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绝处要逢生
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大客店,有能睡下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因为价钱便宜,是往来的手艺人和跑小买卖人常住的客店。
还有农忙一过,山村里出来赚点外快的、三五成群结伴而来的年轻人,为了省下辛辛苦苦赚的钱,都会选择能睡下十来个人的大通铺,认识的不认识的,谁也不嫌弃谁。
坐落在大板镇中心的运来大客店,就是这样一家客店,不过,运来客店生意做得大,一楼是大通铺,二楼就是单间。
最近,这个客店里住着一个生了病的年轻人,已经在这里住了近半个月,20几岁的样子,长得面色白皙,浓眉朗目。
只是病的厉害,而且衣衫单薄。大通铺不如单间,单间空间小,有一个炉子就很暖和。
大通铺是面对面板床,诺大个空间,只有中间有一个取暖的炉子,人来人往的,冷空气进来的多,而且只有晚上一遍炉火,白天不供暖。
吃得也很差,更没有医治病的药,一天比一天病得严重。大通铺里的被子,已经不能让得了风寒的他,感到暖和,时不时艰难的咳嗽着,脸色因咳得厉害,而一片绯红,一个通铺的人,对他躲之不及似的,店里的伙计赵二也正在掌柜面前数落。
“不会是得了痨病吧,他那个弟弟说是3天就回来,怎么今天没见着人回来,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了,身无分文,弟弟也不见个人影,不是没有钱治病,扔在这了吧。”
运来客栈的李掌柜是个憨憨的汉子,看了看伙计:
“这兵荒马乱的不好说啊,保不齐是没钱看病!”
“掌柜的,铺钱不给不说,饭咱还得管着,虽说大部分都是有钱的主剩的,但也是咱们照顾着不是,再说了要是痨病还传染人啊,得防”
李掌柜的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哎••••••也不能把一个病的这么厉害的房客撵走,什么年月做生意,都讲究个仁义和信用,他弟弟也说了会回来”
李掌柜的犹豫着,更多的是内心里的不忍,其实,那个弟弟能不能回来,李掌柜的心里也不落底。
又沉默了一会,李掌柜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
“去,给他找个大夫瞧瞧”
伙计不理解的看着掌柜,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情况,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掌柜的也明白,伙计心里不乐意是为了他:“去,去,不是说怕是痨病吗,咱总不能都被他传染上,去吧,去,快去”
赵二想了想,不情愿的甩下抹布快步走出门去。
小镇人口只有几千人,天寒地冻的行人也是稀少,大雪一场连着一场,街道的雪连着冰,行走的艰难。伙计赵二去了镇里最好的一家诊所,请他们的王大夫,也是这个王记药铺的掌柜。
王大夫处理完手头的病人,没有多耽搁,背上药箱和伙计一起向运来大客店走来。
路上,伙计赵二大致的交代了病人的情况,是他们运来客店的房客,病得厉害,只是没有说出房客穷的根本拿不出药钱,如果说了,怕王大夫连门都不肯登。
进了客店,王大夫和客店李掌柜的寒暄了几句,就在赵二的带领下,奔着病人的房间来了,看了看大通铺上躺着的年轻人,看这情形,就已经瞧出了七八分,这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大夫把了脉,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没说什么,就来到桌前,饮了一口伙计端来的茶水,要了笔墨,开出药方。
“先抓3副药,如果吃了见效,就不是痨病,安全起见,可以给他自己一个单间,先避一避,另外,一定要加足了炉火,他不能再冻着了,棉被要厚一点的,伙食也要好些。”
伙计为难的看了看掌柜,李掌柜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算是答应了。
躺在炕上的小伙子,努力的忍住咳嗽,欠了欠身子,给大夫和掌柜的行了礼,又说伙计辛苦了,然后,露出一丝苦笑,身无分文,连店钱和吃饭都是掌柜的听了弟弟的话,会回来结账给钱,才勉强维持着没被撵出去,哪有钱吃药啊!
“大夫,这药钱”憋着一口气,小伙子涨红的脸更红了。
“小伙子,药钱先佘着,你的情况伙计赵二都说了,李掌柜的先管着你的吃住,药钱以后给,治病要紧。”伙计看了看自家掌柜的,一脸的无辜,心说,我也没说这个人没有药钱!
小伙子眼框湿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其实王大夫在看到病人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药钱恐怕是没有的,如果有钱,这病可拖不到现在,医者父母心,这总不能眼瞅着,活生生的一条命,断送在自己行医的路上,他也不想让李掌柜的为难,几付药,自己还是舍得出来的。他也不多说一句话,背起药箱走了出去,让伙计赵二跟着,去取了药来。
李掌柜的让伙计给租客腾出了一个单间,其他房客也都帮忙给收拾被褥,都称赞李掌柜和王大夫的菩萨心肠。李掌柜淡淡一笑,出门在外,又赶上这个乱世,保不齐谁都会遇上难事,大家互相有个照应呢,多做一点好事,也不吃亏。也是这个地方民风淳朴。
小伙子名叫侯远坤,在家排行老三,赵二嘴里说的为他筹钱而未归的是他的弟弟侯远顺,排行老六。
兄弟二人是从山东一路过来,算是逃难来到这里。只不过,在乌兰哈达的林西县城有自家的亲戚,早先年就过来了,写信回来说,这里人少地多,生活也算是富裕,比山东人多地少的状况,要好得多,希望他们举家迁来,只是父母恋着刚置下的一点地,不肯离家远行。
现在,饥荒连着兵荒马乱的,没个和平的好盼头,不得已,决定让老三老六出关东来这里,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还能留个后不是。
哥俩儿个从春天走出来,出山东、经河北一路走来,没有钱了打短工,搭过顺路的马车,也因为钱不宽裕日日夜夜,步行着过了州县。
躲着战事、土匪,到了冬天了才到了大板镇。
大板镇坐落在乌兰哈达(赤峰市)东北面,距离乌兰哈达200多公里,往西北就是林西县城,那里也算是繁华的小镇。
说是林西不远了,可还没寻到亲戚,远坤就病在了客栈,住了几天,没个好转,又没钱抓药。
哥俩儿商量,决定远顺一个人去寻亲,寻到了再回来接他。
搬到了单间的远坤,想着这些林林总总的过往。
虽说日本人在这里设立了公署衙门、任伪公署、征兵,好在还没有兵力扫荡,每个地方也只有二三十个日本人,可这里狼多、土匪多,远坤怎么也放心不下。
况且,这三天过去了,还没回来。
哥俩儿从家出来后,就不曾分开过,如今,年幼的弟弟在外奔波,当哥哥的心中不忍。想到这里,远坤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就又是一阵咳嗽。
正巧赵二来送药,本来一肚子怨言的赵二,看着远坤这般光景,也叹了口气,把埋怨的话咽下了肚,只是说了句:三当家的,吃药吧!
远坤不知道的是,离开自己的弟弟,不但遇到了土匪,而且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
第二章:雪域人家
天气初晴,冬季阳光的芊弱,没有带来太多的温暖,北风划在脸上,如刀割般,许许多多觅食的百灵鸟儿,在天空盘旋,这雪地,鸟儿怕是要被饿死了。
望望这四野八荒的渺无人烟,走在雪地的人,已经失去生的希望。草原的深冬,冷的彷如喘口气,都能结成冰,穿毡靴的脚一样能冻伤脚趾,羊皮棉袄包裹着蜷缩的身体,感觉身体要冻僵了。
他艰难的坐下来,快要失去知觉的手,弹落毡靴上厚厚的雪。望着鸟儿在天空无助的飞翔,一张俊俏的,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是满满的绝望。
雪,白茫茫的一片,连着天,望不着村落,更望不到炊烟。
饿,是最可怕的敌人,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少年,无论怎么努力的不停止脚步,还是不能让身体暖和。
如果,再没有村落,他想,也许这片雪域,就是最终的归宿。
也好吧,朗天、白云、皑皑白雪,也不是太坏的长眠地。
他慢慢的抬起头,向着鸟儿飞的方向望去,翻过不远处的山脊,会有人家吗?为什么百灵鸟儿会从那个方向,飞出来又飞回去,是说明那里有人家,鸟儿可以觅食?
前面是一段不算高的山脊,他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迅速爬起身,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他稳稳心神,顾不得那么多了,打起精神,迈着艰难的步子,向山上走去。一定要找到人家,命不能丢在这里。
当一个陌生的闯关人,在冬天,走进白雪皑皑的草原,其实是很可怕的。
草原数十里没有村落,野狼横行,在大雪天里,饥饿的狼,是最凶狠的野兽,何况是面对独行的人。
几声狼嚎从远处传来,他打了个寒战,失望和恐惧,让他更缩紧了身体前行。他想着母亲;想到战火中失去的亲人;想到大客店里还病着的三哥。
他已经答应李掌柜:找到亲戚,一定尽快回来,接上三哥,把店钱和饭钱一并还上。如今,他无论如何的,都要拼上一回。
经过2个时辰的艰难爬行,少年终于爬上了那个山脊,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山坳。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山坳里的情形,再也没有半丝力气的少年,感到脚底一滑,一头栽了下去,身体顺着陡峭的山坡,翻滚而下。
一整晕厥,少年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好像周围围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
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已经到了阎王殿,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却怎么努力也没能做到,一阵寒意袭来,他又一次昏迷过去。
梦里,少年一直在爬行、爬行,向着太阳的方向,虽然冰冷的风,打得浑身酸痛,他依然顽强的迎向太阳。
慢慢的,他感觉温度在身体里一点点的回升,感觉太阳那么大那么暖。
他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顺儿,顺儿。”
一阵暖流从嘴边一直流到咽喉,再流向五脏六腑。
“慢慢来,他这是饿的”
“哎,可怜啊,这世道,这么小的年纪······”
“看,看,睁开眼了,能活下来。”
“天太冷了,这是冻坏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少年努力的睁开眼,他感觉生命在体内复活,他意识到自己没被狼吃。
脚和身体都开始暖和,这山坳里确实有人家;还喝下了温温的小米粥,那是有人救了自己。
这些都是那么的温暖和美好,就像小时候,在妈妈的身边一样。食物的香味儿,让他的喉咙有了吞咽的本能,几口小米稀饭,他觉得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实在是太累了,妈妈,让我再睡一会,少年又一次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小伙子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昏睡了三天,算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
这三天里,这个村子的人都在关心着他,每天都会有人送来吃的:炖的鸡汤、羊汤啊、煮好的咸鸡蛋。
三天了,这个外来的少年,一直处在昏迷中,只能喂一些汤汤水水的流食。
第四天,当草原的太阳完全的爬过山脊照进这个小山坳的时候,少年终于醒了。
阳光照在白纸糊好的,洁白的墙面上。
炉火燃得正旺,土炕上叠放整齐的被褥,枕巾遮掩下露出红红的缎面被,窗棂上一个大大的喜字,一对绣花鸳鸯枕头放在被子上,氤氲着新婚的气息。
他爬起身,对于17岁的他来说,这三天的汤水滋养,和三天的休息,已经是恢复了大半的体力。
动了动腿脚,伸了伸胳膊,除了稍稍有一点酸痛,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适。
看着旁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没有半点潮湿,一定是主人家已经用炉火烘干了的。
他穿好了衣裳,下了地,慢慢的走出屋外,穿过打扫整齐的院落,来到院外。
阳光的照射,让白雪闪亮的耀眼,一瞬间,让他睁不开眼睛。
适应一会后,他环顾一下四周:这里四面环山,在山外是看不到这里的,这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
而且,少年记得自己从外面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从现在这个角度。看上去这么山势陡峭。
少年所在的位置,是一道沟的北面,是东面稍高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村子的全貌。
放眼望去:可以清晰的看到,村子里仅有的七八户人家,少年眼前的这道沟壑,横穿过村子,这条沟渠,很好的解决了,夏季山洪爆发时的排水问题。
沟壑的两边,整齐的排列着泥坯的房屋,山脊和屋后门相连,就连种菜的园子,都是带着坡度的。
清晨时分,炊烟袅袅升腾,少年觉得,这里与世隔绝般。
“小伙子,你醒了,快来吃早饭”
身后传来清脆的说话声,少年转过身,看过去,一个俏丽的少妇,肤如凝脂般不似凡间女子,青丝绾起,一双大而灵秀的眼睛,透出温婉和善良。
这是哪呢?少年看看山坳土屋,再看看眼前的、如仙女儿一样的女子,神情依然有一点恍惚。
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没有醒来,亦或是,自己根本就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少年愣在那里,看着女子,想到的是妈妈讲的狐仙!亦或是一个美好的梦?
