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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铲泥工     叙事曲:往日英雄txt下载     叙事曲:往日英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沙漠之行(60)

    芬顿钻出了这个房间,回头示意勒博蒙德跟上。

    继续往下走,再也遇不到什么房间了,唯有冗长的楼梯。

    “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看那些古代的书卷吗,里面写了什么?”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底,芬顿决定找一点话题。

    “住在那个房间的人是帝国任命的初代帝国法师,那个时代还没有索厄。从他的笔记里可以得知,他的一生都是和几位学者在那个房间里研究被封印在此地的古龙领主。”勒博蒙德回答。

    “研究?研究什么,他们是生物学家吗。”

    “法术包罗万象,生物学只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他们还研究历史和宇宙空间的相关内容。很难想象,千年前的古人就有这么强烈的、对认识宇宙的渴望了。我从那些只言片语中解读到了一些没有被传承到现代的有趣知识,你想听吗?”

    “当然想听喽,在这么一个倒插进地底的塔里研究宇宙,听起来……”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间,芬顿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感钻进了自己的脑中,犹如一个鞭炮在自己的头颅里被引爆,瞬间震散了自己的一切思绪,而且,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强大意识正在试图钻进芬顿的脑中、令他不能违抗。顿时,那个意识像是接管了芬顿大脑的工作一样,身体的一切都不再受芬顿控制,芬顿的身体只是单纯地在延续大脑下达过的最后命令——下楼。

    “救救我,我的孩子。”

    一个沉闷而缓慢的声音传进芬顿的脑中,这声音并不是一句人话,而是芬顿解读出了这声音所表达的意思。

    但在勒博蒙德眼中,芬顿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就说起来:

    “人人都知道,龙已经在佛爵纳这颗星球上生活了上万年,却没能进化出属于它们的文明,绝对的体型和力量让它们立于生物链中的不败之地;然而,不知是在哪位的安排下,我们的祖先从宇宙的某个地方来到了佛爵纳,也就是说,对于佛爵纳而言,我们人类算是外星物种。”

    勒博蒙德停顿了一下,见芬顿对这段话没表示出什么回应,就又继续说:

    “龙是佛爵纳的原住民,但人类不是,人类是入侵者,入侵者打败了原住民,所以纵观历史,总是可以发现,人类并不像其他动物一样,与这颗星球有着天然和谐共生的属性,相反,人类必须一直去尝试克制方方面面的、与自然冲突的属性,才得以与自然达到一个相对和谐共存的状态。”

    芬顿依旧在专心致志地走路。

    “但据那些古代书卷里的说法,他们认为巨龙的体型太过庞大,与自然界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随着龙种群的不断扩大,生态的运转已经不能平衡地为龙供应它们的生存需求,如果任由它们主宰这颗星球,自然界最终也会因此而崩溃。所以人类被安排来取代龙,成为了这颗星球的顶级生物,因为人类虽然会破坏自然,但也有能力保护自然。”

    这时,前方可以隐约看到,楼梯似乎延伸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断崖,下方是漆黑不可见的万丈深渊。

    勒博蒙德放慢了脚步:“正好,既然你对人类的始源历史不感兴趣,我们还是来处理眼下的事吧。”

    但芬顿还是没有回应,依旧迈着有节奏的脚步向下走着。

    勒博蒙德眯起了眼睛,这才注意到芬顿身上竟微微散发着不属于他的气质。

    到了楼梯的断崖处,芬顿的步伐仍然没有变化。就在他向底下的深渊迈出脚步、左脚已悬于那黑暗之上时,勒博蒙德一把拉住芬顿衣服的后领,将他用力拽了回来,但芬顿趔趄了一下,随即又接着迈起步伐往前走。于是,勒博蒙德索性站到芬顿前面,轻推了他一把,随后,攥起拳头,朝着芬顿的前脸狠狠一拳打了过去。

    “嗯!”芬顿哼了一声,躺坐在地上,看勒博蒙德站在自己跟前。

    “你又咋了?看来你在这个地方有很严重的水土不服啊。”

    芬顿用双手干洗了一把脸,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折磨啊!我刚刚好像出幻觉了还是怎么,身体不听使唤!”

    “什么感觉?向我描述一下。”

    “就好像……有人把另一个大脑塞进了我的脑壳里,把我自己的脑子给挤了出去。”

    “嗯。”勒博蒙德点点头,“那它有在你的脑壳里对你说什么吗?”

    芬顿抬起头:“还真说了!说了声‘我的孩子’,太诡异了!”

    勒博蒙德再次点点头:“我猜想一下,应该是你体内子嗣的龙牙和沉睡在这里的古龙的意志发生了共鸣,龙王把你当成了它的孩子。”

    “天方夜谭。”芬顿摇摇头,“千年时光过去,下面那头龙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还能感受到我体内有他儿子的牙齿?”

    “话虽如此,不过,这不是什么坏事,意味着它不排斥你。”勒博蒙德说。

    “不是排斥不排斥的问题,它甚至好像在向我求救。”

    “嗯,被封印在永恒的黑暗里,发出求救也是情理之中的。”

    芬顿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断崖处,往下看了看:“哎,你有没有感觉,这边的温度突然暖和了起来啊?”

    “确实,在这地底深处,这还真是个奇特的现象。”勒博蒙德回答。

    看着下方令人胆寒的深渊,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芬顿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我不想再被它入侵大脑了,你能不能搞个什么魔法保护我一下?”

    勒博蒙德笑了笑:“你只要集中注意力,自己就可以抵御了,刚刚或许是你太放松了,有些走神。”

    “好吧,我相信你。现在呢,我们怎么下去?下面有什么?万一那龙活过来,攻击我们的话怎么办?事后我们又怎么离开这葬龙塔?”芬顿连问了四个问题。

    勒博蒙德走到楼梯的断崖边,放了一个亮度更强的光球,光球慢慢向下飘进黑暗的深渊里,然而,并没有照亮任何东西。一分钟后,光球消失在遥远的下方。勒博蒙德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接着,他竟然慢慢飘浮了起来,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上方左右摇曳。

    “哇靠!你当心点啊,你要是摔下去就一尸两命了!”芬顿惊呼。

    勒博蒙德转身面朝芬顿,眼珠向上一翻,急速向下坠去。

    “啊!”芬顿大惊失色,连忙跪到楼梯的断崖处往下看。

    只见勒博蒙德悬浮在下方一两米的地方,仰着头,摊开手对芬顿笑道:“和平常走路一样简单。”

    芬顿向后瘫倒,说不出话。

    勒博蒙德在断崖周围检查了几分钟后,飞回到了楼梯上:“这里以前应该是有一个升降机的,因为年代久远,塌掉了。”

    “我们要下去吗?怎么下?”

    “当然,既然曾经有过升降机,就代表下方是有内容的。至于下去的方法,我刚刚试探了一下,内部的空间稳定度足以支持我飞行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着老爷您下去。”勒博蒙德说。

    “飞行还跟空间稳定度有关?”芬顿问。

    “至少对于我来说,有关。”

    芬顿犹豫了几秒,然后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勒博蒙德过来:“没得选了。”

    “谢老爷赏脸。”勒博蒙德笑着走了过来,背对芬顿,蹲了下去。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芬顿还是爬到了勒博蒙德的背上,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勒博蒙德很轻松地背着芬顿站了起来,随后一步踏出断崖外,慢慢向下飘去。

    犹如置身一场无光的梦境,周围映入眼帘的只有纯粹的黑暗,若不是有空气在芬顿的脸上摩擦,甚至都没法判断自己正处在不断向下的过程中。越往下,温度也进一步升高,感觉简直和春天时的绍尔提尔无异,完全不像是身处远离地表与阳光的深渊里。但是听不到一点声音,包括昆虫发出的声音也没有。

    大约一分钟过后,勒博蒙德还真的触到了地底。芬顿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虽什么也看不见,但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随着勒博蒙德唤出一个较明亮的光球,眼前的景象差点把芬顿惊得跪在地上: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底空洞,比魏加提斯的溶洞还要大几十倍,不远处,一头体型如城堡般巨大的龙伏在地上,龙的周身尽是比芬顿的身体还要粗壮的铁链,铁链死死地捆在龙的身上。芬顿和勒博蒙德在这头龙的面前,比起一只蚂蚁在人的面前而言还要更加渺小,甚至那光球发出的光芒都只能照到这龙身体的一小部分。

    “呼。”芬顿拍拍胸口,过强的压迫感让他感到呼吸有些沉重,“你以前还说这龙没死呢。”

    “看来,出去以后,资料要重新改写了。”勒博蒙德说着,慢慢走向这头巨大的龙,“来吧,我们来取你要的古龙之血。”

    芬顿跟着勒博蒙德走到这龙耷拉在地上的翅膀旁边,看到它的皮肤都已失去了光泽,似乎已经死了挺长时间了。

    勒博蒙德的指尖出现一条长长的光刃,他把光刃捅进龙的皮肤里,切割出了一个口子,然而却没有一滴像是血液的东西流出,只能看到皮肤之下干燥得如同柿饼般的龙肉。

    “完哉,完哉,费劲千辛万苦,到头来——”芬顿拍了一下额头,正在抱怨着,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竟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动静,惊得他赶紧转身。勒博蒙德也警惕地转过了身。

    这声音在安静的巨大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只见距两人二十几米外,龙头的胡须下面,一个人型的身影正艰难地从龙头下慢慢爬出,随后佝偻地站起,面朝着芬顿和勒博蒙德。

第十三章 沙漠之行(61)

    芬顿汗毛直立,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相比之下,勒博蒙德就要从容得多,他摸了摸下巴,然后淡定地说:“嗯,这确实说得通。”

    “什么?这也说得通?”芬顿惊讶地问,好像世界上的一切诡异现象在勒博蒙德眼里都是有理可依的,“呃!”这时,那股冲击大脑的力量又涌了上来,但被芬顿抑制住了。

    “根据初代帝国法师最后记载的笔记,我大胆推测,长年高强度的研究让他的大脑在最后陷入了超负荷的癫狂中,于是他直接下到龙王的跟前,想用粗暴的办法将龙的力量据为己有,因为我在他后期的字眼里读到了对用龙的力量来改变自然法则的强烈渴望。”勒博蒙德说,“这个焦黑的小人应该就是初代帝国法师本人。”

    “这么惊悚?一千多年了他还不死?”芬顿难以置信地盯着远处那个佝偻又焦黑的人。

    “他现在不就站在那吗,说不定这龙向你求救不是因为被封印在黑暗里,而是因为它受到了这人的伤害。”

    “这龙不是已经死了?怎么求救?求救的意义是什么?”

    勒博蒙德耸耸肩:“不知道,我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

    芬顿酝酿了一下,朝那个或许是初代帝国法师的人喊了一声:“喂!你还好吗?”

    对方不为所动,看起来生死不明地立在那里。

    “就算他成功汲取了一部分龙的力量,但他始终也无法摆脱人的生理限制。利用龙的力量苟活,在黑暗中压抑了千年,已经失去了听觉、视觉等一系列感官,这恰好可以证明那个时代的法师有多淳朴,淳朴到显得有点愚蠢:虽然你可能得到改变自然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是需要脑力来指挥的,唯有力量而无智慧,就会变成他现在这一副悲哀的空壳模样。”勒博蒙德说。

    “那现在怎么办?龙的血都被他放干了,要不我们把他做掉,吸他的血?”

    “我就当你是在严肃地开玩笑吧,就算他身体里有残留的龙血,那血必然已是深受污染、浑浊到不可提取的状态。不过,为了不空手而归,我倒是建议你遵从龙王的求救信号,把这个混龙人杀掉,毕竟,这是唯一有指引的做法了。”

    “难搞不?他会不会就是一头浓缩版的龙?”芬顿问。

    “我怎么知道,你打起来不就能体会到了?不必担心,初代帝国法师已经死了,眼前这位只是一滩肮脏的炭块罢了。”

    既然勒博蒙德都这么说了,芬顿摩拳擦掌,盯着那个焦黑的混龙人。他看起来毫无威胁性,就像一根一触即碎的枯木,而且连人的基础感官都没有,芬顿想不到击败他有什么难度。

    芬顿笑着对勒博蒙德点了下头,随即慢跑向混龙人。令芬顿比较意外的是,自己跑过去,对方居然也动了起来,不过他像是一具破旧的木偶一样,每活动一下都无比艰难。

    “他不会攻击我吧?”芬顿问。

    “应该是会的,他有自保的本能,你当心点。”勒博蒙德回答。

    “好,如果我落了下风,你别只站在旁边看啊。”

    就像是某种擂台赛一样,双方都没有着急出手。芬顿游走了一会儿后,在拳上唤起能量,正准备出手,这混龙人突然敏捷而又诡异地抬起手,几道闪电迅猛地劈向芬顿。芬顿被吓了一跳,连忙进行躲闪,但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闪电,后腰的位置还是被闪电击中,并且这闪电的威力还不小,芬顿被击中后,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吃力地站起来。

    这下,混龙人好像突然被注入了活力般,几道冲击波从他脚下向芬顿袭来,同时,漆黑的天空中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股强风,将芬顿压在地上,行动受限。芬顿只能将能量包裹全身,去硬接这几道冲击波。这时,勒博蒙德也出手了,法术能量凝成了无数把弯刃,从勒博蒙德周围飞向混龙人;这混龙人虽没有智力,但似乎也能够应对不同战斗情况,他抬起右臂,一团庞大的黄色的火球出现在他右侧,将勒博蒙德释放的能量弯刃全部吞噬。

    “这么能吃?那就多吃点吧!”勒博蒙德似乎在自言自语,顿时,从他周身飞出去的能量弯刃更加密集、速度也更快。然而,混龙人还是懂得应对——他放弃了对芬顿的压制,转身面对自己身旁的火球,双手共用,将源源不断的能量注入火球内,火球越胀越大,这时,像是法师的本能在驱使似的,半龙人将一股法术能量注入火球,火球顶着密集的能量弯刃,飞向勒博蒙德;勒博蒙德后跳一步,挥手一扇,一道能量壁出现在前方,随他的手扇去,直接将这颗火球拍到了左前方的位置,掉到地面、发生爆裂。

    芬顿睁开眼,发现混龙人的注意力已被勒博蒙德吸引,就一步冲过去。可这混龙人就像未卜先知一样,芬顿刚迈开脚步,他就甩了一道闪电劈了过来,而芬顿最怕的就是这种速度极快、无法闪避的攻击,遂不得不停住,在能量的保护下任凭闪电劈在自己身上,芬顿被电得口吐白烟,浑身肌肉都有一种麻痹的滞后感。于是,芬顿不得不等在勒博蒙德出手的时机再对混龙人发起攻势。

    但这混龙人好像十分贪心,他两手抬起,一手释放出一道闪电同时劈向勒博蒙德和芬顿。芬顿气急败坏,决定硬顶着闪电接近混龙人,然而他还是太小瞧了这闪电的威力,刚走了几步就被电得跪在地上,浑身刺痛;勒博蒙德才是那个不怕闪电的人,闪电劈中他的身体,竟被直接导去了地面,他在闪电中如没事人一样,自己也扔出一个闪电球,闪电球浮在空中,不断释放出闪电劈向混龙人。

    “怎么做的教教我!”芬顿伏在地上大喊。

    “想想闪电的原理!”勒博蒙德回应。

    “哪有时间想啊?”看混龙人被勒博蒙德的闪电牵制住,芬顿艰难地爬起来,再次冲向混龙人。这一次,芬顿终于成功冲到混龙人的面前。看不清他的五官,简直就是一具只会战斗的傀儡。芬顿瞄准混龙人的头,一拳打过去,但混龙人的周身忽然吹起一阵强风,将芬顿推开,芬顿不想再次被他拉开距离,索性转手拉住混龙人的小臂,任凭强风将自己的身体卷得飘了起来。芬顿加大握力,明显感觉混龙人的小臂十分脆弱,于是在空中奋力地挣扎了一下,将另一只手也抓住混龙人的小臂,混龙人的另一只手上浮现出一道红光,向芬顿拍来,但未等混龙人拍到芬顿,这时,一根锋利的冰椎从勒博蒙德的方向飞来,刺进了半龙人腹部,将他钉在了地上。强风也消失了,芬顿内心暗暗感谢勒博蒙德,随即双脚蹬在地上,一用力,就将混龙人的这只手臂生生扯了下来,他肩部的伤口处如同满是细菌的泥浆,看不到一丝血肉。同时,混龙人另一只手上的红光居然自己爆开,将他的半条手臂炸成了粉末。

    正当芬顿准备处刑这混龙人时,突然感受到一阵狂暴的能量从他体内升起,芬顿赶紧本能地向后扑去,余光瞥见勒博蒙德已先退了几十米,并在后退的过程中对芬顿抬了一下手。芬顿扑倒在地上,感觉如同扑倒在光滑的冰面上一样,又向前滑了几米,忽然,身后的混龙人发出一道照亮黑暗的强烈闪光,随即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地上的芬顿掀飞。这一刻,芬顿感觉自己像掉进了火山,灼烧的感觉遍布全身,热浪企图将自己熔化,在这爆炸产生的能量里,芬顿的世界只有一片亮白。

    不知持续了多久,爆炸的能量才渐渐消散。

    勒博蒙德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抬头,龙的遗体依旧在那儿,没有受到爆炸的影响,唯独部分皮肤的表面被熏糊。

    混龙人的身体已被蒸发,看不到一丝他存在过的痕迹。勒博蒙德走到芬顿跟前,看到芬顿趴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喂。”勒博蒙德轻轻踢了他一脚。

    芬顿没有反应,于是勒博蒙德蹲下来,掌中亮起微光,用力一掌拍在芬顿背心的位置。

    芬顿缓缓睁开眼睛,咳了一下,吐了一口灰:“光,啊,别那么早把我叫醒。”

    勒博蒙德抓住芬顿的肩膀,帮他翻了个身:“还要古龙之血不?”

