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沦陷(30)
入夜,绍尔提尔正在加紧增设哨卡,限制人员流动。
芬顿和花盗在西北城门下帮忙,这是他俩第一次进入绍尔提尔的地方,看到熟悉的石砖广场和熟悉的大火盆,心中颇有感触。
战争未到,阴云先至,不少百姓当晚便加班加点地撤离了城市,而对他们来说,最理想的后方便是往西北部,因为那边远离帝国,且靠近卡迦亚。虽然翁帕恩伯爵极力反对,但奥本奇还是决定大开国库,给条件较差的离城百姓每人发放了数日的粮食。
“大哥。”花盗对芬顿说。
“咋了?”
“等我们拯救完帝国,还是要回卡迦亚的吧?”
“还在想你的船长梦吗?”
花盗点点头,靠在城墙上,带着憧憬的眼神望向西北方的夜空。
但是芬顿酝酿不出思乡的感情,无论是卡迦亚还是伊瑟利亚,甚至是绍尔提尔,对自己而言都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芬顿细细回忆,自己的感情寄托到底是什么,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虽然眼下投身到拯救帝国的大业中来,但自己的内心似乎依然是一个空壳,找不到自我价值。芬顿转头看看花盗,想着,花盗不过是跟自己离开卡迦亚,来追寻金钱和头衔,想让生活变好而已,他的内心归宿始终是卡迦亚,心里挂念的是瑞尔桐尼湾的海风。至于其他人,勒博蒙德或是奥本奇,他们则是怀着纯粹的正义感,想要拯救自己的城邦或是国家,一心想的都是保护家园和人民,自己是否像他们一样也是为了正义的事业而努力?还是说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缺乏自我认识的HD学步罢了?
“但我就惨了,我当初是无缘无故离开卡迦亚,莫名其妙地加入到勒博蒙德他们的阵线中来,想不到自己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感觉权力和财力也没什么吸引我的地方。”芬顿说。
“哈,我懂了,你表达的这个意思就是想说你没有使命感对吧?”
“使命感!”芬顿好像顿悟到了什么,自己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词。
“想在帝国的倾覆中保住自己的家园,这就是他们的使命对吧?但我俩始终是外乡人啊,这种保家卫国的使命感很难让我们共情。”
“嗯,我只是羡慕他们的正义感,所以才情不自禁地和他们站在一起。要是我也有使命感,未来在脑中的景象肯定要清晰许多。”
“大哥,我还不知道,你最喜欢做什么?”
芬顿想了几秒,把自己吓一跳,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想不出答案。
“呃,就现在这个吧,真的凭我们的力量拯救帝国吧,这个应该不错。”
“那就当个英雄吧,哪里有灾难,哪里有不公,你就去哪里。”
“当不了啊,我放在这个世界上算个啥啊,连一丝波纹都掀不起来的。”
“那就别想什么使命感了,给自己徒增压力,干完这事,和我回卡迦亚去,在船上乘风破浪,探索大海。”
“嗯……那样也不错吧。”
这时,城门内来了个士兵。
“大人,你去看看。”士兵对芬顿说,好像是有不确定的人试图出城。
芬顿走到负责登记进出城人员的士兵那儿,拍了下他的肩膀:“有情况?”
士兵坐在登记桌前,用笔尖指了指跟前一个穿着蓝色正装的男人。芬顿看去,顿时觉得这个男人好眼熟,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几秒,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当初在锻造厂里‘审讯’自己的那个人吗?
“猿子!”芬顿对那人大声说。
由于芬顿当初持有奥本奇给的面部模糊法术,现在他好像半天都没能认出芬顿就是当初那个小子,直到听见芬顿的声音和这个熟悉的词汇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了起来,拎着地上的两个大包准备往回走。但芬顿走上前去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拽到了城门下:“这不是猿大人吗,干嘛啊,不就是出个城吗,跟小官说,小官不就会给大人行个方便吗?”
“芬顿大人,您认错了吧?我从来都没和您有过来往啊。”他被芬顿揪住领子摁在墙上,表情难掩的紧张。
“哦?真的从来没有吗。”芬顿抬起大拇指轻轻按了按他的喉结。
“有、有!”
“烂货,老子懒得跟你客气了,你最好也别在老子面前装傻。”芬顿拎着他一把甩了出去,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出城干嘛?”
“这不,战、战争快来了吗,我就是和其他人一样,打算出城避难。”他气喘吁吁地说。
“跑得到挺快,刚通知的消息就收拾好准备跑路了。问你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要是撒谎的话,你也知道,我是个很‘果断’的人。”
“您问!我保证如实回答。”
“你肯定知道阳光革命吧?”
他愣了几秒,随后咬咬牙说:“知道!”
“厂里还有人为阳光革命工作吗?”
“没有!我们本来就不为他们工作,私改订单、虚报产量这些事都是他们逼我们做的!在这群瘟神插手锻造厂之前,我们可是有名的良心厂啊!”
“压迫工人是不是他们逼你做的呢?”
“是……吗?不是。我知错了,大人。”
“这下好了,工人可以出城,但你不能出城,回家吧。”
芬顿摆摆手示意他离开,他也没敢多说什么,哭丧着脸回城里去了。
这时,传音空间里传来了奥本奇的声音:“动身了。”
“动身做什么?我们这边已经设置好了。”芬顿说。
“方齐欧说索厄的军队已经动身了,笨蛋。要不了几天就要兵临城下了。”
“这么快?!”
“现在不是以前那个拖沓的年代了,磨亮你的……拳头,准备迎战吧。”
听了奥本奇的话,芬顿又紧张了起来,佛德兰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了,自己连打仗是什么场面都没见过。
一整晚的时间,绍尔提尔撤走了超半数的百姓,其中绝大多数人去了西北部的各城镇,有一部分人还滞留在西北城门外不远处的棚户区。
五天后,阳光革命的军队越过了绍尔提尔的边境,此时城内已不剩几户人,士兵们封闭了所有城门。奥本奇看到敌人的兵种都是步兵和骑兵,所以城内的港口是相对安全的。
“连伊布纳克斯都亲征了,不敢相信索厄现在被他们腐蚀成了什么样。”城墙上,奥本奇对芬顿和于涅浦斯说,“敌人很强大,不要消极,但也不要死战,我们没有后援,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存活,如果连我们都战死了,帝国就彻底完了。”
芬顿在城墙上,看到远方的地平线处有几个骑兵正朝这跑来,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前锋吗?冲得未免也太靠前了。
四名骑兵停在了城墙下,抬头看向城墙上的奥本奇,其中一个人大声喊道:“法师,念你为帝国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现在给你最后和平解决问题的机会,主动投降、打开城门、交出兵权,便不会有人因此丧命!”
“还在给你主子卖命啊?知不知道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奥本奇!你堂堂绍尔提尔的空间法师,竟然做出造反的事,以后怕是只会在历史中留下耻辱的骂名吧!”
“哈哈哈!跟我谈历史,你该不会觉得历史轮得到你来写吧?告诉你,鼠辈,历史是老子创造的!”
“最后给你投降的机会!你心里也清楚,你根本不可能守住绍尔提尔,如果你不打算投降,等到时候我们进了城,就屠光城里所有的百姓,让你成为千古罪人!”
“我罪不罪人到不怕,怕的是冥王不敢收这百万冤魂!”
四个骑兵在劝降或是骂战中都没能取得上风,遂策马跑离了城下。
数小时后,黑压压的军队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处,如污脏的洪水般流向绍尔提尔。
奥本奇果断地下令士兵操作城墙上的投石机发动攻击,顿时,几十个硕大的石头塞满了火药飞向敌军的阵地。然而,敌人的众法师也释放了火球击向空中的石头,石头和火球接触,在空中爆炸,炸成无数的碎石和粉末掉在敌军的头上,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一轮投石刚结束,只见几十个法师从敌人的阵地里飞了起来,同时阵容的前方分裂出了一小股骑兵率先向城门冲了过来;霎时,铺天盖地的火球和能量团从天上向城墙袭来,奥本奇和城内的几位法师立马展开了巨大的屏障,挡住了冰雹般的法术攻势,但敌人的先锋已经冲至城墙下,直接弃马跳起,有近百名敌军先锋跃到了城墙上。
芬顿及绍尔提尔的众骑士上前迎战。很多战士都懂得操作能量,使得这瞬间,激烈的兵器碰撞声、爆炸声、能量窜动的声音在绍尔提尔的城墙上响起。这群敌军先锋人均拥有骑士级别的实力,绍尔提尔方抵抗得十分艰难。不一会儿,便有敌人突破了城墙,跳进了城内。然而数分钟后,敌人的步兵也到了城下,举起自携式攻城器械对城门发起了猛攻。
坚固如绍尔提尔的城门,也撑不了一分钟便轰然倒塌,阳光革命的士兵鱼贯而入,绍尔提尔的士兵奋力抵抗,但战线依旧慢慢朝着城内推进。
这时,交战线突然发生了弯曲,芬顿艰难地以少敌多应付着几个敌军骑士,余光瞟了一眼战线弯曲处,发现原来是于涅浦斯刚才凭个人能力快速斩掉了包围自己的几个敌军骑士,现在正带着两个绍尔提尔的方阵骑士深入到了敌军的阵地里,将敌军的阵容冲出了一个缺口,肆意收割着附近敌人的生命。敌军的推进速度被大大拖延了下来,因为他们不得不派多位实力够格的骑士去对付于涅浦斯。
但法术战,绍尔提尔方则完全是呈被碾压的态势。城内足够强大的法师太少了,很多己方法师被敌人从空中击落,掉进敌军的阵地里被乱剑砍死,现在只有奥本奇和勒博蒙德两人仍坚持在空中,为地上的己方战士阻挡着敌人的法术攻势。
第七章 沦陷(31)
“芬顿!”
传音空间里,于涅浦斯的声音传来,芬顿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居于敌阵的偏后方,在敌阵中杀出了一片中空区域,而他的头上正是阳光革命的众法师。
芬顿立马理解了于涅浦斯的意思,原地蹲下一拳打在地面,爆出了强烈的能量将周围的人震开,然后趁这时机几步跳向于涅浦斯,踏着他的肩甲跃上了空中,拳上唤起能量,对着其中的一个法师一拳打了过去,那个法师甚至没有注意到脚下袭来的攻击,被芬顿一拳打爆了肝脏、打断了肋骨,如灭了火焰的热气球一样从天上失力坠下。这一击还惊吓到了周围的法师,有十几个法师忽然走神,释放出的法术纯度和连贯性都受到了影响。奥本奇和勒博蒙德顿时感觉压力小了许多,便互相配合起来:奥本奇奋力展开了一个屏障,将飞来的敌方攻击法术挡在屏障外,勒博蒙德酝酿了几秒,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线从他手中射出,划破空气,击中了十几个敌方法师,这十几个法师直接被蒸发成了人汽。
局势正倒向绍尔提尔这一方,然而这时,远离战线的城市中央却突兀地燃起了战火。
“翁帕恩伯爵带着一帮士兵,他拿掉了你放在拱门下的紫水晶!”香尔菲妮的声音急匆匆地传进了奥本奇耳中,他没有以父亲称呼翁帕恩。
“芬顿!快回去!”奥本奇对芬顿大喊。芬顿也注意到到城中央传来的异样,赶紧快步跑了回去。
竟然是宫廷里传来的动静,芬顿看到,然后立马跳上房顶,在房顶间穿梭,冲向宫廷。刚接近宫廷,就看到几个己方的骑士和香尔菲妮一起被击飞出庭院,拱门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门,而此时,一个穿着军官铠甲的人正跃至空中,用剑尖对准香尔菲妮,刺了过去。芬顿赶紧往身后引出一记能量爆炸,爆炸的冲击波推着自己飞向香尔菲妮,在那人的剑尖即将刺中香尔菲妮时,芬顿借着飞过来的高速,一脚踢在那人的左臂上,他被芬顿踢翻在地,但迅速站了起来。
“快出城!不要违抗!”
香尔菲妮咬着牙爬了起来,跑离了宫廷附近。
传送门里接连出来了很多全副武装的敌人,他们将芬顿半包围了起来,但没有上前发起攻击,芬顿看到这些人中还有一两个身穿高墙骑士铠甲的人。那个身穿军官铠甲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开口说:“哦,你就是那个窃取了龙之力的芬顿对吧,初次见面,我是帝国真正意义上的帝王——伊布纳克斯。我知道你不是绍尔提尔人,如果你现在选择跟我合作,我可以让你后生无忧,并把你打造成全帝国、甚至全世界最强的战士,怎么样?犹豫不决反而会加快你的死亡。”
芬顿没有说话,眼神带着浓浓的杀气盯着这人。
“嘁,果然。”他摇摇头,双手握着直剑,对着芬顿挥出一道剑风,这剑风和芬顿之前所见的任何一道都不一样,这道剑风看起来十分光滑、锋利,不像是一道气流,而真的像是一轮带着寒光的剑刃。芬顿不敢硬接,而是大步侧跳躲过,只见这剑风擦身飞过,撞到了芬顿身后的房屋,石砖砌筑的房屋竟然像一块豆腐一样,被剑风削掉了一个角,切面也是光滑无比。
同时,周围的敌人也动了起来,这瞬间,各种锋芒、能量向芬顿袭来。芬顿根本无法应对这种场面,他后跳一步弹起,转身奔回前方的战场。
而战场这边,法术的对抗中,绍尔提尔方逐渐取得了优势,敌人的法师被小幅压制住,奥本奇和勒博蒙德偶尔能抽出空来释放几个法术对战场进行干扰,战线便没有再进一步向城内推进。但后方从传送门中出现的更加精锐的敌军现在包夹了过来,绍尔提尔的士兵和骑士们腹背受敌,更何况那些新切入战场的敌人要更加强大。绍尔提尔军一触即溃,局势瞬间垮塌,绍尔提尔军的阵容渐渐地向于涅浦斯所在的方向收拢、消散,并且跃起来了两个高墙骑士分别攻向空中的奥本奇和勒博蒙德。敌军的法师立马调转枪头,天空中洒下了密密麻麻的法术攻势打在绍尔提尔军的头上,绍尔提尔军极速地消失在战场中。
“撤退!”奥本奇一边应付着高墙骑士,一边对芬顿和于涅浦斯他们说。两人都没有犹豫,一边掩护着剩余的己方军力,一边迂回着向西北方后撤。
勒博蒙德在和高墙骑士的缠斗中处于下风,绍尔提尔军完全失去了空中优势。几分钟后,残存的绍尔提尔军已无力抗衡,局势转而变成了一场大逃亡,士兵和骑士们不再和敌人周旋,纷纷撒开脚步向城门的方向狂奔。
为了避免更多人在逃亡中死亡,芬顿、于涅浦斯以及少数的方阵骑士拼命阻挡着敌军的追击,有好几回,芬顿看到于涅浦斯都被淹没在了敌军的人潮里,但几秒钟后他依然能突破出来。但芬顿自己的体力几乎快要到达了极限,阻挡的效率越来越低。
这时,和奥本奇对上的那个高墙骑士似乎一个不慎,被奥本奇一招击落,砸在了阳光革命军的头上,但奥本奇现在无暇帮助勒博蒙德,他选择落到于涅浦斯他们的抵抗阵线中来,释放出阵阵巨大的火焰烧向追击的敌军。空中,勒博蒙德好像耗尽了不善飞行的敌方高墙骑士的体力,那高墙骑士撤回了地面,勒博蒙德也撤回到了己方的阵线里,芬顿看到他满头大汗,抬起虚脱的双手对追击的敌军释放着一记记能量爆炸。
现在已被压到了西北城门下,但宽度有限的城门限制了绍尔提尔军撤退的速度,更多的士兵和骑士在拥挤的战线中被敌军杀死。
“你们俩也别周旋了,快跟其他人一起撤!”奥本奇对芬顿和于涅浦斯大喊,芬顿看到他往战线前方走了几步,眼睛大睁、浑身颤抖,然后双手抬起,突然,一道巨大的火墙从地面升起腾空,在交战空间较窄的城门附近,敌方很难突破这道火墙,只有少数强大的骑士能从火墙中挤出来。
“大哥,撤吧!”花盗经过芬顿旁边,和几个头盔破裂、脸上尽是血的士兵一起跑到了城门下。芬顿的体力也透支了,但他看了眼奥本奇,还是对花盗摇了摇头。
“那我也不走了!”说完,花盗竟往回跑,跑到于涅浦斯身边去和他一同抵抗着透过火墙而来的敌军。芬顿冲过去一拳打爆了一个敌人的心脏,扭头看了眼拼命战斗的于涅浦斯和花盗,心中升起了怒火。
这时,火墙的某个位置出现了一个裂口,敌军的法师利用狂风和冰锥强行在火墙上破开了一个口,更多的敌军从裂口里跃了过来。而花盗也被击飞,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扭动着。
“听不懂人话吗?忘了老子之前给你们说的了吗?”奥本奇大吼,而火墙也随着这声大吼,火光变得更加耀眼,温度更加炽热。一些从裂口中挤过的敌军被吞噬进火墙里。
芬顿拍了下旁边一位方阵骑士的肩膀:“撤吧!”然后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花盗。
这个方阵骑士没有犹豫,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后,转身拾起地上的花盗,背在背上跑出了城门。
待所有人都撤得差不多后,芬顿也跑出了城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火墙下的奥本奇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汗水完全浸湿了他华丽的长袍。勒博蒙德释放了最后一记法术击碎了一个敌军的头颅后,也颤颤巍巍地走向芬顿,芬顿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唯独于涅浦斯一个人还在奥本奇周围,为奥本奇抵挡着向他挥来的剑刃。
“于涅浦斯!”芬顿大喊。
“你们走。”于涅浦斯声音沙哑地回了一句。
芬顿只能强迫自己回头,搀扶着勒博蒙德跑出了城门。
穿过了大火盆广场、穿过了城市延伸出的小镇,快要走到棚户区的尽头时,两人身后的火光变得更加耀眼,芬顿和勒博蒙德回头,看到绍尔提尔城门的方向,如有一条火龙升到空中,将黑夜照亮成白昼,巨大的火焰膨胀爆裂,吞噬了城门周围的一切。这时,两人看到一个穿着焦黑的铠甲、浑身是血的骑士,裹着零星的火苗从绍尔提尔的方向跑了过来。
骑士跑到了两人的面前,脸上尽是乌黑的血和污秽,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涅浦斯,奥本奇呢?”芬顿声音颤抖地问了一个他自己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于涅浦斯拍了一下芬顿的肩膀:“我们走吧。”
三人便继续朝西北方跑去。
绍尔提尔城完全沦陷,由于最后一刻巨大的火焰爆裂折损了敌军的大量兵力,阳光革命没能对城外的绍尔提尔军进行追击。滞留在城墙外的延伸镇和棚户区的百姓也随着军队一同撤向了远离腹地的边境地区。
芬顿、勒博蒙德和于涅浦斯三人是最后撤离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先前撤走的绍尔提尔军,只有几个方阵骑士零零散散在路旁焦急地等待着三人。
第八章 大逃亡(32)
这边有三名剑损甲坏的方阵骑士在路旁等待,看到芬顿三人从绍尔提尔的方向走来后,激动地迎上去。
“芬顿、于涅浦斯!太好了。”
芬顿左边搀着于涅浦斯,右边扶着勒博蒙德,气喘吁吁地说:“那个背着个男孩的骑士没和你们在一起吗?香尔菲妮也不在吗?”