“小伙子,快快,回来吃饭”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相貌温和的男子。
年纪比他大几岁的模样,穿着整洁的羊皮袄马甲,笑的时候,眼睛眯成月牙状,让人觉得特别有亲和力。
小伙子定了定神,偷偷地,用指甲抠了抠自己的手心。
第三章:这里似仙境
吃着主人准备的早餐,远顺感激的问:“还没问哥哥尊姓大名?”
男主人笑着回答:“我叫宋志远。”又指了指坐在一边的清雅女子说:“这是我的妻子王蕙兰”
远顺又一次站起来,给他们夫妻行了礼:“多谢哥哥嫂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你们,昨天晚上恐怕已经入了野狼的肚子。”
宋志远笑了;“兄弟,你已经在这昏睡三天,这三天,全村的人都盼着你醒过来!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小兄弟是哪儿里人。”
远顺把自己和三哥从山东出来找本家亲戚
哥哥又病在大板客栈的事和宋志远说了个大概。
六天前,运来客栈的李掌柜,给远顺搭了拉年货的顺脚车去林西县,谁知道半路上遇上了土匪。
土匪们只在意那一车东西。
也是远顺机灵,躲在雪凹里,用雪埋下了身子,土匪抢到了东西撤了,也没太在意这个瘦瘦的少年。
等土匪走了,寻不到车老板,也不知他躲哪里去了,他开始跑,跑迷了路,才跑到了这里。
远顺:“您年长,我得叫一声哥哥,请问哥哥,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也好知道到哪儿里回报恩人。”
宋志远说:“我们这个村子叫宋家村,为了躲避土匪,才搬到这个四面环山的山坳里。外面的人不知道这个地方,村里住的都是本家,没有外人,你来了,是咱们有缘呐。”
“这个地方离林西县有多远?”。
“这里去林西县是要路过大板的,看来你跑错了方向”
如果不是心急,想着,早一天到林西县城,能早一天回来给哥哥治病,自己是可以跑回大板的。
结果,是南辕北辙。
远顺是六个兄弟中最小的,却是兄弟几个里最灵秀的小伙子,无论学什么,一学便会,小小年纪,就精通了木匠手艺,已经是个手艺人了。
对于没钱读书,考取功名的贫苦人,也算是能有一技之长,可以养家糊口了。
从来没有迷过路的人,竟然在这片雪域里,找错了方向。
王慧兰看着两个人唠得火热,不好打断他们的谈话,怕是饭菜都凉了,又加了一些炉火。
吃过饭,志远帮蕙兰收拾碗筷。
夫妻两个想着远顺刚刚说的,也觉得这个孩子可怜。
志远和蕙兰商量:“咱们救人就救到底,正好年关也近了,货要送出去,再换些年货和日用品回来。提前去吧,可以带远顺一程,路上也算是个伴。”
“这事你做主就行。”蕙兰说。
志远回到里屋,对远顺说:“小兄弟,我有一些羊皮,要去送给买家,再赶个年集,也在林西。本打算晚些时候去,不如和你搭个伴。”
远顺听了,心里求之不得,赶紧作揖谢过。
志远:“身体恢复的如何?”
远顺说:“没事了,明儿就走,心里惦记三哥,不瞒哥哥,度日如年。”
宋志远挨家挨户的,通知了出山换年货的事。
让各家把熟好的羊皮捆扎好,明早之前送过来,置换的年货一起写好给他。
有不识字的,就去他家找蕙兰,帮忙记录皮子的数量和需要换的年货。
村里人听说远顺醒了,都赶过来看望。
远顺也想着要谢谢村里人,就都一一谢过,说着感谢的话。
大家给凑了路上吃的,给了远顺一件羊皮袄和几件衣服,衣服虽然是旧的,打着补丁,可都能穿,有一件棉裤,正是合着远顺的身材改过的。
远顺心里万分感激,虽然自己遇到这么多磨难,能遇到这些人,也是自己的幸运。
蕙兰耐心的帮村民们写好纸条,一一核对。
怕是错了谁家的帐,出去一趟不容易,不能记错要买的东西,免得大家失望。
写好了,让志远带在身上,也做了一份,记录在自己的小本子里。
远顺看着蕙兰娟秀的字体,再看看她不凡的气质,总觉得她不是凡间女子似得。
志远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尽管古道热肠,但是,和蕙兰在一起,不是差的一点半点。
或许,是有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远顺总觉着,这个村子充满神秘。如果明天能从这里走出去,能到大板,看到三哥,证明自己现在不是在梦里。
第二天,依然是个好天气,风不大,阳光散着暖暖的光芒,雪还是耀眼,不能久久注视一个方向,会让视力短暂的缺失。
宋志远是赶车的好把式,一头藏青色的马儿,特别的驯服。
刚牵出来的时候,对着雪儿打着响鼻,吃了几口雪,就顺从的听从吆喝。
宋志远套上了马车,把大家送来的几十张羊皮、扎得整齐,又用绳子捆扎在车上,还装了几条麻袋,是准备回来的时候用的。
远顺和村里人一一作揖告别,又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临行前,蕙兰叮嘱着:“远顺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找到亲戚接上客店里的三哥,再谋生路。这兵荒马乱的不要和别人发生口角,别惹乱子。”
远顺说:“放心吧,嫂子,我会的。”
志远对蕙兰:“快回屋,外面冷。”
蕙兰只是答应着,又催促他们快些走,自己并没有回屋,一直看着车子拐过了山坳,才恋恋回了屋。
远处也传来了羊倌的召唤声:
“撒羊来······”。
从村子里走出的路,并不复杂。
在没有出村子之前,顺着沟壑旁边的小路向西走。
到了村口,向左翻过沟壑,走一段几百米的平地,右转后,顺着露出秸秆的庄稼地,走大约一里路,再右转,顺着山势一路向西北走。
现在回过头,不熟悉的人,根本不晓得山里面会有人家,这里的人们,把自己隐藏的如此好,也是极其聪明的。
又走了大约十几里地,渐渐的,有了车轱辘的印痕,就知道没有走错方向。
沿着一些原有车痕的印记,走了大约30华里的路途,在晌午的时候,就到了大板镇。
远顺一路惦记三哥,又犯难自己现在分文没有,住店钱和伙食费也是一笔钱,怎么办!
第四章:生命有晴天
回了客店,哥俩儿抱头痛哭。
远坤看着年少的弟弟,想他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当哥哥的愧啊!
远顺看着哥哥这些日子更加的消瘦,很是心疼,倒不觉得自己曾身处险境有什么可怕。
再者自己还没有钱还账,心中凄苦。不过安慰着哥哥,安心养病,事情总能解决。
“先去谢过李掌柜的和赵二哥,没有他们,我可能真的就不能活到现在。”远坤咳嗽了一会,催促远顺。
志远和李掌柜的也是老熟人,李掌柜的喜欢志远带来的熟羊皮,手艺精湛,需要的话,会留一些。
志远从李掌柜那里,知道了哥俩儿的窘境。知道这个小伙子的难处,思来想去,看看自己能否帮忙,求个人情。也没告诉远顺,他想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远顺下了楼找李掌柜,恰好伙计赵二也在。
赵二说:“我就是个伙计,吃的、喝的、住的都是掌柜的,是掌柜的心眼好······”
远顺忙说:“是是是,掌柜的是好人,可赵二哥也多了些跑前跑后的差事,出了力的,小弟我说的谢谢你们都受得起”
“别说受起受不起的,房钱、药钱、饭钱你可是有了?”
远顺叹了口气,把路遇土匪,又逃出来,走错了路,最后被宋志远搭救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最后无奈的说:“自己暂时还是拿不出钱来!”
赵二听着,也是觉得这哥俩儿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也不禁唏嘘:“这什么世道,不让人活!可话说回来,掌柜的开店也是糊口,一家老少要养!”
远顺低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掌柜的抽着烟还没有表态。
宋志远走过来,看这情形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没商量好,解决的办法,他先问了问远坤的病情。
李掌柜:“小伙子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风寒,再加上急火攻心,得了重感冒,吃几付汤药强了些,得休养几天。”
赵二也插嘴:“开始也怀疑是痨病,老天保佑穷孩子,还好不是。”
宋志远转身把远顺拉到一边问:“你怎么打算?”
