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冬日只剩下最后几天,海冰渐渐融化,闲了一个冬季的卡迦亚渔民和水手终于可以准备出海了,不过这个年代出海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因为神秘无边的大海对卡迦亚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学堂离海边很近,这两天,水手和渔夫开始在码头收拾着出海前的工作,忙碌的声音不断隐约地传进学堂里芬顿的耳中,他自一上课就没了听讲的心思。外面尽是冒险、尽是未知啊,然而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画眉鸟,好不自在。
芬顿抬头看了看穆罗维老师,在讲台上正慢吞吞地讲些什么,讲什么反正也不关自己事;随后,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左边的同学,两人的座位之间隔了条过道。
“欧捷!”芬顿小声冲那人喊道,“我学不下去了,我们回老家当骑士吧!”
“别吵,芬顿,下课再跟你讲。”欧捷说过,不要在课堂上叫他,除非有危险。余光扫了一眼芬顿,发现他桌上连书本和纸笔都没有,像是来看舞台剧的,而不是上课。
大约半小时后,芬顿眼里难熬无趣的哲学课终于结束了,他起身第一个冲出了诗集学堂——这是一座像旧时代宫廷一样宏伟的建筑,是卡迦亚的市长特地为了让穆罗维留在本市长期授课而建造的,对于佛德兰唯一的独立市而言,卡迦亚办学不需要经过帝国的批准。
芬顿抢在其他同学之前冲出了学堂,他站在尚有白雪覆盖的街头,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皮革马甲,让他在冬日的卡迦亚街头格外显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感觉脑袋清醒了许多。不一会儿,欧捷也走出了学堂。
“假城里人,怎么半天才出来!”芬顿冲他笑着说道,“我感觉,待在这边真的没什么发展,这些空洞的学问学进脑子里,既不能换来钱也不能换来地位,但如果咱回老家当个骑士,干几年就能封爵,况且,以我们这战斗素养、这水平,军队到时候不得求着我们入伍!”
“先不说和平年代你去当骑士的话,干多久才能升官封爵,当初你阿姨费了好大的力才送你来卡迦亚,让我带着你一起跟穆罗维老师学习,这才半年不到你就想跑路了。”欧捷的语气听起来略带失望,芬顿看到他呼出来的热气都快要把整个脸挡住了,“而且,不管我们的本领再强,也不过是一介武夫,但要是再加上在这里获得的思想武装,以后指不定能办到难以想象的大事!”
“什么大事?”芬顿笑着问。
“呃……”
想了十几秒,欧捷也想不出该怎么把这话圆得漂亮,但是这十几秒芬顿已经把嘲讽欧捷的话想好了,正要说出口时,芬顿发现一只如周围即将融化的雪般冰晶透亮的手搭在了欧捷的肩上。
“午饭后一起沿着码头散散步吧,这段时间去,正好能听到水手们唱的码头号子,我觉得很有意思,索厄那边的水手都不兴这个的。”说话的人来头可不小,是帝国法师摩尚·佩尔敏的独生女丽贝彩·佩尔敏。
穆罗维是整个佛德兰最具思想和学识的老师,帝国为了让丽贝彩这种身份的人独自待在卡迦亚学习,需要冒十分巨大的风险,因为莱斯匹市长不允许独立市之外的士兵或武装骑士进入卡迦亚境内,虽然卡迦亚本身就是全佛德兰甚至全佛爵纳治安最好的城市。
跟欧捷说完这句话后,丽贝彩独自走过马路,进了对面的一家餐馆。学堂对面有着许多各具特色的餐馆,由于在这边学习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附近餐馆提供的食物和菜品也自然十分丰富。
“这就是你讲的难以想象的大事啊!”芬顿惊呼,“有文化,真可怕,没想到这个带姓的帝国官二代都已经到了会主动约你的地步了!”
欧捷不做回答。
在佛德兰,只有家世显赫的人才会在给自己的子女起名时带上姓,而家境一般的人则认为,只起一个单一独特的名字可以让子女在改变命运的道路上不受卑微亲情的约束。欧捷和芬顿都没有姓氏。
“原来你就要变成真城里人了,难怪瞧不起老家的骑士。行吧,我相信以我们的关系,你入赘帝国后肯定不会忘记我的,到时候多的不求,你请她家帮我安排个索厄城安保队长之类的职务,我这辈子就满足了。”接着,芬顿指了指海边的某个地方,“我去那边坐着看会儿船,记住我的位置,等下你俩逛码头的时候记得绕着点。”
说完,不等欧捷说些什么,芬顿与他擦肩而过,独自朝海边走去。
卡迦亚是坐落在佛德兰西北部海岸的一个小城,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境内有着全年中十一个月不冻的港口,城市所处的地理位置像是在巨石上凿出的一个缺角。
佛德兰是佛爵纳现在唯一的一块大陆。芬顿口中的老家,指的是位于佛德兰中西部的重要古城——伊瑟利亚,佛德兰人现在所共同秉持的文明就发源于此。欧捷外出学习前,在伊瑟利亚就已经是一名颇有名望的战士,他在卡迦亚已经跟着穆罗维学习了将近四年的哲学。而芬顿在老家的亲戚希望他能有所发展,便不计成本地送他到卡迦亚来找他童年的挚友欧捷,一起跟着穆罗维学习。在欧捷进入诗集学堂约两年半后,帝国派了多位使者护送一名女孩来学堂报了名,起初同学们认为她只是又一个来蹭哲学热度的贵族女,后来,慢慢地大家听闻到这竟然是帝国法师的女儿,就对丽贝彩的态度从开始时的好奇转变成敬而远之。虽然丽贝彩和欧捷都不喜说话,但两人却十分投缘,对世界观和人生观的理解如出一辙,简直就像同一个人的两种对立性别。
下午,欧捷和丽贝彩如之前说好的,一同散步在瑞尔桐尼湾的码头。海港解冻的第一天,水手和渔夫们要把码头收拾整洁,把船搬移到水上,当晚会在码头举办露天宴会,吟游诗人会前来把自创的祝福歌唱给众水手,第二天才会有第一艘船出海。
“完成学业后,你有什么打算吗?”丽贝彩问。由于身份特殊,她从小就一直生活在赞弗洛斯帝国的首都——索厄,少有的几次外出也只是去帝国其他那些富饶的城邦,在此之前,她对于平民生活的状况也只是在书中读到过,因此,她经常会让欧捷向她细致描述平民生活的状况,毕竟对她来说,平民生活中一些寻常无比的事,在她看来都颇具不少新鲜感。
“我偶尔也会去想这个问题,只是一直都想不到该做什么,现在在学堂里,学习就是那个明确驱动着我的目标,但毕业之后呢,我不知道,或许会做一些跟伊瑟利亚有关的事吧。”欧捷答道,“如果这个问题问你,你有答案吗?毕竟你没有打算像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法师。”
“来这边以前我从没想过,但现在我想到了,很简单,完成学业之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听了丽贝彩的话,欧捷突觉紧张,因为在他听来,丽贝彩的意思是要决定跟了他“下嫁平民”。不过,欧捷也不是见识短、不稳重的人,理了一下思绪,想着自己虽然也十分喜欢丽贝彩,但历史上从未有过帝国人嫁给伊瑟利亚人的事情发生,眼下的短暂感情,最终也可能会化为泡影——想到这,欧捷忽然发觉这跟穆罗维讲的人性之光完全相悖,和丽贝彩在一起,既没有侵犯正义,又没有践踏道德,难道只因赞弗洛斯人的偏见,就不可以把两人的感情升华为爱情?
正要说点什么,丽贝彩抢先说道:“我也想到了。”
欧捷点点头,似乎一直没有答案的问题今天就有了答案,但具体是什么、该怎么做,他也没能弄清楚。
丽贝彩拉了他一把,靠坐在码头边的护栏上:“别为自己拷上不必要的担忧,现在是文明的时代,一切不合理的旧俗与偏见都会被时代慢慢抹去的。”
“话虽如此,但如果你家里知道你的想法后会怎样呢?”欧捷问。
丽贝彩看着欧捷的眼睛:“会支持我的想法。”
“索厄的高墙后竟然会有这么开明的家庭。”
“——哎!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在聊儿女情长吗?”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人讲话的音调听起来不像读书人,像个地痞流氓。
芬顿向两人走来,脚后跟不离地,发出粗糙的摩擦声。
“打扰两位的雅兴,我一点也不抱歉,我来是想指个人给你们看。”芬顿说着,斜着肩膀,用右手指向了码头上:一个站姿僵硬的女生直直地杵在那儿,正在看码头工人拼装船只。
“我记得那个女的是和丽贝彩同一年进来的,好像叫海柏伦,真是个不好听的名字,长得又高,看背影还以为是个瘦男人,对了,当初送她来报名的那个男的也是诡异至极,不像正常人。而且,在学堂里的这些日子我从没听她出过一声,当然,也可能是我一直没注意过学堂里的人都在干啥,请问你们听过她讲话吗?”
“哎呀,”丽贝彩说,“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就算人家从不开口讲话,也不能代表——”“她是个哑巴。”芬顿打断道。“你们俩谁敢上去拍她肩膀叫她名字?”
欧捷摇摇头:“我也没太注意身边的同学都有谁,好多人来混了两天就再也没见过了。”
“不打扰人家了吧,在专心致志看工人拼装船的零件呢。”丽贝彩说。
“真的怂,看着!”
芬顿直起腰板,像个正常路人一样朝那个女生的身后走去,决定自己去叫一下她的名字,看看到底是不是哑巴所以才终日一句话都不说。但芬顿决定用吓一跳的方式。
欧捷不觉得这有什么,丽贝彩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芬顿抬起手,猛一下拍在她的右肩头,力度稍微有点大。
“海柏伦吗!”
令芬顿没有反应过来的是,这女生突然如收绳的绞盘般飞速转身,左手指尖瞬间闪现出金属刀刃一样的白芒,以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速度一下划在了芬顿的小腹上。
“嗷!”芬顿痛苦地捂着肚子弯蹲在码头上,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女生表情不变,瞬间抬头看了一眼欧捷、丽贝彩二人后,飞快地跑离了现场。
“搞什么!”欧捷从栏杆后面跳到了码头上,双手唤起生疏的愈合法术,捂在芬顿肚子上。
丽贝彩在岸上看傻了眼。
“你这水平毛用没有,赶紧把我弄去医院!”芬顿费力地说道,讲话的音量很小。
顿时,欧捷像抱一个公主一样,抱起芬顿直接跳到岸上,快步向医院跑去。
丽贝彩也紧随其后,她向女生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那女生的踪影。
傍晚,瑞尔桐尼湾风平浪静。露天宴会开始举办,水手和渔民们拿出自己私酿的酒炫耀着和其他人分享,参加宴会的人们拿起架子上烤得滋滋作响的肉,包在菜叶里往嘴里送;会跳舞的人站在宽敞处,跳着不知在哪学的舞蹈,就着吟游诗人的歌,享受出海前最后的狂欢。
第一章 离开(1)
“妈的,越想越气!”
芬顿猛地从床上站起来,一把扯掉了肚子上的绷带,狠狠扔在地上。
“你这样瞎搞,我们可医不了!”旁边站着的护士在录病人的信息,被芬顿吓了一跳,赶紧去拆另一包绷带。
“你别管了,我身体素质无敌,受这个伤纯粹是因为被人偷袭!”说着,芬顿故意把肚子向前挺,向大家展示昨天下午的伤口。房间里的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难以置信地看到,他的伤口竟然基本愈合了。
“到点了,坏娘们,我要去街上堵她!”芬顿抄起自己的马甲,鞋都没穿就冲出了病房。
欧捷赶紧站起来追了出去:“要堵人的话现在离上课时间也还早啊!”穆罗维的理性之光似乎在芬顿身上一点也得不到体现。
学堂斜对面,隔了一条马路的餐饮店,老板拉开门帘,正准备开始这天的生意时,惊奇地看见晚冬的早晨一个衣着单薄、光着脚的年轻男子站在街边的垃圾箱旁,双手抱在胸口,眼睛望向街角。似乎这位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病人。
“你打算干嘛啊?”欧捷追过来问道。
“让这人付出代价。”芬顿用略带攻击性的语气说,“要不是老子身体素质过硬,昨天下午肠子都要被她抠出来了,你是不知道她力气多大。”
“别乱来,这还是在学堂门口,就知道你这脾气,当初你来报名,我都不太敢给你做担保。”
“什么叫乱来?我给你说,接下来应该叫做正义将得到执行!对了,到时候如果打起来,你要帮我忙!”
“帮个鬼,要真在这打起来,席哲罗分分钟下来把你捆了扔海里。”
“真的!我昨天在码头拍了她一下,她回头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这女的没人样!”
这时,旁边刚好路过一名男生,这男生是今年才进的学堂,卡迦亚本地人。芬顿突然把他叫住:“韦尔登!过来。”说着,芬顿伸出右手,手掌往自己面前摆动,示意他过来。
“干嘛啊芬顿?”
“我瞧瞧,你脸上这眼镜还带了褐色滤镜啊,喜欢伪装是吧?我没收了!”
“为什么啊,我明明没有——”
“拿来!”
芬顿吼了一声,吓得这男生眼镜都垮到鼻孔前边了,赶忙摘下来递给芬顿。
“早点懂事!你可以滚了,对了如果以后被人欺负的话直接来找我!”芬顿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接着,芬顿把刘海往额头顶一扒,以一个故作斯文的姿势戴上了刚刚要来的眼镜。一旁的欧捷双手盖在自己太阳穴上方,一脸的不敢相信。
“怎么样,毕竟跟她只有一面之缘,这样应该第一时间认不出我是谁了吧。”
欧捷无话可说。
后面有同学招呼刚才被抢眼镜的韦尔登,但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了学堂,或许忘了自己是到这边来吃早点的。
两人在这站了十来分钟。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跟你在这站着?”欧捷说。
“怕毛,卡迦亚全境都找不出一个打得过你的人。”
虽然听芬顿这么说,但欧捷还是对昨天下午那个人的身手心有余悸。
皇天不负坏心人,这会儿,芬顿看见这排街尽头的方向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特征十分明显,放眼视野内看不到另一个和她身高相仿的女性。
“别急,等她走过来。”芬顿挪动了下脚步,肩膀往侧后方靠,挡住了欧捷的半边身子。
“关我什么事啊,你这样搞得好像是我要找她一样。”
她距离两人越来越近。芬顿慢步朝她走过去,距离差不多时芬顿伸出左手指着她,一边指着一边朝她走近,直到芬顿指尖与她鼻尖只剩一拳的距离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请问是哑巴同学吗?”
她不说话,一只脚前一只脚后,右手半握拳叉在腰上,眼神平静地注视着芬顿。这一刻她看起来跟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芬顿缓缓摘下褐色镜片的眼镜。
“记得老子?”芬顿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怒意笑着问道。
“土人,少来烦我。”
说话了。
“死!”芬顿怒吼,刹那间在拳头上唤起灼热的能量,全身发力,抡拳朝她的脸部挥去。
她依旧淡定地面朝芬顿,头向左轻微一闪,躲过了芬顿先发制人的拳头,同时用右脚一扫,顺势绊向芬顿往前踏了一步的右脚,芬顿又因为一拳挥空,在较大的惯性下直接扑倒在地上。这反应力令一旁的欧捷瞠目结舌。芬顿恼羞成怒,趴在地上的手直接撼进石路地面中,抠出一块石砖,翻身用力向她扔去,当然,她只是轻微偏了一下身子,石砖就径直向她身后飞去。
嘭!
石砖停住了,被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稳稳接住。
她和欧捷转过身,眼前,一位不怒自威的老人站在他们的老师穆罗维身前,接住了飞来的石砖。
“席、席哲罗……”欧捷小声言语道。
“你的学生?”席哲罗回头问了一下穆罗维。
穆罗维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笑着问这三位:“现在的情况是谁在欺负谁啊?”
欧捷一言不发。
她只是对老师微笑了一下,然后在老师的注视下慢慢走进了学堂。
芬顿在地上吓得心里一颤,好像这石路是在八月份被太阳烤得滚烫一样,立马从地上弹起来,如短跑运动员般,快速向前奔去。席哲罗轻轻蹬脚一跳,瞬间出现在芬顿前方,伸出掌,芬顿胸口直接撞在席哲罗的掌上。这一撞把芬顿撞得七荤八素,痛得连喊叫的力气都使不出,仰面倒在地上,眼睛睁着看着天空,好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提前洒在了芬顿脸上。
“搀扶他进来坐一节课吧,没准这节课能好好听讲了。”穆罗维对欧捷说。
“嗯!”欧捷立马照办。
席哲罗慢慢走回来,对穆罗维摇摇头,穆罗维微微一笑,拍了拍席哲罗的后背,两人走进了学堂。
但这节课对芬顿来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课后。芬顿依然坐在学堂里。
在码头边,丽贝彩找到了欧捷。
“你两兄弟该不会又去找海柏伦的麻烦了吧?”