三个方阵骑士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我们仨撤到这儿就停下了,期间一直没有遇到我们人,本来想着,你们几个再不来,我们仨就回去奋战到死,还好你们来了!但奥本奇是不是……”
“是,如果没有他化作那片火墙,我们就要被敌军赶尽杀绝了。”芬顿说,“接着走,不要让他的努力化为泡影。来扶一下于涅浦斯。”
三个方阵骑士表情沉重,从芬顿肩上接过于涅浦斯后,六人一行接着行向远方。
六人披着星光不知走了多久,即使境内的地貌相当平坦,但绍尔提尔城及周边延伸镇的轮廓终于还是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内,连冲天的火光都不再能够看见。直到精神恍惚、双脚麻木得全凭本能向前挪动时,前方很远的地方总算出现了火把的亮光。
走近火把的亮光,看到是绍尔提尔的士兵,约四五十人聚在这里,是一所废弃的农场,正准备扎营。有人发现了靠过来的芬顿等六人,便高呼:“是我们的骑士!”
几个士兵上前去搀扶几近虚脱的勒博蒙德和于涅浦斯,他们把勒博蒙德搀扶走的时候,芬顿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卸了磨的老驴一样,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芬顿!”香尔菲妮竟然在这里,看到芬顿后,她立马跑过来抱住芬顿,“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们过来,我的心都快跳不起了。”
“没事。”芬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大部队呢?”
“我让他们往胥廖尔镇的方向撤了。”她略带哭腔回答,“奥本奇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他牺牲了,香尔菲妮,为了给我们争取安全撤退的时间。”
“先是母亲,现在又是奥本奇,绍尔提尔……”
“绍尔提尔还在。”芬顿说,“奥本奇可不希望自己的死换来的是我们的悲伤。”
香尔菲妮最终忍住了泪水,坚定地点点头。
今夜相当难熬,在农场过夜的每个人,刚刚都或多或少失去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静夜里,除了沉重的呼吸声,还能听到零零散散的抽泣声。勒博蒙德现在难以动弹,而这四五十人里却只有两名军医,两人则更加艰辛,连睡眠的时间都没有,挨个为负伤的战士进行暂时的治疗。
一夜无事,除了偶尔还有一些百姓连夜向这边撤离,绍尔提尔的方向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很多人在昨晚状态还好,今早醒来却全身酸痛,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于涅浦斯因为连续的超负荷战斗,身体彻底垮了,这位人类之力上的伟大战士,现在得靠人扶着才能起身走路,芬顿本打算让他通知那些撤往不同地点的骑士集合,但看他现在这个状态,暂时也不忍心让他操劳。
众人移动的速度很慢,从早上行到下午也没有见到一村一店,倒是在路上遇到一些边境地区或者卡迦亚来的商人,他们看到绍尔提尔的军队零散又萎靡地朝反方向走,无需众人的说明劝阻便自己调转了车头。
唯独芬顿的恢复速度惊人,基本可以说是已无大碍了,现在走在人群最前面;勒博蒙德也还好,虽然他现在的姿态看起来像个颤颤巍巍的老人。
“栋梁骑士,那之后我们怎么办呢?”旁边随行的一个士兵问芬顿。
“去胥廖尔镇整顿一下,然后再通知四散的军队,在边境地区集合。”
“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反攻。”士兵说了一句沮丧的话,但芬顿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样快速的战败加上组织涣散的逃亡,确实会令很多人灰心。
“赞弗洛斯帝国是不是快要没了?我们底层的士兵都还不太了解具体情况,就已经输掉了战争。”另一个士兵问芬顿。
“不好说,但帝国确实是正走在灭亡的道路上”芬顿回答,“这是一场统治者对被统治者降下的灾难,如果之后有机会去卡迦亚仔细观察,你就会明白,帝国的繁荣是经济和权力带来的膨胀型繁荣,而不是文明带来的健康型繁荣。”
“听说卡迦亚政府还规定每工作五天就要休息两天的制度,简直不敢相信,那两天里大家都在休息,城市还怎么运行!”一个士兵说道。
“骗人的吧,这岂不是相当于每个星期都在放假!真要这样,卡迦亚早成鬼城了。”另一个士兵说。
“不至于,你是不是在锻造厂做过工,做得不适应休息了啊?”
“反正我想象不出来,一星期休息两天,怎么可能。”
“说卡迦亚干嘛,你能生活在绍尔提尔就知足吧!至少你的命在绍尔提尔还算是一条命,要是在其他城邦,你只是贵族的工具,工期寿命一到就扔掉了。”
“说得好像你去过其他城邦一样。”
周围的几个士兵七嘴八舌地讨论,芬顿边听边忍住笑,感觉一直沉重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芬顿。”勒博蒙德走过来说。
“嗯?你缓过来了?”
勒博蒙德费劲地摇摇头:“你在卡迦亚有朋友是吗?你想好说辞,我们大概率需要卡迦亚提供帮助。”
“呃,这我不太擅长,搞不好人家本来要帮忙的,万一我说话惹到人家,反而不帮忙了。”
“想想,你为什么叫栋梁骑士。”说完,勒博蒙德退回了人群后方。
无形的压力从芬顿心中微微升起。
今夜依然只能在野外扎营,不过芬顿凭模糊的记忆,认为此处离胥廖尔镇仍然不算近。
晚上,一个巡游骑士骑着马找到了芬顿所在的这支重要的逃亡小队,他表示自己是胥廖尔镇派来的,有传音空间,找到这支队伍后,他向镇长报了平安,还为大家带来了一些药品,看到这个骑士后,连那些一直神情沮丧的人都欣慰地笑了一下。
芬顿和香尔菲妮坐在一个小火堆前,香尔菲妮低着头,拨弄着地上的小草。于涅浦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脱掉了战痕累累的铠甲,表情平和,似乎恢复得不错。
“芬顿。”他坐在了火堆旁,三人围着火堆,“之前,宫廷那边发生什么了?奥本奇应该封住了所有的传送通道才对。”
“我到的时候,伊布纳克斯已经站在拱门下了。”芬顿回答,然后伸手捏了捏香尔菲妮的后颈。
“啊。”香尔菲妮有点走神,停顿了一秒,“是翁帕恩伯爵,他竟然跟阳光革命有联络,带着一帮人拿掉了奥本奇放在拱门下封闭传送通道的紫水晶。”
“你的父亲?”于涅浦斯问。
“他不配。”香尔菲妮拔起一根草,狠狠地扯成了几节。
于涅浦斯没再多问,把自己的剑递给了芬顿。芬顿明白他的意思,接过剑,唤起了一股能量,将剑上的污血与尘埃裹挟进能量里流到了地面,然后还给了于涅浦斯。于涅浦斯对芬顿笑了笑,拄着剑将自己撑起,离开了火堆。
另一边,勒博蒙德一个人安静地平躺在一颗大树下,一路上他都没怎么和别人说话。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勒博蒙德!你们怎么样了,为什么奥本奇的传音空间被封闭了?”
“你呢?方齐欧,我们这边情况不太好。”勒博蒙德回答。
“索厄乱套了,前几天皇宫上朝没几个大臣去,费米大帝也不再上朝,一直到现在都没出过皇宫。接着官员们就开始站队,以两三个有权势的官员为首,割据了皇权。现在帝国的大事小事一概默认交给伊布纳克斯来处理。”
“绍尔提尔也被他占去了,即使我们做足了准备,也不可能是索厄军的对手,好在撤退得比较成功,虽然是以奥本奇的牺牲换来的。”
“妈的!怎么会!”
“帝国的形势可以说已经失控了,你调查得怎么样了,索厄的势力划分是怎么样的?”
“好消息是两位帝国法师都拒绝跟伊布纳克斯同流合污,没有帝国法师的帮助,他就不可能完全控制帝国;列阿依旧支持费米的皇权,手下还有一群忠实的法师跟着他,只是人数太少,不易立足;摩尚则是保持中立,有一些不愿受阳光革命控制的贵族现在全靠他的庇护;还有就是我这种自由的骑士,不过已经没几位骑士能在中立位上久站了。”方齐欧回答,“依现在的形势,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向莱斯匹和穆罗维示好,如果能得到卡迦亚的帮助,阳光革命便不敢轻易再对我们动手。”
“战败有没有对你们造成太严重的影响?需不需要我帮忙?”
“就算需要,你也帮不上忙啊;至于说影响,奥本奇都死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妈的,那你们可千万要撑住啊!我在索厄这边也是孤立无援,根本没有英雄愿意站出来反对阳光革命。”
“晚安吧,记得帮奥本奇点支蜡烛。”
第八章 大逃亡(33)
又行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下午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胥廖尔镇。路上,有更多撤离绍尔提尔的百姓加入到了芬顿他们的队伍中来,到达胥廖尔镇时,这支逃亡的队伍汇集的士兵、百姓已超过五百人。
芬顿曾在这里待过一个晚上,也大致逛过镇上的街道。自从翁帕恩伯爵背叛了百姓,奥本奇也死去后,人们渐渐依赖上了香尔菲妮、芬顿和于涅浦斯三人。而且,那些最后撤离的百姓带来了消息,绍尔提尔沦陷的当晚,天还未亮时,待在城内没有撤离的一千多名百姓全都遭到了屠杀。
现在,那些先前撤离绍尔提尔的百姓大多都挤去了胥廖尔镇,本来与世无争的宁静小镇,如今街道的每个角落都塞满了百姓。
香尔菲妮认为小镇已不堪重负,便没有将这五百来人领进小镇,只是带着他们在郊外扎营,当然,没人有任何怨言。
“芬顿。”神情憔悴的老镇长甘特雷私下找到了芬顿,“虽然在这种时期不应这样说,但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并不富足,没有太多闲余的房子和粮食,这么多人的消耗下,要不了几天,大家就真的会因粮食短缺而变成难民了。”
“辛苦你了,我已经让于涅浦斯通知四散的骑士带领无序撤离的百姓和士兵前往边境,两天内,我也会带着绍尔提尔城来的人继续往边境出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芬顿说。
“有几十年没发生过战争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挺过去。”甘特雷叹着气说,“你们走后,胥廖尔到了那些人的手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听说留在绍尔提尔的百姓全都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无一人幸免。”
“那些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把帝国的人和物都变成自己的财产,他们自称阳光革命,已经暗中活动很多年了,近一段时间,阳光革命的势力膨胀,开始大规模采取行动来控制帝国。”
“这么大的帝国,统治者却不是昏君就是暴君吗?”
“他们要的就是绝对的臣服,臣服就可以避免遭到杀戮。在绍尔提尔陷落的这段时间,虽然人民的日子会变得很痛苦,但你一定要带领镇上的百姓坚持住,我们很快就会组织反攻。”
“放心吧,我永远不会跟暴君站在一边,一定会等待你们的回归。”
幸好现在是夏天,逃亡的百姓们露宿在街边道路上、草坪上,不必考虑温度的问题,对衣物的需求也不大,只是药物和食物短缺的问题比较明显。芬顿走在拥挤的街上,看到有些人对突如其来的战争完全没有概念,他们从城市撤离的时候,没有带足食物和药物,反而带了很多贵重的物品,面对未来很多天的路途,此刻他们正在将昂贵的物品和其他人交换成不等价的食物。
这边有一栋房屋,周围的庭院十分宽敞,户主看起来还算富裕,他把自家的庭院贡献给了军队,庭院里摆满了很多简陋的床,床上躺满了负伤的士兵。芬顿打算走进去看看,因为他看到庭院门口站着那个当初背花盗离开的方阵骑士。
“一路上还算安全吗?”芬顿向他打招呼。
“啊,芬顿,还好吧,比起成功逃脱的我们,那些战死在城里的士兵和遭屠杀的无辜百姓……”方阵骑士眼神迷离,说话的声音沙哑不堪,语气呆滞,“那个男孩在里面,他受了很重的伤。”
“辛苦你了,骑士。”芬顿拍了下他的肩膀,走进了庭院。
庭院里大概有三十几张简陋的病床,现在距失城之战已过去了三天,有些士兵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芬顿一眼就看到了花盗,走过去,欣喜地发现花盗是醒着的,头垫在高高的枕头上,捧着本书正在看。
“《君治与法制》,你看得懂吗?”芬顿走过去,用指头弹了一下他的书。
“大哥!”花盗抬头看了芬顿一眼,神情激动,眼珠上翻,差点背过去。
“躺好了,这么激动干嘛。”
“太好了!我们俩都还活着,只要我们俩都还活着,未来就不会因此褪色!”
“你是唯一一个乐观的人了,外面,不管是百姓中还是在军队中,焦虑的情绪一直在蔓延”
“因为他们失去了过去安逸舒适的生活,但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好生活,所以不会产生他们的那种焦虑的心情吧。”
“是,只要一拥有,就要对将来可能的失去担惊受怕吧。”芬顿说,“我们从这个方向来,现在又要从这个方向回去,晚冬到晚夏,也就半年而已。”
“我们的效率真高!半年就收获了好多!”
“好好休养吧,好心情能帮助你从伤病中快速恢复过来,要不了两天就要重新启程了。”
“好!”
芬顿羡慕花盗的乐观,因为就算是自己也或多或少感到失落与迷茫,一直以来都是奥本奇在指导大家的行动,现在,重担会落到谁的头上呢,是勒博蒙德,还是自己?奥本奇死后,勒博蒙德好像也迷茫了起来,芬顿不了解勒博蒙德和奥本奇的过去,只知道勒博蒙德肯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绍尔提尔的军队真的很忠诚,在香尔菲妮的指挥下,胥廖尔镇里的健康士兵全部撤出了小镇,尽可能把食物和基础设施让给流亡的百姓,虽然香尔菲妮既不是官也不是爵,她只是芙莉亲王的女儿。现在,流亡的绍尔提尔人渐渐把香尔菲妮当成了新的核心和领袖。
有可以停靠的地点后,之前在不同时间点、撤往不同地点的骑士都分别和于涅浦斯取得了联系。有的人甚至已经马不停蹄地直接撤到了帝国和卡迦亚接壤的边境地区,更多的百姓此时正在赶往边境的路上,最前方的流亡集团基本是由卡迦亚市民组成的,往后的一些队伍有少量的骑士和士兵护送,不过目前所有的方阵骑士都是聚集在胥廖尔镇,至于绍尔提尔周边的延伸镇和棚户区,因受到城内大屠杀的影响,已是完全人去楼空。
芬顿一行人到达后,只在胥廖尔镇休整了一天,为了不使镇上的资源被耗尽,流亡的队伍必须再次出发。
接下来就是艰难的长途跋涉。这两天,小镇附近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士兵和百姓,加上原本停靠在胥廖尔镇的人,出发当日,整个队伍超过了两万人。
而出发一段时间后,芬顿才发现,从这里到边境的路上,浩浩荡荡全是绍尔提尔各地的百姓,在大屠杀的影响下,许多村镇的百姓也选择了离开家乡。
绍尔提尔城内的军民数超过了一百万,在战争和屠杀中死去了十几万人,毕竟普通人面对这种强度的战争完全没有存活的可能。遵从撤退指令的百姓约有六十万人,前往边境地区的道路上,排起了没有尽头的长队。
军队完全可以胜任这种不停歇的长途跋涉,但绝大多数百姓依然需要频繁的休息和补给,导致一路上都有人时而滞留,不过军队不可能停下来,因为只要还在绍尔提尔境内,便一直是笼罩在阳光革命的阴影中。
数日之后,到了大平原的边缘地区,周围都没了水源,植物开始变得低矮,很多人不得不忍受一整天都暴露在烈日之下,而百姓还要受中暑问题困扰。如几百年前逃难时的场景一样,几十万人前前后后在荒野中跋涉。
由于撤退得过于紧急,很少有人准备了马车。芬顿抬头看着天上的骄阳,想到半年前自己穿越大平原的时候,一路奔跑,没有烈日,只有冷风和地上模糊的白霜。
“大哥。”这时,花盗走过来叫了一下自己。他也恢复得不错。
“咋了?”