远顺说:“志远哥,我也实在没法子,把哥哥带上吧,欠了人家店钱、饭钱。人家怎么能让走。再者,他也病得厉害,怕是经不得折腾。寻亲的事,如果不顺利,他就是死路一条。留在这吧,先前的钱还没给,这又怎么也说不过去!”
宋志远说:“我想过了,遇上你们哥俩儿个是咱们的缘分,救人救到底,我去和李掌柜的商量一下吧!”
最终,宋志远给了李掌柜的3张上好的羊皮,希望他能让远坤还住在这里,远顺和宋志远去林西县卖羊皮,找亲戚,回来,一定奉还所有的房钱和饭钱。
李掌柜也觉得救人救到底,暂时先让远坤留在大板,是最好的办法。羊皮也是他看好了,准备做大衣的,就先收下了。以后,不论怎样,也是要把钱给宋志远。
远顺知道,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解决办法了,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遇上了这么多好人,心里感激涕零,但也只有感激的份儿,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的明天还是太多的未知。
两个人也不能立刻就走,总要住一个晚上,不要说冬天,就是夏天,也没有人敢带着这么多货走夜路,怕遇上土匪,按理说,土匪很少对小商小贩下手,可最近,也听说了不少土匪抢货的事。
第二天早早的走,风险要小得多。
宋志远给自己办了大通铺,远坤和弟弟在二楼的单间里住下。
哥俩儿说了半宿的话,看到弟弟安然无恙,加上这几天的药有了效果,远坤的病也去了小半,只是身体虚弱,咳嗽还是止不住,一宿没怎么睡,一早晨倒是睡着了,小六不忍心叫醒哥哥,把别人给的羊皮袄,还有那条棉裤,都给哥哥留下,自己依然穿了那件旧的。悄悄的起身,出了门。
临行时,想和李掌柜辞行,李掌柜还没有来,只看到了伙计赵二,
赵二摆摆手说:“小伙子,走吧,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别让你哥哥担心。”
远顺眼睛湿了,赵二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对哥哥也是照顾的很周到,远顺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愿好人好报吧!来日方长,一定要尽快的找到落脚的地方,做一份差事,报答这些人的恩情。”
走出客店,冷风吹来,远顺望着白茫茫的街道,雪里的房屋和街道也是美丽的风景,车痕和脚印画出了一条条来来往往的路线,麻雀和百灵鸟叽叽喳喳的叫声里,雪从树上、砖瓦房上一片片飞落。
经历了近一年的奔波,他虽然只有十七岁,内心已是成熟,一双清凉眸子里,多了些坚毅的男子汉光芒。
两个人一路聊着闲嗑,一路快马加鞭,急着赶路,心里都想着早一点平安到达。这一路的车痕人迹也是多的,雪也感觉没有山里的大,
马的脚力很好,路走的也是顺利,赶在太阳西落前,顺顺利利的到达林西。
两个人来不及吃口饭,就忙着打听远顺要找的本家叔叔侯云亭。
被打听的人都说,没有听说过姓侯的人家,两个人暂时也没了法子,林西县比大板要大得多,两个人决定先住下,明天再找。
住了最便宜的客店,在店伙计那里要来了开水,吃着在宋家村带出的干粮。
第二天,两个人从清早就开始了寻找。又是无果。
也是要到年关,周围的几十个村,几百个屯的人们,都到这里来买卖,热闹的很,可对远顺来说,现在如入冰窖般,在这个冷冬,整个人都僵在林西的大街上。
宋志远安慰远顺,别心急,世上没有容易的事。两个人回客栈住下,准备明天继续找。
从林西县的街道,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失望一点点的侵蚀着远顺的心,白天的一天辛苦奔波,晚上,却不能睡得着,偷偷的流泪。
远顺又一次觉得,生活的打击让他不堪重负。志远的帮助和照顾,对远顺来说,就是恩同再造,是这个残酷年代里的温情,更让他和志远结下了深厚的情义,成为一生的朋友。
这一找,就是三天。
第五章:王家大院
林西县有一户姓王的大户人家,是做酿酒生意的,有自己的祖传秘方,烧得一手好酒。整个乌兰哈达,没有不知道‘王家大烧锅’的,可谓是:方圆几百里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里的民风淳朴,喝酒之风盛行,男女老少没有不喝酒的,而且都是善饮的主。喝酒如喝水,家家除了少不了羊肉以外,就是少不了酒。
漫长寒冷的冬里,一碗羊汤,一盘手把肉,一壶王家大烧锅,也就是这的最好的日子了。
因为酒好、名气又大,王家的生意兴隆,养着上百名工人。
王家的酒厂连着店铺和庭院,占地也很大,被当地人称为:王家大院。
王家大院由东向西,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房屋不下百十间。有酿酒的场地、卖酒的店铺、伙计的宿舍,内院饮食起居的场所,占地几十亩。
高门庭大合院,从东面酿酒坊到西面卖酒的店铺,已经延伸至县中心。
王家的酒;‘口感风味具有芳香、绵甜、甘爽、香味谐调等特点。’
‘多用色清透明,香气浓郁,风味协调,尾净余长:“色清如水晶,香纯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来形容其风味特征。’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何况王家是出了名的大户,对于王家的酒好,这一带的人是耳朵里听过,嘴里品过,胃里藏过。
王家大院的王老爷,人品也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好。
只是人丁不兴望,早先年间太太体弱只育有一女,是王老爷的掌上明珠。王老爷和妻子感情甚好,也没有打算再娶。
可自古有言:‘不孝有三,无后最大。’王老爷也是为此事愁眉不展。
妻子周氏懂事明理,暗暗做了安排。
在老爷酒醉后,把自己的陪嫁丫头春儿,送入老爷房里。清早醒来,生米已经做成熟饭,老爷也没辙了,也就纳了丫鬟为妾。自此,才开枝散叶,如今也有了三个聪明可爱的男孩。
太太也遂了心愿,直说是入了祖坟后,也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王老爷的大女儿秀芝不但美貌,而且聪明灵秀,只是裹了一双小脚。
母亲本来是爱女心切,即使心里不忍,为了秀芝将来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也是尽心管教,一双小巧的小脚,被亲戚们称赞,如今也是二八芳龄,待嫁的年华。
谁能晓得,现在的民国并不以裹脚为美,望着女儿和自己一样残缺的脚,周氏也曾暗暗流泪。
自己也就罢了,秀芝以后怎么办,倒是那些穷人家的女孩子没有太在意脚的大小,多以帮衬家里生计做打算,没有让自己遭受这般痛苦,现在看来,倒是好的。
中国的女子,自从以弱势著称的宋朝开始,就开始了把脚裹成三寸金莲的恶习。
女子到待嫁时,即使相貌长得再好,身材再怎么窈窕,可是这脚如果是大脚,都会被人耻笑,甚至无人愿娶。秀芝的三寸金莲无疑是精致的。
王老爷经商重信守诺,又乐善好施,为人称道。
如今,国家有难,虽是一介商人,也有为国为民,日夜煎熬的时候。
虽然这个地方偏远,日本人鞭长莫及,没有太多的兵力搅扰到这一方百姓。但也听一些外来逃难的人,形容过日本人的凶残。
这日,王老爷在店铺内间的茶桌旁,泡了上好的普洱。身旁的火炉烧的通红,喝着浓浓的茶汤,整个身子暖暖的。
闭上眼睛,稍大一点的女儿、三个渐渐长大的儿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多的是内心的担忧。为了将来孩子能继承家业,家里也请了教书先生。
本来周氏不同意女儿读书,可女儿聪慧,自己就做了主,去了课堂。
周氏心疼女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秀芝的做法。教书先生说:现在大户人家的女子也都是上学的。周氏听了,更是遂着女儿的心愿。
春儿生的三个儿子,资质稍差了一些,虽然周氏也帮忙管教,却是男孩子贪玩心大于读书心,还有太顽劣了些,恰是太太和姨太太二人,都偏心男孩,并没有严格要求,只是认为识几个字,将来继承祖业,也能保一生周全。
此时,外面的伙计,正在和进店的客人搭着话,不一会,伙计挑门帘走进来
“老爷,请问您,咱们这有侯姓的山东客吗,有个山东本家来找,说是几乎找了整个县城都没有个结果,看看两个人也是可怜,我寻思老爷见得人多,可能知道些!”
王老爷并没有睁开双眼,也不着急答话。
伙计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老爷没说话,就只能等老爷回了话,才敢离开,很是后悔自己多事。正心里犯着嘀咕,王员外睁开眼睛:“让他们去钱记药铺找找。”
伙计紧绷的脸放下,紧着说:“是是,我这就去回话,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轻掀起帘子走出去。
来到柜前的伙计心里也是松下一口气,告诉来此打听事的两个年轻人。
王老爷心里合计着,也想看看这个远来的外乡人,就走向屋外。
来打听人的正是宋志远和远顺,此时,二人已经走出店铺,只看到一个背影。
其实,也不是王老爷的有多好事,只是觉着外乡人从远方来,更了解时局,多听听,或许对以后都是好的。
看到两个年轻人走远,也觉得自己心急,这个时候找人的是没有心思闲聊的。又想到儿女,就离开店铺,去看教书先生和儿女们。
孩子们上学的地方,离店铺并不远,从店铺的后门出去,穿过小院,就进了存酒的库房,诺大的库房堆满了各色酒品,为迎接春节,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走在库房中间右拐有一扇门,打开门走出去,就拐进另一个院落,这个院落是客房,客房是专为了一些有订单的大客户和远方亲朋准备的
这个四合院的房舍,从西面侧门进来是靠近正房,正房前面到大门三分之二的地方,是理石砌成的屏风墙,冬雪半掩着淡青色的理石,这里也是将近年关,虽然没有亲戚和客户上门,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院落里略显得冷清。
刚拐过月牙门,就听到学堂里传出来几个孩子打闹的声音。
第六章:玲珑女儿心
穿过这个四合院,再往东走,就是孩子们上学的地方。
这整个园子里,就只有中央一间学堂,学堂前面,有一大片雕花理石铺就的大亭台,大到可以搭戏台唱大戏,四面包围的是偌大的花果园,苹果树、梨树、杏树,凡是北方能生存的各类果树应有尽有。
夏天里果香四溢,花草摇曳,是整个王家大院最美丽的场所。如今百草凋零,看不出半点芳华景象,只是雪落干枝、树桠,垂垂树挂,也别是一番盛景。
教书先生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叫李浩然,是远在乌兰哈达的老朋友,从外地求学回来的儿子。
李浩然是李家最小的儿子,因为时局动荡,推荐给王老爷做教书先生,也算是在这个相对稳定的巴林避难了。
李浩然是一个文弱书生,面相文静,坚挺的鼻梁上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白净的长方脸,为人谦虚有礼。带着这四个孩子也还算轻松。
孩子们即使偶尔调皮,但毕竟家教严格,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来,对这个先生还是敬重的。特别是王家唯一的女儿秀芝乖巧聪慧,长得又是如花似玉,让这个年轻人觉得教书的日子也不单调。
身体柔弱的秀芝,不但学业好过几个弟弟,而且心灵手巧,不上学的时候做一做手工,也是绣什么像什么。
丫鬟婆子们个个喜欢这个小姐。让下人们心疼的是小姐的一双小脚,走起路来吃力不说,一到寒冬腊月还会时常疼痛。
背地里也觉得,小姐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却也因为富贵,让这身体遭了这般罪,真是不知道该是幸,还是不幸。
秀芝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虽然身在闺中,不谙世事,但是自己坚持上学,也和李浩然交好。
除了学习三字经百家姓以外,浩然还教她新思想,新体字,已经能看浩然带过来的新思想书籍,从书里面,感知外面的世界,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重新的认识和了解。
通过浩然,她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不但有像她一样,丰衣足食的小姐,像丫鬟杏儿一样的仆人,而且更多的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人,战争带来了太多的灾难,那些妻离子散,生离死别,血流成河的场景更是残酷。
有时候,秀芝听得泪流满面。
浩然告诉秀芝:“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我们国家病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秀芝一边听,一边问道:“鲁迅先生就是我看的那本《彷徨》的作者吗?”