“什么叫两兄弟、又、找她麻烦啊?”欧捷说道,“我承认我没能阻止他,好像我一直没怎么阻止他……但芬顿这个人不坏的,你看今天韦尔登戴的那个眼镜,早晨芬顿把它借走,这不上课的时候就归还了吗,呃,至少没那么坏吧。”
“他被穆罗维老师约谈了,可能得晚上才能出来了。”
“约谈?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我所知老师从来没约谈过他的学生。”
“待会儿我们去门口等他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吧。对了,”丽贝彩说,“昨天下午在码头听你兄弟对那个海柏伦指指点点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调查了一下她。”
“嗯?哦……差点忘了你的身份。”
“以前我给你讲的几个故事,其中有一个是确实存在的。”
佛德兰现代传说中,被称作恶魔之巢的地方——底比利斯:
那是座十分雄伟的城堡,位于沃斯荡玛斯河中游,立在一川巨大的瀑布顶上,不是由人修建的,据说在巨龙年代就已经矗立在那了。城堡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一个天然的空间裂缝。在赞弗洛斯帝国成立以前,一群恶魔就在一个领主的带领下居住在底比利斯。底比利斯的恶魔从来不和外界接触,对人类的生存没有威胁。但在赞弗洛斯成立后,人类群体逐渐壮大,佛爵纳的每一块陆地都有人类的足迹,那个时候,恶魔的领主忽然对外界提供了一个契约——向恶魔献出自己的生命,就可以让另一个生命消失,而这种消失,是通过底比利斯恶魔对那人的抹杀来完成的。佛德兰民间零零散散的流传着这种说法,也曾有重要人物的莫名惨死引起过较大的讨论,但帝国不喜欢这个传闻,所以较少有人了解。曾有探险者沿着沃斯荡玛斯河去寻找过底比利斯,但正如你所想的,没有哪怕一个探险者再回来。
“意思是,你的人调查发现她其实是底比利斯的恶魔?这未免……”欧捷问道。
“这样讲好像不太确切,不过这么说吧,她至少应该是属于底比利斯那个系统的。”
“也是,她要真是底比利斯的恶魔,而现在就在卡迦亚,还在穆罗维老师的学堂里。不敢想象。”
欧捷仔细回想,芬顿老是说这人没人样,确实有点那个意思。而且那天下午她攻击芬顿的时候,是用手指尖瞬间闪现出的类似金属材质的利刃划伤芬顿,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战斗方式?
“走吧,差不多可以去门口等你朋友了。”丽贝彩提议道。
两人一起走到诗集学堂,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芬顿低着头出来了。
芬顿用力地把嘴抿着,好像嘴里有什么宝贝怕被人抢走。欧捷和丽贝彩发现他脸上竟然有泪痕。
“欧捷,佩尔敏小姐……”他带着难以察觉的哭腔,“我这辈子完了,穆罗维说……”
“说了什么?”欧捷问。
“如果一个伊瑟利亚人对伟大的诗集尚有一丝崇敬之意的话,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学习,或者也可以回那古城的残垣断壁中去。原话!”
第一章 离开(2)
春意渐浓,瑞尔桐尼湾岸边的铁围栏触碰起来已不再冰冷伤手,树叶上的白霜也已不见踪迹。整个冬日里衣着单薄的芬顿,现在反而给自己加了件外套,独自漫步在卡迦亚的街头。街上一个同学都看不见,因为此刻正是学堂的上课时间。他微微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不是因为觉得冷,而是他认为这样看起来比较低调,是的,芬顿现在想要表现得低调,虽然如此这般看起来更加可疑。他的双脚踏在通往卡迦亚郊外的砂石路上,向着把整个城市半包围住的巨大山谷走去。前方路的右侧,有一个站岗的卫兵,右手拄着卡迦亚市旗的木杆,左手轻轻捏握着腰间的剑鞘。
“干什么去?”卫兵问。
“出城。”
“走陆路?”
“嗯。”
“你知道从山谷出去是到哪吗?”
“不知道,走山谷怎么了?”芬顿确实不知道,毕竟他是个外地人,又不怎么看书,北方的地理信息在他脑里毫无储存。
“没怎么,你走吧,走。”卫兵坏笑着说,左手低垂着往山谷的方向挥了挥。
芬顿仰头看了看,山腰位置的某些地方,积雪尚未消融,有些峡谷的两侧高耸得直到天际,就像在天幕之下形成了石拱,遮住了部分阳光。接着芬顿转头看了眼卫兵的面孔,发现卫兵已不再笑,表情严肃,继续履行他这份庄严神圣的班职。
有何不可。芬顿心想,这山谷虽然巨大又连绵,令人生畏,但好歹也离文明社会这么近,还是在卡迦亚境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遂继续沿着砂石路走去,即将进入这山谷。
在那天痛彻心扉的约谈后,芬顿本以为自己会像欧捷他们一样,专心待在诗集学堂学习。但集中精神在学堂坐了几天后,芬顿终于受不了了,老师讲的内容就像一支装备过时的攻城军队在进攻他的耳朵,而他的耳朵则是座固若金汤的钢铁堡垒。
在某个晚上持续了长达一分钟的思想斗争下,芬顿觉得自己应该是辜负了伊瑟利亚的父老乡亲,干脆离开卡迦亚,做个漂流江湖的武者罢了。
在山谷里走了一段时间,头顶的光照如同从上午直接进入了傍晚,芬顿感觉自己像只深深地缝里的小虫,身前和身后都是望不到边的千沟万壑,峭壁的顶部传来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兀鹫的沉闷叫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却永远无法飘散出去,和着深夜桌台上的烛光般的阳光,这阳光就像是昨天照进山谷里的,今天来不及逃走一样,随时会熄灭。
这番情景下,芬顿竟有了丝丝睡意。
时间过了许久……
“一点光都没有了!”
芬顿从一个不知被废弃在山谷中多少年的破马车里钻出来,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周遭,心里明明想着睡个中午觉再继续走,却在不知觉的情况下睡到了晚上。这山谷竟深得连星光都洒不进来,他抬起头,但并没有看到想象中那条在谷底应该看到的星空的银线,眼前除了黑暗,只有一些飞虫在判断不了远近的地方,闪烁着若隐若现的蓝绿色微光。现在连哪边是进城,哪边是出城都搞不明白了。他用手掌唤起能量团,但除了能照亮手掌以外,能量团的光哪也照不亮,好像萤石,一丝照明的意义都没有。
情况让芬顿略微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喊道:“有走夜路的吗?”声音不敢太大,毕竟浓稠的黑暗总会让人心里产生不可名状的恐惧。声音传了短短的距离,随即被黑暗吞噬。芬顿呆站在原地,这几分钟里由于他胡乱地到处走了几步,现在连那架破马车都摸索不到了。
“赞美安洛·拜因斯女王,愿您深埋土里的骨骸化做龙的翅膀乘我上天空。”芬顿紧张得冒出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这是以前在伊瑟利亚生活时,他家门口那条街上,一个天天出来撒疯的精神病人唯一会说的话,那条街的人都背熟了。
“我这是被潘茹扔进了他的石锅里,再盖上了锅盖啊。”他想到什么就嘟囔什么。
芬顿就这么站着不动十来分钟,他是真的站得起,毕竟以他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脱困方法了。
至上的法则似乎不想让他独自熬过这个寒夜。正站着发呆,思维抛至后脑勺深处,几乎又一次要睡着时,芬顿捕捉到了某个方向发出的微弱火光,伴随着有节奏的马蹄声,离他越来越近。
借助那些火把的火光,芬顿看清了,是从卡迦亚方向来的。他做出一个稍微正常点的站姿,好迎接这几位狭路相逢的朋友。待这伙人走到离芬顿较近的距离,芬顿发现,原来是两名骑马的士兵在押送一名被捆在马上的囚犯,两名士兵骑着马一前一后,捆着囚犯的马走在中间。
“两位老爷晚上好啊!”
走在前面的士兵看着嬉皮笑脸的芬顿,脸上竟露出些许紧张之意,令芬顿意料之外的是,前面的士兵没有搭他的话,而是侧着脸,问那个走在后面的士兵:“这种情况怎么办?”
芬顿只是文化程度浅,但不是傻子,士兵问出这样一句话,他明显感觉不对劲。
没等后面的士兵回答,被捆得像具尸体、头上套着布袋的囚犯率先喊出了声:“兄弟救我,这俩人是灰舌党的!啊——!”
后面的士兵握着剑鞘,用剑格狠狠砸在囚犯身上,不希望他说太多。
“我们是卡迦亚军团第二骑兵营的出勤士兵,正在执行公务,请市民不要妨碍!”后面的那个士兵讲话了,只是他说的这个骑兵营存在与否,芬顿不确定。
前面的士兵拔出剑,用剑尖指着芬顿并轻轻晃动,示意他让开。
芬顿看了眼被砸得说不清人话的囚犯,想了一秒钟,微微侧身,后退一大步,让出了道。
“驾!”打头的士兵喝道,三匹马开始前进。
“呜……”囚犯发出小声的悲鸣。
三人三马从芬顿面前走过。
待后头那士兵的马慢步走远大概十来米的时候,芬顿突然朝着那士兵一个冲步,随即踏起跳跃,依这势,一拳打在士兵的后背正中心,这一拳把士兵身上的锁子甲直接打出一个碎洞,力度之大让马的前腿都弯折进土里,士兵前一秒是个活人,后一秒就成了死人,他的尸体飞到中间驮着犯人的马前方,把马吓得抬起前蹄,发出一声凄冽的嘶吼,不再往前。前头那士兵光是听见身后的可怕动静就头皮发麻,连回头看一眼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工夫都没有,便策马狂奔,但这样的马速在芬顿眼里如过街的老太太般拉不开差距,他捡起别在尸体上的剑,把剑柄的配重球直接扯了下来,向逃跑的士兵扔去,极快的飞行速度为配重球带来强大的威力,随着一声干脆的铁器碰撞之音响起,逃跑士兵应声向前方扑去,胸口朝下重重摔在地上,马儿则失了魂般,在没有火把照亮的情况下接着狂奔而去。
芬顿快步走到倒地的士兵身旁,看着士兵趴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就用脚抵在士兵刚刚被配重球砸碎的肩甲上,轻轻用力,帮士兵翻了个身。
“你只有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撒谎的话,你刚刚那位朋友正好可以跟你搀扶着一起下去。”
“厄!啊……”
“你们是灰舌党?”
“是、是……”
“张开嘴我看看。”
士兵艰难地把嘴缓缓张开,但刚刚的火把掉在了一旁,导致光线太弱,芬顿看不清。
“张大点!”
“喝哈……”
以前芬顿只是听说这帮奴隶贩子被称作灰舌党,没想到今天头一回能亲眼看看他们的舌头,舌面上真的有一层淡淡的灰色舌苔。
嘭!
芬顿一拳打进了奴隶贩子大大张开的嘴里,拳头从他的后脑勺穿出来,连指关节都碰到了这人后脑勺下面湿湿的土壤。
从这摊血肉中抽出拳头,芬顿站起来,在小臂上唤起一阵流淌的能量,能量如水般慢慢流下,手上的脑浆和温暖的血就顺着能量团流到了地上,芬顿的手好如无事发生一样。接着他往回走去,发现将那犯人绑在马上的绳子断了,犯人像死掉的毛毛虫般搭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活着?”芬顿问了一句。
“活着啊,大哥!刚刚外头一阵动静,我在里面是大气都不敢喘啊。”犯人听到最后的声音是由芬顿发出的,喜出望外。
芬顿走到他跟前,看见这小子竟然是被一面卡迦亚的市旗包住,再用藤条捆上的。芬顿用食指顺着这人的侧身一划,藤条就像被利刃割了一样根根断掉,市旗也破了一个大口。
这一刻,芬顿突然觉得自己威武极了,跟在卡迦亚受那个莫名其妙高大女同学的气比起来,不知道威武到哪去了,简直就像个盖世英雄。
里面的男孩胡乱扒拉着身上的破布和藤条,钻了出来。
“您真厉害!我在里面光用听都觉得厉害。谢谢大哥!”
“你没事?那一下没把你抽死?”
“问题不大,身体健康,意识清晰!”男孩高兴地说,“不知这两个灰舌党怎么晓得我在卡迦亚是个黑户,一顿坑蒙拐骗下就把我绑了,进山谷的路上,站岗的那个卫兵竟然还放他们走,莱斯匹真是养了一帮吃干饭的瞎子,我巴不得来个政变把他搞下台!”
“要是卫兵细查的话,虽然那俩灰舌党的下半辈子肯定会活得不痛快,但如果你被查到了大概率也没好日子过。”
“话虽如此,哈哈……”
芬顿感叹这小子年纪不大就遭遇被拐卖的事情,竟然还这么看得开。
“你叫啥名字?”
“没有!”
第一章 离开(3)
从奴隶贩子手里救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子?坏了,到时候去市政厅领赏都没法描述清楚,芬顿心想,不能白救人,必须让这小子帮他捞点好处。正想着,男孩又接着讲话了。
“您不会白救我的!作为回报,我偷偷告诉您一个情报,我之前打听到卡迦亚有个商人,手里有一个特离谱的货,他以前在帝国境内犯了事,昨天被帝国传召,现在正带着那个货去索厄,想拿来抵罪呢!”
“什么货?有没有搞头?等等……你该不会觉得我知道了就会去杀人越货吧。”虽然有一定的吸引力,但芬顿想就算那商人手里的东西是诗集的原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强盗的事他可不干。
“您放心吧,这事办起来一点都不复杂的!”男孩似乎有把握地说,“刚刚我就是把这消息告诉那俩死了的灰舌党,他们觉得我在胡扯,竟然顺手就把我绑了!真他妈没脑子,这不,现在他确实已经没了脑子。我猜他俩是没胆子动那个商人,想把我抓了去找那个商人,敲诈他点钱。”
“所以你觉得我跟他俩是一路人?”
“不不不大哥,这事我想过了,绝对是合法的。呃,应该说成,帝国那边的法律不像卡迦亚这么健全。”
芬顿眯着眼睛晃了下脑袋,示意他继续说。
“他想拿东西去抵罪,这叫什么?这叫贿赂啊!所以他才不坐船,而选择冒险走这鸟不拉屎的山路,出境去跟帝国检察官的使者接应,早上走的,现在应该是在什么宽敞处扎营吧。我们跟踪他,等他的车队离开卡迦亚边境一段距离后,就动手!不是讲杀他,我们就说逮着了他的现行,把那个货拿了,算赃物,让他自己去索厄自首。那个检察官和他的手下不敢介入的,因为他也害怕自己受贿被人知道。”男孩一顿分析,随后小声补充了句,“就算您失手杀了人,也是在帝国境内杀了一个得罪官家的人,那个商人可不是什么守法的好市民。”
男孩边讲,芬顿边听,听到最后芬顿已经脑补好自己失手把那个商人的头拧下来的画面了。
“说半天,他手里到底有个什么货值得这么干啊?”
“如果消息可靠的话,应该是根龙牙。”男孩回答。
“一块化石?你知不知道化石拿在我们手里一分钱都值不了。”
“那照这么说,作为帝国的官员,他们又会冒险来收一块破化石?拜托,那东西的价值肯定不只是‘一块化石’这么简单的,你想想,那是一根龙牙,说不定是从某头得道大能的龙的嘴里拔出来的呢。”
“行了,我明白。那走?”
“走呀,出了山谷我来负责追踪他们,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芬顿觉得这小子还算是个行动派,说话做事都挺干脆的,可以合作试试。两人分别捡起了死掉的灰舌党掉下的火把。朝着离开山谷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芬顿想了很多,比如他的这趟行动会面临什么、离开卡迦亚后怎么生活、以后怎么面对欧捷。唉,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成器,为什么要离开卡迦亚,去做趁火打劫的事情呢?摇了摇头,这些事情真是复杂,还是不要浪费脑细胞为好,不如在路上先了解了解这小子吧。
“小子,给我说说你的事。”
“什么?我来自赞弗洛斯北方的木拐杖村,从小跟着亲戚家的一个哥哥捡怪石头卖给商人为生,十一岁那年跟着一帮朋友来卡迦亚打拼,在警署有过几次案底,最喜欢去的餐厅是——”
“老子想听的不是这些,说说你在卡迦亚当小贼具体是做些什么事。”芬顿打断道。
“不是小贼啦,我因为身份方便嘛,主要就是帮有需求的人打听事情,或者什么都干,给钱就行。”
“你爹没给你起名字?”
“我爹是谁?”
“……既然这单买卖你跟我混,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好啊!”
“嗯……”芬顿假装沉思,事实上他试图为即将要起的名字找个典故或者意义什么的时候,发现脑子里连一页书纸、一段诗句都扯不出来,但反正这小子生下来就没名字,不如给他起个洋气点的苦若溪人的名字算了。
“就叫——花盗!怎么样?”
“哇!听着就很有冲击力,但我一个佛德兰人叫这名字,可取吗?”
“有何不可,又洋气,又有辨识度,戴着个好的名字,今后才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好!而且关键时刻这名字还能活跃气氛。”
“花盗。”
“大哥!”
“记住了,大哥我名叫芬顿。”
“哦!好!”花盗十分高兴,这夜路上,他举着火把又呼又跳,精瘦的身躯手舞足蹈,火把在他手里摇来晃去。芬顿觉得他看起来活像个部落里的原始人。
“对了,大哥,”花盗对芬顿说,“刚才你这么呃……果断地就出手杀掉了那两个灰舌党,可他们俩都穿着卡迦亚的士兵装,你不怕杀错人吗?”