    芬顿费力地点点头。

    “你帮老龙王干掉了侵占它力量的人,去看看它会不会报答你。”说着,勒博蒙德闭上眼睛,将手搭在芬顿头顶。

    芬顿本以为这会是某种令人舒适的疗愈之术,但没想到,全身上下,无论是肌肉还是内脏都开始刺痛起来,犹如被毒虫叮咬。

    “唔!停!”芬顿低吼道。但勒博蒙德并没有理会。

    “啊!”半分钟后,芬顿从地上蹦起来,“你这是什么诡术啊?我宣布,你被医疗系统开除了!”

    “骑士大人可不要滥用职权哦。”勒博蒙德说,“感觉如何?”

    芬顿都没意识到自己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忍不住冒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但身体各处还是有明显的痛感。

    “像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芬顿说。

    “缓一缓,然后去向老龙王要奖励吧。”

第十三章 沙漠之行(62)

    “呼。”芬顿休息了几分钟,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我该怎么做?”

    “走到龙头前,尝试与它交流。虽然大概率什么也不会发生。”勒博蒙德回答。

    “怎么交流?”

    “用你的生物本能。”

    “太抽象了吧,具体怎么做?”

    “别问了,走过去,没准你就有灵感了。”

    芬顿满脸疑惑地走到龙头前,看这龙头像一座小山一样静静屹立在自己面前,他现在倒是期望那股钻入大脑的力量再度浮现,但站了几分钟也无事发生。芬顿扭头看了眼勒博蒙德,希望他能给点有用的意见。

    “把注意力集中到你的右手,然后试着对这龙表达你的情感,假装你就是子嗣,自己酝酿一点千年后与父亲重逢的情感。”

    “这太难为人了。”芬顿嘟囔一句,转身闭上眼,尽量照勒博蒙德说的做。

    说到这,勒博蒙德忽然想起,芬顿从没提过有关他的身世和家庭的事,或许要酝酿起那种感情,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太勉强了。

    但奇迹还真的发生了,随着芬顿渐渐沉入了自己酝酿起的感情里,勒博蒙德看到,龙王那干枯的眼角处竟冒出了一粒鲜红的血珠,遂立即飞过去,从负空间中拿出一根试管,在微弱魔力的引导下,将这一小股血引入了试管里。

    芬顿缓缓睁开眼,看到勒博蒙德喜笑颜开地从龙头上飞下来。

    “太神奇了!”勒博蒙德说,“一切好像在冥冥之中都有联系一样,没有哪个行为是无用功,你那位同学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芬顿看着勒博蒙德手里的试管,只装了不到试管容积一半的量:“古龙之血?”

    勒博蒙德将试管拿在芬顿眼前轻轻晃了晃。

    “太少了吧?我记得她用的词的是‘沐浴’,就这么一点怎么沐浴?拿来洗手都不够。”

    “说不定她只是为了讲着顺口,用了一个夸张的手法呢。好了,脱衣服吧,准备接受这跨越千年、跨越物种的馈赠。”勒博蒙德高兴地说。

    “等下,真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可得搞清楚,这血浇在我身上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应该反过来想,历尽千辛才得到这点血,这时候才来怀疑用血的后果,未免也太晚了点。就算淋上去只是会掉层皮,今天不掉这层皮的话也对不起这些日子付出的努力。”

    “也是。”芬顿觉得勒博蒙德这句逻辑不通的话竟然有些道理。

    于是,芬顿脱掉了上身他最喜欢的栋梁骑士礼服,焦虑得像个等待打针的病人一样侧身对着勒博蒙德。

    勒博蒙德将试管里的血从芬顿的右肩头淋了下去,淋完后,试管壁干干净净,没有浪费一丝一毫。血顺着芬顿的肩头一直流到了手腕和腹部,随后很快凝固成了一道浅浅的红色痕迹。

    芬顿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身上刚刚因爆炸负的伤也没有加速愈合的意思。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没了?”芬顿一脸疑惑。

    勒博蒙德摸摸下巴:“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不浪费时间?”

    “至少收获了一趟有趣的旅程。”

    “啊!果然!”芬顿失望地抱住脑袋扭动了一下,“我还以为会瞬间痊愈、力量大增呢!”

    “真有这样的力量的话,帝国人早就自己把这种力量占据了。”

    “那海柏伦叫我来这沐浴龙血是图啥?”

    “或许只是单纯耍你一下,不排除这种可能。她哪知道,仅是随口说一句你就真的照做了呢。”勒博蒙德耸耸肩。

    “他妈的!”芬顿生气地剁了一下脚。

    “哈哈,逗你玩呢。”勒博蒙德忍不住笑了一下,芬顿疑惑地看着他。

    勒博蒙德在左手食指指尖唤起一团火,又用右手的小拇指把火接了过去:“你瞧,这叫什么?”

    芬顿偏了一下头:“杂耍?”

    “笨蛋,传承。”

    芬顿皱着眉头,假装思索了一下,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明白勒博蒙德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理解不了,就当成是用这血给你体内的子嗣力量开了个光。”勒博蒙德看出来了芬顿并没有理解。

    芬顿眉间大开,笑着拍了一下手,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龙牙成为了你的右臂,但说到底那并不是属于你的力量,而今天过后,你得到了龙的认可,或者说龙王把你错认成了子嗣,才给了你他的血,此后,你就能自如地运用子嗣的力量了。”勒博蒙德说,“这些是我的猜测,但是绝对错不了,毕竟你看。”说着,勒博蒙德从负空间中拿出了一张纸,“这是归黎尔为叶廷格写的行程表,他原本会在绍尔提尔境内接过科纳偷运的龙牙,结果出门就被你和花盗给截了,而行程表上指出,他拿到龙牙后的下一站,就是直奔葬龙塔。”

    “哇!”芬顿惊呼,他本以为这会是一趟未知的、探索性的旅程,没想到勒博蒙德对这一切早有预想。

    “接下来,你只需要花点时间去亲和子嗣的力量就行了。”

    “太好了!太好了!等到了伊瑟利亚,我要找伊布纳克斯单挑!”芬顿兴奋地说。

    “别太得意忘形,骑士老爷,你设想一下,就算是子嗣本龙来了,它能不能保证不被伊布纳克斯一刀劈成两半呢?这力量太古老了,你还是得结合自己的力量来不断进步。”

    “我也是开玩笑的,这世上谁敢和他单挑啊。”

    勒博蒙德轻笑一声:“走吧。”

    芬顿抬头,看着上空由黑暗筑成的穹顶,心想,就算是原路返回,也如同在一片麦田里找一个蚂蚁洞,他不太明白勒博蒙德随意的一句“走吧”该如何执行。但只见勒博蒙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忽然,芬顿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吸进了他的眼睛,芬顿知道这是勒博蒙德释放的,所以没有反抗这股力量,而是任凭它扭曲自己的身体。

    犹如从一场半秒钟不到的梦里醒来,在光球的照明下,芬顿看到,自己和勒博蒙德站在了之前来过的、那个初代帝国法师搞研究的房间里。

    “哇!靠!你也太厉害了吧?还说自己不是空间法师!”芬顿激动地捏着勒博蒙德的双臂使劲摇晃。

    勒博蒙德一把将芬顿推开:“我只是留意了一下,这里既然是法师工作的地方,为了方便肯定会为自己开一条稳定的传送通道,结果真的有一个通道。”

    芬顿收敛了一下表情,故作严肃地说:“别太得意忘形,法师大人,你设想一下,就算是初代帝国法师本人来了,他能不能保证出了葬龙塔不被埋在沙漠里面?”

    “嗯,看来古龙之血初见效果了,使用者的第一阶段特征是鹦鹉学舌。”勒博蒙德说,“放心,没有逃出生天的本事,就老老实实跟着我走就行了。”

    二人顺着楼梯往上走,由于这段路已经走过了一次,现在走起来就不再感到压抑难忍。

    终于,那道泛着微光的屏障出现在了两人眼前,意味着已来到葬龙塔最上方的出口处。

    芬顿忍不住上前用力拍打了几下,然后扯开嗓子大喊:“喂!贾拉尔!麻烦再念一遍咒语!”

    和芬顿想的一样,贾拉尔并没有回应,声音被反射回了葬龙塔里。

    勒博蒙德拍拍芬顿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哦!我知道了。”芬顿开心地说,“你肯定在贾拉尔念咒语的时候把他念的每一个音节都暗暗记了下来!”

    “嘁。”勒博蒙德忍俊不禁,“真把古代法师当白痴了,你以为是个人念咒都能开门吗?这是经过了特别授权的。”

    “那……”芬顿尴尬地说。

    “别担心,古代法师的水平不会在我之上,我现场破译这个法术的原理就行了。”说着,勒博蒙德从负空间中拿出一张折叠凳,坐在了屏障前。

    勒博蒙德在芬顿心中的形象更加神通广大了。

    但事实并不像芬顿所想的一样,他以为勒博蒙德在屏障前敲敲打打一通后,就会笑着回过头来表示成功,然而,半小时过去了,勒博蒙德还在那比划着,看动作就像是在鉴赏一块大大的宝石。芬顿这才意识到,所谓的破译法术原理并不是分分钟就能完成的事。

    “但也不至于要花这么久吧?”两小时过去了,还是没听到勒博蒙德成功的消息,芬顿沿着这段漆黑的楼梯上下来回走动,耐心受到折磨。

    “别催,很接近了。”勒博蒙德头也不回地说。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勒博蒙德总算是转过身来,头发被汗浸湿,笑着对芬顿比了一个大拇指。

    “啊,可算,我都快患上幽闭恐惧症了。”

    “没事,就算患上了,我也能给你治好。”勒博蒙德说,“屏障已经失去强度了,你准备,一拳打破屏障的同时不要收起能量,要顺势冲出沙海,我跟在你身后。”

    “这就要我出手?我现在浑身酸痛。”

    勒博蒙德为芬顿让出了位置。

    芬顿慢慢走到屏障前,想象着打破屏障后沙子如洪水般灌入的场景,思考用什么姿势才能一口气冲出沙海。

    一分钟后,芬顿回头对勒博蒙德点了下头,勒博蒙德还以一个微笑。

    芬顿蹲下身,将能量唤于两手的拳上,浑身发力跃起,一拳打在屏障上。随着拳面的能量爆开,屏障如玻璃板炸裂,屏障后的沙子也被能量冲出了一个小的空隙,凭这股劲,芬顿在沙海中向上突破了一段距离,但直到势能消失都没能见到外面的世界,而被埋在这沙海中根本辨别不了方向,也很难找到着力点,霎时,芬顿感觉自己像炒锅里的板栗,被铺天盖地的沙子所吞噬。

第十三章 沙漠之行(63)

    贾拉尔站在沙漠里,忽然感觉脚下的沙漠深处传来了些微的动静,接着,这动静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一头巨物即将从厚厚的沙子中冲出;他以为芬顿和勒博蒙德肯定在下面闯了大祸,说不定是误将古龙的封印解除了,古龙正挣扎着逃出葬龙塔。这时,附近的沙漠底下发生了爆炸,沙子被炸得漫天飞舞。贾拉尔抖落掉头盔上的沙子,拎着长戟跑到爆炸的中心位置,却看到怪异的一幕:因爆炸形成的沙坑中央,勒博蒙德正举着双手,一股能量在他的手掌处慢慢消散,看起来刚刚的爆炸是他制造的;而他的脚下是匍匐在沙子中的芬顿,半个身子被掩埋,那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位游泳健将。

    勒博蒙德弯下腰,将芬顿拎起,飞到了贾拉尔旁边。芬顿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感觉浑身都疼,此刻只想找张舒服的床好好休息。

    “两位,事办好了?”贾拉尔试探性地问,实际上他非常想知道芬顿和勒博蒙德到底在葬龙塔里做了什么。

    “是的,我们检查了帝国古代遗留在葬龙塔里的一些研究报告和文件,顺便检查了一下古龙的状况,古龙已经死了,佛爵纳再无活龙。”勒博蒙德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态,是遗憾还是庆幸。”贾拉尔说。虽是守卫葬龙塔的铁翼骑士,但他脑海里对龙这种物种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

    “既不遗憾也不庆幸,如无事发生。”勒博蒙德说,“以后再见吧,马上就有一场仗要打。”

    “好的,虽然我作为帝国的骑士,这样说不太好,但我还是要说,祝你们凯旋。”

    勒博蒙德还以一个微笑,随后搀扶着芬顿,进了那间有升降机的岗亭。一直走到溶洞里的骑士营,看见了安姆海德,他没有去医院,而是赤裸着上半身,瘫躺在二楼的沙发上喝酒。勒博蒙德和芬顿经过他旁边发出的脚步声,他充耳不闻,也没有扭头看两人一眼。

    当然,芬顿有这样的体质也不需要去医院。回到了魏加提斯后,两人再次去了那家刚来时入住的旅店,这回见到了店老板,是一个看起来尚未成年的小伙子,此刻正满脸惆怅地坐在前台的位置。见二人进店后,他热情地迎上去。听他的描述,似乎前几天的凶杀案严重影响了旅店的生意,现在,他坚持免费为芬顿和勒博蒙德提供住宿,因为这样就能告诉其他镇民:凶杀案是偶然事件,与他的旅店无关,人们还是可以像往常一样来他的旅店入住。

    芬顿也觉得这个小伙子是个实在人,索性就选了那天发生杀夫案的房间入住。房间里的布局和陈设和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几乎完全一样,毕竟是两间相邻的房间。走廊和房间门口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血渍、闻不到一点血腥味;为了生意能继续做下去,店老板甚至为这个房间换了一张全新的床,并在房间里放了几株熏香,希望能尽快驱散这个房间里的阴霾。

    晚上,由于被疲惫缠身,芬顿睡得比较早,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芬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既不强烈,也不朦胧。在梦里,芬顿拥有了一些新的、不属于人类的感官:他体验到了拥有属于自己的翅膀的感觉、在喉囊里呕出火焰的感觉;他从咀嚼生肉中体验到了满足感,俯视苍生如蝼蚁般在脚下活动,蝼蚁们举起麦芒刺向他的脚踝。

    直到凌晨,不可预测的人性将芬顿从沉浸的梦中唤醒。芬顿掀开被子,站起来,重新感受仅属于人的独有感官。

    “唉。”芬顿叹了口气,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看到外面暗红色的天空,伴随着微微波纹般的荡漾,好似被一面正在燃烧的枫叶遮住了天际。芬顿不知道这是什么自然现象,但可以推断此时应该还是午夜。捋起衣服,芬顿看到右肩往下的血痕已完全消失,可能已钻进了自己的体内,这让芬顿更加担心,龙作为低智慧生物的本性会不会逐渐侵占自己的意识。

    “懊!”又叹了一声,芬顿使劲搓了搓自己的头发,随后搬了张椅子,坐在窗户边发呆。芬顿现在又焦虑又害怕,他想,如果没有这力量,自己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庸碌的无名小卒,说不定自己的故事在离开了卡迦亚后就画上了句号;但又害怕这力量会削弱自己的人性,让自己变成行尸走肉的模样,就像刚才那个逼真的梦,要是那些感觉都映照在了现实里该怎么办。

    忽然,一阵强烈的孤独感涌上芬顿的心头——当芬顿审视自己作为人的个体时,芬顿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中没有亲人,也没有值得怀念的故乡、童年;自己身边唯一一位值得倾诉肺腑的人,叫做勒博蒙德,至于其他人:花盗,他是自己成年后遇到的第一个能称作是朋友的人,但花盗有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追求和生活的理想,目前和自己共事只是出于义气;而欧捷,欧捷对自己而言,太过触不可及,或许自己在欧捷那庞大又遥远的人生旅途中,只是一个渺小的、平庸的过客罢了。

    这瞬间,居然有一股辛辣的泪水冲到了芬顿的眼角,芬顿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不知这种曾经被自己解读为软弱的行为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突然,又有一道豁然开朗的记忆硬生生把这滴眼泪压了回去。芬顿从负空间中拿出了木芯——这与那记忆有关。芬顿盯着木芯,思索了一下,他好想用传音空间联系香尔菲妮,但又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自己要向她哭诉现在这无中生有的孤独感吗?还是说,自己不远千里而来,拿到了龙的力量还不知好歹,不喜反悲,拿不存在的伤感来膈应别人?

    “软弱、软弱。”芬顿笑着自言自语了两句,拿这木芯在鼻尖碰了碰,又重新放回了负空间。他想,世界上有多少疾苦之人,为了生存,依然坚强地活着、直面悲惨的现实,与他们相比,自己简直是生活在一场美梦中,根本不配谈论悲伤。

    芬顿成功地只靠自己,把自己从刚刚突如其来的孤独感中引导出来。于是,他带着欣慰的心情重新躺回床上,万幸,直到天亮也没有再做那种被兽性支配的怪梦。

    “下来,该向这个沙漠中的小镇道别了。”传音空间里传来了勒博蒙德的声音。

    芬顿花了一分钟来洗漱,然后走出了房间。在楼梯的拐角处,一个清洁工站在通往楼顶的楼梯上,将扫帚伸到了走廊里,不小心绊了芬顿一下,他连忙向芬顿道歉。对芬顿来说,这本应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过目即忘的小事件,然而,芬顿的意识深处却突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就像这清洁工做了什么对自己极不尊重的恶事一样,但同时,意识里又有另一股力量蹦了出来,将那股怒意竭力地遏制住。清洁工眼中看到的,是怒目圆瞪的芬顿,仿佛马上要将自己就地处决了一样;而芬顿散发出的气势又太过可怕,清洁工紧紧地握住扫帚,手心被汗浸湿,双腿不受控制地大幅颤抖。

    但芬顿也何尝不被自己所吓到,莫名的怒意让自己肾上腺素飙升,为了不让这怒意支配自己的理性,芬顿强迫自己赶紧继续下楼,喘着粗气走出了旅店。

    “嗯?”勒博蒙德疑惑地看着芬顿,“你熬夜做无氧运动了?”

    出了旅店后,芬顿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了下来:“古龙之血的副作用有点大,我感觉自己都快变成龙了。”

    “那不是好事?”

    “我的意思是,我感觉整个人由内而外都要变龙了,你懂我的意思。”

    “哦。”勒博蒙德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你要把我吃掉吗?”

