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代价
以前一直没感觉,可如今看起来,他真的没有一点点下限,既贪婪又愚蠢。
知道那样,当初就不该将读书的机会让给他。
自己学习那么好,生生放弃。
她疲惫地坐回位置,叹息道:“你还不明白,我这是保护你。先前你不仅在赵鹏的公司胡作分为,而且还在我面前撒谎,导致我带着你姐夫去赵鹏家伤了面子。如今想起来,人家真的是给足了我和你姐夫面子。
后面,我还要继续想办法帮你擦屁股。
在事情没处理好之前,你老老实实回去,给我消停一些。要是再继续得罪赵鹏,我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农民,不是神仙。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资本,只是因为你姐夫有个外甥,比较有出息而已。
懂了吗?”
孙小川还是有些不服气,但看到姐姐这个样子,也不便继续说什么。
他本想留在家里混饭吃。
但姐姐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他心里还是很气赵鹏,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气呼呼地走了。
赵鹏在电话里听到方健的汇报,很满意。
果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能力。
这种事情,交给一般人还真就干不了,唯独方健这种人,能将这种事情做得服服帖帖。
现在问题的主动权已经回到自己身上。
不管小舅母来不来找自己,那个孙小川都必须滚蛋。
并且,小舅母经历这种事情,一定会表现得比较弱势,再也不敢以小舅舅对赵家的恩情,反复找赵鹏的麻烦。
相当于是还清了人情。
算是用几十万还清了人情债。
赵鹏后面当然还会继续对舅舅和外婆很好,但已经不必再让舅舅夹在中间太难受。
这种人情债,背着不比金钱债轻松几分。
攘外必先安内。
赵鹏这辈子很注意这些基础的亲戚关系维持。
像叔伯这边的人,个个都是仇人,所以他会慢慢将让他们都身败名裂,或者利益大为受损。
对外婆这边,他本来欠着人情。
而且这边的人相对来说,都是一些老实人,即使前辈子有过对他们家的一些闲言碎语,但前提是舅舅确实因自己家的事情受到牵连。
恩怨要分明,这是赵鹏基础的做人原则。
他甚至有些感谢孙小川。
之前还找不到和孙小美谈谈和的契机,现在有了孙小川的事情,想必孙小美那边应该会收敛一些。
至少不会再一直没事找事。
剩下的就看她到底怎么做。
如果她愿意来谈何,那就谈何,以后自然不会吃亏。
若是她要保持沉默,那也可以。
只要和舅舅外婆过好日子,赵鹏也没意见。
解决了这件事情,田成和方健吃一堑长一智,对食品公司的项目工程建设更为上心。
但赵鹏还是心有余悸。
他经过再三思考,让堂弟赵实也去了那边,做个工程记录员。
虽然赵正义和他们家有仇,但是赵实却一直和赵鹏关系很好。
而前世赵实最后撞死在车上,一直也是赵鹏心中很遗憾的事情。
他想想,如果把赵实放在这边的公司,说不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就不会那么早英年早逝。
也算是帮助了他。
想到赵实,他又想起田永强。
因为工作一直很忙,差点把田永强的事情忘记了。
结果到了事发前一日,翻看日历才发现上面记录着这件事。
重生之后,他和田永强的关系已经不如前世那么好。
他脑子里是个成年人的思维,而田永强还是少年情怀,即使他想继续保持友谊,但情不自禁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意思。
所以,也就没坚持。
即使他现在还在读书,但也没有和其他同学怎么深交。
基本都是同个道理。
一个中年人回到少年的身体里,身体变得年轻,灵魂并不会因此也变得年轻。
反而会更加成熟。
比上辈子的成年人还成熟很多。
既然和田永强没有交际,甚至两个人都没在同个学校。
那他想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改变田永强的人生轨迹,实在就变得相当艰难。
而且当时刚好外婆住院,也没有什么时间。
最后他是采取一个极端的方式,让人偷偷将田永强的车胎扎爆。
没有自行车,所以就延迟几个小时去学校,也就成功避免了当时的车祸。
后续会不会有连锁反应,赵鹏暂时还不知道。
他以前看那种穿越回去改变已成事实的电影,似乎都没有成功的先例。
现在也只能试试再看。
赵鹏这辈子除了要混得有成绩外,一共有四个人的生命想去挽救。
胡丽算是一个,他会耐心的陪伴她,让她开开心心一辈子,自然就不会想着去自杀。
堂弟赵实算一个,和他关系好,又有恩于他。
朋友田永强算一个。
最后一个就是大姨家的表姐。
那个姑娘嫁了个渣男,最后因为生得是女儿,被家暴致死。
赵鹏没有看到尸体,但听母亲和大姨说,当时那位表姐去世后,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好的地方。
好在现在时间还早,赵鹏准备让表姐后面到他的公司来工作,见过世面,就能接触到更好的人,也不用相亲碰到那么个渣男。
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很难的。
必须经过长时间潜移默化的影响。
否则即使强行避开一个瞬间,也会在下个刹那重蹈覆辙。
那位表姐属于性格软弱善良,没有什么主见的人。
这种人遇到个好人,那就会被当成宝贝疙瘩。
但遇见不懂珍惜的人,就要一辈子受罪。
而且这种事情,不能像个上帝一样,直接跑去给大姨一家人和她说。
直接告诉别人,你不要和谁谁谁相亲。
那肯定被别人看成傻子。
总之,慢慢来吧。
弗可丝这边,邵毅已经弄清楚服东海的背景,原来这家店早已经卖给纶家。
纶家本来是想用来和黄桥镇的新世界互相映衬,铺设服装贸易的大平台。
这种想法其实蛮好。
后世这样的企业也很多。
他们基本不自己生产衣服,只做贸易。
前世是批发衣服去卖,后面有了自己的品牌后,就直接在线下发展加工厂。
开发款式后,工厂负责加工。
再往后,他们甚至连款式也懒得开发和设计,而是让工厂最近设计好,打好小版,他们只负责在小样里挑选。
相当于他们就只有一个销售贸易的网络。
从这个点说,纶家在做生意的嗅觉这方面来说,确实是很有预见性,不佩服不行。
赵鹏要不是开着上帝视觉,也看不懂这个道理。
摸清楚套路后,弗可丝便坚强批发流程的管理。
赵鹏想来想去,觉得以前预想的分销店该是建立的时间了。
既然别人能将衣服批发去在市里出售,那弗可丝自己为何不可以。
就模仿前世某个号称男人衣柜的品牌。
以庆城七县一市范围为根据地,不断向外开发。
这样的话,直接掠取中间商的环节。
这样一旦铺设好店面后,不仅可以销售衣服,而且还能以网点为基础,将来拓展其他产品。
至于服东海这边的动作,赵鹏也不恼火。
他和纶家莫名其妙关系就僵持起来。
虽然总体来说,因为他占着一些本土优势,暂时没有落在下风。
可损失还是有一些的。
这就是公司成长的代价。
市场永远都是那么大,你起来就要分割一部分市场,那我的市场占有份额必然会下降。
所以,很多时候就是你死我活。
一个赛道上跑不进去两个人。
大家只能在不同的赛道,去拼命让自己发展到最好。
所以他并不是特别生气。
反而觉得很兴奋。
充满斗志。
相信经过整顿后,服东海这种公司将不复存在。
而赵鹏也跟张晓宇知会过,增加销售人员的提成,让他们都充满斗志。
销售以利润为提成标准。
谁能销售的高,且销售量大,自然就拿得提成越多。
不再是大锅饭。
黄桥镇的市场就这么点大,他准备利用半年时间,在庆城市铺设10个以上的分销店。
提升弗可丝的衣服在庆城市的占有量。
王大刚的事情基本告以段落,但是关于水泥厂的问题,并没有有效解决。
赵鹏从律师口中得知,因为王大刚的死亡,水泥厂的工人失去了主心骨,申愿的事情也就自然暂时终止。
至于王大刚,水泥厂只是象征性给了1000元的补助,再就没有其他下文。
人死灯灭,他们基本是不打算负责了。
赵鹏自然不会同意。
于公于私都不行。
既然软的不行,光明正大不行,那就要想点歪门邪道的方法。
他就不相信这个水泥厂找不到漏洞。
还是老办法。
派几个卧底进去就好。
掌握一手证据。
至于王大刚这边,王艳华因为伤心过度,一时间也不想继续去追究水泥厂的责任。
他不愿意起诉,赵鹏也没办法。
只能从长计议。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又过了多半年。
时间来到99年的年末。
经过一年多的苦心经营,弗可丝的集团几家分公司都经营的很不错。
尤其是服装厂,已经远近闻名。
庆城市只要提到服装,人们首先都会想到是弗可丝的品牌。
在张晓宇的努力下,不仅庆城市区建了多大二十个分销店,更是在附近的县里也同样铺设一些分店。
而在最近一个月,他已经在筹划附近几个地级市,以及省城兰市的分店。
有了开分店的成功经验,想必继续复制下去,也不会是特别难的事情。
新开的副食厂,已经开始发力,在原来的基础上,先后开发出不同的食品品牌,涉及六大品类,十几种产品。
田成和方健配合很不错,一个善于经营,一个善于开拓。
将个公司做得红红火火。
物流公司在宋谦洗心革面后的运营下,如今已经又100人的规模,六十多辆大小的运输车辆。
赵鹏和他提了快递公司的思维模式,他已经开始准备前期工作。
贸易公司是宋小春负责,她不仅销售弗可丝所用的部分原材料,赚取差价,而且逐渐涉及一些弗可丝没有的产品,成果喜人。
最近召开了年度总结会议。
按照报表计算,本年的盈利高达2500万。
赵鹏也比较大方,直接在会上宣布,年底每个在职员工根据两倍月薪的奖励。
所有管理人员根据职位和贡献大小,分别也能领取到一定的年终贡献奖。
赵鹏知道,公司规模扩大,能赚钱利润,都是来自于每个员工的努力工作和管理人员辛苦管理所得。
要对他们好一些,他们才能有更积极的心态去接受新的挑战。
还有不足两年的时间。
赵鹏的目标是在离开庆城去读大学前,将集团的利润扩充到一个小目标以上。
他要让弗可丝的品牌成为陇省响当当的著名品牌。
让庆城市,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城市。
只要人们提到弗可丝,都会知道庆城。
然后,他会带着一些人,去江浙那边开创第二个产业基地。
东西呼应,建立自己的商业版图。
这近一年来,赵鹏和纶家先后也经历过几次斗争。
基本上是有来有回。
第一个回合就是水泥厂的事情。
因为王大刚的死亡,导致水泥厂暂时安全。
可赵鹏就是不愿意放弃。
所以安排了三个人去水泥厂干了几个月的活。
将里面的环境弄得清清楚楚,拍下不少照片,并且又发动了一些愿意和水泥厂对着干的人。
然后让这些人为起诉人,再次对水泥厂提出补偿和改进工作环境。
本来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可在关键时刻,纶家利用金钱收买了其中一些人,导致最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赔偿是赔偿了一些,现场环境也做了改进,但赵鹏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将纶家彻底清理出黄桥镇。
以至于到现在,水泥厂依然还健在,只是管理比以前规范很多。
赵鹏通过观察,发现人家也没有再有严重的问题,自己便不好一直揪着不放,所以也就只能沉默下去。
只是心中遗憾,不能彻底在黄桥镇针对纶家全盘胜利。
人的观念都是不断变化。
112:覆辙
赵鹏开始对纶家的想法是将对方彻底打败,让他们的经济布局不要随着生意规模不断扩大入进黄桥镇。
可随着一系列事件发展,他慢慢明白他不可能让别人彻底不进来,经济贸易不是地域限制,别人想进来,总有一些办法。
而这边,他针对了水泥厂。
那边纶家自然也不愿意放过他。
因为副食厂在开工初期被孙小川影响,导致一个员工被塌伤。
开始还好,只说是看好病,再补偿一些钱就好。
但那位员工中途突然狮子大开口,要求赔偿更多的钱。
五十万。
赵鹏经过了解,才知道是纶家在背后作祟。
收买了那个家伙。
赵鹏面对这种敲诈,自然不愿意就范。
最后经过一些手段,给员工在原来商定赔偿金额的基础上,再增加50%。
员工还不愿意。
那就直接走起诉,法院判多少便是多少。
员工经过考虑,答应了弗可丝的建议。
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员工就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到法院,虽然最终花费肯定比现在少,但会让弗可丝的名誉受损。
所以赵鹏让下面的人处理的时候倍觉小心。
拉扯好,不要拉脱,也不能不拉。
因为新世界商厦的问题,纶家对赵鹏也很不满意。
这事情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他们细细盘划下,经过一些调查,也就清楚这件事背后是个局。
但若是追究,他们却并没有手段。
只好切断了弗可丝的供水线路。
方法和赵鹏用过的没什么两样。
结果导致弗可丝因为没有循环水,暂时停业三天。
损失自然大几十万。
赵鹏发现这个问题,便将水管全部重改,直接从源头专门铺设过来,这样谁能不能无法切断他们的水源。
若是故意切,那自然要赔偿。
接下来是赵鹏的反击。
纶鱼准备在庆城市的城东买一块地,建立一个生产电线的产业园。
本来这种大笔资金的买卖,一般人参与不起,所以也就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可偏偏赵鹏也要竞拍。
结果生生将地价的总额提升一百多万。
偏偏纶鱼还没办法。
然后就是纶鱼的再反击。
弗可丝在庆城开始铺设分店时,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插手进来,让店子开的不仅不顺心,而且还多付出很多钱。
并且,开好后,前前后后各种政府部门上前检查,应付不完。
最后还是赵鹏安排张晓宇分别拜访各部门的领导,将公司的蓝图和目标,以及准备担负的社会责任感诚恳向领导们解释清楚,这才解决掉这个问题。
……
总之,基本是有来有回的较量。
两方都没有再正面的较量,却彼此你来我往,陆陆续续,大大小小彼此折磨很久。
慢慢地,不仅赵鹏累了,纶鱼也累了。
从99年下半年开始,双方暂时告以段落。
赵鹏觉得集团这边的生意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各公司负责人自己管理经营就好。
他准备将时间抽出来,好好发展发展家乡,也就是他们赵家庄的事情。
这与弗可丝无关,纯属他自己的理想。
其实这个想法,在赵鹏重生后就有了。
哪个男人不想光宗耀祖呢。
不管你在外面有多风光,但都比不上在家族里,村庄里更来得带劲。
而且赵鹏本来就准备好好经营一家村办的企业。
为此,他甚至费了很大功夫,将赵春年送上村主任的位置。
就是为现在经办企业铺路。
国庆刚过不久,天就冷了下来。
秦时关站在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眉头紧缩。
上个月的财务表就散落在地上。
是他扔的。
整整九月一个月,就亏损了57万。
仔细算下来,他这个公司从开到这,就前两个月还赚了点钱,然后就是长达一年半的亏损。
从开始的几万,逐渐增多,变成现在的几十万。
他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前几日国庆回总公司,老板已经明确提到若是九月份还是继续亏损,那这家分公司必须撤销。
不能再维持下去。
现在看起来,基本已经到了散场的结局。
想到一年多前,他以家族旁系的身份接管了这个企业,还以为能风风光光干下去,证明自己的实力不弱呢。
谁能想到,这里是他的滑铁卢。
他的公司主要从事蔬菜加工生产,可谁知道去年出现了全国性的大水,导致蔬菜价格攀升很多,导致原本计划的成本上升很多,那下游产品就毫无利润可言。
后来又遇见冬天的天冷,水管冻裂,员工不愿意上班,公用系统无法运转等等,一系列问题。
而陇省的冬季从十月一直会持续到第二年的三四月,基本是半年时间。
如此长的时间内,公司只能贴钱。
本来还想着撑过去年的冬季,今年好好回回本。
可谁能料到呢,因为去年蔬菜大面积种植,今年人们普遍认为蔬菜会降价,所以种植面积严重不足。
价格自然也高。
导致成本依然没降下来。
而且市场的销售因为长期没有好的商品,也开始萎靡。
可以说,肉眼可见,这个公司基本没有什么未来。
秦时关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会随着这家公司的倒闭,而彻底宣告结束。
他又不是老板的亲儿子,也不是亲侄子。
没人会给他太多的试错机会。
唉!