“记得蝴蝶兰村吗?今天应该就会从那里经过,要去拜访一下蒲拉娅吗?”
没想到熟悉的路途又要走一遍。“当然,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我们俩去就行了吧,别牵扯大部队了。”
“好。”
下午,众人经过一片丘陵,附近还有一片湖泊,很多人决定暂时在湖边休息。蝴蝶兰村就在这附近,花盗带着芬顿,两人去了一趟村里。
蝴蝶兰村太小了,流亡的百姓基本没有人选择到这里来暂歇,况且,连村里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都跟着流亡百姓走掉了一些。芬顿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蒲拉娅家的院门,院里的鸡鸭少了很多,小诊所的门敞开着。
二人走了进去,发现蒲拉娅也正收拾着行李准备离开。
“蒲拉娅!”花盗喊了她一声,“你也要跟大家一起去边境吗?”
蒲拉娅抬头,笑着看了一眼花盗,又看了看芬顿,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是呀。看来你在城里帮你大哥找到了一个好医生。”
“那个好医生现在成了大哥的跟班。”
“那正好跟我们一起走吧。”芬顿说,“托你的福,我现在是栋梁骑士了。”
蒲拉娅笑了笑:“嗯,正好我也没有认识的人。”
芬顿和花盗帮助蒲拉娅收拾行李,看到气色依旧不错的蒲拉娅,还看到了当初自己躺的那张床,心中颇有感慨,好像过去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之后扛着行李走出屋子,看到冷清的院子和村舍,好像一切又都变了。
第八章 大逃亡(34)
行程到了后期,每一天都很难熬。从胥廖尔镇离开已经有一周的时间,许多百姓因食物储备不够的问题,开始对日复一日的赶路感到乏力,但不得不说,绍尔提尔的市民素质确实意外的优秀,整个流亡的队伍并没有因此而发生骚乱,虽然对未来生活充满希冀的表情已不再出现在百姓的脸上。
这天,漫长的跋涉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休憩点。人群越来越密集,附近有一条横穿了整个大平原的河流,前前后后赶来的百姓已沿河搭建了一些简陋的营帐,这里也是战争中四散的骑士带领四散的百姓集合的最终地点。花盗说这条河就是尼恩泰恩河,为绍尔提尔、同时也是帝国与卡迦亚的自然边境线。
这里离当初芬顿和花盗劫货的地点也不算远,目前已有几十万人聚集于此,听说有人带了很多一种两三天就可以发芽的菜种,那种菜苗可以直接食用,这段日子里,借助水源附近的土壤,许多没有带齐食物的人的胃里全是这种菜苗。
搭建的临时营帐沿河延伸了十几公里,很多人还把营帐搭到了河对岸的卡迦亚领土上,这几天一直有卡迦亚的人过来了解情况。如今,像香尔菲妮这样可以代表绍尔提尔官方的人也陆续到达了边境,和卡迦亚政府的交涉迫在眉睫,因为百姓的食物短缺问题日益严重,腹地还有随时可能发动追击的阳光革命。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刚刚香尔菲妮还在和芬顿讨论,要不要派使者去卡迦亚示好,没想到马上就来了个卡迦亚的使者,说市长莱斯匹很快就要亲自到这边来。
“你不是法师吗?为何不变一点吃的给我们?”
芬顿和花盗听到一旁传来的吵闹声,遂过去看看。原来是一个饿急了的人在勒博蒙德面前耍闹,芬顿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制止他,但只见勒博蒙德蹲了下去,弯腰用手指在地上扣了一团泥巴,随着淡淡的光芒在泥巴团上闪过,泥巴就变成了一张无论是质感还是观感都十分逼真的烙饼。芬顿想起来,以前自己也像这个人一样,认为法师可以直接把食物变出来。
这人欣喜若狂地接过泥土做的烙饼,捧在手里,却没有下口,表情逐渐转为疑惑,当他发现手里依旧是一团泥巴的时候,愤愤地将它摔在地上,转身离开。
勒博蒙德轻轻笑了笑,转头看着芬顿和花盗:“怎么样?决定派谁和莱斯匹交涉了吗?”
“香尔菲妮还是决定让我和她去。”芬顿回答。
“但是,花盗应该更了解莱斯匹这个人吧。”
“呃,不算了解,不算了解。”花盗连连摆手摇头。
“你不是有个兄弟在卡迦亚吗?”勒博蒙德问芬顿。
“是。”芬顿想了一下,比起面对莱斯匹,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欧捷,虽然自己代表绍尔提尔参加了人类之力的事应该会传到欧捷耳中。
勒博蒙德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有不易面对的往事对吧。谁没有呢?就算你以前是一个玩世不恭的阿飞,但现在你可是操持着正义事业的栋梁骑士。”
“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也才过了半年多时间而已。”芬顿自言自语地回答。
“心地善良的人一天就可以堕落成囚犯,内心充满罪恶的人也会因某一件事而道德开化。”勒博蒙德说,“你不会是那种脆弱到不敢面对往事的人吧?”
“好吧,无所谓!不过如此!”
“我只是随便说说,内心对你是绝对信任的。”勒博蒙德笑着说,“几十万军民就靠你了,芬顿骑士。”
当天晚些时候,卡迦亚市长莱斯匹真的到了边境的营帐区来。
在绍尔提尔这边看来,莱斯匹太过于随意了,以至于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不懂自保的人,因为他只带了两个随行的士兵和一个秘书,就进了绍尔提尔的大帐。
莱斯匹和他的秘书进了营帐。香尔菲妮和芬顿坐在方桌前,于涅浦斯像一个警卫一样站在旁边。
“你好啊,公主,原谅我没能第一时间赶来,大山谷是真的不好走!”莱斯匹边说,边坐到了为他预留的椅子上,先打量了一下于涅浦斯,又看了一眼芬顿,“你俩不就是人类之力上的芬顿和于涅浦斯吗?很荣幸能见到两位本尊。”
然后莱斯匹不等对方回应,又抬手拦住了即将为他倒茶的仆人,率先问:“帝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级别的内战?”
香尔菲妮一时不知该从何讲起,想了一两秒后,是芬顿先回答:“帝国千年文明,即将毁于一个叫做阳光革命的组织,他们奉行极权和暴政,篡夺了皇权,将人民财产化,绍尔提尔因为公开反对他们的罪恶行径,拒绝与之同流合污,和他们之间不断发生冲突,最后,在一次次的冲突下酿成了战争。”
香尔菲妮对芬顿做了一个感激的表情,毕竟她也是刚刚才被推上了领导者的位置。
“嗯。”莱斯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虽然你们帝国一直都是君主独裁制,但绍尔提尔,绍尔提尔我知道,和帝国的其他地方不一样,有先进文明的萌芽。而且从你们的神态就能看出来,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两人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莱斯匹又向两人了解了一下帝国的情势、失城之战的一些细节。他知道芙莉亲王在人类之力上遭到杀害,在听到空间法师奥本奇也在战争中牺牲后,对绍尔提尔的境地表示担忧。
“这么说,你们现在是突然上任的年轻领袖了。”莱斯匹说,“为什么会想到这边来寻求卡迦亚的帮助呢?”
“我们绍尔提尔是帝国境内与卡迦亚交流最频繁的城邦,知道卡迦亚是文明的城市,我们了解卡迦亚,认为卡迦亚是可以信任的。”香尔菲妮回答。
“而且,你们确实走投无路了,卡迦亚又是离你们最近的地方对吧?”莱斯匹问。
香尔菲妮又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我相信芙莉,当然也相信芙莉的孩子能成为好的领袖。只是,你们这六十多万流亡者涌入卡迦亚,这个小城可承受不起,要知道,整个卡迦亚境内的总人口还不到一百万。”
“我们不进入城市,只要您愿意让我们过境,让我们在山谷外驻下来就可以。”香尔菲妮说。
“你们还有很多士兵和骑士,对吧。”
“他们绝对不会威胁到卡迦亚的。”
“当然威胁不到。”莱斯匹笑笑说,“保留头衔和职位,把兵权交给我们吧。”
香尔菲妮没有立刻回答,毕竟这些士兵和骑士是反攻的关键。
“抱歉,如果我们的领土里要装下一整个城邦、或是一整个国家的人,索要兵权是不可退让的,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莱斯匹说,“况且,我愿意为绍尔提尔打开大门,已经是非常艰难的决定了,不是吗?你瞧,我都没有把你们拒之门外,也不要求你为我们做什么。”
香尔菲妮和芬顿认为莱斯匹说的确实是事实,双方甚至都没有在是否愿意接纳绍尔提尔人的这个方面产生问题分歧,莱斯匹愿意让几十万绍尔提尔人入境,已经是对绍尔提尔方最大的仁慈和信任了。
“市长大人,我们在卡迦亚只是暂驻,我们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组织反攻,到时候……”香尔菲妮说。
“当然,当然会把兵权还给你啊,我握着这么多兵干嘛,我又不打算征服世界。”莱斯匹说,“还有,叫我市长或者莱斯匹就行了,加个‘大人’的称谓,不好听。小公主,我要你们的兵权只是为了保证我市民的安全,就算让所有市民来投票,他们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香尔菲妮偷偷瞟了芬顿一眼,芬顿轻微地点点头。
“兵权交给卡迦亚,我同意,莱斯匹先生。”香尔菲妮回应。
莱斯匹笑了笑,站了起来:“很有胆识。那就不要拖延了,我看你们的人又累又饿,尽快拆营出发吧,你们可以在南面的山谷外扎下,那边靠海,高大的山谷还可以为你们遮挡不友好的北风。明天我派人为你们送点食物,虽然投到这几十万人中来也是杯水车薪。”
“绍尔提尔对您的仁慈和慷慨表示万分感谢,莱斯匹先生。”香尔菲妮也站起来,感激地说。
“等你们站稳了脚跟之后再说吧,那就这样,我先告退了。”说罢,莱斯匹离开了营帐。
香尔菲妮想起身为他送行,但被芬顿叫住了,芬顿摇摇头说“他不喜欢我们奉行的这套礼仪”。
“他们全部的礼仪就是握手了,见面握手,道别也是握手。”一旁的于涅浦斯说。
这时,勒博蒙德拨开帐帘走了进来:“谈得怎么样?”
“你觉得交出兵权可以接受吗?”芬顿问。
“接受?这种问题有商量的余地吗?”勒博蒙德回答。
“那可以说,十分顺利吧,和我想的一样。他允许我们几十万人入境,随时可以出发,去大山谷的南面建立暂居地。”
“可以,奥本奇的预言也到此为止了,在卡迦亚立足之后,剩下的都要靠我们了。”勒博蒙德说,“但现在先不要考虑太多,要让军民平静地从战争的伤痛之中恢复过来。”然后他又看了眼芬顿:“考虑一下,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还是去拜访一下你那位兄弟吧,我们现在真的很需要帮助。”
第九章 重逢(35)
做了什么?也就是不辞而别罢了。
卡迦亚的辖区面积不算大,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最先出发的绍尔提尔人就从边境地区迁到了大山谷的南面。此地与卡迦亚市只隔了一片山谷,两地来往走水路只需几分钟的时间,但陆路却需要到鸦嘴小径去绕行。卡迦亚的土壤十分肥沃,且海上有寒暖流交汇,渔业资源丰富,自古以来,这里就无需为食物发愁,但对绍尔提尔人来说,食物短缺是目前最严峻的问题,虽然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忍受饥饿,但却没有一人被饿死。不过在建立和规划城市方面则完全没有压力,流亡的绍尔提尔人中有很多这方面的人才。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像难民一样到了卡迦亚会遭到排挤和歧视,但没想到事实正好相反,卡迦亚人对流亡者们表现出了强烈的帮助欲,许多卡迦亚人从海上过来,为绍尔提尔人带来了不少食物、建材和生活必需品。
香尔菲妮把这个地方命名为小绍尔提尔。她成为了行政长官,按照卡迦亚的要求,她可以保留所有原绍尔提尔的骑士,所有骑士由她直接指挥,不过军队及军队的附属人员全部交由卡迦亚管理,成功到达小绍尔提尔的几万名士兵现在都被安排去了卡迦亚军营。现在,属于绍尔提尔的全部武装力量就是这十几名不同称号的骑士。至于法师,几十万绍尔提尔人里现在只有一个人称得上是法师——勒博蒙德。
在克服了食物短缺的问题后,绍尔提尔人开始着手建造新城,此时已是入秋。曾经的城市管理者们建议先建造城镇大厅和港口,在这些曾属于帝国的工人和工程师的高效工作中,城建进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莱斯匹不允许小绍尔提尔修建城墙。由于卡迦亚人频繁从海上来往,小绍尔提尔是从沿海地区开始最先有了城市的模样。
没人能在建立新城的庞大工程中闲下来。
这天傍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芬顿独自一人站在海边,迎面吹来的海风依旧是熟悉的感觉。即使是傍晚,很多人还是完全投身到城建的工作中来,月光下的海面上,依旧有许多船只在小绍尔提尔和卡迦亚之间来来往往。大家都很忙,这段时间都没有和其他人怎么交流,那些昔日以一当百的骑士,如今成了最高效的工人,而法师则可以让城建工作飞跃式地展开。
前段时间,丽贝彩到小绍尔提尔来拜访了香尔菲妮,她们探讨了一下关于帝国未来的看法。当然,芬顿回避了丽贝彩,所以她不知道芬顿其实就在这。根据方齐欧的调查,芬顿知道佩尔敏家依然在索厄立足,而且既不亲阳光革命,也不亲赞弗洛斯皇室。
海风渐冷,芬顿必须考虑去面对与自己只隔了一片山谷的欧捷,但每当想到当年浮夸的自己不辞而别,就觉得既羞愧又自责,便迟迟不敢迈出脚步。芬顿找了块平整的岩石坐在海边,感受着卡迦亚独有的宁静,在这里,一切传入耳中的忙碌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好像卡迦亚就是那种特别适合当做故乡的地方,至少比起残垣断壁、破败不堪的伊瑟利亚,这里更适合让人怀念。他看向远方的夜空,想象着此刻的绍尔提尔城是什么景象,那数十万军民的尸骨必将化成血沼,让阳光革命深陷其中,不能脱身。
仅一个秋季,小绍尔提尔就被建设得有模有样,由于流亡的绍尔提尔人可谓是人才济济,在沿海区域,各种城市行业迅速复活,长期生活在内陆、只见过河岸小港口的绍尔提尔人也迅速适应了海上贸易的生活,况且周边的内陆地区已被阳光革命占领下的绍尔提尔封闭。
入冬后,城建的节奏渐渐缓了下来,像芬顿这样的骑士也不再需要参与到城建中来,再加上现在军队归卡迦亚管理,芬顿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做了。这段时间,花盗好几次提议去卡迦亚看看,芬顿都表示拒绝,倒是他带着勒博蒙德和于涅浦斯去过了好几次卡迦亚市内,于涅浦斯之前就去过几次卡迦亚,但勒博蒙德却是第一次去,和所有去过卡迦亚的人一样,都对这个城市赞不绝口。能回归卡迦亚,令花盗相当欣喜,他开始将工作重心放在港口,开始向水手们学习海上生活的要领。
而芬顿则不一样,他现在好像比绍尔提尔人还要把反攻的事放在心上,因为像他这样几乎从不会真正感到愤怒的人,都曾被阳光革命所深深触怒。
芬顿和勒博蒙德两人一直都和方齐欧交换着信息,方齐欧说,在攻下绍尔提尔后,伊布纳克斯就回到了索厄,绍尔提尔目前由翁帕恩公爵正式领导——他被提拔成了公爵。在索厄,皇权在欧格卡乌斯和列阿的拥护下,虽然依旧存在,但已形同虚设。伊布纳克斯自称代理人,独揽帝国政事,手中掌握着索厄的军队以及数位高墙骑士的指挥权,还在索厄和绍尔提尔间建立了顺畅的空间传送通道,一有情况便能及时响应。在绍尔提尔失陷后,其余两个城邦均向阳光革命表示臣服,虽然这种主动的臣服是由两位亲王遭到暗杀换来的,但至少避免了战争。
这天,卡迦亚境内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过不了多久,海上就会结冰,那时便不会再进行远航。
芬顿想了很久,在战力折损的情况下,要想组织反攻,必须得到欧捷的帮助。逃避的日子也该到头了。他咬咬牙,独自坐上了前往卡迦亚的船只。
才在海上经过了两三分钟,瑞尔桐尼岛和卡迦亚的海岸便映入眼帘,顿时,一股矛盾的情感涌上心头,既恨不得赶紧上岸大口呼吸卡迦亚的空气,又害怕面对这座熟悉的城市。过了不到十分钟,船只停靠在了卡迦亚港的码头。芬顿走下船,看着熟悉的码头,再远些的地方还可以看到诗集学堂的尖顶,之前鼓起的勇气好像又退散了一样,站在码头上踟蹰不前。索性先在码头上走走吧,缓解一下矛盾的心情。
芬顿漫无目的地在码头上闲逛,看到有些出海一整年的人到现在才凯旋,家人和朋友们站在码头上激动地迎接他们归来;又看到一些水手正打开船坞的大门,慢慢将船驶进来,让自己的船在船坞里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季。卡迦亚人的生活好像和佛德兰其他地方的人都不一样,总是这么充实又快乐,在外面待了一年的时间,芬顿逐渐明白这样的生活,对外地人而言是多么触不可及。
芬顿在想绍尔提尔城墙外从不停歇的商贩,想锻造厂里被官家当成工具一样压榨的工人,正想得出神,几十步之外的码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这女人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整个卡迦亚,除海柏伦外,别无她人。
芬顿慌忙想要扭头假装没看到,但却注意到她好像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她余光瞟了一眼芬顿后,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转头看向海上的船只。受她鄙视,芬顿也不往心里去,当无事发生,慢慢从她身后走过。只是刚走过没几步,她竟出乎意料地叫住了芬顿。
“土人!”她喊了芬顿一声,“身上有不属于你的东西吧。”
芬顿吓了一跳,转身,下意识地瞬间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发现这样好像就暴露了什么,又赶紧把手放下。他头一次听海柏伦说这么多话,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有磁性,但却是那种特别标准的女性声音,既不尖锐刺耳也不低沉沙哑,又好像自带共鸣一样,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溶洞里听她讲话。
“什么东西?”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右手抬起,做了一个展示二头肌的动作,然后伸左手拍了拍。
“这……你怎么会知道?”芬顿冒了一下冷汗。
“去葬龙塔,沐浴古龙之血。”
“啥?什么意思?”