“是,可惜,鲁迅先生已经在1936年10月19日去世了,他看不到国家兴旺的那一天了。”
尽管秀芝不能完全领会浩然的思想,但这个大她5岁的哥哥,在一年的朝夕相处中,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爱的种子。
王老爷来的时候,正是孩子们下课休息的时候。
女儿秀芝正在工工整整的写着字,内容是浩然教她的新文体,先生在看书,三个淘气的儿子有追有跑的,玩的正欢。
王老爷一脸慈爱的看着可爱的孩子们,抱起向自己跑来的耀文,又拉着耀武,最小的耀祖离先生近一些,就跑向先生浩然,拿起一本书,又跑过来,对爸爸说:“爸爸,你看,我都认识这些字了,我读给你听。”
难得王老爷到学堂里来,孩子们都表现的惊讶和兴奋,秀芝抬起头看着父亲和弟弟们,开心的笑了:“爸爸,您怎么有空来?”
看着弟弟们纠缠着爸爸,想起身给爸爸拿把椅子坐下,谁知,起来的急了些,小脚却没有站稳,打了一个趔趄,王老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忙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们,问一问先生,你们在这里是不是听话,惹没惹先生生气,看过了就走,你写你的。”
秀芝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脚,想着自己受尽疼痛折磨,却没有让自己求得幸福的裹脚,心里特别的难受。
可看似柔弱,内心坚强的她,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从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埋怨。
秀芝忙说:“爸爸,您难得来,要坐一会走,弟弟们要表现自己呢!”看着几个弟弟,眼里有着疼爱的光。“再听一听浩然哥哥给你讲讲外面的,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李浩然早已放下了书,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
听到秀芝这么说,也忙说:“王叔叔,快坐下。”
孩子们又都抢着给爸爸拿椅子,王老爷坐下来。
王老爷看着李浩然,很是满意:“浩然啊,孩子们还算听话吧?”
李浩然回答:“王叔叔尽可放心,弟弟妹妹们都是一等一的,学习也正上着心呢,这一年学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接下来要学的就该是《四书五经》了。”
王老爷很欣慰:“好,好,浩然辛苦了。”
两个隔代人,相谈也算是融洽。
浩然把自己经历的、报纸里读到的一些新思想,还有当下战争的时局,言简意赅的做了总结。
王老爷在心里消化着浩然说的这些,自从这个年轻人来自己府上,他哪儿有时间来和他闲聊,不是秀芝的提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李浩然有这样一些见识,王老爷对这个年轻人开始刮目相看。
沉思良久,又望着儿女们,心里想着国家有难,自己一介商人却又能怎样,只是期盼儿子们长大后能顾得王家家业,继承祖上留下的产业,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份家业衰落。
日本侵略者发动九一八事变后,1932年强占了内蒙古东部的呼伦贝尔、兴安、哲里木3个盟市的部分地区。
到1940(今年年初)年2月至3月,日军一度占领了河套地区的五原等地。日本侵略军侵占内蒙古地区后,扶植、建立殖民统治机构,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实行殖民统治。
因为这个地区的蒙文化深,想开化也不是很容易。
虽然现在看起来,还算是相对的安定,但是,古话说过的好: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保不齐在哪一天,灾难就会降临头上。不得不防啊,可是,这防就能防得住吗?
第七章:亲人相见
宋志远和远顺二人,顺着酒铺伙计指引的方向,很快找到了钱记药铺,其实钱记药铺很好找,一打听无人不知。
从王家酒庄出来一直向西遇到“归来大车店”,右拐向北走过一条五十米的步行街,过了步行街,是一条东西通向的大街,钱记药铺就在大街上。
大街两旁店铺林立,叫买的叫卖的热热闹闹,立时冲淡了冷清的冬日,大街上货摊也很多,各种小手艺让人应接不暇,宋志远的羊皮,也是在这里,卖给了早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只是当时不知道,要找的人近在咫尺。
钱记药铺的钱老板是中医世家,从小和父亲学习医术,是这一代的名医,受人尊敬,人送外号:‘半仙人’。
此半仙人主要是指治病救人,行医之道是:坐堂医病不分贫富,出诊抓药不在有钱没钱。也就是说,有钱没钱先治好病再说,有很多看不起病的穷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是救苦救难的一方神医。
却是天不作美,钱老板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女儿兰贵儿找了个上门的女婿,外人只是知道,女婿是个外乡人,从小在药铺里当伙计,很少有人知道,大女婿侯远义,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关东客,更不知道,远道而来的这户侯姓人家,曾经受过钱老板怎样的恩惠。
这天,女婿侯远义正好在药铺的前台,看到两个急匆匆的年轻人走进来,忙站起身招呼:“是看病还是抓药,看病里面请,抓药的话请出示药方。”
宋志远忙作揖:“敢问一下这位兄弟,这里可有姓侯的关东客。”
侯远义一听,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请问您是?”
宋志远忙推了推远顺:“这位远道而来的兄弟,来寻本家。”‘
此时的侯远顺也在细细的打量着柜台里面的人:青衣马褂,外罩羊皮马甲,头上一顶灰色毡帽,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和自己的哥哥又是那么像,他会是自己要找的堂哥吗,大伯和伯母也在这吗,正想着,被宋志远推了一把,立刻回过神来,走上前。
远顺忙收了收神:“这位哥哥可是姓侯?”
侯远义愣了片刻,好多年没有人问起过,他姓什么,这里的人只是叫他远义,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因为他的孩子也不能随他的姓氏,而是姓钱。
“是,我姓侯,我叫侯远义”
远顺再也止不住泪水,湿润着眼睛忙说:“哥哥,我是侯远顺,是你的堂弟啊!”
站在柜台里的侯远义一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看看宋志远,再看看站在面前的衣衫有些褴褛的少年。
宋志远忙着上前:“这位大哥,我的这个朋友是从山东蓬莱过来寻亲的,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骗人钱财的主,您这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您给个答复,如若不是,让他再找去。”
远顺却是又上前了一步:“怎么不会是我要找得人呢,哥哥的眼睛和我三哥远坤的眼睛多像的。”
宋志远这才细细打量一下柜台里面的男人,虽说远坤他也是只见过一面,但是,这个仪表还是真的像!也跟着点头附和。
听了这些,远义才急急忙忙的走出柜台,双手抱着远顺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个自称是自己弟弟的少年。
看着瘦瘦弱弱的远顺,想着从山东到这里的路途,这个兵荒马乱的战争里,经历了怎样的风风雨雨、生生死死,才能站到自己面前,想到这些也不免湿了眼睛。
儿时的家,遥远的,十几年里不曾有过回想。
在外漂泊的时候,多少次听父母提及,又有多少次,看见母亲偷偷的,拿出临行前外婆给她的手镯掉眼泪,如今家破人亡,自己又做了上门女婿。往事不堪回首。
远顺的到来,勾起了他对往昔的回忆,很多时候,他忙得忘了那个遥远的故乡,那里有青山绿水,那里有悠悠麦田。
当一个和自己长相相似,亲切的用家乡话叫着自己哥哥时,他百感交集,哽咽着,半响说不出话来。
宋远桥看着眼前的兄弟二人,心里也是酸酸的,好一会,咳嗽着清清嗓子说道:“两位兄弟既然相认,我就先忙着办我自己的事了。”
兄弟二人这才缓过神来,远顺忙着介绍:“这位是宋志远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对我和三哥远坤又有救助之仁义,如果不是他的帮忙,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说着,眼泪止不住落下。
“这位兄弟,怠慢了,怠慢了,快快屋里坐,喝壶热茶,不对不对,光喝茶怎么行,一定没吃午饭吧?”