他失落地看着厂区。
目光全是不舍。
这时候,他发现一辆黑色的奔驰常务车从远处开近,停在了公司门口。
正好奇间,门卫过来汇报,说是一个叫赵鹏的人要见他。
赵鹏?
秦时关之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想了好大会,才突然想起来赵鹏就是那个卖他地的少年。
同样在黄桥镇,他从很多地方都能听到赵鹏这个新起之秀的企业家。
他白手起家,一年多时间,就发展出拥有几个不错的企业的大集团,基本是黄桥镇最富的人之一。
想起赵鹏,他又想起最后一次和赵鹏谈话,似乎就是针对要不要承包生产队水塔的事情。
当时他意气奋发,斗志满满,自然不会将赵鹏放在眼中,对他很不客气。
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自己不放在眼中的少年,今天已经成为一个大人物。
再看自己,却已经落魄至如斯境地。
若是回去之后,怕是和普通的人没什么两样。
他有心不见赵鹏,但想了想,人家现在可是日进斗金的大老板,能愿意来自己站理,肯定不是看自己笑话。
为什么不见呢,先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吧。
想到这里,他从楼梯上去,站在办公楼门口,让门卫将赵鹏放进来。
赵鹏没有带其他人。
他如今身高又高了一些,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了。
看起来他确实有身高的基因,只是前辈子少年时营养不足,所以身体没有发育开来。
最后只一米七刚出头。
要知道,赵鹏的母亲都是一米七还要多呢。
赵鹏如今身份转变后,见识的大场面也多了起来,所以气质自然毫不掩饰地外漏出来。
他微笑着走到秦时关面前,伸出右手:“秦总,我们又见面了。”
秦时关看着比他几乎高半头的年轻人,恍如隔世。
一时间有些恍惚。
“秦总?”赵鹏又喊了声。
“哦哦哦,赵总好”,秦时关这才回过头来,伸手将赵鹏的手紧紧握住,挤出笑容道:“是很久没见了。赵总如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哪还能顾得上我们这种小地方呢,哈哈。”
赵鹏笑笑:“秦总这话可是冤枉我赵鹏了。我记得去年我专门来找您谈合作,可是被你赶出门去的。这么说起来,我这次来您这里,还是厚着脸皮,秦总不会又要重蹈覆辙,将我赶出去吧?”
秦时关尴尬地笑笑。
果然还记得去年的事情。
还以为对方忘记了,准备打哈哈蒙哄过去呢。
赵鹏看秦时关一脸尴尬,宽容地拍拍他肩膀:“赵总放心,我赵鹏可不是个小心眼,若是还将那种事情放在心上,我今天就不会来这里。
生意场上嘛,一切都是利益为重,没有永恒的朋友,自然也没能永远不变化的敌人和对手,秦总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赵总年轻有为,心胸也是别样的开阔,我比不上您啊。来,里面请。”
心想你要是真不放在心里,为何突然提出来呢。
只不过你现在风光了,那你就什么都对吧。
两人进了秦时关的房间坐下。
赵鹏注意到这个办公室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看起来什么都有,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不仅四处落满了灰,而且很多绿植,发财树等植物都已经枯萎。
干干巴巴的,没有任何生命力。
秦时关的办公桌也很凌乱,不知道多久没有收拾。
这么看起来,估计他那个妖娆的秘书,应该已经不复存在。
“赵总,您现在可是大忙人,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里来了,让我这个小地方蓬荜生辉啊!”
赵鹏笑道:“来自然是有来的道理。”
“那……”秦时关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赵鹏。
“如果我了解的没错,我想秦总现在应该日子不怎么好过吧?”
秦时关楞了楞,下意识想否认,但是想了想,终是苦笑下。
意思是默认了。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看看赵鹏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说,”赵鹏淡淡的笑道:“我想收购你的公司。”
“什么?!”
秦时关楞住了,脱口而出。
“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我想收购你的公司。”
“您没有开玩笑吧?”秦时关没反应过来。
“你看我像和你开玩笑的样子嘛?”
赵鹏微笑道:“据我所知,你这个公司目前已经严重亏损,恐怕是开一天就亏一天。你应该很需要一个接手的人不是嘛?”
“这……”
“当然,生意场上也没强买强卖的说法。你要是同意的话,那我们就继续谈谈,如果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秦总一个消息,我准备到我出生的这个村子创办一家企业,为村民谋点福利。如果你愿意将公司出让给我,那我就顺势收下来,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但一旦我的公司开起来,恐怕你这边,就彻底没有任何发展的空间。到时候想再出手,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了。”
赵鹏说话的时候,依然是微笑以待。
可说出的话,却是让秦时关如坠冰窖。
一年前,他就是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谈承包水塔的事情,自己当时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现在,时过境迁,可他还是这个气势。
而这次,自己虽然也同样可以愤而拒绝,可底气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足了。
他其实自己知道,这个公司,当初决定建设在这里,确实有点草率。
根本没有经得住考验。
如果现在能将公司出售出去,那还算得上可以弥补一些损失,否则继续开两三个月,估计就亏掉一个公司的钱。
但,即使愿意,也不能草率答应。
公司不是他自己的公司,需要和老板去汇报。
而且,吊着赵鹏的话,说不定还能提升一些收购的价格。
他心里已经全部是被收购的事情了。
再也没有继续奋斗的心情和斗志。
这就像一个人长跑,若是有人给鼓劲,还能坚持一会。
若是旁边立刻放一张床,而且告诉他可以不跑,躺在床上休息会,他会突然就失去力量,真的躺倒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赵总,收购公司这种,可不我能决定的。我们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确实不好,但到底后续怎么做,还要看老板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很感谢赵总愿意给我们公司这个机会,我会将您的建议如实汇报给我们老板。”
赵鹏笑了笑。
“应该这样。不过我时间很紧张,没有太多等待的周期。这样吧,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今天是周四,下周一若是还没有答复,那我不会再和你说这种事情,就当我没有来过。”
113:普通人
他说完话,起身,又伸出手道:“秦总,您还记得我们最初见面时候的情况嘛,我记得清清楚楚。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嘛?”
秦时关尴尬笑问:“还请赵总告知。”
“我啊,”赵鹏抿嘴一笑,“当时就在想,我要卖给你的这片地,将来必须重新收回来。因为这块地,是我早就看好的地方。不是因为这里有多宝贝,而是因为他对我有重要的意义。
所以啊,如果你能促成这件事,我可以给另外给你20万的酬金,若是你没有促成,也没关系,后面我还是会从别人手里拿回来,那可就没你什么事情了。”
赵鹏说完,不在多说半句话。
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他觉得很爽。
仿佛当初的窘迫,似乎就在昨天。
经过一年多的苦心经营,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可以看着当初高高在上的人,对他弯下了腰,低下头。
他很想狂笑几声,就像电视里那些人大仇得报的爽朗。
但最后终是没有太过夸张。
拒绝了秦时关送出门的建议,自己上车离开。
纶霜卅回到家,竟然发现哥哥的车停在外面。
想起来,又是多半年没有见哥哥。
她现在和哥哥的交流很少,除了在家族聚会上必然会碰到,其他情况下,她从不联系哥哥,哥哥也不会主动联系她。
慢慢地,两人之间的情感,其实也就没那么诡异了。
所以,当她走进客厅,看到哥哥正坐在沙发上,陪着外公正说话。
她就随口喊了声:“哥,你来啦。”
然后进去换衣服。
再出来时,看哥哥的水杯没有水了,便顺手帮他添了一些热水。
她做这些事情的事情,很自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纶霜剑看在眼里,神情微微有些讶异。
添好水后,她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也没有刻意和哥哥保持什么距离,就仿佛普通的兄妹,很随意。
纶青山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很欣慰。
他聊了会天,推说自己要去下棋,将空间留给兄妹二人。
等外公走后,纶霜卅觉得空气微微变得有点窒息。
但他看纶霜卅,发现妹妹反而很轻松,看着电视剧里的狗血剧,不时笑出声来。
纶霜剑想起妹妹之前从来不看这种电视剧。
不知何时,她竟然能看得这样津津有味。
他又注意到妹妹手臂上的伤疤,心里有点心疼。
伤疤从何而来,他其实很清楚。
以前妹妹一直穿着长袖,不敢将伤疤展露出来。
但现在呢,她丝毫不在意,短袖穿起来也很自然。
这都是那个少年的影响吗?
纶霜剑暗暗思忖。
纶家和赵鹏的争斗,他只是开始授意纶鱼不让赵鹏太轻松。
他有想让赵鹏受点苦头的意思,也有让妹妹知道,如果她不听话,跟赵鹏走得太近,赵鹏就会受到影响。
但后来因为赵鹏的反击,又有了一些小摩擦。
在赵鹏看来,已经算是大动作。
可放在纶霜剑身上,真就是小摩擦。
他觉得庆城这个地方,若是发展实体产业,根本没有什么未来。
因为这个地方不具备实体产业经济腾飞的基础条件。
市场,资源以及畅通的物流运输。
庆城的人太少了,根本不具备本地销售的可能性。
而因为产业链不能有效建立,靠一个企业根本打不出什么名气,自然也就更难发展起来。
就像瓷砖,人们一想到瓷砖就能想到佛市。
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那边形成了规模化,也就是产业链群。
庆城还没有资源
无论是各种生产的上游材料,还是生产过程中的水电气,都严重缺乏。
如果从外地运输,成本就会变高。
而且会受上游限制。
但前两个问题都可以解决,只是成本问题。
可第三个问题则几乎是致命的。
庆城没有像样的运输通道。
周围既没有高速,又没有铁路运输,货物进来和出去,周期都变得很久,成本也会变得很高。
总之,以成熟的思维来考虑,这里即使发展实体产业,也只能是小打小闹。
成不了大气候。
所以他相信赵鹏不会做到太大。
能一年做个几千万生意,已经算是了不起。
即使做到这个营业额,利润率也会非常低,应该到不了10%的基础线。
实在没什么太值得在意之处。
“哥,下午要到这里吃饭吗?”