她没再回答,轻哼了一声,转身重新面对着大海。
芬顿摸不着头脑,只是感觉这人在神秘之余又多了一丝恐怖,便加快脚步离开了码头。
他实在没法将人类之力上杀害芙莉的蝠型恶魔和这个女人联系到一起,但又不敢对她进行盘问。
在卡迦亚的街头温顾了一下后,芬顿还是决定去一趟学堂。但在进入学堂之前,他要在路对面的面馆里来一碗当年最爱的素面,这里也是自己学会使用筷子的地方。好巧不巧,芬顿正吃着,这时,曾经被他抢眼镜的那个韦尔登同学带着疲惫的表情,也进入了面馆,只是他一进来看到芬顿,就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机械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芬顿赶紧起身过去抓住他的手腕:“老朋友相见,你这是干嘛呢!”说着,把韦尔登拽了回来,并强行摁在了凳子上,然后转身对老板说:“我请客,给这位煮一碗,加面、加肉,使劲加!”
韦尔登在桌前,一脸无辜地看着芬顿:“芬顿,你不是失踪了吗?”
芬顿夸张地笑了笑,坐回刚刚的位置上,边吃边说:“谣言罢了,我只是提前毕业了,今天回来瞧瞧。”
“呃,不对吧,欧捷和丽贝彩派人找你,一直都没找到,直到听说人类之力上……”
“——说到欧捷,欧捷是不是已经毕业了?”芬顿打断了他的话。
“嗯,不过他选择留在学堂里做事,还在穆罗维老师的身边。”
“卡迦亚最近怎么样?太平吗?”
“一直都很太平啊,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就随便问问。”芬顿放下了筷子,扯了张纸巾擦擦嘴,“你慢用啊,我有事先走了。”
芬顿付了钱后,离开了面馆。
接着径直走到学堂门口,这个时间,学堂已经下课,里面只坐着几个还在争论问题的同学。芬顿知道,到了这里已经容不得犹豫了,随即鼓起勇气走进了学堂。
第九章 重逢(36)
离别此地,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学堂里什么都没变,有几位同学认出了走进来的芬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芬顿没有跟他们打招呼,而是走进了讲台后面的里屋,从里屋走楼梯上了二楼。
芬顿轻轻叩响了二楼房间的门,几秒钟后,有人打开了门。开门的人正是欧捷。
“回来了?”欧捷笑着说,“进来吧,穆罗维和席哲罗都不在。”
面对欧捷这令人意外的态度,芬顿反而像背负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一样,低着头走进了房间,坐在了配有两张椅子的小圆桌前。这里像法师的书房一样,被书籍塞满了每个角落,但所有布局却又都井井有条;光线略微有些昏暗,室外光从有色彩的窗户照进来,配合室内的烛光,营造出了一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
芬顿这趟还特意穿上了绍尔提尔的骑士礼服,配上了栋梁骑士的精致披肩,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体面一点。
欧捷将书塞进书架里后,坐在了小圆桌前芬顿的对面。
“你在人类之力上的表现挺好的,而且现在的你看起来,不管是神态还是体态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一年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欧捷问。
“我不该对你们不辞而别。”芬顿小声说。
欧捷摇摇头:“什么叫不辞而别?你只是去办了一件挺花时间的事而已。”
“我让你们失望了。”
“有完没完,比起把口舌浪费在这些显得小肚鸡肠的事情上,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事情并不像芬顿预想的一样,没有漫天的指责,甚至没有一句抱怨。想了几秒后,芬顿把离开卡迦亚后的经历和见闻细致地跟欧捷讲了一遍,包括奥本奇之死、阳光革命的崛起。
“看来,我还在卡迦亚纠结于书本的时候,你已经提前投身到正义事业中了。”欧捷说,“既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实践经验,以后我还得靠你多多指导了。”
“是我还没有将兵器磨亮,便提前上了战场。”
“哪里都有磨刀石。”欧捷说,“反攻以后呢?以绍尔提尔为据点,养精蓄锐,再慢慢灭掉阳光革命?”
“按理来说确实应该这样发展,难道行不通吗?”芬顿问。
“你们如此急于反攻,是认为这样能有效地削弱阳光革命的力量,还是出于国家被占领、亲朋被杀害带来的仇恨?”
芬顿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眼下,好像赶快组织反攻便是多数人认为唯一正确的事情。
“当然,我承认,是因为仇恨,我们从没讨论过消灭阳光革命的具体计划。”
“那设想一下反攻之战,是胜券在握,还是不比失城之战时的场面要好很多呢?”
“毫无胜算,敌人可不会静止地等着我来将他们打败。”芬顿的思路清晰了许多,“如此急于反攻,不但不能拯救绍尔提尔,反而会加速绍尔提尔的灭亡。”
“一个国家有几个理性的人,总是一件好事。”
“短期内不能反攻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也不能立马想出一个可行的计划,如果你有什么行动的想法,我可以提供帮助。”
“对了,我之前想过,以帝国现在的形式,没准我们可以抓住机遇,为伊瑟利亚争取独立的机会。”芬顿说。“皇权现在很薄弱,阳光革命又是非法的。”
“是的,如果我们能铲除阳光革命,自然就能在帝国争取到话语权。”
和欧捷对话后,芬顿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就像陈年旧债被还清了一样,而且还收获了一个清醒的自己,最主要的是,回归的过程竟如此轻描淡写,并不像自己之前所想的一样阵痛。
晚上,芬顿回到了小绍尔提尔,去跟香尔菲妮讨论关于延迟反攻的决定,也得到了香尔菲妮的认同,事实上,香尔菲妮总是会无条件认同芬顿的决定。离开的时候,在城镇大厅的门口,花盗正等待着芬顿,芬顿看到他神色飘忽,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好开口。
“大哥。”花盗酝酿了几秒,对芬顿说,“我可以不参加未来的反攻吗?我想留在小绍尔提尔。”
“有何不可呢?毕竟你的梦想是当航海家,既然现在梦想已经近在咫尺,那就应该主动去把握。”
“大哥,你真好,真通情达理,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花盗感动地说。
“噫!你女儿情犯了?别扭扭捏捏的。”芬顿笑了一下,捏着他的后颈,两人一起离开了城镇大厅。
当晚,芬顿告诉了身边人欧捷的存在,并表示欧捷是可以信任的。第二天,芬顿叫上了欧捷和于涅浦斯,决定去边境地区探查一下绍尔提尔的现状。
三人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到达尼恩泰恩河岸。虽然香尔菲妮一直在派人沿着边境地区进行救济,但路上仍有许多流亡的百姓,他们撤得很晚,且大都因生病或食物短缺的问题,迟迟无法到达小绍尔提尔,如今又正值冬季,在大平原上,这些流亡百姓更加寸步难行。
芬顿走到河边,看到一个状态还算不错的男人,在河边架了一口锅,正在将不知名的青叶和一条鱼一起煮着。
“老乡,知道现在绍尔提尔是什么情况吗?”芬顿问他,“还有多少百姓留在境内?”
“呵呵。”这个人无力地笑着说,“活该,还有人指望索厄人能像芙莉一样治理城邦呢,连结界法师的话都不信,挨了屠杀也是他们活该。”
“城里没有百姓了吗?”
“说是开了城门,欢迎无罪的城外百姓进城务工,可你他妈杀了这么多人,谁还敢回去为你工作?现在连往西北方向走的人都算是犯罪,逮到一个杀一个,要不是我的马跑得快,呵呵。”这人回答,“听那些走得晚的人说,索厄来的人应该是招了一群其他城邦的工人,在锻造厂和冶炼厂里工作吧,没有百姓,只有索厄人和他们的工人。”
芬顿没再过问,转身离开。但刚转过身,又听到那人接着自言自语地讲话,还渐渐提高了音量:“这个年代,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帮贱畜、卑鄙的杂种!”说着,他竟然怒火攻心,一脚踢翻了自己架在柴火堆上的锅,鱼汤洒了一地,然后又突然冷静了下来一样,跪在鱼汤前,边流着泪边把鱼肉和青叶抓碎了往嘴里塞,还哭喊着“拉蜜雅,不要离我而去!”
看到这一幕,芬顿悲痛不已。于涅浦斯默不作声,欧捷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当权者肆意发动战争,人民被迫为他们买单。”
“要是我们自己就能终结战争就好了。”芬顿说,“如果不必把其他人卷入,就能终结战争。”
于涅浦斯点了点头。
三人越过了尼恩泰恩河,进入绍尔提尔境内。地上的积雪很厚,附近有很多凌乱的车轮印和马蹄印,芬顿蹲下身,检查着这些不规则的车轮印和马蹄印,说:“最近有士兵在附近巡逻,估计是来逮捕企图越过边境的人。”
“你能看出来?”欧捷问,“看来确实涨了不少本事。”
“算是离开卡迦亚后学到的第一个本事吧,我们在附近看一下情况。”
在边境附近待了几分钟后,果然有一辆军队的马车驶了过来,马车停在了三人面前,跳下来了四名士兵,四人都穿着绍尔提尔的士兵服,却散发着恶霸一样的气质,让芬顿好生膈应。
第一个士兵走近三人,正要开口讲话,却好像想起了什么,把话憋了回去。但第二个士兵走过来直接对三人吼道:“真他妈稀奇了,这几天只能逮到企图过河的,还从没遇到从河对岸过来的。”说着,他和另外三个士兵掏出了镣铐,朝芬顿他们走来。
芬顿和欧捷都没佩带武器,于涅浦斯又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且三人都特意穿了平民着装,让这三名士兵误判了情况。第一个士兵轻轻抬手,好像是要阻止他的同伴,但只是张着嘴说不出话。士兵拿着镣铐走向最前面的芬顿,芬顿很配合地伸出手,士兵把芬顿的双手双脚都铐上后,拍拍手,走向于涅浦斯。但他刚背对芬顿,芬顿突然抬起双手,将镣铐中间的铁链勒在这士兵的胸口处,用膝盖顶向他的后背,在挣断了脚镣的同时,也崩断了手铐的铁链,而这士兵的胸口被挤压得变形,身体被顶飞出去,扑倒在地上,没再动弹。
那个犹豫不决的士兵见状,突然转身往后奔逃。
“队长!”其余两名士兵喊道,但他们的队长并没有搭理,自顾自地狂奔离去。两人没办法,拔出剑,冲向三人。只见于涅浦斯也突然拔剑,并顺势斩断了两人的手臂,两人倒在了地上,扭曲地蠕动着,并发出痛苦的喊叫。
这时,只见欧捷轻轻抬手,那位逃跑队长的双膝位置突然崩出一阵血雾,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不断呻吟。
芬顿慢慢走过去,抓着他的脑袋,帮他翻了个身,还细心地找了块大石头,把他搁在了石头前,让他有个东西可以当靠背。随后,欧捷和于涅浦斯也围了过来。
这队长靠在石头前看着三人,剧烈的疼痛让他五官狰狞。
第十章 反攻(37)
“可悲的栋梁骑士,你们还有脸回来!”这人双脚瘫软地靠在石头前,牙关紧咬,仅用嗓子说话。
芬顿望着欧捷,摇摇头:“他这态度不对,我们得要他配合才行。”
欧捷蹲下来,失望地看着这个队长,突然,这队长双臂上的皮肤开始无端出现夸张的褶皱,如烈日下被烤干的小溪一样,裂出了道道裂痕,接着,乌黑的淤血从裂痕里慢慢流出。
“啊!啊——”他盯着自己骇人的手臂,表情惊恐无比,汗水从头盔檐边滴下,“放过我!要么给我个痛快!”他歇斯底里地大喊。
欧捷轻笑一声,伸手划了一下,便没再有血流出,只是那人的手变得跟放了两年的葡萄干一样,不像是活人的手。
他大口喘着粗气,表情仍未从惊恐中缓过来。
“小队长,我想这简单的见面礼已经不容许你接下来说谎话了,那么请告诉我,阳光革命是否为绍尔提尔安排了新的结界法师?”芬顿问。
“没。”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想也是,毕竟我们四个能安心在这里交流而不被打扰。那城里一共有几个高墙骑士呢?谁辅佐翁帕恩统治城邦?”
“就一个,但是城里有传送门。”这队长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气,“门第阿洛。”
“这人是个法师?”
队长费力点了点头。
“问点更机密的事,看看你知不知道。谁用自己的命换了芙莉亲王的命?”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杀了我吧。”
“这种级别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于涅浦斯说。
“哎,碰碰运气罢了。”芬顿叹了口气,蹲下来,握着他的下巴,往侧一拧,瞬间就将脖子拧断。
欧捷皱着眉头:“还是尽量避免杀掉这些独裁者的棋子吧,如果在明君之下,他们没准能做个好人。”
芬顿站起来,三人面面相觑。
“那现在呢?”芬顿问。
“继续深入的话,可能会被阳光革命知晓。”于涅浦斯回答,“去边境地区的村落看看吧。”
沿着尼恩泰恩河往东北方向走,河面有一层薄冰,令人诧异的是,居然偶尔能看到有人在河边垂钓,看来无论是战争还是寒冬,都无法浇灭垂钓者们的热情。附近有一个破旧的小村庄,芬顿领着二人走了进去,看见外围立着个木牌,模糊地刻着几个字:木拐杖村。芬顿觉得这名字挺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这小村庄位于帝国境内,不知是因为战争,还是本来就这么破败,很多还是不知哪个年代修建的土墙房,要么就是没了顶,要么就是垮了几面墙,土墙房之间偶尔又有几户砖房里仍住着村民。有一户人家,院子里的栅栏腐烂得形同虚设,堆着很多杂物,还有破烂的刀剑和盔甲,看起来住着一个以拾荒为生的人。芬顿走进去,欲敲无门,只有一张厚厚的动物毛皮和各种植物缝制而成的门帘。拨开门帘,里面是一个驼背的老人和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孩,两人正在灶前熬煮着什么。
这两人看起来似乎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抬头看了芬顿一眼,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低头搅着灶上的锅。但芬顿刚转身离开屋子,又碰到了一个士兵骑着马到村子里来。士兵骑马径直走到这间屋前,从马背上下来后,带着疑惑的眼神瞟了芬顿他们三人一眼,随即走进了屋子。
“你还搁这破村待着呢?要我亲自来请你是吧?”
芬顿听见,这士兵进屋后,直接对屋里的人大喊。
“我不能离开孙子。”屋里的那位老人回答。
听此情况,芬顿再次拨开厚厚的门帘,进了屋子,只见士兵叉着腰,一脸气愤地看着老人,见芬顿进来后,士兵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芬顿。而老人和那个小孩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盯着锅里浓稠的汤汁,汤汁在锅内翻滚打架,莫非这很像是在锅里演着一场戏,牢牢抓住了老小两人的目光?
“城邦可没时间等你!”士兵接着对老人大声说,“能让我骑着马来接你,已经是城邦最大的仁慈了!”
说着,这士兵就要走过去抓老人的肩膀,但却被芬顿先抓住了肩膀。
“你谁啊?嫌命长是吗?”这士兵扭了一下上半身,甩掉芬顿的手,生气地说。
“抱歉,我看你有点激动,怕你伤着这位老人。”芬顿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需要这样的老人去做?”