远义叫来伙计照顾生意,领着二人来到药店旁边的对夹铺。三个人要了10个对夹,三碗羊汤,一大盘手把肉。
“知道你们饿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先吃饱饭。”
侯远义一家,早在1921年,就远来到了林西县,侯远义的父亲侯忠祥,是跟着生意人过来的,山东老家人口多,土地少。
听做生意的人说,内蒙古地区,地多的没有人种,天天能吃到牛羊肉,生活富裕,也就把家里的地,让给了哥哥弟弟,带着妻子和刚十一岁的儿子来到了乌兰哈达的林西县。
这里气候寒冷,来到这不到三年,妻子小兰就染上了风寒,昼夜咳嗽不止。
为了给妻子看病,花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给小兰治病的时候,认识了现在钱记药铺的钱掌柜。
钱掌柜和侯忠祥年纪相仿,那时的钱掌柜在父亲那学了一身的本领,精熟中医的望闻问切,再加上为人古道热肠,常常背着药箱子上门诊病,嘘寒问暖,一来二去,两个年龄相当的人成了朋友。
远义的母亲得了不治之症肺结核(当时叫痨病,是不治之症),即使钱老板的医术高明,那个时候也没有任何一种中药方子能治得了这个病。祸不单行,侯忠祥也在照顾妻子的同时,也染上了。
远远地望着十几岁的孩子,远义的母亲哭干了眼泪,二人在弥留之际把儿子交给了钱掌柜,愿意让儿子终身跟随钱掌柜做个小徒弟,为父母报答治病期间的施舍之恩。更重要的是看中了钱老板的好心肠,将来孩子还有一条活路。
出来不到三年的时间,二人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儿子。
钱掌柜并没有辜负故人的嘱托,不但把医术传给远义,还把大女儿嫁给了他,如今远义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也算是儿女双全。
见到了亲人的侯远义,也是心里如刀绞般,十几岁失去父母的痛苦,这些年的亦儿亦婿的酸甜苦辣。如今,面对亲人,听了亲人的一句问候,几句嘘寒问暖,一切的坚毅瞬间也就被瓦解。
“这也是有个三四天了,远坤弟弟的病应该好了,明天,去把他接回来,我这有些钱,先拿去用,不够的话,再和我说。”。
“先谢谢哥哥,我明天就和志远哥去大板。”
“我的货钱还差一些没给结清,年货也没有购置全,先等等。远坤在李掌柜那里,你们放心就是。”
“也好,这两天,我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等哥哥来了,我们也好有个吃住的地方。”
“工作的事,你先找着,实在找不到,有一个人去钱记药铺,我还是能做主的。”
远顺的心里终于看到了生活里的曙光。
远顺吃着对夹,喝着羊汤,心里想着哥哥远坤,既然找到了亲人,接哥哥过来后,他们也算是团聚了。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个意外,他和哥哥再见的日子却成了未知。
第八章:遇见,不早不晚
傍晚,阳光倾斜的照在屋内。
远坤心里想着弟弟。
那天早晨醒来时,弟弟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弟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已经走了四天,如若顺利,早该回来,是又遇到了麻烦,远坤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
外面人声嘈杂,远坤披好衣服,穿上毡靴,走到窗前,期望着是弟弟回来了。
诺大的院子里,一下子进来十几头骆驼和六匹马,也显得有一些狭小了,一行六个人,正和店伙计讨价还价。
为首的是一个典型的蒙古族汉子,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宽肩背,上好的狐狸皮帽子下一张阔圆的脸,是很典型的蒙古族汉子的形象。
紧挨着他的,却是一个长相俊美,又带着几分野性的蒙古族少女,剩下的四个人,虽然都是随从打扮,但是个个穿戴整齐。有三个跟在主子后面默不作声,和店伙计谈价钱的是一个管家一样的人物,眼神里透着精明。
“店伙计,这雪下的这么大,没有多少出来做生意的,我们这么多人外加上牲口,也算是大客户了,给个好价钱。”
赵二看着这一行人,也不像是没有钱的主,不明白住店还有讲价的?真是头一遭,心里嘀咕这一行人遇到了麻烦。赶巧,李掌柜前脚刚走,拒了吧,怕掌柜的怪罪,再掂量着管家说的话,也是今天客房闲了几间,
“这几位爷,我赵二就是个伙计,住店钱是不能少了的,这些马和骆驼,我就少要点草料钱,还是能和掌柜的有个交代,不知几位要几间房。”
管家看了看阔脸汉子,阔脸汉子点了点头。
“要上好的单间两个,四人间一个。”
赵二忙喊了一嗓子:“好哩,好哩,上好的房间两个,四人间一个。”又紧着吩咐别的伙计把骆驼赶进圈,拴好马,加上草料。
站在窗前的远坤,有些失望。想着自己的药也该熬了,就走出房间,顺着楼梯走了下来。正赶上刚来的一行人上楼,楼梯狭窄,远坤就在楼梯口等他们过去。
蒙古少女刚走上楼来,就看见了远坤,这个大病初愈的俊朗小伙子,虽然身体略显得单薄,并不影响他男子汉的刚毅神采,少女的心砰然一动,眼睛直直的看着远坤,走过去了还是回头望了望。
在那个年代,蒙古族少女的泼辣与直爽,是汉族女子无法企及的,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远坤走下楼来,径直去了灶台,开始熬药。
刚住进店里的一行人,却是有些来头的。为首的阔脸汉子放下手里的马鞭,吩咐管家道:上好的普洱茶一壶,把客店里拿手的好菜准备一桌。
管家转身出去办事,其余的去了他们客房,屋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哥哥,我们住在这里几天?他们才能到,大雪天,牲畜的草料钱也是很大的开销,咱们的钱,剩的不多了。”
“斯琴,别着急,阿爸和阿吉交代的任务,咱们必须得完成,不能回到敖汉再折回来,那样的话费时费钱。有困难,克服克服就过去了,实在不行,我明天领着额日勒去一趟林西,去王伯伯那里进些酒,再和王伯伯借一点盘缠,咱们还是有办法的。”
斯琴望着哥哥点点头,便不再想这些,就又想起刚才上楼时碰到的男子,这个汉族男子和蒙古族小伙子相比,有着不一样的气质.又想着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婚姻,她有一些期待也有一些担忧。
“巴图哥哥,要是我不喜欢吉布哈该怎么办呢,我必须和他结婚吗?”
巴图望着妹妹:“婚姻是父母早早就定下来的娃娃亲,怎么能违背呢,他们家在德日苏也算是有钱的,牛羊多得数不清,听说吉布哈也是那一带蒙古族里最出色的小伙子,见了之后,你会喜欢的。”
巴图极力的安慰着妹妹,其实关于吉布哈究竟是个怎样的小伙子,他并不清楚。他也是在五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吉布哈还是15岁的孩子,虽说长相并不出众,但是看起来小伙子憨厚老实,值得托付终身。
一夜无话,第二天是个晴好的天。
远坤早早的就起床了,感觉精神好了很多,早餐吃了奶茶和炒米,伙计赵二还给他加了对夹,远坤说着谢谢。
吃过早餐,穿戴整齐,远坤决定出去走走,和赵二打了招呼,径直走向大街。
晴好了几日,街上的雪在人们的清扫下,已经去除了大部分,街面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的,已经有了一些过年的气氛,生意最火的是布料行,连着几家店面里,都是人来人往,生意很是红火。
斯琴和巴图,正在其中一家布料行里,挑选着布料,想着婚期,她格外留意了一下桃红和大红的缎面,查看询问着价格,哥哥在心里偷笑她,想着女孩家的心思难懂的很,昨天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喜欢吉布哈,现在又开始筹划自己的婚事。
斯琴抬着头看着一款艳红的绸缎料,盘算着做成什么样的新娘服更好看,现在的蒙族汉化,也深深影响着这个少女的心,汉族的服饰,也是蒙古族女子们喜欢的。斯琴边看边憧憬着自己出嫁的那一天。
远坤走进了一家杂货店,盘算着,如果弟弟在林西县找不到亲人,也找不到工作,他和弟弟在大板安顿下来,也不是不行,如果那样,是要租房子,一定得添一些锅碗瓢盆的用具,暂时闲着也无事做,就走进去看看。
从杂货店出来,就顺着街道往前走去,前面是几家布料行,远坤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去,毕竟衣服还不是他们现在要着急买的,就想折回客店,这时,背后传来一片嘈杂,有人大声叫喊:“快闪开,快闪开。”
远坤机灵的躲到店面门口,一匹马便从身后飞奔而过,再看看马刚跑过的地方,有一些挑担的担子已经被撞翻,而骑马的人依然快马加鞭,全然不顾。
依着远坤的经验,事情没这么简单,赶紧对大家喊:“大家快闪闪,别站在道上”
布料行里出来的人,也被他挡在身后,果然,又有3匹马飞奔而来,依然是快马加鞭,没有丝毫顾及行人。大街上又是一阵惊呼,因为远坤的大声提醒,大家没有更多的损失,更没有行人被碰伤,都向远坤投来感激的目光。
被他拦在身后的正是斯琴和哥哥巴图,兄妹二人刚从布料行出来,还没有注意到街上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远坤拦着,这三匹马一起过来的时候,他们兄妹二人正好走到街上,马过来的如此的快,很难说不会受到伤害,两个人忙说谢谢。
远坤转过头看一下兄妹,觉得似曾相识,斯琴认出了远坤:“是你啊,真是太谢谢了。哥哥,他也是运来客店的房客。”
巴图昨天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俊朗的小伙子,听妹妹这么说又说了句谢谢,三个年轻人互相道了姓名。
巴图是个豪爽的蒙古族汉子,觉得该表达自己的谢意,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就拉着远坤说道:“远坤兄弟,前面有一家莜面馆子,哥哥想和你一起吃顿饭,能不能赏个脸。”
蒙古族的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远坤犹豫了一下,实在是觉得没有让人家请客的必要,婉言谢绝了,说是客店里早晨出来的时候已经订好了餐。
巴图想了想没再要求,妹妹斯琴却是热情邀请,巴图及其疼爱这个妹妹,执拗不过她,就又转过头求远坤:“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有四个伙计在店里,让他们少要些吃食,用你定过的。一面对身后的管家吩咐过去。”
远坤实在没有办法推脱,只好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想着不知道赵二能不能帮自己圆这个谎。
运来客店每年到年关时,也是最忙的时候,许多年来也积累了不少往来的商客。
今天,就是忙碌的一天,好像一下子就打破了生意的冷清。赵二忙得里里外外的跑。
中午时分,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附耳对赵二说:“叫你们掌柜的来见我们。”赵二本来不想立刻就给他们这个面子,想想年关将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答应客户的所有要求是最好。
赵二赶紧把掌柜的叫来,李掌柜看了看客人,往楼上望了望,又使个眼色给赵二,赵二明白,带着客人去了客店里最上房。
这个房间很少会有客人住进来,能进来住的,要么是这一带的显贵,要么是官场上的人。就是掌柜的亲戚朋友,也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赵二边走便心里寻思,这又是何方神圣,以他的见识,这三个人既非显贵,也不是当官的,看他们的打扮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也不是什么善类,不知道掌柜的何时结交了这些人。
客人刚刚安顿好,李掌柜的就急匆匆的赶过来,并吩咐赵二,上一壶好奶茶,准备一些酒菜。奶茶上来后,李掌柜又对赵二吩咐:“把门关好,没什么事的话,不要来打搅。”
