还是简单说几句吧
一:为什么是单女主,却有几个女生
这是因为,我要发展的是服装产业,主要客户是女性。所以用女性做设计师,会更加方便一些。只要你们稍微看看,就知道主角只是把其他女生当做伙伴或者同事,没有任何男女情愫。
二:为什么重生还要做舔狗?
舔不舔狗有个界限,如果你爱一个人,她也爱你,这就不是舔狗,这是两情相悦。如果人家不理你,你还要凑上去,这才是舔狗。这个分界线,可能达到共识?
三:为什么会有纶霜卅这样的女生?
因为需要关系做铺垫。在西北,至少在我写得环境里,不是你有钱就能做成事。你需要关系,人脉,咱写得不是神豪文,一切不讲逻辑。我写得是实体经济发展,那自然要一步步都有所落地,不是凭空乱想。
四:为什么不好好赚钱,还要写学校
很简单,因为爱情。作者现实里爱情幸福美满,所以我所有的书,都不会出现后宫文,多女主。我只会写一个女主,而且会甜甜地写爱情。
如果,一个人重生了,还是只想着赚钱,我反而认为不完整。男子汉大丈夫,既能提三尺剑征战天下,也能酩酊大醉,酣睡爱人膝。
五:为什么我不写成平凡的世界?
因为我写得是1998年。平凡的世界是发生在七八十年代。七八十年代的矛盾核心是土地改革,农业发展。而98年的核心是工改革开放,是工业腾飞。
西北天然因素影响,发展不了农业,没有水,气温低,四季太过分明,这些都注定发展农业只能YY。
而且,要让家乡富起来,必须是工业和农业结合。片面只追求其中一条路,都是不理解现实社会。
六:关于物价和生意
只能说,所有物价都是我亲身经历。鸡蛋生意,我做了四年多。这些看起来有些想不通的事,其实基本都是真实发生过。
例如,为什么鸡蛋人家批发8分,非要给1毛5,那是因为养鸡和卖鸡蛋的人,是两种思维。一般养鸡场的人,都懒得直接卖,他们宁愿便宜,也要稳定。否则一旦压货。他们资金链会断裂,鸡蛋也会不新鲜。
所以,即使你翻一倍,别人也不一定批发给你,这是我亲身经历。生意这东西,有时候不符合道理。
七:关于收藏和追更
我不是很需要钱,我有收入不菲的工作。写书,更多是一种爱好和情怀。
其实我有腱鞘炎,写书是个很痛苦的事,但因为热爱,所以我才坚持着。
我快四十岁了,写得东西孩子会看到,所以我不会乱写,不会出现三观不正的角色。
所以,大家如果想猎奇,我无法让你们满意,我只能保证从不断更,认认真真写完故事。
以上,请诸君审阅。
书里故事才刚刚开始,我们一起的路还很长,且行且珍惜。
祝各位好。
001:赵鹏,你能踢吗?
一个没出息的人,从头再来一次,能变得有出息吗?
废物重生,也有机会成为栋梁吧。
……
赵鹏又做梦了。
梦到自己回到1998年4月11日,他退学的前一天。
梦到已自杀十几年的胡丽又活了,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浓黑的长发扎成马尾辫,白皙的小脸冻得通红,绿色绒衣外套,红色的棉布裙,脚上蹬着和裙子相同色泽的小轻靴。
人到中年,做梦最易梦到青春年少时的事。
梦到曾经刻骨铭心喜欢过的人。
赵鹏觉得今儿这梦做得就挺美。
少女的眼睛很大,像两潭清汪汪的湖水,细而长的睫毛就是湖边的蒹葭,绵绵软软。她的鼻子小巧而青嫩,嘴唇鲜红柔软,似雨后的樱桃,晶莹欲滴。
“赵鹏,你看啥呢嘛,没看够?”
“哪能看够呢,一辈子都看不够,恨不得把你供在家里,天天看。”赵鹏眼睛不愿意挪开,梦都是片段,他怕眨眼间,胡丽又会消失不见。
胡丽又气又羞又恼,脸上飘过淡淡红云,“赵鹏你神经病啊,你不怕刘龙刚揍你。”
刘龙刚?
赵鹏记得这个同学,初三插班生。
人有点彪。
做了胡丽几个月的男朋友。
“他还能管我做梦?”
赵鹏毫无顾忌,这是他的梦,他就是绝对主宰,现实中不如意,好不容易梦到青梅竹马,还不兴嘴瓢下?
“你要是再胡说,他真会揍你的。”
梦里的胡丽怎么就这么好看呢,看这红扑扑的小脸,都是胶原蛋白,明亮亮的卡姿兰大眼睛,欲拒还迎。
“胡说……我还敢胡作呢。”
赵鹏丢掉手中的自行车,双手捧着胡丽的脸,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快速啄了一下。
沁人心脾,美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亲吻吗?
现实中没机会做得事,在梦里终于完成了?
圆满!
怀中的少女有点迷。
少顷,突然狠狠踢了赵鹏小腿一脚,待赵鹏疼得原地差点升天时,红着脸跑进教室里。
“赵鹏,流氓,你耍流氓,我要告诉奶奶。”
小妮子学习不行,脚上劲不小,把赵鹏踢得半晌没缓过气。他有点遗憾,这么疼估计梦马上就要苏醒,他还想追上去踢胡丽一脚呢!
笨蛋,你选得那是什么勾八男朋友。
又选得什么未婚夫。
你为这些人去死,值得吗?
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哪个不行,你非要在火坑里跳进去两次。
实在不行,你……选我也行嘛。
他忧伤地想。
等梦醒的功夫,赵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1998年4月。
庆城的春天来得比以往更晚一些。
已过阳春三月,教室顶上的积雪仍未融化彻底,房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像一把把利剑倒悬在空中。
地上躺着一辆陈旧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他正站在最后一排教室门口。
远处新教学楼工地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尘土飞得到处都是,教学楼前的校旗已经灰蒙蒙一片,“育才”两个字几乎要看不清楚。
期期盼盼许久的教学楼总算开始挖坑,赵鹏原以为初三毕业无福消受,却不料命运使然,还是在里面蹉跎三年。
考个大专,又费劲巴拉升了屁用都没的二本,落入四大天坑之一的化学工程专业。
毕业后,开始在一家国企的甲醛车间工作。虽然是车间一个小领导,但因为管理生产也要跟着四班三倒,身体越来越差,最后没办法只好提桶跑路。
作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他不敢告诉父母失业的事,也不想回去被村里人看不起,便在南方的一个小县城里租住了一间房子,靠写网络小说为生。
良辰美景,奈何是一场空,才看到卿卿,却想起早已失了性命。他望着西方的天空,残阳似血,静静等待着梦醒。
许久。
太阳又向西边挪了一些,校园里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安静到能听到雪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赵鹏已经等了很久,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梦里的世界都是蒙太奇的片段,不会如此缓慢而连续,梦里也都是高频切换的画面,不会保持着一个镜头持续十几分钟。
如果这不是梦……
“我嚓,我真的……重生了吗?!”
那刚才对胡丽……
真就成了神经病——
赵鹏,你这个流氓!
还想踢人家姑娘,那能踢吗?
脸都不要了。
……
重生,赵鹏很熟。
所谓久病成良医,久编成常规。
一个扑街小写手,重生小说何止是知道,简直是专家学者级别。
没想到这种事也终于轮到他身上。
慢慢地,赵鹏从激动中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目前的情况。
太阳落在西边的宿舍后面,天渐渐冷下来。
他的心比天还冷。
1998年4月11日,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日子,因为他后半生的苦难和不易,都是因为今日做了一个愚蠢而懦弱的决定。
他退学了。
退学并不是因为学习不好,他学习从来很好,一直是年级前十名,也不是他不喜欢学习,他特别喜欢学习,也很刻苦努力。
退学是因为穷吗?
是。
赵鹏的父亲赵正直是国营林场的工人,四十岁那年,某次晚上巡林时不慎跌落河里。虽然侥幸爬上岸,但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冻坏了左腿。肌肉萎缩,行动无碍,却不能出大力气。
没到退休年龄,便只能病休,每个月80元的退休金,连自己吃饭都维持不住,更别说照顾家里。
赵鹏的母亲张亚丽是位普通的农村妇女,慈祥善良温柔,但是没什么本事,就只会种地。
赵鹏有个姐姐,有个弟弟。
这听起来这是一个苦尽甘来的故事。
其实……不是。
1998年刚过春节,赵鹏的母亲被赵鹏的亲叔叔用铁锹铲伤脸,医生说还差5毫米就会切断动脉,那将无力回天。因为赵鹏大伯父在市公安局工作,所以引发一连串的纠纷,导致赵鹏的姥姥家几乎和赵鹏家断绝关系。
而父亲这边,也是成了众叔伯的众矢之的。
赵鹏母亲治病掏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又外借了一万多元,是父亲在村上挨家挨户去求人,最后才勉强凑齐手术费。
赵鹏那时正在读初三,被家中琐事困扰,不得不退学,事情解决后再重新回到学校,学习却一落千丈。稳稳省重点的成绩,退步到勉强上课本校的高中。
高中成绩也不如意,高考只读个大专。
总之,生活就是狗屁倒灶,一地鸡毛。
……
骑着二八大杠回到回到家门口,天都快黑了。
赵鹏家门前有个大坑,坑里种满了树。他在坑边停下来,看着家的方向,久久挪不开步子。
昏黄色天空下,家里的土墙,木门,厨房透气口露出的微弱灯光,显得那么不真实。
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赵鹏知道这时候父亲还没回家,他这段时间在工地上筛沙子。由于腿不方便,他做不了力气活,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人,在镇上一处工地找到活干。早上7点到晚上7点,一天16元。
尽管不怎么出大力气,但每晚回来父亲的腿还是几乎僵化,需要用凳子垫起来揉半天才能动。他左腿肌肉萎缩越来越严重,瘦得还没有别人手臂粗。
前世每当揉腿的时候,父亲就会骂赵鹏,一个大小伙子啥事都干不了,也不知道帮家里,看看村里谁家孩子不是早早在外打工,书念那么多有什么用。
但第二天却依然拖着病腿去干活。
赵鹏小时候很恨父亲,觉得他不该将自己的无能宣泄在孩子身上,孩子又没错。然而当成年后,再回想当时的事情,方知父亲真的很难。
妻子重病在床,三个孩子上学,自己又是个三级残疾,而且还没有土地。吃都吃不饱,孩子还要上学。
这是多么沉重的负担,压在任何人身上都受不了,他只是埋怨几句,又如何呢!
生活就是这样,只有经历过更大的苦难,才能化解原来的小苦难,而只有自己走过一段路途,才能懂父辈走过时的艰难。
幸好,他有了重新走一次的机会。
那就好好走吧。
不求经天纬地,只愿生活事事称心如意。
“妈,开门,我回来啦。”
002:没钱让你读高中
家里的门都是里面插着,外面无法开,赵鹏学着少年时的样子,边砸门边喊母亲。
“是鹏娃啊!你咋才回来?你稍等等啊,我来给你开门。”
院子里的路灯开了,将四合院照得通亮,紧接着厨房的门被打开,母亲的脚步声慢悠悠地向门口走来。
赵鹏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前世他自大学毕业就在外地,因为化工企业很难停产,即使停车大修领导也总是以各种理由不让他走,中间一共也没回过几次家。
后来虽然不在化工企业待了,却又因为没有正经工作不敢回家,甚至最后母亲的电话也不敢接,厌烦她关心他的婚姻大事。
人落魄了,亲人的关心有时候都觉得很难接受,是另外一种折磨。
后来遇见疫情,到处隔离,又是几年没回家,前些日子视频里看到母亲已经满头白发,脸上沟沟壑壑,皮肤都松软的垂落下来。
她也就是六十岁,和楼底下广场上那些阿姨差不多年龄,可人家还能歌善舞,母亲却已经走路都是困难。
门突然开了。
亮光从院子里射出来,照在赵鹏身上。
母亲背着光,帮赵鹏把门槛拔起来,“学习任务重吧,回来的这么晚。”
赵鹏痴痴地看着母亲的身影,久久未动。
母亲撑着身体要帮赵鹏推自行车,赵鹏急忙拒绝了,自己推着车子停到北边的车棚下面。
母亲在厨房门口等着他,看他停好车,才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给妈说说学校哪个同学又欺负你?是不是谁又在你书上吐痰,还是谁把你的馒头又糟蹋了?”