“我看出来了他们是冒牌货。”
“怎么看出来的啊?我要是个路人我肯定看不出来。”
“我的眼睛可以洞察是非对错。”
“靠?无敌!”花盗惊讶地说。
芬顿装模作样地这么说,但事实上,是他第二眼才看见那两个灰舌党扮的假士兵,马匹上都各挂着一个烟杆,其中,第一个士兵张嘴就是一口黄牙,第二个士兵每吐一个字都有一股淡淡的烟味飘出来,然而卡迦亚人对烟草的痛恨,全佛德兰皆知,烟草在卡迦亚人眼里如同毒药,卡迦亚人既不种植,也从不进口烟草,碰都不会去碰,更别说卡迦亚的士兵了,莱斯匹可不会招外地人当兵。
外加上芬顿对解决两个灰舌党人的时候,自己的身手之利落、迅猛,进行了一番吹嘘,花盗对芬顿更是崇拜有加,虽然他确实解决得很漂亮,毕竟像芬顿这样的战士,活几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
“大哥武功真是天下无敌啊,身边肯定没什么能跟你过过招的对手吧,不过为啥会大半夜出现在出城的山谷里呢?哦,修身养性!大哥是卡迦亚本地人吗?”
“不是,我才来这没多久,之前一直生活在伊瑟利亚。”听花盗讲这番话,什么天下无敌,身边没有对手,芬顿想说他从小到现在,每次跟欧捷切磋的时候,自己都处在被秒杀的边缘,但欧捷很知道分寸,从没让自己受过伤,虽然文武都远远比不过,但在心里欧捷却是对自己而言最为敬重的人,而绝不存在什么嫉妒或不服之类的。但芬顿一转念又想到那个海柏伦同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在她面前居然跟个小孩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嗯?
“花盗,你听说过底比利斯吗?”
“那个地方出恶魔,我知道,可以找它们帮忙以命换命,而且恶魔眼里没什么尊卑贵贱,我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用我的命换费米大帝的命。”花盗故意阴沉沉地回答。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我一兄弟的女朋友说,这事可没多少人知道。”
“哎,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到处说啊,卡迦亚近郊四五年前发生过一起命案,就是有人找恶魔换命换的,那人去底比利斯的消息被我朋友们知道了,我们就打算每天派个人跟着那个被换命的人,看看传言是真是假。”
“难道?”
“对啊,在你眼前的正是恶魔杀人案的目击者本人。那天正好轮到我去跟踪那人,就是在这山谷外,我亲眼看到他被杀了,不过杀他的应该也是个人,看起来是个人,只是眼睛发红光,杀人的动作像动物一样,感受不到什么逻辑,就是单纯的杀。”
“好家伙!好家伙!”
“我也不确定啊!万一是巧合呢,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听得芬顿头皮发麻,那天下午瑞尔桐尼湾码头发生的那一出,芬顿就一直觉得那女的虽是个人,细看却感受不到一丝人样,反手就要掏他的肠子,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只是隔天她又装得一副人样,正常地来上课。
“他妈的。”芬顿情不自禁地骂出一句。
“大哥你问这干嘛?不过我先说,虽是我看到的,但具体情况我可拿不准啊。”
芬顿越想越气,又越想越害怕,自己身边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大哥,山路开始变得宽敞了。”
芬顿回过神,这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快见到头了,抬头也能看得见星空了,这段令人窒息的路终于要走完了,在这种地方走夜路真容易让人不自觉地去想可怕的事情。
“这边出去就是鸦嘴小径,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平原了!”花盗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但是折腾了一晚上也是困啊,大哥,要不在鸦嘴小径休息一下?那边可比这山谷里舒服多了,风景也不错。”
“可以,不过你得赶紧让我看见那个商人的车队。”
“当然!”
第二章 劫货(4)
远方地平线上的微光揭示了即将到来的黎明。芬顿、花盗二人走出了压抑的山谷,来到鸦嘴小径。地上是一条长长的、规整的碎石路,路的两旁是干净的草坪,再远一点的地方是稀疏的针叶林,巍峨的大山挡住了从瑞尔桐尼湾吹来的暖风;一面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口,另一面是荒芜的大平原,跟市里比起来,这里气温稍低,风力也很强劲,不远处的路上立着一个拱门,拱门的做工还算精致,顶上写着“鸦嘴小径”。卡迦亚的市旗在在拱门上方随风飘扬,附近有一块箭头状的木牌,箭头的尖指向山口,上面写着“由此进入市区”。
碎石路两旁的草坪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座凉亭,是供人休息的,每座凉亭周围都种了一圈梅花,现在正开得鲜艳。
花盗小跑进入其中的一座凉亭,他拨开石椅上薄薄的积雪,冲芬顿喊道:“大哥,我们在这躺会儿!”芬顿点点头,也走了进来,虽然他并不怎么需要休息。
“你搞快点,不然那个商人要走远了。”芬顿说。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们是个大车队,你拉我扯的,肯定走得很慢。”
花盗躺在石椅上,迅速调整姿势和呼吸频率,马上就进入了睡眠状态,一看就是练过的。因为花盗的体温,石椅上还没拨干净的积雪逐渐化成水,慢慢浸入到他的衣服里。芬顿见状,从指尖朝花盗飞出一缕能量,将石椅上的雪和水携裹进能量里,并慢慢滑到地上,随即,石椅表面变得干燥又干净。
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人,仅有芬顿和花盗二人一路走出山谷。芬顿想,要是没在山谷里遇到这事,自己独自离开卡迦亚的话,面对前方这杳无人烟的大平原,该何去何从呢;芬顿开始幻想无依无靠的自己死在平原里,尸骨被野狼和老鼠啃得稀碎,被路人发现,装在马车里带到卡迦亚的欧捷他们面前,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好在运气不错,救到一个精明的小子,还给自己介绍差事。能不能活得风光一点,就看这趟了,就看那根神秘的龙牙了。
大平原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将黑夜驱散,出发得早的那批候鸟已经飞抵鸦嘴小径上空,发出空灵又辽远的叫声,催促着冬天赶紧离开。
花盗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出发!大哥。”说完,花盗一脚踏在凉亭的栏杆上,使劲一步跃到了碎石路上,回头看了眼芬顿,“走!”
花盗的这个动作让芬顿想到那天下午,自己在码头受伤,欧捷也是像这样一步跳到自己面前,只不过那天跳的距离要远得多。从他睡下开始,芬顿就一直在想事情,越想思绪越乱,差点抓狂,正好小子醒了,开始办事吧。
花盗蹲下身,边挪动脚步,边用眼睛观察脚下的碎石路,不时伸手去扒拉一下。
“找到车轮印和马蹄印了!那人的商队用的马车是‘老哈古尔’牌的,这车轮印我熟。”说着又用手指了指碎石路,“大哥你看,他们还没走多远。”
芬顿在一旁瞪大了眼也看不出来这碎石路上有什么车轮印。“嗯嗯嗯,开始追踪。”
花盗在前面带着芬顿顺着路慢跑,时不时地停住并蹲下来用手扒拉路上的碎石。
“马粪!毕竟只是一个商人啊,反追踪的意识真差!”
“是是是。”
两人一路慢跑离开了缓缓下坡的鸦嘴小径。碎石路铺到了尽头,在大平原边缘的泥地上,芬顿终于看清了模糊的车轮印和马蹄印。
“他们出发得很早,看来那个商人是真的心虚。”花盗说,“但大平原上风沙很大,他们车队走不快的。大哥,我们跑起来!”
二十分钟后,花盗累得气喘吁吁,芬顿把他捡起来,扔到背上背着他继续跑。
就这样跑到快中午时,背上的花盗大喊:“看到了!前面。”然后用手指向了前方。
荒芜的大平原上,确实有一支车队在赶路,芬顿也看到了,距他们大约两公里以上的地方,几辆马车以及随队的人员正不紧不慢地赶着路。
看到车队后,芬顿正打算快步冲上去,但花盗抢先说:“别急,现在还在卡迦亚境内,我们保持距离跟着他们,等出了卡迦亚再动手!把我放下来吧,我们和他们的前进速度保持一致。”
“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跟踪他们,万一车队里有什么反追踪高手,我们不就暴露了。”芬顿说。
“跟着我就行。”花盗开始慢慢地蛇形前进,从一个灌木丛到另一个灌木丛间穿行着,偶尔停下来等车队在视野里消失几分钟后,才又继续前进。
“等下过了尼恩泰恩河,就是帝国的领土了,他们肯定会过桥的,过了桥我们就动手,不然再走就要遇到来接应他们的使者了。”花盗说。
“好。”
“大哥紧张吗?”
“你紧张吗?”芬顿是紧张的。
“不紧张,边境这儿我熟,以前帝国是有派兵驻守的,现在不知为啥又不派了。那个商人我也打听过,是个伪君子,到时候如果他表现得英勇无畏,肯定是装出来的。”
脚下的枯草渐渐变得有了绿意,植被也多了起来,这代表附近有水源。芬顿和花盗远远地蹲在一颗树后,在树的阴影下如同遁形。此时车队正在过桥,两人盯着车队观察着,车队大约二十人左右,有四辆马车,排场不算大,有佩剑的护卫,还有一个穿着板甲的骑士,骑士的板甲上印着赞弗洛斯帝国的纹章。
“大哥,这场面容易拿下吗?”花盗问了一句。
“易如反掌。”芬顿还有其他答案吗?
“等最后一个仆从过了桥,我们就动手,对了,我这形象不好起头讲话,到时候麻烦大哥上去发话,记得先像我们一开始商量的一样,抓他赃。”
“嗯,嗯。”芬顿心里不是特别有底,这种事情他生平第一次做。
芬顿一个人慢慢往前走,他看到哨站里空落落的,赞弗洛斯帝国的图纹盾孤独地挂在哨站墙上。此时,走在车队最后面的那个仆从也过了石桥。
突然,芬顿一步前冲,跳到了桥下,接着手脚并用,借助摩擦力顺着一个个的桥墩敏捷地往前飞踏,蹬到最后一个桥墩时,双脚一使劲,从桥下直接跃到了半空中。如同从土里钻出来一样,芬顿尽量潇洒地落在了车队的正前方。
他侧身正脸看着不知所措的车队众人。
“以英明的莱斯匹市长之名义。”芬顿胡乱地编着让人不知所云的台词,“罪犯莫想将赃物贿赂帝国,玷污我独立市之尊严。”此时花盗迅速钻进了哨站的小屋里,在暗处盯着这边的情况,他好想对芬顿大喊“不是这样说的!”。
车队里的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还有人捂着嘴在笑,几个护卫把右手放在了剑柄上,骑士眯着眼睛打量芬顿。这时,骑士旁边的马车里下来一个男人,他穿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正装,小声问这骑士:“什么情况?荷尔吾斯。”
叫做荷尔吾斯的骑士回答:“不确定,我们可能走漏了风声。你上前和他交谈,看这人是打算敲诈点什么,还是盯上了我们的‘货物’。”
正装男慢慢朝车队的前头走去,骑士紧跟着他;马车的窗口里探出来一个金发女人,冲他俩喊道:“小心点,科纳!”
两人走到了车队的最前方,穿正装的那个男人对芬顿说道:“朋友,我是守法的索厄商人,科纳·阿塔尔贾纳,这是我的商队,仆从和护卫都是我分别从帝国和卡迦亚雇来的,请问朋友有什么需求吗?”
“听着!科纳贾纳,你涉嫌非法走私罪和贿赂罪,妄图瞒天过海,今天我代表卡迦亚市政府,来此没收赃物!”芬顿正义凛然地说道。
“朋友,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怎么能顶着卡迦亚政府的名义来把罪名安在我身上呢,我一直诚信经商,从不做非法走私的事情啊。”
“多说无益,请你立刻交出赃物,解散商队,自己去索厄找帝国司法机关自首。”
“可你说你是代表了卡迦亚政府,我要是真的违反了卡迦亚的法律,为什么要去帝国自首呢?”
“……你心里有数!”
科纳跟荷尔吾斯小声议论了几句后,就转身走了回去。芬顿正要接着说些什么,车队的几个护卫突然拔出了剑,大喊着朝芬顿冲了过来。
和平谈判果然走不通。躲在哨站里的花盗心想。
冲过来的这帮护卫在芬顿周围分散开,几个人向下劈砍,几个人用剑尖刺向芬顿,芬顿迅速用右手小臂朝着劈砍过来的剑面挥打过去,把剑挥开,同时身体顺势侧跃而起,横向扭转并半腾空,躲过了刺击;凭这动作,又用右臂配合腋下夹住了一名负责刺击的护卫的脖子,接着,芬顿双脚触地,以右脚的脚后跟为支点,夹紧护卫的脖子并将他的整个身体甩了起来,芬顿拿这个护卫的身体像圆规一样原地扫了一圈,逼得周围的其他护卫后腿了几步;接着,芬顿停了下来,同时手臂用力一勒,勒断了这个被甩护卫的颈椎,这护卫立马如同一块棉毯一样从芬顿的肘部滑下。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率先击杀一员护卫后,趁周围的其他人还未回过神来,芬顿主动出击,快踏一步向前,同时右手唤起能量团,一拳打在最近的护卫胸口上,那护卫胸前的护甲瞬间被打得粉碎,整个身体向后飞出、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剩下的护卫惊愕之余却不得不继续攻向芬顿,芬顿迅速高跳而起,跳到一个护卫的正上方,伸手捏住这个护卫的头盖骨,并用力一拧,把这个护卫的脸从身体的前面拧到了后面,同时用脚尖踢向旁边另一个护卫的下巴,护卫的下颚骨直接被踢得从脸上垮了下来,只通过半张脸皮粘在脑袋上。余下的护卫顿时惊慌失措,随即均被芬顿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车队里的仆从见了这一幕,虽然没有尖叫或逃跑,但都十分着急地看着荷尔吾斯,希望他能做点什么。
“荷尔吾斯!”科纳左手扒在马车上,紧张地朝他喊道。
荷尔吾斯这才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本来空着的左手手心朝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头盔;他一只手将头盔戴上,另一只手拔出了剑,并慢慢加快步伐走向芬顿。因为板甲加身,他走过来时发出的脚步声如同一头巨兽的脚步一样沉闷,颇具震慑力。
第二章 劫货(5)
剑刃划破空气,大剑在荷尔吾斯手里如同匕首一样轻巧。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板甲上,反射出璀璨的金色光芒,甚是华丽,在这华丽的金光下,是密集而迅猛的攻势、扎实而矫健的身手。
芬顿一开始还想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去抓对手做出挥剑动作后的巨大破绽,但荷尔吾斯的每一下挥击都没有等惯性缓释掉,就立即挥出了下一击。芬顿赤手空拳,面对长度超过自己一半身高的大剑,根本找不到近身的机会,只能堪堪地闪避着荷尔吾斯的每次攻击。
仅仅几秒钟下来,芬顿的反应力就快被消耗完了,他面目狰狞地躲闪着,体力和精神也在快速地被消耗着,芬顿觉得不能再被动地闪避下去,得赶紧找机会拉开距离,重新创造出击的条件。
芬顿牟足劲,用双腿一弹,身体迅速向后倒去,接着用手往肩后一撑,做了一个夸张的后空翻,与荷尔吾斯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但芬顿还未站稳,只见荷尔吾斯把大剑往腰后一别,双手握住剑柄奋力挥出一记横扫,划出一道宽大的剑风,剑风凝成能量,以极快的速度朝芬顿飞来;芬顿跃起躲过剑风,双手也唤起能量团,朝荷尔吾斯扔去,但没什么威力,荷尔吾斯甚至没有闪躲,这种程度的能量团在他眼里跟小孩子吹的玩具泡泡没有区别,能量团打在板甲上,连明显的痕迹都没能留下。
“呵呵,装模作样的小子,你活不过今天了。”荷尔吾斯嘲笑道,随即如一辆战车般朝芬顿奔来,他双手紧握剑柄,剑身在他手中化作了光剑,光剑从护手处开始一直成长到了三米以上,随后,荷尔吾斯对着芬顿奋力使出一记上挑,光剑的剑尖抖出粉末状的光点;芬顿向右侧扑倒,躲过这一击,荷尔吾斯又追击一记斜斩,逼得芬顿在地上拼命滚走,光剑砸在离芬顿的后背不足两公分的土地上,金色与土褐色的粉末瞬间四散爆溅到空中;接着,光剑消失,恢复成大剑的模样,荷尔吾斯将剑柄举至肩部,用剑尖对准地上的芬顿,做出一记刺击向芬顿袭来;芬顿决定把握住这个时机,在用右手撑地翻身躲过刺击的同时,回转身躯用脚朝荷尔吾斯踢去,踢在荷尔吾斯手臂位置的板甲上,把荷尔吾斯踢了个趔趄;趁此,芬顿立马一记小跳,抬起左脚又是狠狠地踢击,踢在同一个位置,荷尔吾斯失去平衡,用大剑在地上拄了一下才不至摔倒,右臂上的板甲也出现了微微的裂痕;芬顿还想对着同一个地方再来一脚把荷尔吾斯踢倒,但荷尔吾斯抽起拄在土里的大剑,迎着芬顿踢来的脚挥去,不过距离太近,只是大剑的护手打在了芬顿的小腿上;芬顿被绊了一下,小腿传来一阵痛感,他担心荷尔吾斯追击,赶紧向后急退,顺脚将护卫掉落在地上的一把剑踢向荷尔吾斯,荷尔吾斯反巴掌扇去,将飞来的剑扇落。