赵二心里嘀咕,从来没看到掌柜的如此小心过,边想着心事边走下楼,巴图的四个伙计和他打招呼他根本没听见,四个人要了简单的饭菜吃着。
旁边桌的客人们,正在议论,上午跑马伤人的事,听说有个人还受了伤,也多亏有个山东的小伙子提醒,要不然受伤的人会更多,大家议论纷纷,小城里有一点事情,很快就会全城皆知,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路人甲:“听说那个小伙子就住在运来客店,是个山东客。”
路人乙:“是啊是啊,听说前一阵子病得不轻,要不是李掌柜的心眼好,请医看病恐怕性命不保啊。”
路人甲:“也是个苦命人啊,不知道是投亲还是访友来的,外面打仗呢,一定是逃荒过来的。”
路人乙:“肯定是了,咱们这地处偏远,仗倒是打不进来,却是土匪遍地,也没啥好日子过。”
路人甲:“先前在街上的莫不是土匪们••••••”
路人乙:“嘘嘘,老哥说话一定要小心才是。”
路人甲连连点头,忙看了看四下客人,二人不在说这个话题。
李掌柜此时正在和三个不速之客交谈,李掌柜一口口抽着烟,深锁眉头。
三个人中,两个个子高高瘦瘦的,其中一个尖脸,面色绛红、一双三角眼看人的时候透着阴寒。一个圆脸,眉清目秀,有着和李掌柜一样和善的面容,不同的是,眼神里透出来的是精明和睿智。另一个微胖,脸上有一道疤痕,看起来有一点凶。三个人正是上午追赶跑马伤人的人。
李掌柜的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圆脸的说:“哥••••••”,这个人正是李掌柜的亲弟弟李元奇。
李掌柜:“不要叫我哥。”李掌柜怒吼,但尽量压低声音。
尖脸的人满脸阴郁:“元奇,我们走。”
李元奇赶紧的向李掌柜的介绍:“这是我的义兄周老大。”
李掌柜的抬了抬眼皮,嘴里哼了一声,表示知道。
那个尖脸叫周老大的再一次感觉面子上挂不住,起身要走,李元奇赶紧按下,又对李掌柜的介绍疤脸
“这是我义弟孙茂源,救过我的命,脸上这个疤就是救我时落下的••••••。”
李掌柜的抬了抬眼睛,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孙茂源,欠了欠身子,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我们就想在这住一晚上,明天就走”。心里的那句‘也是想看看哥哥’还是咽了回去。
这时,赵二也备好了酒菜。听到敲门声,几个人紧张的气氛暂时被打破。
李掌柜:“饭好了,你们吃放吧。”说完没有二话,起身走出了房门。心里是默许了他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其实,住一晚上也不会有啥意外,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土匪。
可有谁知道,这祸已经降落在了这个小镇。
第九章:缘来如此
宋志远在林西县里,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收回了帐,采购了宋家村男女老幼要买的年货,准备往回走。
这两天里,远顺在远义的帮助下,四处寻找工作,可是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将近年关,各处都已经到了要放年假的时候,谁还招人。
远顺很是心急,总不能,哥俩儿个过来都住在远义家。
钱记药铺的伙计也都是老人了,而且都是熟悉药理的,远义不能把两个弟弟都安排在自家店里顶了别人的职,说白了自己毕竟是女婿,有一些事是要考虑再三的。
远顺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心里焦急万分。抬眼望着白茫茫的雪,看着几只百灵鸟在远处盘旋,心里思讨着生计,这一天马上又要过去了,看太阳偏西的位置,怕是下午2点了吧。心里茫茫然。
漫无目的的走着,前面围着一群人,正在看墙上贴着的告示。
远顺不识字,旁边有一个看客,自言自语的读着,大概意思是:王家大院要装饰房子,有会糊墙糊棚的,会木工活计的手艺人,可以去王家大院应聘,待遇丰厚。
运顺心里一喜,虽说没有独自做过,可是也和师傅做过一些的,什么棚线墙围都装在脑袋里了,已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自己还有剪纸手艺,棚边墙围更是拿手的。
远顺走上前毫不犹豫的揭下了告示。
看热闹的人有好事的就走过来,看了看远顺,觉得小伙子面生的很,凑过来询问:“小伙子,外乡人吧?”
远顺正不知道,怎么才能到王家大院,看有人询问,赶紧作揖:“是啊,大叔,我是才到林西,对这里也不熟悉,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这家雇主,您老能告诉我一下吗?”
“王家可是大户,糊弄不得啊!看着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你可是要想好了!”
远顺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是有了底,王家是大户,做好了,兄弟二人的生活可是暂时有了着落,等结了工钱再租房子,也能度过难关。
“大叔,那个王家大院可是离这里很远吗?”
“不远不远,你就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前面能看到《王家酒铺》的牌匾就是那家雇主了。”
王老爷正在自家酒铺后面的厅里喝茶烤着炉火,听伙计说有人揭了告示前来面试,忙叫伙计领进来。
王老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觉得年纪尚小,身体单薄,心下便没有肯定他能做:“你做的了这份差事?”
远顺毕敬毕恭的行了礼,问了一声老爷好,说王老爷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先给你剪一个做墙围的花怎么样。王员外答应了,问了一下需要什么,远顺说一把剪子一张红纸就行。
伙计很快拿来了剪子和红纸,远顺裁了裁红纸大小,选择了合适的尺寸,开始了剪纸。先是对折了几次,然后拿起剪子小心翼翼的剪起来,手指灵巧的用剪子剪着红纸,一旁的伙计看着,王老爷喝着茶水。
只是1分钟的功夫,远顺打开剪好的红纸,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边看的伙计禁不住叫好。
王老爷的接过来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小小年纪有这个手艺,至今为止,他第一次看到过这么逼真的剪纸。
暂时又没有合适的人,不如就让他来做:“行,小伙子,就冲你这手艺,这活你可以试试,做不好可是没有工钱。”
“谢谢老爷,我得先去看看房子,然后告诉你要购置的材料。”
王老爷吩咐伙计领着远顺前院后院的看了房子,主要是主人居住的厅室书房,院落太大,只是看了老爷书房和待客的大厅,太太以及小姐寝室,姨太太和三位小少爷的寝室、学堂、客房都还没有看,太阳就已经偏西了,伙计说:“明天还请你再跑一趟。”
远顺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就和伙计回到王掌柜的跟前想着先商谈一下价格。
远顺心里并不知道该怎么要价,但又不能不说,怕是被主家看成外行“我是个外乡人,才来这,我还有个哥哥,我们二人也暂时没有住的地方,老爷的有闲置的草房窝棚的,我们能不能住一下,也方便做活,价格上您老爷的看着给吧,也定不能亏了我们这外乡人。”
远顺说得诚恳,而且远顺眉目俊秀,也是看着顺眉顺眼的,又有技艺在身,王老爷的点了头。
此时,店铺的伙计走过来,附在王老爷耳边说:正是前两天,打听钱记药铺的小伙子,也确实,是钱记药铺上门女婿的叔伯弟弟。王员外更是觉得信任,算是完全同意了。
“王老爷,哥哥还在大板,我要耽搁两天,去接哥哥回来,希望老爷容个空。”
王掌柜合计,也不差这两天三天的:“小伙子,你尽管去接哥哥。回来后,你们就和店铺的伙计同吃同住,行李有就带着,没有咱们这也有。”
“回老爷的话,我和哥哥才到异乡,身边没有什么行李物件,还是劳烦老爷和伙计大哥们,帮忙准备一下,远顺先说声谢谢了。”
王掌柜叫伙计记下,别回头忘了,怠慢了。
至于装修用的材料,无非就是油漆、纸张之类的,库房里还有一些木料,只是修修补补的也够了。
“先买些备着,不够再补也来得及,你明天启程去接哥哥。”
这些都谈妥后,天已经是完全的黑了。
走出王家大院,远顺一路轻快的,回到了钱记药铺,正看到,坐在店里来找自己的志远“找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买没买够大家的年货。”
志远笑着拍了拍远顺,知道这个弟弟也挂着自己。
志远也很高兴,运顺找到了合适的活,至少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了收入。就和远顺盘算着,回大板运来客店,把三哥接过来。
远顺又把远义给的钱,算了算,除去还给运来客店的房钱和饭钱,还有王大夫的药钱,还有宽裕,远顺就准备了三份酒和点心。
这些酒和点心,一份给志远,给志远的要多七八份,放在他们的年货车上,告诉志远,暂时自己不宽裕,等宽裕了,一定去宋家村,各家都备好礼。
一份给客店的李掌柜,一份给王大夫,剩下的钱,也没有多少了,去了回来的路费,就所剩无几了。
再想想,暂时住在王员外家里,也没有啥要紧的花销。那个年代,手艺人在谁家做活,都是管吃的。
第二天,志远一早套好马车,两个人往大板方向走,临走前,运顺又买了一份酒和点心,说是给赵二的那份,不能落了恩人。志远心里一阵热,这是个知恩的人啊。
第十章:飞来横祸
运来客店,昨天被土匪抢了的消息,一大清早,就传遍了整个大板镇。
昨天晚上,土匪为了不让其他人追上来,用火把点着了草料堆,干透了的草随着风势迅速着了起来,顿时客店里一片混乱,等大家好不容易把火扑灭,才知道是土匪不但杀了人抢了货,还绑走了三个年轻人。
李掌柜的赶到客店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最上房的弟弟和那两个人也没了踪影,有个皮货商的两个随从被杀了,货也丢了,李掌柜心里也知道了大概,可没敢表现在脸上,找来了赵二,此时的赵二灰头土脸。
“掌柜的你可来了,来了土匪,杀了人啊!”
“那三个人什么时候走的?”
李掌柜的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问得唐突,可伙计赵二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哪三个?掌柜的是丢了三个,不是走了三个”
“就是••••••哎!就是••••••”,又指指上面。
“掌柜的,不知道啊!我去看看。”
“不用去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走了。”
赵二想了想:“对了,昨天晚上那个年轻一点的来找过你,我说你不能回来了,他没说什么就回房间了”
李掌柜沉思了一会:“兴许有着急的事,就走了。”
“掌柜的,还有一件事,有三个年轻人被土匪绑走了。”
李掌柜当时觉得头嗡嗡作响,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此时伙计跑进来:“掌柜的,马局长来了。”
李掌柜正不知怎么办才好,伪警署局长的到来,才让他想起来还有警察,赶紧着走出来。
此时的乌兰哈达辖区内属于伪乌兰哈达,大板还设立了伪巴林右翼协。日本人在大板没有驻扎部队,在这的都是伪政府。
再说宋志远和远顺,下午时分回到了大板镇,不敢耽搁,先去了临街的王记药铺,送了药钱和感恩礼,就直接奔了运来客店,老远的,就看见前面围了很多人,还围了警察。
宋志远和围观的一打听,说是客店昨天来了土匪,还出了人命,宋志远和远顺急着找远坤,围观的人群中找了个遍,也没看到远坤的影子。
有个伙计告诉他们,好像就是那个生病的小伙子出事了,远顺就要往里冲,被警察拦住了。正着急,赵二过来了,二人上前忙拉住赵二。
“赵二,我三哥也没啥钱财,怎么招了土匪?出了事!”