突然,纶霜卅问了声。
“啊?”
纶霜剑正在想赵鹏的事情呢,突然听到句问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晚上要回去,还是在这里吃饭?”
“啊,吃饭啊,都行!”
纶霜卅关了电视,笑笑:“那你等着,我等下你给露一手。”
说完,就转身出门朝厨房走去。
纶霜剑难以置信地跟在妹妹身后,看着妹妹进了厨房,麻利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蔬菜和肉类,开始清洗。
他倚在门框上,怔怔地盯着妹妹,仿佛不认识她了。
“你还会做饭?”
“不会就学呗。我有个朋友叫章晓秋,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很好,最难得的她做饭很好吃,比阿姨做得好还好吃很多。”
纶霜卅随意回着,手下却没放松。
“你交了很多朋友啊?”
“嗯。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对我也很好。”
“那就好。”
纶霜剑应合着。
“哥。”
“嗯?”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没用?”
纶霜卅突然问道。
纶霜剑一楞,没否认也没肯定。
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当时他年轻,觉得纶家的人都应该特别优秀,觉得妹妹是家族里最笨的人。
但现在随着年龄增长,他逐渐明白很多道理。
其实心里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想问题了。
但他不愿意在妹妹面前说谎,那样显得他很虚伪。
“看来是这样。”纶霜卅笑道。
“其实还好。”纶霜剑也微微一笑:“我一直是这样个人,以前没有照顾好你,反而对你要求要求那么严,是我没有做好哥哥的责任。”
“呵呵~”
纶霜卅将芹菜切成丝。
纶霜剑看在眼里,眼神暖了很多。
他吃青菜,喜欢被切成很细的丝,没想到妹妹一直记在心里。
“其实我以前很难过的,妈妈不在了,爸爸又忙。你又那么凶,我啊整日觉得活着好辛苦,差点就不想活了。”
纶霜卅自嘲道。
纶霜剑目光又停在妹妹手臂的伤痕上,眼神里带着几分难过。
“嗯,是我不好。”
“不过也没关系,我如今也长大咯。哥哥告诉我,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有各自的苦。人一生努力和奋斗,不过是让自己不要太苦。没有人不经受苦,这里不苦,哪里就必然会苦,今日不苦,明日必然会苦。
所以呀,过去的苦,只是让我知道苦是什么,从而懂得如何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甜蜜起来。
你看我,现在不就活得很好嘛?”
纶霜剑注意到“哥哥”这个词。
知道不是说的他,而是赵鹏。
纶霜卅称呼他的时候,直接会喊“哥”。
他有些嫉妒,自己的妹妹竟然没有从自己身上学到一些做人的道理和经验,反而口中提到影响最深的是其他男人。
但他也知道,嫉妒没有意义。
他非但不该嫉妒,还应该感激对方。
正是因为那个少年,妹妹才变得活泼可爱,变得这么开朗。
要是之前,他是万万都不会想着妹妹会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做梦都想不到,他们会有如今这样美好的场景。
“嗯,是我不好。”他又重复句。
“嘻嘻,你怎么一直说这句话。你又没有什么错,你也有你的苦,并不见得比我好受很多嘛。”
纶霜卅看了眼哥哥,嘻嘻笑道。
纶霜剑眸子微微有点潮湿,他又重复了句:
“就是我不好!”
赵鹏去工地看进展,发现已经到了尾声。
他带了些饮料和零食拿给舅舅,去的时候舅舅却说正要联系他呢。
原来明天就是外婆的生日。
外婆前几日耐不住医院的无聊,非要坚持回家。
她想念她的孙子孙女们,还有家里那几只羊,没有锄完的草,没有上粪的韭菜。
总之,就是有很多事情,她都放不下心。
几个儿女都劝不住,赵鹏也就没坚持。
外婆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基本行走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只要家里人不要让她干粗活,应该可以慢慢变好。
所以赵鹏便抽空将外婆接回家,又给外婆留了一些营养品,当着小舅母的面,给舅舅一些钱,让照顾好外婆。
赵鹏上初中时,曾很长时间都住在外婆家里。
每天晚上都和外婆睡。
外婆一直羡慕别人家的孙子和外孙多孝顺,都给外婆干什么干什么。
还说到有人死后,孙子给立了一个很大的墓碑。
赵鹏当时脱口就道:“外婆,将来我也要给你立个大墓碑,比所有人的都大。”
外婆楞了楞,笑道:“那行,我等着你的大碑。”
赵鹏并没有食言,前世外婆去世后,他帮外婆立了一个很大的墓碑,远看想一间小房子。
这种事情本来应该由孙子来做。
外孙按照庆城的风俗,属于外姓,本来是没有孙子那样关系亲密的。
所以也就赵鹏家里几个孩子,尤其是赵鹏和姐姐对外婆很好。
至于其他人,委实就很一般。
而外婆那些孙子,一言难尽。
上梁不正下梁歪,孩子孝顺与否,与父母有很大的关系。
不过赵鹏也说不上别人什么。
他只是给外婆给了一些钱,可人家七八年如一日的照顾。
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多。
这也就是赵鹏为什么这辈子对外婆家那些亲戚都保持相当高的容忍度。
因为他们说穿了,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就会有自私,有不耐烦,有看眼前利益的习惯。
可这又有什么值得谴责的呢。
论迹不论心,那天下哪还有什么完人。
舅舅说,家里准备给外婆办个69岁的寿宴,让赵鹏到时候抽点时间参加下。
外婆现在很喜欢赵鹏,一定要赵鹏也去。
这种事情赵鹏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便一口答应下来。
自从解决了孙小川的问题,小舅舅这边的项目也顺利很多。
根据堂弟赵实的反馈,基本所有问题都走向正轨。
但赵鹏反过来也提醒方健要注意赵实,看他是不是利用项目监督的权力,有些不好的勾当。
赵鹏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不希望自己的好心,最后变成坏事。
赵鹏这样老实的孩子,开始肯定没问题,但很难保证他在长期的腐蚀里还能保持本心。
那些做工程的人,赵鹏见得多了。
他们最擅长就是拉近关系。
只要愿意对他们放松一点点,往往都是巨额的收益。
而拉近关系,又能用到多少钱呢。
赵鹏将赵实放在公司,最主要的是目的是让他有个正当稳定的职业,从而避免在另外一条路上走太远,最后英年早逝。
他能做得只有这些。
至于将来的事情能不能按照他希望的发展,或者发展多少。
他并没有非常大的执念。
此生唯一的执念有两个,他现在基本都已经搞定。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赵鹏便带着父母一起去外婆家。
快到外婆家时,母亲显得很紧张。
因为这是自从她出事后,第一次来外婆家。
之前因为小舅舅的关系,外婆家和母亲的关系一度跌到冰点。
经过赵鹏一系列的努力,总算缓和了关系。
而随着小舅舅被放出来,重新恢复正常生活,两家的嫌隙其实也就没了根本,剩下的便是别扭。
别扭嘛,总能随着时间推移化解。
外婆的辈分很高,在村里基本上是辈分最高的人。
所以她过寿,前前后后,来了一百多人。
像赵鹏这种关系的人,排的都不算太近。
因为她还有很多外甥,侄子等等。
但因为外婆很喜欢赵鹏,所以赵鹏坐得位置离外婆很近。
酒桌上,觥筹交错,大人们都在杯盏里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慢慢忘记这场宴席本来的目的。
外婆坐在主位的中央,大姨和母亲紧挨着她们的母亲,不住说着一些家常话。
114:一切都很温柔
说得外婆也喜笑颜开。
赵鹏和一众表弟表妹坐在一起,他听着大家说着一些幼稚的话语,也不烦恼和不耐烦。
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就是这样。
他今天为了能融入大家,还特意穿了比较朴实的衣服。
都是亲人,没什么装逼的必要。
这种很多人一起开开心心吃饭,聊天,就是很快乐的事情。
吃完饭,赵鹏还是按照以前的惯例,帮着将菜碟和碗筷向厨房收拾。
而其他的同辈,都去打扑克了。
他端着一叠碗来到厨房,刚好厨房里只有小舅母。
两人都楞了楞,彼此尴尬笑笑。
赵鹏这才注意到小舅母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头上有白发,眼角也开始出现皱纹。
去除曾经因为小舅舅坐牢对赵家的责备,其实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只是那时候,彼此都带着有色眼镜,所以才会厌恶到极限。
赵鹏将碗碟放到锅台上,想起小舅母刚才忙前忙后,宴席上也没看到她的人,所以这时候手里拿的馒头和大葱,应该是淋湿填填肚子。
“今天人这么多,小舅母辛苦了。不愧是在大饭店帮厨的人,你这手艺,我看都能直接执勺当厨子了。”
赵鹏笑呵呵地说。
小舅母又楞了楞,慢慢放下戒备,微微一笑:“那有什么办法,你舅母命苦,一辈子就是这样吃苦的命。”
“哪有,好生活才开始。”赵鹏笑道。
小舅母点点头,看着窗外走过去的小舅舅,叹息道:“但愿你说的对,好人总要有些好报吧。若是好人一直都没个好结果,那谁还做好人呢?”
赵鹏点点头。
“确实如此。所以我一直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都还要做好人。这样即使最后我们一无所有,至少还能一颗干净的心。”
小舅母看着赵鹏,笑了。
赵鹏也笑笑。
很多事情就这样慢慢淡下来。
曾经很多怨愤,也都烟消云散。
赵鹏心里很欣慰,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世间很多事情,真不是能呈匹夫之怒,人心是复杂的存在,你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人,但要是彻底改变人性,却并不容易。
周末赵鹏忙完事情,开着车来到胡丽家。
胡丽家里正在吃暖锅。
北方的暖锅和南方的火锅还有点区别。
火锅就像个大盆子,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反正就是边下料,边煮着吃。
但暖锅里的料是提前一层层放好,然后中间的加热区放炭进去,慢慢煮熟。
一般下面都是蔬菜,上面会逐渐放各种肉类等等。
特别香。
尤其是那种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气氛,特别好。
赵鹏前世就一直很喜欢吃暖锅。
可惜的是,家里没多少肉,很多时候吃的都是素暖锅。
里面最贵的东西,也就是豆腐。
但赵鹏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赵鹏来到胡丽家时,大大的暖锅刚好放在铁桌上。
两个大人,三个孩子都围起来做好了。
因为是在院子里,大门又开着,胡丽家的狗现在看到赵鹏也不咬他,所以他就直接跨进大门。
一眼就看到暖锅。
胡丽看到赵鹏来了,急忙站起来,意外地问:“你怎么来啦?”
因为是在家里,胡丽就穿着一套厚厚的棉质睡衣,头发用个头绳随意扎了扎,看起来乱乱的。
但正因为如此,赵鹏反而觉得她更好看。
胡丽已经正十八岁了。
赵鹏也整十七岁了。
十八岁的姑娘,出落的完全成了大人的样子。
身材是要什么有什么。
因为在家里,赵鹏甚至估计她里面该穿的衣服也没穿。
顿时有过瞬间的恍惚。
不知不觉中,盯着胡丽足足看了几十秒。
胡丽偷偷拧了下他的手臂,他才从恍惚中醒来,看到胡丽一脸娇嗔,而家里的老老少少,也都是含笑不语。
“今天回来有事情,顺便来这里玩玩。”
“是顺便嘛,鹏叔?”