双方同时站稳,更加轻巧的芬顿这次先手发动进攻,他唤起能量包裹在双手与小臂上,瞄准荷尔吾斯的胸口一记直拳,荷尔吾斯赶紧举起大剑,用左手抵住剑身,将大剑横挡在胸前;拳头打在剑面上,震得荷尔吾斯向后踏了一步,脚跟的板甲陷进了土里。芬顿打算保持在这个让荷尔吾斯不适的距离,他双拳越过荷尔吾斯用来格挡的大剑,朝着荷尔吾斯上身的板甲打去,荷尔吾斯不停挥动大剑来干扰芬顿的攻势,僵持了几秒钟后,荷尔吾斯突然把剑换到左手单持,用右手抓住芬顿攻过来的小臂,一把将芬顿拉近,用头盔狠狠地撞在芬顿的鼻梁骨上,芬顿的鼻梁骨被撞断,眼前一黑,摔在了荷尔吾斯脚下,荷尔吾斯立即双手倒握着剑柄,剑尖朝下,瞄着芬顿的胸口刺去。
“处刑了。”科纳看着两人的战斗,在马车旁自言自语道。
令荷尔吾斯和科纳没想到的是,芬顿竟能在这瞬间往侧一滚,在躲过了处刑的同时双手抱住了荷尔吾斯的腿甲,抱在上面的那只手用力一压,同时下面的手一抬,荷尔吾斯来不及反应,直接失去了平衡,重重地仰面倒下,芬顿趁机翻过身来,对着荷尔吾斯的胸口一拳打去,把他胸口的板甲打出了一道深凹的裂痕,力度之大,让荷尔吾斯闷哼了一声。
穿板甲的人最怕的就是摔倒,被芬顿瞄着胸口的裂痕接连打了数拳之后,荷尔吾斯才堪堪将大剑抱在胸前,用双臂挡住了芬顿的进攻;此间,芬顿的血不断从鼻孔里滴下,滴在荷尔吾斯的头盔上。
阻断了芬顿自上而下的攻势后,荷尔吾斯用膝盖朝芬顿的胯下磕去,把芬顿磕得往前一扑,自己赶紧拄着大剑站了起来。胸前的板甲已被锤烂,露出了里层的锁子甲。荷尔吾斯被打得吐出的血积在封闭头盔里难以流出来,血污盖到了他的眼部,令他万分难受。
芬顿也站了起来,断掉的鼻梁导致血从鼻孔和嘴中不断冒出,呼出的气都带着淡淡的血雾,他像个狂人一样,盯着荷尔吾斯喘着粗气。
“坚持不了就任自己晕过去吧,小子,好歹能死得痛快。”荷尔吾斯艰难地说道。
见芬顿不作回答,荷尔吾斯又举起大剑朝他走去,但脚步已不如开始时那么稳健。他抡起大剑,再次向芬顿砍去。这次,芬顿选择主动拉近跟荷尔吾斯间的距离,他用左手小臂格挡在大剑的强剑身处,伴着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痛,对准荷尔吾斯没有板甲保护的胸口,再次一拳打了进去。
“呃!”荷尔吾斯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单手撑地,半跪了下去,鲜血从头盔的缝隙里慢慢溢出。芬顿也抱着左手痛苦地扭动,不过只持续了一两秒,就赶紧往前一脚踢向荷尔吾斯,荷尔吾斯再次用手顶着剑身挡下了芬顿的一脚,随后咆哮着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挥剑砍向芬顿。
两位战士都非常擅长攻击对方的弱点,荷尔吾斯的胸口被锤得血肉模糊,芬顿的脸也被污得不成人样。现在,荷尔吾斯挥剑的速度和效率已无法和刚开战时相提并论,他瞄准芬顿的脸部,又劈又刺;芬顿慌忙地躲避着对方的攻击,但两条手臂还是被剑刃刮得满是伤痕,在荷尔吾斯终于使出了芬顿翘首以盼的一记横扫后,芬顿立即下蹲,右手撑地,用左脚踢在荷尔吾斯的膝关节侧面,荷尔吾斯的右脚被踢得弯曲,再次半跪;芬顿正艰难地起身,但没想到荷尔吾斯竟然利用半蹲的姿势,蹬脚往前一顶,用肩膀撞在芬顿腹部,将芬顿顶得飞起来,这时,荷尔吾斯用尽全身力气,抡起大剑一记上挑,朝正处于下落失衡状态的芬顿挑去,芬顿拼命调整动作,但这一击还是命中了芬顿的右肩,他的整条右臂被砍下,右臂被挑飞到半空中,落到了地上的血泊里。
“结束了。”科纳喃喃自语。
哨站里的花盗早已看傻了眼,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失控。
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荷尔吾斯双膝跪着,右手握着大剑平放在地上,左手也支撑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视野已被头盔里的鲜血污染得模糊不清,他的世界现在一片鲜红;而倒在地上的芬顿,竟然用左手撑起身体,慢慢地又再度站了起来,还拉扯了一下穿在里面的马甲,包在了右肩处骇人的伤口上。
“呵呵,不是人啊。”荷尔吾斯模糊地看见对手又站了起来,苦笑着说。
芬顿成了一个血人,他一言不发,用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荷尔吾斯,最后一次向荷尔吾斯跑去;但荷尔吾斯不知在哪借来了力气,面对跑过来的芬顿,他抬起了大剑,将剑尖朝向芬顿,芬顿就这么跑过来撞在了他的剑上,剑尖从芬顿的后腰穿出。
荷尔吾斯对他做出一个笑脸,但芬顿看不见,依然往前挪动着脚步。
随着剑身从芬顿后背穿出的部分越来越长,芬顿终于走到了荷尔吾斯跟前。
荷尔吾斯笑不出来了。芬顿伸出左手,用食指、中指和拇指配合,伸进了荷尔吾斯的头盔和胸甲间的缝隙里,隔着一层锁子甲,捏住了荷尔吾斯的喉结。荷尔吾斯惊恐地瞪大了眼,但芬顿还是看不见,手指一用力,便插破了锁子甲,插进了荷尔吾斯的脖子里,并一把将他的喉结扯了出来,扔向扶着马车的科纳。这次,荷尔吾斯终于彻底倒下,全身都紧紧贴在了地上,不再思考、不再反抗。
还没完,芬顿将身子里的剑慢慢抽出,回身朝着科纳走去,他对科纳伸出仅有的左手,好像在索要什么。
花盗赶紧从哨站里跳出来,向芬顿跑去,声音颤抖地喊着:“大哥!”
科纳一手扶着马车,瘫倒在地上,看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断臂血人,吓破了胆。
仆从们挤成一团,一动不动,只有马车里的金发女人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盒,颤抖着走了出来。她跪在芬顿面前,双手递上木盒,哭着说:“大人,我们阿塔尔贾纳家知罪了,放过我们吧。”一旁的科纳突然抽噎,但又说不出什么。
花盗赶紧接过木盒,在马车上扯了一个袋子将木盒装了进去。
“大哥,你还好吧?你不好啊!大——”
芬顿倒靠在了花盗身上。
第二章 劫货(6)
好像在深夜,刚从卡迦亚山谷里的破马车中醒来时那样,眼前除了最纯粹的黑暗,别无它般。偶尔能看见几道有颜色的影子在黑暗里忽闪忽现,好似正坠向地狱,这是地狱的涤罪之火在翻腾,招呼者失控的死者,好将他的灵魂烧成虚无。他重重地摔向地面,眼前竟是茫茫白雪,一口大锅架在雪原中,锅底的干柴疯狂地舞起火焰,浓浓的汤汁在锅里沸腾,他面对这大锅,全身无法动弹;这时,白雪之中赫然出现一个女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歇莉密阿姨,是他在老家唯一的亲戚,他想说点什么,却不能张口,只见阿姨用一块毛巾伸进大锅里蘸了蘸,接着向他走来,用毛巾在他右肩下的伤口附近擦拭着,他感觉不到本应感觉到的刺痛,马上阿姨又拿出一根绣花针,对准他的右肩扎了下去,他摸不着头脑,地狱原来是这么违背常理的吗?忽然,周围的白雪急速地融化,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了起来,他要在地狱里昏过去了。
“嗯!”芬顿闷哼一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平平躺着,这回应该不是地狱了,因为地狱里没有床,即便有床也不准盖被子。眼前确实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但不是歇莉密阿姨,毕竟眼前这个女人可没有驼背。
“你……”芬顿勉强挤出一个字,就是感觉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像是站在房顶上听楼下的人说话。
女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许皱纹,头发被头巾包裹着,“哦?”随后她对着窗外,“阿弟!他醒了。”
“大哥啊!”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激动地跑进了屋子,声音兴奋地说道,“太谢谢你了,蒲拉娅。”
叫蒲拉娅的女人笑着指了指芬顿:“去看看他吧。”
男孩走到床边,只是芬顿除了眼珠,全身都动不了。
“大哥,你没死真是个奇迹,不对,比奇迹还厉害,我就没见过这样还不死的!”
芬顿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被撞那一下不会伤到脑子了吧?大哥还认得我?我是花盗啊。”
“没伤……货……?”
“货在你被窝里,它跟你一起睡了快两天了,等你能动的时候就能摸到了。”
“这儿……”
“蝴蝶兰村,帝国境内,这里是蒲拉娅的小诊所,蒲拉娅是老好人了,只是生活不富裕,靠别人捐钱和帝国救济过活,因为她看病不收钱的。”
芬顿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在卡迦亚。他担心花盗把自己又带回卡迦亚,要是被欧捷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话就完蛋了,但话说这么破旧的房子要是出现在卡迦亚,莱斯匹市长看了不得气得脑淤血。万幸自己身体里还有战士血统,不然受到这种级别的伤,当场就要跟荷尔吾斯手拉手、一起走了。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蒲拉娅,他可以吃东西吗?”花盗问,看到蒲拉娅笑着点点头,他就跑出了房门。
芬顿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屋子略微有些窄,每一面墙上挂着很多晾干了的药草,散发着令人放松的淡淡香味,只有一面墙有窗户,窗台上放满了大小不同的罐子,屋子正中间是一口用土垒起来的灶,一只淡黄色的猫贴在土灶旁取暖,土灶上放着一口锅,此时蒲拉娅正把锅抬起来往屋外走。接着芬顿闭上眼睛,他听见屋外有鸡和鹅的声音,还有清脆的鸟叫声——从卡迦亚离开后,这一路往南,远离了海岸线,再也没听过在海边生活的鸟发出的沙哑又悠远的叫声了;希望欧捷他们不要替我付房租,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蒲拉娅走了进来,搬了张凳子坐在芬顿的床边,看着芬顿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说:“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好。我不敢想象你经历了什么,只想尽量让你活下来,阿弟把你搬到这来后,你一直发高烧,有几个瞬间我都觉得你救不活了,但在人的命里啊,有多大的悲惨就有多大的奇迹。你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花盗对吧?真是奇怪的名字,不过挺符合他的形象的,这两天晚上,他都是睡在这儿床边,硬硬的地上,我让他去睡马厩里的干草上他也不肯,你别看我这儿是诊所,却连第二张床都拿不出来啊。”
芬顿安静地听着。
“蝴蝶兰村只有六七户人家,又离主干道比较远,买东西不方便,多是自给自足,偶尔会有商队来歇歇脚,我就会从他们那里买点工具和酒精,或者如果随队有人生病了,就帮他看看病;虽然我这儿给人看病的条件不好,但都是朝着让病人康复的目标去做的,你不用太担心,我觉得你体内应该是流着什么血脉,才让你在这种常人足以致命的伤中快速恢复,或者,是你为自己争取到了什么血脉吧。”说着,蒲拉娅把地上的猫抱起来,放在了怀里,抚摸它的头,“你失去了右臂,对此我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推测,如果能找一个医术高明的人,给你接一组替代骨骼,说不定会自己长肉和组织。”
听了这句话,芬顿的眼睛明亮了些许。
“那……”
“我也不认识什么医术高明的人呀,这里穷乡僻壤的,闭塞得很!”蒲拉娅笑笑说,“你可以去大城市里打听,不过别去索厄,你得罪了他们的人。阿弟跟我讲了一些呢。”
这时,花盗拿着一张芭蕉叶,包着什么东西走进来了,他走到芬顿的床前,展开了叶子,里面是一些很小的浆果。
“大哥,你头上全是纱布,有好吃的你也嚼不了,这些正好方便你直接吞掉。”花盗拿着一颗放到芬顿嘴边。
“老鼠屎……”
“不是啊,这叫什么果来着?哎反正你吞吧,没核儿,新鲜的,刚摘下来的!”
芬顿慢慢张开嘴巴,花盗把浆果一颗颗往里放。
“你放慢点儿,被噎着了他也讲不出来!”蒲拉娅说。
“放心吧,断骨断臂刺穿肚皮都死不了的大哥,几颗浆果怎么又噎得死!”花盗自信地说。
“你和你大哥怎么认识的,嗯?花盗。”
“狭路相逢,江湖缘分,不打不相识,我们都钦佩对方的实力,就交了个朋友。”
芬顿想说点什么,可没有力气,喉咙里又有浆果。
一段时间后,花盗喂完了最后一颗浆果。“大哥,这边的气候真是不错,空气很干燥,很适合养身体,不像卡迦亚那边,整天都是湿漉漉的。我们在蒲拉娅这住一段时间吧,等你能走路了再想下一步。你先歇着,我去帮她把院子里的鸡粪打扫了!”说完,花盗跑了出去。
芬顿闭上双眼,安静地休息。
春风从索厄的撒格埃克尔港进入佛德兰大陆,在到达卡迦亚之前,要先经过蝴蝶兰村。这里已是早春,阳光从薄薄的纸纱窗里透进来,既不刺眼也不黯淡,配合农家田园的环境音,很是让人放松。
果然,芬顿的身体恢复速度相当惊人,半个月之内,鼻子基本恢复,不管是呼吸还是动脑子的时候也都比较舒服;腹部的伤口完全消失,只是有几道抓痕仍比较明显,蒲拉娅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问芬顿的时候他也不告诉她。花盗不知从村里哪户人家要来了一份帝国的地图,可惜是旅游地图,信息的倾向方面,对芬顿和花盗来说不算特别实用,但两人都从未深入过帝国的领土,这对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而言也算雪中送炭。这十几天内,帝国派了特工,在邮差骑士荷尔吾斯的遇害地附近进行调查,不过像在蝴蝶兰村这种偏僻的地方,特工也只是粗略地问了几句,四处看了看就走了。在蒲拉娅的诊所生活的这段时间,花盗一直在帮她打理农事,毕竟草药的事他也不懂,至于芬顿,虽然蒲拉娅不建议他做事情,但他还是帮村子修好了水车,只用一只手。
这天,芬顿和花盗准备离开蝴蝶兰村,前往最近的城邦——绍尔提尔,赞弗洛斯的四大城邦之一,由芙莉·赞弗洛斯亲王统治,主城的人口超过百万,有驻城的空间法师,城内有全境最大的冶炼厂、锻造厂,商品经济发达,低犯罪率。两人打算在这里寻找能为芬顿接装新手臂的医生,以及寻找那根龙牙的买家。有了买家就代表有了财富,花盗已经在幻想自己回到卡迦亚,拥有自己的三桅帆船,带着一群水手探索大海时的画面了;芬顿则只是想活得有面子。
芬顿亲吻了蒲拉娅的右手手背——花盗告诉他这是帝国流行的礼仪之一。
“蒲拉娅,你是我、也是任何人的人生旅途中少见的善良人,无私救助、接纳我,我为不能给你的生活带来积极改变而向你道歉。以后若有机会,我能功成名就,我一定回蝴蝶兰村来找你。”芬顿诚恳地说。
“我非常乐于做这样的事,救人不是索取,而是给予,所以你没什么好抱歉的,芬顿。”蒲拉娅说。
芬顿用左手擦擦眼角,转过身,拍了一下花盗的背:“走!”
“大哥这句话说得还不赖,是不是在学堂待过啊?”
“你就当我待过吧。”
蒲拉娅目送两人离开,见他们慢慢远去,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她就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诊所。
第三章 绍尔提尔(7)
从蝴蝶兰村到绍尔提尔仍要行一周之久。
一阵沉重的铁蹄声从身后传来……
“站住!”一个男人喊道,声音浑厚有力。
花盗顿时被吓得定在原地,汗毛直立,心跳加速;芬顿缓缓转过身。
是一帮精锐士兵,所有士兵都穿着铠甲,胯下的战马也披着铠甲,纹章显示这帮人隶属帝国,是索厄城的皇家军队。为首的喊话者是一名骑士,身型相当高大魁梧,战马在他胯下就像是一头驴,他的肩甲上挂着黑色披风,披风上纹着金色的迎春女神图案,证明这人是高墙骑士,这种骑士通常只在索厄出现,如今却出现在绍尔提尔的辖区,叫住了两人。
道路上的旅者和商贩纷纷退避三舍,只剩一众铁骑、不知所措的芬顿和呆若木鸡的花盗。
靠,这帮人可不能惹!芬顿心里暗想。他用左手手肘碰了碰花盗,花盗这才机械般地转过了身。
“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瘦小的男孩。”高墙骑士喃喃自语道,“要是科纳那个胆小的废物再讲清楚点就好了!”
随后,这高墙骑士酝酿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两位公民!情况紧急,不能向你们宣读法律。索厄的商人在边境地区遭遇劫匪,随行的邮差骑士被残忍杀害,根据报案人的描述,你们两位与嫌犯特征高度吻合,请跟我走一趟!”他严肃地说。一旁的花盗表情紧张得跟马上就要承认了似的。
芬顿心里自然也是慌得不行,但他不敢让慌张从脸上表现出来,强装淡定地说:“老爷,您看我们这形象哪像劫匪啊,我一个残疾人,带着我的傻子弟弟去城里寻医看病,怎么会跟劫匪联系上呢?我们平时遇到强壮点的人,可都是要避着点走啊。”
“说老实话,我也不相信,但就算你们是清白的,也要跟着我们去证明!”说着,高墙骑士的头微微扭了一下,后方就有两名士兵跳下马,裹着铠甲的双脚重重地踏在地上,朝芬顿、花盗二人走来。花盗崩溃得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重复“不不不不不不”。
“我嫂子是丽贝彩!”芬顿大喊。但那高墙骑士装作没听到,两个士兵也继续朝俩人走来,“是佩尔敏小姐!”芬顿急了,但高墙骑士生气地吼道:“你爹是不是费米大帝啊!?”