“没,都没。”
赵鹏又被拉回到回忆里。
因为家穷,他在学校总是受欺负。同学们嫌弃他的衣服太旧,说他脏,就会偷偷把痰吐到他书上,或者桌兜里。
学校中午不放学,其他同学都用钱或者粮票在食堂吃饭,他只能带两个馒头。
可因为家里粮食缺乏,母亲每次都会把麦子一直碾到最后,麸皮便会进入面里,导致磨出来的面很黑,蒸得馒头就很黑。
有一次被同学发现他的馒头很黑,就抢走了在地上用脚踢。他被其他同学挡着,只能看着馒头在教室后面被当成球踢来踢去。
那个野蛮的年代,霸凌不仅没有少,反而像春天的野草,疯狂生长着。青春年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纯朴天真,恶魔从来没有年龄的限制。
他后来的性格偏内向,与少年时代的生活不无关系,可以说是息息相关。
赵鹏深吸一口气,揉揉又拍拍脸,让脸部的肌肉放松。再抬起头时,就脸上都是笑容。
妈的!
老天爷原来真的很公平,看老子前辈子活得窝囊,觉得委屈了老子,这是要给老子补偿一辈子啊。
既然这样,那不拼他个好的未来,又如何对得起这份重生的机遇。
家仇也罢,校恨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妈你快进屋,你这伤口不能久吹风,要是感染了,我爸又要揍我。”
母亲张亚丽奇怪赵鹏怎么突然把称呼从妈提到了老妈,她有那么老吗?但看到赵鹏已经笑嘻嘻地,便不再多想。
赵鹏家的厨房还不止是厨房,是吃住一体的综合房屋。
左边是厨房和锅台,右边是一个火炕。锅台烧火的热量会经过火炕排出烟囱,所以做饭时火炕也会被烧热。而且有厨房的烧火,整个屋子就一直是暖烘烘的,省去搭火炉的功夫。
赵鹏让母亲坐回炕上,自己洗洗手,准备帮母亲擀面吃。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七八岁就能擀面蒸馒头,家里的农活也干得有声有色。
然而,毕竟是很多年没有擀面,他怎么都没办法把面揉成一团。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结果要么水多要么面多,一会儿被折腾了半盆黏糊糊的面团。
顿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他看着手上的面团陷入深思。
以前写小说时故意忽视被家人发现的可能性,可事实是,人怎么能在亲人面前遮掩过去呢,除非你什么都不做。
“怎么,不会揉面了啊!”母亲笑着打趣,“算了。你放下我来揉。妈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做做饭没麻达。”
赵鹏倒想拒绝,但看看盆子里的面,还是识趣的让给母亲。
不会揉面,他也没闲着,帮母亲摘了一些小葱,又从坛子里挖出一勺子的咸韭菜。
家里这个时候没啥菜。西北地气候回暖的晚,还有一些地没有完全解冻,所以没有青菜吃。镇上倒是有卖的菜,但赵鹏家里从不买,他们没有钱买。
小葱是春天才种的,长得快,一场雪后就可以吃。咸韭菜是去年冬季妈妈腌制,一个冬天还没吃完,刚好可以吃。可以直接用来喝稀饭,也可以炒炒用来做酸汤面。母亲做得酸汤面又细又长,赵鹏每次能吃几大碗。
帮母亲准备好菜,他便坐在锅台前烧火。
家里没有碳,烧得是玉米芯,放了一个冬天,已经没有多少火气,很不顶烧。赵鹏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在雾气缭绕里看着母亲的身影,抽空又瞧瞧家里寒酸的摆设,慢慢地心情越来越平静。
这是我十六岁的家啊!
母亲还那么年轻,日子虽然艰难,父母却已经竭尽所能让他们姐弟三人活下去,还让他们读书,他为什么以前没有想通这些事呢。
“哐哐哐!”
有人敲门,应该是父亲回来了。
赵鹏急忙跑出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门前,快速拨开门栓。
父亲赵正直扛着一把铁锹站在门口。
父亲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同样色泽的裤子,头上还戴着顶鸭舌帽。他脸上落着一层层薄薄的水泥,看样子是洗过,但没洗干净。
父亲这个时候43岁,他结婚晚,所以在这个年代算是要孩子晚的一类人。
“爸!”赵鹏喊了声,把铁锹接过来。
“开个门要半天,死在屋里干啥呢!”父亲没好气地说声,也不管门外的自行车,将铁锹丢给赵鹏,直接进了厨房。
赵鹏暗笑,父亲年轻时的脾气,真的是又臭又硬。他把铁锹放到门边上,先将自行车推去车棚。刚到车棚,父亲又出来了,不耐烦地说:“铁掀就随手丢那了,你怎么不放在我坟前呢?!”
赵鹏:“……”
赶紧又将铁锹放进南边的农具房。
赵鹏姐弟三人都长大后,父亲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尤其是退休后,他没有负担,彻底变成一个和气的小老头。他不承认年轻时脾气火爆,认为儿女们和妻子都冤枉他,赵鹏真想把现在的样子给录下来,让他到时候看看。
再次回到厨房,母亲已经将面端到炕上。
庆城缺水,农作物主要是小麦,荞麦和玉米,还有糜子和谷子。所以吃饭基本以面食为主。人们每天吃两顿,早上九点到十点一顿,主要是馒头,下午四五点吃一顿面。
吃饭时,会将馒头或者面和辣椒盐醋放在一个盘子里,端到饭桌上吃。赵鹏家穷,没有专门的饭桌,所以父母就在炕上吃,而赵鹏姐弟三人从来不上盘子,就趴在擀面的案板上吃饭。
今日也是如此。
父母在炕上吃,赵鹏依然可怜巴巴地端个小板凳坐在案板上吃着面。面真的很好吃,这里醋特别香,长大后赵鹏做酸汤面,怎么都做不出这种味道。
“老头子,今儿累不累?”母亲问父亲,母亲在年轻时有点怕父亲,父亲虽然从没动过手,却吼过母亲很多次。
尤其是当孩子们不听话,父亲棍棒教育时母亲劝阻,父亲就会吼母亲:“都怪你,把这些兔崽子惯成这样,要把我追死。”
追死是父亲的口头禅,方言,也就是害死的意思。
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说:“你要给他们讲道理嘛。你就是把他打死,能起什么作用。你还要去坐牢,是故意伤害罪,你知不知道。”
“老子就算坐牢,都比看到这些兔崽子要好。快把我抓走关起来算了,关一辈子。”
母亲只好陪着笑说:“那可不行,我一个人也养不大他们啊。我明明嫁了个男人,怎么就要守活寡呢。”
父母从来不会因为孩子之外的事吵架,而因为孩子吵架的所有原因,都只有一个字。
穷!!!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世界上很多矛盾,痛楚,无可奈何都是因为穷。
父亲听母亲的话,脸黑黑的没有回答,而是对赵鹏说:“鹏儿,你不要报高中了吧。报个中专,出来还包分配。读高中我没钱让你读。”
003:你真的没有犯错?
1998年,中专已经有大部分岗位已不再分配,但父亲并不知道。赵鹏并不想当面顶撞父亲,他没说话。
“中专可以报名了是吧。给你100元钱,明天去报中专。”父亲说着,放下碗从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哆哆嗦嗦拿出十张蓝色的10元钱,隔空递向赵鹏。
又来了,赵鹏心里笑笑。
前世这个夜晚父亲让他报中专,他非常不愿意,当面和父亲争执,最后父亲将盘子掀飞,两个暖瓶都被砸碎了,发誓坚决不给他上高中的费用。
可报名那日,父亲看着站在他炕前久久不愿离去的赵鹏,终于还是黑着脸和赵鹏把当季没有干的玉米拉倒集市上贱卖了。
当日父亲给够赵鹏780元学费,身上只剩下1.7元。卖完玉米已经是下午,中午饭两人都还没吃。父亲又花了1元钱给赵鹏买了碗活络面,而他自己滴水未沾,拉着架子车饿着肚子回家。
赵鹏犹豫下,走过去将钱接在手里。钱还温温的,带着父亲的体温。
他当然要读高中,不可能真去考中专。
但这会并不想和父亲争执,没有意义,他只会被武力镇压。
不是你重生了,在你爹面前就突然有了地位,该抽你照样抽,想获得平等地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赵鹏发觉父亲的手这个时候已经哆嗦地很厉害,他的手背全是被沙砾磨烂的痕迹。又看到他右脚大拇指从破旧的袜子里伸出来,已经血肉模糊。
“爸,你的脚?!”
“今天被砖砸了下,没啥。一会找点蜘蛛网止止血就行。”
赵鹏小时候身体有伤口,从来不吃什么消炎药,流血不止时就到墙角找蜘蛛网粘在上面。有时候找不到蜘蛛网,就直接找点干净的黄土粉末洒在伤口上。
赵鹏注意到父亲的千层底早被血浸透了鞋面,也不知道一路上他怎么忍着痛骑回来的。
心生愧疚。
他前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呢!
……
赵鹏找到放在门外的洗脚盆,打了些热水,端到父亲脚下,准备帮他脱袜子。
父亲下意识缩回脚,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要干啥??”
“没啥。爸,就是看你脚伤了,帮你洗洗脚。”
赵鹏前世从来没有帮父亲洗过脚,他和父亲年轻时一直处于对抗状态,后来关系缓和下来,见面次数很少。
“你放下,我自己会洗。”父亲还是不愿意。
“没事,你可以继续吃饭,我帮你洗就好。”
“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学校又犯错了?”父亲被赵鹏突如其来的殷勤搞的有点懵,想想,肯定这兔崽子又犯错了。
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
“真没啥。做儿子的帮父亲洗个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看把您吓的。”赵鹏趁父亲愣神和工夫,快速将袜子脱掉。
父亲的脚像是枯树的老根,皲裂出很多细细的口子,都缓缓渗着血丝,赵鹏又是眼睛一热。他轻轻将父亲脚放进水里,小心翼翼地用热水帮他先一点点洗掉血渍,又重新换一盆水,开始帮他揉起来。
“真没犯错?!”
“说没有就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慌呢?!”
父亲点点头,“你小子虽然倔了点,但嘴倒是蛮老实。没犯错就好,我们家穷,得罪人家也赔不起,你就是把我这个老怂拆成骨头节节卖掉,也换不了几个钱。”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再犯错了。”
父亲没再说什么,开始吸溜起碗里的面。面端得略久,已经被泡得有些发软,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这面味道还行。”他感叹声。
张亚丽听丈夫这样评价,忍不住笑笑,丈夫平日里嘴很硬,从来不夸她饭做得有多好吃,能得到一句还行就是最大的夸奖。
她看着蹲在地上的儿子,心里很欣慰,男孩子长大果然是一晌午的事。老头子说得哪里是面,分明就是儿子嘛。
吃完晚饭,赵鹏急忙抢着把碗和锅洗个干净,然后又帮父母把炕烧了。
烧炕就是将柴火填进炕里,点燃,等烧得差不多时压平,放上面放一些麦穗的壳压住火,就能热一晚上。麦穗壳也可以用细煤代替,储热会更久,但赵鹏家买不起煤,一直都烧得麦穗壳。
事情都做完,赵鹏才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
他屋子在院子东侧,是一间很小的土房子,和弟弟一起住。弟弟在隔壁镇子上初中,他便一个人住着。
屋子的顶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开始落土,父亲便用一个塑料纸钉在空中遮土,塑料纸被落下的土压出几个包,随时好像都要塌下来。
屋子墙壁上挂着一些父亲写得字,大都是关于龙和虎。
例如龙腾虎跃等等。
父亲的字写得很好,无论是毛笔字和还是钢笔字。每年过年的时候左邻右舍都跑来求春联,村里人有红白事,也都是父亲做书记。
赵鹏将课本掏出来放在书桌上,开始翻起来。
还有两个多月就中考,他虽然后面专升本又读了研,但初中有些基础知识却忘得不剩多少,完全没办法匹配他年级前十的身份。中考前几乎每周都要模拟考试一次,他下一次考试必然会暴露,这是最麻烦的问题。
翻了翻书,英语和语文很简单,数学也不难,化学……他可是化学工程专业的硕士,政治这个东西也就初中生觉得难,对于被社会教育这么久的成年人,得不到满分120分,100分应该轻松拿下。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物理。
说来也怪,赵鹏作为一个理科生,他的化学可以说登峰造极,几乎接近满分的状态,可物理每次及格都要费老鼻子劲。
他曾经在高中费了大工夫补习物理,却收效甚微,高考物理150分只得了29分……
就特么离谱!
用脚摇骰子,写选择题答案,肯定都不止这点分。
赵鹏大致估算了现在的分数,语数外政治物理化学每门120分,总分720分,他目前水平大概为:
语文:110分
数学:90分
英语:110分
政治:100分
化学:120分
物理:72分(毕竟是初中物理,给个及格分)
那么总分就是602分,这个分数肯定排不进前十,大概在五十名左右。
毕竟他们育才中学是方圆十七个乡最好的中学,市重点。
其中数学可以提升到110,其他科基本到极限,估计全提也没多少意思。
他前世初中成绩好是因为那时候一心扑在学习上,希望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如今再返回来看,有些人的命运,并不会因为读书真正有所改变。
不过是,从一个小笼子里钻进一个大笼子里而已。
因为是周五,他也不急着做作业,看了会书后,便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开始想事情。
穿越后有太多的事要做啊!