胡艳在边上打趣道。
赵鹏笑笑,不否认也不肯定。
胡丽的妈妈招呼赵鹏坐下一起吃饭,自己返回厨房去拿碗筷。
赵鹏也不客气,他如今和胡丽家的人关系已经很默契。
大家都把他不当外人。
对于胡丽的父母来说,胡丽在和赵鹏相处的一年多以来,不管各方面都有明显进步。
尤其是学习,从高一进班倒数第二,到高二这学期期末的全班第六名,进步简直可以说一日千里。
而且胡丽明显变得更活泼,也更懂事很多。
这都是父母新闻乐见的事情。
父母担心早恋,其实也就是担心早早谈恋爱会耽误学习,或者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可赵鹏和胡丽这么久,他除了偶尔揉揉她的头,并没有多少出格的行为。
倒是胡丽一共亲过他几次脸,不过都是蜻蜓点水。
一触即散。
赵鹏是心里等待着胡丽长大。
而胡丽也很默契的配合着。
不求现在相濡以沫,只是相敬如宾,等着将来长大的那日。
吃饭的时候,胡丽就坐在赵鹏身边。
她有时候会给赵鹏夹菜,赵鹏则是边和岳父岳某说话,便含笑将菜吃进嘴里。
宛如一对小夫妻。
吃饭完,胡丽和几个妹妹去厨房洗碗,赵鹏则和岳父岳母又聊了会天。
他提到了自己要在家乡发展一个企业。
胡丽父母都很支持。
但赵鹏接下来说的想法,则让他们大吃一惊。
赵鹏打算以岳父的名义,注册和经营公司,投资的话,赵鹏会投资占大头,但股份以胡丽的家人为主。
胡丽的父母经过开始的惊讶后,立刻拒绝,建议赵鹏如果确实想在村里建企业,应该以赵正直的名义为好。
否则,赵正直那边不开心。
赵鹏则是笑道:“没关系,我的投资,便是我父母的投资。只是我们爸妈都是老实人,也不会经营什么公司,交给他们,他们也没办法做。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做起来,然后分红给我爸妈就好。
当然,你们也不要担心经营不好,我到时候会安排人协助你们。不过我做这家企业的目的,你们也都知道,就是希望能有个东西,将我们两家联系起来。”
赵鹏诚恳地对两人说:“你们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虚话,而我喜欢胡丽,是发自内心的。不管我穷还是富,都不会改变。所以,我想给她永远幸福的生活。
我很感谢你们没有反对我们,也很感激对我的帮助。我会和胡丽在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不管她还要不要继续读书。我现在的一切,将来都是和胡丽共有,那么其他的事情,你们也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胡丽的父母看着赵鹏,心里很满意。
想想这村里像赵鹏这么大的孩子一大堆,很多人还整日无所事事,可赵鹏不仅学习好,而且俨然已是黄桥镇最有能力的人之一。
而且他性格又这么好,待人礼貌温柔,现在很高也不错,相貌也看的过去。
真的是一个好女婿的最佳人选。
既然这样,还说什么呢。
答应就是了。
他相信赵鹏不会做不利于他们的事情。
和胡丽在她的房间里又聊了会天。
胡丽埋怨赵鹏也不懂得矜持,竟然直接将这些事情说给她父母听。
赵鹏不以为然,觉得这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迟早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赵鹏第一次亲了亲胡丽的眉心。
胡丽的睫毛很长,很美。
赵鹏亲她的时候,她全身紧绷着,十分紧张。
但亲完后,却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
“胡丽,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嘛?”
“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赵鹏幽幽地说。
“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其实喜欢你,已经三十多年了。”
胡丽噗嗤笑出声,“尽说胡话,你一共才多大点人呢。”
“哈哈,那你就当我是双倍的喜欢你吧。”
“对了,刚才跟我爸妈说,你的公司有我一部分,我可不要,你的就是你的,我将来自己也能赚钱。”
“怎么会不要呢,你说说,我们集团叫什么呢?”
“弗可丝呀!”
“弗可丝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不就是很正常的几个字嘛?”
“笨蛋,你好好去想想。”
赵鹏看着胡丽,眼里都是温柔。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生,两辈子。
三日后,秦时关主动打了赵鹏电话,说是老板同意转让,转让价格300万。
赵鹏让他们好好商讨个合适的价格,然后挂断电话。
已经让他们有了放弃的心,那就再也不可能好好经营下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们的底线会不断下降。
反正自己也不急。
冬天本来就不好施工。
那家公司,基本就是囊中之物。.
转眼又是两个多月,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到了腊月年底,家家户户都非常热闹。
北方的过年气息本来就浓。
庆城市更是浓上加浓。
腊月二十三刚过,家家的灯笼就放到了电视天线杆上。
这个时候,灯笼还都要用手糊。
母亲熬制大大的一碗浆糊,赵鹏便和弟弟一起糊灯笼。
基本要糊半个下午。
姐姐打电话,说是今年过年要回家,而且还会带着男朋友,听说是个军官。
这又是家里另外一件喜事。
为此,母亲又将平时不住房里的炕提前烧热,去除寒气。
家里的房间现在很多,个个都装修得很好。
每个房间都按照各自的喜好布置了家具。
例如姐姐的房间,就有个很大的书柜,方便姐姐放书。
弟弟的房间,给他买了电脑。
现在的赵鹏,已经不是缺钱的时候,他希望自己的亲人们都过得幸福一些,大家不要再像前世那样,处处寒酸可怜。
腊月二十八这日,姐姐回来了。
赵鹏见到姐姐,突然想起,这是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她。
因为她一直呆在兰城就没回来。
姐姐不知道赵鹏是两世为人,所以不理解赵鹏为什么那么开心。
还揉了揉赵鹏的脑袋。
结果发现,一年多不见,赵鹏的身高已经到了一米八开外,顿时大为吃惊。
然后看到小弟竟也是有一米七五开外,再看看自己就一米六不到的小个子,差点陷入抑郁。
姐姐的男朋友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也是陇省人。
笑容很温暖,走路和坐下的时候,身体都崩的笔直,很有军人的风范。
赵鹏和姐夫聊了很多,发现这个姐夫还挺博学,不亏是军校的高材生。
而姐夫对赵鹏也是慕名许久,自然是一见如故。
赵鹏如今开的是大奔驰。
这个年代的奔驰车还不怎么亲民,价格相当昂贵。
但对赵鹏来说,就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之所以买奔驰,一是方便对外谈事情显得比较有身份,还有个原因就是回家特别给父母长脸。
莫说这个年代,即使是二十年后,村子里买奔驰的人也屈指可数。
姐姐和姐夫知道赵鹏厉害,但看到大奔,还是惊叹不已。
尤其是姐姐,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弟弟,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
回到家里,姐姐又是很意外。
两年前去读大学时,家里还是一贫如洗。
所有的房子当时都是破破烂烂。
而如今,一切都幡然换新。
宽敞明亮的房屋,红砖垒成的院墙,院内花园里百花争艳,蜂群和蝴蝶在花丛从翩翩起舞。
父母仿佛变得年轻很多。
父亲脸上不是那种苦涩和执拗合围的不忿。
他的眉头已经彻底展开,整个人就好像被掀翻了压在身上的大山,彻底翻身站了起来,身体站立的笔直。
母亲脸上的悲伤和难过,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她变得更加温柔。
姐姐知道家里的变化来自何因。
她看着赵鹏这个弟弟,心里暗暗感叹,弟弟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既开心,又觉得隐隐有些难过。
接下来的几日,就是过年准备各种东西。
父亲专门买了一头猪,让邻居家杀掉,然后让赵鹏将猪肉给几个亲戚都分了一部分。
以前大姨家每年若是杀猪,都会给穷亲戚们分享。
赵鹏学到了,觉得大姨给他很好的榜样。
115:一年
除了送亲戚,剩下的猪肉母亲拦了一些哨子,可以吃多半年。
还有一部分切成小块,煮熟,用盐压在坛子里,准备来年慢慢吃。
赵鹏给母亲说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么存储猪肉,家里现在又不是没有钱,我们可以买新鲜的肉吃。
但母亲坚持认为人不能忘本。
不能有点钱就飘了。
永远要有忧患意识,财富这些东西,能简单来就会简单失去。
时刻要有备无患。
赵鹏觉得母亲说的也很有道理。
猪肉处理完,就是猪血和肠子。
赵鹏很喜欢吃灌肠,以前总是别人家灌好后,给他们分一些。
吃不过瘾。
今年自己有猪血,又有肠子,母亲便调好味道,灌了很多很多灌肠,晾在晾衣绳上,像极了无数个粗粗的蚯蚓。
剩下的还有猪油。
也都慢慢熬制完毕。
赵鹏和母亲熬制猪油的时候,想起以前二舅个糗事。
他某年熬了一锅的猪肉,一勺勺灌在坛子里,可是将坛子从锅台向案板抱的时候,因为坛子太热,实在拿不住,当场就掉落在地上。
猪肉全部洒在地上,人也被烫伤了。
所以赵鹏这次小心翼翼。
不是怕损失了猪油,而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傻。
一大把年龄,还被母亲笑话。
处理完猪肉,母亲还切了很多萝卜丁之类的东西,全部用水焯一遍,然后晾晒出来了。
按照这边家乡的风俗,正月很多规矩。
例如有的时候不能动刀,有的时候又不能开火。
所以人们会在腊月将正月的食材全部处理好备用。
当然,处理食材还有个原因,是因为正月要来很多亲戚。
这里的风俗是,所有亲戚来,至少要吃一顿饭才走。
而赵鹏家的亲戚又很多,若是不处理好,一时半会做不出几十人的饭菜。
说来也是有趣。
前世赵鹏家里贫穷的时候,基本上只有三把两个亲戚来。
后面赵鹏在大城市有点能耐,而父亲也退休了,姐姐也博士读完了,弟弟也开始工作,家里的经济条件相对变好很多。
亲戚也就开始来拜年了。
有一年,正月初三那日,大大小小来了四十多人。
把个大院子坐得满满的。
而那时,赵鹏的父亲和几个叔伯家的关系又恢复了。
虽然赵鹏心里很难受,但看到父母选择原谅,他也无可奈何。
好在,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出现。
如果坏人做了恶,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而好人只要做错一件事都要堕入地狱,那谁还会一直做好人。
只要在不想做坏事的时候,放下手中的杀意即可。
那也太便宜了坏人。
大年三十这日,赵鹏和弟弟天还不亮就被父亲赶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在外面已经是个大人物,可在父亲面前,他反而变得更加温顺和听话。
他现在明白这个道理。
人越无能,脾气就越大。
真正的破防,恰恰是被别人说对了点子。
如果别人说得不对,一般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
父亲以前脾气大,是因为无能的愤怒。
而自己以前桀骜不驯,也是同样的道理。
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彼此好与坏的区别,只不过是身份不同。
换做前世是他,估计也是那样。
和弟弟起来,要扫院子,劈柴,然后放炮竹。
现在很多大城市都已经不让放烟花炮竹,但庆城因为地广人稀,在农村里依然保持着烟花爆竹的习俗。
2000年过年时,过年的气氛还特别浓。
赵鹏和弟弟起来时,整个村子已经处处都的鞭炮的声音,层出不穷,热闹非凡。
按照老人们的说法,大年三十这天早上一定要起的早,否则就会懒一年。
所以赵鹏和弟弟每年都会被早早赶起来。
当然,比他们更早的就是母亲。
母亲要准备早上的辣红面。
在大年三十的早上吃辣红面,是庆城的习俗。
面要手擀得非常薄,汤用熟油辣椒调得特别红,里面放上肉,豆腐,各种萝卜丁之类的菜。
长寓意着长长久久。
红,意思是希望来年红红火火。
古老的习俗,很多都有美好的寓意在其中。
随着这些看起来有些麻烦的习俗慢慢消失,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羁绊,也慢慢变得淡了许多。
有时候,形式就是实质的外部反应。
形式都没有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实质,而形式做到一定程度,实质自然会慢慢到来。
赵鹏特别喜欢吃辣红面。
一顿可以吃三四碗。
虽说家里的碗不是很大,但量依然很可观。
今年过年又多了个姐夫,母亲足足擀了十六把面,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赵鹏在灶台前烧火都烧得腰酸背痛。
他努力维持着原来那个听话的孩子,让母亲不要觉得他变了。
在外面不管多意气风发,在家里,他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孩子。
吃完饭,开始准备写对联。
红纸是提前买好的,父亲在调配金粉。
其实也可以直接用墨汁写,但是父亲不知道哪里来的金粉,每年都会坚持用金粉来对联。
不过,今年的对联,父亲刚要动笔时,却被赵鹏拦截下来。
他准备最近写。
赵鹏前世的字就写得很不错,还会画画。
这都是后面练就的。
而父亲还停留在赵鹏学习时代,记得赵鹏写字就像狗爬,很糟糕。
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地上洒一把米,让鸡随便用嘴叨,估计都赵鹏写出的字要要好看很多。
所以,他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看到赵鹏“飞雪迎春到”几个大字写到纸上时,顿时觉得很失落。
就连写对联这种事情,他都搞不过赵鹏了。
赵鹏却很得意。
父子之间,永远都是一场战斗。
不过关系多好,实际上还是存在一定的较量。
所谓男人的成长,其实就是逐渐赶上,超越,甚至覆盖掉父亲的过程。
只有孩子比父亲更厉害,文明才能得以进步。
写好对联后,母亲也已经熬好一大碗的浆糊。
俗称(ran子)。
Ran就是粘的意思,庆城人很喜欢用这个字,使用频繁程度不亚于“怂”这个字。
Ran还有糊涂的意思。
例如说一个人不讲道理,又不愿意听人说话。
很固执。
那就直接叫他ran怂。
人不能ran。
但是浆糊自然是越ran越好。
因为现在房子比较多,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才把对联贴好。
母亲已经开始收拾下午要吃的饭。
按照风俗,三十这天晚上要炒很多好吃的菜,而且还要包饺子。
正月初一不动刀,所以明天吃的东西,今天要全部准备好。
赵鹏便给母亲帮忙,不过现在的刀功,已经不能和前世相比,这东西,还真是有生疏的说法。
在镇上的院子里,他都是蹭章晓秋做得饭。
那姑娘,真的是个全能型的女孩。
学习好,性格温柔,长得漂亮,还能做饭。
也不知道谁将来有幸能娶到她。
忙碌到下午四点多,父亲便带着赵鹏和弟弟去给爷爷奶奶上坟。
这边是规矩便是这样。
除了清明节外,大年三十这日下午,必须给死去的长辈上坟。
以前家族里没有矛盾的时候,基本都是整个家族一起去上坟,叔伯和各位堂兄弟都会一起。