突然,两名士兵和芬顿之间出现了一块如玻璃般的屏障,屏障刚一出现就瞬间破碎,屏障刚刚所在的空间如同被抽走了一样,变成了万分深邃、黑暗的空洞,接着,空洞里走出来一个老头,之后空洞即消失不见。
老头背着手,站在两个士兵跟前,面对那高墙骑士,生气地骂道:“铁罐儿!从你踏入我绍尔提尔辖区的那一刻,爷爷我就盯上你了,你是不是脑萎缩了?不回去把铁链套脖子上看家护院,跑你芙莉奶奶的地盘来抓人?怕不是跟哪个贪官勾结,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你的皇帝书呢?拿出来给爷爷看看,爷爷批准了就可以抓人。或者,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想个理由来解释解释,不然,哈哈哈哈哈——!”
高墙骑士对那两个士兵招呼了一下:“不想死的先回来。”两个士兵慢慢退回到高墙骑士这边,随后,他看着这凭空出现的老头:“奥本奇,老东西,你没别的事可做吗?行算我倒霉!”
在芬顿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这队人马就这样回头一溜烟跑了。
老头奥本奇懒得回头看一眼芬顿和花盗,只见他往前踏了一步,便消失在虚空中。
眼前突然空落落的,呆滞了几秒钟后,芬顿扭头对仍跪在地上的花盗说:“帝国这边人讲话跟卡迦亚那边区别真大呀!我以前也喜欢这么讲话。”
“啊?等下,大哥,我们不是差点没命吗?”花盗慢慢站起来,但是站不直,“那个猛男肯定是科纳的联络人派来的,没想到索厄那边这么快就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但你看到没,索厄来的那帮人不敢讲具体原因,说明他们这还真就是脏活儿,不怕的!对了,刚刚那老头是谁啊?叫什么奥本奇?”芬顿问。
“还用想!这怕不就是给绍尔提尔搞结界的空间法师本尊,那个高墙骑士都不敢越过他办事。”
“进了城,我们可得去谢谢他。”
“哦哦,有机会就去嘛,反正大哥怎么折腾也死不了。”
“接着走?”
如同无事发生,二人继续沿路前行。
路上,花盗拦停了一辆拉货的马车。
“大叔,请问你是要去绍尔提尔吗?”花盗问那驾车的中年人。
“嗯。咋了?”
“能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吗?我们两兄弟要去城里寻医看病,实在走不起了。”
驾车人打量了一下芬顿、花盗两人,“是难民啊?这个世道可不多见,上来吧。”
两人兴高采烈地坐在了马车后面,四只脚悬在空中。这可比走路快多了,能比预期更早的到达绍尔提尔。
“今天我们去胥廖尔镇对付一晚,明天顺利的话,一直不停走,走到凌晨就能到城里了。”驾车人回头对他俩说。
“谢谢大叔,你人真好。”花盗说。
一路上多了很多高大的树木,天上有很多颜色各异的鸟,还有很多昆虫,偶尔可以看见几头角鹿和野猪,让人渐渐察觉到,南方的影子越来越近了。
“哎!”花盗突然叫了一声,把即将进入梦乡的芬顿拽了回来,“大哥你之前跟那个猛男骑士说什么来着,你嫂子姓佩尔敏?叫丽贝彩·佩尔敏?这个牛吹得真离谱,但是我还是怀疑,不会是真的吧?我之前听说,帝国一个很大的大官的女儿就在卡迦亚诗集学堂上课呢。”
“呵呵,有些话我确实是编来骗他们的,但这事儿是真的。”芬顿得意地笑着说。
“你这么有背景、有身份,为啥我俩还会落到这般田地啊?大哥,那你哥是谁?”
“是谁也不关我事啊,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姓佩尔敏,我又不姓赞弗洛斯;”芬顿悲惨地说,“我老家,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吗,伊瑟利亚,千年的圣城啊,现在就是一堆残垣断壁。我发小,欧捷,他去卡迦亚跟着穆罗维学习,我亲戚就把我送去找他,一起学,虽然我是没学出什么成绩来,但是他竟然在学堂里钓到了什么,呃……帝国法师摩尚·佩尔敏的独生女,那个传说中的帝国法师还有独生女,帝国法师居然可以生孩子!丽贝彩啊,他俩离结婚就等丽贝彩毕业了!”
“你哥真厉害!但帝国人不是不准嫁出皇室吗。”
“谁知道呢,先这么盼着吧。靠,我之前是盼着,但现在都混成残疾人了。”
“都是我的错,呜呜呜。”花盗假装哭着。
“假惺惺地装个屁。”
……
入夜,马车停驻在了胥廖尔镇的驿站里。驾车大叔让芬顿和花盗自己找地方过夜,明天听见第一声鸡叫就集合出发,然后他轻车熟路地径直走进了一家澡堂。
“这边的夜晚一点也不凉啊,大哥。”花盗站在街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是看不到海,怪想念的;海风拂过我脸颊,海鸥驭着海浪飞——”他唱了起来。
芬顿站着靠在一根路灯柱子上,拿出了旅游地图。单手拿地图,看着真是不痛快,总有一头是扇来扇去的,地图上只标了个名字,其他什么信息也没有,这胥廖尔镇放在整个帝国境内来看,也是十分偏远的。再往东南,就要到绍尔提尔主城了。
大概看了看后,芬顿收起了地图,环顾四周,发现这边的人睡得真早,虽然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的,但街上却少有行人,不像卡迦亚,市里永远都是不间断的繁华,而老家伊瑟利亚,则是白天也如现在这般萧索。
“怎么说?花盗,我们去哪对付一晚?”芬顿问花盗。
“我长这么大就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公园吧,我们睡公园的椅子上。”
“也好。”
两人顺着镇上的街道走着,每隔几分钟才能遇到一个行人。路灯淡淡的微光在窄窄的街道上映照着,显得格外静谧。两人来到了镇上的学堂附近,这学堂从外观看着跟卡迦亚的诗集学堂比起来,既小气又破旧,好像是个摆设,根本没人去里面讲学一样。芬顿提议到院子里去看看,发现里面居然同时还是一片公墓,这个点还有人拿着提灯,在某块石碑面前蹲着,嘴里念念有词。接着两人又走进学堂里面,这里俨然已经成了蜘蛛的家,桌子和长椅还被拿走了几张,彩色的大窗要么破损,要么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已经折射不出什么好看的光线进来了。
“在这对付一晚吧,大哥。”说着,花盗为自己挑了一张状况还算可以的长椅,毫不嫌弃地躺了上去。
芬顿坐到一张长椅上,顿时曾经在学堂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左边隔着过道,是他最敬佩的欧捷;讲台上,穆罗维语速缓慢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不知道的某个位置上,坐着讨厌的同学海柏伦。一切景象缥缈地展现着,自己好像还是学堂的学生,今天又是无精打采的一天。于是芬顿趴在桌上,用仅有的左手垫着脑袋,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睡姿,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三章 绍尔提尔(8)
与先前说好的那样,早晨时分,芬顿、花盗和驾车人在驿站集合。驾车人走过来,拿着两个拳头大的水果,递给二人,他俩不认识这是什么水果,只连连感谢驾车人。
启程,天气还算不错,披着早晨的阳光,三人离开了胥廖尔镇,往绍尔提尔出发。
到中午时,道路上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拥挤,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偶尔还能见着几名巡游骑士,领着一队士兵经过,还有些小商贩,他们甚至都懒得去绍尔提尔的市场,只在路边就地摆摊了。芬顿和花盗发现,这边有的人是把马车停在路边,然后直接在马车里安家,驾车人告诉他们,这些人是村子里受了地质灾害,没争取到移民房的人,就在路边马车里,做点小生意苟活着。
一路无事。傍晚时分,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可以隐约看到绍尔提尔的城市轮廓,从道路的这一段开始,路边开始出现一些简陋的小屋,且都有人居住,越往城市靠近,路边的小屋越多,住这些小屋里的人依赖大城市的运行所产生的边角料,过着勉强果腹的日子,芬顿和花盗的形象看起来和这些人差不多。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三人的马车到了绍尔提尔的西北门。大门没有芬顿想象中那么宏伟,但也是他至今为止见过最宏伟的城门了,驾车人说绍尔提尔的正大门是在东侧。
西北城门外,是一个石砖地面的广场,石砖路通过城门连接了城内的街道,广场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火盆,正对着敞开的城门。由于这大火盆永远燃着火焰,广场上就像是整夜都在开篝火晚会一样,各式各样的摊位都有人光顾,还有很多市民着装的人也在这广场上待着,和那些住在城外的贫穷人一起在广场上交流;虽是在城外,但广场周围却有一些挺像样的房子和商铺,看起来还挺热闹,有点那种风情小镇的感觉。
“我的这种马车不让进城,我就到这了。”驾车人对二人说。
“谢谢大叔,那我们有缘再见吧。”花盗向驾车人挥手道别,跟芬顿一起到广场上去了。
芬顿站在大火盆旁边,观察着广场上的人。
“这儿的人都是在忙着做生意,连个搞才艺表演的人都没,跟卡迦亚比,文化氛围差远了。”芬顿撇撇嘴说。
“这种地方理应是这样的啦,进了城里应该就有了。”花盗说,“我们现在进城,还是在这边打听打听?”
“不急着进城吧,现在还搞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呢,正好在这转转,瞧瞧帝国人的精神面貌。”
“坏了,帝国这边用的什么货币啊?”花盗拍了下手,向芬顿问道。
“靠!”芬顿也搞不清楚,早知道多看点书了。
花盗和芬顿掏出两人全身上下凑在一起的一百多元,走向了一家卖小孩玩具的摊位。
“老板,像这种钱你们收吗?”花盗问这小贩。
“哦,这个不是卡迦亚元吗,这我要是收了,还得花工夫去换成习尔,你为嘛不换好了再来找我买?”小贩疑惑地说。
“啊,是啊,不好意思啊老板。”花盗抱歉地说;二人松了口气,看来两边的货币是可以换汇的。
随后,他俩马上跑进一家旅店要求兑成习尔,结果被老板轰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芬顿拍了下脑袋,“他们换钱都是去的银行!要银行才做这事。”
“大哥英明啊,那我们去找银行吧!”花盗附和着。
两人在广场周围转了几圈,也没发现一家银行。
“银行是不是要城里才有啊?”花盗失望地说。
“我看是,一般可能要有钱人才会去银行吧。找个人问问哪有银行。”
花盗走到一家茶水店门口。“老板,请问绍尔提尔城哪有银行啊?”
茶水店老板打量了一下花盗,答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就很奇怪,城里几十家银行,公家的、私家的,你问的是哪家银行?”
“随便一家都行,请问从城门进去,要去最近的银行怎么走?”
“看在天色比较晚,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我就不说你了,你就站在城门口往里看,绍尔提尔商业银行不就在那立着的吗。”老板边说边比划着。
“噢,谢谢,谢谢老板。”
他回到芬顿跟前,用大拇指对着城门指了指:“店老板说一进去就可以看到一家银行。”
两人走了进去,经过城门时,站在城门口的卫兵冲两人比了一个嘲讽的手势,两人还没瞧明白啥意思,那卫兵就被旁边的巡游骑士扇了一下脑袋。
果然,绍尔提尔商业银行几个大字第一眼就映入了二人的视野,虽是夜晚,城门口附近的人流量还是比较大的,里面的街道也很干净,像卡迦亚一样。在进去之前,花盗和芬顿同时停下了脚步。
“你咋了?”芬顿问。
“大哥,我从没进过银行,换钱怎么弄啊?”
芬顿也没进过,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把卡迦亚元给老板,他就会拿习尔给你,就像买东西一样。”
两人走进银行,东瞧瞧,西看看,装潢很气派,只是比较冷清,跟外面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哪怕是一个糕点铺的客人都比这里多。
“嚯,大哥你看,这不就跟剧院里卖票的地方差不多吗,分窗口的,咱直接过去找里面的人就行了。”说完,两人径直走向一个窗口,看见里面的女人正拿着一本杂志,百无聊赖地翻来翻去。
“老板,你这能换钱吗?”花盗热情地说。
女柜员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花盗看了两秒,懒散地蹦出来几个字:“拿来我帮你换。”
花盗高兴地把一拖皱巴巴的钱递给她:“麻烦老板喽。”
那柜员却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老板啥呀老板,我要是老板,会沦落到半夜加班?真是的,费好大劲才考进银行,天天加班加到半夜,晚上又没几个人来办业务,把我安插在这铁窗后面守着他家的门面,老板这会儿不知道在哪花天酒地呢。”她边抱怨,边在里面捣鼓着什么。刚完话这段话,她隔壁窗口的柜员朝她大声说道:“说的啥呢!艾吉梨儿,我们好不容易才考到梦想的岗位,就应该在这大家庭里认真努力,奉献自己的青春,才能换来光明的未来!”听这人讲完,她直接一头趴在了办公桌上,无力地叹着气,右手缓缓抬起,将几张纸币和几枚硬币递给花盗。
“谢谢大姐!”花盗拿着崭新的习尔,和芬顿高兴地走出了银行。
“员工状态不错呀!”芬顿邪恶地笑着说,“这要是在卡迦亚,莱斯匹会找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做掉他们老板。”
“嘿嘿。”花盗也笑了笑。
两人又走出了城门,刚刚被扇脑袋的士兵这次表情严肃地目送两人离开。
花盗把钱摊开,数了数是多少习尔:“哇,换了一千多块钱呢,大哥,咱卡迦亚的钱原来这么金贵,这可够咱挥霍几天了!”芬顿满意地点点头:“吃顿好的去,这段时间就没吃过饱饭,这次我们既要吃好又要吃饱!”花盗高兴得手舞足蹈。
两人走进了广场上看起来最敞亮的一家餐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把菜单放在了桌上,芬顿拿起菜单,点了几样不同的肉类,随后微笑着递给服务员。十几分钟后,食物端上来了,刀叉、筷子和手套都给他俩配齐了,两人十分满足地饱餐了一顿,像是把未来几周要消耗的能量都一股脑吃进去了。唯独在结账时,服务员把七百多习尔的账单递给两人看,顿时两人的心都在滴血。花盗恶狠狠地喝了几大杯免费的饮用水。
两人走出餐馆时,时间已是半夜,广场上的人少了一半,大火盆依旧燃烧着。
“这下好了,大哥,今晚是睡不成旅馆了。”花盗摊着手说。
“妈的,感觉跟被抢劫了一样,吃顿饭收七百多,怪不得外边那些人宁愿在外边搭破屋,也不愿进城去,原来是进了城就吃不起饭。”芬顿生气地说,“哎不过也没事,咱手里还有个宝贝呢,等过两天宝贝一出手,咱回这家店直接把他厨师都吃了。今晚睡哪?”
花盗想了想后,说自己有办法。芬顿见他跑进一家裁缝店,本来老板娘已经在把门板一张张地搭好,准备打烊了,花盗硬生生地挤了进去,几十秒后,他抱着一张毯子跑了出来。
“大哥,看我聪明不,几十块钱的东西,睡着虽然没有旅店的床舒服,但好处是可以看星星啊!你看你还在蒲拉娅家睡了几天,我可是出了卡迦亚后就没睡过床啊!”
“嗯嗯,老子佩服你的聪明才智,你打算把这块尿布铺哪?”
花盗领着芬顿走出了广场,在一颗粗壮的槐树下,把毯子铺了开,高兴地躺了上去:“像不像在野餐露营!”
芬顿把袋子扔给花盗抱着:“今晚你负责把宝贝看好了!”说罢,自己也重重地倒了上去,不等花盗说点什么,自己抢先进入了梦乡。
月光透过沙沙的槐树叶,照在芬顿和花盗的脸上。
第三章 绍尔提尔(9)
“啊呀,烦死了。”花盗不耐烦地起身,这地方的第一缕阳光来得太早了,云层又稀薄,照得露天睡觉的两人相当不痛快;不过当他起来看到芬顿已经是站着了,就把毯子卷起来,放背上捆好,没再多说什么。
“我老家那边也是白天长,夜晚短。”芬顿说,“真是苦了你哦,小子。”
“哪的话!今天进城分分钟把货出手了,今后还不是想睡哪就睡哪。”花盗把装货的袋子递给芬顿,“走吧。”
两人走回广场,顶着阳光的大火盆不如晚上时那么壮观,广场上也没几个商贩起摊,只有很多赶路的人在城门下进进出出。本想找个面相和善点的人打听城里哪有名医,周围却只有忙忙碌碌的众人,除了门口那个百无聊赖、来回踱步的巡游骑士,他戴着遮面的头盔,看不到面相。这个任务由芬顿来做,他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走向那个巡游骑士。
“大人,您好啊!”芬顿客客气气地走上去说。
“嗯?早上好啊。”这巡游骑士也挺友好。
“我早年间当车间工人,不小心把手绞断了,这几年攒了点钱,想来城里装一条假肢,向大人您打听一下,绍尔提尔城值得推荐的名医有哪些啊?”
听完芬顿的话,巡游骑士抬手用虎口顶在下巴上,隔着头盔蹭了蹭:“听同事说,约克努尔街有一家私人诊所,那大夫外科特别厉害,政府几次想把他招安,让他去索厄替皇室工作,他都没同意;听说他要价也很亲民,你可以去他那看看。”
“谢谢您啊,可我们是外地来的,请问这约尔努克街怎么走?”