    “靠,真的啊,我梦到自己变成龙了,在梦里,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龙的器官,而且在那个梦里,我察觉不到自己还是个人。刚刚,我还因一点小事而怒不可遏。”芬顿着急地说。

    “我认为没关系,感觉自己是龙不代表你真的是龙,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种跨物种的演变是不可能发生的。”

    “科学?我没听错吧?这个古老的词竟然从一个法师的嘴里说出来。”

    “行了,龙就龙吧,你的人脑不见得比你的龙脑聪明多少,变成龙也不见得是坏事,而且对我来说更是好事,我可以成为现代龙人的首席研究员。”勒博蒙德笑着说,好像他并不觉得芬顿那些异样的感官体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奇怪的是,见勒博蒙德表现出如此无所谓的态度,芬顿竟然也得到了些许心理暗示:或许这确实无所谓。

    “也对啊,就因为我是个人,所以我现在才能和你这样对话。”芬顿说。

    勒博蒙德点点头,递了一张干软的烙饼给芬顿。

    芬顿接过烙饼,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嚼,但越嚼越觉得不舒服,就像在嚼一张被包在报纸里的鞋垫。

    “啊,我现在连这种正常的人类食物都吃不下了,生理抗拒!”芬顿拍了一下脸颊。

    “别总是把自己标榜得异于常人,没准你只是在城市里大鱼大肉吃惯了,对这种民间粗粮有点挑食呢?”勒博蒙德鄙夷地说。

第十四章 阳光末路(64)

    今天正好赶上魏加提斯商队定期进城采购的日子,在阿赫楼的安排下,芬顿和勒博蒙德跟随商队回到了艾文狄亚主城。

    艾文狄亚虽仍向赞弗洛斯帝国称臣,但在最近与阳光革命的抗争中,法师议会已完全取缔了由旧亲王组建的王室政权,议会的首席法师名叫罗尔·温德霍克,生于魔法世家,是鲁伦的亲哥哥,比鲁伦年长十四岁,与弟弟不同的是,罗尔是一位有政治野心的法师。

    艾文狄亚是帝国境内受阳光革命影响最小的城邦,阳光革命那套暴力的野蛮价值观无法得到这些只热衷于魔法的书生的认可,而且在艾文狄亚,人民与政府割裂的现象非常严重,政府不受人民的监督和约束,也不从人民里选举官员,同时,人民无需向政府纳税,统治阶级也无法在日常社会活动中享受到特别的待遇;这种割裂现象,更是在法师议会完全掌权后达到了顶峰。所以,在艾文狄亚民间,阳光革命没有任何渗透的价值,而统治阶级又对阳光革命的理念相当抵触。

    芬顿和勒博蒙德代表绍尔提尔去和罗尔交涉,希望艾文狄亚也能参与到即将在伊瑟利亚打响的阳光革命歼灭战中来。但与之接触后,芬顿发现这个罗尔虽是一名法师,但却有着一副那种特别典型的政治家嘴脸,他讲的话没有一句是态度明确的,总是用一些不上不下、含糊其辞的言语来应付别人,他看起来什么都在乎、什么都会帮忙,但实际上他什么也不在乎、什么都不会帮忙。

    而且,一点也不令人意外的是,费米大帝在重新巩固了皇权以后,对出兵征讨伊布纳克斯的事再也不上心了,他认为索厄的兵损严重,在这一时期应该将所有兵力留在索厄境内,以配合皇室重新整顿索厄混乱、松散的权力。因此,为了防止索厄在权力洗牌时又出现新的混乱,方齐欧也不能来参与征讨。不过好在摩尚能以个人名义加入到绍尔提尔的远征军里来。

    入冬,绍尔提尔军队进入了艾文狄亚境内,虽然人数不算多,但现在的绍尔提尔已不再是帝国的一部分,为了不引起骚动,于涅浦斯选择让军队驻扎在北方的平原地区。

    在绍尔提尔的反攻战过后,年轻的法师鲁伦决定离开卡迦亚,协助绍尔提尔人建立新的家园。听说芬顿去和罗尔交涉未果,随军来到艾文狄亚的鲁伦打算自己去和亲兄弟交涉。

    晚些时候,鲁伦面无表情地回到了绍尔提尔军的驻扎地。

    “怎么说?”芬顿平静地问。

    鲁伦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哈,和我想的一样,那样的人根本无法同他交流。”

    “罗尔是一个自私的人。”鲁伦说,“他只关心自己的仕途,并且总是以高傲的法师姿态来俯视他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不是坏事。”萨第诺说。萨第诺是在索厄与阳光革命的战争中活下来的两名方阵骑士的其中一人,由于战功赫赫,被香尔菲妮提升为了栋梁骑士。

    “毕竟,如果哪一方都不愿意出兵与阳光革命做最后的决断的话,待胜利之日,我们将会拥有百分之百的话语权。”于涅浦斯接着说,“只不过,相对应的,战斗将会变得无比艰难,但是,最艰难的那个阶段我们已经挺过去了。”

    听于涅浦斯这样说,芬顿欲言又止。芬顿心里觉得在伊瑟利亚的战斗不至于会“无比艰难”,因为他非常清楚伊瑟利亚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方,一头钻进伊瑟利亚的伊布纳克斯就像在用一张破损不堪的盾牌来挡漫天的箭雨。芬顿认为到时候在伊瑟利亚的战事应该会比较轻松,但在这个场合他不方便将这样的想法说出来。

    即使已到冬季,在艾文狄亚也感受不到丝毫寒意,反而是比夏秋季节多了几分凉爽。

    芬顿躺在睡垫上,脑中一遍遍地回忆常在梦中出现的那种异样感官,试着用醒时的意识来支配那种感官。

    “你睡了没?”这时,一个声音在帐外传来。

    芬顿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意识唤回现实世界,然后拨开帐帘。

    “你在艾文狄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欧捷问道。他依旧戴着那个面具,看来现在的医术和法术都不能复原他的正常容貌。

    “拿到了,古龙之血,我已经把它涂在身上了,应该会与龙牙产生某些反应。”芬顿举起右手晃了晃。

    “副作用呢?”欧捷直言不讳地问,实际上是他在勒博蒙德那里听到芬顿最近遇到了些棘手的问题。

    “难以估量的副作用,自从把血涂在身上之后,睡觉的时候老是会梦到自己变成了龙,用龙的本能去思考,还能切身感受到作为龙的感官;而且,这种原始的、缺乏理性的感官还会在现实里影响我的情绪和判断。”

    “力量虽在进化,但人性却在退化,是这样吗?”

    “精辟,一句话概括了我目前的处境,确实是这样。”

    “你忍一下?”

    “忍什么?好的。”芬顿不知道欧捷想干什么,但先答应下来。

    话音刚落,欧捷便以令人难以反应的速度一拳打在了芬顿的肚子上。

    “对我感到几分怒意?”欧捷问。一拳过后,只见芬顿弓着腰,慢慢抬起头,以极具攻击性的眼神瞪着欧捷,脸颊处的肌肉轻微抽搐,但欧捷明显能感觉到芬顿在努力压制这种怒意。

    宛如有人在往自己的脑子上浇开水,芬顿差点没抑制住这不知从何处喷涌而出的怒火,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啊。”芬顿低声喘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早晚有一天会害我闯下大祸。”

    “你觉得这种野性的感觉来自哪里?是你的右臂,还是无法辨别的某处?”

    “无法辨别,特别是在梦中,简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感官,有时候睡得太死,都忘了自己是个人。”芬顿喘着气说。

    “兽化了对吧,听起来就像是几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小说里的惯用套路。”

    “就当是吧。”

    “再测试一下,你来闻闻这个,告诉我是什么感觉。”说着,欧捷抬起手、张开手掌,一股暗红色的血雾从他的掌中升起,发出刺鼻的血腥味,连在外面站岗的士兵都拨开帐帘进来探了探。

    芬顿使劲吸了几口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对一般人而言,这种刺鼻的血腥味多多少少会令人感到不适、抵触,但现在芬顿却一点都感受不到那样的不适,虽然也没有说被激起了食欲或是兴奋度一类的,但就像是在闻十分平常的气味,比如花香。

    “没明显的感觉,既不兴奋也不抗拒。”芬顿说。

    “看来克服起来并不算难,毕竟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不算那种心智特别坚强的人。”欧捷说,“时间久了,那些兽性会被你压制到脑海深处,这个过程和瘾君子戒毒差不多,因为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进化过的人脑是不会提供其他物种的本能选项的。”

    “意思是,我不必把那些感官放在心上?反正每次产生那样的情绪都会被我压制下去的对吧?”芬顿问。

    “你自始至终都是芬顿,龙的力量为你带来的那些负面影响,只是你生命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回忆罢了。”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

    “你我都是在美德的襁褓里被孕育长大的,正直和理智是我们无法被攻破的坚盾,所以我并不担心你会丧失人性,当然,你自己也不必担心。”欧捷说。

    “美德的襁褓指的是?”对欧捷的这句表述,芬顿从没有听过相关的概念或是形容。

    欧捷笑着摆摆手,应该是在笑吧?毕竟芬顿也看不到。

    “比起这个,还是来看看你获得的力量吧,让我见识一下龙与人的力量结合,有多大的威力。你尽量用最大的力量凝成一个能量团。”

    芬顿抬起右手,将全身的力量凝聚在拳上,形成了一个高浓度的能量团。芬顿自己是对这个能量团挺满意的,而且明显感觉自己能更自如地调动体内的能量了。

    但没想到,欧捷居然直接伸出手来,顶着芬顿拳上炽烈的能量团,一下捏住了芬顿的拳头。

    “看来你进步的速度跟我比起来还是稍有逊色啊,再接再厉吧。”欧捷说。

    芬顿傻了眼:“太假了吧!你这么强,到时候你直接去捕杀伊布纳克斯吧!”

    欧捷松开手:“伊布纳克斯,把人皮当成自己的护甲、把人骨磨成自己的利剑,这样的人,在我眼里和吃撑了的野猪没有区别。”

    “我相信你有自信的实力。”芬顿流了一滴冷汗。

    “早点睡吧,绍尔提尔需要一个健康的芬顿去守护。”说着,欧捷转身走出了营帐。走到门口时,欧捷张开手,手掌被灼得通红、泛着些微的黑色,虽然剧痛无比,但欧捷还是看着被灼伤的手掌笑了笑。

    与欧捷交流后,这晚,芬顿虽然又做了那种奇异的梦,但这次的梦境却变得缥缈、真正符合了一场梦境应有的感觉,芬顿也不再感到压抑和郁闷,而是带着平和的心情,经历了一场如往日般正常的睡眠。

第十四章 阳光末路(65)

    于涅浦斯不再对恢复皇权的索厄以及艾文狄亚的法师政权抱有希冀。

    这一阶段,俨然成为了绍尔提尔与阳光革命的一对一战争。

    军队行至古战场——这是分布于艾文狄亚北部到伊瑟利亚东边郊外的一片荒芜的平原,象征了那场改变人类文明格局的古代战争,灰黑色的土壤千年如一日,至今仍能发掘到深埋于古战场地下的大量古代兵器和甲胄。

    欧捷踏在这片黑土上,虽未曾经历过那场战争,但随微风席卷而来的械斗声和厮杀声却如昨日再现般地灌进欧捷耳中。

    “因为这场战争,当时这颗星球的人口直接锐减了一半。”勒博蒙德向芬顿讲道。

    芬顿对世界人口没什么概念,他弯下腰去抓了一把土,握在手里搓揉:“这是坟土。”

    “对,佛爵纳这颗星球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但,哪颗有人居住的星球不是这样的呢?”

    “我还未出生的时候,陷落之战也是在这片战场上发生的,现在,这里即将又有一场战争要发生,伊瑟利亚到底是文明之源还是战争之源?”芬顿说。

    “没有必然联系。”勒博蒙德回答。

    这时,行军的队伍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像是前方遇到了什么障碍。

    “你得去看看,芬顿大人。”勒博蒙德说。

    “当然,当然。”说着,芬顿往队伍的前方走。

    在行军队伍的正前方,一个身穿庄严的铠甲、右手拎着一把巨锤的人挡在了行军路上,她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口袋。

    芬顿眨了眨眼,这个形象对他来说可真的太熟悉了——近七十岁的年龄却拥有二十岁的年轻外表,在上届人类之力上谎称自己是伊瑟利亚的守护者,并淘汰了芬顿。

    “乌蕾希歌斯。”于涅浦斯骑在马上,直接喊出了这个拗口的名字。

    “什么情况?难道她也像威艮一样,被阳光革命收买了吗?”芬顿站在旁边小声说。

    于涅浦斯没有回答。

    乌蕾希歌斯慢慢朝军队走了过来,她的形象让周围的士兵略微感到了些不安,但于涅浦斯挥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随着她逐渐靠近,芬顿才看清,她左肩上扛着的东西并不是一个大口袋,而是一个中年男性,他的双手和双脚被一根绳套捆在了一起,像一头烤乳猪,一动不动地被乌蕾希歌斯扛在肩上。

    “不要妨碍行军。”于涅浦斯对她说。

    乌蕾希歌斯抱歉地吐了吐舌头,这动作看得芬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芬顿脑中不自觉地幻想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做可爱表情的模样。

    队伍继续前进,乌蕾希歌斯将肩上的人放到于涅浦斯身后的马背上,同军队一起前进。

    “我是来帮你们夺回伊瑟利亚的。”她说。

    听她这话,于涅浦斯和芬顿对视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阿婆,你可能搞错了什么,我们是绍尔提尔的军队,伊瑟利亚是帝国的领土,我们可不打算刚独立就从帝国手里抢地盘。”一旁的鲁伦说道。

    “啊,你讲话真不客气,你认为我维持这副年轻模样的目的,难道是为了听别人叫我‘阿婆’吗?”乌蕾希歌斯着急地说。

    “抱歉。”鲁伦平静地回应。

    显然,她对鲁伦无所谓的态度很不满意,就四下环顾了几眼,看了看芬顿、摩尚和于涅浦斯,希望有人来帮她维护一下作为女士的尊严。但这帮男人却只是一个个看着前方,似乎没人听见她和鲁伦之间的对话。

    “哦!我懂了,你们可能以为我是伊布纳克斯安插过来的间谍吧,放心,对此我准备了证明诚意的礼物。”说着,她一把拿掉了塞在那个马背上的男人嘴里的绣球,绣球被口水浸湿,被她嫌弃地远远扔掉。

    “这位,是伊布纳克斯的空间法术顾问,在索厄,人称‘监视者’的梯米昂·星轨,伊布纳克斯打算把他培养成伊瑟利亚的结界法师。梯米昂,跟大家打个招呼!”

    这个叫梯米昂的人一直在流汗,表情痛苦,看来这种捆绑方式令他十分不舒服,而马背上的重甲又硌得他生疼。芬顿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见过这个人,鲁伦和于涅浦斯也没有表态,因此这人身份的真实性就有待考证。

    “哟!偷窥者梯米昂,是怎样伟大的安排,才让你轮转到我的手里呢?”但摩尚好像很熟悉这个梯米昂,他兴奋地说。

    梯米昂转头看了摩尚一眼,表情又更加痛苦了一分:“好兄弟,你跟他们说,我就是一个只懂追求蝇头小利的无名小卒,哪是什么空间法师啊,让他们放我走吧。”

    “哈哈哈!”摩尚大笑一声,从马背上下来,收了收态,捋着胡子向这边走来。

    “大师,意思是,这人确实是阳光革命的空间法师?”芬顿不敢相信地问,因为这个梯米昂的气质不太符合一个高端法师的形象。

    “梯米昂·星轨,全索厄道德修养最差的法师,在黑因坦塔工作的时期,因为利用法术偷窥宫女换衣服,丢掉了工作,还被剥夺了进修空间法术的资格,但由于自身天赋不错,被伊布纳克斯收留,成了他的家臣。”摩尚说。

    “偷窥法术,确实是一个可探索的全新法术领域。”鲁伦笑着说,“我考虑将你的事迹写入我自编的《法师的心术》中来。”

    “怎样,我这份见面礼够大吧?足够得到你们的些许信任了吧?”乌蕾希歌斯高兴地说。

    “但是,怎样才能证明这不是伊布纳克斯编导的一场高成本的间谍计划呢?”鲁伦依然不太相信她。

    “烦死了,你多疑的人格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没有任何帮助!你问问他,我到底是不是间谍。”乌蕾希歌斯指着芬顿,对鲁伦说。

    “乌蕾希歌斯是个单纯的人,所以她大概率不是间谍,但我不敢担保。”芬顿小心地说。

    “你看,连芬顿都不怀疑我,难道你的官比芬顿还大吗?”虽然觉得芬顿的说法有些奇怪,但她还是装作很受信任的样子对鲁伦说。

    鲁伦笑着摆摆手,指了指于涅浦斯:“大官在这呢,你问问他是什么态度。”

    乌蕾希歌斯带着诚挚的眼神看着于涅浦斯。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于涅浦斯问。

    “我要是回答,我只是不希望那群草菅人命的暴徒在我家附近晃悠,这个答案会不会太朴素了?既然芬顿都说我是一个单纯的人。”乌蕾希歌斯回答。

    “一点也不朴素,这是个绝妙的答案。”摩尚说。

    于涅浦斯也点点头:“我也相信你是一个动机纯朴的人。”

    乌蕾希歌斯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又看向鲁伦。

    鲁伦闭着眼睛,微微点点头。

    事实上,芬顿从看到乌蕾希歌斯的第一眼就没怀疑过她,只是担心其他人不算了解她,自己不好无缘无故地为她佐证。

    “这么说,伊瑟利亚的预备空间法师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芬顿问。

    “色诱。”乌蕾希歌斯直言不讳地回答。

    “伊布纳克斯没派人追杀你?”

    “派了,但他们没我跑得快,也不如我熟悉古战场的地形。”乌蕾希歌斯说,“对了,既然你们不想和帝国交恶,那还千里迢迢地带着军队来伊瑟利亚干嘛?”

    于涅浦斯和鲁伦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乌蕾希歌斯。

    “我们有名正言顺的人选,在战胜阳光革命后,可以让他来领导伊瑟利亚走向独立。”犹豫了几秒后,于涅浦斯说。

    “谁?能让我见见这位我未来的新领袖吗?”

    “欧捷,伊瑟利亚的守护者,同时也是穆罗维的学生。”

    “芬顿不也是守护者?”