而今年,既然已经走到这种境地,自然也不需要再凑齐整个班子。
只是赵正直带着赵鹏和弟弟来到爷爷坟头,却发现其他几位叔伯竟然先到了。
大家看到后,彼此都有点尴尬。
但都十分默契地没有争吵。
毕竟是在长辈的坟前。
而且,彼此都还很默契的站在该站的位置上。
因为赵正伟没有回来,所以家里就是赵正富最大,他也就站在最中间。
赵正直和赵正义分别站在两边。
然后就是孙辈的各个人物。
赵鹏是所有堂兄弟里排行老三,也是靠前站着。
点燃香火,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开始烧纸。
赵鹏看着眼前的坟头,心里其实没有多少感觉。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爷爷。
他的母亲张亚妮甚至也没见过自己的公公。
只是听说四个太爷爷,就只有爷爷一个后代。
也是奇葩。
赵鹏听父亲说过一些爷爷的事情。
那是个和气的老头子,待人很客气,温和,虽然家里曾经是地主,可相对来说,是个不错的地主。
被奶奶拿捏的很死。
赵鹏的奶奶和父亲赵正直脾气很像,就是个火爆性格。
稍微不注意就要爆炸。
不过赵鹏对奶奶的记忆也不多。
小时候还住地坑院,他经常会和赵实帮奶奶扛着一个长条板凳,跑到平地上来乘凉。
奶奶每次都会给她们每个人吃一勺白糖。
很甜的。
所以回想起奶奶,他一直是甜甜的感觉。
其他的倒也记不清了。
赵鹏机械地跟着众人给爷爷烧着纸。
他发现二伯家的堂哥赵宏伟很卖力地经营着这些事情,肯定是准备将来在新一代人占据一定的话语权。
赵鹏心里觉得好笑。
也懒得折腾。
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就和这个家族还有点联系。
父亲将来百年之后,这个家族的事情,管他屁事。
他和这里,基本没什么感情。
最多也就回来给奶奶和爷爷上个坟而已。
他看到赵实在一边也是百无聊赖,便用手臂戳戳他,示意他看赵宏伟一副表现欲十分的样子。
赵实也是心有灵犀地笑笑。
赵实初中毕业后也没考上高中,现在在弗可丝食品公司工作。
赵鹏算是报答了他前世对自己的好。
两人关系也就很亲近。
在他们身旁,自然还有六叔家的两个孩子。
一个堂弟一个堂妹。
堂弟赵海和赵鹏的弟弟赵丹关系很好,而堂妹赵敏则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这时候才刚八岁。
本来女生的不能上坟的。
这不知道该说是风俗还是陋习。
这个年代庆城还未完全脱离封建残留的影响,女人的地位普遍不高。
地位不高有时候不一定是要受欺负,而是不报希望。
赵海不懂事,将妹妹带过来玩,家族里其他人想到赵青阳的事情,便没有太多计较。
前世赵海后来在外地打工,染上了肺结核,身体很不好。
但总体来说也还不错。
赵敏也嫁人了。
这两个弟弟妹妹赵鹏并不讨厌,他们虽然是赵青阳的孩子,可赵青阳入狱后,一直还在赵鹏的家里吃饭。
赵鹏的父母是那种很善良的性子,虽然心里恨赵青阳。
可对于侄子和侄女,却也心疼。
总之,人的情感很复杂。
没有绝对的青红皂白。
若是细细算起来,就基本是一笔烂账。
追究太深,那人就会陷入死局。
有些事情,就只能交给时间去解决。
岁月,是化解一切矛盾的最有效的良药。
给爷爷上完坟,又去了奶奶的坟。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转黑。
天空飘起了雪花。
庆城每年三十万上都会下雪。
雷打不动。
赵鹏和姐姐弟弟一起来到大门外,在炮竹声中看着一村庄的红灯。
如星星点灯。
黑夜里,看不到很远的地方,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乡间的小路。
赵鹏知道,只要走出那些小路,必然有更宽阔的大道。
后记:
这本书,写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稍后我会写一点番外,补充一些细节。
其实这本书我原本是准备写几百万字的,但因为第一次写书,所以故事很多设定都不是很到位,导致大家阅读体验不是很好。
非常抱歉。
当然,书哪里有问题,我已经吸收到大家的批评意见。
写得时候,原本的架构和伏笔,因为舍弃掉很多东西,所以也就没办法继续展开。
例如整个高中时代的生活等等。
我写这本书的基础就是一方面发展事业,一方面享受和青梅竹马的感情。
但因为大家不愿意看初中生开始的感情,所以我直接舍弃掉整个感情线,高中线。
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情节也就没有以后了。
就这样结束吧。
我已经在准备新书,新书会写个光怪陆离的故事,希望吸取了这次失败的经验,下本书能写得更有趣一些。
非常感谢大家的一路相随。
也欢迎大家看看一些番外,可以加深理解,我原本的一些构思和想法。
番外有四篇,敬请期待。
新书九月一日发书,记得收藏。
番外1:伤逝
第一次见到赵鹏的时候,胡丽正在吃杏。
她跟着爸爸去邻居家玩,发现一个黑黝黝的小男孩,拖着一个比他还高的铁锨,正在地里翻土。
天很热,但男孩好似感受不到。
胡丽观察好几分钟,从树荫下跑到男孩身边,将手中的杏子想分享一个给男孩。
男孩接过来,憨憨笑笑。
这时候他们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回去后,胡丽听父母说,那个男孩叫赵鹏,是赵爷爷家的大儿子。
很聪明,还没上学就已经能写几百个字,能算清楚一百乘一百等于多少。
他还很勤劳,可以帮父母干活。
胡丽觉得很有趣,便每天都找赵鹏玩。
渐渐也就熟悉起来。
有时候玩得累了,胡丽就会直接在赵鹏家睡午觉。
每次醒来,她身上都会盖着一件东西。
有时候是薄薄的毯子,有时候是枕巾,有时候是赵鹏的一件衣服。
以至于胡丽有时候在家里睡觉,醒来后看着身上冷冷的,不会想到自己的家人,反而首先想起赵鹏。
一年级报道那天,胡丽背着爸爸刚买的新书包,穿着新衣服,和爸爸一起到学校报名。
她看到人群中,赵鹏背着一个军用的黄色书包也来报名。
他身上的衣服有点小,裤腿短到半截。
更严重的是鞋子,大拇指直接露在外面,黑黑的指甲看起来很难看。
同学们都不愿意和赵鹏站在一起。
所以人群中慢慢分裂开来。
大家都跟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有那个男孩孤零零独自站着,用手紧紧捂着衣服口袋。
后来胡丽才知道,那里面放着报名费。
胡丽挣开爸爸的手,上前将赵鹏的手拉着,带到父亲身边一起站着。
这时候,赵鹏的个子还很矮,她就像牵自己的弟弟一样。
同学们都好奇地盯着她,不理解她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怎么能和那个小叫花子一般的男孩站在一起。
还牵着他的手。
恶心!
胡丽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赵鹏这个样子。
在她眼中,赵鹏似乎一直就是这个模样,她早已习惯。
甚至她能忽视赵鹏的外表,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炽热和朴实。
她很喜欢他这个样子。
因为与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
很幸运,胡丽和赵鹏在一个班级,而且竟然还是同桌。
胡丽这时候不觉得是巧合,她潜意识认为,这是一种必然。
她和赵鹏本来就该坐一起。
她们关系那么好,是最好的好朋友,好朋友不就该坐一起嘛。
即使,她发现周围同学似乎因此也开始冷落她,她也无所谓。
反正关系不好,谁稀罕和她们一起玩。
开学后不久,胡丽第一次有了钱的概念。
以前在家里时,因为什么都是现成的,所以用不到钱。
然而在学校读书,就有很多东西需要钱买。
小到铅笔,橡皮,大到算盘,毛笔,墨水以及各种绘画蜡笔等等。
赵鹏什么都没有。
赵鹏不仅买不起毛笔和墨水,他甚至买不起橡皮和铅笔,也买不起本子。
所以赵鹏的铅笔从来都是从垃圾里翻出小笔芯头插在竹筒上。
而他的橡皮,也都是别人扔掉的边角废料。
他的本子就是那种牛皮纸裁成方片,然后用线钉起来的本子。
而他的字典,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半本字典。
每当老师让开始查字典,别的同学都在按照部首或者拼音法在查找,赵鹏因为认识所有的字,所以翻得飞快。
往往比正常的方法还有效。
当然,如果遇见实在是没见过的字,而且也没办法遵循认字不认字,先认半个字的方法,那赵鹏就会陷入尴尬。
好在这种时候并不多。
胡丽知道赵鹏没有钱买东西,便学会了分享。
她的墨水,墨汁和蜡笔都与赵鹏共享。
而买毛笔的时候,也会帮赵鹏买一支。
她有好吃的东西,会偷偷地吞咽着口水给赵鹏留一小份。
时间久了,同学们就会开他们的玩笑。
说她是赵鹏的小媳妇。
赵鹏每次都是憋红脸,气的想和别人拼命,而她却觉得无所谓。
小媳妇也不错呀。
电视上那些小媳妇结婚的时候,穿着大红色的新衣服,头上还顶着一片红色,可好看了。
她将那个背媳妇的男人想象成赵鹏,心里觉得很忐忑。
赵鹏这么瘦,还没自己高,没自己重,他能背得动嘛?
人生若只如初见。
随着年龄增长,胡丽发现赵鹏变了。
他们依然是同桌,只是彼此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纱。
胡丽也渐渐明白媳妇是什么概念。
媳妇就是嫁给一个男人,和他一辈子生活在在一起,从此父母都变成了外人,而那个男人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胡丽将这种身份投射到赵鹏身上,发现似乎很现在没什么区别。
他们现在除了没住在一起,其他就像一对小夫妻。
可是,赵鹏却还是变了。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人的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
他会莫名其妙地不说话,闹别扭。
有时候会惹得胡丽很生气,甚至很难过。
五年级的一天,因为赵鹏迟迟不愿意交初中考试的报名费,找了无数个借口,拖延了很多天。
班主任彻底怒了。
那个中年妇女揪着赵鹏的耳朵,丢出了教室。
站了整整一个上午。
等到下午赵鹏再回到教室,他的眼神就变得死气沉沉。
仿佛是没有了生机。
胡丽悄悄将妈妈给她买零食攒起来的钱交给了老师。
帮赵鹏交了那笔费用。
然后告诉赵鹏不要继续再不开心,这个样子,她有些害怕。
然而,赵鹏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似乎看一个陌生人。
胡丽心里很伤心,她突然想起自己一个表姐最近离婚了。
离婚后的表姐很伤心。
胡丽觉得,她和赵鹏,就像表姐一样。
离婚了。
命运,总是捉弄人。
胡丽和赵鹏来到初中后,竟然还是在同个班级。
而且还是同桌。
初中的赵鹏,性格更加孤僻。
而他这种孤僻,就更容易让那些喜欢欺负人的同学生起兴趣。
所以赵鹏被打被骂,基本就是家常便饭。
胡丽的父亲在街上有个游戏机厅,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所以班组里的男生没人敢欺负胡丽。
因此,胡丽帮赵鹏挡过一些欺负。
但毕竟她不是警察,也不能一直护着赵鹏。
赵鹏被欺负依然是家常便饭。
就这样,赵鹏性格越来越沉默。
在班组里,几乎就不怎么说话了。
他的学习特别好,似乎除了学习,他关闭了其他窗子。
任何人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胡丽自然也不能。
初中后,学校征收各种费用比小学还多。
每次要收费,胡丽都会悄悄帮赵鹏交了。
她偷偷告诉班主任,赵鹏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每次收款的时候,如果赵鹏不交,就不要跟他要,自己会替赵鹏垫上。
班主任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早恋,但后来发现,赵鹏的眼神里死气沉沉,根本没有任何人。
初二那次运动会。
赵鹏在仪仗队中穿着一个不合脚的鞋子,一动脚,鞋子就会掉在地上。
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没人在意赵鹏眼中的死寂。
胡丽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一种绝望。
她难过的想流泪。
可当事后她安慰赵鹏时,赵鹏却非但不领情,还让她从此不要跟自己说话。
她很伤心。
再后来,因为以列的形式交换座位,赵鹏和胡丽便分开了。
又因为一些其他原因,两个人再也没有坐到一起。
胡丽也渐渐有了新的朋友。
而赵鹏还是那个赵鹏,他就像生长在悬崖上的野花,艰难地生活着。
倔强而固执。
初三上学期刚开始,赵鹏家里出了事情。
这是全村人都知晓的悲剧。
胡丽自然也很清楚。
她想去安慰赵鹏,却因为两人很久没有较为亲密的交流,彼此已经有了很深的隔阂。
然后赵鹏就退学了。
虽然几个月后,赵鹏又重新回到学校,但学习一落千丈。
精神也不是很好。
原本他身上的倔强也消失不见。
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
在几次沟通未果后,胡丽只能心伤地看着赵鹏和自己越来越远。
她没办法一直承受着冷淡的眼神,继续维持两个人情谊。
这时候,班级里逐渐有人成双成对,一个叫刘龙刚的男生,刚好出现在她身边。
他长得还行,主要是对她很温和。
胡丽受够了淡漠,很需要一份温暖的情意。
初三很快就毕业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蹉跎许久的赵鹏依然考上重点高中,成为村里第一个高中生。
胡丽没有考上高中,也自然和刘龙刚分开了。她本来和刘没有什么情感,分了后便出去打几年工,然后找了个对象。
可那个对象和当初的刘龙刚一样,也有很多不顺人意。最残忍的是,在新婚当天,他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人说,他是和相好去了南方。
胡丽有点迷茫,她觉得自己一只看不懂男人,更看不懂生活。一来二去,心理上有点病症。
觉得生活已经彻底没有什么意思。
有天晚上,她坐在家门口的坑边,身旁放着一瓶百草枯。
这是地里打药剩下的,听说很有用。
她看着天上的星星,繁星点点。
夜晚的风很冷,吹得衣服单薄的她像是一片树叶。
她忽然很想赵鹏。
赵鹏虽然是村里第一个高中生,高中更是知耻而后勇,学习很努力,高考成绩也很好,考去了外地。
离开了这个村子。
离开后的赵鹏,从来没有联系过她。
而她想联系,却又不知道如何联系。
赵鹏大二那年的暑假,某天胡丽从集市上赶集回来,路上刚好碰到赵鹏。
发现他比原来要开朗很多,人也长高了,变白了。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从街道一直走到村子的分岔口,说了很多彼此几年发生的事情。
那时,胡丽刚好认识了相亲对象,正是幸福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将幸福分享给赵鹏。
赵鹏温柔地笑着说,你幸福就好,就怕你不幸福。
然后两个人正式分别。
胡丽走出很远,转头,发现赵鹏还站在原地。
她当时没有多想,走出很远,才想起还没有跟赵鹏要联系号码。
但转念想,也不急,改天去赵鹏家玩,跟他再要,有的是时间。
然而,第二天她到赵鹏家才发现,赵鹏大清早已经返回学校。
她更不知道,那竟然就是和赵鹏最后一面。
这个夜晚,她忽然想起赵鹏那天的眼神。
似乎含有什么其他的深意。
只是自己当初因为幸福感充斥着大脑,又因为和赵鹏很久没有见面,太多兴奋,根本没有注意到。
本想着后来从赵鹏的父母哪里问下联系方式。
可赵鹏又没有手机。
所以也就没了下文。
不知道赵鹏现在正在做什么呢,按照时间计算,他应该已经工作了吧?