让叔叔一家人付出该有的惩罚,凭什么你坐了两年牢出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的母亲却要顶着伤疤过半辈子。而且从那次之后,母亲一直贫血,血压经常低压只有五六十。
要让家里变得富裕起来啊,都重生了,带着二十多年后的思维,见证了国家高速发展的过程,再不行也是领先这个时代人思维很多。发家致富就是时间问题。
还有学校……
那些欺辱他的人,那些因为他穷践踏过他尊严的人,都要受到惩罚,凭什么少年时欺负过别人,让别人带着一身伤痕痛苦挣扎的人,自己长大后却逍遥自在,世界不该如此。
004:小孩子能做什么生意?
当然还有那些对他好的人,被车撞死的发小,堂弟,自杀的一位姐姐,还有胡丽,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他希望她们都好好的。
他赵鹏重生没有想多牛逼,他就是个平凡的人,就想过得遂心如意,让对他好的人都好好的,对他不好的坏人……
都他妈别想好过!
对,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目的。
一件件来,现在最主要的是让家里先稍微富裕一些,因为按照这个日子,再过几日,父亲就因为在工地干活被砸到眼睛,很久没有收入,导致他们有段时间甚至饭都吃不到嘴里。
家里五口人,父亲属于工人阶级没有地,赵鹏和弟弟是黑户也没地。所以家里只有母亲的二亩地和姐姐的一亩三分地。
西北的农村土地普遍贫瘠,天又干旱,附近没有河流。
农民种地几乎都靠天收,天下雨就能收成稍微好一些,不下雨的话就没啥收成。一年一季小麦,一亩地打三百斤,还要交一百多斤的公粮,剩余就真没多少。
赵鹏家每年粮食只够吃三四个月,然后就要去集市上买小麦。可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啊,所以就只能有点钱买点粮,吃完再去买。要是吃完还没有钱,就吃糜子,这种东西别人家都是喂猪或者狗的……
怎么发家致富呢,有长有短,目前最重要的是有第一桶金。
每个重生者第一件事都面临这个问题,他以前写小说也会写用稿费啊,卖袜子,甚至帮别人写作业做赚取第一桶金的方法。
可现实要比小说更难,现实中是要获得稿费并不是轻而易举且能很快完成的事,杂志过稿周期太久,从投稿到拿到稿费起码半年以上,他等不住这么久。
至于其他买卖,无一绕不开一个重要的问题:原始启动资金哪里来?
例如卖袜子,98年这里一双袜子大概卖1元,你就算5毛拿货,200双袜子需要100元,那要卖很久。假如你想薄利多销,那起码要以上千条计,可父亲辛苦一天才16元,什么时候才能攒够1000元呢。
不过,赵鹏却有自己的想法。
就在2000年后,父亲因为实在没办法干活,就带着母亲一起做起了贩卖鸡蛋的生意。
那是一种很辛苦,但是原始资金投入却很少的小生意。
一个鸡蛋0.15元拿,0.3元卖出去,一个就赚0.15元,1000个鸡蛋就可以赚150元。
这还不算里面大的白的挑出来,单独卖0.5元给城里喜欢买大鸡蛋的人。而鸡蛋是消耗品,父亲最好的时候一天天可以卖掉2000个。
不过父亲做得晚,利润已经很低,那些做得更早的人,在父亲卖鸡蛋时都已经开着小轿车了。做生意这种事,就是看谁动得早,先动得吃肉,后动得喝汤,最后的估计就只能舔锅。
赵鹏先前跟着父亲也在做这个小生意,他知道哪家的鸡蛋好,便宜,养鸡的老板人实诚。所以他现在起步,就相当于比父亲早两年。
很多人根本看不起做鸡蛋的生意,会嘲弄别人说是鸡蛋贩子,其实是不知道其中的利润。生活中很多赚钱的窍门就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中,看起来没啥利润,但细细算下来,绝对赚钱。
赵鹏决定自己先做。
父亲还没有做这事的想法,他是编制内人员,拉不下面子被人笑话。可赵鹏只是个学生,并没有什么关系。
原始启动资金嘛……
嘿嘿,他有了想法。
第二天五点多,赵鹏正在睡觉,就听母亲喊道:“鹏娃,鹏娃,快起来穿衣服。你这孩子,怎么今早还赖炕了。”
赵鹏醒来后,稍微恍惚下,突然反应过来。一瞬间从炕上跳起来。
父亲不喜欢人睡懒觉,即使是周末,也要五点半起来打扫院子,压了厕所,然后就要背书。
以前家里的活姐弟三人分开干,现在只有他一人在家,都是他的。
起来用暖水瓶的热水洗了脸,刷了牙,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一片树叶都不留。
厕所也压上新土。
这就拿着政治书去外面墙壕里开始大声背诵。
父亲必须让人要背书,但又不能打扰他睡觉,所以只好跑到墙壕里吵别人。
路上有村里的邻居三三两两走过,大家都热情地招呼道:“鹏娃背书呢?”
“嗯,背书呢。”
“鹏娃学习真努力啊”
“嗯,不努力不行。”
村里的人赵鹏基本认不出多少,时间搁得太久,他也不知道怎么喊别人。
村里和城市不同,城里以年龄分辨称谓,但村里说不好辈分。赵鹏的村子叫赵庄,他家的辈分很高。常常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太还要喊赵鹏爷爷。
不知道怎么喊索性就不喊,笑笑了事。
一直背到九点多,太阳都出来老高,母亲在院子里喊他回去吃饭。
赵鹏发现,这书真的不要太好背。比起前世考试的注册化学工程师,一建,注册安全工程师,这初中政治简单的一批。
早饭是馒头和黄米粥,凉拌萝卜丝。
北方的饮食习惯就这样,万物皆可凉拌。
馒头是妈妈蒸得馒头,很结实,吃起来一层层的,夹着萝卜丝,好吃啊!
赵鹏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后他和母亲说了下,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他要去找村里的一个养鸡户。
前世他们家和这个养鸡户很熟,知道这家其实96年就开始养鸡了。但他们的鸡蛋都是送到城市里,很便宜,才几分钱一个,如果能高一些,他们多赚一些是一些。
养鸡户叫芮宗明,他的儿子和赵鹏的姐姐赵芳是初中同学。
芮家在隔壁队,大概有三四公里的路,赵鹏风驰电掣就赶了过去。
芮宗明是个脸圆圆的中年大叔,莽莽的,一笑起来露出门牙上的小豁口。听说是喝酒摔掉的,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有点漏风。
“芮叔叔,忙着呢?”
赵鹏一脚将自行车刹住,停在旁边,笑呵呵地打个招呼。
“你这娃是哪家的?”
芮宗明刚将一平板车鸡粪拉出来,正在家门口休息呢,看迎面来了个少年,似乎有点面熟,却想不起具体是谁。
“我是赵芳的弟弟啊,以前跟着姐姐来您家里玩过。”
“赵芳的弟弟,我想想……哦哦哦,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鹏嘛。上次见你是三四年前的事,你都长这么高了。”
“嘿嘿,也没长高,还是树桩子这么高点。”
“哈哈哈,可以可以了,有志不在身高。你不是三队的嘛,跑这边来干嘛来了?”
“我这是专门找您呢。”
“找我,”芮宗明好奇地笑道,“你找我干嘛啊,要鸡蛋啊,来,叔给你拿一盘回去吃。”
一盘就是三十个。
“不不不,叔,我今天来是为了鸡蛋,但不是要,而是买。”
“你这孩子,你在叔这里拿鸡蛋,还能收你钱嘛,你要多少个?”
赵鹏笑呵呵地说:“要一千个。”
“一千个啊,行呀,那就……什么,你说你要一千个?”
芮宗明有些尴尬地笑笑,刚才还以为人家小孩子只是要几十个吃,没想到一张嘴就是一千个,是他一天的产蛋量。
“你要这么多鸡蛋干嘛呀,是家里有红白事?”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赵鹏在芮宗明身边蹲下来,小声说:“叔,我想给我妈妈赚点药钱。您能不能让我从你这里拿鸡蛋去卖呀。”
赵鹏母亲的事情,芮宗明是清楚的,他们两家孩子关系挺好,所以大人也认识。
本意上,他是同情赵鹏的,可同情是同情,生意是生意。他突然听到赵鹏这么说,下意识拒绝道:“娃呀,你知道叔这鸡蛋都是供到城里,没有多余的鸡蛋给你了啊!再说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生意嘛。”
005:你这是金蛋还是银蛋
芮宗明这种说法,赵鹏已经有所准备,他对芮宗明这个人很了解,毕竟前世在他们家里拿了五六年鸡蛋。
“叔,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我虚岁已经十七,该是给家里帮帮忙的年龄了。我能问问嘛,叔你给城里的酒店都是按多少钱批发的呢?”
“这个嘛……”芮宗明没有说。
这是商业秘密,不方便说出来,但他犹豫下,觉得这孩子也是胆识和孝心过人,还是说:“1毛一个。”
其实他多说了,实际是八分一个。
他们这种开养鸡场的人就这样,主要怕麻烦,城里的酒店固定供应,每天不用考虑多余的事。否则鸡蛋这种东西压得久就会过期,那就麻烦了。
零售价格是要高一些,但风险也大,也容易出现一些意外的事情,总体算下来还不如批发。
“我给叔你一毛五。你给我拿500个,让我去试试如何,我就想给母亲赚点药钱。我们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实在是紧张。我报名中考的钱我爸爸都拿不出来了。”
要让人家愿意零售,他必须给足够多的诱惑,否则人家不会因为几分钱的利润整得特别烦。赵鹏直接多给出5分钱的利润。
芮宗明心也蛮好,虽然有做生意人的小心思,却整体心肠挺善良,他听赵鹏这么说,便有些同情他。
“你这娃儿,说得让叔心疼。那你就拿500个去吧。也不要你一毛五,叔就收你一毛。刚好最近日产提到1200只,有些盈余。”
“不,说好的一毛五那就一毛五,做生意之人一言九鼎,唾沫出来就是打一个钉。不过,我分几次来拿货叔你看如何,顺便把你们不用的鸡蛋箱子也给我两个。”
芮宗明发现这孩子说得一本正经,也是觉得有趣,说道:“行,那就一毛五。不过我还有些初产蛋一并送你吧,反正也不会有酒店要。”
“真的?!”
意外收获啊,赵鹏惊喜万分。
初产蛋就是上架的蛋鸡开始下蛋时会下一些很小的蛋,有的就比鸽子蛋大点,基本没人会要。
“嗯,大概也有五六百个吧。”
赵鹏迅速想了想,笑呵呵地说:“初产蛋我可以搭配着送人,这样吧,我每个再给叔您2分钱吧。”
芮宗明愣住了。
你这娃儿会做生意嘛,以前也有人在这里拿鸡蛋,都是想着法儿一分分砍价,你到好,都说了送你的,你还要给我钱。
“你这孩子,你说话都一口唾沫一个钉,那叔说话就是干放屁?说给你的,就一分钱都不要。你一起拿去就是。”
“可这怎么好意思……”
“你再啰嗦,叔就不给你拿蛋了。”
赵鹏心里感慨,人和人真的相差太多,自己亲叔伯霸道恶毒,互相包庇,反而是别家的人让他心生温暖。
“那好吧,谢谢叔了。我在这里拿鸡蛋的事麻烦叔给我保密哦。我暂时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这到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你一个孩子,如何能卖得出去这么多蛋。我经过街道时看他们大人也卖得不是很畅快。”
芮宗明还是有些担心,想着人家一个孩子,若是卖不了,自己反而像是欺骗了这个孩子。
“你这样吧,小鹏,你尽管拿蛋去卖,卖不掉你可以重新拿回来,我再把钱退给你。”
赵鹏做出一副大人的神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才是一个商人的基础素质。卖不掉算我的,绝对不来麻烦叔。”
“你这孩子,叔算是服你了,就按照你说得来吧。走着,跟叔进去看看蛋。”
“今天就不详细看了,我相信叔的人品,姐姐和亚伟哥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我还信不过叔嘛。今天刚好我们镇上赶集,我想直接去试试,我先拿10盘300个,你再帮我配300个初产蛋。”
又掏出八张十元的票子递过去,“给叔蛋钱。”
“300个也不要这么多钱啊!”