“就是在老城区嘛,这隔得老远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你去老城区问问就知道了。进去左拐,挨着城墙一直走,就能走到老城区。”
芬顿连忙致谢,带着花盗进了城门。
绍尔提尔的街道很宽敞,最主要是特别干净,完全看不到泥地,外面来的马车都要在城门外彻底清洗干净后才允许进城。芙莉亲王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对自己和城市都是如此。和卡迦亚相比,这里的房屋占地面积要大很多,基本都有四五层楼,方方正正的,好像每家每户都挺富有的,很多这些大房子的一楼都是商铺,从外面看去,装潢都十分精致。市民的穿着特点比较统一,男性都是干净简约的衬衫或者风衣;女性绝大多数都穿质量上乘的过膝裙,有的还带着小小的帽子,只有半个脑袋大,有些年纪比较大的才会穿及地的长裙;工人和伙计的着装虽然稍微简陋些,但都相当干净整洁,那些普通的工人和伙计的衣着标准就达到了卡迦亚市民的平均水平。绍尔提尔真是个相当富有的城市,难怪那个驾车人一眼就认为芬顿和花盗是难民。
“说实话,看了书上的图画我还想象不出,这亲眼看见才体会到这帝国的四大城邦确实很壮观,不知道以后亲身站在索厄街上是什么感觉。”芬顿感叹道。
这时,旁边一个车夫插话道:“这都是托了卡迦亚的福啊,我们这里是离卡迦亚最近的城邦,卡迦亚人来帝国办事都是到我们这个城邦来,来的文明人一多,我们这也慢慢跟着文明了起来。其他城邦可是脏乱差啊。”
听了车夫的话,芬顿简直难以置信,难道卡迦亚的文明比赞弗洛斯帝国还要发达?卡迦亚全市行政面积连帝国的千分之一大小都赶不上。
花盗用手拐了拐芬顿:“看,我们确实混得越来越差,都从高等文明混到低等文明了。”
两人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走几步停几步,边走边瞧。直到快中午时,才看到符合那巡游骑士说的所谓老城区:是从宽敞的街道分叉出去的一条小道,建筑的石材看起来比较有年代感,街边商铺的规格跟之前比起来直接小了一倍多。
“天呐,走了几个小时了,这城是有多大啊。”花盗说,“我们边走边打听。”
进到约克努尔街,芬顿反而认为这边有卡迦亚那种温馨的感觉了。两人边走边打听那个很出名的诊所,轻轻松松就找到诊所的位置了。
只有一个小门,顶上的牌简单明了地写着两个字——诊所。两人对视一眼,带着满满的怀疑走了进去。有一条十多米长的走廊,走廊里只有一颗壁灯,火苗在壁灯里无力地苟活着,尽头是一个封闭式垃圾箱;在走廊中段,右侧的墙上开了唯一的一道门,门框上挂着珠串帘子。花盗走在前面,拨开帘子,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房间虽然还算宽敞,但却十分杂乱,各种金属设备、容器堆满了每个角落,几乎没有可以下足的地方,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拥挤的物品,来到了里屋。里屋的陈设就要整洁得多,就是光线有些暗,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躺椅上,脸上的胡须打理得极具个性,手里竟然捧着一本附魔过的色情杂志,一个人在那看得津津有味。
芬顿都想打退堂鼓了,毕竟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看起来不靠谱的人来做,心里多少有点膈应,但花盗先上前打了招呼:“大夫你好啊!”他指了指男子手里的杂志,“我一直都想看看这种附魔杂志呢。”
“哦?”男子把杂志合起来,递给花盗,花盗正要身手去拿,他又突然把杂志快速抽了回来,“想得美,变声期都还没过的小子。”
“嘿嘿嘿,不看也成,那你帮我看看我大哥的断手吧。”花盗往侧让了一步,把芬顿展示在这男人眼前。
看见花盗身后的芬顿,他眼中突然闪了一下光芒,转瞬即逝。
“欢迎来到我的诊所,很高兴你们相信我的医术,我叫勒博蒙德,约克努尔街唯一的外科医生。”叫勒博蒙德的医生带着相当热情的笑容对两人说,“毫不自大地讲,如果用户选择我,那将会是他们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之一!”他做着手势对芬顿招呼着,“小兄弟过来让我瞧瞧,把衣服脱了。”
芬顿怀疑而又警惕地走到勒博蒙德面前,脱下了外套。
“上衣全脱了。”勒博蒙德说。
芬顿只得照做。勒博蒙德在左手手掌里唤起了一阵淡淡的紫色光芒,在离芬顿右臂伤口约半公分的周围来回移动,大概持续了十秒,他收起手,问芬顿道:“之前去乡下诊所看过了对吧?”见芬顿点点头,又说:“这个大夫用药真厚道,你这伤口上用过的药,可都是珍贵药草,扒下来拿到绍尔提尔来卖,要卖差不多一万习尔。”
芬顿和花盗瞪大眼睛,正要说点什么,勒博蒙德抬起手掌,示意两人打住。“但最值得感谢的是你的身体,抗住了发炎和感染,想必小哥你不是普通人吧。”
“呃,我练过一点战斗技巧,懂操控一些能量。”芬顿尽量往小了说。
“嗯嗯嗯,我知道,那这手是怎么断的呢?”
为了口风一致,芬顿说:“我早年间在车间——”
“嗯!”勒博蒙德直接打断了芬顿的台词,他转身走了几步,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屋里立马失去了光明,但墙上的壁灯和桌上的台灯却瞬间亮起。之后他坐回到躺椅上,邪气地笑着说:“跟车间毫无关系,是被人砍断的吧。”
芬顿心里惊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人家是外科医生,什么也瞒不过人家的眼睛啊,就抱歉地说:“呃,被你看出来了,打架输了,被人砍掉了左手。”
勒博蒙德扭头看着花盗,问:“你大哥叫什么名字啊?”
“芬顿!”
芬顿差点转身伸手抽他一嘴巴。
“嗯,别紧张,芬顿,医者仁心嘛,我又不是坏人。”随后,他用脸凑近芬顿,低声细语地说:“龙牙在你手里吧?”
芬顿被吓一跳,差点就要伸手钳住勒博蒙德的脖子,花盗也是吓得绷直了身体,咬紧了牙关。
勒博蒙德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腰后,背对着两人说:“呵呵呵,我知道你们心里害怕,这事儿索厄那边都不一定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然后他又转圈绕着芬顿慢慢地走,“算啦,为了防止你们对我有戒心,我就告诉你们吧,但先等等,我叫个人哈。”
接着,勒博蒙德侧身,好像在向面前的空气说话:“老仔,你过来,有好事。——对,不然我叫你干嘛?”
突然,如芬顿和花盗之前在郊区见到的场景一样,眼前的空间突然裂成一面空洞,一个穿着长袍的老头从空洞里走了出来,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哈哈哈哈,你他妈运气真好,不对,老子本来就预料到了,哈哈!”
芬顿和花盗见过他,是那个把高墙骑士吓跑的老头,绍尔提尔的空间法师——奥本奇,但芬顿和花盗还是再次被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勒博蒙德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有来往。
奥本奇指着芬顿,对勒博蒙德问:“就这个小子干的?看不出来啊,一副土样,能干掉一个邮差骑士!”
“真是应了你的伟大预料啊,他果然来找我了。”勒博蒙德说。
“这小子前些天还差点被索厄的人绑走,我还说首都那边都是一帮朱门酒肉臭的饭桶,没想到真差点让他们抓对人喽!”奥本奇转身看向芬顿,“小子啊,你立大功了,老子之前正愁没人愿意替老子干这脏活呢。”说着,他坐到了刚才勒博蒙德的躺椅上,看着芬顿。
“告诉我你叫啥名字?你要是说谎就当场火化!”
第三章 绍尔提尔(10)
勒博蒙德赶紧走上前摆摆手:“别这么咄咄逼人呀,老仔,人家之前来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了,叫芬顿。你不温柔一点,人家怕是不好给你办事。”
“啥?”奥本奇挺了一下腰,随后又放松地坐回躺椅上,捋了捋胡子,笑着说:“呵呵呵呵呵,是,是。”然后手里凭空出现个橘子,自己在一边剥了起来。
“好了,芬顿,我们伟大的空间法师也到场了,我现在把事情告诉你吧,别紧张,把我们当自己人。”勒博蒙德继续对芬顿说。
芬顿咽了下口水,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利用我、监视我的?”眼前的二人,此刻在芬顿和花盗眼中如同天照大神,无所不知、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勒博蒙德笑了笑,把芬顿摁到椅子上坐着,自己斜靠在墙上:“我们可没有利用和监视你,这只是一个对你我来说都十分幸运的巧合。你俩抢的那个商人,科纳,被索厄的坏人抓住了致命的把柄,要挟他交出手里的龙牙,正好,要挟科纳的那帮人是我们的眼中钉,我们不希望龙牙平安运到他们手里。”
“但碍于我们同是帝国高层的身份,我很难亲自插手这事。”躺椅上的奥本奇,边嚼着橘子边说,“我本来打算先监视科纳的商队,可是他们刚踏入帝国的疆土,我才看了他们一眼,你小子就跳出来把他们劫了,我第一时间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奈何我法术不够娴熟,没看清细节,就注意到邮差骑士把劫匪的手砍了,到后来也没追踪到你小子。当然,也有可能是你散发的能量太弱,我把你跟其他平民搞混了,哈哈哈!”
“你无意间就帮我们搞定了这件事,我们还得感谢你,老仔也跟我说,断臂劫匪来绍尔提尔销赃的时候,要接假肢的话只会来找我。现在你知道具体情况后,有什么想问的吗?”
听完勒博蒙德和奥本奇的话,芬顿渐渐平静下来,但花盗好像比他还早就平静下来了,抢先问:“那医生你也是个法师喽?”
勒博蒙德点点头:“既是医生,也懂些法术,但不能像老仔一样操纵空间。”
花盗顿时露出崇拜的眼神,转头又问奥本奇:“那大人,可以给我开个那种能装东西的……异次元吗?”
奥本奇顿时哈哈大笑:“你这种屁孩儿,要是给你开个负空间,瞬间就会把你的脑子给化成汤!”
“你得先做点浅层次的法术研习,开发一下自己的大脑。”勒博蒙德补充道。
花盗失望地垂下双手,小声又问了一句:“那,这根龙牙如果到了你们说的索厄坏人的手里,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那帮贱种的力量会得到极大的补充,我们就再难以对他们进行压制,到时候他们会掐准了索厄薄弱的皇室凝聚力,挟天子以令诸侯!”奥本奇敲了一下桌子,严肃地说。
“哇,那根龙牙真的不简单,是什么来头啊?”花盗惊叹道。
“话说,我们是来看病的吧?”芬顿说,“龙牙你们要拿走的话,那我的手你们还可以帮忙吗?”
“我心里早就想好了,说过让你不必担心,芬顿。”勒博蒙德说,“现在把装龙牙的盒子拿过来,让我们打开看看吧。”
没什么好说的,芬顿把盒子摆到了桌上。
“来来来!我们慢慢看专家品鉴。”奥本奇又笑哈哈地变了三个酥饼出来,给芬顿和花盗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勒博蒙德打开了盒子,一根光泽暗淡的白色龙牙静静地躺在有软垫的盒子里,大概和一个成年人的腿差不多长,看起来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化石。
“你们俩知道关于龙的时代的大致历史吗?”勒博蒙德问。芬顿点点头,花盗摇摇头。
“简要地说,这龙牙是工匠世家——黑因坦家的宝物,黑因坦家祖先为第一任赞弗洛斯帝王修筑了葬龙塔,始皇帝就把这个重要的战利品赐给了黑因坦家的祖先,代代流传,直到现在,帝国的文化力渐渐衰落,黑因坦家也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被阿塔尔贾纳家吞并。眼前这根龙牙,就是先祖人类将佛爵纳——我们的世界,从龙的统治下夺过来的象征,这颗牙齿来自于巨龙领主的唯一子嗣,先祖人类杀尽了除子嗣外的所有龙,子嗣在种族灭亡的最终时刻,回头咬断了自己的脖子以自尽,由于它用尽了全部力气来自尽,使得这颗牙齿断裂,深深嵌在了子嗣的血肉里。”说完,勒博蒙德把龙牙拿在了手里。
“索厄的那帮极权主义者肯定有办法把里面的力量提取出来。”奥本奇说道。
“所以,现在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既能对你有很大帮助,又让我们无后顾之忧。”勒博蒙德对芬顿说,“就拿这根龙牙打造一下,做你的假肢吧。”
听了这话,二人吃惊地看着勒博蒙德,芬顿说:“但我们一直是打算拿这个龙牙卖点钱啊,要不龙牙给你,你帮我另装假肢,多余的钱退给我?”
“不识好歹!”奥本奇说。
勒博蒙德把龙牙钝的那一头抵在芬顿没有手臂的肩上:“千万不要认为这只是个材料,子嗣继承了龙族最后的力量,这颗牙齿饱受子嗣的血肉浸泡,蕴含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
“那这龙牙既然这么厉害,你们俩为什么不想要其中的力量?”芬顿问。
“老子真的伤脑筋啊,合着这小子啥也不懂!”奥本奇站了起来。
“因为我们不是战士呀,体内也没有守护者的血统。”勒博蒙德回答,“我知道,你是伊瑟利亚守护者的后裔,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但我以前曾给像你这样的人做过手术,所以我很清楚有这血统的人接纳外来力量的优越性。这龙牙就像一个桃,但我们吃到的只是坚硬的果核,只有你才能吃到果肉。”
“守护者!听起来就霸气,大哥,你原来真的又有身份又有背景,嫂子是丽贝彩,自己是守护者!”
听了勒博蒙德的话,芬顿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努力的人,却能拥有这般的力量和体质,而过去自己一直认为这是战士的特质。
“所以我该怎么做呢?”芬顿问。
“你该怎么做?是我该怎么做吧。”勒博蒙德说,“我会把龙牙打磨成骨骼,装在你的右臂上,以你的体质,一段时间后就能重新长出神经和组织。”
“我大哥是不死之身?”花盗打岔着问。
“不是”勒博蒙德说。
随后,他拿着龙牙,去了那个拥挤杂乱的屋子。芬顿看奥本奇盯着自己,似乎想说些什么。
“嘿嘿。”奥本奇笑了一下,“唱白脸的走了,轮到我这个唱黑脸的勒索你了。”
芬顿不敢接话。
“等你装上这龙骨手臂,得帮我办件事。”奥本奇又坐回躺椅上,变了杯热茶出来,吹着杯口的热气,“放心,我又不是那种老奸巨猾的人,你们不就是来求财的吗,拿着。”他变了一沓钱出来,一半递给芬顿,一半递给花盗。“作为帝国的结界装修工,我的钱可是怎么花也花不完啊。”
花盗拿着钱数了数,每一张都面额巨大,他手里这半沓一共有二十五万习尔,顿时眼冒金星,脑袋晕乎乎的,“大人真是太慷慨了!”
芬顿没有数,只是心里微微震颤。
“哪的话,老子的纸钞不是用来花的,是用来擦屁股的。”奥本奇骄傲地说,“这下,你们帮我办事就痛快了吧?你看,钱也给你了,手也答应帮你装了,还是他妈的用龙牙。”
“痛快!痛快!”花盗连忙点头说道。
“好!既然你小弟已经帮你答应了,我可就说了。”奥本奇高兴地把杯子捏碎了,只是没有碎片和水从他手里漏出来,“受我们这么大恩惠,请你办点小事也是情理之中。就在这绍尔提尔城,你冲到帝国锻造厂去,把副厂长给宰了。”
“好啊,非常简单,就是怕死得太快,糟践了您这龙骨臂。”芬顿不置可否。
“您这么神通广大,自己动手,杀个副厂长不是简简单单?”花盗疑惑地问。
“你们两个屁民,跟我这身份能比吗,我能带头搞内斗?这副厂长是索厄的极权主义者安插过来的,她私自改订单,给索厄超额购入装备,她不死谁死。别怕,等你被勒博蒙德强化过后,杀进杀出帝国锻造厂易如反掌,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而且老子我也会暗地里帮助你,一是先给你弄个面部模糊,事后不让你丢了仕途,二是到时候只要你逃出绍尔提尔城,我负责把你传送到安全的地方。怎么样,是不是比喝汤还简单?”奥本奇一顿分析,然后转头看向花盗,“至于屁孩儿,你就呆在勒博蒙德家混吃就行,等你大哥一人得道,你跟着升天!”