也不知道谈对象没有?
他性子善良,哪个女人能嫁给他,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惜啊。
她心里很遗憾。
想起少年时幻想着某日披着大红的盖头站在赵鹏身边,然后在掀开盖头的刹那,看着赵鹏温柔的眼神的幻想。
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
突然一颗流行瞬间划过天际,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如果有来世的话……
她呐呐地说着,微笑着闭上眼睛。
但一滴泪,还是慢慢渗出眼眶。
……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
虽然男生从来没有爱过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也谈不上是真的爱这个男生。
但谁又知道他们不爱呢。
在那个新旧文化交替的年代,总有一些普通的人,用很普通的人生,映照出时代的暗色。
我知道你们都在说舔狗,也不怪你们。因为很多故事,如果没有发生在我们身边,我们的时间区域里,我们就很难真正去理解。
我们或许已经不能理解,为什么人间的真情会纯粹到这种地步。
也不会理解,一个普普通通地乡村姑娘,有着多么温柔而脆弱的心。
希望,你们都能爱情幸福美满。
番外2:艳阳(谨慎订阅)
平行时空(其实就是现实世界,重生,才是幻想)
2001年冬天,挺冷的。
开学已经两个多月,胡丽依然没看清楚前桌的男生长得什么模样。
知道他叫赵鹏。
老师们经常会点名点到赵鹏时,四处看看,然后若有所思又习以为常地笑笑。
顺溜过去。
时间久了,老师们在念到这个名字时,甚至会自言自语:“还是没来吧。”
已经不再看座位的方向。
老师们都是有智慧的人,知道要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往往比杀了这个人更难,而对一个人最残忍的事情不一定是杀死他,往往是强迫他改变最习以为常的生活姿态。
没必要的。
都是成年人,谁也没必要看着谁。
老师和同学们,不过是缘分一场,露水的情谊都没有,犯不上彼此看不顺眼,凑合着过过就好。
不过是少了一个在座位上睡觉的人罢了。
赵鹏并不是所有课都不上,起码辅导员的课他就没缺过。
于是在每个有辅导员课的早晨,胡丽就会看到一个脸色发黑,全身缩在薄薄的棉衣里的男生,慢悠悠地来到教室。
他一直低着头,将脸埋在竖起的衣领里,只能看到一双无神而淡漠的眼睛。
仿佛世间种种,所有,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丝毫也不感兴趣。
赵鹏来到教室后,会将书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趴在书上开始睡觉。
一直睡到辅导员的课程结束,转身离去。
他全程不跟其他人说话,甚至不理睬任何人
永远活在自己世界里。
即使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也依然是死气沉沉,焕不起任何生机。
就像是照在阴暗里的角落的灰尘上。
胡丽从男生们口中得知,赵鹏几乎每天晚上都通宵上网,玩一种叫大话西游的游戏。
这个电影胡丽看过,讲得是孙悟空的爱情故事
电影的调子很悲伤,让胡丽明白人的无可奈何。
拿得起一些东西,必然要放下一些东西,有时候之所以要放下,并不是因为不想去拿。
而是希望东西被更有力量的人拿起来。
而以爱情故事来看,就会发现爱情本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并不会有真正的势均力敌。
总有一方爱得更为深沉,而另一方付出少了很多。
不爱其实也很正常,爱情里的两个人,就像螺丝钉和螺丝帽,并不一定是要多漂亮,材质多少,而是要恰好匹配。
一个螺丝帽刚好配一个螺丝钉。
如果是标准件,就配一个大众化的,如果很特殊,非标,那就一定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类型。
强拧,是不可能的。
如果没有彼此的相融,最炽热的,也不过是偷偷留在对方心底的一滴泪而已。
或许,那个大话西游也是一个爱情的游戏吧。
胡丽默默地想象过。
时光如流水般哗哗,转眼又是半个月。
这日胡丽突然得到一个QQ号,听朋友说,这种东西可以在上面找到很多天南海北的人,大家能在线聊天,就像打电话一样。
于是她和朋友一起去网吧上网。
来到网吧后,她们才发现一个问题,她们从来没上过网,甚至不知道电脑怎么使用。
研究半天,只能望着黑乎乎的界面发懵。
这时候,胡丽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鹏正在同个网吧,就坐在她们后面,用鼠标操纵着一个小人儿在电脑屏幕里跑来跑去。
胡丽有了想法。
她跑过去站在赵鹏后面,默默看他玩了几分钟。
她发现玩游戏的时候,赵鹏眼神很灵动,脸上总算有喜怒哀乐的变化。
有时候他会惋惜,有时候他会喜笑颜开。
最开心的时候,是屏幕上闪出一行系统的提示,是得到什么东西,他激动的拍了拍键盘。
宛如一个捡到棒棒糖的孩子。
“赵鹏,你能帮我个忙嘛?”
胡丽找准赵鹏开心的时候,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赵鹏突然被打扰,转身看着胡丽,很迷茫,“什么事?”
“我们的同班同学……”
“我知道,物理化学课,你就坐在后面。”
物理化学是辅导员的课程,也是赵鹏为数不多愿意上的科目。
胡丽没想到赵鹏还能认出她。
她以为他眼里就没有其他世界呢。
她甜甜地笑笑:“我看你玩电脑很熟练,能不能教我怎么玩QQ。朋友帮我申请的,可我不会玩。”
赵鹏皱皱眉头,看看自己的电脑屏幕,最终点了点头。
他来到胡丽的电脑边上,教她开机,登录账号,然后帮她改网名,顺便叫她怎么添加网友,怎么打字,怎么设置快捷键等。
胡丽站在赵鹏身后,看他很耐心地讲述着。
赵鹏带着浓浓的陕甘口音,鼻音特别重。有时候说话胡丽还听得不是很懂,但她还是点点头。
她担心若是让赵鹏重复,他就会发现自己普通话不好,突然失去讲述的兴趣。
她还发现,赵鹏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
声音也很温柔,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疏离和冷漠。
偶然的插曲,暂时没有改变任何结局。
第二天赵鹏依然没有上课。
第三天也是。
第四天早晨有物理化学课,赵鹏又带着一身网版重重的烟和泡面味,来到教室里。因为没有洗澡,所以女同学们都很反感。
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
然而,这些赵鹏丝毫不在意,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坐在固定的位置上。
拿出书,趴着睡觉。
这日刚趴下,他却被后背上的手指弄醒了。
转头,看到胡丽手里举着一份早餐,里面有包子和豆浆,她甜甜地笑着问她:“请你吃早餐,作为教我学电脑的谢意。”
胡丽担心赵鹏会拒绝,肚子里早已想好很多劝解的话。
甚至她都准备用女生特有的手段,撒娇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她发现赵鹏只是怔怔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还多,默默接过早餐,说了声:“谢谢”,转身开始吃起来。
她想提醒他这是上课,你好歹也下课再吃吧。
但她什么都没说,吃了就好,这起码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下课后,胡丽又戳戳赵鹏的背,笑着问:“赵鹏,上次还有些地方没有学会,我周五晚上还想去再学学,到时候你能再教教我吗?”
赵鹏抬起朦胧眼睛,又盯着她看了会,点点头:“行。”
周五下午,胡丽去学校附近的小区吃饭,发现赵鹏竟然在吃饭的店子里洗盘子。
印证了同学们的传言。
赵鹏的家里很穷,但他又没出息,没有钱花所以给店子洗盘子混饭。
还能得到微薄的收入。
可有这份收入,他又不知道积攒下来改善生活,反而全部投到网吧。
胡丽趁赵鹏没注意,悄悄离开饭店。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状态的赵鹏,避而不见是对彼此最大的温柔。
晚上在网吧,胡丽并没有说下午看到过赵鹏,她安静地听着赵鹏给她细心讲述,并不动声色将赵鹏的号添加到自己的好友列表里。
她看到了赵鹏的网名:蓝天白云。
这个时候的网名大多都很文艺,例如什么轻舞飞扬,流泪的雪等等。
很少看到这么简单朴素的网名。
胡丽想着,赵鹏可能内心一直渴望自由,他喜欢蓝天和白云,都是那种很放松,很自由的东西。
那么,他肯定认为自己正在一个桎梏里。
命运的樊笼让他无法挣扎,所以他索性放弃探索,自己将自己放逐,和这个世界消极对抗。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心疼。
她对赵鹏说,我明天想去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赵鹏操作鼠标的手轻微停滞下,犹豫片刻,轻声说:“也行。是骑自行车嘛?”
胡丽没想到这么简单赵鹏就应了。
她甜甜地笑道:“嗯,就是骑自行车。”
胡丽没有告诉赵鹏,其实她不怎么会骑车,往往在宽阔的平地上都要扭扭斜斜,经常开到地里去。
若是再街道骑,肯定会非常危险。
她原本当然是想走路,一边看着冬日的风景,说不定还能看到某些角落里未融化的雪。
两个人上到21点钟,胡丽说回校吧,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可以多玩玩,需要很多体力呢。
赵鹏又是犹豫片刻,最终答应了。
胡丽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她觉得赵鹏的眼神很清澈,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非常干净。
单一。
似乎不怎么用力,就一眼就清楚他的内心。
有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朋友,也挺好不是嘛,人人都说大学生就该成熟稳重,准备迎接社会的挑战。
可如果人人都变得世故和成熟。
那真实又在哪里呢?