“你不知道现在全境的百姓都需要去厂里上班?原来的工人基本都跑完了!”士兵回答,然后看向老人,“宁愿在这种穷乡僻壤捡破烂,也不愿意去大城市工作!”
“谁规定的?你把他掳走了,这小孩怎么办?”
“你哪号人啊?你这种人待在绍尔提尔真的很危险!”士兵说,“门第阿洛大人规定的,有什么不满你去找他,我只是奉命行事。”
芬顿悄悄从负空间中拿出绍尔提尔的栋梁骑士勋章,在这士兵的视线下晃了晃:“大家都挺忙的,不如你抓紧回去休息吧,别烦这老人了。”
顿时,这士兵瞳孔放大,脸色煞白。他后退到了门口,慌张地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到这来一个人都没遇到!”随后,他拨开门帘,跨上马狂奔离去。
“这个门第阿洛,官架子挺大的。”芬顿走出小屋,对欧捷和于涅浦斯说,“这不,把人民财产化,不就已经开始体现了?”
“不太乐观。”欧捷说,“暴政盘踞得越久,绍尔提尔衰败的速度就越快,我可不想看到佛德兰诞生下一个伊瑟利亚。我们得回去找丽贝彩,一起商量办法。”
“那个帝国法师的女儿?我听芬顿说过。”于涅浦斯说。
“希望她爸能赏脸。”芬顿说。
三人尽量避免在绍尔提尔境内久留,便抓紧回到了卡迦亚。
晚上,欧捷和丽贝彩大致商量了一下计划之后,在卡迦亚的金桔酒馆内,芬顿邀请了包括香尔菲妮、丽贝彩和勒博蒙德等人到场,自建立小绍尔提尔后,众人终于有机会聚到了一起,开始商讨对策。
第一次见面的几人寒暄了几句后,丽贝彩开始谈论正题:“我已经和父亲取得了联系,初步计划是,父亲将会在皇宫强制召开一场会议,并以叛国罪指责伊布纳克斯,掀起对立,让阳光革命的核心成员陷在泥潭里难以抽身,趁此机会,我们向绍尔提尔发起反攻,但在反攻胜利以后,为了防止索厄的形势失控,必须以绍尔提尔为据点,立马向索厄发起进攻,里应外合,一口气剿灭阳光革命。这是我和父亲初步设想的计划,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太……过于理想化了吧?”香尔菲妮说,“听起来每个步骤都很容易实施,但放到现实里细细一想,其实每个步骤都很难实施。”
“计划过于理想,不一定就是糟糕的计划。”勒博蒙德说,“如果你感觉计划过于理想,至少可以证明这个计划很完整、很容易执行。”
“我见识过阳光革命的人,他们可不那么受体制约束,单纯的罪名可不能让他们深深陷在索厄的泥潭里,得动武,但动武的话,冒的风险又太大,万一到时候攻到了城下,传送门里又涌出大批索厄精锐,绍尔提尔军可再也吃不消了。”香尔菲妮分析道。
“也就是说,眼下最大的麻烦其实是绍尔提尔城里的传送门,如果没有那个传送门,我们向绍尔提尔反攻就没了顾虑,想夺回城市也并不算难。”欧捷说。
“但我们没法提前处理掉那个传送门,我们现在一个空间法师都没有。”芬顿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勒博蒙德,“你是空间法师吗?”
勒博蒙德摇摇头。
这时,只见香尔菲妮缓缓拿出了一块有棱有角的紫水晶:“这是奥本奇留给我的,用于封印空间传送的水晶,只要能把它扔进传送门里,就可以让传送门完全关闭,而后要想再打开,必须得有人从绍尔提尔宫廷的拱门下重新施法。”
“但我想,在我们攻到城门下时,该来的索厄精锐已经都基本穿过了传送门。”于涅浦斯淡淡地说。
香尔菲妮捧着紫水晶,把它靠近烛台,烛光透过紫水晶,发出了温暖的紫色光芒。“我可以提前去绍尔提尔,毕竟公爵是我父亲,他们会接纳我,那样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芬顿使劲地摇了摇头:“行不通,行不通。”
“行得通!”香尔菲妮说。
“在这种时期,你不能身先士卒,几十万百姓需要你来领导。”丽贝彩说,“芬顿说得对,这个办法行不通。”
“当然行得通!”香尔菲妮提高了音量,“这不是既能把人员损失压到最小,又是最易于实现的办法吗?难道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众人没有说话,因为别说有更好的办法,目前连可行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香尔菲妮笑了笑:“看来,反攻难的问题有解决的方案了,那就说说进攻索厄的问题吧。”
丽贝彩想了一下,说:“进攻索厄,仅用我们的精英力量就够了。因为反攻大战过后,普通士兵皆是兵困马乏,而在索厄的战斗,将会有很多非凡的法师参与其中,必然会出现大法术之战,普通士兵去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
“那目前的计划就是,丽贝彩的父亲在索厄向伊布纳克斯发难,对阳光革命进行牵制,同时我们对绍尔提尔发起反攻,香尔菲妮关闭传送门,阻隔索厄的援军,夺回城市后,以我们几位为首的所谓精英力量继续向索厄发起攻势,与佩尔敏家及其他反对阳光革命的势力里应外合,一举灭杀阳光革命。”欧捷说。
“什么时候开始执行?”勒博蒙德问。
“冰雪融化后。”香尔菲妮回答。
众人点点头,于涅浦斯犹豫了一秒,也勉强点了点头,唯独芬顿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直到香尔菲妮伸手拍了拍他,他才紧闭着眼睛,也点了一下头。
第十章 反攻(38)
众人离开金桔酒馆的时候,丽贝彩拉住了香尔菲妮。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你去瞧瞧芬顿吧,我知道你喜欢他,大战在即,别让他过于担心。”
“哈?”香尔菲妮感觉温暖的血涌上了脸庞,“你怎么看出来的?呃,我是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丽贝彩笑着,轻轻拍了拍香尔菲妮的后背,走出了酒馆。
香尔菲妮之前有注意到芬顿刚才离开的方向,便不知所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几分钟后,她远远地看到,芬顿正一个人坐在海边的长椅上。
海边的市民很多,旁边还有一个男性市民,正在演奏双声管——一种可以同时演奏两个声部的管乐器,用双手旋转管壁来控制音高,对演奏者的肺活量有不小的要求。
香尔菲妮没有走上去,仅站在远处。
卡迦亚人的音乐优雅而又平静。她看到芬顿坐着发了会儿呆后,竟然拿出了自己送给他的木芯,拿在手里端详着,然后举到头顶,将月亮遮住。芬顿的此番举动,却又令香尔菲妮更加紧张。
以前,两人还不熟悉彼此的时候,香尔菲妮觉得自己可以内心毫无顾虑地接近芬顿,但现在两人熟悉了以后,反而觉得有点放不开,也有可能是因为丽贝彩的明示,让自己觉得有些害羞。
最终,香尔菲妮还是没能走上前去,只是远远地看着芬顿在海边发呆,随后她甩甩脑袋,独自回到了小绍尔提尔。
芬顿在海边坐了挺久,周围人不算吵闹的谈话声、脚步声以及音乐声,就着夜色和海风,让他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于是芬顿起身,也回到了小绍尔提尔。
芬顿来到小绍尔提尔的医院,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谈心还是治病?”勒博蒙德抬起头,对芬顿说。
芬顿坐到了办公桌前,这里通常是问诊的病人坐的位置。
“你这么见多识广,跟你打听点事。”
勒博蒙德笑着点点头。
“葬龙塔是什么?”芬顿问,“最好讲细致点。”
“走,我们去卡迦亚的图书馆。”
“靠,我才刚从卡迦亚回来!”
芬顿只是打算随便问问,没想到跟着勒博蒙德又回到了卡迦亚。勒博蒙德所说的图书馆,位于市中心,是一栋非常大气的高端艺术性建筑,全年中,没有任何时候会闭馆。
即使是在晚上,图书馆里依然有不少人,墙上、架子上有很多魔法灯,这些灯会吸收远处传来的噪音。
“跟索厄的帝国图书馆没法比,但将就着用吧。”勒博蒙德对芬顿说。
“这还没法比啊?”
勒博蒙德领着芬顿在不同的藏书区寻找,然后他示意芬顿坐在旁边的桌前,自己走向了一个高高的书架下,抬起手,架子顶上的书就在一团魔法的包裹中,飘到了他的手里。
“哇,这个动作漂亮,搞得好像你是那种隐居于秘境中的老魔法师一样!”芬顿惊呼。
“这跟人的气质有关。”说着,把一本书摆在了芬顿的桌上,芬顿拿到面前,《黑因坦家族》。
接着,勒博蒙德又去别处弄来了两本书放在芬顿面前,分别是《艾文狄亚建筑史》和《龙的终结》。
“这三本书一本比一本厚,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教你读书。”勒博蒙德拿着书,一本一本地翻到了特定的页码,然后逐一递给芬顿,“你边看,我边给你解说。”
“等等,我先问一下,你们法师还需要看这么多跟法术无关的书?”
“多到你无法想象,法师与书籍共生。”
芬顿把三本书摊开的页面粗略地看了看,又前后翻了几页:“好了,你快说吧。”
勒博蒙德无奈地把书本挪到自己面前,恨不得用手指着上面的文字,一行一行地读给芬顿听。“龙的时代终结于艾文狄亚的荒野里,你去过艾文狄亚,潘茹之盾也位于那里。之前简单给你讲过,所谓的巨龙领主,是一头体型如山般巨大的龙,属于从远古时期一直存活下来的古龙种,先祖人类使用恶魔之血将其腐蚀得虚弱不堪,并在艾文狄亚的荒野里对它进行围杀,只是先祖人类的力量不够强大,即使巨龙领主已虚弱不堪,也无法将其杀死,便采用了最不保险的办法——封印,巨龙领主被封印在一道深渊里,而后,黑因坦家的祖先修筑了葬龙塔将其镇压。”
“意思是,这头龙现在还活着?”
“就算还活着,千年以来在漆黑的深渊中不能动弹,活到现在,也只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罢了。”勒博蒙德说着,又摊开另外两本书,“黑因坦家,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工匠世家,善于将工程学与魔法结合,修筑了赞弗洛斯皇宫,并命名为黑因坦塔,索厄城一半以上的建筑都出自历代黑因坦家族工匠之手,还修筑了索厄千年屹立不倒的高墙、迎春女神像,以及葬龙塔等。”
勒博蒙德边指着书上的图画,边为芬顿解说。芬顿看着书上的图画,虽只是图画,但这些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给人带来的宏伟震撼之意,从书页中扑面而来,让芬顿颇内心连连赞叹。
“葬龙塔,虽说是一座塔,塔尖却不及地面高,塔身高度超过一千米,也就是说,塔底建立在一千多米以下的地底深处。记得有诗人形容葬龙塔‘高过山岳,却能被孩童踩在脚下’。”
“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走进书海,世界尽收眼底。”
“葬龙塔里是不是有古龙之血?”芬顿问,“书上怎么没提?”
“古龙之血?你在哪听说的?”
“一个……老同学那。”芬顿回答,“呃,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前几天她跟我说,让我去葬龙塔,沐浴古龙之血,我摸不着头脑,所以才问你的。”
“老同学是吧。”勒博蒙德缓缓地说,“我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一种暗喻,还是单纯的表述?听起来,她好像十分清楚葬龙塔里有古龙之血。”
“古龙之血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沐浴古龙之血?这里这么多书,你快查查。”
“我尝试找一下吧。”
勒博蒙德仔细地在书架与书架间寻找着什么,芬顿也学着一起找,可惜放眼望去全是琳琅满目的书籍,让芬顿感到眼花缭乱。两人找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收获,这引起了图书管理员的注意。
“你们好,有什么找不到的书籍,我可以帮忙。”
这图书管理员是个清秀的短发男孩,看起来睡眼惺忪。
“呃。”芬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就是有介绍葬龙塔、古龙之血什么的,有这种书吗?”
“哦。”他仅思考了半秒,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径直走向了民间叙事类区域,拿了一本书递给了芬顿。
“《艾文狄亚民间悬疑故事》,这啥?”芬顿疑惑地问。
他示意芬顿翻开目录,然后指了一个标题——《盗血?》,随后便转身离开。
芬顿满是怀疑地和勒博蒙德坐在桌前,仔细阅读这则叫《盗血?》的悬疑故事。
刚看了不到一分钟,勒博蒙德惊讶地抬头看了看那个正靠着墙打盹的图书管理员,感叹道:“卡迦亚这么小的城市能立足于佛德兰,果然藏龙卧虎。”
芬顿不太理解勒博蒙德为何感慨,只好接着往下看。
这则故事大概讲述的是,距今大约一百五十年前,艾文狄亚境内有一个存在了挺长时间的盗贼组织,在文明社会的冲击下,盗贼组织逐渐没落,为了有能让组织留在历史上存在过的强有力的证据,盗贼首领决定去偷一件举世罕见的宝物,可他四处调查踩点,觉得那些所谓的宝物都不入他的眼,最后,他将目标瞄向了神秘的葬龙塔,但包括他在内,没人知道葬龙塔里具体有什么;某天夜晚,他避开了守卫葬龙塔的铁翼骑士,潜进了葬龙塔下,然而一千多米深的地底伸手不见五指,为了避人耳目,他不敢点亮灯火,但在黑暗中摸索了太长时间,又加上处在地底深处,难免有些缺氧,最后,这盗贼首领竟在黑暗中产生了幻觉,他听见古龙醒来,说着沉闷的话语声对他降下诅咒,慌乱与恐惧中,他掏出凿具,胡乱地对着周围的墙壁一下下凿去,但凿了几分钟也没有掉下一块石头,反而听见了水滴声,为了不空手而归,他不得不拿出试管,去接了几滴“水”,随后,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再次避开地面的铁翼骑士,向荒野中狂奔而去;然而,在静夜的荒野中漫无目的地奔逃了一段时间后,这盗贼首领竟被莫名的东西吓破了胆,孤独地死在了荒野里;几日后,尸体被一个路过的旅人看见,旅人看到这个盗贼死相狰狞,眼口大睁,但即使是如此惨状也没能阻止这旅人敛财的欲望,他打开了盗贼的背包,在里面发现了一根扎眼的试管,试管里装着浓稠的红色液体,旅人小心翼翼地将试管从背包里取出,然而,刚把试管拿到手里,旅人却突然感到一阵惊悚的寒意自心头袭来,吓得他赶紧跪在地上,边祈祷,边取下塞子,将试管里的红色液体倾倒在荒野中,随后拼命逃离了这片荒野。
第十章 反攻(39)
看完这则短篇故事后,两人又回味了几遍,但芬顿实在提取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只能呆呆看着勒博蒙德,期望他能给出不错的解读。
勒博蒙德又把那本《龙的终结》拿过来翻了一下,思索了片刻。
“这说不通,龙的血怎么会让人产生幻觉,更别说还能侵入人的意识,使其自灭。”勒博蒙德说,“民间故事,其中必然有不少添油加醋的成分,得分析故事中合理的地方。”
勒博蒙德琢磨了一会儿,对芬顿说:“能不能把你那位同学叫来?”
芬顿摇摇头:“想都别想。”
“她为什么建议你去沐浴古龙之血?目的是?”
“我不知道啊,我跟她不过是几面之缘。”
“她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来自哪儿?”
“对了!”芬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会窥探人的记忆吗,我以前问过你关于底比利斯,就是因为她,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她在卡迦亚的码头攻击我,手段诡异,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呢,你要不自己来看看?”
“好,那我就顺便把你跟她接触过的所有画面都看一遍吧,脑袋趴桌子上。”
“别看我小便的画面就行。”
“那种记忆看不了,因为几乎没人会把自己小便时的画面一遍遍地在脑中回味。”
芬顿乖乖顺从,将头靠在了桌面上,接着勒博蒙德伸手捏住了芬顿的头,那种奇妙的感觉又一次涌上芬顿的脑海。
几分钟后,勒博蒙德松开了手,芬顿也清醒了过来。
“怎么说?”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勒博蒙德回答,“不可怀疑,也不可不怀疑。”
“说什么哑谜。”
“你觉得她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我觉得她应该不坏。而且别忘了,她和欧捷、丽贝彩一样,是穆罗维的学生。”
“你敢照她说的做吗?你连她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不敢,所以才需要寻求你的建议,你觉得呢?”
“我从未听过有人试图利用古龙的血,但我们可以敢为天下先,只是从这些零碎又缺乏真实性的资料和故事来看,古龙之血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勒博蒙德说,“但像你这样的守护者,和龙牙都相处得这么和睦,去试试血也未尝不可。”
“也对,她要是真想让我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用得着让我去葬龙塔里赴死?”