芬顿开始想这事要不要答应,后来一想,好像在这人面前,答不答应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这时,在另一个房间的勒博蒙德喊道:“老仔,过来帮下忙。”
第三章 绍尔提尔(11)
奥本奇站了起来,边对芬顿点着下巴,边往隔壁房间走。芬顿和花盗面面相觑,两人一时都想不到该说什么好。沉默了几秒,芬顿拍了下桌子:“有什么好想的,由也由不得我,帮他干呗。”
“蚍蜉撼树啊!”花盗一副悲伤的表情。
二人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等待。一个多小时后,勒博蒙德捧着一副完整的右臂骨骼走了进来,不知道他们俩在隔壁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根龙牙变成了骨骼。
“右手来喽。”说着,他把骨骼顶在芬顿的右肩,好像在比对型号和尺码合不合适,“正好呀,我的目测水平越来越高啦。跟我来吧,芬顿。”他拍着芬顿的后背,芬顿就起身跟着他去了隔壁房间。
拥挤的房间内被顺出来了一张奇怪的床,勒博蒙德示意芬顿躺上去。芬顿看见挨着床的小桌上面,有一个很大的注射器,像是给家畜用的,还有一些像刀锯一样的物品,和一般手术室里常见的不太一样,感觉更加有攻击性,摆在这种地方很有视觉冲击力,他害怕地看了一眼勒博蒙德,但后者只是在微微笑,似乎在勒博蒙德眼里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这是,要给我动手术吗?”芬顿担心地问了一句。
“不通过手术,怎么装假肢,我还要给你注射骨髓、连接神经呢。”
“这个时代的医术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既是医术,也是法术,快躺上去吧。”
芬顿犹犹豫豫,摸着床边的铁杆,慢慢地挪动。“等老子先拿铁链过来给他捆上!”一旁的奥本奇看芬顿磨磨唧唧的,就凶狠地说道。
芬顿赶紧躺好。勒博蒙德笑着摆摆手。
“我要将你全麻,因为等下要临时修改你的生物特征,你侧躺一下,让我看到后颈。”
“什么跟什么啊?我要是死在这里的话,会有人来找你算账的!”芬顿害怕地说,音量也提高了些许,但还是照做了。
芬顿只感觉后颈被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触碰了一下,接着,从脖子到脚都渐渐失去了知觉,好像自己只剩下了个脑袋,身体不翼而飞了,如个假人般躺在了这张床上。奥本奇搓搓手,邪恶地说:“嘿嘿,这样就行了,开刀!”
芬顿现在只有脑袋能思考,眼球能转动,汗已经流了满头。
勒博蒙德拿起一根又长又尖锐的针,针在他手里被注入了法术的能量,他慢慢用针尖割开了芬顿右肩的伤口,然后在绽放的血肉里雕琢着什么。花盗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捂着眼睛回到了里屋。
芬顿没法扭头看勒博蒙德,也没有知觉,他只能看见奥本奇在一旁盯着,瘪着嘴,不住地点头。
像是已雕琢完毕,勒博蒙德放下了针,针上的能量瞬间褪去,然后他把龙牙做成的右臂骨骼拿起,又突然松开手,但骨骼没有掉下去,竟然就这么漂浮在空中,只见奥本奇伸出一只手,手掌张开隔空对着骨骼,用法术将骨骼支撑在空中。勒博蒙德轻轻握着骨骼,慢慢地将肱骨的顶部位置对齐连接在芬顿的伤口处,又滴了一些液体在骨骼和伤口连接的位置。
“这些都是人造肌,每一条肌纤维都是我亲手做的。”他对芬顿说,然后拿着一些块状物贴在了骨骼上,又不断地施加着法术,拿着一个又像镊子又像筷子的东西细细操作着,像是在埋头织什么东西一样,就这么操作了近半个小时。
勒博蒙德直起身,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对芬顿说:“接下来,全佛爵纳可能都没几个人体验过你即将要体验的感觉。”奥本奇对勒博蒙德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医生中的艺术家,这手法真他妈绝了!”
勒博蒙德站到了芬顿右侧,奥本奇站到芬顿正面,两人同时对芬顿举起双手,像是在举行什么邪恶的仪式,把芬顿吓得够呛。但芬顿还来不及酝酿害怕的情绪,就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了一张雪橇上,在哈克冉山脉最高的雪峰上自由地滑下,而且越来越快,超过了滑雪应有的速度。眼前既看不到奥本奇,也看不到勒博蒙德,只有飞速闪过的风景,眼睛都来不及捕捉画面。接着又像被钉在了一面墙上,看着眼前的人以步行的姿势飞速走过,有歇莉密阿姨、欧捷、穆罗维,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直视前方,没有扭头看芬顿一眼,然后不再有人走过,周围的景象开始逐渐破败、腐朽,芬顿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孤独又寂寞,成了全佛爵纳唯一活着的生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恐惧,以及歇斯底里,他要在这幻觉中死去了。
芬顿的精神世界来到了崩溃的边缘,突然,一切又变得温暖、清晰起来,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轮廓,一个双手抱在胸前的老头,老头的面孔和轮廓逐渐清晰,他看清楚了,是奥本奇。
“啊!”芬顿喊了一声,双手抱在后脑勺上,他恢复知觉了。
“快给老子说说是什么感觉!”奥本奇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回事啊?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强的幻觉?”芬顿连连问道。
“恭喜你,这辈子没白活,我和奥本奇第一次合作施展这种法术,你是第一个受益者。”勒博蒙德拍拍手,对芬顿说,“我短暂修改了你的生物特质,奥本奇将你隔离在一个稳定的时空中,我在你身体里注射了特殊的营养素,奥本奇负责加速你身体的组织修复、生长的速度,并抑制住你生理衰老的速度,将两者隔离开,简单来说,就是你刚刚比世界多活了几年,但是你的年龄没有改变。”
“再简单点说呢?”芬顿问。
“咳咳,你不必再考虑这个问题了,不过比起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关注一下自己的新右手吗?活动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勒博蒙德说。
芬顿刚刚被奇妙的精神体验大大地震撼了,都忘记了自己之前还是个独臂人,经勒博蒙德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控制右臂的知觉,就像以前完好的时候那样,唯一有点不同的是,右手手臂的肉很新、很嫩,也没有什么夸张的肌肉线条,像年轻女人的手一样。芬顿尝试活动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又做了几个俯卧撑,感觉右手有点使不上劲。
“这龙牙的质量不可靠啊!使不上劲。”芬顿用左手捏着右臂,对勒博蒙德说。
“使不上劲是新肌肉的原因,骨骼是没问题的,比你自己长出来的原骨骼还要好。”勒博蒙德说,“你试试唤起能量,肯定和以前不一样。”
芬顿右手握拳,尝试唤起能量,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有无穷的能量在手臂深处,有一种轻微的破坏欲传到芬顿心头。
“勒博蒙德,你接我一招没问题吧?”芬顿说,他唤起能量之后感觉无处泄力。
勒博蒙德笑着将右手向前抬起,掌心对着芬顿,示意他打过来。
勒博蒙德唤起了一个小的能量护盾,芬顿使劲在右拳上唤起能量,一拳朝勒博蒙德掌心打了过来——嘣!虽然勒博蒙德依然不动如山,但溢出的能量把周围的仪器和架子震得往两边散倒,奥本奇的长袍也扇动了起来,最主要的是,芬顿把自己也震得够呛。
“喔!”芬顿拍了拍胸口,“我是不是驾驭不了这个龙牙臂啊?”
“这相当于是你上手熟悉的时间,毕竟是属于龙的力量,你一个人类,不经训练就能唤起其中的小部分力量,已经难能可贵了。”勒博蒙德甩甩手,答道。
“哇,龙的力量!听起来真是霸气中的霸气!”花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
“相当于子嗣用这牙咬进了自己身体,浸泡了自己的血液,而现在则是浸泡在你的血里,结合你伊瑟利亚守护者的血脉,力量的亲和力将达到理论上的最大值。”勒博蒙德说,“但是芬顿,有一个很重要的点,你可能什么都没有记住,但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呃,你说嘛。”
“虽然不可能发生,但是出于医者的职业道德,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今后不可接触恶魔之血,毕竟我们弱小祖先就是用这东西战胜了强大的龙,龙的能量会渐渐占据你的身体,比起作为一个人,你的生命力以后将会依赖上龙的力量。”勒博蒙德认真地说。
“什么东西啊?恶魔之血,你活了几十年见过那种东西吗。”芬顿长吁一口气,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但是提醒你一下也无妨,万一今后变天了呢?好啦,这位患者……付钱吧!呵呵,开个玩笑,别忘了奥本奇对你提的要求。”说完,勒博蒙德走去了里屋。
“一周之内你必须动身,在绍尔提尔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可都不兴拖沓!”奥本奇对芬顿撂下一句话,瞬间消失在芬顿眼前。
第四章 锻造厂(12)
之后,芬顿和花盗在勒博蒙德家住了几天。勒博蒙德这个人还是非常容易相处的,在他的协助与指导下,芬顿逐渐能自如地运动新手臂了。
这天,芬顿开始准备处理奥本奇交代的任务。他起了个大早,跟勒博蒙德要了件精致的风衣,在约克努尔街叫了辆马车,让车夫把自己送到帝国锻造厂附近。车夫说这边的地名就叫锻造厂区,可见其占地面积之大。停车后,芬顿拨开车帘,结清车费。
一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比绍尔提尔的城墙还要高的围墙,围墙和里面的建筑都是由暗棕色的砖块筑成,看起来十分压抑。芬顿走到锻造厂的大门口,此时正值工人赶来上早班,他们的宿舍和锻造厂的大门只隔了一条马路,几乎每一位工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倦,无精打采地走进大门,好似他们现在是刚下班,而不是正准备上班;他们清一色戴着安全帽,身上的工装浸满了深黑色的油污。此番景象和精神饱满的主城区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城邦,看来在厚实稳重的绍尔提尔城墙的包围下,有着两副天地。
芬顿拦住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工人,他刚从宿舍区走出来,芬顿问:“你们副厂长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别问我,你自己走进去就能看到他们的办公楼,里面都是索厄来的领导,跟其他房子不一样。”说完这句话,这工人就忙着要走。
“副厂长叫什么名字?”
“桂姆斯欣女士,别耽搁我了,我真没工夫回答你的问题!”工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大门。
芬顿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他站在大门口向锻造厂里面张望,发现能见之处的士兵还挺多的,似乎还有一两个骑士着装的人,但芬顿不认识那是什么骑士。他试图跟着这群早班工人走进大门,但是被一个相貌丑陋的门卫拦住了,锻造厂不允许外部人员进入。虽然不管这墙有多高,在芬顿眼里都形同虚设,但他还不想太招摇显眼,就对门卫连声抱歉,离开了大门附近。随后芬顿沿着围墙一直走,走到了锻造厂的围墙和城墙连接的地方,这边是绍尔提尔的边缘,锻造厂和城市共用一堵墙,本来较矮的城墙在这一段突然变得和锻造厂围墙同样高,而且这一段没有设哨台,顶上站岗的士兵穿的是印有索厄纹章的轻甲,看样子不是绍尔提尔的卫兵。
芬顿又绕回大门口,想看看锻造厂一天的作息,等里面的人出来的时候再寻找突破口。
连个可以坐的马路牙子都没有,就这么靠着墙等到了中午,也不见放工,到是有很多拉货的马车进进出出,但没什么可利用的,这些都是港口那边来的马车。期间,芬顿在一个流动摊贩那儿买了些糕点,杀杀时间,可惜这些糕点味同嚼蜡。
一直等到了晚上太阳彻底消失,芬顿已经心烦意乱的时候,锻造厂终于放工了,几个穿得相当体面的人率先走出了大门,芬顿赶紧侧耳细听这几位在聊什么,他听到有谈论到女士这个词,应该指的是副厂长,其余的内容都是一些无用的琐事,但放工后在门口盯了半天,进进出出的清一色是男性,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女兵,没有看到形象类似副厂长的女人走出大门。等到这批工人都走出大门,宿舍区那边竟然又来了一批工人,应该是上夜班的,这锻造厂真是个永远不停运转的钢铁机器。
芬顿看到这批夜班工人正怨声载道地走进了工厂大门,顿时感觉这简直是监狱般的生活,跟这个地方比起来,卡迦亚简直是劳动者的天堂。但顾不得多想,芬顿赶紧跑向宿舍区,拦住了一个刚放工、准备去食堂的人。
“哥们儿,这身行头卖我,怎么样?”芬顿小声问这工人。
这工人看了一眼芬顿:“都说过一人就一套啊,你把自己的弄丢了,想把我的买过去,我跟会长怎么交待?”
“交待什么交待,都是钱的问题,一万块钱卖我。”
工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被软锤撞到头了?”
芬顿掏出了钱:“赶紧的!磨叽半天我不买了!”
这工人迅速脱下了工装,摘下安全帽一并放在芬顿手里,低着头跑回了自己宿舍。
芬顿把这身衣服套好,戴好帽子,跟着上夜班的这批人一起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门卫都没多看他一眼。
进了大门,芬顿看到,除了几间特别大的厂房、仓库和车间一样的房子,还有一栋像是办公楼的平房。旁边有看着像是监管一样的人盯着这帮工人。芬顿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就朝着离平房最近的一个车间走去,竟然没有被人叫住。进了车间,发现这里是专门负责给铠甲装斗篷和披风的,跟锻铁没关系,芬顿松了口气,至少在这不容易暴露。
芬顿装模作样地扯了块布,学着旁边人拼装了起来,然后凑过去小声地问旁边的工人:“副厂长的办公室在门口这平房里吗?”
旁边的工人指了一下远处背着手的监理:“你去,朝他屁股上使劲踢一脚,就可以去副厂长的办公室,喝她上等的好茶。”
这工人嘴里不知含着几颗槟榔,说话时嘴巴扯来扯去的,芬顿差点没听清。“桂姆斯欣她是不是很少离开这栋楼啊?”
“你对她有兴趣,我可对她没有任何兴趣,我可不会整天关注索厄来的这帮家伙,脾气又差,又拽。楼里吃喝拉撒的设施都给他们准备齐全了,一天都难得出来一趟。”
芬顿大喜,看来目标的活动范围又小又固定,又接着问:“咱一共有几个女领导啊?”
“你来多久了啊?想干嘛,就你这模样还想找女领导上位?省省吧。桂姆斯欣到是勉强算个年轻人,就是相貌太咄咄逼人,整天都气呼呼的,肯定老得飞快;其他几个都是老女人,哎,不过我觉得芭勃赛依还挺有味——”“好了好了,老女人我不想了解。”芬顿连忙把他的话打断,知道这些就够了:目标是女领导中唯一一个年轻的,相貌凶悍。
现在的问题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跟奥本奇取得联系——训练新手臂的这几天,奥本奇十分慷慨地为他自己和芬顿、芬顿和勒博蒙德之间建立了传音空间,还给芬顿开了个二百升的负空间,只是里面还什么都没装。
“厕所在哪?”他接着问那个工人。
“你是有失忆症还是一直以来膀胱里都没有尿?在马车装货的那里!”工人不耐烦地说。
芬顿直接放下手里的活,往外走去,只是刚走出门就被外面一个男的拦住:“嗯嗯!干什么去?”
“撒尿。”
“不在短休时间就想去上厕所,你今天的工时全部算作零!”这人凶狠地说。
“啊是是是,今天算我倒霉,白干了!”说完,芬顿甩甩手走了。
好在芬顿之前留意了下进来的马车都往什么地方走了,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装货的地方,他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厕所——毕竟这种样子的建筑只可能是厕所,门口还有一个牌,写着“工人厕所”,就一个门,连男女的标志都没画。芬顿走了进去,里面的卫生状况如果被芙莉亲王看到,估计会派一队骑士来把负责搞卫生的人剁了。一个人也没有,他走到中间位置,小声地对着空气说:
“老板,我已经打入锻造厂内部了,目标的信息也掌握了,今晚就可以动手,请求法术支援!”
然后,只有芬顿听得见的声音传入耳朵:“笨蛋!你是要老子直接传送到锻造厂里吗?打探好了消息就溜出来,明天老子给你上个面部模糊,做好了准备再行动!你以为里面的兵和骑士是吃白饭的吗?”
芬顿气死了,但又不能说什么,悻悻地走出了工人厕所,四处张望着。心想总不能翻墙出去吧,那今天还费力潜进来干嘛,但这大门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打开。他抬头看看星空,有力使不出,只得又拐回了刚才的车间。
“嚯,回来还有意义吗,等下又不给你打卡。”刚刚那个工人幸灾乐祸地说,看样子他确实把芬顿当成另一个工人了。
芬顿冷笑一声,说:“我在外面坐拥千万家产,闲得实在无聊才到这破厂来体验下生活,你觉得我在乎这点工钱?”
但是这句话他没当真:“吹牛逼!这边的兄弟比你能吹的多了去了,不过你说这是破厂,整个帝国一半多的军队装备可指着这厂养活呢!”
芬顿百无聊赖地学着装好了一件铠甲的披风,这工作确实没什么技术难度,有手就行,但慢慢长夜可真难熬过,芬顿真想趴在台子上睡一觉。忍着在这干了几个小时,总算有人在门口喊了声短休,所有的工人都走去了车间外面,抽烟的抽烟,嚼槟榔的嚼槟榔,就是不见有人发放食物。芬顿孤注一掷,他走到大门口,掏了张最大面额的习尔出来,悄悄塞到门卫的手里,想看这种各地通用的把戏起不起作用:“大人,我回宿舍拿包烟,来回不超过一分钟,您行个方便。”
果然有用,那门卫笑着点点头,抬抬手示意芬顿可以出去。
接着芬顿确实去了宿舍区,但他是绕到房子背后,趁没人注意,翻过墙,一溜烟出了锻造厂区。
第四章 锻造厂(13)
“欢迎凯旋!”
一进门,勒博蒙德就过来热情地打招呼,芬顿知道他是故意嘲讽自己,就没有搭理,径直走进了里屋。里屋什么陈设都没变,唯独少了个人。
“法爷,我兄弟怎么没在?”芬顿问勒博蒙德。
“找人托了点关系,把他送到军营去了,不是当兵,只是单纯地锻炼一下战斗技巧。”勒博蒙德回答,“看,我也没让他没闲着。”
听到这个回答,芬顿还是挺欣慰的,绍尔提尔这两个法师真是为自己和花盗帮了大忙。折腾了一天半夜,芬顿倒在沙发上打算补觉,虽然自从接了龙牙手臂之后,自己对睡眠的需求越来越少了。
一直睡到快天亮,芬顿感觉周围怎么会有些许压迫感,让他好不自在,结果刚一睁开眼睛,看到奥本奇直挺挺地站着自己面前,顿时睡意全无,赶紧站了起来。
奥本奇故作温柔地说:“睡美人,昨晚干嘛去啦?”