胡丽并不知道,赵鹏和她一起回到校园后,看着她进了女寝,又出了校园。
晚上还有帮战,有活动,他不能放弃。
虽然很喜欢胡丽甜甜的笑容,温和的眼神和声音,可他知道,这些东西都缥缈的,暂时拥有的东西。
只要稍微不注意,这些都会离开。
失去。
到时候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变得一无所有。
只是这个晚上,他玩游戏的时候,第一次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挖宝挖到一件神兵,竟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以前那种欣喜若狂的味道。
心底总是有种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凌晨五点钟不到,赵鹏离开网吧回到宿舍。
他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心情还是不能完全平静,便跑到淋浴房用冷水冲了个凉水澡。
冰冷的水让他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心底那种莫名的躁动,也渐渐悄然平息。
两个人约好在7点钟在学校大门外见面,然后一起去小区租自行车。
赵鹏6点半左右出去,却发现胡丽已经到了。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平日里扎成马尾的黑发散落在肩上,或许是早上刚洗过头,头发还未完全干,部分发梢滴着水。
她手里提着给赵鹏买的早餐,看到赵鹏罕见地清清爽爽,也是很意外。
忍不住多看几眼。
赵鹏走到她身边,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她却笑笑:“没想到我们赵鹏同学,还是个小帅哥。”
赵鹏挠挠头。
“给,吃早餐。还是你喜欢吃的豆腐包子和豆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是吃豆腐包子?”赵鹏很惊讶,这个信息他从来没跟人说起过,他自从大学后,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即使是宿舍几个人,也只是偶尔说说话,并没有人可以让他谈到这么细节性的习惯问题。
“观察啊,”胡丽笑道:“我给你的包子,有几种不同口味,但你看一眼,会从下面拿出豆腐馅的先吃,那说明你肯定喜欢吃豆腐馅。”
赵鹏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最不喜欢呢。并不一定是先吃的就是最喜欢的,也有可能是我想先吃掉不喜欢的,剩下的不都是喜欢的了么?”
“理论是可以。但你不并不是,我能掐会算,一眼就看中你是喜欢将甜甜的生活放在前面,然后默默在后面承受痛苦的人。所以啊,你想是一定是先享受过最好,后面的不好就随意度过而已。”
“是嘛?”赵鹏若有所思。
“哈哈,”胡丽却捧腹大笑,笑得花枝招展,“骗你的了,其实是我看你吃豆腐的时候,神态自然,但吃到青菜就眉头锁起。”
“原来如此,”赵鹏点了点头,却又重复道:“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可能就是那种享受过甜蜜,就会沉浸在苦难里不能自拔的人。”
“也许吧,不过谁说这样又是错的人生?”胡丽和赵鹏并排朝前走着,她看着赵鹏的侧脸,发现他的鼻翼很高。
她想了想,总结道:“什么样的人生都无可厚非,前提是,这一定是我们选择的生活,是主动选择,而不是做了逃兵。”
赵鹏啃着嘴里的包子,若有所思。
他看着胡丽伸直双臂,走在街边窄沿上,努力维持平衡的身影,觉得今晨的阳光似乎更明亮很多。
他紧走几步,跟上胡丽,轻声说:“我们等下向东走吧。”
“为啥呢?”
“因为那是阳光升起来的方向。”
番外3:出头(谨慎订阅)
张关红刚从架子上下来,顾不上洗脸,草草洗洗手,便端着碗去食堂打菜。
听说今天工地食堂是猪肉炖粉条,就着大白馒头,吃起来格外爽。
上次吃到这种菜,还是半个月前。
他一口气吃了两个面盆大的馒头,整整一小脸盆菜。
干着出力气的活,平时那些白菜豆腐,吃了跟没吃没啥区别,下午一会就会饿,瓦刀和砖都拿不起来。
他打好饭菜,嘴里叼着馒头,坐在旁边的砖堆上开始吃饭。
可还没吃几口,就看到村里一个兄弟跑过来,着急地喊他:“关红,关红,你快不要吃了,回家去吧。你外甥来找你,说是亚丽姐被人打了。”
“啥?!”
“我说的你没听见啊,你大姐被人打伤了?”
“我大姐?”张关红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馒头来不及咽下去,下意识说:“我大姐又不会和人起矛盾,怎么会……啊,你说什么,我姐被人打了?”
“你才反应过来,还不快去看看?!”
张关红将馒头丢在碗里,碗随手放在转头上,来不及换衣服,跑到自行车棚,跨上自行车就朝赵庄赶去。
大姐张亚丽,嫁到隔壁的赵庄。
姐夫赵正直脾气大点,但对大姐还好,人其实也还行。
但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没什么好东西,以前就听大姐说,欺负大姐家的人老实,各种小便宜占个不停。
之前小纠纷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但还没到这种程度,没想到这次竟然连累姐姐被打,看来问题很严重。
张关红最喜欢大姐。
家里虽然有三个姐姐,但是二姐性格大大咧咧,很少疼爱他,而小姐姐比他大不了几岁,一直还和他争执,从小就知道欺负他。
从他懂事起,就一直跟着大姐。
大姐给生产队割猪草,也会把他背在背上。
得到点好吃的东西,都会让着给他吃。
大姐读书时学习很好,因为要给家里的弟弟妹妹让步,所以也放弃了读书,最后嫁了人。
可以说,大姐帮助娘照顾了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很多。
尤其是对他,大姐是既当姐,又当娘。
大姐的脾气很温和,从来不和人争挚,在所有兄弟姐妹里是性格最好的人。要说是因为她和别人闹矛盾所以被打,张关红怎么都不会相信。
赵家那些人欺人太甚。
大姐那么好的人,竟然也会被打伤,他们还有人性嘛?!
张关红自行车骑得飞快,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大姐家门前,发现大哥和二哥也到了。
大姐家门口围着一群人。
他上前顾不得其他,将人群掀开,就看到心爱的大姐躺在地上,脸上一条深似鸿沟的裂口,几乎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地上流了很多血,大片大片的土地被浸湿。
留下一片片惨淡的红。
“你们干什么啊,快将人送医院啊?”
张关红就要去扶姐姐,却被大哥一把拉住了,“关红,事情还没说清楚,你贸然动人,到时候……”
“到时候个啥啊,这人都这样了,再不去医院,人没了怎么办。有事情后面再说啊。”
张关红在人群中看到一脸茫然,面色惨白的外甥赵鹏。
他眼睛直愣愣地,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张关红心里很心疼。
赵鹏的性格和他一样,都是那种不愿意说话,本分老实的人。
看到母亲这个样子,肯定心里快要崩溃了。
“鹏娃,你来帮舅舅一把,我们把你妈先送医院。”
赵鹏这才木然地问道:“怎么送呢,舅舅?”
张关红一听也是,人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坐自行车,他急忙说:“把你们家的架子车拉出来,我们拉着去镇上。”
“嗯。”赵鹏进去拉车子了。
大哥还要说什么,二哥却拦住了大哥,上前一起帮他把大姐扶起来。
这时候,他才看到姐夫也躺在对面的大杏树下面,脸上肿起来很高,看起来也被人打伤了。
而打人的人,此时突然三个人围上来,拦住他说道:“事情还没说清楚,谁都不允许拉人走。”
“这人都要没命了,什么事情后面说不行,你们是真要闹出人命嘛?”
赵鹏的六叔赵青阳闻言并不以为然,蛮横地说:“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以后的地界到底怎么划分,说不清楚,别想把人拉走。”
张关红看到大哥在旁边畏首畏尾,二哥一个人也拦不住,周围还有其他人只是漠然看着,嘴里叽叽歪歪,却行动上没半点动作。
他心里很难过。
看着好看的姐姐,此时嘴唇铁青,已经严重缺血导致脸色变得极为可怖,他朝着姐夫喊道:“姐夫,你还躺着,你再躺我姐我就没了。”
着一声怒吼,终于喊醒了姐夫。
他挣扎着转头,很快看清楚这边的情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起扔在边上的镢头,费力滴爬起来,拦在赵青阳的面前。
赵青阳和他抢夺,抢来抢去赵青阳突然惨叫声,跪倒在地。
镢头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身体,他却抱个腿嚎叫个不停。
“关红,你们先将你姐送去医院,这里我来看着。”
大姐夫手里把着镢头,就像是端着一杆刺刀,他不理睬装腔作势的赵青阳,只要有人靠近,他会毫不犹豫刺杀上去。
在他的震慑下,果然没有人再敢做什么。
所有人都震慑于大姐夫的疯狂,谁也不想这时候惹他。
靠着大姐夫的孤勇,张关红终于在两个兄长帮助下,将姐姐抬上架子车。
他在前面拉着,外甥在后面推着。
后面还跟着二哥。
而大哥并没有跟过来。
送到医院后,镇上的医生看到这种情形吓坏了,连忙错了简单的处理,派救护车又送到市医院。
市医院的医生同样大吃一惊。
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
说是如果再偏离五个毫米,或者再晚送来几分钟,可能人就真的不行了。
大姐,在他在坚持下,算是拉回了一条命。
后来大姐又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伤口基本愈合,除了脸上留下一条五六厘米,形似毛虫的丑陋疤痕,还有就是人贫血严重外,其他基本都恢复得还可以。
张关红以为事情暂时就这样结束了。
他万万没想到,虽然关于大姐的情况虽然已经结束,但关于他的苦难,却只是开始。
因为赵青阳假受伤,而赵青阳的大哥又在市公安局工作。
诡异的是,明明没有碰到镢头的腿,经过伤情鉴定,竟然是重伤二级。
张关红不懂什么轻伤和重伤,只觉得这肯定是别人的诡计,他更没想到,不知道谁出的鬼主意,让赵青阳将伤他的事情嫁祸到他身上。
从此开始了嫁祸泼脏水的道路。
赵青阳的妻子先是找他娘家人在张家闹事,辱骂张关红的母亲妻子,后来甚至觉得这样也不行,他们还拉着赵青阳去住在张关红的家里。
要张家管饭,上厕所都不去上,要用尿盆解决。
一个大男人,白日里不穿衣服,在炕上裸着身子,光着屁股,像个无赖的疯子。
在这种情况下,张家的生活彻底被打乱。
小孩子不敢回家,母亲被欺负得心肌梗塞,心脏病一天爆发几次。
而妻子因为这原因,几乎每天都要骂他,骂他的姐姐,姐夫,言语之激烈,言辞之侮辱,几乎不留丝毫情面。
他几乎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工地上的活也没办法去干,家里的生活来源,孩子读书的钱都成了很大的负担,让他喘息困难。
而面对这种事情,家族里的人也没给他很好的支持。
二哥沉默不语,全程不发声。
大哥竟然还责怪他帮姐姐出头,认为姐姐是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应该让赵家人自己解决这种问题。
一时间,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有问题。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
再后来,赵青阳将他告上法庭,法院的人更是各种调查,让他苦不堪言。
他怎么都想不到,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有朝一日会和这些衙门的人打交道,会被当做犯罪嫌疑人抓起来。
有律师告诉他,可以私下调节,只要给对方赔偿1000元钱医药费可以。
他没有仔细看条文,就签订了和解的合约,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坑,他签字的前提竟然是首先承认他确实打伤了人。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钓鱼执法。
他哪里懂这么多道道,当看到判决书下来,要坐一年半的牢时,他的天塌了,整个人彻底陷入迷惘。
他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
明明是好人,却被欺负到要死,明明是坏人,却能处处骑在好人头上拉屎撒尿。
张关红在监狱里度日如年。
每日就是埋头干活。
大概刚好一年的功夫,他从里面出来了。
进去的时候,一百五十多斤重,身伤全是干活积攒起来的腱子肉,可谓是年轻力壮气场强。
可出来那天,他站在监狱门口,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立刻裹紧了厚厚的棉衣。
好冷啊,冷得完全受不了。
进去的时候,是秋天,梧桐树的叶子落满街道,出来的时候也是秋天。那些梧桐树,却已经全部被砍,只剩下一排排绿油油的风景树。
只是短短一年,这个世界仿佛就变了很多,他明明停留在过去,而外面已经是新的人间。
他不想当着来接他的妻子面前咳嗽,可根本压制不住,一咳嗽咳得天崩地裂,眼泪横飞。
妻子一边叽里咕噜地埋怨着,一边将背包行礼接过去自己背着。
只是一年,妻子的白发多了很多,身体也变得有些岣嵝,皮肤粗糙,手背上有很多新旧的伤痕。
他不知道这一年妻子怎么照顾着两个孩子和婆婆。
想想,都觉得好绝望。
妻子帮他叫了出租车,两人搭着车转弯的时候,他看到姐姐一家人正不安地站在路边上。
他们可能因为妻子的原因,没敢过来接他,只能站在路边远远看着自己。
他看到姐姐脸上都是泪水。
他心里既难过又欣慰。
虽然自己坐了一年冤枉的牢,可姐姐却能这样好好地活着,就挺好。
小时候姐姐照顾他长大,长大后他帮姐姐出头。
做弟弟,不就是这个样子嘛。
要是弟弟都不为姐姐出头,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真正在关键的时候,扶起姐姐呢。
他痛恨世道的黑暗,但并因此怨恨姐姐。
他读书少,但是懂这个道理,不能因为做一件事,引发了不好的结果,就证明这件事本不该去做。
这是不对的事情。
世上的事情,很多本就没有什么是是非非,绝对的黑白。
很多事,完全就看人们如何看待它们而已。
张关红一路上还好,能忍住,但回到家远远看到倚在门上的老娘,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不知道这一年里,老娘在每个夜里,有多么的思念他。
而这说长又短的一年里,老娘……又老了许多。
两个女儿看他的眼神也都小心翼翼。
大女儿还好,毕竟已经五六岁,还记得他的模样,而小女儿走的时候还小,如今看他就完全是个陌生人。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满眼泪花和老娘说着里面的事情。
突然感觉腿上痒痒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女儿正用小手揪着他的裤腿,小声问他:“你是我的……爸吗?”