    “我不是当领袖的料。”芬顿连连摆手摇头。

    “欧捷,很熟悉的名字。”乌蕾希歌斯摸了摸下巴,“在伊瑟利亚本地应该有些名气,我记得芬顿也向我提过他。”

    “他人就在军中,想进一步了解的话,你去后面找他。”芬顿指了指队伍后方。

    “那你们就抓紧时间从梯米昂嘴里撬点有用的信息出来吧,我去了。”说完,乌蕾希歌斯向队伍的后方走去。

    梯米昂看起来更加痛苦了,作为一名法师,他的身体素质未免太差了点。芬顿看他实在是受罪,就为他解放了双脚,让他得以下地走路。

    下地后,他刻意避开摩尚的目光,并慢慢挪动脚步远离摩尚,但被芬顿一把拉住。

    “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有点数。”摩尚咄咄逼人地说。

    他神色慌张,望了望前方,又瞧了瞧周围,似乎左右为难,嘴巴不停一张一合,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分钟也没能吐出一个字,直到摩尚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伊瑟利亚没有空间结界,可以直接传送进去!”他紧张地说。

    “废话,那个半吊子的结界法师不正杵在这吗?这还用你说!”摩尚对他吼道。

    又思索了半天,梯米昂还是说不出来话。摩尚做着姿势,预备着再给他来一脚。

    “放过我吧!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信息能帮助你们,伊瑟利亚就是一座用砂砾堆砌的城堡,你们一脚就可以将它踹倒!”他声音略带哭腔,“啊,对了,从索厄逃出来后,伊布纳克斯就一直记恨你,摩尚,我们听说他要报复你,但具体怎么报复,只有他自己知道。”

    “让他放马过来,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除你之外,他身边还有对空间法术略知一二的法师吗?”

    “归黎尔啊,人人都知道,归黎尔的水平不在你——呃,不在列阿之下。”

    “归黎尔?”芬顿惊了一跳,“你在说什么卵话,我亲眼看着归黎尔死在索厄的病床上!”

    “您别冲我发火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归黎尔就是没死,当时他第一时间就和伊布纳克斯逃出了索厄。”看芬顿生气的样子有些吓人,梯米昂小声地说。

第十四章 阳光末路(66)

    距离伊瑟利亚仅剩不到一天的路程。作为唯二熟悉周边地形的人,芬顿和欧捷被派遣去探查情况。

    伊瑟利亚是没有城外村镇的,只要出了那摇摇欲坠的城墙,便是一望无际的古战场。

    芬顿和欧捷两人不约而同地爬上了城外一座隐蔽的山头,模糊的童年回忆顿时涌上了芬顿心头:歇莉密阿姨的厨艺很差,做饭很难吃,有时候为了不被她抓回家吃饭,年幼的芬顿经常会跑到这里来躲避歇莉密阿姨。

    “荒凉依旧。”欧捷淡淡地说。即使涌入了数万名阳光革命士兵,依旧不能掩盖这座古城散发出来的破败气息。阳光革命没时间在几个月内修筑堡垒和城墙,他们在城内搭起了连绵的营帐,城池周围则搭起了许多木质的哨塔,看起来一触即溃。

    由于战事将近,城墙附近聚集了很多士兵,他们正忙着设置投石机和火油锅,但这些装置在绍尔提尔军中那几位顶级法师的眼里,跟儿童游乐设施没有区别。而且这些士兵清一色的都是兵役制士兵,没有骑士级别的人,也没有军官。

    “这些士兵不该为了独裁者的利益而去赴死。”欧捷说,“士兵不应该成为国家或是集团的财产,他们是独立的人。”

    “但对此你毫无办法。”芬顿回应,“我不是在打击你的正义感,想改变这种战争方式太难了,即使你摒弃了传统的兵役制,只让几个人去攻城,敌人也会派成千上万的士兵来做肉盾,更别说可能还有无数被搁置的平民会被迫跟着陪葬。”

    欧捷没再说话,凝视着远方那些忙着布置战争设施的士兵。

    “没什么可看的了,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几分钟后,芬顿说。

    “面对这种必败的战争,如果你是伊布纳克斯,你会选择死战到底,还是再寻后路?”欧捷问。

    芬顿将自身带入,仔细想了一下,说:“象征性地抵抗几下,然后跑路,但是这边太闭塞,跑也只能往加尔迪昂森林里跑。伊布纳克斯是外地人,他进了加尔迪昂森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我们对他紧追不舍,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迂回去薄雾高原,要么直接跳海,怎么都是死。”

    “无论他的后方是怎样的绝路,我们都不能放他跑,因为他就是一把行走的屠刀。这次,我们得亲手杀了他。”

    “我知道,以他的脾气,肯定交战一开始就准备跑路了,到时候,我拜托摩尚将我俩传到入林口,直接断他后路。”

    “嗯。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傍晚,伊瑟利亚的轮廓出现在了绍尔提尔军的视野内。于涅浦斯并不急于进攻,他命令军队就地在古战场中扎营,并保持在伊瑟利亚的可侦查范围内,这样做一是为了给伊布纳克斯压力,二是为了引诱阳光革命夜袭。

    晚上,根据芬顿和欧捷探到的信息,众人聚在一起讨论明日的进攻方案。

    因为伊瑟利亚的城防极其薄弱,于涅浦斯建议直接让骑兵冲锋,这样可以使战斗一开始就能破开通往城内的缺口,避免阳光革命在溃败时拿城内的百姓做人质。由于有乌蕾希歌斯的加入,欧捷建议开辟三条战场:由于涅浦斯负责的正面战场,他带领大军直接对上阳光革命的主力军队,进行突围和牵制;由萨第诺和乌蕾希歌斯负责的城内战场,两人率领一队步兵从突破口进入城内,将战线压制成一个沿城墙分布的弧形战场,防止阳光革命后撤入城、在溃败中伤害到伊瑟利亚的百姓;以及后方战场,仅由芬顿和欧捷两人负责,为了阻断以伊布纳克斯为首的阳光革命核心人员在战乱中逃跑。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那个梯米昂?他毕竟是伊布纳克斯的家臣,大战在即,我不想身边存在任何一丝不利于我军的因素。”讨论结束后,于涅浦斯私下找到芬顿说。

    芬顿想了一下,这梯米昂虽说是个懦夫,但他好歹也是一个二流的空间法师,到时候他如果要做什么小动作的话,还真不好防备。

    “总不能杀了他吧,这样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否定阳光革命的所作所为。”芬顿回答,“我去找勒博蒙德,让他拿主意。”

    “想当正义的使者,就这一点比较麻烦,办什么事都得再三斟酌,那他就交给你和勒博蒙德来处置吧。”

    这个时间点,勒博蒙德居然顶着夜空在营地外的古战场里“淘金”,见芬顿找了过来,他尴尬地扔掉了手中沾满泥土的金属片。

    “喂,于涅浦斯说大战在即,留着那个梯米昂可能是个隐患,但又不能杀掉他,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就是摩尚说的那个好色的空间法师对吧?好办,你把他叫过来。”

    “到这外面来?搞得鬼鬼祟祟的。”虽这么说,芬顿还是转身走回了营地。

    几分钟后,芬顿牵着梯米昂的袖口把他带出了营地,此刻天上正下着雨,古战场里尽是泥泞,梯米昂夸张的及地长袍衣角沾满了乌黑的泥浆。他没再带着镣铐,看来绍尔提尔人真的很仁慈。

    “您好,请问?”见到勒博蒙德,梯米昂唯唯诺诺地说。

    芬顿注意到勒博蒙德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小瓶子。勒博蒙德对梯米昂做了一个友善的微笑,把瓶子举到他面前:“应芬顿大人的吩咐,我为您准备了一点特别的饮品。”

    梯米昂极不情愿地接过瓶子,拿在手里假装掂量了一下,又放在鼻孔前嗅了嗅,问:“这,是什么样的饮品?”

    “人道口服液。”勒博蒙德淡淡地回答。

    听到勒博蒙德的回答,梯米昂全身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这液体到底是什么,但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无害品。他拔掉瓶塞,从瓶口看进去,里面的液体就像是水银一样,荡漾着令人抗拒的波纹。

    “喝下这个口服液后,我会怎么样?”他小声问。

    勒博蒙德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头稍稍往后仰,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饮水的动作。

    梯米昂捧着小瓶子,迟迟不敢下口,除非有人在后面轻轻捏他的肩膀。

    没办法,他只得一饮而尽。

    “什么味道?”芬顿好奇地问。

    梯米昂假装咂巴了一下嘴:“没尝出来是什么味道,口感有点像芝麻酱。”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抑能水,喝下后的几天内,如果饮用者试图调动体内的能量,即使只调动一点点,也会被自己的能量把内脏灼穿,而且这东西靠别人的法术协助也无法排出来,不过好在它可以随正常的新城代谢渐渐排出,大概三五天就没事了。”勒博蒙德说。

    听到勒博蒙德的描述,梯米昂瞪大眼睛,脸色苍白,就好像他真的本来是打算要在战时弄什么小动作一样。

    “好了,就是这点事,你回去睡觉吧,比起你主子,我们这儿真的很宽松。”芬顿拍拍他的肩膀。

    梯米昂挪动起机械般的步伐僵硬地走回了营地。

    一夜过去,伊瑟利亚的阳光革命对驻扎在古战场中的绍尔提尔军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想法。

    清晨,旱雁从天空中掠过,将士身上的铠甲将阳光反射得倍加耀眼,预示着又有一场战争即将降临古战场,来将这腐败的黑色土地再度摧残。

    绍尔提尔军的铁蹄踏在通向伊瑟利亚那已不存在的城门的大道上。

    就在军队摆好阵容,于涅浦斯正准备率军发起冲锋时,前方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上,一个身影孤独地伫立在大道中央,好像他打算用自己的身躯来阻挡来势汹汹的军队。

    于涅浦斯认出了这个人——归黎尔,他神色坚毅地站在那儿,如同索厄皇家医院中的那一战从未发生过一样。

    归黎尔像一个儒雅的绅士般微微抬起手,向于涅浦斯招呼了一下,示意于涅浦斯向他靠近。于涅浦斯见识过归黎尔的招式,知道他诡计多端,经常使用那种玷污自然法则的邪恶法术,因此,面对他的引诱,于涅浦斯并不予理会。

    “于涅浦斯!你真是我见过最穷兵黩武的将军,从绍尔提尔到索厄,再到伊瑟利亚,你从未停止过对我们的追杀,难道你的生活中,除了发动战争和杀人,就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吗?”见于涅浦斯不为所动,归黎尔面对绍尔提尔军队大喊道,他的声音经过魔法放大了音量,让整个军队的人都得以听见。

    不知于涅浦斯听到这话是什么感受,反正芬顿听到后是气炸了,芬顿从未听过如此这般颠倒黑白正恶、恬不知耻的言论。

    于涅浦斯面不改色,心中燃起了微微的怒意。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归黎尔的可耻言论上了,他准备用战马的铁蹄将归黎尔碾碎。

    这时,一团阴沉的火焰从归黎尔手中燃起,化作一根火柱腾空而起,又如瀑布般向绍尔提尔军袭来。芬顿见识过这火焰,在绍尔提尔的反攻战中,他曾和香尔菲妮一起面对过,由门第阿洛操控,火焰所及之处无物不化为灰烬。

    然而,现在站在芬顿身边的,是这颗星球上最顶尖的法师。只见摩尚飞至空中,几道黑色的闪电从他手中闪出,那些阴沉的火焰还未扑腾多远便被这几道闪电劈散,如同彩虹划破了阴云。

    在这时机,于涅浦斯策马奔腾,率领军队冲向伊瑟利亚的城池,并打算顺路将归黎尔淹没在战马的铁蹄中。

    归黎尔大惊失色,他以为索厄对绍尔提尔背信弃义,此战不会面对帝国法师,但没想到摩尚这人竟如此特立独行。不过,归黎尔仍旧为自己留了后路,面对洪流般袭来的绍尔提尔军,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插进土里,顿时,古战场里的黑色土壤像发生地震一样,绍尔提尔军的战马受到惊吓,影响了冲锋的速度。紧接着,无数具骇人的骷髅披着锈蚀的铠甲从土壤之下钻出,挥起钝刀砍向绍尔提尔军。而他本人则是趁这混乱的场面消失在了一团阴影中。

第十四章 阳光末路(67)

    突然,一轮由密密麻麻的复杂符文组成的光环从绍尔提尔军的阵地中心飞速向外扩散,归黎尔唤醒的那些骷髅士兵还未接触到绍尔提尔军,就被那光环拆解成了真正的骷髅,化作无数块毫无生机的骨片散落在地,恢复了它们原本就腐朽不堪的模样。

    芬顿向那光环的中心瞟了一眼,只见鲁伦手中举着一根法杖,法杖尖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如同指引胜利的方尖碑,那光环正是从这而来。

    归黎尔的双重诡术被这边的两位法师瞬间破解,绍尔提尔军的将士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这一次,他们终于在战争中感受到了己方的优势。

    于涅浦斯乘胜追击,冲破了归黎尔留下的那团阴霾、冲向伊瑟利亚的城池。

    阳光革命的士兵如梦初醒,他们伟大的法师没能让敌军的进攻速度受到一丝一毫的延缓,在归黎尔从阵地前方逃离后,他们这才慌忙引燃投石机上的炸药。

    来自阳光革命的首轮反击,炮弹在空中发出呼呼的声音飞向绍尔提尔军的阵地,有能力的骑士们纷纷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挥舞手中的武器直接在空中斩爆了袭来的炮弹,使得爆炸的冲击没能影响到地面上的士兵,而他们弃掉的战马则训练有素地向军阵两侧绕回,没有影响到军队冲锋的效率。

    阳光革命的士兵不敢停歇片刻,连忙操作着准备第二轮的反击。但这时,几颗压迫感十足的火球从空中降下,士兵们无法坚守阵地,在恐惧的驱使下纷纷跳下哨塔和城墙,而他们刚刚所处的位置,投石机和反攻城设施皆被火球砸烂。

    此时,于涅浦斯率领的先锋军已冲至城墙下,他本人以及几位方阵骑士直接跃过城墙。城门后,阳光革命的士兵见到于涅浦斯,都下意识地避让,而于涅浦斯则趁着这一时机斩断了城门的抵柱。本就是被用于临阵充数的城门,在失去了抵柱后,被城外的绍尔提尔军推倒,绍尔提尔军没有遭遇战斗便进入了伊瑟利亚。

    为了守护骑士长最后的威严,这些阳光革命的士兵不得不将手中的利剑刺向于涅浦斯。然而于涅浦斯却像是一位修枝的园丁般漫步在阳光革命制造的荆棘丛里,几分钟内,阳光革命的防线便被先锋军冲出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阳光革命的防线如之前预想的一样,被于涅浦斯迅速突破。轮到萨第诺和乌蕾希歌斯来开辟中心战场了,两人率领近千名步兵从防线的缺口处攻入城内。这里,家家门户紧闭,阳光革命并没有因战争将至而疏散伊瑟利亚的百姓,不过好在伊瑟利亚人经历了太多战争,非常懂得在战火中自保。

    在城内可算是见到了几名法师和骑士级别的人物,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在准备战斗,而是已经迈出了逃跑的第一步。城内遭遇阳光革命抵抗的程度较城墙周遭而言要弱得多,在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几波无组织、无效率的反抗后,萨第诺率军冲向了远处一对正在逃跑的人马——他们逃跑的方向果然是朝着加尔迪昂森林。

    虽然贵为骑士和法师,但逃亡中的他们也仅是做出了一些消极的抵抗。在将一名惊慌失措、紧张得连法术咒语都吟不出来的法师斩首后,忽然,一道强大的剑风飞向萨第诺,萨第诺奋力地侧闪躲过,那剑风飞向他的后方,将一间厕所削成了两半,粪水涌向地面。萨第诺十分熟悉那道剑风所携带的能量,他曾在帝国皇家医院遭遇过那剑风的主人——伊布纳克斯,在那场战斗中,自己险些被他秒杀。

    萨第诺没有能力对伊布纳克斯进行追击,也无需追击,因为他知道,前方会有两位不好惹的人物等着伊布纳克斯。

    乌蕾希歌斯敏锐地察觉到了逃亡人群中的一丝异样,她飞至空中,唤出光翼,抡起巨锤向一个身穿普通士兵军装的人砸去。那人看似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但身边竟有两位法师陪同,面对从天而降的乌蕾希歌斯,两位法师将法术串联,张开一面屏障,不过这法术屏障看上去漂亮,却不够结实,乌蕾希歌斯没有受到阻碍,在击破屏障的同时,一锤砸在地面上,引起微幅的地震,接着爆出一阵闪耀的光芒,将这两位法师击倒。这时,那名奇怪的士兵回过头,一阵可怕的白烟从他手中喷向乌蕾希歌斯,透过那白烟,乌蕾希歌斯看清了:战损的士兵头盔下,归黎尔那张愤怒的面孔。光翼舞动,乌蕾希歌斯腾空躲过了那阵白烟,接着,她手中的巨锤亮起强烈的光芒,好似金色的烈焰在燃烧,乌蕾希歌斯挥舞巨锤,在空中如同箭矢般飞向伪装成普通士兵的归黎尔。忽然,就像一锤砸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盾牌上,震得乌蕾希歌斯的双手发麻,只见伊布纳克斯瞬间闪到归黎尔面前,举剑挡下了她的巨锤。金色的能量爆起,乌蕾希歌斯赶紧飞离了伊布纳克斯——虽未曾同伊布纳克斯交手过,但她之前在芬顿他们那里听闻到,伊布纳克斯拥有极强的实力。

    在乌蕾希歌斯飞离的这瞬间,归黎尔趁机扔出一团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能量团,能量团飞行的速度比乌蕾希歌斯的速度要快,正好在空中击中了她。顿时,后背的光翼消失不见,乌蕾希歌斯全身裹挟着阴寒的死亡气息摔到了地上。但好在,伊布纳克斯此刻并不恋战,他并没有对倒地的乌蕾希歌斯进行追击。乌蕾希歌斯用锤柄支撑着身体爬起来,看到几个士兵护着一匹无人之马跑了过来,伊布纳克斯将归黎尔扔上马,自己跟随在马后飞快地离去。

    “一切都完了,伊比。”归黎尔伏在马背上,神情憔悴地说,“摩尚也在,因此这样的逃跑毫无意义。”

    “底比利斯那帮低等动物的效率真低!它们只答应履行契约,却不说什么时候履行!”伊布纳克斯激动地说。

    “有人和摩尚换命?谁?”