“所以,应该是好事。那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一趟葬龙塔。”
“难以置信,就因为跟她偶遇得到的一句话,我就要去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探索未知,是勇者的品德。”
两人在图书馆里研究了一整夜,出来时,卡迦亚已是黎明,而冬日的黎明,实际上比平日要晚到得多。
这天,香尔菲妮心情忐忑地前往卡迦亚市政厅,向莱斯匹告知即将进行的反攻,要求他随时准备归还兵权,本以为兵权到了别人手里,想再要回来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如愿以偿,没想到莱斯匹连拉扯一下的想法都没,直接就答应了,还说绍尔提尔军连个像样的法师都没有,便许诺在反攻时,派一名颇有实力的法师协助绍尔提尔。
这跟香尔菲妮以前熟悉的政治交涉完全不一样,没有冲突扯皮,也没有故意刁难,反而自己表情严肃、咄咄逼人地去市政厅找莱斯匹,像是上司对下属发命令一样对他讲话,感觉有点对不起莱斯匹。
冬日一天天过去,反攻的日子越来越近,令人欣慰的是,卡迦亚城里那些原本来自索厄的人,或者是索厄来的商人,他们基本上都支持绍尔提尔进攻索厄,剿灭阳光革命。
冰雪融化之际,香尔菲妮备好了马,准备独自前往绍尔提尔,这趟行程是保密的。
在小绍尔提尔的马厩里,香尔菲妮检查好负空间中的王室胸针和紫水晶,跨上马,准备出发。
“喂。”
香尔菲妮回头,看到来者是芬顿,他表情严肃。她犹豫了几秒,下了马,朝芬顿走去。
“怎么了,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去送死吧?拜托,一切都尽在掌握。”香尔菲妮笑着说。
“他们连芙莉亲王都敢杀,你去,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阳光革命杀死母亲靠的是他人之手,他们总不能马上派一个人去底比利斯,再把我的命给换掉吧?况且翁帕恩现在还是绍尔提尔的公爵呢,他们要是真的把我杀了,不是成内乱了吗。”
芬顿没有说话,时而低头,时而闭眼。
“我的战斗本事可是跟你学的啊!你还不放心吗?”香尔菲妮说,“我去绍尔提尔,不就是回家么?到时候你们放心攻城,保证城里不会再涌出索厄的精兵。”
“那,你可要保证,一直待在宫廷里,不要去别处,我一到城墙下,就立马冲到宫廷里去救你。”
香尔菲妮笑了一下,转身重新跨上马,看着芬顿:“那拜托你喽。”
随后,她策马离开了小绍尔提尔。
马匹有魔法加持,终日不休,跑得飞快。一路上,香尔菲妮被多次拦下,但尚有权威力量的王室胸针让境内的士兵和骑士不敢轻举妄动。
香尔菲妮少眠不休,仅用了三日,便到达了西北城门下。
城门外的广场上只有一片被完全烧毁的房屋,城门也塌了大半,无人来修理,而这已半为废墟的城门下,却赫然站着一个高墙骑士。看来翁帕恩和门第阿洛依然时刻提防着这个方向。
香尔菲妮在城门外下了马,向城门走去。
这高墙骑士认识香尔菲妮,他客客气气地迎上去:“公主,自反贼把你掳走后,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领兵将你救回,万幸,你自己逃了出来。”
香尔菲妮哼笑一声:“你们管公爵的女儿叫公主?”
高墙骑士尴尬地笑了笑,转身,领着香尔菲妮进了城。
然而刚进城没走几分钟,前方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老头,高墙骑士对这老头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开。
“竟然还能平安回来,公主。”这老头说,同时,在他身后走来两名骑士,把香尔菲妮强行架进了一辆马车。
香尔菲妮心想,这人很可能就是门第阿洛,索厄派来辅佐翁帕恩公爵的法师。
二十分钟后,马车在宫廷前停下,两名骑士虽不再对香尔菲妮进行约束,但依旧紧紧站在她的身侧,和她一起进了宫廷。
正殿内,翁帕恩公爵坐在主位的椅子上,看着香尔菲妮。
“我亲爱的女儿,英勇过人,竟然能从反贼手里毫发无伤地逃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希望你下了地狱以后,绍尔提尔城里的万数冤魂在啃食你的灵魂时,别被你污浊的心染黑了牙齿。”香尔菲妮淡淡地说。
“呵呵。”翁帕恩公爵摆摆手,示意两个骑士将她带走。
香尔菲妮被径直押回了芙莉亲王生前的寝房,两个骑士将她粗鲁地扔进去后,在外面锁上了门,随后离开。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后,香尔菲妮赶紧去检查门,她将手放在门上,感受到了魔法能量的流动,接着又去检查窗户,发现窗户也被紧紧锁住,并同样也被魔法加固过,坚固无比。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常,就找了个角落蹲下,尝试联系芬顿,万幸,传音空间还能用。
“怎么样了?阳光革命有没有伤害你?现在安全吗?”芬顿问。
本来坚毅的情绪,不知怎的,在听到芬顿的声音后,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没事,只是被软禁了。”香尔菲妮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
“软禁,那也挺让人难受的,我陪你说说话吧。”
和芬顿一直聊到了晚上,期间一直没人来打扰。香尔菲妮明白,自己对于阳光革命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人质、或筹码。但直到第二天中午,依然没有人来送食物,这让香尔菲妮意识到,阳光革命甚至不会在意自己的健康,只要是活着的人质,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但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食物就是茶几上的果盘,为了能让自己在这段封闭的时间内保持一定的体力和精力,香尔菲妮把茶具柜玻璃上的膜撕下来,将果盘里的水果包得严严实实,以减缓腐烂的时间和避免水分流失过快,并放到了一个相对干燥避光的柜子里。看窗外的景象推断,待卡迦亚的冰雪融化大约还要五六天的时间,没办法,为了降低新陈代谢,让能量消耗的速度降下来,香尔菲妮不得不整天都尽量保持不动,以睡觉和思考来打发时间。
与此同时,远在西北方的卡迦亚,莱斯匹已归还了兵权,由于涅浦斯统领军队。这段日子里,一共汇集了五万多名绍尔提尔士兵,届时,欧捷和那位莱斯匹安排的法师也会随军出征。芬顿和欧捷不带任何士兵和骑士,而且,两人到时候可以被允许自由作战。
大军集结于小绍尔提尔,整装待发,只等几日后冰雪融化。
时机已到,丽贝彩也通知了父亲摩尚,佩尔敏家即将在索厄与阳光革命掀起对峙,一切正如计划所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第十章 反攻(40)
索厄的赫根庄园内,帝国法师列阿·赫根于此休憩,他捡起一朵落在地上干枯的冬梅,放在手心里,花瓣像被重新注入生机一样,颜色重回鲜艳,并慢慢张开,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金光,变得如玻璃般透明,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这时,身后传来了有节奏、力量感十足的脚步声。
“摩尚突然传全国召开帝国级会议,今天下午就要到场。”
“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方齐欧。”列阿说,“敢在这种时机动用如此强势的权利,目的是针对谁,大家都应该清楚。但我也在想,帝国面临危难之际,为什么第一个勇于站出来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们。”
“表面上看,是因为我们都不如佩尔敏家在索厄有话语权,实际上,是我们不如摩尚有勇气、有责任感。”方齐欧回答。
列阿皱了一下眉头,双手捏成拳头,手中的花朵便像瓷器一样,变成了碎片:“我们得站在他这边。”
“当然。”方齐欧回答,“阳光革命刚把自己搬上台面没多久,就即将佐证逆文明而行必亡的老话,他们将要面对锐不可当的敌人,如一辆巨大的战车驶进索厄,将他们碾为尘埃。”
下午,众人在黑因坦塔顶的大殿就坐,唯独伊布纳克斯本人最后才姗姗来迟,他看了一眼王座上神情憔悴的费米大帝,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出席这场会议的,超过一半的人员都已被阳光革命渗透,所以伊布纳克斯胸有成竹,他知道,没人敢响应摩尚。
出席会议的众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些许焦虑,除了少数几位,要么是真的自信,要么是莫名自信。
“赞弗洛斯帝国,辉煌千年,要说,有什么能将如此强大的国家击垮,那必然是一位昏庸无能的君主和他座下那条染上疾病的疯狗。”
摩尚语出惊人,一时间,竟没人敢接话,一些人挪了挪身子,预备了一个随时准备起身逃跑的姿势;方齐欧坐如钟,双手抱在胸前,淡定如初;伊布纳克斯表情逐渐阴沉了起来,会议刚开头就好像与他预想的情况大相径庭。
“在座的都清楚,一直以来,有人长期越过皇权,行使自己的私权,却对此熟视无睹,任凭他肆意践踏帝国的律法,玷污皇帝的名声。”摩尚接着说,“你们中,本来就有人是他的奴仆,和他一起做着助纣为虐的事情。”
“摩尚,你的言论是不是太具有攻击性了!帝国的大臣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你羞辱?”一个大臣发声指责道。
“看起来你好像很清楚我是在攻击谁,那就请你告诉大家,我的这些话语,究竟指的是谁!”摩尚气势汹汹地说。
这大臣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没有勇气说出来。
“孬种,你也配跳出来指责我。”接着,摩尚转身面对伊布纳克斯,“骑士长伊布纳克斯,你涉嫌篡夺皇权、谋杀亲王、煽动内战,我以帝国法师的身份,降于你叛国罪!”
“摩尚,你好歹做点铺垫吧,就这么直接认定我为叛国罪?”伊布纳克斯笑着说,“皇帝不是现在就坐在王位上吗?谋杀亲王的,分明是芙莉的仇人,而非帝国里的任何一位;至于内战,你说的是绍尔提尔吧,煽动内战的是他们的结界法师奥本奇,我反而是去平息内乱。”
“既然皇帝就在王位上,那请皇帝为臣民们说句话吧!”摩尚转过身,对费米大帝说。
费米坐在王位上,浑身颤抖,嘴唇紧闭,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接着,方齐欧站了起来:“这里有一封伊布纳克斯写予索厄最具威望的商人科纳·阿塔尔贾纳的信,我读予各位听。”
“方齐欧,亲爱的骑士,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伊布纳克斯一看到那熟悉的信封,眼睛圆瞪,随着方齐欧一字一句地读出这封信,还在某些细节刻意加重了读音,伊布纳克斯的表情渐渐起了怒意。
会议上的人,有的低着头沉默不语,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随后,列阿也站了起来:“底比利斯的恶魔契约,人皆知,人皆不信;人类之力上,芙莉亲王因恶魔的契约而死,以命换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受伊布纳克斯指示的、芙莉亲王的儿子——杜森。”
说完,列阿抬手,一幅如波纹般的画面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画面中,展示了杜森频繁进出于伊布纳克斯的私人府邸,在人类之力期间,出现在沃斯荡玛斯河谷,并独自骑着马沿河向上游前进。
“但是,列阿大人,这也不能完全证明契约是杜森所签啊,他毕竟是芙莉亲王的儿子,谁会罪恶到用自己的死来夺走母亲的性命?”一位大臣提出了异议。
“然而人人都清楚,芙莉亲王不像那两个城邦的领导者一样是个贱奴,在她的领导下,绍尔提尔是唯一一个拒绝向阳光革命臣服的城邦,所以阳光革命的领袖不得不用非常的手段来处理这种情况。”摩尚说,“是这样的吧?伊布纳克斯。”
“是。”伊布纳克斯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到了大殿中央,“又怎样?”
说完,他大笑着,转身离开了大殿,无人前去阻拦。一些阳光革命忠实的党羽也赶紧起身,追随伊布纳克斯而去。
这场短暂的会议发生的具体细节也立刻传到了卡迦亚。
“一切美德都在渐渐缺失,对权力、征服、拥有的渴望,放大了人心的邪恶,不惜将利剑刺向他人,视生命和尊严为草芥,进化了数千年仍如猿人般野蛮,使佛爵纳文明遭受全宇宙的唾弃。”欧捷说。
“将理想和追求装在物质与条理中,必然会将人导向错误的道路,因为人先是感性生物,后才具有理性意识啊。”穆罗维对欧捷说,“秉持内心最纯粹善良的美德、一眼看穿正误是非,远比为一切行为和想法寻求客观支持要可取得多。”
“统治了世间万物,如同统治了虚无。可悲的伊布纳克斯,因为站在了权力的制高点,所有人都得为他的无知买单。”欧捷想了一下,“那我们战胜阳光革命以后呢?赞弗洛斯依然是君主独裁,人性之光依然无法穿透帝国上空由无知织成的阴云。”
“春风也无法一天就吹遍大地啊,何况是人呢?”穆罗维回答。
阳光渐暖,反攻的时机就要到了。
军队在小绍尔提尔的郊外集结。芬顿在军前巡视着,赫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盗!你不是弄船去了吗?好小子,连我都骗是吧?”
“开什么玩笑,我想明白了,当初要是没有大哥,我现在还有个屁的机会当航海家啊,连想都不配想!竟然还有临阵脱逃的想法,我真是以有那种想法为耻!”花盗说,“不说怎么报答了,反正今后,我就应该永远和大哥并肩作战!”
“你别这样讲啊,弄得我压力好大。咱俩就是混,其他的没变。”
“当然!”
莱斯匹许诺安排的法师也来了,竟然是前几天和勒博蒙德在图书馆碰到的那个年轻管理员。
“你们好,我是鲁伦·温德霍克,你好,芬顿。”
“你好。”芬顿上前同他握手。
“能和人类之力的冠军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鲁伦对于涅浦斯说。
“请多指教。”于涅浦斯也同他握手。
这小伙子看起来年龄不大,还挺客气,但是,世界上真有相貌这么年轻的法师吗?芬顿去问了一下勒博蒙德。勒博蒙德说温德霍克家是佛德兰有名的魔法世家,一些现在比较流行的法术都是由温德霍克家原创,还有很多法术书和魔法理论书也是由温德霍克家编写的,只是自己那天没认出来这人就是鲁伦。
听了勒博蒙德的介绍,芬顿惊讶之余,也对这个鲁伦刮目相看。也就是说,现在绍尔提尔反攻军有了两位强力的盟友——欧捷和鲁伦。
“欧捷。”芬顿跑去对欧捷说,“等攻到了城墙下,你和我先冲到宫廷去,把香尔菲妮救出来。”
“敌方大军让于涅浦斯一个人破阵就行了?别到时候救下了人,发现反攻军连城墙都突破不进来。”
“靠,也是啊,那你有什么建议吗?”芬顿锤了一下脑袋。
“让于涅浦斯将军队分先后两批攻城,他先带领主力进攻,不以突破敌人的防御为目标,而是尽量将敌军引出城门,在城门外作战,随后,我再带领一批精锐冲破敌军防御,入城后,我立马去接应你。”欧捷说,“唯独有一点,你一开始就独自强行冲进城去,怕是不好保障自己的安全。”
“死不了的,放心好了,而且,我越早到达宫廷,就能越早避免阳光革命把香尔菲妮拉出来作为人质要挟我们。”
“那我相信你。”欧捷说。
这时,几声嘹亮的号令从军中传来,由各巡游骑士带领的步兵已先行出发。由于马匹数量不够,骑兵只有几千人,且均是由各方阵骑士带领的精锐力量。
芬顿和众人进行了简单的眼神交流,便随着浩浩荡荡的步兵,先行向东南方向进发。
第十章 反攻(41)
境内巡逻的士兵探到了卡迦亚方向有军队越境,绍尔提尔立马进入了战备状态,这也是反攻军所希望看到的,这样可以避免城内为数不多的平民再遭到战争波及。
这次作战,步兵负责攻城,骑兵之后再冲阵。
芬顿提前通知了香尔菲妮,他随于涅浦斯率领的四万步兵即将接近绍尔提尔,骑兵在阵后伺机待发。据方齐欧的消息,索厄那边,阳光革命已有骚动,准备通过传送门支援绍尔提尔的占领军,但行动一直受阻,伊布纳克斯被罪名缠身,这段时间,阳光革命与反对者们终日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绍尔提尔的西北城门在失城之战中受损严重,那些在城墙下的军队,就像是在守卫一片废墟。
无需谈判,于涅浦斯直接一马当先冲向敌阵,敌军的唯一一位高墙骑士也迎着于涅浦斯冲了过来,几秒钟后,双方军队在城门外交触。这回,法术战的优势在反攻军一方。见敌方十几名法师腾空,勒博蒙德也腾空而起,在法术的交火中,这十几名法师被勒博蒙德压制住,无暇干扰战场。但反攻军仍有法师可以操控战场:鲁伦的法术精通程度完全不符合他的外表,冰冷的寒霜在他手中吹向守城的敌军,敌军的盔甲上尽是霜冻,脚下的结霜逐渐让敌军的战斗姿态严重受限,而那些敌军较为密集的地方,则会有炽烈的火球飞去将其吞噬。
反攻军逐渐取得了不错的主动权,芬顿瞅准一个敌阵的缺口,试图穿阵而过,但刚突破士兵的阵线,眼前却赫然出现了另一个高墙骑士,周围还来了更多的敌军骑士加入战场,看来已有索厄精锐穿过了传送门。高墙骑士向芬顿冲过来,芬顿被迫与之交手,无法再次策划突围。
与此同时,香尔菲妮在宫廷内焦急地尝试突破受魔法加固的窗户,但无论怎样对其进行冲撞,木质的窗户却像磐石一样毫发无损,而且,门外的走廊还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正在向这房间靠近。香尔菲妮忽然想到身上的紫水晶,似乎作用相当,她决定孤注一掷,拿出紫水晶,将其靠近窗户,祈求它奏效。令她惊喜的是,由于紫水晶的接近,窗户上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纹,波纹向两边散开,香尔菲妮赶紧对准那个位置,一拳打过去,窗户应声破碎,她立马将身体探出破碎的窗口,抓住顶上的房檐,攀上了房顶。因为房间里的动静,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加速而来,房间门也被打开。
“你会把自己害死!”