“远顺兄弟啊,大家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先稳稳,我只能告诉你,你三哥他没死。”,
志远忙问:“没死,那人呢?”
赵二摇摇头:“哎!比死了也好不到哪去啊,让人给绑走了”
远顺傻愣愣的站在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泪水扑簌簌的直落
警察折腾了大半天,又没有追到土匪的任何踪迹,就和李掌柜以及伙计们交代,如果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及时上报,然后撤了封,就撤走了。
李掌柜的吩咐伙计们收拾了客栈,这时,远顺和宋志远过来。
这些天,被土匪劫,走错了路,差一点被狼吃,找不到亲戚的时候,远顺没有这么绝望过,哥俩儿从战火纷飞中一路走来,九死一生,这些都已经是无数次重复的经历,可是如今哥哥生死未卜。他感觉自己也坚持不住了。
他把店钱和饭钱还给了李掌柜的,又把准备的礼物奉上,深深的鞠躬说着谢谢。李掌柜心头一酸,这是什么世道,远坤刚过鬼门关、又落虎口。更是可怜了远顺,这小小年纪。
远顺坚持着回到林西后就病了,这一病又是3天,哥哥远义照顾着这个可怜的弟弟,开了几付汤药,每天亲自熬好了,送回来。
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远坤弟弟,是死是活,还不得知,看着运顺瘦小苍白的脸,也是心疼的紧。
但这么下去也不行,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咬着牙活下去的,乱世人不如太平世的狗啊,生于乱世,如果不坚强,恐怕,没有人能够活下去。
浑浑噩噩的3天里,远顺想着三哥的音容笑貌,两个人缺衣少食的时候,哥哥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吃食给他,有危险,就会挡在他的前面。
有一次,因为捡垃圾堆里的馒头,被野狗追,远坤让远顺先跑,自己用棍子赶,不小心让野狗伤了胳膊。临了,三哥还笑,说:“人都和狗抢东西吃了。”
远顺的梦里,有三哥,有母亲,母亲站在远处召唤他。
第四天,远顺在远义的悉心照料下,终于又挺过了一关。
远顺告诉远义,自己要去王家大院。
哥哥远义也早早的和王老爷的打好了招呼,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王老爷心里也嘀咕;这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远顺来的时候,王老爷让他和店铺伙计们住在一起,屋里虽然简陋,但炉火烧得很旺,很暖和,被褥也厚实。对远顺来说,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很好。
远顺一边紧着干活,一边带着希望等哥哥。
远顺在回林西之前,把远义哥哥家的地址,给了运来大客店伙计赵二,反反复复的叮嘱,一旦哥哥回来,一定要交给他,让他尽快赶过来。
远顺一整天,一整天的都没有什么话,只知道干活。
有时,晚上一个人偷偷流眼泪。大家背地里都知道这个小伙子的心事,又稀罕他的手艺,都高看他一眼,也没有人嫌弃他的少言寡语。
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投入工作中的远顺却没有辜负王员外的信任。
一个人起早贪黑的,在小年之前,忙完了所有房间的装饰,效果比预期的还好,得到了大家一致赞许。
特别是王家的大小姐秀芝,很喜欢远顺的剪纸,她的房间是最漂亮的,白色的墙面,粉色的墙围,墙围上还嵌了黑色的镶边,墙围两边是两朵盛开的莲花。
远顺本意是想剪两朵牡丹,因为牡丹富贵,可佣人来告诉远顺,秀芝小姐喜欢荷花,让远顺费了很多脑筋才剪出栩栩如生的荷花来,不过在棚上的四个角上,远顺剪了四朵牡丹花。
秀芝对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手艺人,赞不绝口。
想着自己和他年纪相仿,自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却是经历传奇,完全不是一个十七岁孩子应该面对的经历,这应该就是浩然哥哥说的贫富差距和生来不平等吧!
远顺又给王员外做了几个大红灯笼,也比市面上卖的做工精致。
小年过了,眼看着就到了除夕,远义想着叫弟弟去自己家里过年。工作完了,王员外给了远顺丰厚的工钱。
远顺算了一下除了还远义哥哥的钱,还余下了些,打算暂时放在了哥哥那。远顺准备走的时候,伙计叫住了他,说王掌柜的找他,说有事。
第十一章:鸡血百灵
再说远坤。
当远坤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自己被绳子捆着躺在马车里,嘴巴也被堵着。他看了看四周,还有巴图和斯琴兄妹,他们两个还在昏迷中。
自己挣扎了一番,可是被绑的结结实实,也是白费力气.
远坤用胳膊肘碰了碰昏迷的巴图,巴图也醒过来,他们相互对了对眼色,巴图推醒了妹妹,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
其实,他们三个被绑,实属意外。
昨天傍晚时分,运来客栈里来了一波生意人,看穿着打扮阔气的很,车上装满了上等皮货,应该是做皮货生意的。
其中有一个中年人,中等个子,一双老鼠眼眯缝着扫了一下整个客店。
要了两间上好的客房,又让随从把几个大箱子抬上去,看样子里面装的东西不轻,两个人抬得小心翼翼,应该是怕摔的物件。
这几个箱子正是给整个客店带来灾难的根源。
住在最上房的不速之客也看到了这个沉重的大箱子,周老大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
他看了看李元奇:“兄弟,送来个财神爷,如果劫了,我估摸够咱们几十号人过一年了,看那些皮货的品相就是上好的货,箱子里一定是现大洋啊”
“大哥,咱说好了,我是来看哥哥的,明天就走,可不能在我哥这闹出事,真要出什么事,我们兄弟两个这辈子可真就有了过不去的坎!”
“兄弟,这可是趟大买卖,做了,咱们几十个兄弟就有了活路,你不能看着兄弟们都饿死吧,就算是这个皮货商倒霉吧,这一票非干不可,你哥哥那里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你掂量着办吧”
李元奇死活不同意,周老大给孙茂源递了眼色。
二人就走出了房间,两个人嘀咕了一会,孙茂源走出了客店。
周老大返回了房间对李元奇说:“兄弟放心,哥哥绝不为难你,不过,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你插手,你就等好吧!”说完,躺在炕上闭上眼睛。
李元奇心里明白,一定是周老大让孙茂源去找人手了。
李元奇有一些犹豫,该不该告诉哥哥。
周老大决定的事,谁也别想拦住他,即使告诉了哥哥,没影的事哥哥也不能报官,只能自己防范,到时候有可能伤害更多的人。
自己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走出屋来,找到了店伙计赵二。
“你们掌柜的呢?”
“掌柜的不在店里。”
“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不能回来了吧。你有什么事和我说。”
李元奇暗暗松了一口气,忙说:“没事没事,随便问问,明天回来好,明天回来好。”就折回了房间。
赵二皱了皱眉,心里嘀咕: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神神秘秘的。
三更时分,一伙人趁着黑夜,悄悄的摸进了运来客店,直接奔了皮货商的房间。
用了土匪惯用的伎俩:迷魂香。
很快那几个大箱子和皮货就被他们抬了出来,送上了马车。
周老大又起了贪心,想顺手牵羊再多拿一些,就盯上了圈里的骆驼,悄悄打开牲口圈的门,去牵骆驼。
此时的斯琴正好起来去厕所,开始的时候,以为伙计给骆驼添草料,还寻思伙计勤快。
隐隐约约,看到骆驼走出了圈门,觉得事情不对,可能是来了小偷。
便走过来,也赶紧的喊了一声:“谁啊,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赶骆驼做什么。”一是为了壮胆,二也是想通知客店里的其他人。
等斯琴走到客店门口,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赶她们骆驼。她没有细想,直接冲了出去,想截住骆驼,把小偷吓跑。
斯琴边跑边喊:“有贼,巴图哥哥有贼偷骆驼。”
这一声喊惊动了客店里部分房客,远坤第一个冲了出来。
因为病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客人多,单间租给别人,才住在一楼大客店的大通铺上。
远坤冲过来的时候,斯琴已经被打晕在马车旁。
巴图也听到了妹妹的喊声,第二个冲了出来,他冲过来的时候,妹妹和远坤已经都倒在地上。
而巴图虽说有一把力气,也练过,却不是土匪的对手,只是几下就被三个土匪制服,三个人都被打晕了。
六道拐这个地方是山坳里的山坳,土匪把家安在这,外面的人根本找不到。
土坯的房子一个套间连着一个套间,围着这个山坳里成一个椭圆形,城门楼放在了唯一可以进车的北面,进了城门分东西两排房子,每排大概有二十几间。
抢了东西的周老大趁着夜色轻车熟路的回来了。
到了六道拐也已经是朝阳初绽。把三个年轻人压在了最里面的房间里,开始清点今天的战利品。
手下的喽啰们把几大箱子抬过来,都眼巴巴的想看看里面是多少大洋。
周老大说:“兄弟们,咱们发财了,哈哈!赶紧的,赶紧的给爷打开瞧瞧啊”
箱子是黄花梨木的,箱体上雕着花,看起来很是精致,一把古铜锁锁着。
却怎么也打不开,周老大是个急性子,等得不耐烦了,啪啪几枪打开了锁,这把锁再怎么好看也是废了。
打开盖子,里面却没有周老大想要看到的现大洋。是一些干草样的东西,周老大眉头一皱,心里嘀咕:这像是古董啊!没有现大洋?