赵鹏笑道:“是500个的价钱,我一次拿不完,但是钱要付给叔,总不能让叔白白担忧。”
芮宗明彻底服气了。
他其实严格上不算什么生意人,只算是个养殖户。但要说他没有把利润提高一些也不是,他已经又扩产了3000只鸡的鸡舍,将来肯定要零售和批发一起做。
赵鹏的行事作风给他很大的兴趣,他竟然有点期待这个小少年的发展。
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
赵鹏将鸡蛋箱在车后座绑好,前世他跟着父亲贩卖过四五年鸡蛋,也算是走州过县,绑鸡蛋箱子这种小事随意拿捏。
又溜回家找了个蛇皮袋,装了一袋子麦草,然后顺便拿了两个手提的小筐,这就骑着自行车去镇子上的集市。
北方的镇子一直保持着逢集的习俗,九几年的时候,集市显得更重要。三四天才一次,人们都会在集市这日购买想要的各种日用百货,以及蔬菜瓜果等等。
所以,逢集这日格外热闹。
赵鹏将自行车骑到街道口停下来,母亲的一个舅舅在街口卖农具,每次赵鹏家赶集就会把自行车放到舅爷处,可以节约两毛钱的存车费用。
“舅爷,我这箱宝贝可要帮我看好了。”
赵鹏将鸡蛋搬下来放到舅爷脚底下,这时候小偷很多,很容易丢东西。
“你哪里弄来这么多鸡蛋?!”
舅爷惊讶地看着赵鹏将大小鸡蛋分别装一筐,大鸡蛋装50个,小鸡蛋装60个。
上面用麦草把缝隙填满,鸡蛋被带土的麦草一遮掩,显得土里土气。
“我要和您一样做生意。”
在舅爷面前,赵鹏一直是很调皮的,舅爷还想说什么,突然来了客人也就忙去了。等忙完发现赵鹏已经提着鸡蛋消失在人群里。
这孩子,他摇摇头,家里那个样子还能笑出来,真是不错。听说学习也很不错,亚丽也算是没白辛苦。
舅舅总是心疼外甥女的。
……
镇子的西边有个土地庙,据说是明朝就有了。
庙门口就是卖鸡蛋的集中地。
不过这时候只有两个人在贩卖鸡蛋,都是从农户自己家收的土鸡蛋,两毛多收,三毛多卖。边收边卖,每天卖不了多少个。
剩余的便是农户们自己提的鸡蛋,不愿意卖给贩子的都想多卖几分钱,几十个蛋就能多一两元出来。
但农户大多比较忙碌,不太愿意为多卖几分钱在集市上耗着,万一卖不掉还要拿回去。磕磕碰碰碎一两个,就彻底亏了。
赵鹏将自己头发挠乱一些,一只手提一个鸡蛋筐走过来。
立刻被收鸡蛋的贩子看到了。
连忙上来一个人拉一个筐,热情地问道:“小伙子,卖鸡蛋啊!”
赵鹏羞涩地笑笑,“卖。”
“多少钱一个啊?”
“你要大的还是小的?”赵鹏问。
“什么是大的,什么又是小的?”两个贩子一人抓一个,担心被对方抢走。
“大鸡生大蛋,小鸡生小蛋。所以有大蛋,也有小蛋。”
赵鹏几乎将前世所有的演技全部用在这里了。他必须装作很傻,才能让别人觉得他傻。往往人们总是想从那些他们觉得很傻的身上占便宜。
“那你大鸡蛋怎么卖,小鸡蛋又怎么卖啊?”
“大鸡蛋5毛,小鸡蛋2毛。”
贩子一听撇撇嘴,放开框子,“你这是金蛋还是啊,还卖五毛。”
006:怕他看不起我
赵鹏笑笑,“我妈说要是有人让便宜,那就大鸡蛋3毛卖。小鸡蛋1毛5卖。不能再低了。”
贩子还是摇头,“3毛还是太贵,卖不到,你卖一天也卖不掉。”
“那……”赵鹏小声对贩子说,“我妈其实还小声叮嘱我,实在不行就大鸡蛋2毛五卖,小鸡蛋卖1毛二。就是千万别打碎。”
这下,两个贩子拽着赵鹏的筐子,不再啰嗦,直接开抢。最后两个人拉着赵鹏来到旁边,开始分着数蛋。
因为两个人同时看到,所以分着把蛋收了。
很快,赵鹏就收到两个人分别递过来的钱,加起来一共19.7元。他粗粗算起来,这110个蛋成本只有7.5元,净赚12.2元。
赵鹏提着筐子,回去又装了一波鸡蛋,还是笑呵呵走过来。
两个贩子愣住了。
这家伙不是刚才卖过蛋了吗?怎么转眼又在哪里下了这么多?
两个人急忙凑过来,问道:“小伙子,你还有鸡蛋卖啊?”
赵鹏说:“我们家有很多鸡,所以就有很多蛋呀。”
因为98年时,土鸡蛋比洋鸡蛋好的思维还没有出现,所以人们买鸡蛋并不挑土洋,普遍认为都是鸡蛋嘛,能好出花来。
甚至,九成九的人根本还没有养鸡场生蛋的意识。大家意识中的鸡蛋都来自于家里养得几只或者几十只鸡生蛋。
“那你这些鸡蛋又怎么卖?”
“还是一样的价格呀。”
“你还有多少?我们一起要了,能给我们便宜一些吗?”
“不行。我妈说了那时最低价,卖低我爸会揍我。”
“叔问你啊。你们家养了多少只鸡啊?”
“很多只,多的数不清。”
“那你们家在哪里啊?”
赵鹏警戒地盯着他们,将筐子藏到身后,“买鸡蛋你问我们家干嘛,我家在李家庄我妈妈不让随意说。”
原来是李家庄啊,有空到处转转,看看谁家养的鸡,在家里拿毕竟方便,在这里收被别人看到,也不好加价卖出去。
“你今天的鸡蛋两个叔叔都要了。就按照先前的价怎么样?”
“那就数数吧。”
赵鹏将筐子放到地上,任凭两个人分着数。
心里却暗暗好笑。
这两个贩子其实后面和赵鹏家人非常熟悉,他们是第一批卖鸡蛋开上夏利小轿车的人,后来又换了桑塔纳2000,总是在赵鹏的父亲面前耍摆,能把人贱死。
赵鹏原本还想化妆成农村小土包子去卖,没想到他们要收,那真是不要太棒,给他省去很多麻烦。
两人还告诉赵鹏,下个逢集的日子也可以把鸡蛋卖给他们,还是这个价格,有多少要多少。
最后将600个鸡蛋全部销售给他们,除去几个烂的直接送了,最后一共收到110元整。
已经收回了成本后赚了10元,还有200个大鸡蛋和300个小鸡蛋没有拿货。若是按照这个价格,至少还能卖85元,一来一去就赚95元,几乎是利润翻番。
鸡蛋既然销售完了,他告别惊讶万分的舅爷,然后骑着车子又快速返回到芮宗明家,将剩余的鸡蛋也一并取走。
他和芮宗明约好,除了酒店固定要拿得鸡蛋,盈余的全部给他留下来,还是那个价格,他可以先付定金。
芮宗明毫不犹豫拒绝付定金的事。
他愿意相信这个看起来很有活力的少年。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可能性。
说不定后面……
将未来的发展方向突然投射到一个少年身上,他对自己也很意外。
不知道少年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
又吸引了他。
……
赵鹏回到家,并没有将鸡蛋直接带回家,而是偷偷藏在墙壕里的玉米杆后面。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告诉父母这个事情,必须等获得一定的收益后再说。
回到家,母亲说胡丽来了。
胡丽家和赵鹏家其实就隔了七八家人,两个人也是一个生产队。
胡丽的母亲一口气生了三个姑娘,最后还收养了一个儿子。
胡丽的二妹妹和赵鹏同岁。
一家三姐妹,都很漂亮,就是脑子都笨了点儿,学习没一个好的。
赵鹏回到自己房间,发现胡丽正趴在他的书桌上睡觉。
她今天穿着一件时髦的棉裙,款式很新颖,赵鹏觉得即使放到二十年后,也一点不过时。
胡丽睡得很香,长长的眼睫毛一闪一闪,像两个可爱的小刷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椅子,被胡丽占了,赵鹏只好坐在炕头,看着她睡觉的样子。
前世的他,一直到母亲出事前,他都特别喜欢胡丽。母亲出事后他一蹶不振,也再没有想和人家姑娘在一起的事了。
“丽丽,今天就在奶奶家吃饭啊。”母亲在外面突然喊了声。
胡丽家的辈分低,按照村里的辈分,胡丽其实应该喊赵鹏叔。不过两家性别不同,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一种祖上传下来的叫法。
“啊!”
胡丽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赵鹏坐在炕沿上,有些尴尬地笑笑:“赵鹏,你回来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她说着突然脸红了。
“你昨天在学校胡说些什么呢,要是被别人听到,多不好。”
赵鹏笑笑,心想你咋不说我还胡作了呢。他调皮地说:“有什么不好,你看你这不就被我供在家里看着吗?”
“你还说!”胡丽跳起来又要踢赵鹏。
赵鹏连忙躲进炕角。
胡丽看打不到他,才重新坐回椅子,脸还是红扑扑的,特别好看。
“赵鹏,我要找你帮我个忙……喂,你又在看什么呢,你这两天咋回事,没见过我啊?!”
赵鹏其实心里有点难过。
想到经年以后,这个明艳如花的女生,惨淡喝农药而亡,就很难心绪不起波澜。
“还不许我看了。这可是我的屋子,说吧,找你叔做什么?”
“你给谁当叔呢,信不信我踢你。”
“我把你爸叫哥,那你说你把我喊我什么?”
胡丽又要炸毛,赵鹏这才摆摆手,“我错了,求求你说吧!”
胡丽觉得赵鹏好像有点问题,他以前也不这样抽风啊,一直是个老实孩子,从昨天开始好像突然变得油嘴滑舌。
就……挺讨厌的。
“我想让你帮我复习功课。”胡丽小声说着,很没有底气。
赵鹏也略感意外,他记得二十年前的中考,他给胡丽抄了化学,她才考了350多分。即使是育才中学,录取分数线在本校也是500分以上。
她的基础差得太多,时间又仅仅只有两个多月,还来得及吗?
“你不是不想学习吗,怎么改了性子?”赵鹏问。
胡丽犹豫下,黯然神伤地说:“刘龙刚嫌我的成绩太差。”
卧槽!
赵鹏心里如吞了粪一样难受!
007:舔一时,毁一生,舔狗不得好死
帮自己喜欢的姑娘去为了讨别人欢心而补课,这属于什么伟大格局的奉献精神,给自己亲自戴上绿帽,什么赵鹏,绿鹏算了。
看赵鹏神情有点复杂,胡丽小声说:“赵鹏,你不愿意吗?”
愿意才怪呢!
叫我绿鹏吧,小姐。
但他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依然如沐春风,“好啊,我来帮你。”
他只是想帮她提高成绩,起码要上借读的分数线,否则她就无法读高中,也就真会走到原来的老路上。至于和刘龙刚……
哪有挖不倒的墙角,小屁孩懂什么爱情。
上辈子并没有发生今晚的事,因为赵鹏在周五就退学了,胡丽也没好意思过来找他。
无形中因为他的重生,有些命运的齿轮悄然开始转动,不同的人,开始踏上新的人生。
“你下次把最近三次的模拟试卷带过来,我看看你每一门课现状如何。”
“嗯,我知道啦。你给奶奶说下,我就不吃饭啦,我妈已经在家里做好了。”
“回去吧,现在和家长吃饭还有些早。”赵鹏笑着打趣。
“啊。你说啥?”
“没什么。对了,我突然想起刘龙刚的成绩不是挺好嘛,你为什么不让他给你补习?”
“我怕他看不起我。”胡丽低声说。
“我们还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啊,舔狗不得好死,舔一时,毁一生!”
“你又说啥我听不懂的话?”
“语文成绩提高就需要平时积累词汇和诗词名言……”
“你到底在说什么,赵鹏?”