他泪如纷飞。
弯腰将小女儿抱在怀里,用脸轻轻蹭蹭他娇嫩的小脸,他泪眼含笑:“是啊,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小女儿看向自己的妈妈,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糖。
她倚在父亲的怀里,慢悠悠地剥开糖纸,将糖塞进父亲嘴里,糯糯地说:“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很甜的。”
张关红嚼着嘴里的糖,笑着。
他看着亲爱的女儿,慈祥的老娘,脸上带着埋怨却也泪水涟涟的妻子,突然觉得世界似乎也就这样。
虽然很糟糕,但还没糟糕到极限。
他也没有告诉自己的女儿,其实在监狱里一年,他的味觉已经退化,早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番外四:父与子(新书已发布)
自从病休在家,赵正直发现家里日子越来越难。
三个孩子要上学。
家里一亩三分地种得粮食交完公粮,剩下的三瓜两枣撑不住两个月吃。
每次推磨,都是磨了又磨,磨到磨机差点冒火星子,差点就要别磨坊的人赶出来才愿意结束,可依然增加不了多少黑乎乎的面粉。
每次去集市上卖麸皮,买麸皮的人看到直摇头,说是他家的麸皮,里面一丝丝面粉的味道都看不到,真是干净到猪都不吃。
没吃没喝没钱。
孩子个个都要上学。
赵正直觉得自己要被逼死了。
每年两次最难的时候就是开学,三个孩子按大小排成一队,眼巴巴地看着他,即使他用被子裹住脑袋,三双眼睛还在面前扑闪扑闪晃个不停。
旁边还有妻子无奈的叹息。
他每次都是忍了又忍,又再忍,最后还是无奈爬起身,将可怜巴巴所剩无几的钱数一数,然后去周围邻居们家里问问,给孩子们凑够上学的钱。
可孩子们拿走钱,他又陷入无奈。
生活的真相就是这样。
人很多愤怒,往往就是无能的表现,痛苦也是如此。
能力不足且认识到这点,就会痛苦。
能力不足,且未认识到这点,就是愤怒。
赵正直是两方面都有。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让家人孩子都没过上好日子。
有时候他又愤怒于这个社会,他这种矜矜业业,勤勤恳恳过日子的人,为什么日子就过不好呢。
不过赵正直好的一方面就是他从来不愿意放弃。
嘴上埋怨个不停,心里气得要命,但却依然想尽办法去让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做生意便是他重要的途径之一。
赵正直第一次做生意,是卖西瓜。
本来呢,家里的桃树结了些桃子,自己吃不完。
他便摘了些去集市上出售,卖点钱补贴家用。
结果卖桃子的时候,旁边就有个卖西瓜的,他通过观察,发现卖西瓜的细润还不错。
好点的话,每天能赚几百元,他种一年地,也就赚个几百元。
他算了算,若是每天赚个几百元,一年要赚多少钱啊,孩子们读书,吃饭,家里修补房子的钱都有了。
于是,他和妻子商量后,将压箱底的一点点钱拿出来,又找别人借了两百元,最后凑出500元。
家里没有电动三轮,他便用平板架子车代替。
反正只要人勤劳些,架子车照样能用。
然而,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他从一个隔壁县批发西瓜的瓜贩手里批发了三千斤西瓜,当贩子离开后,他兴致勃勃开卖,才发现瓜至少一半都是生瓜蛋子。
杀一个生瓜,杀一个生瓜。
最后杀得他自己都没有信心,看着一车瓜,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
这次贩卖西瓜的经历,让他损失了两三百元。让本来就贫穷的生活雪上加霜,日子更难过几分。
而且,通过这次生意,明白一个道理,对于做生意这个行业来说,不懂就不要瞎凑热闹,人永远赚不到自己不熟悉行业的钱。
他不会挑选西瓜,就不要打贩卖西瓜的主意。
否则必然吃亏。
有了第一次卖瓜失败的经验,老赵同志不再卖水果。
除了怕生瓜蛋子外,还容易被人蹭水果。
农村做小生意和城里还不一样。
城里的人,大多都很懂礼貌,也都很矜持。
但村里很多人,你说是质朴,倒也是质朴,但有时候质朴到不懂得人情世故,就有点让人不爽。
例如说占小便宜。
不像是城市里的人,熟人没几个。
农村要是站在集市上,起码能认识一半以上的人。
若是你卖水果,尤其是一些小水果,很多人就会来随手拿一个吃,有时候带着孩子,还要拿几个。
即使人家不拿,若是你恰好和他们关系不错,那主动送上几个,自然也是正常的人情来往。
更不用说,还有亲戚。
那个农村人,没有一两百个亲戚呢。
结果,这一天卖下来,送出去的就占一大部分。
若是水果是自家种植或者采摘倒还无所谓,但若是批发所得,就很浪费成本。
赵正直是个爱面子的人。
只要是熟人,他都说让人家尝尝。
结果搞来搞去,他卖了一段水果,基本没赚到什么钱,只是开心了家里的孩子,每天都有各种吃不完的烂水果。
痛定思痛,赵正直又有了新的想法。
卖菜。
既然水果损失太大,卖菜不就好了嘛。
别人总不能到摊子上今天蹭个辣椒,明天蹭个黄瓜吧。
于是他便每天天没亮的时候,去拉着架子车去十几里路远的蔬菜批发市场去批发菜,天亮前回到镇子上,占好位置。
开始只卖点辣椒,茄子之类的常见蔬菜,后来看生意还不错,不知为什么突然信心大增,直接批发了半车的,足足好几千斤的洋葱。
结果发现那个洋葱实在太辣,不是庆城人们喜欢凉拌的品种,凉拌完全辣得没办法吃。
完全就卖不动。
于是,老赵家只好慢慢一点点卖,同时自己也不断消耗。
孩子们发现几乎每顿饭都是吃洋葱。
凉拌也是洋葱,吃面也是洋葱,差点没把洋葱吃吐。
卖菜的生意持续一段时间后,赵正直的腿实在太疼,没办法拖着架子车一来二去赶集,最后无奈终止。
算下来,小赚一点点钱,不是很多。
他相当满意,觉得至少比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好的多。
停止卖菜后,赵正直又开始看上卖鸡蛋的生意。
这也是一种巧合。
赵正直家里养着几只母鸡,每天几乎都下蛋,逢集的话将蛋拿到集市上,就可以换购一周用的油盐酱醋。
算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
某次赵正直将鸡蛋拿到集市上去出售,被一个小贩很快收走。
因为有其他事情,他没有快速离开鸡蛋市场,无意发现,鸡蛋贩子将他鸡蛋3毛钱收走,转手5毛钱就卖给了镇上的老师。
好像是说,这是什么土鸡蛋。
赵正直一直觉得说人土是不好的话,有骂人的意思。
可他发现,中学的那个老师听到是土鸡蛋就非常开心,连连说要的就是土鸡蛋。
这可把赵正直惊讶坏了。
惊讶之余,他又有点后悔。
30个鸡蛋,若是他直接卖给那位老师,不就可以多卖6元钱嘛。
6元钱可以吃六碗饸络面呢。
白白被贩子赚了去,真是亏大发。
赵正直在集市上观察很久,又萌发了卖鸡蛋的念头。
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说干就干。
当天回家就将家里两个大筐子整出来,中间加一个横梁,可以搭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第二天就骑着骑行车走州过县去收土鸡蛋。、
开始呢,他的技术很生疏,还经常收一些快要过期的鸡蛋,有的农村老太太因为攒了鸡蛋攒得太久,甚至放坏了。
个别还有小鸡在里面。
赵正直通过观察老贩子,逐渐摸索出甄别鸡蛋新鲜与否的方法。
例如放在太阳底下看看,新鸡蛋是看不透的,如果能看透,证明鸡蛋已经散黄。
再例如鸡蛋摇一摇,如果能摇动,说明里面的蛋清开始变干,鸡蛋时间就不会太短,而新鲜鸡蛋,根本就摇不动。
再后来,他又发明了甄别土鸡蛋和洋鸡蛋的方法。
因为土鸡蛋比洋鸡蛋的价格要高两倍,所以渐渐有人就喜欢用洋鸡蛋冒充土鸡蛋,以换取高价。
普通人分辨土洋鸡蛋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看颜色。
大多数土鸡蛋的颜色都是淡色或者白色,乌鸡的颜色的青绿色。
洋鸡蛋都是红色。
但其实鸡蛋的颜色,是越红营养越高。
无论是土鸡蛋还是洋鸡蛋。
只要是散养的鸡,吃的是玉米等东西,一般下得鸡蛋不一定会是白色,几乎是从很红到很白中间各种程度的颜色都有。
而洋鸡蛋因为是统一饲料,又有灯光和温度控制,下出的鸡蛋颜色是红色居多,另有少量的白色或者淡色鸡蛋。
这恰恰就被他们钻了空子。
他们会将洋鸡蛋里的浅色和白色专门挑选出来,当作土鸡蛋出售,价格可以翻一倍还多。
很多人买回去吃得时候也分不清楚洋鸡蛋和土鸡蛋。
就只是买了个寂寞。
赵正直通过摸索,总结出甄选土鸡蛋和洋鸡蛋的方法,就是两将两个鸡蛋的屁股顶在一起,让它们自由旋转,若是能转得动,就是土鸡蛋,若是转不动或者转得非常慢,妥妥的洋鸡蛋。
原因是土鸡蛋里面不均匀,而洋鸡蛋是均匀的水。
当然,鸡蛋贩子不仅被人看不起,而且也不是个轻松的活。
赵正直特别羡慕家里有个三蹦子。
那样他可以踩着三蹦子,想去哪里收鸡蛋就去哪里。
他年轻的时候,在子午岭的山里护林,某个冬日的夜里,为追击盗猎者,从小桥摔落跌在河滩里。
零下十几度腿泡在水里一个晚上,从此左腿就开始肌肉萎缩。
走路的时候,基本是右腿带着左腿走。
经鉴定,三级残疾。
残疾的一只脚总是蹬不上劲,空车子还好,但要是装满两大框鸡蛋,那就是好几百斤。
而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导致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行走起来特别吃力。
他每天要凌晨天不亮就骑着车子去几十里外的邻县或者邻乡去收鸡蛋,天黑之前要赶回来,然后第二天又去其他贩卖。
每天都要用残病的身躯载着几百斤重的东西,奔赴上百里路。
往往晚上回来,他的腿会僵到伸展不开,需要妻子帮他揉很久,才能勉强活动。
有时候半夜他还没回来,等回来后会发现他原来是掉入马路旁边的沟壕里,鸡蛋摔得全是碎末,人也伤痕累累。
无尽的辛苦,看不到头的艰难,让他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
有时候他推着摔得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一身的鸡蛋味,回到家后,会突然爆炸。
正在修的自行车会被他一脚踢在边上。
然后自己蹲到一边去抽烟。
可抽了又抽,最后又再次将车子扶起来,继续修补。
因为第二天还要继续踩着他,继续新一天的努力奋斗。
赵正直做了十年的鸡蛋生意,三个孩子逐渐都上了大学,他一直到停止做鸡蛋生意,也没有买得起心心念念的三轮车,却在几年后,孩子们都已经工作,自己也退休每个月领取大几千的退休金时,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念想,买了一个小点的三轮车回来。
不是为了拉货,而是每逢赶集,载着妻子一起去赶集。
赵正直在年轻的时候,总是给孩子,给妻子,给所有认识的人抱怨他养孩子是亏,让孩子上学是亏,什么都是亏。
但他一直坚持做着个亏本生意,直到所有的投资开始能有回报。
可他当孩子们要给他钱,给他买东西,接他到大城市生活时,他却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告诉孩子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他会经常问孩子们要不要钱用,他退休金攒了一些,家里也没什么额外支出。
他开始操心孙子的学习,操心孩子们的工作。
每次孩子们打电话回去,他都扭扭捏捏,不愿意和孩子们说话,可一旦被妻子拉过来,又说个不停。
很多事情都关心,往往能聊几个小时。
赵正直并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他一生没有做成任何像样的生意。
单以回报来说,如果教育孩子,让孩子读书也算是一种投资,那他并没有自己享受这种投资的回报,而是近乎是做慈善一般选择放弃。
而他以前尝试的那些小生意,也不是为了能真正大富大贵,而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最基础的生活需求。
让生活像一条蜿蜒的路,虽然坑坑洼洼,却还能坚持走下去。
就像现在退休的他,也只是满足了自己基本的需求外,依然希望把自己为数不多拥有的东西投资出去。
不计较收获,不谈盈亏。
这种东西呢,在赵正直眼中,或许是一种叫责任的东西。
而在赵正直的孩子们眼中,这种东西有另外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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