    “现在是谁都不重要了,现在——”

    这时,前方加尔迪昂森林的入林口,一面出口朝下的传送门凭空出现,很显然,这也是出自摩尚之手。

    芬顿和欧捷从传送门中跳下,之后传送门便消失不见。

    又见到这二人,伊布纳克斯苦笑一声,举起剑,站到了归黎尔的马前,做出战斗的架势。

    “你怎么又活过来了?”看到马背上的归黎尔,芬顿疑惑地问。

    “不要以个体生命的意识来看待我,芬顿,就像我从不以看待纯粹人类身躯的眼光来看待你。”归黎尔回答。

    “那我这次杀掉你,你能算是真的死了吧?”

    归黎尔轻笑:“既然我们都知道,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那你为什么认为死亡却是永恒的?”

    “你是小人,你讲的话不可信,我要亲自验证。”

    说完,芬顿一步前冲,将能量包裹全身,向伊布纳克斯和归黎尔两人袭来。归黎尔双手撑了一下马背,从马上跳了下来。伊布纳克斯低声嘶吼,愤怒地挥出一道剑风斩向芬顿;为了给伊布纳克斯压力,芬顿将全身的能量汇聚于右手,一拳打散了飞来的剑风,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钻心的痛感。这一下,明显让伊布纳克斯吃了一惊——那个数月前在自己面前不堪一击的芬顿,现在竟然能拍掉自己的剑风,伊布纳克斯甚至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正面抵御自己的剑风,而仅是一瞬间的发愣,便让欧捷近了身。芬顿和欧捷无暇顾及那个从死人堆里被拖出来的归黎尔,两人合力对伊布纳克斯发起进攻。

    即使是伊布纳克斯,也无法同时抗衡欧捷和芬顿。就在三人交战正酣时,伊布纳克斯身后的归黎尔忽然诡异地挺直了身子,几道红色的流体如同树根一样从他的脚下扎进了地里,他的身体也渐渐和脚下的土地同化,那形象就像是一根敷满了泥土的树桩。随着一道红光从归黎尔的头顶射向天空,而后,他整个人便没了生机,五官凝固在脸上。

    接着,天空中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雪,就芬顿所知,伊瑟利亚已经几十年没下过雪了。看到天空中飘下的雪花,伊布纳克斯像发狂了一样,动作变得更加迅猛、招式也更加不计套路,他开始不顾防守,转而将战斗重心全部放在了进攻上,因此,伊布纳克斯身上负了几道伤痕,臂甲也被芬顿锤成了碎片。但芬顿和欧捷并不想像他一样不顾安危地一味进攻,所以,两人开始侧重于防守反击,在防守中寻找伊布纳克斯的破绽。

    不知为何伊布纳克斯突然变得如此急于进攻。直到那些雪花飘落在地上,芬顿才看清,那些白色的絮状物根本不是雪花,而是虫卵。

    芬顿和欧捷不敢大意,连忙向后急退至加尔迪昂森林的边缘,来躲避这些虫卵。然而逃亡中的士兵和少数百姓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雪花一样的东西是虫卵,虫卵一落在他们身上就瞬间爆成一股白浆,同时涌出密密麻麻的蛆虫,这些蛆虫头部是一颗细小的黑点,身躯两侧长有密集的腿。被沾到的人仅再跑了三四步就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因为那些蛆虫正迅速钻进他们的身体。

    伊布纳克斯穷追不舍,即使他身上已不小心沾到了几片雪花,依旧忍着剧痛冲向加尔迪昂森林。

    欧捷意识到,归黎尔召唤的这些可怕蛆虫会迅速让伊瑟利亚变成人间地狱,眼下必须快速解决掉伊布纳克斯和归黎尔。

    随着伊布纳克斯疯狂的冲向自己,欧捷突然变成了一阵血雾,迎着伊布纳克斯飞去。芬顿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从血雾的上方跃过,在血雾缠绕在伊布纳克斯身上的一瞬间,一拳打在伊布纳克斯头上。此刻,欧捷也从血雾中现身,他扭抱在伊布纳克斯身后,用手指从伊布纳克斯头盔的缝隙中插进去,抠出了汩汩的鲜血。这痛感不比虫蚀来得要轻,伊布纳克斯痛苦的喊叫着,用剑向后勒住欧捷的后颈;芬顿见状赶紧用双脚踩住伊布纳克斯的双肩,从反方向拉住剑身,避免伊布纳克斯将欧捷斩首。伊布纳克斯的力气很大,并且不断有能量从剑身上飞出,划得欧捷的后背和芬顿的前胸尽是血痕,芬顿的双手也被剑刃勒出了血口,感觉手指上的肉都快被削掉了。

    “你用力啊!”芬顿艰难地喊了一声。

    这时,随着伊布纳克斯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达到了极限,只见欧捷竟然用双手撕裂了伊布纳克斯的头盔,并且由于手指深深插进了他的眼窝里和嘴巴里,伊布纳克斯的头也被欧捷一同撕成了碎片。

第十四章 阳光末路(68)

    血浆与汁水溅在欧捷和芬顿身上,帝国的骑士长就这么死了,一坨沾满碎屑的新鲜人脑掉在地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芬顿下意识地伸手捏碎了地上的人脑。

    但逃亡者们的惨状却愈演愈烈,溃败至此的阳光革命士兵和少量百姓遭遇了虫卵雨,他们在这边面临的死亡要比在战场上还要痛苦和折磨。欧捷甚至没时间为头号敌人的死而感慨,他喘了一口气后,立即跑向如树般扎根在原地的归黎尔,芬顿也赶紧跟欧捷跑了过去。

    欧捷的头顶出现一阵小型的红色旋风,那些虫卵被吹开,没能粘在欧捷身上。但芬顿由于太过激动,只顾着奔向归黎尔,身上不小心沾到了几片雪花,就在芬顿紧张不已、慌忙拍打身上的蛆虫时,那些蛆虫已迅速钻进了芬顿的皮肤里,但令芬顿惊讶的是,这些蛆虫刚钻进去就化作了一股缥缈的青烟,随后,蛆虫干扁的尸体从芬顿身上掉了下来。芬顿大喜,或许是因为古龙的力量,这些蛆虫无法钻进自己的身体。

    这时,欧捷已来到了归黎尔身边,他飞起一脚踢倒了归黎尔,归黎尔也真的像一棵老树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脚跟掀起了地里的泥土。然而,天上的雪花却并没有因此而转晴,周围陆续有人因虫蚀而不断痛苦地死去。

    在稍靠近城中央的地方,芬顿瞥见一道金色的光芒,附近聚集了很多阳光革命的士兵和伊瑟利亚的百姓,甚至还有少数绍尔提尔的士兵——那里没有雪花,即使互为敌军,他们也没有发生战斗,而是像同路人一样簇拥在那光芒下躲避天空中飘下的雪花。在他们上方,是再次张开光翼的乌蕾希歌斯,她像一位天使一样悬浮在人群的正上空,高举着巨锤,巨锤上亮起耀眼的光芒,金光织成了一把巨大的金伞,为下方的人们遮挡着那些代表死亡的雪花。

    看到天空中的乌蕾希歌斯,芬顿心中感慨不已,为什么自己只拥有杀人的力量,而没有救人的力量?但此刻的景象容不得他感慨,因为这时,旁边一位女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她怀里滚出了一个厚厚的布球,仔细一看,竟是一个襁褓,襁褓滚落在地上的白浆里,天空中又有更多的雪花飘落,眼看就要粘在襁褓上时,芬顿顾不得欧捷也顾不得归黎尔,他扑倒在襁褓之上,用身体为襁褓里的婴儿遮挡天上飘下的死亡雪花。

    周围的奔跑声和惨叫声连成了一个震颤的长音灌进芬顿耳中,芬顿伏在地上,隐约听见襁褓里传出啼哭声,背上传来的则是令人内心发憷的虫爬感。

    感觉自己身处人间地狱,周围的人不断用嘶哑的惨叫声招来死亡的气息。

    但即使是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地狱也会有曙光。一个不属于逃亡者的脚步声正有节奏地走近芬顿,忽然间,那令人极度不适的虫爬感消失了,芬顿抖掉身上的白屑,回头,看到的是勒博蒙德那张永远驻有似有似无的微笑的脸,此刻,他正撑着一面庞大的法术屏障,站在芬顿旁边,而同时也不断有人扑倒在勒博蒙德撑起的屏障下,惊魂未定地回望屏障外可怖的景象。

    紧接着,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一朵巨大的火焰云。芬顿抬头,看到摩尚和鲁伦二人如同半神一样浮在天边,操控着火焰云为伊瑟利亚遮挡漫天的虫雨。伊瑟利亚的战争瞬间停下了,现在只有拯救。

    没有了雪花的威胁,勒博蒙德收起法术屏障,也飞向天空中,用自己的力量协助摩尚和鲁伦。顿时,这火焰云迅速扩散至伊瑟利亚上方的整片天空中,将城里破败的景象映得通红,宛如深秋的枫叶林。

    见此,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感突然涌向芬顿心头,他将怀中的襁褓递给旁边一位年轻女子,随后夸张地一跃而起,冲进了天空中的火焰云里。在炽热的火焰云中,芬顿没有感到灼痛,反而像是沐浴在温暖的泉水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渴望进到这火焰云中来,只感觉浑身的能量都在膨胀、即将从体内溢出,于是,芬顿不再扼制,任凭这取之不尽能量从身体里涌出。霎时,天空中的火焰云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舞动着绽放开来,并向更高的天空上翻腾,就像是盛开在天帷的一朵鲜花,即使在千里之外的艾文狄亚城也清晰可见。

    火焰云吞噬了虫雨的源头,在空中燃烧了近一分钟后便渐渐熄灭,之后,天空中就没再有雪花飘落。

    摩尚、鲁伦从空中缓缓降落,勒博蒙德也挟着芬顿慢慢飘下来。地上的人们纷纷激动地欢呼或是呐喊,就连阳光革命的士兵也不自觉地欢呼起来,只不过他们刚开口出声,就意识到自己也跟着欢呼似乎有些不妥。

    战争就这样出人意料地结束了,在虫雨消失后,阳光革命的士兵没再抵抗,他们接连缴械投降,根据于涅浦斯的安排,这些投降的阳光革命士兵也不再属于索厄,他们将作为战俘的身份接受绍尔提尔的处置。

    降落到地面后,芬顿朝欧捷的位置走去,看到欧捷失落地跪在归黎尔化为枯木的尸体前。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芬顿心想,欧捷肯定因为归黎尔那种肆意践踏生命的行为而感到悲悯万分吧,因为他本就是一个会因世间那些与他不太相干的悲伤事物而感到悲伤的人,更何况,现在遭受此苦难的还是他一直心系的故乡。

    “我们绍尔提尔沦陷时,死去的士兵和百姓远比这场战争中死去的要多得多。”芬顿蹲在欧捷的身旁对他说。

    欧捷没有回应。隔着面具,芬顿看不到他的表情。

    “制造这一切惨状的阳光革命已经彻底被打败了,你亲手干掉了他们的领袖。”芬顿接着说。

    “不管是在皇家医院还是加尔迪昂森林,哪里才是这个血腥归黎尔的终点?他会不会还有另一个人格存于世上,策划着下一场可怕的屠杀?”欧捷忧伤地说。

    对此,芬顿不敢说话,因为这确实是他第二次亲眼看到归黎尔死在自己面前了。

    “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比起徒劳地去哀伤或是抱怨,不如请教一下专家。”这时,勒博蒙德走了过来。

    欧捷抬头看着勒博蒙德,不知他为何出此言:“抱歉,我可能被悲伤影响了思维。”

    勒博蒙德摇摇头:“何来的抱歉?”

    说着,他拿出了一根绣花针一样的东西,插在了归黎尔枯木一样的尸体上。接下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如同化蛹般,那干枯发硬的尸体骤然破裂,一个浑身赤裸的老人从裂口中痛苦地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归黎尔?”芬顿惊呼。

    归黎尔竟是将自己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像一个刚出生的羊羔一样,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

    “初次见面,我是绍尔提尔的一名普通医师,勒博蒙德。”

    归黎尔不予回应,他浑身沾满了粘液,表情满是恐慌,在此,他以往的那套无赖哲学现在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好啊,‘个体生命’!请问,世间有哪些事物是永恒的?”芬顿弯下腰跟他打招呼。

    “这就是那个投机取巧躲避着死亡的人在面对死亡时的真实反应吧。”欧捷站了起来,俯视着惊慌失措的归黎尔,“屠夫,我希望你的灵魂不被地狱接纳、永远游荡在冥河岸、永远去垂听那些受你伤害而死之人的哭喊。”

    说完,欧捷一把捏住了归黎尔的头盖骨,归黎尔绝望地挣扎,但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出欧捷的掌心,接着,腥臭的鲜血从他的眼角、嘴角和鼻孔里流出,随着一阵激烈的抽搐,归黎尔带着扭曲的五官垂吊在欧捷手中,没了生气。

    勒博蒙德轻轻笑了笑,转身离开。

    芬顿站在原地,看着归黎尔真实的尸体,感到如释重负。

    欧捷松开归黎尔的尸体,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儿,不知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芬顿决定让欧捷独处一段时间,他转身离去,因为他心里清楚,欧捷不会陷进某一件事里走不出来。

    走在恍如隔世的伊瑟利亚街头,看到这些熟悉的老建筑因为战争而变得更加残破不堪,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而像是一片遗迹。眼下,绍尔提尔军正在组织着统计阳光革命的降军。到这一时点,那些躲在家中的本地百姓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出来观察情况,但当他们看到满地的白浆和随处可见模糊溃烂的尸体后,还是忍不住地弯腰呕吐。

    芬顿突发奇想,他决定去自己所谓的老家看看。怀着忐忑的心情,寻着记忆中的街角,芬顿走到了歇莉密阿姨家的门口。

    这扇漏风的木门竟然二十多年了还没更换,芬顿蹲下身,看到木门靠下一点的位置,自己小时候顽皮用尖石刻下的“穷人”二字依旧还在。芬顿忍不住笑了一下,站起身,用手指从门缝里伸进去,精准地拨开了门闩。推门进入屋内,家中的陈设虽有了不小的变化,但依然能看出来歇莉密阿姨的生活过得有多拮据;她现在并不在家,土灶上的锅被烧糊,锅里的食物已焦黑得面目全非,土灶的柴火也已熄灭;走进里屋,里屋的陈设则更加简陋了,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而原先摆放芬顿睡觉的床的位置,如今已被一些脏兮兮的桶子所取代,看到自己的床已经不在了,芬顿又笑了一下,但他并不怪罪歇莉密阿姨。

    按理说,歇莉密阿姨这样胆小怕事的人,在战争时应该会害怕地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如今不见她的踪影,也是颇为奇怪。芬顿走出屋子,在屋子周围的小院里转悠,这时,在羊圈的门口,芬顿看到了令他痛心的一幕:羊圈的门开着,歇莉密阿姨的尸体伏在一只小羊的尸体上,看样子,是在归黎尔唤出虫雨后,歇莉密阿姨为了把院中的几只羊赶进羊圈里,不小心粘上了那些雪花,毕竟,这些羊是家里唯一算得上值钱的财产了。

    虽与歇莉密阿姨的感情不算太深,但看到她悲惨地死去,芬顿还是鼻子一酸,泪水窜到眼角,差点抑制不住。

第十五章 家(69)

    因为歇莉密阿姨是唯一在世的、对芬顿来说算得上是亲戚的人了。芬顿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愚型综合征,直到快四岁时才莫名其妙自愈,但那个时候,芬顿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因此,父母的概念在芬顿记忆中是完全的空白。至于歇莉密阿姨,芬顿只知道父亲有一个弟弟,歇莉密阿姨是他娶的第二任妻子,而那个叔叔在娶了歇莉密阿姨后不久,只留下这个破屋就出海了,至今杳无音信。歇莉密阿姨的脾气非常差,之后又患上了轻微的精神疾病,在小孩子们眼里,她就是一个暴躁的巫婆,大家都不喜欢她。

    “勒博蒙德。”芬顿抑制了一下情绪,通过传音空间喊道。虽然他知道,这种时候,勒博蒙德这样的医生将会相当忙碌。

    果然,几秒钟后,勒博蒙德穿着皮大衣、戴着白手套传送到了芬顿旁边,他看看羊圈门口的尸体,对芬顿说:“想必这就是你家阿姨吧,我很遗憾。”

    “她死了。”

    “我没有能力令人起死回生,不过,如果你不排斥死灵术的话……”

    “不是,勒博蒙德,我俩把她葬在山上吧。”芬顿说。

    勒博蒙德摘下手套:“行,走吧。”

    “等下。”说着,芬顿跑回了屋内,翻找了一通后,拿着一块玉佩走了出来,虽然这块玉佩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赝品,“这是她的结婚信物,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婚姻的,但是,这是唯一可以当成陪葬品的东西了。”

    勒博蒙德点点头,随后,一阵微光浮现,两人以及歇莉密的尸体消失在了院内。

    城外的山坡上,芬顿弯下腰,伸手去刨地下的土。勒博蒙德就这样看着芬顿,虽然他抬手就可以制造一个土坑,但他没有选择帮忙,仅让芬顿一人在那刨着。

    十几分钟后,芬顿从土坑里跳了出来。

    “连个棺椁都没有吗。”勒博蒙德说。

    芬顿直起身,四处望了望:“没有,就这样吧。”说完,他把歇莉密的尸体抬进了土坑。

    在芬顿从土坑中出来后,勒博蒙德用一股轻微的法术将被刨出来的土推进了坑里。

    “立个碑吗?”

    芬顿摇摇头:“碑上写什么呢?”

    “确实。那,我们回去?”