‘我只是想说,人生的路还很长,你其实不需要这么急的。’赵鹏心里想着,却嘴上啥也没说,将胡丽推出大门外。
第二天早晨赵鹏起来得很早,早早收拾好所有东西,等六点多点父亲出门,立刻就跟母亲打个招呼,骑着自行车窜出家门。
他今天要去邻县赶集,有三十几里路,骑自行车载着鸡蛋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
黄土高原的地形属于起起伏伏,体现在路上便是路一会上大坡,一会儿又下坡。赵鹏担心鸡蛋会被颠破骑得特别小心,等骑到邻县卖鸡蛋的地方,早已经汗流浃背。
他掏出一个电子表头,看看时间,7点50分。
电子表是外婆送给赵鹏看时间用,赵鹏家里没有表,很长时间只能听收音机判断时间。
有趣的是邻县就叫临县。
这是一个山多平地少的穷县,比赵鹏所在的庆城还要更穷。此刻赶集的人还不算多,赵鹏站在临县的街头一眼看去,比赵鹏的镇子规模好不到哪里去。
想想后来这个地方听说因为有石油勘探出来,一下子富裕起来,房产飙升得相当厉害,城市建设得也是相当哇塞。谁能想到98年的时候,只是一个镇子大小的规模。
赵鹏在临县卖鸡蛋和在自己的黄桥镇模式不同。
虽然自己家穷,但是黄桥镇因为庆城是附近唯一有平原的县城里,人们生活水平相对周围的大山,确实要好一些。
临县顾名思义,就是靠近山的一个小县城。再往前走,就会到秦省的山区地带。交通不便,又地处两省边缘,当时经济发展相当糟糕。
既然穷,就不会有养鸡场。
一直到2004年,这里才出现第一个养鸡场。
而农村的人们家里养三两只鸡,几个集才能卖一次,所以鸡蛋供应严重不足。在2001年父亲和赵鹏第一次来临县卖鸡蛋,依然还没有鸡蛋贩子,可见这里连贩子当时都看不上。
赵鹏这回将纸箱直接打开,鸡蛋一排排端出来放在地上,五盘一摞,一共10摞。
此时朝阳越来越高,来来往往开始有人赶集。吃鸡蛋的人照例过来买鸡蛋,便看到赵鹏的鸡蛋盘在摞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便围过来。
“小伙子,你这是鸡蛋吗?”有位五六十岁的老大爷提着一个编织带编制的篮子,停在赵鹏的面前,指着鸡蛋问。
赵鹏一看这篮子,便知道是客户。
这种篮子是家乡人卖菜常用的篮子,而这个大爷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脚上的鞋子也擦得倍亮,一看就是个退休老干部或者老师。
“是的,爷爷,这是我们家养的鸡蛋。”
说家养确实不老实,但生意嘛,实在谈不上道德谴责。
因为这个时候,人们并不把各种做小生意的人当成商人,而是喊他们贩子。觉得贩子就是投机倒把,不是啥好鸟。
南方因为改革春风吹满地,人们很快就接触到新社会的变革,但西北五省迟迟未动,一直走得比较缓慢。所以人们的思维模式和固有偏见也更持久,更难破除。
就例如卖东西,人们普遍不愿意跟贩子买,只有实在没办法才会找找贩子。边买还会边挑剔,好像贩子就会给他们卖不好的玩意儿。
“你们家有多少鸡啊,下这么多蛋。”
“多着呢,有几百只,家里有个院子全部是鸡窝,专门下蛋卖。”
“那要吃很多粮食吧。”
“是啊爷爷,都养不起了。爷爷你买鸡蛋啊,看看我的鸡蛋,有大有小。大的是……”
“那看起来怎么都圆滚滚的,和其他人家的蛋不一样?”
“我们这是高级蛋,用的都是最有营养的高级饲料,为了让鸡下起蛋来开心,我们还给鸡放音乐听呢。”
赵鹏耐心地和老人解释着,老人听得也挺有意思,他最后挑选了六十个大鸡蛋,又买了十个小鸡蛋准备试试能不能吃。
大鸡蛋三毛五一个,小鸡蛋一毛五。
能卖这么贵,主要是因为笼养的鸡蛋几乎都差不多大,外边看起来又红又亮,不像农户提来的鸡蛋上面还有鸡粪,五花八门,大小不一。
而且还有个原因,这时候的人们,对物资的需求还不像二十年后以实用为主,这时大家都对看起来高大上的东西普遍愿意花更多的钱。
有老大爷开门,人们便纷纷开始抢购起来,你三十我二十,不到一个小时,鸡蛋就被卖得干干净净。
赵鹏没在现场数钱。
钱不外漏是一个道理,更重要的是这个年代,小偷多得防不胜防,不像前世在线支付兴起,让小偷小摸的人失去市场。
赵鹏心满意足正要收摊回家,却见一个胖乎乎,身上还围着围裙的中年人走过来。
008:这就卖完了?!
赵鹏一看,嗨,还是个熟人。
这人大伙儿都叫他王胖子,现在还是一个卖油条的街边摊摊主。但靠着勤劳,先是买油条。后来又加上卤蛋,豆腐脑,最后竟然开起一个饭店,然后是酒楼。
最后成为临县响当当的人物。
王胖子这人好利,但却是个好商人,卖小吃时不偷工减料,开酒楼也童叟无欺。总体来说,算是个不错的人。
“庆城的,叔。”
王胖子打量着赵鹏的小身板,笑呵呵地说:“那离这里可有三十多里路,你自己骑着车子过来的?”
赵鹏憨憨地笑笑。
“我看你刚才卖的鸡蛋不错,真是你们家养的吗?”
“这还能有假,我家里不养,我从天上去偷嘛,看叔您说的这话,能笑死个人。”赵鹏将空箱子已经绑在车上,就要推车离开。
“哎哎,你先别走啊,你这小伙子,没看叔和你说话呢么。”王胖子急忙拉住赵鹏的车后座。
“叔找我到底干嘛啊,我还要回去呢。回去是上坡路,累着呢。”
王胖子犹豫下,笑呵呵地又说:“你这鸡蛋,还没有更大一些的?”
“我的这鸡蛋还不大啊,叔你尽胡扯。你看看其他婶婶叔叔提过来的蛋,哪个有我的蛋大。”适当的表示出不高兴。
“我知道你的蛋大,但是我要更大的一些,你还有没有?”
“这个……真没有!我不可能把最大的鸡蛋全部挑出来……”
“为什么不能挑出来呢?”王胖子从赵鹏的语气中敏锐发现了可能性,急忙打断他的话。
“挑出来,那其他蛋不就不好卖了嘛。”
王胖子眼珠子一转,小声说道:“叔可以给你高价。”
“这个不行。”赵鹏头摇的像拨浪鼓。
“高价,你从来没有卖到的高价哦,还是再想想吧?”王胖子心想你这个小娃子,还能坚持多久,我就不相信你不喜欢钱,不想卖多点。
“真的不行啊,叔,你又不可能给到5毛钱一个。”
五毛钱?
王胖子的脑子里快速盘算下,正如赵鹏所熟知,王胖子现在只卖油条麻花和油饼油糕,都属于“油”字辈的食品。原来生意还不错,但这些两年陆续有其他人加入卖油品的行列,他的生意就大不如以前。
所谓变则通,不变就是等死。
王胖子虽然是小小的油条摊主,却有这个时代人少有的机灵劲儿,他既然能做第一批卖油条的人,便能想出第一批卖茶鸡蛋的人。
可这5毛钱一个,没在他的预算之内。
他的想法是一个茶鸡蛋做好卖5毛,一元钱可以买两个。如果鸡蛋本身的成本就5毛,那卖价要继续提高,怕是生意就不好做。
“5毛确实高了点,我给你4毛可以吧。你不挑出来的话,每个只能卖3毛到3毛5,挑出一个就多卖5分钱,要是你每次给我100个,那你就多赚5元钱……”
赵鹏作出积极思考且犹豫的样子。
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经不住诱惑的小老弟。
“怎么样,考虑考虑呗?”王胖子将一张大脸凑到赵鹏脸前,还用肩膀撞撞赵鹏的肩膀。
“就5毛钱,一分不少。要我就给你挑,不要就拉倒。”
王胖子:“……”
还以为说动了呢,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咬得这么紧。不过好在他愿意帮着挑选了,剩下就是价格问题。
“少点啊,少点的话,叔每次多拿一些,你也可以直接给我送到摊位上,免除你零卖的麻烦。”
“说了不能少。我们鸡蛋好着呢。”
孩子有孩子的便利之处,若是成年人,肯定不会这么死咬着,生意都是谈出来的价格,磨合的交易。
可孩子就是这样,可以死咬着不放,偏偏别人还没办法生气。
“少点嘛,你这孩子。”
赵鹏直接将腿迈过自行车的横梁,脚在地上一踩,就准备走了。
“哎哎哎,我说你这孩子,还是个急性子。5毛就5毛吧,你明天先给我送100个……”
“明天没有。叔你要那么大的蛋,我就不能给你小的是不是,要从很多蛋里挑出来,明天哪里给你挑够呢?”
王胖子一听也有道理,“那你什么时候能挑好。”
“我平时还要上学,下周六吧。我一次性给你多送点,你看行不行?”
“还在上课啊,还以为你小子没读书了呢。行,那就下周六,你给我送200……送300个吧。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赵鹏对着王胖子伸出右手,王胖子楞了楞,哈哈笑笑,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和赵鹏握在一起。
是个有趣的孩子。
他心里想着。
突然想起自己家里那个小兔崽子,十六七的人了,整日抽烟喝酒,只知道跟自己要钱。
他突然气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回去抽一顿。
……
临县在庆城南边,从临县回庆城一路向北,多数都上坡路。
赵鹏空着车子还比时载着鸡蛋累。
他回来后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先没急着回家,而是直接跑去芮宗明的家里。
芮宗明还在拉鸡粪,看到赵鹏不算意外,笑呵呵地说:“是不是不好卖,没关系,卖不出去的话叔把钱退给你就好。”
赵鹏从车子下来,一屁股坐在芮宗明家的门墩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看把娃热的,你等着,我把鸡粪倒掉,进去喝点水。”
芮宗明快速将鸡粪倒进门口的大坑里,这是一个挖出来专门储存鸡粪的大坑。村上如果哪家人需要鸡粪都可以来掏,反正他们家也用不完。
将平板车丢到门外,就拍拍赵鹏的肩膀让跟着进来。
芮宗明家赵鹏其实很熟悉,不过他认识芮宗明的时候,芮宗明已经养了两万只鸡,几乎垄断了附近乡镇所有的鸡蛋供给,其他几个小的养鸡场只能做补充,完全不能和他相比。
不过现在一共才1500只左右,每天产蛋1200个。
赵鹏发现院子的南侧已经新建了一长排的鸡舍,便“好奇”地问:“叔,这些鸡舍是准备再上鸡吗?”
芮宗明也不隐瞒,笑着说:“有这个打算。现在每天只能产1200个,我想随着老百姓生活变好,鸡蛋的需求量肯定会增加,正准备再上3000只呢。”
果然是有头脑的人,就是想得多啊。
怪不得人家后面发家致富,成为村里少有的几个资产过千万的人。
“叔真是高瞻远瞩。”
“哈哈哈,你这个娃,不亏是念书的人,小词儿说得一套一套。说吧,你箱子里还剩下多少,叔把钱退给你。”
“剩下,哪能剩下呢,我还不够卖呢!”赵鹏适当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幼稚和天真,继续发挥少年卖萌的有利之处。
“卖完了?”芮宗明惊讶地看眼赵鹏,从昨天到今天,他可是拿走500个鸡蛋,600个初产蛋,这都卖完了?
有这么多人要吃鸡蛋吗?
009:你做个屁的生意
芮宗明认为,除了市里那些酒楼和饭店,一般人根本卖不了多少蛋,赵鹏如何能卖得这么快,加起来可是1100只蛋,几乎相当于他一天的产蛋量。
“嗯嗯,卖完了。”赵鹏笑呵呵地说。
芮宗明还是不相信,跑到赵鹏的箱子里翻了翻,空空如也,蛋毛都没剩下一个。
还真是卖完了。
这就有点夸张了吧,这个娃儿还是销售天才?
“叔叔,你快别惊讶,我渴死了,你不是给我喝水吗?”
“哈哈,喝水,喝水。”
芮宗明收了好奇之心,带着赵鹏来到西侧正房内。
庆城农村的建筑一般都是四合院,西侧或者北侧有招呼客人的上房或者叫正房,上房两侧是厢房,主要是住客人。
东面会建几间厦房,是孩子的住房。
然后如果家里有狗或者鸡,猪等家畜家禽,就会在南侧给建窝。
厨房每家的位置不同,根据具体位置来选择,一般会是在角落里,离大门楼最远的地方。
厨房嘛,最是隐秘之处,不与外人见。
芮宗明家的院子是个老院子,足足有两亩多大,这是上一辈留下的老院子。后来新批的庄基地都只有四分地,也就是200多平,已经没有原来的大院子了。
要没这么个大院子,还真不适合建鸡舍。
“小鹏啊,告诉叔,你怎么在两日之内卖出那么多蛋的?”芮宗明笑着问。
赵鹏微微犹豫下,有点迟疑。
他这种卖鸡蛋的思路说穿了就是一种利用信息差的意识,若是说出来也不是什么高明的事情,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他开始做,别人迟早都会看到。
那现在遮遮掩掩,实在没什么意思。
万一和芮宗明关系搞不好,那他就没有什么后续的发展了,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中间商,赚取的是中间利润。芮宗明就是他的上游商品供货商,不仅不能得罪,还得供着。
“是不是不方便说啊,还给叔保密呢。”
芮宗明看赵鹏犹豫的样子,其实也不恼,他毕竟是个大人,想着别人能这么快卖出去,一定是有诀窍,其实是他问的不应该,也就开个玩笑岔过去。
赵鹏挠挠头,憨憨地笑笑。
既然人家都给了台阶,那就顺着下就好。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说,小鹏,我想你肯定还有下一步打算吧?”
芮宗明心里也不动声色地算了笔帐,本来500个鸡蛋只能出40元,现在被赵鹏给了75元,那些初产蛋本来就是没什么用,也没啥成本。
也就是说,如果将鸡蛋给赵鹏而不是给酒店,他的利润就可以翻一番。
现在每天的收入是1200个鸡蛋,8分钱每个,一共可以出96元,如果是给小鹏这个孩子,那就是180元。
现在的问题是,小鹏这孩子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持续性,不会是今天能卖,明天卖不掉吧。
“叔,我想让您每天给我预留500个鸡蛋,您看能预留出来吗?”