芬顿把双手贴在脸上使劲揉了几下:“嗯,嗯,这就开始行动。”说着,就要往外走。但是刚动身就被奥本奇揪住了后衣领。
芬顿转过身,正准备说点什么,奥本奇就伸手用掌心摁了一下芬顿的脸,接着又把芬顿拨回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去吧,丑鬼!”
芬顿又走出了门,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这触感就像是在摸上釉的瓷器,相当光滑,不知道奥本奇施加的这算哪种法术,他之前说的面部模糊原来指的就是这样,但具体是怎么起作用的,现在还不了解。
芬顿知道锻造厂现在还没上早班,就如昨天一样,叫了辆马车坐到锻造厂区。
没什么新鲜事,唯独一点不一样,就是今天来的目的是杀人。芬顿从自己的负空间中拿出昨天买来的那套工装,在街角套好后,静静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熟悉的动静从宿舍区传过来,芬顿立马翻进去,混进上早班的工人堆里,进入锻造厂后,又熟练地拐进那个相同的车间,不过昨晚的位置站的是另一个工人。
芬顿站好了自己的位置,拿起铠甲和披风,再次装模作样地拼装起来。他扭头向旁边的工人打招呼:“今天怎么样?有新鲜事儿?”
那工人愁眉苦脸地摇摇头,慢吞吞地回答:“唉,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领导们不也像我们一样,每天齐刷刷地按时上班吗?”芬顿故意打听着。
“是啊,是啊,多少年如一日地守着我们为他们挣钱,可惜哟,我们都是给皇家打工的人,一定程度上来说谁也不比谁强。”
“但我们的活儿累啊,副厂长他们没准正躺在办公室舒服的大沙发上,品着本地产的好茶呢!”
“你觉得不公平的话,去三楼让她给你沏一杯,一块品呗。”工人苦笑着说。
“这有何难?瞧好了!”
说完,芬顿放下手中的活儿,径直走向了一个背朝他的监理。那工人顿时来了精神,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不珍惜生命的同事。
瞄准监理的屁股,“嘭”一脚,芬顿直接把他踹得往前扑,倒在了另一个工人的鞋子上,把那工人吓一跳。这动静引得周围人都扭头观看,有的工人偷着笑,有的则笑不出来。监理刚翻身爬起来,还没等火气上头,外面就进来了个士兵,用剑柄狠狠地捅了一下芬顿的后腰,芬顿大声“哎哟”了一下,假装特别疼的样子,任凭这士兵把自己押着往办公楼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刚那工人就像换了个精神面貌似的,悄悄对芬顿竖着大拇指。
又来了个士兵,两人配合着一起把芬顿押进了办公楼。这办公楼装修得确实不错,走道上铺的还是瓷砖,墙上贴着墙砖,还故作高雅地挂着很多赝品油画。一个士兵在前面领着,走到三楼后,领路的士兵敲了一下其中的一扇门,在里面的人应话后,两个士兵打开门,将芬顿扔了进去,芬顿则尽量表现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凭他们处置。
但芬顿大失所望,这房间里面只有一个中年男性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称号的骑士。那男的梳着油头,坐在一张漆黑的桌子后面,气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芬顿,面无表情,双手交叉用手背拖着下巴。看来他十分擅长营造这种压抑的氛围。
“你的工人手册,是被机器绞进去了吗?”他慢悠悠地对芬顿说着。
芬顿委屈地说:“我被招进来的时候,副厂长没有给我发工人手册啊,我还以为这里和我之前上班的单位一样,大家都挺乐意开玩笑呢。”
“嘁!”这男的冷笑一声,“猿子不管在哪是猿子,你们的体力可比你们的脑力值钱多了,哦不,你们没有脑力,呵呵呵。”
这话听得芬顿相当膈应,他想不到是什么贵物才能像这样说话,但还是要想办法跟这人过招:“那我的体力和你的脑力比起来,哪个更值钱呢?”
这男的听了芬顿的话,好像颇为意外,他站了起来,围着芬顿转圈,上下打量着,随后说:“你先回答我,你的生命和你的工作哪个更值钱?”
芬顿轻笑一声,用疑惑的语气问:“你为什么哪哪都喜欢拿钱来衡量啊?是不是年轻时候不争气,穷怕了,现在不知借哪个老鬼上的位,才终于有机会跟钱打交道啊?”
这男的脸色顿时如午夜的薄雾高原般阴沉,怒吼着,“啊”的一声,狠狠一拳打在芬顿的肚子上。芬顿没办法,只得再次假装很疼的样子,弯下腰呻吟着。随后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呵,猿子的命,猿子自己都不珍惜,怪不得我。”然后他不知在拿扯了张纸条,摆在桌上快速写了些东西,接着清清嗓子,把门外的两个士兵叫了进来,他把那张纸条递给其中一个士兵,很小声地交代了几句话,两个士兵就把芬顿押了出来。
芬顿心想这下坏了,副厂长的面还没见着,这就要被拖去处决掉了吗,要不要趁早赶紧挣脱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边找边杀得了,虽然这样很容易就会被骑士包围。
万幸,他们没有把自己押下楼,只见一个士兵敲了敲这层的另一扇门,把芬顿推了进去,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简直天降大礼,房间里坐着一个勉强算是年轻的女人,此时正拿着杯盖敲着茶杯,而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比较威武的骑士,胸前印有索厄的纹章。结合之前打听到的内容,基本可以确认这就是桂姆斯欣本人了。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那外表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只是脸上遍是操劳的痕迹,看起来不太有朝气,但长得却挺耐看的,而且给人的感觉还算和蔼可亲,并不像之前那个工人所描述的一样满脸凶相,至少芬顿没法联想到这是个索厄的极权主义者。
桂姆斯欣率先开口,慢条斯理地说:“冯可夫的脾气就是这样,不管他说什么狠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她这样说,是芬顿没有想到的。
“在厂里待着能犯多大事呀,他居然还提交了处决申请,属实是小题大做了。”桂姆斯欣说。芬顿惊讶了一下,锻造厂为什么可以越过司法机构,直接拥有处决工人的权利。
“我的提议是,你给冯可夫写封道歉信,然后你在车间得罪了谁,就去向谁赔个不是,这事就过去了吧。你说呢?”她从抽屉里拿了张白纸出来,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和白纸摆在一起,然后推到桌子边缘,她想给芬顿台阶下。
面对这么温顺的人,可让芬顿有些为难了,甚至有些怀疑奥本奇说的是否属实。
“冯可夫是恶劣的官僚主义者,他不配让我道歉。”想了一下,芬顿觉得这样说应该比较靠谱。
“也是,谁愿意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呢。”桂姆斯欣说。她居然没有迎着芬顿的话指责下去。
“我们整天干这么累的活,工作环境恶劣,休息时间太少,待遇太差,我只是想替兄弟们出个头:这日子是该改变了。”芬顿如是说,不管怎样,如果桂姆斯欣真的是索厄极权主义者,他还是要寻找机会,利落地干掉她,然后以最安全的方式逃离锻造厂。
“和打仗比起来不是要安逸多了吗?”
“但是我们在这里没日没夜地生产,终端就是为了战争的事情!”芬顿义愤填膺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正好相反,是为了避免战争呢?”
芬顿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样的对话已经让他使出浑身解数了,他拼命地调动脑筋,想到了欧捷,他拼命地想如果是欧捷面对这个问题会怎么回答。
“你觉得赞弗洛斯的疆土应该遍布整个佛德兰,甚至整个佛爵纳,那个时候战争就消失了吗?”芬顿说。
“不是吗,如果普天之下都是赞弗洛斯的领土,到那时候,谁还会和谁打仗呢?”桂姆斯欣回答。
“那要让天下都是赞弗洛斯的领土,天下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代入感很强,芬顿感觉自己已经是欧捷了。
桂姆斯欣不说话,往后坐了一下,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摊开手,笑看着芬顿。
芬顿往前走了几步,轻声对她说:“依然是战争。”
话音刚落,芬顿闪电般地伸出手,瞬间捏断了桂姆斯欣的脖子。
第四章 锻造厂(14)
希望自己没有做错。芬顿心想。
房间里的那个骑士反应也是真快,几乎就是在桂姆斯欣被芬顿秒杀的那一瞬间,他直接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朝芬顿砍去,这是把剑当武士刀用了。但芬顿也能立马伸手把袭来的剑挡开,虽然这骑士还没来得及做出战斗架势,芬顿起初打算把骑士踢开,好制造逃跑的时机,但是对于这骑士的实力,芬顿心里没有数,不敢冒险,趁还没有卷入战斗,芬顿赶紧破门而出,破门的动作同时把门口企图拦截的士兵撞飞。
一步从阳台的护栏上飞踏出去,芬顿远远地跳到了地面,只是部署在厂里的索厄骑士,比芬顿想象中还要训练有素得多。这时间,立马就冲过来三个骑士将芬顿包围,芬顿没能连贯地逃走。更糟的是,桂姆斯欣房间里的高阶骑士这时也从三楼跳了下来,手中的直剑闪着光芒,在空中对着芬顿刺了下来。没办法,为了躲避这一击,只得主动冲向其中一个骑士。
芬顿唤起浓稠的能量,将双臂包裹起来,瞬间前冲,企图将眼前的一个骑士缴械,但这个骑士敏捷地往后大跳了一步,同时在空中用剑做出下劈斩,让芬顿没能成功近身。与此同时,身后的高阶骑士重重地踏在地面,落地冲击出的能量波动让芬顿感到后背一阵发烫,而另外两个骑士立即摆出锁闭的阵势,与刚刚后跳的骑士组成了三角阵势,将芬顿围困在中央。
厂房里有工人走出来探了一眼,随着几声惊呼,里面的工人全都恐慌地奔逃出来,让眼下的场面更加混乱,士兵们则是在最外围围成一个圆圈,将芬顿和四个骑士围在中间,他们知道,这种级别的战斗还轮不到自己。
“索厄,请立即支援!”芬顿听到身后的高阶骑士自言自语地讲了一句,立刻觉得事情即将失控,就马上酿起杀心,再次向刚刚后跳的骑士冲过去——因为这骑士不敢和自己正面交手。
如同弹丸搬举拳冲向正面的骑士,那骑士妄图再次后跳,但他的速度和反应都不如芬顿,芬顿在他眼里如幻影般瞬间闪到面前,骑士只得用双手撑起剑身,挡下芬顿的一拳,只是这一拳直接把他手中的剑在强剑身的位置打了一个裂痕。骑士被这力量震得脑袋嗡嗡响,半天都缓不过来。
然而高阶骑士见芬顿暴露后背,便瞬间将剑尖瞄准芬顿,一步飞冲,用剑刺向芬顿的后背,剑尖划破了空气,发出可怕的鸣音。
芬顿只能在刚刚一拳的惯性中赶紧抓住那骑士的双肩,往下一使劲,将自己撑到空中,堪堪躲过,而高阶骑士箭矢般袭来的一击,直接将刚刚这倒霉的骑士刺了个贯穿。由于芬顿还在空中,高价骑士使出这一击后,反而将后背暴露给芬顿。但余下的两个骑士紧随着芬顿跳至空中,用剑朝芬顿挥斩,芬顿只能扭动身体躲过其中一个骑士的挥斩,面对另一个骑士,就不得不迎着他的剑刃出拳;如铁器击中石头般的声音从拳与剑碰撞的地方发出,芬顿只觉手臂麻了一下,拳面传来一阵剧痛。
三人正因引力下落时,地面突然闪出耀眼的光芒,只见一弯巨大的剑风化作能量,并竖着向芬顿飞来。由于没有着力点,芬顿只能硬接下这一击,将双臂合拢挡在前方,身体尽量蜷缩,剑风能量直接撞在芬顿身上。尽管有强力的能量保护,芬顿的双臂还是被打出了血痕,袖子直接被蒸发掉。
芬顿触地,勉强站稳。高阶骑士不想给芬顿喘息的机会,直剑斜举在肩头,耀眼的光芒再次闪出,又奋力一挥,剑风能量向芬顿袭来。而且这次,两个骑士打算冒险配合这道剑风能量,对芬顿进行夹击。两人又与高阶骑士组成三角阵势,同时从侧面攻来,一人挥剑做出中段横扫,一人将剑尖拖在地面,一路摩擦出火花,做出一记上挑。
面对连绵的攻势,三选一,企图做出中段横扫的骑士破绽最大,芬顿不敢再冒险跳起,他朝着那骑士冲去,一记滑铲,踢在那骑士的裆部。而做出上挑的骑士,剑尖在芬顿的耳边划过,三面而来的攻势皆没有蹭到芬顿。
这瞬间,三个骑士都正好处于去力状态,芬顿没有多想,面朝哪就往哪跑,拼命往一个方向狂奔。后面的高阶骑士象征性地又放出一道剑风,但芬顿往侧蹬跳一步就轻松躲过,芬顿心里窃喜,这样的话那个高阶骑士就没空来进行追击。
奔逃的路上,零零散散的普通士兵被芬顿直接无视,直到眼前出现锻造厂的高墙,芬顿一步跳起直接翻越过去,但倒霉的是,墙后是绍尔提尔的大街上,虽然尚未惊动绍尔提尔的城防军队,又或者是奥本奇在上面打过什么招呼,但为了保险起见,芬顿还是向城墙的方向逃去。
跑到城墙下,在路人惊愕的眼光中,芬顿轻松地跳了出去。
快发功啊!奥本奇!芬顿现在心里只盼着奥本奇许诺的将自己传送离开。
芬顿跑得飞快,这一会儿就已经跑离绍尔提尔城一千多米,高阶骑士也没追出来。
然而还没等想停下喘口气,眼前就出现了一副威严又熟悉的铠甲,挡住了去路。
是那个之前拦住自己和花盗的高墙骑士,他果然没有罢休。令芬顿难以置信的是,高墙骑士的脚下居然躺着一个绍尔提尔巡游骑士的尸体,尸体尚有余温。
还没来得及站稳对峙,高墙骑士手中突然唤起一股强大的能量团,能量团如炮弹般地向芬顿飞来。芬顿赶紧往一侧扑闪,没想到这能量团在旁边爆开,剧烈的波动将芬顿掀到空中,随后失控地摔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芬顿又听到一阵巨人般的沉闷脚步朝自己奔来,而且速度极快,遂赶紧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滚向一旁,而身后的动静,则如同一辆战车碾过般可怕。
芬顿定睛一看,漫天尘土中,那高墙骑士巨大的身躯,一只手各持一把大剑,拖在地上,从刚刚芬顿躺的地方碾过。
芬顿心跳加速,神经紧绷,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活命,而不是如何迎战。
刚站起身,只见高墙骑士一转身,随手挥起两把大剑,两道漆黑的剑风能量如实体刀刃般飞向芬顿,而且在飞行途中不断曲折运动,让人无法判断飞行轨迹。芬顿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攻势,不知如何躲避,只能立即唤起最大程度的能量将全身包裹。
一道剑风能量从上方斩下,一道则是从侧面回旋而来,两道剑风同时击中被高浓度能量包裹着的芬顿。突然天崩地裂般的感觉冲击着芬顿的所有感官,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好怕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地狱。
尘埃过后,高墙骑士看到芬顿痛苦地四肢贴地趴着,就一步跳到芬顿跟前,严丝合缝的头盔下,看不到高墙骑士的表情。
“可悲。”高墙骑士短叹了一口气,收起大剑,蹲了下来,问趴在地上的芬顿:“恕我记性不好,你之前断的是那只手?”
“左……”芬顿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毕竟皮肉下的龙牙,或许是最后求生的希望。
“出于仁慈,你本来实话实说我就放你一命,但可惜,我其实记性很好。”高墙骑士冷冷地说一句,然后抓着芬顿的右手手腕,将芬顿从地上提了起来,接着大剑在右手中出现,他将剑刃搭在芬顿右肩上。
“我只是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说完,右手一使劲,剑刃对着芬顿的右肩切去。
但在这瞬间,高墙骑士手中突然变得空空如也,剑刃在惯性下切向地面的泥土。
“奥本奇!老东西,我必亲手宰了你!”高墙骑士转身面朝绍尔提尔城,疯狂地咆哮着。
“靠!这都被发现了。”与此同时,奥本奇站在千里之外的塔尖顶上,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希望小子不要记恨我。”
此时,在勒博蒙德的诊所内。
“死了没啊?没死转一下眼珠。”勒博蒙德脸贴脸盯着芬顿的眼睛。
“死了,你们快跑路吧……”芬顿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费力地说。
“看来这任务对你而言真的易如反掌啊!这个点都还有时间开玩笑。”勒博蒙德站起来,在掌心里唤起一股能量,“我现在给你来一记强心针,你就马上可以像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啦!”
说着,一掌拍在芬顿的胸口上,芬顿只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能量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此时的感觉就像连续干了好几天的苦力活似的,只是万般地累,但痛觉都消失了。
芬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慢慢抬起手对勒博蒙德竖了个大拇指,声音颤抖地说:“妙手回春。”
“那是!死人我都能医活喽,坐?”勒博蒙德说。
“奥本奇那老不死的呢?”
“他今天不来了,我猜他有事要忙。”
芬顿没再理会勒博蒙德,重新倒回床上,立马清空脑子里的所有思绪,进入了深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