    “你先回去,我在这待一会儿,自己走回去。”

    “好的,但别耽搁太久,你得来参与讨论下一步的安排。”

    即使有高效的法术帮助,清理战场的工作也进行到了半夜时刻才基本完成。因为于涅浦斯没有为芬顿安排工作,芬顿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自发地去帮忙搬运战场上遗留的兵器和甲胄。

    芬顿回到营地后,忽然意识到大家好像都忘了那个被乌蕾希歌斯绑回来的空间法师梯米昂,于是就跑到为他安排的临时营帐里去,告诉他伊布纳克斯已死亡的消息。大半夜的,他的营帐漆黑一片,居然没有点蜡烛;当芬顿拨开门帘,一股不好的味道飘进了鼻子里,遂赶紧伸手擦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在烛光的照亮下,芬顿看到,营帐内的梯米昂已然成了一具尸体,他斜躺在一张椅子上,身上没有伤痕,衣领和胡须被血浸湿。

    “怎么这样。”芬顿叹息一声,走到他旁边,将手放在他肚子上,通过触摸,感受到他皮肉下面的内脏已经变成了浆糊,在他体内荡漾。看来,在战争发生时,他真的去尝试释放了某些法术,或许是为了救伊布纳克斯。

    许多人忙碌了一整夜,或是哭泣了一整夜,他们中有的失去了战友,有的失去了亲人。在打扫完战场后,为了不让伊瑟利亚的百姓感到压力,绍尔提尔军带着数万战俘撤出了伊瑟利亚,撤到了古战场中的营地内,只留下了几位工程师和医生协助他们重建家园。

    中午时分,艾文狄亚的法师领袖罗尔·温德霍克带着几名法师传送到了伊瑟利亚,他的说法是:帝国要求他接过伊瑟利亚的管辖权,但他出于“好心”,不仅决定将管辖权交给绍尔提尔方来发配,还主动提出贡献几名法师来协助伊瑟利亚人建城。但于涅浦斯表示绍尔提尔也无权决定伊瑟利亚的所属,这次之所以远赴伊瑟利亚作战,只是因为阳光革命逃到了这里,所以,应当让伊瑟利亚人自己来决定战后是加入某一方还是宣布独立。

    而欧捷早已是伊瑟利亚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自从他离开伊瑟利亚、前往卡迦亚学习后,伊瑟利亚人就日夜盼望着他的归来,现在,他的回归,被伊瑟利亚人视为引导他们走出苦难和压迫的象征。因此,欧捷将会领导伊瑟利亚人重建家园,继而成为伊瑟利亚的领袖,正如欧捷在卡迦亚学习时所期望的那样。

    于是,罗尔只得去征求欧捷的意见。但欧捷曾在鲁伦和芬顿那听过关于罗尔的各种不好的话语,而且欧捷也不想伊瑟利亚再跟帝国有瓜葛,因而拒绝了罗尔的所谓好意。

    遭到欧捷的拒绝后,罗尔也不生气,他还是为伊瑟利亚赠送了一箱优质土豆的种子,随后便离开了伊瑟利亚。

    今晚过后,绍尔提尔的军队便不再久留,第二天早上即要班师回朝。由于伊瑟利亚暂时没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伊瑟利亚将会保有与绍尔提尔之间的稳定空间传送通道,接受绍尔提尔的军事保护。

    伊瑟利亚又再一次从赞弗洛斯帝国独立出来,虽然百废待兴,但欧捷暂时不打算寻求结盟,他打算用一点时间来寻找伊瑟利亚在佛爵纳的定位。

    今天晚上,芬顿没有回营地,他去了歇莉密阿姨的房子,替死去的她将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包括外面的院子和空空如也的羊圈也都打扫了一遍。扫除过后,芬顿去邻居家要了几块煤炭,点燃了屋里的灶火;去的时候,邻居认出了芬顿,她承认,大家跟歇莉密阿姨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对她的死,几乎没人会感到惋惜,但她却对芬顿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样的遭遇表示惋惜,对此,芬顿也没什么好表态的。

    芬顿搬了张凳子坐在灶火旁,回忆着曾经在这里渡过的那些枯燥又难过的日子。回忆连着回忆,虽然十分苦涩,但在久远时间的消融下,那些苦涩的回忆又显得有些许亲切。对比自己二十岁前与现在这几年天差地别的人生,芬顿觉得像是在做梦、或是有神助,他想,现在的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栋梁骑士——这个多么有责任感的称号,这样的骑士在当年自己的眼中,犹如地洞里的老鼠仰视天空中的雄鹰,而现在,这个称号便佩戴在自己头上,这是自己挣来的吗?亦或是全靠奥本奇的帮助才得到的?

    忽然,芬顿停住了,他意识到,这种问题没有去想的必要。

    芬顿起身走进里屋,看见空荡荡的床铺,忍不住躺了上去。虽然很穷,但歇莉密阿姨向来比较注重睡眠的质量,因为她的精神十分敏感,即使在睡梦里也得不到舒缓,所以,她会买稍微昂贵一点的床垫和枕头。但本应柔软舒适的枕头却有一种硬硬的感觉,芬顿觉得不太应该,就将枕头拿了起来。刚拿起枕头,就意外的发现枕头下方居然堆满了信件,且都是用硬壳纸袋包装的,这可不是一个贫穷的人会选择的包装方法。出于好奇,芬顿拨弄了一下这堆信件,选了一个封面比较漂亮的信件拆开了看:

    歇莉密,

    我亲爱的女士:

    偶然的伊瑟利亚之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样古老又陈旧的城镇里,竟藏有一朵娇艳美丽的蔷薇,她被无情之人狠心地插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饱受风霜与偏见的摧残。我于心不忍,将手伸进那荆棘丛中,即使被棘刺划伤,也决心将她呵护。让我将你摘走吧!可爱的蔷薇,我想将你别在胸前,带你脱离苦海,向周围人炫耀你的美,让你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永远永远忘却那些悲惨的回忆。

    在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伊瑟利亚的大地上时,我会同那阳光一起来。

    我的蔷薇,她还会给我答复吗?我满心欢喜地进入梦乡,期待着她的回应!

    来自艾文狄亚的商人

    乎里托尔

    “哈!”芬顿忍不住笑了一声,却又立马转为一个悲伤的表情。没想到居然有人看上了歇莉密阿姨,着实是一件奇葩事,还是一位艾文狄亚的商人。但可怜的乎里托尔,当他不久后踏着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回到伊瑟利亚时,再也看不到他心爱的蔷薇了。

    芬顿把信件放了回去,看来这些都是两人之后往来的信件了,歇莉密阿姨将他们放在枕头下,每天带着美好的情感进入梦乡,想必睡眠质量也能有所提高吧?芬顿将枕头放了回去,忽然又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妥,于是,他去到外屋,把装面粉的盒子抖干净,将这些信封全都装了进去。接着,芬顿走出屋子,拿着这个盒子向葬着歇莉密阿姨的那座山坡跑去。

    芬顿在歇莉密阿姨的坟墓旁边挖了个深坑,将装满了信件的盒子埋了进去。

    “永别了吧,歇莉密阿姨,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芬顿喃喃自语,“以后,那些活着的伊瑟利亚人,他们的美好生活就要靠欧捷去争取了。”

第十五章 家(70)

    在摩尚回去索厄之前,他还要帮绍尔提尔最后一个忙:开启传送门——为数千人的军队开启一个通往绍尔提尔城的传送门,使军队在回城时无需再进行一番长途跋涉。

    在伊瑟利亚跟阳光革命作战的人中,只有乌蕾希歌斯和欧捷会留下,其他人都将离去。

    这场战争结束后,芬顿真的觉得受够了,他需要休息,而且,自绍尔提尔重建后的这么长时间里,他连一眼都没有见过现在的绍尔提尔是什么样子。

    这天早晨,与欧捷还有摩尚道别后,芬顿急不可耐地踏进了传送门,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渴望去到某个地方。芬顿是最先进入传送门的绍尔提尔人之一。

    传送门的另一侧,开启于绍尔提尔的大城门下。芬顿走出传送门,那属于北方的冷风立即扑面而来,但这样的冷风,芬顿非但不觉得有任何一丝寒意,反而觉得温暖又舒适。赞叹于绍尔提尔工匠们的高超技艺,城市已完全修复完毕,藤蔓缠绕在城门周围,道路两旁种植有新树,使得整个城市看起来十分绿意盎然。

    今天是军队凯旋的日子,但绍尔提尔没有提前通知百姓。不过,随着城门口不断传来铠甲踏在石路上发出的清脆响声,附近的百姓还是注意到了将士们的归来;他们欢呼着跑来与将士们拥抱、赞美这场伟大的胜利,因为这场胜利象征了绍尔提尔今后将彻底脱离帝国的束缚以及阳光革命的威胁。

    芬顿不太适应这样热闹的氛围,他一路上都躲在一个高大的骑士身后,由于芬顿并没有身着铠甲,他得以在这场自发的欢迎仪式逐渐盛大前悄悄溜进了城门里。

    街道依旧像芙莉亲王统治时那样干净,不得不说,街上的绍尔提尔人的神态看起来是要比索厄人要轻松、愉悦很多。城市也已完全看不出近年来曾受过战争的摧残,一切看起来都如往日般正常、和谐。

    芬顿漫步在亲切的街道上,感到心旷神怡。偏见、暴力和死亡已被他抛至脑后,此刻,他只想沉浸在这家乡般的舒适里。但他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而是正走在通往昔日皇宫的路上,因为他有迫切想要见到的人。

    步行走了近一个小时,芬顿才到达皇宫附近,通过一路上的指示牌,芬顿得知,这里现在已经不叫皇宫了,改名为了国政园,并且似乎不止是拱门外的花园,看起来整个旧皇宫的区域都已完全向市民开放。穿过花园,芬顿进入了国政园里,里面华丽依旧,唯独与以往不同的是,这边多了很多市民,也不知道他们是前来参观的,还是有事要办。

    马上就要见到香尔菲妮了,芬顿既兴奋又担忧,毕竟她现在可是绍尔提尔这个国家的领袖,也不知道现在的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下意识地前往她曾经的寝房门口,却发现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类似档案室一样的地方,与曾经华贵的皇家寝房完全不一样。房间里面,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婶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翻阅着什么;芬顿不知道这个大婶是什么职能、该怎么称呼,就敲了敲敞开的房间门。大婶抬起头,迟疑了半秒,随后笑呵呵地站起来:“啊,芬顿阁下,恭贺您凯旋。”说着,她伸手去拿茶壶,但被芬顿打断:“不好意思,我在外面打仗太久了,家里变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请问一下,我该去哪个部门找我们的……呃,就是,香尔菲妮女士。”

    听了芬顿的话,她忍俊不禁:“我理解、我理解,多亏了你们这样优秀的战士,绍尔提尔才能恢复昔日的元气。您可以去议长办公室找她,还有,关于我们的新体制有什么不知道的,您尽管问我就好!”

    “议长,我们现在的老大叫议长吗?”

    “哈哈,是的,是的!”她笑了笑。

    “嗯,那打扰了,您接着忙。”

    芬顿离开了这个房间,在大楼里转悠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议长办公室在哪,直到他决定离开时,才在一楼的墙上发现了国政园的部门指示图,上面显示,议长办公室在另一栋楼里。

    “变得真复杂啊。”芬顿自言自语了一句。

    好在,接下来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议长办公室。三米多高的双扇门外,一个士兵站在那儿,左手轻轻地扶着剑鞘,看到芬顿走过来,他挺了挺腰身。和芬顿想的不一样,作为领袖人物的办公地,议长办公室内并不算宽敞,一张硕大的木桌直接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宽度,而且桌面上也十分整洁,只摆着一个笔盒,不像芬顿以往所见的办公桌一样堆满了书本和纸张。遗憾的是,香尔菲妮并不在办公室,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书柜前整理着东西,芬顿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眼熟,憋了半天,差点叫不出来她的名字。

    “秋达。”芬顿还是叫出了她的名字。

    秋达转身,看见来者是芬顿,她好像并不意外:“芬顿阁下,您好啊。”

    “香尔菲妮呢?”

    “她,应该去地方的镇上办事去了吧,今天都不一定回来。”

    “啊。”芬顿失望地叹一声,“哪个镇?”

    “您该不会现在就要去找她吧?刚从战场上回来,我建议您今天应该好好休息。”

    “等下,你们现在该不会不住在皇……国政园里了吧?”

    “国政园现在是纯粹的办公地点了,没人能够住在这里,就算是过去的贵族以及皇室成员,现在也得在外面安新家。”

    “她呢?她家在哪?”

    “就在国政园外面,花园西边的道路对面就是,但相信我,她只是把那里当成睡觉的地方,其余时间都在外工作。”秋达回答。

    “再打听一下,你知道花盗现在在哪吗?”

    “他在小绍尔提尔,卡迦亚把那个地方送给了我们,那边是行政长官格里西在管理城市。”

    “嗯,那就这样吧,打扰了。”

    来都来了,芬顿打算去看看奥本奇的结界塔现在是什么样子。

    走到铁门外,看到依旧高耸的结界塔,奥本奇那不羁的嗓音仿佛又飘进了芬顿耳中,让芬顿的心又莫名地被刺痛了一下。虽已无结界法师,但还是有一个方阵骑士在门口站岗,芬顿感到有些奇怪,既然结界塔已没了功能,还安排骑士站岗不是浪费人力吗?芬顿走到这骑士跟前,向他打招呼:“我有进去的权限吗?”

    “当然,芬顿阁下,您有进入绍尔提尔除私人宅邸外的所有建筑的权限。”芬顿只是打招呼式地随便问问,但这骑士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芬顿的问题。

    “结界法师都没了,你们还在这站岗做什么呢?”

    “您可能长期在外征战,对城里的情况有所不知。鲁伦大人在了解到绍尔提尔现在没有维持空间结界的法师后,主动提出进驻结界塔,他已经在塔里工作了将近一年时间了。”

    “鲁伦?他还会空间法术?”

    骑士微微倾过身躯,小声对芬顿说:“他来到绍尔提尔后才开始刻苦钻研空间法术,议长不想打击他的好心。但说实话,虽然他才刚开始,但大家都相信他能胜任这个岗位,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天才。”

    “你在这上班,你觉得他做得怎么样?”

    “我对空间法术一窍不通,但听懂行的人说,他已经修复了城里少部分的空间结界。”

    “这样啊,真是难能可贵。”芬顿感叹,绍尔提尔总是能遇到贵人,就像一直有无形的庇佑一样。既然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结界法师,那想必奥本奇也能睡得安稳些吧。

    不过这依然是一趟失望之行,芬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国政园。根据秋达所说,芬顿在花园外的大街附近找到了香尔菲妮的住所,门口立着一个“议长宅邸”的牌子,旁边还站着一个方阵骑士,好笑的是,此刻,马路对面坐着一个画家,那个画家摆着画布,把这个方阵骑士当成了写生的对象。

    没能遇到香尔菲妮,芬顿只好叫了一辆马车,决定先回约克努尔街的诊所,他现在不想通过传音空间联系香尔菲妮,总觉得那样有点破坏久别重逢的氛围。

    马车停在了街口,下车后,芬顿想要付钱,但这个车夫坚持不收芬顿付的车费,他表示芬顿对他有救命之恩;芬顿自然是不知所云,看这个车夫的相貌,芬顿完全不认识,也没有丝毫的相关记忆,但既然他一片真心,芬顿也不再执拗,向他道谢后,走进了约克努尔街的巷子。

    约克努尔街就真的是完全没有变化了,战火波及不到这么偏远的城市角落,在这里生活的大都依旧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要么就是年龄特别小的小孩。但这样陈旧的老街依然让芬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诊所附近的邻居和店老板还是曾经的那些人,他们看到芬顿回来后,都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芬顿从未体会过这种邻里之间友好相处的感觉,此刻,芬顿感觉自己好像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绍尔提尔人,而他们则都是一直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叔叔阿姨。

    勒博蒙德估计还要在伊瑟利亚待一天,芬顿一个人回到了诊所。

    “啊,怀念。”看着诊所内的这些陈设,因为战乱,已经一年多没人上门看病了,但却没积有灰尘,好像有人刚刚打扫过似的。

    接着,走到里屋门口时,芬顿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美食的香味。

    “我靠,是谁在啊?”芬顿一把推开门。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道:“欢迎回家。”

第十五章 家(71)

    她坐在桌前看着芬顿,脸上带着清澈的笑容。桌上是几盘精致的美食,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大概有一年左右没见到她了吧,芬顿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故意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立正着说:“议长好!”

    “老师好。”她也高兴地回应道。

    芬顿坐在桌前,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温暖了起来,如归乡般令人放松。

    “犒劳一下我征战四方凯旋而归的骑士!”香尔菲妮低头用眼神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尝尝昔日皇室的美食。”

    这个盘子里装着一些用大片树叶包着的东西,芬顿伸手拿了一个。剥开后,发现树叶里包着热气腾腾的肉,像是排骨,但肉里的骨头被削过的枝条所取代,看起来颇有工艺难度。将整坨肉塞进嘴里,过瘾地大口嚼着,口感一点也不油腻,肉香中透着微微的清香。

    “厨艺了得!”芬顿称赞道。

    香尔菲妮笑了笑,用手臂枕着下巴趴在桌上,微微抬头看着芬顿:“一切应该都告一段落了吧?”

    芬顿想了一下:“应该是吧,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再威胁到佛德兰了。”

    “你不会再满世界地跑了吧?”

    “我该去哪儿不是顶头上司说了算吗?”

    “哈。”香尔菲妮摆摆手,“尝尝其他的!”

    “当然,能尝到议长的手艺,啧啧,我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着,芬顿把另一个盘子端到自己面前,里面装的是一些被揉塑得乖巧可爱的饼。芬顿边嚼,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眉头,被香尔菲妮察觉到。

    “啊,我被你否定了。”她做了一个伤心的表情。

    “不是,我现在的味觉变得怪怪的,有的东西尝不出味道。”芬顿说。

    “怎么回事?”

    “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古龙之血,我用了血之后,很多东西都变得比较奇怪,味觉的改变只是其中之一。”

    “你还真去了啊,就因为一个不熟悉的人,偶然间讲的一句话?等等,之前勒博蒙德这么着急去索厄,是不是就为了跟你去葬龙塔?”