“500个啊,”芮宗明心里快速盘算下,到也不是不可能,市里有两个酒店每次都是挑三拣四,8分的钱的蛋还要抹零,打折,早就不想和他们做了。但他们胜在稳定,若是突然断绝交易,那万一……
“叔,我是晚辈,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很想靠自己努力,帮家里还点欠款。你不知道吧,我妈看病花了四万多,其中三万多都是我爸到处借的。这年头,谁家里富裕啊,我们不想一直欠着别人钱。”
赵鹏诚恳地说着,芮宗明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叹息,赵鹏知道芮其实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所以他只能利用他的善良和热心。说起来他只是想做下这笔生意,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双赢。
“小鹏,你们家里的情况叔也知道,叔也想帮一把。不过你也看到了,叔这些鸡每天都要吃几百斤饲料,钱是不能断的。如果叔给你留500个,你能保证按时卖掉吗?”
赵鹏没有犹豫,认真地点点头:“我们嘴上说当然没有信任度,这样吧,我写一个条子放您这里,每周3500个鸡蛋,周五晚上拿货,同时结钱。我给您100元的押金,若是没拿货,押金不用退。”
“你这孩子,叔怎么能让你写这种东西呢,叔还信不过你嘛。”芮宗明看赵鹏想得这么周到,有种破釜沉舟的魄力,他反而觉得自己这个大人有点小家子气。
“一码归一码。叔,我不是和你做一两次生意,等您鸡舍扩充后我还想长期到您这里拿蛋呢。我们就定一个合同,规定好彼此要做到的事项,您觉得如何?”
“不急不急,你这才开始做,还不知道后面情况怎么样。这样吧,你也不要留什么定金,叔把蛋给你留着就是。每天给你留500个,周五晚上就有2500。”
赵鹏想怪不得人家芮宗明一个农民最后变为优秀的农民企业家呢,单凭这份魄力和格局,就超出很多人一大截。
既然他不要合同个定金,那就更好。对赵鹏来说,他需要的是原始启动资金,只要这个生意能干个一年半载,他就有新的发展。
最后,他和芮宗明又随意聊了会,拿着芮宗明退回的5元钱离开芮家。
芮宗明将赵鹏送出门外,一直看着他自行车走得老远,才感叹着说:“好一个好伙子,未来不可限量啊!”
……
晚上父亲回来后,赵鹏吃完饭还是照例帮父亲洗脚。
昨天父亲还扭扭捏捏,今晚就爽快多了,他整个人的脸色也不是那种阴沉沉,罕见的柔和起来。
赵鹏记忆中的父亲,一直黑着脸,要么就是在揍他,要么就是在准备揍他的路上。
如今能细细观察他,却发现他也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过是身上有这个年代人特有的烙印而已。
“爸,和你商量个事呗。”赵鹏边洗边笑着说。
父亲看了眼赵鹏,问道:“啥?”
“我想做点小生意,补贴补贴家用,我看您实在太辛苦了。”
“你会做屁的生意。”父亲立刻回绝,可能他心情好吧,又解释道:“我们也没做生意的本钱。一点钱都被你们几个小鬼霍霍完了,哪里还有做生意的本。”
赵鹏也不急,继续笑着说:“本钱的事您别担心,我来想办法。只要父亲您同意我做就行。我保证不会影响学习,家里的活照干不误。”
“你快别瞎折腾了。做什么生意,左家那个秃子,前些年日子过得多好,非要跟着别人做生意,结果呢亏了大几万,老婆带着孩子跑了。”
赵鹏知道要突然说服父亲并不容易,于是笑着说:“爸,我如果能赚够上高中的费用,可以不去读中专吗?我想读大学。”
010:我来啦,1998
虽然赵鹏是再世为人,如果真要自己做主的话,父亲也拿他不一定有办法。但赵鹏并不想那样做,和父亲和睦相处,也是他重生后几大梦想之一。
父亲脸色变得差下来,没有说话。
他将脚从盆子里的赵鹏手中拽开,在空中抖了抖,开始乱起烟卷。
“爸,中专现在也不好分配工作,将来都是大学生的世界。我学习还可以,想飞得更高一些。我知道你是觉得家里没有钱让我上,那我以后自己赚钱,你看如何?”
父亲还是没说话。
空气又有些压抑,母亲在一边看得焦急,就揉揉父亲的腿,轻声说:“老头子,儿子也长大了,他有他的想法。既然他想试一试,那就让试试呗。”
父亲听母亲这样说,不耐烦地喝道:“你就好好惯他。怎么能儿子说什么就什么,这个家是他做主吗?不想报名把我的钱还我,你将来有钱上高中就去上。”
成了!!
赵鹏对父亲的习惯很熟悉,他即使再同意一件事,也要扭扭捏捏,从来不会主动承认。这种事情在后世有个词——傲娇。
例如现在他说要钱,却并没有直接要,而是直接拖着鞋子回他的屋子了。
“鹏娃,你怎么突然想起做生意了,你有这个能力吗?”
“妈,你的儿子能耐着呢。以前没有发现吗?”
母亲摇摇头。
也是,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自己懦弱内向,和父亲说个话都战战兢兢,确实不像是有生意头脑的人。
“放心吧,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你啊,和我爸就等着享福吧!”
“看把我儿能耐的,我看你就是吹牛一个顶俩。不和你说了,妈去洗碗。”
赵鹏急忙将母亲推着出了厨房,“洗碗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妈动手呢,养儿子白养啊。”
“哎,我来洗就行,你赶快去复习,还有两个多就中考了。”
赵鹏自信地笑笑,“我的学习你还操心啊,你这也太喜欢操心了。快去休息,伤口还没完全好呢。”
“好吧好吧,我儿懂事,那妈就去睡觉啦。”
母亲笑着摸摸赵鹏的头,回和父亲住的厢房了。
赵鹏笑嘻嘻地边洗锅边哼着歌,不大会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迅速跑回自己的破厦子。进去之后急忙将门从里面插住,这才将今天的钱全部一股脑倒出来开始清数。
因为买鸡蛋都是整数买,所以也没有太零的钱,清算起来相当快。
一共104.8元,算105元。
加上昨天110元,一共现在是215元。
减去成本75元,两天他就赚了140元。
这不仅对赵鹏,对整个家庭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这个时候物价大概是理发5毛钱,一个包子3毛钱,一斤肉2元钱,唯独贵的是粮食。小麦一斤已经是1元钱。
搞笑的是,二十年后一斤小麦还是1元多点,而肉已经涨到几十元,由此可见农民种地多辛苦又多划不来。
加上父亲给的100元,赵鹏现在一共有240元巨款,外加一份口头协议。
如果下周五再去拿2500,钱还是有点不够,到时候赊账赊账不知道芮宗明同不同意,尽量不赊账。若是不行,就分开拿。
谋划清楚后,他将钱藏在书柜里小说后面,钱不能带到学校去。这个阶段学校附近的小混混很多,上辈子他就被抢过一两次。
一切收拾妥当,他收拾好书包,舒舒服服地钻进热被窝里。
日子一定会和这火炕一样,越来越红火。
他有这个自信。
……
北面的厢房里,灯关了,但赵正直和张亚丽却没有睡着。
正在黑夜悄咪咪聊天。
“老头子,我给你说半天话,你怎么都不吭个气?”
黑暗中,赵正直没吭声,只能看到烟卷的红点忽明忽暗。
“你再不说,我就拧你了?!”
“哎哟,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啰啰嗦嗦说个不停。”赵正直被掐了下,将妻子的手打开,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说你儿子呢,不和你说,我和谁去说,和大路上其他人说,别人还要听啊。”张亚丽深知丈夫的性格。他就是要顺着毛捋,你要是和他来硬的,他能把倔死。
“说啥,我说话能顶用?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没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
“你没觉得儿子这两天突然变得懂事很多吗?”
老赵这次没有反对。
他猛吸口卷烟,想着儿子给他洗脚时笑呵呵的样子,他好像以前很少见到儿子笑。这个大儿子,脾气和他一般倔,两个人关系一直处理得不好。
给自己洗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有这种享受,他忽然觉得很满足。儿子养大了,终于看到曙光。
“你就一句话不愿意说呗。”妻子又在推他,他想了想,说:“你就好好惯着他,由着他的性子来吧!”
妻子愣愣,心里暗暗好笑。
这个男人啊,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和不坦诚。
不过,她就看中这份坦诚,有鬼主意的人多了,像他这么正直的人,却千里挑一。
脾气大点就大点吧。
她靠着丈夫,摸着脸上的伤疤睡过去了。
……
周一早晨起来时赵鹏腰酸背痛,昨日骑自行车突然走了六七十公里,严重透支他的体力,他现在的身体比前辈子还弱。
起来后,从盆子里摸个馒头放嘴里叼着,骑着自行车窜出家门。
四月的庆城还挺冷,风忽忽地刮在脸上,凉飕飕地。
赵鹏却笑得很开心,他张开双手,只让脚蹬着自行车,做一个迎风飞翔的姿势,嘴里大喊道:“我来啦,1998,我来啦!”
然而一路上风驰电驰,到学校将自行车锁好,他却忘记自己的班级在哪里了。
他只记得初三的教室是平房,但具体是那一间,一时间确实记不清楚,二十多年了,记忆有些模糊。
正犹豫着,有个女生喊她:“赵鹏,你站在三班门口干嘛?”
赵鹏回首一看,开心啦。
这个女生个子矮矮的,小脸精致的像个洋娃娃,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运动服。
刚好是他很熟悉的人。
初二到初三的同桌,田苗苗。
“嘿嘿,我这不是看到你来了,等等你嘛。”赵鹏笑呵呵地说。
田苗苗意外地看着赵鹏,似乎不认识他可,“赵鹏,你今儿怎么还会笑了,上学时从你舅家葱地过来的?”
这是句俗语,形容不可能的事。
赵鹏很久没有听过这句话,倍觉亲切。
“走走,快要自习了,一会刘老师肯定要来检查。”
赵鹏催着田苗苗快走,其实是想趁机掩饰他不知道路的尴尬。
田苗苗也没怀疑,呼啦啦朝教室跑,赵鹏紧跟其后。进教师后就更方便,直接坐在田苗苗旁边。
育才中学是早上六点半到校开始早读,7点会出去跑操,7点半吃早餐,8点钟准时上课。
早自习赵鹏主要攻克物理定理,语文和英语他都没有背的必要,那是他的长项。化学是老本行,数学看来要刷刷题库,那剩下的就是政治与物理,他主要目标是这两门。
赵鹏背会书,就悄咪咪地观察起班级的同学,本来很多人都忘记姓名,现在重新再看到他们,往日的事很快重新回到脑海里。
教室最后面几个恶霸,就是和街道上小混混混在一起,在学校欺负他的人。
坐在胡丽后面那个高高帅帅的同学就是刘龙刚。
011:你看我这暴脾气!