门第阿洛喊道,然而香尔菲妮已经攀上了房顶,向宫廷入口的拱门跑去。
拱门下的传送门已映入眼帘,香尔菲妮正准备拿出紫水晶,向传送门扔过去时,下方的地面突然跳上来一个巡游骑士,他的铠甲略有破损,上面还有血渍,气喘吁吁,看起来刚从前线退下来。
骑士一秒钟也没有停歇,向香尔菲妮冲过来。面对一下下挥砍过来的剑刃,香尔菲妮吃力地闪躲着,她脑中回想着芬顿战斗时的样子,集中精神,在一次颇有机会的闪避后,一脚踢在骑士的腿甲上,但因太久没有进食,这一踢无法铆足力量,且奋力一踢后,自己也有些虚脱的感觉。骑士只是被踢了一个趔趄,便继续攻过来,香尔菲妮连一秒钟都没能为自己争取到。
这时,身后的房顶突然被什么东西冲破,一个人从里面飞了出来,忽然,香尔菲妮觉得全身都无法动弹,几道能量拷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压倒在地,骑士也立马跳下了房顶。
“如此的勇气,搞不好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门第阿洛走过来说,“可惜,只能去领导死人了。”
香尔菲妮像一捆稻草一样被能量牵引着站了起来。
“去前线和你的将士们陪葬吧。”
门第阿洛刚抬手,正准备释放什么法术,突然被一团暴戾的能量打断。
失去了法力的束缚,香尔菲妮倒在地上,只见一个同样气喘吁吁的人挡在了她和门第阿洛中间。
“芬顿!”
芬顿没有回头,而是立即将能量包裹全身,冲向门第阿洛,对方反应不及时,面对芬顿的冲击,赶紧举了一个能量护盾,自己被芬顿冲撞得飞向后方,堪堪站稳。
“给我!”芬顿大喊。
香尔菲妮无暇思考,赶紧拿出紫水晶向飞顿扔去。芬顿抓住紫水晶,顺势高高跃至空中,瞄准拱门下的传送门,紫水晶像一发炮弹一样从芬顿手中射出,精准命中了传送门,传送门立即抖动不止,随后消失破裂,而此时一个正从传送门中通过的骑士,身体还未完全探出,就被撕成了两半,内脏从身体的裂口中淌出,血肉模糊地倒在了地上。
“啊。”门第阿洛双手抱住太阳穴,绝望地叹了一声,表情又渐渐转为凶狠,“我们的头号障碍非你莫属!”
一团阴沉无光的火焰从门第阿洛手中燃起,芬顿向后急倒,抱住香尔菲妮跳到了地面。头上,暗灰色的火焰膨胀开来,将房顶周围的建筑吞噬殆尽,并向下蔓延,此时,芬顿、香尔菲妮,甚至包括刚从传送门中通过的索厄骑士都赶紧避让这团火焰。
避让之后,几名索厄来的骑士立马向芬顿和香尔菲妮发起攻击,芬顿一步踏到香尔菲妮前面,以一敌多,对抗着这几名骑士。但周围全是敌人,香尔菲妮无处可去,必须紧挨着芬顿。敌人并不急功近利,几番轮攻后,芬顿渐渐招架不住,而此时,形象如一头恶鬼一样的门第阿洛从后面出现,他示意那几个骑士避开,接着,阴沉之火从他掌中喷出。芬顿刚从同几位骑士的战斗中脱出,只见身后,香尔菲妮被火焰包裹,他赶紧一步冲过去,举起能量为香尔菲妮抵挡袭来的阴沉之火,香尔菲妮一被火焰接触后,就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此刻,这能量护盾也不能挡下这可怕的火焰,不断有火苗突破能量屏障,向屏障后的芬顿袭来,这火焰让芬顿痛苦不堪,好像被人扔进了硫酸桶里。
在芬顿即将失去意识之际,火焰却突然消失,只见门第阿洛忽然大喊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他身上冒出了淡淡的血雾,表情狰狞而痛苦,血雾从他脚下逐渐侵蚀到头顶。
芬顿很清楚,这个恐怖的力量来自于欧捷。
身后的骑士也不再攻过来,芬顿回头,看到欧捷正同那几个骑士交手。欧捷竟能伸手抓住一个骑士挥砍过来的剑刃,抓着他的剑刃顺势刺进了另一个攻过来的骑士的胸口,几位骑士渐渐不敢再主动对欧捷发起攻击,转为被动的防守,而这样更有利于欧捷,几位骑士中不断有人倒下。
这时,芬顿听到门第阿洛好像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到他艰难的举起手,妄图再次唤起阴沉之火,芬顿冲过去,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你的故事真是短得可怜。”芬顿说。
“你也……不长。”门第阿洛带着狰狞的表情,挤出了一个骇人的笑容,随即被芬顿捏断了脖子,这个表情将永远留在他脸上。
芬顿扔掉他的尸体,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此时,欧捷也解决了战斗,他周围躺了一地的骑士尸体,向芬顿走来。
“没大碍吧?”欧捷问。
“小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了……”芬顿说。
“传送门也关闭了,后方不会再有敌人,那你就坐着休息吧,前线还在苦战,我得去帮忙。”
说完,欧捷向西北方向飞去。
芬顿的视线逐渐模糊,他拼命地调动精神,让自己不至于晕厥过去,他用腿将香尔菲妮的头垫起,就这样坐在宫廷的庭院里。
虽然陆陆续续加入了一些索厄的精锐力量,但阳光革命依然不是现在的正统绍尔提尔军的对手。原守城的高墙骑士在和于涅浦斯的战斗中被斩杀,战线又新加入了两个高墙骑士,绍尔提尔军很难突破那两个高墙骑士所在的阵线,但从后方杀回马枪的欧捷直接扭转了战局,于涅浦斯拖住了大部分的索厄精锐,欧捷对上了其中一个高墙骑士,这高墙骑士在和欧捷交手了几回合后落入下风,渐渐有了逃跑的想法,然而当他有了这个想法后,已经注定了他的失败,最终被欧捷杀死。至于另一个高墙骑士,由于法术战的劣势,他不断受到来自鲁伦的法术干扰,在不断疲于应付法术和刀剑的战斗中,这高墙骑士还是露出了破绽,淹没在了绍尔提尔军的剑刃和枪尖中。
勒博蒙德在空中向溃败的阳光革命军发出了邀降,在三名高墙骑士都阵亡后,阳光革命军象征性地抵抗了几分钟,随后向绍尔提尔军缴械投降。
仅时隔了半年,绍尔提尔人又重新占领了自己的城市,这场战斗大获全胜,绍尔提尔没有损失任何一名精英战力,共俘获了三千多名索厄士兵、几十名骑士,以及两位奄奄一息的法师。唯独有一点令人愤怒:在传送门破裂后,翁帕恩公爵立即携眷属撤离了城市,并向士兵下令屠杀城内工厂里的绍尔提尔工人。
第十一章 在索厄(42)
天花板上是华丽的吊灯和精美的雕纹,典雅但不奢华,它们最先映入眼帘。香尔菲妮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令人安心的卧室陈设,便明白,反攻胜利了。此刻自己从熟悉的床上醒来,房间里很安静,环顾四周,只有一位宫女,她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发呆。
“秋达。”香尔菲妮轻声喊道。
宫女被小吓了一跳,随即高兴地转过身,走到香尔菲妮的床前,蹲下来说:“香儿姐,你恢复得好快啊!”
“我昏睡了多久?城市怎么样了?”
“其实也就十来个小时吧。城市……怎么说呢,百废待兴吧。”秋达回答。
“芬顿他们呢?”
“哎,他们这些狠角色,刚打下城市,还没休息多久,就马不停蹄地出发了,好像很急一样,说是去索厄。”
香尔菲妮沉默了一下,安心的感觉消失了,转而开始担心起来。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不管干什么都匆匆忙忙的,真羡慕古人啊,没那么多事可做。”见香尔菲妮没有说话,秋达接着说,“对了,勒博蒙德先生说,你可以行动之后,去议事厅找他。”
“扶我去。”香尔菲妮咬咬牙,艰难地坐起来,扭转身体准备下床。
“你看看,真的好忙呀。”秋达边说,边帮香尔菲妮穿上鞋子。
香尔菲妮勉强站了起来,双腿无力,靠在秋达身上,缓了一下后,尝试挪动脚步。好在越走越顺脚,总算是一步一停地走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坐着勒博蒙德、卡迦亚的法师鲁伦,以及负责城市建设的旧臣格里西男爵。在香尔菲妮进来之前,三人好像在讨论法术,格里西虽是门外汉,却也饶有兴致地和两人请教着。秋达将香尔菲妮搀扶到椅子上坐好,自己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勒博蒙德见状,招招手示意她也可以坐下。
勒博蒙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关于独立、改革、城建、教育的问题,总的来说,他希望香尔菲妮能为绍尔提尔建立一个新的政体,从赞弗洛斯帝国中独立出来,并取消帝制。
香尔菲妮边听边思考,怎奈自己的脑子实在没有一个法师的脑子转得快。
鲁伦也向众人分享了莱斯匹的城市治理经验,但卡迦亚始终不像绍尔提尔一样,是一个拥有广阔领土的城邦,自由市的治理经验无法套用至此。
涉及的领域和信息量都太大太广,香尔菲妮一时无法思考得透彻,遂向勒博蒙德请教。
“我在小绍尔提尔和卡迦亚的这段时间,接触到了很多先进的理念,当然,在此不必过多赘述。”勒博蒙德说,“议会和分权会严重降低国家运行的效率,且具有风险,帝国的现状就是过度分权导致的。”
“而且,我们不希望重回家园的绍尔提尔人民,在看到他们的政府时,仍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格里西说。
勒博蒙德点点头:“我过去一直在想,世上究竟有没有一套绝妙的法律,能让国家健康地运行,既能限制权力,又能保障自由。直到我去请教了伟大的智者穆罗维,才意识到,无论法律如何健全,它所管辖的对象不是一盘棋,而是活生生的人,人的意识是自由且抽象的,无法用任何规则、数据来衡量。所以,我在此提出拙见,建议以人治和法治相结合,来为绍尔提尔建立新的政体。”
“人治至关重要,它和独裁的区别就是,独裁是将最具权势的人推上领导者的位置,而人治则是将最合适的人推上那个位置。”鲁伦说,“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法律,根本也是由人不可丈量的意识所创作的,即使是多数人共同制定的法律,那也不过是由一团不可丈量的意识结合体所制定的,在这个过程中,法律的制定会受意识的不确定性影响,永远达不到所谓的完美,因为无论如何,法律要维护的永远是人类所公认的正义和美德,惩罚人类公认的恶性和不义,而不是为了维护某人、某些集团的利益。”
“根本听不懂。”秋达在香尔菲妮的耳边小声说。
“简单来说,法律应该是人类所共同秉持的正义价值观的文字体现。因此,在法律对一个国家的方方面面加以规范的时候,还要有一个至善、至公的意识来规范法律。这就应该是我们建立新政府的标准。”勒博蒙德说。
“我知道了,过去,帝国的法律在议会中诞生,但议员们形形色色,智力水平和道德水平都参差不齐,且代表了不同的利益集团,所以制定出来的法律缺乏公正性,所以,我们应该将那样的议会浓缩成个人?”香尔菲妮说。
勒博蒙德欣慰地说:“正是如此,就像一个作家写了一篇完整的文章,却要将文章交给几个小学生修订以后再发表一样。”
“那具体怎么做呢?推选这个至善、至公的人的标准和流程是什么?”格里西问。
勒博蒙德和鲁伦看向香尔菲妮。
香尔菲妮思考了几分钟,回答:“我们先宣布独立,收回境内一切设施和单位的管辖权,废除贵族制度,至于法律,我觉得还是等勇士们凯旋以后再制定,目前先将重心放在重建城市上。”
众人皆表赞同。
勒博蒙德满意地点头:“这段时间,依然由你来管理绍尔提尔的政事,毕竟国家危难之际,权力无需靠武力和律法来指定,民心所向即是领袖。”
而在阳光革命丢失绍尔提尔后,伊布纳克斯逐渐坐立不安。
伊布纳克斯在自己的私人府邸上,将要面对怒气冲冲的归黎尔·波夫雷恩。归黎尔指责他没有在绍尔提尔建立多个传送门,导致唯一的传送门失效后,直接阻断了索厄的增援途径。
“但一切错误都源自于你安插的那个低能法师门第阿洛。”伊布纳克斯说,“他觉得芙莉的女儿真的是傻乎乎地回来给他当人质的。”
“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既不是法师也不是战士,如果是你,你会安排多少兵力来防她?”归黎尔反驳道。
“我可不会用人质这种手段,历史上发生的多少事件证明,人质根本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反而会因留存人质而承担风险。如果是我,我会直接把她杀掉,向绍尔提尔人证明我的决心。”
归黎尔更加生气:“你这段时间的安排为我们争取到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手里还有几个高墙骑士?现在摩尚也带头反水了,你是不是又想回到夹缝中生存的那个时期?”
“世界不是一瞬间就可以收入囊中的!馆长大人。”伊布纳克斯甩甩手,站了起来,“出了问题,去解决问题不就行了,你在我这浪费口舌又能争取到什么?”
伊布纳克斯就这样离开了府邸,他召集了一队士兵和骑士,为所有人都各配发了一匹披着重甲的战马,一百来号人气势汹汹地走上索厄的街头,向佩尔敏家的庄园前进。
这队人将佩尔敏庄园围了个水泄不通,仆人和守卫们将大门紧闭,虽然伊布纳克斯暂时没有想要破门而入的意思。
他掏出皇帝令,将皇帝令绕过大门扔了进去,喊道:“我代行赞弗洛斯皇帝之权力,剥夺摩尚·佩尔敏帝国法师头衔!快将皇帝令捡起来,拿去给你家主人看!”
几分钟后,佩尔敏家的仆人捧着皇帝令出来了,从大门的缝隙中递了出来,一个士兵前去取回皇帝令,送回伊布纳克斯手中。伊布纳克斯摊开皇帝令,发现皇帝令上被用钢笔画了一个正穿着尿不湿啼哭的婴儿,婴儿下面还写上了“你们的骑士长伊布纳克斯”。
伊布纳克斯轻笑了几声,将皇帝令递给旁边的骑士:“送你了,好好珍藏,这是帝国法师摩尚在被解职时做出的幼稚挣扎,展现了他的无能与恐惧。”
随后,他跳下马,走到佩尔敏庄园的大门前,对里面大喊:“摩尚!赞弗洛斯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快出来面对我,我让你当皇帝!”
庄园内,某栋建筑的顶楼阳台走出来了一个人:“我同意!我去当皇帝,你来当帝国法师!”
“摩尚!我们俩能进行这么客气地对话,你心里难道没有一丝感激吗?毕竟,你那天在皇宫里的行为就好像在说‘请你杀死我’!”
“你难道不知,你马上就要成个死人了吗?趁还活着,别在我家门口浪费时间了,不如卸掉甲胄,回归平常的生活,去尝尝自己以前不敢吃的东西吧!”
伊布纳克斯故意哈哈大笑:“你们法师平时看的是法术书还是笑话书啊?这大门,你开或我开,性质可不一样啊!”
摩尚没有回答,转身回屋,抱着盆鲜花走了出来,朝着下面的伊布纳克斯扔了过去。
伊布纳克斯也没闪躲,任凭花盆砸在自己头上,陶片、泥土和几分黄绿污在自己头顶。
他慢慢转身,轻轻拨掉一些头上的泥巴,向士兵和骑士们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一脚踢倒了佩尔敏庄园的大门,领着一群人冲进了庄园。
第十一章 在索厄(43)
几人的移动速度比季节的风还要快,到达索厄境内后,简直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成片的高大森林、野生动物随处可见,河流变得密集了起来,无荒凉之地,几乎每隔一座山就有一片村落或城镇,让人明显感受到,此地就是赞弗洛斯文明的心脏。
至于索厄城,在相当远的距离就可以看到,如同镶在这星球上的一颗钻石一样醒目。
芬顿、欧捷、于涅浦斯以及四名卓越的方阵骑士为了隐藏身份,不得不收敛一些,他们换上了普通市民的服装,在索厄郊外的驿站租了几匹马,在此过程中,欧捷发现,即使统治阶级已被混乱和腐朽侵蚀,但索厄民间似乎依然还保留着那种佛德兰人特有的品德,他们不太重视凭证与合同,而是相信人与人之间总会是诚实以待——驿站负责人没有为这几匹马开具任何纸面凭证,只是要求几人付了钱,到了城里后,将马匹归还给城内的连锁驿站就行了。欧捷想,也应该是这样,否则,笼罩在这样黑暗政权下的人民,若不以美德自持,早已民生凋敝、生灵涂炭。
即将接近索厄城,芬顿被索厄的建筑水准深深震撼:这简直就是超然文明的产物,外围上百米高的高墙也无法将城内的景象完全遮拦,高耸入云的黑因坦塔就像是一根支撑天维的石柱,巨大的迎春女神像立在一座长长的桥上,好似无视了重力,又或是这桥本身就能承受如此巨物。
与之相比,绍尔提尔就像是一个朴素的乡镇,但这个时点无暇驻足欣赏。应方齐欧的要求,众人进入城门,马不停蹄地往佩尔敏庄园赶。
城内的格局丝毫不与超凡的城市外轮廓脱轨,整个城市具有极强的立体感,为了解放拥挤的街道,城市上空还修筑了密密麻麻的街桥,形成了城市的第二层街道,无论你住在建筑的底层还是上层,只要一推开门就是街道;而一些路口又通往地下,从路口处来来往往的人群看来,地下似乎又有着另一片天地;不知是拖了谁的福,城市很重视绿化,青藤、花卉尽可能覆盖了没有用途的建筑表面,宽敞的街道,中间和两旁栽满了绿树,这样一来,立于如此宏伟复杂的城市中也丝毫不令人感到压抑。
就像是行走在另一个星球的文明下一样,众人归还了马匹,叫了两辆马车,穿行于交错复杂的街道上。
听方齐欧说,今天早些时候,伊布纳克斯带了一队人马去佩尔敏庄园找摩尚的麻烦。
中午时分,马车到了佩尔敏庄园的门口,一行七人下了马车,在马车夫眼里,他接上车的是七个普通市民,但这七个普通市民从马车里出来后却变成了七个披甲配剑的战士。
众人下了马车,发现方齐欧也在这里,他还带了约二十名皇家守卫,看起来,费米大帝将最后的信任寄托在了方齐欧身上。
芬顿打头,走到方齐欧面前,顿时感到了一股淡淡的压迫感:从来没人告诉过自己,方齐欧高大得像个巨人,粗略目测他的身高超过了两米四,不仅如此,他还很壮硕,自己在他跟前像是个小朋友,不管是谁都得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话。
“怎么没见阳光革命的人?”芬顿张望了一下,“也没见摩尚,怎么回事?”