    “嗯,是的。”芬顿小声应了一句。

    “真是……”她使劲闭了一下眼睛,“真是有探险精神!”

    “呃!”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好的变化?”

    “我也说不太上来啊,易怒、失眠之类的吧,或许还有点点冷血,但又不是像我现在说的、一般意思的易怒和失眠,就是,很……”芬顿愁眉苦脸地组织着语言,忽然,他想到了欧捷总结的话,“哦!力量虽在进化,但人性却在退化。”

    “听起来有点吓人。”香尔菲妮说,“你会变得很有攻击性吗?”

    “当然不会,欧捷说这些都是很暂时又轻微的表象反应,会被我彻底克服掉的。”

    “嗯,我心底也觉得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只是有点本能地担忧。”

    “担忧啊。”这回是芬顿趴在了桌子上,“真好。”

    “我真好,对吧?”香尔菲妮笑笑,把最后一个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既然你现在变成了纯粹的食肉动物,那这个你也无福享受喽。”

    “没事,我现在已经非常享受了,就像迷失在海洋里的淡水鱼总算回到了安逸舒适的河流里。”

    “哎哟,出去一年就学会用修辞了啊?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会是个白话大王呢。”

    芬顿酝酿了一下,说:“不要认为一粒种子永远都是这副渺小的样貌,它终会变成一棵参天大树,只要能找到适宜的土壤。”

    看芬顿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香尔菲妮忍俊不禁:“一般!”

    “我也觉得一般!”

    两人相视大笑。

    “我的骑士。”香尔菲妮突然用一个相当温柔的语气说。

    “嗯?咋了?”

    “这样的称呼真是微妙,感觉自己好像那种古代的女王。”

    “为您效劳,我的女王。”

    “哈哈,这话只能我俩之间说着玩啊,在外面可不能乱讲,我们现在已经摒弃帝制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愣头青。”

    香尔菲妮凑近了一些:“我也不是你的女王。”

    芬顿突然感觉香尔菲妮正在把气氛带往一个微妙的层次,他腼腆地傻笑了一下:“那你是?”

    “是你在外面的时候总会思念的那个人,我说对了吗?”香尔菲妮毫不掩饰地说。

    芬顿从小到大头一回面对这么暧昧的场面,他不受控制地涨红了脸,不敢直视香尔菲妮的眼睛:“可能我的龙血病有点发作。”

    “噢,你可没患上什么龙血病,你只是在害羞,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香尔菲妮又凑近了一些。

    “哇,你当上老大之后变得好有压迫感。”

    “我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做个榆木脑袋。”说着,她伸手环抱住了芬顿的后颈,“你呢?”

    此刻,芬顿的脑袋一片空白,既不抗拒又不是特别顺从,他呆呆地坐直了身体;香尔菲妮的头发向前倾散,芬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令人放松的香味,当然,这种香味并不是来自盘子里的肉味。

    忽然,毫无征兆地,香尔菲妮稍稍用力拨了一下芬顿的脑袋,温柔地亲吻了一下芬顿的嘴唇。

    “孤独的守护者,你可以把我的怀抱当成你休憩的港湾吗?”香尔菲妮用一个相当有亲和力的语气说,这语气极具女性的感性感染力。

    而芬顿却没太听清香尔菲妮说了什么,他感觉脑中燃起了一股火焰,烫坏了自己的神经,无法进行正常思考。

    直到香尔菲妮松开手,轻轻挠了挠芬顿的脸颊。

    “哦!”芬顿好像大梦初醒似的,僵硬地伸出手又抓了一坨盘子里的肉。刚要去剥那包裹在肉外面的树叶时,马上被香尔菲妮拍掉,肉落回了盘子里。

    香尔菲妮直直地注视着芬顿的双眼。

    “我愿意。”他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香尔菲妮无奈地笑了一声,双手揉了揉太阳穴:“芬顿骑士,你还好吧?”

    “好,我没事。”芬顿回答。

    她欲哭无泪,握住了芬顿的手背:“你是战场上的猛将,但却是情感下的新兵。”

    芬顿一头倒在桌上,奇怪地笑了几声,随后悠悠地说:“我都懂,我只是有点害羞。”

    “那,这事儿就算明了喽?”香尔菲妮问。

    芬顿没有回答,他的头抵在桌面上,微微抬起撞了几下桌面,香尔菲妮就当他是在点头吧。

    虽然此刻的芬顿正沉浸在幸福中、暂时忘却了外部的阴沉,但在大陆另一端的欧捷,他面对着满目疮痍的伊瑟利亚,已忙得焦头烂额。

    且不说死亡的阴霾才刚刚从这里散去、城市的重建不知该从何开始,更令人烦躁的是,在绍尔提尔的军队和摩尚离开后,帝国马上派出了一名法师作为使者前来声明伊瑟利亚的所属问题。这个使者无视了在破败的房屋以及伤残的百姓间来回穿行的欧捷,他一直跟在欧捷的身后,滔滔不绝地宣读手中早已过时的法令。

    “喂。”这时,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伸手搭在了使者的肩上,他戴着沾满血的白手套,手套上的血渍染脏了使者精美华丽的长袍。

    使者反感地抖开男人的手,收起手中的羊皮纸,厌恶地瞪了这男人一眼:“我建议你讲讲礼貌,医生,否则我会把你的名字记下来,然后递给典狱长。”

    “我的名字叫勒博蒙德,请问您是否也有尊姓大名?让我也记下来,然后递给阎王。”

    “嘶,乡下居然活着一个这么狂妄的猿子。”说着,使者抬手唤起了一阵法术,他想要清理掉肩上的血渍,但勒博蒙德却也立马伸手握住使者的手,并刻意做出了握手的姿势。

    “您好,猿子大师,感谢您也及时进行了自我介绍,避免了一场误会。”勒博蒙德客气地说。

    “啊!”这下,手上也沾满了血渍,使者愤怒的甩了甩手,恶狠狠地盯着勒博蒙德,“你是哪儿来的贱货?你从小到大难道一点教育也没接受过吗?”

    “哦,我可能确实有点冒失,我只是想善意地提醒您一下,不要打扰这个先生工作,如果您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下辈子再说吧。”

    使者瞪大了眼睛,仿佛他这辈子从没听过如此克制而又极具攻击性的话语,他没再说话,站在原地,气得发抖。

    “如果您的技艺实在不够格的话,我可以为您开启一扇返回索厄的传送门,使您避免在这穷乡僻壤里受苦受罪。”勒博蒙德接着说。

    他气得直喘粗气,但内心却被唤起了丝丝的恐惧——他因为勒博蒙德奇特的话语而对这面相和善的医生感到了些微恐惧。

    “呵!”使者轻哼了一声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他往侧边挪了几步,悻悻地离开了这里。

    勒博蒙德带着难以揣摩的微笑看着这使者离开,随后又看了看欧捷的方向,让人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声后,回到了那简陋的手术室。

    破败的城市相貌以及伤残百姓的呻吟声织成了一幅黑暗的画布,蒙在伊瑟利亚的上空,还有可能潜藏在帝国方向的威胁。欧捷一个人照顾着这座命悬一线的古城,但笼罩在这座古城里的黑暗太过浓郁、遮挡了所有光明,他看不见希望,也看不见未来。

第十六章 朵科宁(72)

    “需要帮忙吗?”这天,一个女人来到了伊瑟利亚,她或许是阳光革命的人,但不完全是。

    欧捷埋在积满灰尘的办公室里,因为以前管理伊瑟利亚的公爵从来不上班,导致办公室里存放的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旧档案。

    “赛莲娜。”欧捷回应,虽没有抬头看一眼,但他记得这个声音。

    赛莲娜穿着朴素的平民着装,梳着老实低调的发型,像一个淳朴的农村姑娘一样,背着手站在办公室门口。

    “你还是这么冷漠。”赛莲娜说,“抬头看我一眼吧,我现在的样子和你们这些好人没什么两样。”

    欧捷抬起了头。

    赛莲娜开心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给我安排一点任务吧!我可以帮你训练军队,我以前好歹也是帝国军团的将军。”

    “要有健康的百姓和基本的城建才有能有军队,赛莲娜。”

    “好吧,你说了算。但不管怎样,像我这样的人,留在伊瑟利亚总归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吧,你快给我安排点事情做,什么事都行。”

    “去穹下找因马斯,他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帮手来协助重建城市的工作。”欧捷说。

    “做苦力是吗,你安排的这个工作可真适合女生做呢。”赛莲娜本来有些抵触,但透过那简朴的面具,她看到了欧捷那双诚挚的眼睛,“好吧,我去找他。”

    穹下是伊瑟利亚一项古老的建筑工程,或者说是建筑奇迹:过去,沙漠曾一度覆盖到加尔迪昂森林的边缘,古代伊瑟利亚人为了避开恶劣的风沙环境,修筑了一座巨大的圆仓建筑,上千户人搬进了圆仓内,形成了装在一栋建筑内的小城镇,并命名为穹下。但如今的穹下,建筑顶破损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几百米高的墙壁也垮塌了大半,雨水肆无忌惮地灌入建筑内,并在底部积累,形成了一个湖泊,想要排出里面的水也颇有难度。

    赛莲娜来到这边,周围残破得如同古遗迹般的建筑令她望而却步,城建工作想必短时间内无法完成。

    “喂,你就是因马斯?”看着面前的坑里伏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赛莲娜喊道,“我还以为干这个的都是满脸胡须的中年单身汉呢,没想到你还挺年轻。”

    听到如此不客气的话,因马斯抬起头,看到赛莲娜干净精致的脸蛋不像是长期过着苦日子的伊瑟利亚本地人,他疑惑地说:“因为我是欧捷的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欧捷让我来帮忙,从今天起,你们就把我当成本地人就行。”

    “请问你的名字是?”

    “赛莲娜·雍蒂斯。”

    “哈,我没想到欧捷还有一个颇有家业的朋友,那行,我们正在重启城市的地下排水系统,你到下面来,帮忙把通道里凿出来的碎石都搬出去吧,这些石头正好可以当成修补的材料。”因马斯高兴地说。

    “到这下面去?拜托,有没有干净一点的高空作业环境?”看到渗着泥水、空气中飘着一股臭味、甚至还有些微血腥味的坑道,赛莲娜嫌弃地说。

    因马斯指了指穹下的顶部,高空作业已经有人负责了:乌蕾希歌斯和几个工人正在上面搭建着升降机。

    “好吧,犹豫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边说,赛莲娜跳了下来,“做好人的第一步:受罪。”

    因马斯尴尬地笑了笑。

    自欧捷率领伊瑟利亚人从帝国独立出来后,便不断遭到索厄的施压。帝国之所以如此执着于得到伊瑟利亚的统治权,是因为伊瑟利亚这座城市在佛德兰人心里象征着人类文明的第一束光,是否用心治理并无所谓,关键是必须要拥有,拥有伊瑟利亚,才能拥有作为全世界唯一的帝国那令人甘愿臣服的统治力。

    帝国几乎每周都要派遣使者前来索取伊瑟利亚的行政权,某几次,伊瑟利亚险些同帝国的使者发生暴力冲突。不过,由于休尼波里斯的问题到现在都还没得到解决,索厄并不敢如此过早地和欧捷撕破脸皮,因为欧捷的身后是新兴的绍尔提尔和神秘的卡迦亚。

    然而,今年是传说中的圣者萨柳彼斯从异世界归来的年份,或许最早在秋季到来之前他就将回归索厄。因而,索厄最近的行动也更加大手大脚,费米大帝同时派出了两支军队,一支进入了艾文狄亚,另一支在休尼波里斯的边境地带集结,看起来,他是想同时解决两个地方的领土问题。

    但在初夏时节,局势又发生了微妙的转机:帝国法师的女儿,丽贝彩·佩尔敏完成了她在卡迦亚诗集学堂的预定学业,她毕业后便立即去了伊瑟利亚,并被欧捷任命为司法长官,她将为伊瑟利亚带来卡迦亚先进的制度和法律,自此,伊瑟利亚将以“自由邦”自立,此举甚至得到了卡迦亚市长莱斯匹的支持。卡迦亚、绍尔提尔和伊瑟利亚已经组成了非正式的三角同盟,虽体量远不如赞弗洛斯帝国,但军事实力甚至能略压帝国一头。

    由于有丽贝彩的存在,费米大帝对伊瑟利亚的索要设想化为了泡影。夏天,集结在索厄北部的帝国军队终于决定跨过边境,即将向盘踞在休尼波里斯的阳光革命残党发起攻击。

    芬顿和萨第诺接到了特殊的任务,两人将作为绍尔提尔的特工进入休尼波里斯境内,暗中观察、并适度控制休尼波里斯的局势发展。休尼波里斯是帝国里唯一一个主城与城邦名字不一致的地方,休尼波里斯的主城叫做朵科宁,朵科宁的城市面积不如绍尔提尔宽广,城建水平和艾文狄亚拉不开差距,是帝国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大城市。

    休尼波里斯全境大多以山地地形为主,且基本都是清一色的亚热带森林。芬顿和萨第诺从绍尔提尔出发,进入休尼波里斯境内后,一直到朵科宁的城门下,都没有遇到一个稍有规模的城镇,一路上尽是些闭塞的村寨以及孤独的堡垒。

    由于帝国的军队越过了边境,这几天,盘踞在这里的阳光革命变得十分敏感,他们封锁了主城,禁止市民出入。

    到了朵科宁,芬顿看到这座城市的城墙老旧得简直像烤脆的饼干一样不堪一击,仿佛攻城锤都不需要去撞击城门,直接随便选一处城墙撞下去,可能都会比从时不时得到修缮的城门处攻入要更加轻松。

    挑了一处相当偏僻的位置,城防十分松懈,在月色和星光的照耀下,芬顿装得鬼鬼祟祟地在城墙下晃悠,立马就引起了城墙上士兵的警觉。士兵走了过来,低头往下看,正要冲芬顿大喊,忽然,一支冷箭划破空气,射穿了他的喉咙,士兵无声地倒了下去。芬顿回头,朝遁隐在树丛中的萨第诺笑了笑——这个年代,还能熟练使用弓箭的人已是少数中的少数,要么是猎人,要么是爱好者。

    芬顿和萨第诺轻轻跃到城墙上,将这个士兵的尸体扔到了城墙下的灌木丛里。趁下面的人不注意,两人跳进了城内。由于战事将近,整个朵科宁都泛着紧张的氛围,但阳光革命残党还是没有疏散城内居民的打算,相反,他们还关闭了城市的所有出入通道。芬顿依旧保持着与方齐欧的情报往来,根据方齐欧提供的信息,盘踞在朵科宁的阳光革命势力主要由两人领导:休尼波里斯当地的军统、同时也是伊布纳克斯的崇拜者——洛洛锡·汉普提斯,以及伊布纳克斯培养的高墙骑士,也是帝国唯一的女高墙骑士——珊金·讴月;两人似乎是以情侣关系勾搭在了一起,并共同策划谋杀了亲王。

    在此时间,两人皆窝在宫殿内,消极地等待着处刑的到来,还企图拉上尽可能多的朵科宁市民陪葬。因为他们的领袖已经死去,两人已无处可去。

    令人悲哀的是,这些朵科宁的市民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的严重程度没有概念,今夜,他们仍三五成群地聚在街上吃宵夜,这些做宵夜生意的商贩也不打算闲着,他们的摊位从门店延伸至街道上,连原本马车走的地方都被他们的摊位占去,似乎这是朵科宁特有的一种夜间生活文化。

    “我挺好奇,难道你们不知道马上要打仗了吗?今天晚上还有心思吃宵夜?”芬顿实在忍不住,就问了问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啥呀?打仗?打仗关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打仗是官家的事情,你瞎操心什么?”这男人不屑地回答,还做了一个嘲笑芬顿的表情,仿佛他比芬顿还要清楚战争真正的模样。

    芬顿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说法:“你觉得战火不会烧到你家门口?”

    “为什么会打到我家门口?我又不是官、也不是兵,他们打我是图啥?”

    “哈?”芬顿拍了拍脑门。

    “哎呀,这都不是咱该操心的事儿,来吧,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他递了一个沾满了蒜泥的扇贝给芬顿,但被芬顿摆手拒绝。

    芬顿失望地回到萨第诺旁边,摇摇头说:“你该去见识一下,此处有全佛德兰最无知的一群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萨第诺说。

    “这句话挺新颖的。”

    “嗯,我在一本不太出名的旅行家笔记上看到的,很自然地就记了下来。”

    “现在怎么说,我们不可能因为他们的无知就放任他们死于战争,要不要去见这里的老大?”芬顿说。

    “又要和阳光革命打交道?我以为伊瑟利亚那一战结束后就再也不用看到他们丑恶的嘴脸了呢。”

    “走吧,我比你还讨厌他们呢,但你总不能看着这里变成第二个伊瑟利亚吧。”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同这两个不会讲人话的禽**流呢?”

    “威胁、勒索、恐吓,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们打开一扇城门,我们就算尽到仁义了,到时候能跑多少人,就看这帮百姓的造化了。”

第十六章 朵科宁(73)

    朵科宁的宫廷被建筑群包围,只留有一扇大门作为出入口,此刻,在大门外也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门口停着几辆漆着红漆的消防马车,似乎宫殿里发生了火灾。

    火灾应该是刚刚才发生的,因为到现在才有第一个穿着睡衣的贵族从大门里跑出来。

    事实上,像宫廷这样的地方,即使发生了火灾也轮不到消防部门出马,因为普通消防员的效率完全不能跟法师相提并论,因此,芬顿猜测朵科宁可能失去了他们所有的法师。

    “真巧,这下,跟洛洛锡和珊金谈判的机会都没有了。”萨第诺说。

    “这个火灾也够蹊跷的,难道索厄的特工比我们先到朵科宁了?”