赵鹏这一列最前面的短头发女生是班长,叫刘晓霞。她们家在街道开商店,很有钱。当时只记得她每日有吃不完的零食和罐头。
而第三列第五排的那个男生叫田永强,是他这时候的挚友,在高中后的某天,当着他的面被一辆货车直接撞飞出去,当场死亡。
注意到赵鹏在看他,田永强手里拿着个零食包给他晃晃,意思是等下早餐时一起吃零食,赵鹏笑呵呵地点头。
经过两日调整,他已经能冷静面对这个重生后的世界,也能很平静地看待这里的人,不管前一辈子这些人有什么境遇,这个时代他们还活着,还是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
跑完操回来,本是吃早餐的时间,但班主任宋老师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教室。
宋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个头不高,是个脾气相当火爆的大叔。习惯用拳头砸男生的脑袋,若是够不着,还会跳起来砸。
最离谱的时候,甚至会垫着板凳砸。
但他不打女生,所以女生都喜欢他,男生却都恨之入骨。
宋老师全名宋建设,是外婆庄里的人。
听说他高考前静不下心来复习,直接钻到地下十几米深的萝卜窖里三天三夜没上来,然后出来一举夺魁,考入西北师大。
一本。
那个年代的西北师大还很猛,毕业生都可以在省重点教书,可宋建设还是愿意留在家乡的育才中学。他后来一辈子没结婚,也算是把所有精力全部放在教书育人,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记得他的情。
赵鹏记得大家都喜欢叫他“宋地窖。”
“同学们,我们照例进行模拟测试,先考数学。来,把卷子传下去。最后一排将多余的卷子转到旁边的组。”
他将卷子分为几部分,分别放在每一组的第一排。
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传起卷子。
在传卷子时,宋老师又说:“另外通知一个消息,今年的奥林匹克竞赛已经开始报名,这次模拟每科全级前三名将代表学校参加市级的选拔……”
宋老师话音未落,下面的同学开始议论起来。
严格来说,赵鹏所在的初三九班还是一个尖子班。
全级共十个班,九班和十班是尖子班。一班是潜力班,也就是差生班。剩余的七个班水平差不多。
尖子班当然也不全是尖子生,这只是针对小学成绩的排名,人是会变的。很多小学前几名的学生到初中成绩一落千丈,例如胡丽这种。
也例如在教室后面那些渣滓。
但大多数还是符合尖子生的身份。
每次考试全级总分前五十名,九班和十班加起来能占一半。所以这两个班的前十名,基本都是稳定能上庆城一中的。
庆城有一所市重点中学,一所省重点中学。市重点就是育才中学。
省重点就是庆城一中。
育才中学高考本科率60%多点,庆城一中基本是99%,相差还是挺远。
所以,宋老师一听这次模拟考试牵扯奥林匹克竞赛选拔,顿时班级里开始有些火药味。
这个年代,奥林匹克竞赛获奖还是加分的,没有一个学生不想获得名次。
赵鹏上辈子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就退学了,现在听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语文英语他都有的一拼。
只要三个拿到一个名次就可以。
他不禁循着记忆四周打量着同学,第一排的高小芳,方敏,第二排的吴倩,周雅文,第三排的刘龙刚,田苗苗,张芸,第四排的朱秀峰,最后一排的徐楚青。
以及自己。
大概就是班级的前十名,能角逐名次的优秀选手。
这些人里,稳定能到前十的只有吴倩和张芸,进入过的还包括刘龙刚,徐楚清和赵鹏自己。
但这说得是总分,对于赵鹏来说,他属于尖子生中严重偏科的选手。刚好竞赛只有语数外,他能拼一拼。
试卷很快就发到位。
这种初三年级的测试一般不需要监考,都这个节骨眼了,谁还想在模拟考试中抄袭,那真是脑子有问题。
但这回涉及到奥林匹克的名额,大家都开始紧张起来,原本随意放置的卷子也都用手臂压得紧紧的,就担心别人抄。
田苗苗白皙水润的小手臂也将她卷子捂得老紧,她的成绩以前不如赵鹏,可自从赵鹏家里出事之后成绩有所下滑,现在两人基本是相同水平。
看她样子,肯定也是想谋个参加竞赛的名额。
这次考试赵鹏前世没经历过,属于“原创剧情”,所以他不知道卷子要考什么,也自然不知道成绩。
要真枪实剑的考。
写好名字,班级和学号。
他快速把卷子翻到后面看看大题,这是他习惯的做题模式,数学考试成绩差距不在于前面题目,而是最后两个难度较大的题。
一个几何证明,一个代数运算。
似乎不难。
他看看周围的同学们,大家都卯着劲奋笔疾书。
果然是尖子班。
就不知道后面那几个垃圾也装腔作势写什么,他们中考才考一两百分。
“都做自己试卷,不要东张西望。谁再乱看,小心我捶他的脑袋。”宋老师突然冒出句话,赵鹏抬头看发现是针对他,连忙低头开始答题。
毕竟是学过高中数学,高等数学的人,很多原来需要算很多步的题目,只要是选择和填空,赵鹏都能用极快的速度解答出来。
他越写越快,一口气做到倒数第一个题才停下来。
这个题是考察勾股定理和三垂线定理以及坐标轴的应用,可能还要用到一些三角形相似或者相等的知识。赵鹏突然想不起三角形全等的几个定律了。
是边边边还是角角角呢
边角边行不行,角边角呢
他一时想不起来。
越想头越大,简直一片乱麻。
忍不住偷偷看下旁边的田苗苗,这一看卷子没看到,反而看到了清楚的三八线。
关于这个三八线,还有个“痛苦”的过往。
那时候刚和田苗苗同桌,两个人就画好三八线,年少不知女生俏。
每次田苗苗的手臂过线,他就会用肘子推过去,如果田苗苗正在写作业,肯定会被划出一个长道。
终于某次田苗苗爆发了,抓住又推她的赵鹏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圈小牙印。
从此,赵鹏再也不敢推她,围绕三八线发生的小规模战役以田苗苗全面胜利,赵鹏割地求和而告终。
“赵鹏,答案没在别人脸上。”
该死!
两世为人,赵鹏还是被宋老师这突如其来的告诫搞得脸部发烫。
田苗苗听到宋老师提醒,瞪了赵鹏一眼,小手臂将卷子压得更结实了。
哎,你看我这暴脾气!
不就是个初三数学嘛,我可是专门练过的,堂堂的研究僧,还念不了你这小儿科的经?
赵鹏冷静下来,开始认真研究最后一道题。
012:角角边还是边边角
定理不知道,不确定,没关系,咱举例反推嘛。三个角相等的两个三角形一定全等嘛?他在演草纸画了画,笑了。
肯定不会,角只能控制线段的方向,控制不了长短嘛。
那就是边边边定理。
同样,他又反推出边角边和角边边。
“啪啪啪。”
正推得起劲,桌子被敲了三下,不知何时宋老师站到他的桌前。
“你在干什么?玩得开心不?!”
赵鹏刚要说话,额头上就被宋老师轻轻敲了一下,“赶快做,你这次要是考不好,给我小心点。”
赵鹏没感觉出很疼,知道这是他初步警告,要是再不听话,他就会加重敲击力量,
做辅助线,反推边长,定坐标系……
有解题思路,他做题就轻而易举,易如反掌,小菜一碟,快笔如飞。
“所以,可以证明点A和点B在一条直线上……”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他长呼口气。
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考过试了,相较之下,这种纯理论的题目做起来果然还是简单。不像后世他考得一些证,那些题目仿佛就怕人读懂一样。
起身,交卷。
他将卷子拿上去放到讲桌上,转身出了教室。
宋老师围着教室在转,一个不留神就发现赵鹏已经将卷子交桌上了。他看看时间,才过了一半时间,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外,喊了声:“赵鹏,你给我滚回来!”
本都走出好远的赵鹏听到喊他,指指不远处的厕所,“老师,人有三急。”
“你个小王八蛋。”宋老师要被气死。
他知道赵鹏家庭条件不好,一直额外照顾他,这次更是希望赵鹏能获得名次。因为只要在校级选拔赛中获得市级比赛的名额,学校就会每科奖励200元钱。
他很想让赵鹏拿到。
大家经济虽都不富裕,可赵鹏的穷是格外的穷。
他带了赵鹏几年,就没见他穿过一件新衣服,新鞋子,他那个破自行车简直和自己自行车有得一拼。
除了铃铛不响,其他无处不响。
可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家里出事就出事,可你不能放纵自己啊,班级前三落到第五,第九,上周竟然到第十九名。再这样堕落下去,非但重点上不了,普高都是问题。
上周五还给他夹一封退学申请书在作业里,这是要干什,造反还是示威?
真是无法无天。
看他今天气色还不错,以为他能好好考一考,可120分时间现在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能做什么出来。
急着上厕所,迟了就赶不上热乎的?
回到讲桌前,他嫌弃地拿起卷子,先是看了前面几个选择题,咦,正确率还行……选择题全对,填空……第一题,第二题……也是全对。
宋老师有点激动,他猛地将试卷翻张看向后面。
只一眼,就满脸震撼。
惊讶得心脏砰砰直跳,所有大题做得整整齐齐,条理清楚,格式规范,答案丝毫不差。
甚至,最后一道题他的思考模式比自己还要巧妙,更为迅速。
这是要……满分啊!
宋老师的手颤抖得差点将卷子掉在地上。
这次的试卷是属于七县联考,试卷的难度要比日常的考试难几分,他自己做卷子也用时近100分钟,而且第一遍还做错两道。
可这个孩子,他竟然全对。
还只用了不到60分钟,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仿佛又看到初一时那个瘦瘦黑黑孩子,他第一次模拟考试,全科满分。
他回来了吗?
……
赵鹏不清楚宋老师为什么刚交完试卷还对他怒目以对,转眼却眉开眼笑,甚至还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心态,接下来的考试也全力以赴。
反正干就是了。
数学他不求好成绩,但接下来的语文和英语,尽量拿到名次。
竞赛目前只有语数外,化学和物理政治还没有参与。
他仍有两次机会。
接下来的英语,几乎没什么压力。
英语这门学科,撑不住单词词汇量丰富,有足够的词汇量打底,就基本变成小学语文范畴。他英语六级只丢了七分,考个初中英语,几乎和一加一一般简单。
如果考试是一场游戏,那他就是开挂玩家,真正的挂逼。
只要他自己不作死,谁能秒他!
随着下课铃响起,所有学生全部停下手中笔,或者叹息或者郁闷,或者焦虑地将卷子交上讲桌。赵鹏本是提前三十分钟就做完试卷,但觉得又提前交卷实在太出风头,便一直等到下课才交。
上午两门课考完已经是中午12点整,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赵鹏初一初二在学校吃,初三就开始走读。可他跑到自行车处才发现那个破车子又没气了,一丝气都没剩下。
“害死洒家!”
赵鹏苦笑,想想自己怕是最落魄的重生者,竟然沦落到因为车子没气没法回家而饿肚子的地步。
“赵鹏,你怎么还不走?”
田永强也来车棚骑车,看到赵鹏问了句,又看到车胎,笑笑:“又没气了。你这个破自行车还不如丢门口大坑算了。”
这是重生后赵鹏和田永强说得第一句话。
他望着这个昔日好友,眼前闪过他飞在空中重重落地的身子,忍不住心潮泛滥。
没有比天人永隔的好友再次站在面前更让人心安的事。
“你先走吧,我看看谁能捎我一程,或者补补胎。”
田永强的家往北走,赵鹏家朝南,南辕北辙,不是一条路。
“那我先走啦。下午给你带苹果吃。”
田永强家里有五六亩的苹果园,每年从四月份就会带青苹果给赵鹏吃,一直到九月份的晚果。他年龄比赵鹏大三岁,把赵鹏当小兄弟一般照顾。
是前世赵鹏在初中时唯一真正的挚友。
“走吧你。”
等田永强离开,赵鹏看看周围也没什么人,估计也不会有人带他,便推着自行车去街道补胎。
育才中学就在街道南边,走出到街道不过三四百米。
正在街道推着,突然有人从自行车后面踢了一脚,赵鹏没有防备,差点没稳住车子摔倒在地。
他转回头一看,原来是刘龙刚。
“你踢我干嘛?刘龙刚。”
刘龙刚有双好看的桃花眼,头发学着郭富城的样子搞个小中分,骑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车,一只脚撑地,只用一只手扶着车把,神情轻俏。
“三好学生怎么不骑着车走啊?”
“没气了啊。我这破车子,比不上你的名车。”赵鹏笑着说。
“你今天考试考得咋样?”刘龙刚问。
赵鹏指指自行车,“我要去补车胎,没有功夫聊天啦。有事情下午再说吧。”赵鹏不想继续纠缠,他知道刘龙刚没怀好意,便想推着车子继续前行。
“啪!”
他刚走没几步,又被踢一脚,这次比先前的还要重,赵鹏跑出几步才稳住。
“你特么有病?!”赵鹏冷冷地看着刘龙刚,“你想干什么?”
刘龙刚却哈哈一笑:“挺嚣张嘛。你他妈周五下午在教室门口干啥了,你不知道?”
赵鹏一时语塞。
这……
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人家现在和胡丽是男女朋友,平白无故亲了人家女朋友,这确实值得打一架。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他记得当时也没看到人,不知道怎么还是传出去了,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应该不是胡丽说给他的,她都说不外传,那应该不会说。
总之,他还是知道了。
“说话,你他妈敢做不敢当?!”
“把嘴放干净点。”赵鹏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这种事,他现在还没站稳脚跟,这个刘龙刚又和社会上某些人有来往。
一旦矛盾激化,他肯定受罪。
虽然他上辈子得知大姨父其实和市里包括镇上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说一句话几个小混混屁都不敢放一个。但不到万不得已,尽量避免和这些人有牵连。
混混们整日无所事事,他们有的是时间纠缠你,你还要读书,正常生活,肯定无法应对。
“你他妈自己动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动嘴?!
还真的是动嘴!
他当时以为做梦,看到喜欢很多年的女生就站在面前,情不自禁就伸出安禄山之嘴。要是他知道是重生不是梦,他肯定不会上嘴啊。
没有感情,谁愿意大舌头甩来甩去,他还没那么不要脸。
他是个文明人。
013:文斗还是武斗?
“就亲了怎么着吧,要学着别人玩单挑,那你说吧,是文战还是武斗?”