“摩尚只是用了一点障眼法,现在整个庄园空空如也,只有伊布纳克斯那一百来人在里面搜寻空气。”方齐欧回答,“我们在这里等就好,等他们把所有楼房、植物园和地窖都搜索一遍,就该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出来以后呢?就在这和他交战?”
“随机应变,反正你们刚刚重创了阳光革命的有生力量,而阳光革命的老大就在这里。”
“可以,我喜欢随机应变。”
但大家还未做首次见面的简单交流,只见又有一队索厄的人马朝这里走来。为首的是个年轻女人,她身着华丽无比的铠甲,华丽到令人怀疑这铠甲能否经得住战场的洗礼,身后跟着十几个气质非凡的骑士。
众人顿时警惕起来。
“姑娘们,在这鬼鬼祟祟的准备做什么呢?”这女人开口道,然后她看向方齐欧,“方齐欧,家里招贼了,让我鲁莽地猜测一下,贼是你招来的。”
“真够忠诚,及时赶来为你家主子送终对吧?”方齐欧轻蔑地说。
“哎呀!”听到方齐欧的话,她好像表现得颇为惊讶,“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吗?就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方齐欧不说话,带着颇具敌意的眼光看着她。
她扫了一眼众人,清清嗓子说:“我是赛莲娜·雍蒂斯,帝国军团的将军。高墙骑士方齐欧,你滥用武力,危害到了帝国法师的住宅安全,我代表皇室,命令你尽快离开此地;至于这些人……武装潜入索厄,押入大牢?”
芬顿听得尴尬不已,这个女将军是不是应该组织好了语言再说话?
方齐欧嗤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二十来名皇家守卫:“你代表皇室,要皇家守卫退兵?”
“不是,我就走个程序罢了,毕竟现在,‘皇室’这个词听起来可一点也不权威。”说着,她竟然拔出了剑,向众人亮出了锋芒,“你们从娘胎来,到坟墓去。”
欧捷往前走了一步,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先发制人:“野蛮而又慕强,受小人蛊惑,不惜将利剑砍向同胞。”
“哟,说话像写诗一样,怎么会有人像这样说话?”赛莲娜盯着欧捷说。
“不是写诗,而是在阐述你的罪行。”说罢,欧捷集中注意力,将精神力提高到了顶点,但令他意外的是,往常这样的对话完毕都会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交火,没想到这个女将军赛莲娜竟然呆若木鸡,毫无出手之意。
只见她愣了几秒,换了个平易近人的语气说:“我看你挺顺眼的。”
她这突兀而又不符合情景的一句话,惹得身后的一行骑士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这边也是,大家都尴尬得起了鸡皮疙瘩。唯独芬顿无感,在欧捷英勇担当的鼓舞下,他也正义凛然地说:“想必这就是官僚承袭制下,理所应当的将军大人吧,真不如皇宫里的阉人来得有震慑力。”
听了芬顿这番话,赛莲娜又变了脸色,用剑尖指着芬顿:“怎么会轮到这位发言呢?看这位的形象,怕是方齐欧在哪里征募来的粗鲁耕农吧?肚子里的潲水消化完了没有?裤子上的精斑洗干净了没有?”
芬顿怒火冲天,一步踏起,朝马背上的赛莲娜跳过去。
然而他刚刚跃起,赛莲娜就收回了剑,表情漠然地开口说:“算了”。
芬顿难受地停住了,这感觉就像把怒火攥在拳头里,正要朝沙包狠狠打过去,突然有人对你说沙包里装的是你家大米。
“看在这位先生的面子上,今天不拿你们开刀。”边说,赛莲娜瞟了一眼欧捷,“骑士长应该快要出来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可不想被他看见。”
说完,赛莲娜将军竟然带着众骑士策马离开了佩尔敏庄园门口,留下这边的众人面面相觑,好似无事发生。
欧捷看了芬顿一眼:“你现在竟然能收得住手。”
芬顿一脸不爽地搓着手,盯着赛莲娜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意难平。
几分钟后,方齐欧说:“摩尚提醒了,伊布纳克斯马上出来,准备合力夹击!”
众人纷纷做好战斗准备,芬顿问:“摩尚到底在哪啊?”
“就在庄园里面。”方齐欧回答。
果然,伊布纳克斯心灰意冷地领着一百多兵将从庄园里走出来,看到方齐欧和熟悉的芬顿此刻正在门口等着自己,他好像并不意外。
“坏了,我中圈套了!”他拍了下脑袋,假装惊讶地说。
所有人都拿出了武器,或是做好了战斗的架势,除了伊布纳克斯,他闲庭信步地走到庄园门口,对芬顿他们说:“敢到索厄来,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谁给你们的自信?我要是你,好不容易把绍尔提尔抢回来,就该好好抱着这块宝地,今后哪也不去,更别说煞费苦心地跑来送死了。”
方齐欧十分紧张,因为大战一触即发,附近的街道上还有很多不明态势的行人来来往往。但伊布纳克斯就不在乎这么多了,他悠闲地从负空间中拿出剑,看起来满不在乎,就这样毫无预备地朝方齐欧这边冲过来。
“儿戏一样。”方齐欧自言自语一句,举起巨剑挡下了伊布纳克斯的一击。随即,其他人也立马卷入了战斗。
正如方齐欧所担心的,强者交手,溅出的能量波动不受控制地向街道扩散,然而,扩散出的能量波动却如撞上了铁壁一般,仅扩散了几十米便被一道无形的能量壁挡住。见此情景,方齐欧这边的众人可以放心施展各种大范围招式了。同时,本来空无一人庄园内忽然迸发出剧烈的法术能量,伊布纳克斯立马觉得形势不对,他奋力地冲向一侧,全力一击直接将一个皇家守卫拦腰斩杀,随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战局,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被抛弃的一百多阳光革命兵将陷入了突然出现的法阵里,每挥出一击都感觉必须得用尽全身的力量,而这时,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根法术能量凝成的尖刺,以飞快的速度刺向这些阳光革命的兵将,他们应接不暇,像无力反抗的小兵一样被接连斩杀,芬顿和于涅浦斯没有展现怜悯,在强大法术的配合下,一百多阳光革命兵将在几分钟内全部被这边的二十几人屠杀殆尽。
第十一章 在索厄(44)
战斗似乎转瞬即逝,看着庄园门口的一百多具尸体,欧捷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而芬顿和于涅浦斯看起来杀得十分酣畅淋漓。
刚刚那几阵大法术的释放者也从庄园内走了出来。
“我还以为在当今这种得过且过的世道里,已经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对暴君说‘不’了呢!”摩尚拍拍手,对众人说。
虽是帝国法师,但摩尚并不是那种老气横秋的人,而是一副很精干的中年人形象,也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倒是有很多慕强的伪君子借暴君之手行使着自己的私欲,殊不知在暴君眼前,人皆为鱼肉。”于涅浦斯对摩尚说,“绍尔提尔独立邦,栋梁骑士于涅浦斯,应正义之号角,愿与您并肩作战。”
“我知道你,于涅浦斯,你在人类之力上真的很亮眼!”摩尚很高兴,同于涅浦斯握手。
“栋梁骑士芬顿,同时也是你女儿丽贝彩的同学。”芬顿也走上前,自我介绍说。
“哦!两个栋梁骑士,绍尔提尔真的很舍得派人啊。”摩尚回应道,“也是穆罗维的学生,真不一般!”
两人刚握上手,摩尚在碰触到芬顿右手的一刻,对芬顿做了一个邪笑的表情,好像发现了什么。芬顿赶紧抽回右手,没想到秘密又被人发现了。
欧捷刚从杀戮的罪恶感中回过神来,面对摩尚这位未来的老丈人,竟一时没法组织起语言,只是尴尬地上前同摩尚握手,没有讲什么台词。但两人还未握上手,摩尚突然如临大敌般地退了一步,高举双手,展开了一张巨大的能量屏障,随之而来的,是一根硕大的冰枪刺在了屏障上。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几名法师在空中慢慢接近了庄园,长袍随风飘舞。
“敌人的反应还挺快。”方齐欧又抽出了剑。
忽然,庄园周围的空气扭曲出暗紫色的纹路,如玻璃般裂开,无数阳光革命的兵将从裂缝中涌出,如蝗虫般扑向佩尔敏庄园。
铺天盖地的攻击性法术从空中袭来,加上敌方兵将的肉身冲击,摩尚的屏障没能坚持住几秒钟便被攻破。
芬顿赶紧将能量包裹全身,抬手挡下一击挥向自己的剑。
大屏障破碎之后,摩尚又重新展开了一张较小的伞状屏障,为众人减轻了上空法术带来的压力。
但周围三百六十度皆是敌人,敌军的攻势源源不断,令人应接不暇、难以招架,更无法突围。一分钟不到,在绝对数量差距的猛攻下,方齐欧带来的皇家守卫不断有人倒下,绍尔提尔的方阵骑士们也已负伤。
“来!”摩尚大喊了一声。芬顿瞥到他身旁出现了一个小的传送门。
众人知道,此刻不允许谦让,离传送门最近的一个方阵骑士毫不犹豫地一头钻了进去,但其他人深陷战斗,无法抽身进入传送门。这时,又见于涅浦斯奋力一剑横扫,将近处的敌人斩杀,然后竟冲出了摩尚的伞状屏障,高高跃起,向天上的几名法师攻去,而地面上的敌人则如饿狼一样,踏着跟前友军的肩甲,也一跃而起,前赴后继地扑向空中的于涅浦斯。
芬顿看傻了眼,合着于涅浦斯战斗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吗?又一次不带犹豫地将自己置入了万分危险中。
来自空中的法术威胁更小了些,摩尚将视线转到地面,他以掌心向下,一道风一样的能量钻进了地下,在越过己方的战士后,这道能量从地面钻出,如同大爆炸的冲击波一样,向周围四散开。
周围的敌人被多多少少推开了几步,在两三个皇家守卫进入传送门后,离传送门比较近的芬顿也咬咬牙,往后倒了进去。
眼前居然是一片丛林,但芬顿无暇仔细观察周围环境,赶紧起身让了几步,两秒钟后,身型魁梧的方齐欧也从传送门里扑了出来,紧接着,欧捷也从传送门里后倒而出,他还抓着一个方阵骑士的手臂,将他也一同拽进了传送门,那方阵骑士看起来受了重伤,失去了意识;往后的十秒左右,没有一个人从传送门里出来。芬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近崩溃,好在没过多久,于涅浦斯也从传送门里翻滚着出来了,他堪堪站稳,盔甲上不是灼痕就是冰霜,负满了利刃留下的沟壑,左手手心里还插着一把失去了剑柄的断剑。
但于涅浦斯出来后,便没再有人通过传送门,也不见摩尚。
“我们的法爷呢?”半天没见摩尚,芬顿焦急地问,而此时,传送门也闪烁起了不详的光芒,似乎即将消逝。自己在传送门的另一面,唯一能做的就是的等待,其他什么也做不了,芬顿几乎要抑制不住重新冲进传送门的冲动了。
这时,传送门发出一阵强光,随后急速地暗淡了下去,消失不见。好在,强光下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令大家松了一口气。
摩尚艰难地维持住优雅的身段,对大家笑着说:“还好,没有全军覆没,只是我家没了。”
“敌人的反应速度和机动性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方齐欧说。
“没这本事,他们凭什么吞掉这么大一个帝国嘛。”摩尚说,“这些损失勉强可以接受,而且我那庄园现在就是座空宅,家丁们我都提前支走了。”
欧捷闭上眼,没有表态。
说到损失,芬顿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四名方阵骑士折损了两名,剩下一人轻伤,一人重伤,但二十多位皇家守卫却只剩下了四五人。
“走吧,这里是我朋友瓦格罗伊伯爵的人工丛林,他这有几位不错的医师。”摩尚说,他轻拍于涅浦斯的肩膀,“这个时代没有几个英雄,但你是其中一个。”
负伤的都去就医了。芬顿不知该说点什么好,自从那年冬天离开卡迦亚后,生活里就一直都在遇到有人死去,说实话,到了现在,死亡已经不能让自己感受到太多震撼了,但欧捷好像十分在意有人死去,即使他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也跟他们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看欧捷郁闷,芬顿自己也莫名郁闷了起来。
在佩尔敏庄园的战斗虽然十分激烈,但芬顿几乎没有受伤,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在这人工丛林里闲逛。树木高大又密集,阳光很难透进来,松鼠、树袋熊以及一些自己不认识的小动物,旁若无人地做着自己的事,这一切都是瓦格罗伊伯爵安排打造的,他应该是一个热爱自然的人。这片人工丛林坐落在索厄高墙外的一座山坡上,修缮得十分完整,有桥梁直接通往索厄城内,瓦格罗伊家的大别墅就藏在这片丛林里。
也不管伯爵是否允许,芬顿找了棵看起来相当粗壮的树,像一只猴子一样爬到了树上坐着,头顶的几只鸟也没有嫌弃芬顿,依然栖息在芬顿头顶的枝头。
“勒博蒙德,你在吗?”
“城市被破坏得很严重,百姓们都还没到,大家刚当完战士又要当工人。”勒博蒙德回答,“你那边,想必不是很顺利吧?”
“就算有帝国法师的帮助,但跟阳光革命比起来,正义的一方还是太过势单力薄,我想不到,凭我们这帮人,怎么可能扳倒阳光革命。”
“最高战力是敌人占优,数量也是敌人占优,真是一场艰难的战役呢。”勒博蒙德说。
“艰难!刚刚和阳光革命的精锐碰了一下,那还不是主力,我们简直是蚍蜉撼树!”
“无妨,要是我们的实力远高出敌方的实力,也不需要我们这么上心了。”
“还有于涅浦斯,他老是搞出一些不要命的打法,他要是一直坚持这样的战斗方式,怕是回不去绍尔提尔了。”芬顿说。
“英雄行为?等你有了那样的实力,没准你也能比敌人更能左右自己的生死。”
“我真的能活到有那种实力的那一天?”
“放心吧,芬顿大人,虽然你自己意识不到,但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欧捷,只要有你和他在,没有什么敌人是无法打败的。”
“你能预言到最后是我们胜利?”
“不能,我只是在鼓励你。”
“靠,那你先忙你的吧。”
芬顿烦躁地退出了传音空间,闭上眼,靠在树干上,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去聆听自然的声音,香尔菲妮说这样能帮助人获得清醒的思绪。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思绪有没有变得清晰,芬顿感受不到,但听力确实变得清晰多了,他甚至听见了鸟喙整理羽毛的声音、啮齿动物咀嚼果子的声音,此间,芬顿感觉好像失去了自我,化成了一阵风,耳中听到的声音形成了画面,将丛林里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心情确实舒畅了许多,芬顿不受控制地笑了一下,从负空间中拿出香尔菲妮送的木芯,放在眼前端详。
正端详着木芯,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忽然,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猫头鹰,将芬顿手里的木芯叼走。芬顿赶紧跳起来,着急地追赶那只猫头鹰,但芬顿根本驾驭不住这丛林,被猫头鹰渐渐拉远了距离。
“妖孽!你知道你抢走的是什么吗?再不停下来,老子可就要动武了!”那个木芯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芬顿急得心跳加速,便对那猫头鹰大喊,手里也攥起了能量团。
这时,猫头鹰突然急转直下,向地面飞去,芬顿也从树丛间跳下,只见那猫头鹰落在了一个小男孩的手上,一脸正气地盯着气喘吁吁的芬顿——芬顿不是累,而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