    “完全有可能,毕竟索厄才是行动方。”

    几分钟过去了,火灾的形势完全没有得到压制,浓浓的黑烟冲向天空,形成了一团在夜晚都清晰可见的乌云。连门口站岗的骑士都被叫了进去参与扑救,这时,芬顿和萨第诺看到,一些住在附近的居民纷纷从家中走出,拎着袋子或是箱子,迎着火情冲进了宫殿里面。

    “他们应该不是去帮忙应对火情的吧?”芬顿无奈地摇摇头说。

    “趁火打劫——字面意思。”萨第诺嗤笑一声。

    又过了几分钟后,附近的街上传来了比较大的动静,芬顿还以为是消防的增援,但当这队人马走近后,才发现竟是一队士兵。从阵势上来看,这帮士兵由一个体格壮硕的骑士带头,他们不做停留,在门口下了马后就直接冲进了宫殿里,随即,宫殿里传来了厮杀声和兵器撞触的声音。

    芬顿和萨第诺对视一眼后,在夜色的掩护下,顺着周遭的建筑跃到宫廷内某栋视野较好的建筑顶上。

    “打起来了。”芬顿说,然后指了指庭院内一个身着高墙骑士铠甲的人,刚刚进入宫廷的那些人和宫廷内的人发生了战斗,“那个人就是珊金吗?”

    “必定是她了,全城唯一的高墙骑士。”

    “你觉得这算什么情况?某种起义吗?”

    “现在起义也太晚了,帝国现在绝对不会承认起义军的合法地位。”

    接着,又有更多的士兵从城市各处向这边涌来,附近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芬顿注意到,那些趁乱混进宫殿盗窃皇家财产的暴民被迫卷入了突如其来的战斗中,在狭窄的环境里被乱剑砍伤,或直接致死。

    珊金的身影在乱斗中十分醒目,她基本是在以一敌十,正掩护着一小撮人往宫廷门口慢慢挪动。这些起义军里没人是她的对手,不到一分钟,她那一撮人便成功突围出了宫廷。然后又在街上杀出了一条血路,她的周围约有四五个相当精锐的骑士,一行人踏着起义军的尸体杀向城市西边。

    “我跟着她们,你留在这,有情况我就叫你。”说完,萨第诺一步跃起,沿着屋顶追向逃出宫廷的珊金一行人。

    在洛洛锡和珊金逃跑后,宫殿的火势就渐渐弱了下去,看来大概率是人为纵火。

    战斗也结束了,芬顿从宫廷建筑顶跳下。

    “洛洛锡死了!珊金死了!”那个魁梧的骑士带头大喊道,他的声音像一头咆哮的野兽。但洛洛锡和珊金两人并没有死,芬顿亲眼看到珊金带着眷属杀出了宫廷。芬顿讨厌他这种为了鼓舞士气而故意歪曲事实的行为。

    周围的士兵在他的带动下也跟着呐喊、狂欢,在背景的火光和黑烟的衬托下,他们正庆祝着一场不算彻底的胜利。

    芬顿走向这个骑士,看到他在鼓舞完士气后,又忙着安排些什么。

    “小亨尼尔!你快出城去,告诉索厄的军队,我们已经夺回朵科宁了,让他们不要攻城!”他着急地对旁边一个士兵说。

    这个士兵赶紧跌跌撞撞地向宫廷外跑去,和芬顿擦肩而过。

    “你们这场起义策划多久了?”芬顿问。

    这位魁梧的骑士捋了捋垂在眼睛前的发须,以极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芬顿:“啊,市民,感谢你心系城邦,战事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啧。”芬顿觉得休尼波里斯人真难交流,难怪在佛德兰各地都不常见到来自这儿的商人,“我提醒一下你,不管你是否出于好意,欺骗你的部下是不对的,即使能带来暂时的好处,也会很快尝到严重的后果。”

    “年轻人,想必你肯定涉世未深吧,有的谎言是出于善意,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记住,当你——”忽然,一阵强烈的魔法波动从刚刚经过战火洗礼的庭院方向传来,打断了这骑士的说教。

    一个传送门赫然出现,芬顿赶紧后退到宫廷边缘的位置。

    几位衣着端庄的法师从传送门里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位,竟然是艾文狄亚法师议会的首席罗尔·温德霍克。

    罗尔环视着周围尚未熄灭的战火,一脸严肃。

    看到罗尔从传送门里出来,这个魁梧的骑士主动迎了上去,他收起剑,将右手握成拳放在胸前,微微低着头说:“大人,我们已经杀死了洛洛锡和珊金,阳光革命的残党将会很快被驱逐,城邦也会尽快回归帝国,请您无需费心!”

    “让我看看珊金的尸体。”罗尔面无表情地说。

    骑士停顿了一瞬间,但即使是这样短暂的细节逃不过罗尔的感官:“战事太过激烈,她的尸体和其他人的尸体混在了一起,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识!”

    “呵。”罗尔只用嘴巴笑了一下,“和这些佣人、市民、贵族的尸体混在了一起对吧?她是自己放火烧掉了宫廷,然后杀死了这些人,最后再自杀,自己躺进这些尸体里面了吗?”

    骑士的头更加低垂了些,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地飞速跳动,他明白,这场战斗确实卷进了过多的无辜者,因此,面对罗尔的指责,他不敢说话。

    “你应该耐心等待帝国军队的到来,和我们里应外合,而不是自己又制造另一场杀戮。你太让帝国失望了,巴桐·亨尼尔。”

    说完,罗尔抬起手,一根尖锐无比的冰锥从他的掌中射出,直接射穿了这个叫巴桐的骑士,将他钉在了身后的石像上。

    这下,周围那些忠于巴桐的士兵皆大惊失色,他们纷纷拔出武器,但面对罗尔和这几名法师,士兵们却没有勇气向前。但这些士兵的行为却被几位法师视作了威胁,顿时,铺天盖地的法术能量如火山爆发般向这些士兵袭来。

    事态失控,芬顿连忙跃回了建筑顶上,到了上面,芬顿才发现,宫廷外面的形势也失控了,守城的阳光革命士兵从四面八方攻向了城内,和巴桐的起义军发生了战斗,而与此同时,街上那些正在享受夜生活、事不关己的市民们便遭了殃。还没完,当整个朵科宁城都乱成一锅粥时,南部城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远远望去,只见无数铁蹄踏过倒塌的城门,如洪水般涌进了朵科宁。

    “妈的。”芬顿暗骂了一声,他没想到,索厄的军队居然选择了这么稠密的战术,同艾文狄亚的法师里应外合。朵科宁的形势竟在一瞬间就完全失控了,看来那个前去通知帝国军的士兵并没有完成他的使命。

    这或许是百年来朵科宁最喧闹的一个夜晚。直到全面战争爆发后,城里的百姓才慌忙自发地进行逃难,他们不得不穿过多方军队的刀光剑影,冒着极大的危险向西城门的方向鼠窜。

    芬顿也赶忙在城市上空飞跃着奔向西城门的方向。之前,洛洛锡和珊金就是从那里出城,此刻,这里是朵科宁唯一安全的出城通道。但驻守在这里的阳光革命士兵却想将城门关闭,芬顿从空中跳进哨所里,一把捏碎了这个正在拉控制城门铁链的士兵的手骨,并将他撞倒在地。接着,芬顿从哨所里跳到城门下,逆着城门的机械结构、用力将两扇大门都推得大大敞开。

    城门附近的阳光革命士兵纷纷拔出武器,向芬顿冲来。为了不让这帮士兵阻碍城内的百姓逃离,芬顿边退边停,将他们一起引到了城门外。然后,芬顿在手中攥着一个高浓度的能量团,当这二十几个士兵扑过来时,他捏爆了能量团,能量团在芬顿手中爆开,剧烈的能量波直接将这帮士兵震晕倒地,虽不会致他们死亡,但他们今后大概率只能过上失聪的日子了。

    起初,城门口还只是接二连三地有百姓走着出来,但似乎到了某个契机后,忽然如泄洪般冲出来一大群百姓,夹在这些百姓中的老幼被推搡着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爬起,就遭到了身后人的踩踏。

    “注意你们脚下!”芬顿大喊,但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就被嘈杂的人海发出的噪音淹没。

    “萨第诺,你还跟着她们吗?”

    “嗯,她们往森林里走了。”萨第诺通过传音空间回应。

    “城市这边失控了,三方势力缠斗在了一起。”

    “我能听到那边的动静,好像索厄的军队已经攻进来了。”

    “是的,你别被她们发现,我还得过会儿才能来找你。”

    “放心。”

    看着这些又慌张又混乱的百姓,只能任他们自行疏散了。芬顿叹了一口气,随后跃过城墙,在屋顶之间穿梭,向着宫廷的方向跑去。

第十六章 朵科宁(74)

    在索厄军攻入城内后,战斗就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精锐的帝国铁骑像铲雪车般从南边城门踏着由尸体铺成的路冲到了宫廷附近。起义军本不想和索厄的军队发生冲突,但他们已被阳光革命的军队死死咬住,只能被迫和阳光革命一起被索厄军碾碎。

    索厄那边也是由一个高墙骑士来指挥,他的铠甲背后是不久前费米大帝提议修改过后的红色迎春女神图案披风,以和之前伊布纳克斯担任骑士长时期的黑色披风区分开来。

    “珊金在哪!出来受死!”这个高墙骑士在宫廷门口下了马,他边走边朝里面大喊。

    但宫廷里面的战斗已经结束,地上躺着的都是些穿着自制盔甲的士兵,他不知道这些士兵是属于哪一方的,唯独看见罗尔和几名艾文狄亚法师站在尸山血海中央,他们的长袍干净整洁,没有粘到一点污渍、一滴血液。

    “罗尔,你提前传送到城内,却没能拦截住珊金,对吧?”他带着质问的语气对罗尔说。

    “你真的很想在萨柳彼斯归来之前坐上骑士长的位置是吧?沛隆,虽然你成功向皇帝证明了自己和伊布纳克斯没有干系,但在我眼里,死于你剑下的人不比死于伊布纳克斯剑下的人少。”罗尔毫不退让地回答。

    听了罗尔的话,叫沛隆的高墙骑士张开双臂,环视着周围并原地转了一圈:“啊,这片由尸骨堆成的阎罗地狱,想必绝对不是出自你罗尔之手吧?”

    “确实不是,或许我杀的人勉强能占到这些尸体中的十分之一吧,但其余九成都是那个自以为是、觉得靠杀人就能升官封爵的巴桐·亨尼尔干的,我到的时候,他正好杀完。”罗尔不紧不慢地说,“但你,你通过无差别的屠杀,从城门杀到宫廷门口,却是刚刚才切实发生过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果你怀疑我说的话是否属实,作为一位法师,我可以为你重现一下当时的画面,但你肯定不想我这么做吧?你看,虽然你如此咄咄逼人,但我还是给了你台阶可下。”

    沛隆觉得自己和罗尔争辩的话必然会吃亏,搞不好还会招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因此他稍微退让了一步,强装镇定地问:“那,我请你替我抬头问一问天上的启明星,让它告诉你珊金在哪。”

    “哈哈哈。”罗尔莫名其妙地大笑几声,随后缓缓地说,“星星虽高高在上,却不一定比我有智慧、有见识。珊金,她携着家眷,往西城门逃出去了。”

    沛隆后退几步,带着他的军队转身离去。

    “去吧!沛隆,去西城门外追回你的仕途和你的饭碗吧!”罗尔在后面嗤笑着大喊。

    一众铁骑如响雷般朝西城门的方向奔去。

    但西城门那儿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那些百姓连自己都很难挤出城门,现在却又来了这么一帮全副武装的铁骑。芬顿愤愤地锤了一下空气,这下,已经没法去管罗尔会怎样收拾朵科宁的残局了,芬顿必须阻止索厄军接触到西边的百姓。

    这帮骑兵根本无视街上的各种障碍,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西飞奔。没办法,形势过于紧迫,芬顿不得不亮出自己的身份,他从负空间中拿出了栋梁骑士的礼服并换上,随后从旁边的建筑顶上跃到了街上,挡在了军队前方的不远处。

    “绍尔提尔人!”沛隆旁边的一个骑士忽然大喊,接着,沛隆赶紧停住了军队。

    他迟疑了一秒后,惊讶地说:“栋梁骑士芬顿!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芬顿没想到这个沛隆竟然会认识自己,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可能有几十万朵科宁百姓挤在西城门里外,你们气势汹汹地往那去,怕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绍尔提尔已经背叛帝国了!你竟然还敢来干扰我们的行动!”他无视了芬顿的话,激动地喊道。

    “什么?我不可以来休尼波里斯旅游吗?只是正好碰见了而已。”芬顿疑惑地说。

    “正好、正好,今天有这么多“正好”?啊,我想起来了,温德霍克家有个叫鲁伦的人在为你们卖命,难怪罗尔也要阻挠我办事,好啊,你们想串通起来把休尼波里斯也从帝国的领土上挖出去,你们——”

    “行了!别再臆想了!”听他越说越离谱,芬顿打断道,“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官老爷,上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叫做伊布纳克斯,他的结局就是躺在加尔迪昂森林外变成一泡肉汤。”

    “别再提他的名字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沛隆更加激动了,但他这样激动,在芬顿眼里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要不,你从马背上下来,毕竟捉拿珊金并不需要动用这么多人,你和我去就行。”芬顿说。

    “这明摆着是陷阱,长官。”沛隆旁边一个骑士小声说,但逃不过芬顿现在远超常人的听觉。

    “呵呵,你想把我也肢解掉吗?残忍的家伙。”

    “累死了,沛隆老哥,和你交流真是累死了。搞清楚情况,你现在只有三种选择,一、带着你的赶马大队从我身上踏过去;二、空着手回索厄,功劳都是罗尔的;三、听取我的建议,捉拿珊金。”芬顿装作无奈地说。

    “你这种角色也敢威胁我!”沛隆大吼,他勒了一下缰绳,胯下的战马抬起前腿,仰天嘶吼了一声。

    然而芬顿不为所动,还变本加厉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沛隆的盛怒并没有起到作用,而且他也没有胆量与芬顿起冲突。“这下听天由命了。”他小声对旁边的骑士说,随后下了马,朝芬顿走了过来。

    芬顿满意地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对沛隆身后的副将喊道:“不要把兵带去西城门!当然,如果你能帮助百姓疏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这么多阳光革命的兵盘在城市里,我哪有时间管那些百姓!”那个副将回答。

    “带路。”沛隆走到芬顿面前,冷冷地说。

    芬顿撇撇嘴,转身跳上了旁边的房顶,沛隆也紧随其后。

    “自从珊金出了城门后,我朋友就一直在跟踪她,她的行踪尽在我的掌握中。”芬顿边在房顶间穿梭,边告诉沛隆。

    沛隆一言不发,他穿着重甲和芬顿在建筑顶之间跳跃,着实有些吃力。

    越过西城门后,城外密密麻麻的百姓占满了郊外的每一处空地,壮观的人海景象令人瞠目。

    “想想你手下的那帮铁蹄到了这里后会发生什么可怕后果。”芬顿立在了一棵树梢上,对沛隆说。

    “如果我看到了这群百姓,我肯定会命令军队停下脚步。”沛隆回答。

    “但愿如此。”芬顿说。接着,他压低了音量,小声同萨第诺交流了几句。

    “走吧。”芬顿向沛隆招招手。

    “但愿你真的是带我去找珊金。”

    “你上当了,我其实是把你带去卖给灰舌党。”

    在一片茂密的丛林里,芬顿从树梢间跳到了地面上,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沛隆也跳了下来,但他没法弯腰,走路的时候还需要尽量避免身上的铠甲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忽然,沛隆被一声清脆的弹指声吓了一跳,好在他立马就冷静了下来。

    “这。”在一片漆黑的灌木阴影里,萨第诺低声叫了一下。

    两人赶忙小心地走到萨第诺身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马车,车轮上加装了蹄型模具,用来尽可能混淆追踪者的判断。这是辆乘用马车,车上空无一人。

    “珊金呢?”沛隆小声问。

    看到沛隆身上的高墙骑士铠甲,萨第诺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不过既然是芬顿带过来的人,他还是如实回答:“她们弃掉了马车,徒步走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

    “带我去。”

    “你要活捉还是就地杀掉她?”萨第诺问。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你要捉活的,我们就潜入山洞,如果你想杀掉她,我们就直接走进去。”

    沛隆想了一下:“先潜进去,进去以后视情况而定。”

    听了沛隆的回答,萨第诺轻笑一声,随后钻出灌木丛,在前面静步摸索着。

    过了一会,萨第诺指了指附近一处漆黑的崖壁,但由于丛林里晚上光线昏暗,芬顿和沛隆看不出来那边是否真的有一个山洞,不过确实有一股柴木燃烧的味道从那边传过来。而且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那里坐着一个身穿布衣的人,或许是被安排来放哨的,这样,这个人就倒霉地成为了第一个死者:只见萨第诺不知从哪拿出来了一把弓,他将箭搭在弦上,利落地将箭射了出去。不知道箭矢射中了哪个部位,那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接着,萨第诺在前,带着芬顿和沛隆摸进了山洞,半分钟后,三人听到了模糊的对话声。

    萨第诺抬手示意身后的两人停下,他自己又稍微往前挪了几步。

    山洞里面的人七嘴八舌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清一色都是男性的声音。沛隆面目严肃地看了芬顿一眼,似乎他对萨第诺追踪的目标的正确性表示怀疑。

    忽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山洞深处传来,不知道她是在打气还是在斥责。而这个声音似乎引起了沛隆的过度反应,他下意识的往前蹭了一步,想要听得更清楚,却忘记自己身上穿的是重甲,腿甲与石面碰触,发出了一声突兀的摩擦声。

    突然间,一切都静了下来,山洞里的人不再说话。萨第诺回头,冲沛隆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他没想到这都能被搞砸。

    “我去看看。”静谧了几秒钟后,山洞深处,一个男人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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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曲:往日英雄介绍:
被困在连阳光都无法抵达的谷底,心中的初始美德之火因缺乏柴薪而逐渐熄灭。
芬顿!
——我高呼这个名字,希望能有一个无私、至善之人前去将他拯救,但在这浓稠的黑暗阴霾中,即使是最坚强的那道风也无法将我的声音携到文明社会中。于是,我认命了,我绝望地躺在无人问津的遗世古道上,任凭自然的力量把我的身体风化为草与木的养料。
但芬顿没有认命!我自愧不如!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带着初始美德之火,艰难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只为将这火种捧到那所有人都触手可及的火炬上,驱散环绕在他们身旁与心旁的可怕阴翳。叙事曲:往日英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叙事曲:往日英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叙事曲:往日英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