“你他妈还是个人吗,赵鹏,人家的女朋你也亲,你是诚心找不爽快是不是?”刘龙刚将车子朝旁边一丢,欺身上前。
他个子比赵鹏高一些,身体也更结实点,站在赵鹏面前虎视眈眈的样子,还是有点压迫感。
如果——
赵鹏还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少年的话。
可现在他内心早已经是个中年大叔,怎么会被这种小孩子的斗气吓唬道,他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万一这家伙真动手,那自己也不能怂。
打架这种事情向来是猛的怕不要命的,你说你打架厉害点,其实是别人比较怂,没想着真正对付你。
否则,如果不是专业经过训练,两个人的战斗力会因为身体有略微差别,但绝对不是单方面碾压。
狭路相逢,谁勇敢,谁是大爷。
当然,能不动手尽量多逼逼就好。
身体对抗不是……至少暂时不是赵鹏的强项,这个阶段的他,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甚至吃都不吃饱,所以身体羸弱。
即使他拼命打击对方,自己也无法全身而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尽量少做,两世为人,最起码的素质就是要能稳得住。
“我要是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赵鹏苦笑下,这确实是事实。
“你说我会信不?”
“想来也不信,所以我说你到底想怎么办,原则说来说,胡丽只要还没嫁给你,我都还有机会是不是。你不会没有信心,所以才气急败坏吧?”
转移话题,这是成年人说话的艺术。
“我会没信心,你他妈一个穷鬼,拿什么和我争,你能给胡丽什么,难道要让胡丽跟着你,每天吃你妈黑馒头吗?”
“你的嘴,确实很脏,所以你是今天要和我打一架,谁赢了谁就退出吗?”
赵鹏已经隐隐有些动怒。
如果实在无法可忍,那就无需再忍,干就完了。
他拳头捏得很紧,如果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以拳头做幌子,然后抬脚就猛踢刘龙刚下盘。
打架嘛,就不要君子风度。
君子都是逼逼不动手,君子也受到更多侮辱。
“我怕你嘛,我看你是不活得不耐烦了!”
刘龙刚不甘示弱,冷笑着将双手的手指依次扳得嘣嘣响。
幼稚!
古惑仔的的电影看多了吧,打架前就扳手指,你怎么不晃晃脖子呢。
赵鹏单手使劲内握,嘎嘣嘣也响个不停。
好吧,两个幼稚鬼。
赵鹏觉得很有趣,他前世一直很怯弱,胆小怕事,什么事情都尽量避免风头,小心翼翼地活着。可如今想起来,小心翼翼如何呢,还不是英年早逝。倒是那些整日大大咧咧的人,反而活得比谁都畅快。
赵鹏也从来没有打过架。
仅有几次,都是别人欺负他,他还没来得及憋出大招,又被人拉开了。
都重生了,打一架不算过分吧,他想。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周围都已经开始有人围过来,有一些流里流气的人还怂恿道:“快打起来,打起来,站这儿等着过年吗?”
“刘龙刚,赵鹏,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激战前夕,胡丽突然到了。
赵鹏想起胡丽父亲的游戏机室就在附近,她一般中午吃完饭会在里面的房间休息,估计是刚好过来看到他们这两只斗鸡。
“刘龙刚,你要干什么啊?”
胡丽下意识拦在赵鹏面前,因为她潜意识里,赵鹏的性格怯懦胆小,又瘦瘦弱弱地,肯定不是刘龙刚的对手,一打起来,赵鹏必然是挨揍的那位。
坏了。
赵鹏心下苦笑,这丫头不拦还好,这样一拦,刘龙刚那狗玩意肯定是火上加油,更不知道要跳得多高。
果然刘龙刚一把将胡丽手臂拉着扯到一边,指着赵鹏问:“胡丽,你今天说清楚,你和赵鹏是什么关系?”
赵鹏要愁死。
他觉得好丢人。
大街道的,竟然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争夺一个十几岁姑娘的归属权,这妥妥的黑色幽默,荒诞不经。
“我和胡丽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你和胡丽又是什么关系?”赵鹏轻飘飘地笑着。
不管打不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原本是后面才要解决的事情,既然你这个狗东西提前挑起事,那就提前拉开序幕吧。
“我他妈是她男朋友。”
刘龙刚狠狠地吼了声,言语中稍微带着一份自豪。
“刘龙刚,我们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吵架……”胡丽也觉得很丢人,学生早恋的事情老师虽然不强烈反对,但是平日里也提醒过很多次,让大家在初中时候不要有这种想法。
“你等他把话说清楚,我再走。你说啊,你他妈和我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到不说,你他么真是中二!
这要是放到后世,中二世界的扛把子非你刘龙刚莫属。
但你要扯关系,那我就不怕了。
“那我就是你叔叔。”
“你……!”
“莫急,你可以问你女朋友,我把她妈妈叫嫂子,爸爸叫哥,那你将来还不要把我叫叔叔?”
刘龙刚被整不会了,看眼胡丽,发现胡丽竟然没有反驳。顿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展开下一话题。
“这样吧,我们在这里说这么多也不是个事。你如果要和我干架,你找个时间,叔……我随时奉陪。如果你是要和我用其他方法解决,我也没有意见。
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个道理,即使我大侄女是你女朋友,那她也是独立的个人,不是谁的附属物,不属于你,也自然不属于我。
她,不属于人任何人。
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尊重这个人。如果对人缺乏……”
“你搁这里给我上课呢?”
“哈哈,不敢不敢。”
刘龙刚微微停顿下,突然说:“好,我同意你的说法,这种事情不是打一架能解决的问题。你想文斗那就文斗,就以这周模拟成绩为准,看谁能进入的选拔科目多,如果科目一样,那就看语数外三门总分谁高。
如果你高,我从此退出,如果我高,你他妈以后离我女朋友远一些!”
赵鹏啼笑皆非。
这狗玩意,都给说那么久了,不要把人当作自己的附属物,怎么就听不懂呢。
好吧,趁机解决这个问题也行。
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家伙中考之后不知去了哪里的学校,也没和胡丽联系,他来到胡丽生命里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胡丽初三的时候没有认真复习,最终在中考时一败涂地。
“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龙刚踏上自行车,一个潇洒的转身,扬长而去。
竟是连胡丽都没再理睬。
胡丽看着他的背影,咬咬牙,气得差点哭出来。
转身,就在赵鹏腿上踢了一脚。
赵鹏:“……”
这个倒霉玩意儿,人家走了,你踢我干嘛呢。
“赵鹏,你又犯什么神经病呢?”
赵鹏没有回答,指指自行车:“我先去补胎,要不晚上还是没办法回去。”说完,绕开胡丽,推着车子继续前行。
胡丽却跟上来,将手里的一个塑料袋塞给他:“这是我买的包子,还有两个,看你瘦成这个样子,还打架!”
说完,气呼呼地瞪赵鹏眼,转身朝自家游戏机室走回去。
包子还热乎乎的,赵鹏闻了下,很香,应该是猪肉豆腐馅。
傻姑娘,你要怪我那就怪呗,前辈子我忍了那么久,你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啊,这辈子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
不管未来如何,我至少要保证你好好地活着。
014:就值5包红塔山
中午赵鹏就吃了两个包子,没再吃东西。
他回到教室时,时间也已经不早,主要是那个车胎太难补。
补胎的大叔说车胎上有三个眼,但是没钉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故意扎得,不像是意外。
这让赵鹏又陷入无语中。
是刘龙刚干得嘛,好像也不像,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阴险幕后下黑手的人。
那是谁又要使坏呢,他都那么弱了,能欺负的人都从正面欺负了,还有谁愿意在背后使阴招?
不懂不懂,先不管。
下午第一门就是语文。
语文是赵鹏的强项。
别看他是个理科生,但是语文高考却差一分满分。因为他实在太喜欢文学和写作了。
无论是语言基础能力还是阅读能力,包括写作能力,他都不是一般人。
卷子发下来,他没有任何压力地做到最后,看到作文题目,顿时乐了。
“人生最难吃的药是后悔药,最痛苦的事情是过去事。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一些事情我们没有做好,所以永远觉得遗憾。如果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我们回到过去,那你会想着怎么做呢……
请以《假如我回到初三》为题,不限题材写一篇作文,字数600字。”
假如重生为题材啊,这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题目吧,赵鹏含着笑意,在作文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一个没有出息的人,回到过去,会变得有出息吗
如果是废物,那么重生后,会不会栋梁之擦呢
我想可能会吧。
赫拉克利特说,人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下午的阳光穿过教室的窗棂,照在少年赵鹏身上,暖暖地,谁也不知道,这个潇洒地奋笔疾书的少年,其实有颗中年的灵魂。
赵鹏做完卷子,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他大致检查一遍,重点检查了几个拼音的选择题,将卷子反过来,趴在卷子上眯上眼睛。
旁边的田苗苗看眼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
赵鹏,这是真的堕落了啊。
以前他可是班级前五,多次进入全级前十的三好学生。
自从家里出事后,他的成绩就一落再落,逐渐跌入班里的第一梯队,要是再这样堕落下去,怕是第二梯队就难以保证。
原本找班主任将座位调到赵鹏旁边,就是本着可以向他学习的想法,现在看起来,别说学习,只要不被他影响就好。
要不,等这周考试完,给班主任说说,换个位置吧。
和差生坐在一起,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差。
她现在的成绩在省重点中学的分界线上反复横跳,上一把就能进,退一步就可能失之交臂。
不能有误,必须全力以赴,消除所有不利因素。
如果班主任不同意,那就去找大伯。
她的大伯是学校教导处主任。
这种念头,在下午考试结束后,变得格外坚定。
因为下午英语考试,赵鹏又做出极为惊世骇俗的事情,他竟然四十分钟就交了卷子。
要知道,刚听力测试就占20分钟。
剩余不到半个小时,他做完了所有题目包括作文,这怎么可能,骗鬼呢!
只能说明,他肯定没有好好做,甚至是不会做,所以就放弃了。
这次是七县联考,题目难度要稍高一些,赵鹏最近一直心神恍惚,没有好好复习,肯定无法应付。
必须换座位,明天考试结束就换!
百分之百换!!!
…
赵鹏不知道自己的同桌心里翻江倒海,他交卷子后快速离开学校,在旁边的小商店里买花费20元买了条红塔山,穿过街道,在镇西面一个三间房屋的院子前停下车,敲门。
“啪啪啪!”
里面没人应答。
“咚咚咚!”
他稍微敲重一些,同时喊了声:“六哥在吗?”
这下里面有了动静,只听到拖鞋噼里啪啦慢悠悠地拖到院子门口,门关被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内,
“你谁啊?”
男人穿着一个白色的跨栏背心,下身是件牛仔裤,上面沾满水泥,脚上蹬着两只不同款式颜色的拖鞋,一只拖鞋的底已经烂成两截。
他手里提着瓶啤酒,胡子不知多久没理,乱糟糟地围在嘴边上,让人不得不将眼神落在阴鸷的三角眼和眼睛的刀疤上。
“老六哥,刘光都是我姨夫。”
被称为六哥的人听到刘光都的名字,眼神微微变了变,突然咧嘴笑出来:“刘叔的外甥啊,那就是我兄弟,进来进来。”
赵鹏笑笑,跟着男人踏进门内。
这个男人没有大名,镇上的人们都叫他张老六,是小混混中能耐最大的一个人。他兄弟六人,老六最小,五个哥哥都在道上混,听说最大的哥哥,在市里乃至省城都有关系。
“坐吧,”来到大门正对的房内,张老六随意躺在沙发上,脚搭在茶几边,指指茶几对方的小凳子,又从屁股后摸出一包红梅,抽出一根皱巴巴的烟丢给赵鹏,“来一根?”
赵鹏笑呵呵地将装在包里的红塔山放到茶几上,轻轻推过去。
“初次见面,穷学生也没什么东西,带盒烟六哥留着慢慢抽。”
红塔山一条20元,算是不错的烟,比红塔山便宜的还有兰州,黄河等,甚至还有几毛钱的牡丹,灰兔。
张老六看起来是道上的人,实际却只能在摆一些小事情,真正的大事轮不到他。小混混严格来说,只能算道上的临时工,上不了大台面。
他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也在工地上干活,看他衣服就知道,满身的水泥,估计连个大工都算不上。
赵鹏之所以认识张老六,还是因为前世的孽缘。
高一时,班上有个同学和赵鹏关系不太好,竟然把一本资料书在隐秘角落写了名字,然后偷偷塞到赵鹏书包,然后当着很多人面翻出来,非说赵鹏手脚不干净,要赔50元钱。
赵鹏哪有什么钱给他,于是便要揍赵鹏。
当时他喊的人混混就是张老六。
那件事最后以第三者的调和结束,赵鹏还是付出了5包红塔山,张老六便没再管事。
所以赵鹏心里对张老六这种人有了概念,他们就值5包红塔山。
前世他一直是个乖乖仔,不想和社会上这种人打交道,这辈子既然想做出一番事情,在镇上肯定要和这种人混好关系。不求他们能帮什么忙,但要保证那些人不会来打乱。
赵鹏有自己的打算。
既然值5包,那就给他10包。
就像芮宗明要1毛,他就给1毛5.
两世为人,他已经深知一个道理,世上除了真感情外,没有什么特别难办的事情,只看你愿意付出多少来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