他亲自动起手来,把这些外面保护的草拿开,里面还有几个木匣,没有上锁,只是用钮卡着。
周老大拿起其中一个打开,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着。
打开的这个木匣,里面装的不是现大洋,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是一件巴林鸡血刘关张雕件。
雕的是一只草原的灵鸟-百灵鸟
雕件5*7*12cm体形不大,雕工精美,通体3种颜色红白黑。
百灵的头,后颈,中、小覆羽和尾基部乳白色;翅鸡血红而具明显黑色如斑,胸具不连接的黑色横带。
嘴红色,先端和上嘴呈黑色;跗蹠白色,爪黑色。品相上等。
整体站姿是头向上扬起,一只爪平直伸展,另一只爪成稍蜷缩样,正要振翅高飞般。
连体底座是嫣红的鸡血加芙蓉红方章,底座无杂色。整体艺术品巧夺天工,让这个百灵鸟活了般逼真。
土匪们看得呆了。
能上山当土匪的没有什么文化,他们也估不出这个百灵鸟能值多少钱,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个百灵鸟价值连城。
他们这次抢来的东西不但没有让他们发了财,还差一点让他们都赔上了性命。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需要交代一下:日本人在故宫看到过巴林石,对巴林石非常喜爱,在19世纪30年代曾抓大量劳工在大板开采。
把开采的石料制作成印章和墨盒运往日本,现在仍被视为珍宝。)
土匪中有一些曾被日本人抓去,做采矿劳工,还是认得的。
“大当家的,这是巴林石里的鸡血石,很值钱的,日本人就喜欢这东西。”
周老大听了并不在意,叫人打开所有的箱子。
箱子全部打开,每个人都惊呆了,5个箱子里,上百件的巴林印章。
这上百件印章,品相个个上等,鸡血石中有鸡血石白玉红、鸡血芙蓉红、鸡血刘关张、鸡血金银红、鸡血三彩红。
冻石有芙蓉、红花、黄花、金银、黄金。
看得人个个目瞪口呆,太美了!
第十二章:李元奇
土匪们杀了人放了火,没得到大洋,所谓的国宝艺术品根本就不当回事,心情就很是不爽,吵吵嚷嚷的直说不值。
周老大耷拉着脑袋直挠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他奶奶的。
手里拿着百灵鸟雕件反复的看着,就这么不招人待见的物件,有什么特别的呢?
那些商人,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保管着,惹得自己一时兴起,杀人越货,还得罪了二当家李元奇,不值得啊!
心里一烦躁,举起来就想摔了。
这时,一个人挑了帘子走进议事厅,进来的正是李元奇。
李元奇是在运来客店的火着起来的时候,才骑马走的,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知道哥哥还能不能原谅他,虽然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却是因为自己想过去看看哥哥,才给哥哥惹来的麻烦,心情很是沮丧,。
无精打采的晚回来一步,听见议事厅里很是热闹,他也没有心情去看,就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刚路过议事厅,迎面碰到了孙茂源一把拉住了他:“二哥才回来,我一直没见到你,正要去找你,怕你没跟回来,留下你自己吃上官司”
“没想到又给我哥哥惹了事••••••”
“二哥,如果没有你,你哥哥早就不在了。老大让兄弟们放了把火,就是告诉官府,你哥哥也是受害者,肯定摊不上事。二哥,有件事我得和你说:知不知道,还绑了三个年轻人回来。”
“什么,咱们可是从来不绑人的,万一有个闪失,让人跑了,咱们这个六道拐,就呆不下去了。”
“大当家的吩咐,把那个女的带上,后来又来了两个年轻的后生,就一起带回来了。”
李元奇睡意全无,直接奔了议事厅。刚好看到周老大要摔东西,赶紧制止:“大哥且慢。”
周老大抬起头是李元奇,什么也没说。
李元奇走上前来,把周老大手里的物件,拿过来看了看,又轻轻放回去,吩咐手下人,把所有物件收拾好,放回箱子,再把箱子放到库房。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有什么用了,大哥先休息吧,大家也都散了吧。”
等众人都走了,周老大看李元奇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二当家的有话要说。就问:“元奇,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茂源说大哥还绑回来三个年轻人。”
“老二如果不提,我还把这茬给忘了,那个小妮子看到我了,她冲出来的时候,兄弟们已经点了火把,谁能想到会有人出来,我是大意了,没遮脸。正好,咱老娘整天嚷嚷着,没人和她唠嗑解闷,没有个得手的人伺候她,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给她绑了。”
“那两个年轻的后生怎么也带回来了。”
“她们是一伙的,就一起带回来了,二当家的如果觉得不妥,明天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就是。”
“哥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人,虽说我们是土匪,也不能滥杀无辜。”
“二当家的,有什么好计议的,土匪哪有那么多要考虑,我说杀得就杀得。他奶奶的真晦气,本想是几箱子现大洋,结果是一堆破烂!”
“也许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这些东西肯定是值钱。那些皮货是幌子,上好的皮货,都没有当宝贝,这些巴林石肯定是宝贝。就是我们不懂,也估不出价格,总有能看明白的,明天让人去马掌柜的当铺,一看便知”
周老大一拍脑袋:“元奇说得在理,哥哥我是个粗人,也想不了那么多,二当家的琢磨琢磨这事该咋办,我累了,去睡一会。”
周老大一脸丧气的走了。
李元奇还想问一问,那三个年轻人,该如何处置,转念一想,还是不问的好。
周老大性格暴躁,心狠手辣,再加上,抢了没有用的东西,正在气头上,弄不好,三个无辜的生命,就会葬送在六道拐。
虽说被逼无奈走上土匪这条道,李元奇可是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百姓。
三个年轻人,被绑的结结实实,嘴上堵得东西和进山寨时戴的眼罩,都被土匪们取了下来。把他们推进屋,锁好了门,门口连一个放哨的都没留。
三个人心中叫苦不迭,恐怕是性命不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虽然斯琴是蒙古族女孩,从小在草原骑马摔跤,但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事,眼泪哗哗的流。
巴图看着妹妹:“斯琴,别哭,等哥哥想办法,一定救你出去。”
远坤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简陋,没有床,只有一个窗和一道门,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地上的高粱秸秆也是刚刚土匪放在那里的,这个房间,应该是专门关押人的地方。
从马车跑到这个土匪盘踞的地方,用的时间来算,应该离大板镇有一段距离,最主要是很隐蔽,外面的人想要救人,肯定很难,想要活命就得自救。
这一年的经历,已经让他习惯于冷静,生死线上,也走了不是一遭两遭了,没有什么能吓得倒他。
况且还有巴图和斯琴兄妹二人,更增添了,生存下去的勇气。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论年纪,巴图年长些,远坤小了一岁。三个年轻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见有开门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土匪,相貌端正,表情还算温和,不像是来杀他们的。三个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进来的人正是李元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打量了一下三个人,就走了出去,依然锁好了门。
李元奇的到来打断了远坤的思绪,他进来没说什么又走了,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远坤对兄妹二人说:“巴图大哥、斯琴妹妹,土匪在大客店没杀咱们,把咱们带回来,我想咱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斯琴,先别害怕,当务之急,是琢磨一下,他们绑咱们回来,究竟能有啥目的。”
此时的斯琴哭也哭了,反倒平静了下来:“是啊,巴图哥哥,他们是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们的脸?”
巴图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那是肯定的,土匪最忌讳这个了。”
斯琴听了,心情立刻降到冰点。
“如果是因为看到他们的样子,怕以后有麻烦,他们应该是杀了咱们,而不是冒着风险把咱们绑回来”远坤说。
“远坤说的对,他们是看上咱们三个了,究竟会让咱们做什么呢。”巴图应和。
“无论怎样,一会我们见机行事,态度要好,别惹恼了他们,只要是他们不让咱们杀人放火,不对斯琴有非分之想,让咱们劈柴做饭、喂马喂羊,咱们一概应允。”
“远坤兄弟说得对,斯琴,在这千万不能有大小姐脾气,这可是土匪窝,有一点不妥是要丢了性命的”
斯琴连连点头,很佩服的看了远坤一眼,对远坤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第十三章:周老大的反转人生
李元奇并没有休息,看过三个年轻人之后,直接去了周老大母亲的住处。
周老大的身世也是一段悲凉的故事
母亲胡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被老爷看上了,纳了妾,生了儿子,就是周老大,周老大原名叫周斌,本是周家的小少爷,却是另外一番经历。
周家大奶奶却是个母老虎,胡氏的年轻貌美,性格柔顺,甚得老爷喜欢,让她又嫉又恨。胡氏性子又软懦好欺。
周家大奶奶仗着娘家势力,更是有恃无恐,对母子二人百般虐待。
老爷在家的时候,打骂都是常事。
老爷经常出门做生意,不在家的时候,母子连饭都吃不饱。
周老大因为一点小小的错误,就会被施以家法,暴打一顿。
在周老大八岁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遭了毒打,如果不是老爷回来的及时,周老大就被活活打死。
胡氏抱着儿子哭了一夜。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周老爷给了她们母子二人几亩地,一个小偏院。
本来是几亩上好的水浇地,大奶奶死活不同意,私下让管家,给了他们几亩山地。
日子一天天的,熬到了周老大15岁,周老大从小看着母亲的苦难,自已又经常挨打,性格极其暴戾。
这年夏天,老天爷不给力,雨水少,分给他们母子二人的几亩薄地,因为浇不上水,颗粒无收。
为了不让母亲饿肚子,周老大去找父亲,想要一些粮食。
恰逢周老爷不在家,大奶奶不容分说,让佣人把他乱棍打了出来。
看到儿子又被暴打,家里实在又煎熬不下去,胡氏想着等老爷回来,自己去求求。
等了几天,老爷没有回来。胡氏怕儿子走了歪路,去求了周家大奶奶。
周家大奶奶就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何况是胡氏这样的狐狸精,不但没有给半斤粮食,还对胡氏羞辱了一番。
两腮红肿的胡氏回到了家。
周老大是孝子,心里多年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了。
当天夜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周老大,怀里揣了一把刀,翻墙进了周府,杀了周家大奶奶,还顺手拿走了大奶奶屋里值钱的金银首饰和银票。
胡氏知道后大哭了一场,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余地。
自此,周老大和母亲逃到六道拐,开始了他土匪的生涯。凭着心狠手辣,也有了名气,有人愿意投奔他。
手下的人都称他老大,才有了周老大这个名字。
本来是个苦命的人,却在打打杀杀的土匪生涯里,越来越灭绝人性。
李元奇也是杀了日本人,才来到六道拐的。
周老大和李元奇成了拜把子兄弟,李元奇坐上二当家的交椅,都是老太太的意见。老太太喜欢李元奇遇事冷静、处事沉稳有智慧,心里有江山。
自从儿子为了自己,杀了人做了土匪。老太太常常自责,整天吃斋念佛,希望能减少儿子的罪孽,儿子冲动的性格,是改不了了,好在还有李元奇,这个能谋事的军师。李元奇从不滥杀无辜,也减去了不少孽债。
李元奇对周老太,也是敬重有加,闲了,也来和老人家聊聊天。今天可是有事情才来的。
老太太刚刚吃过早饭,正在收拾衣物,眼看着年关就到了,她给儿子缝制了新衣,也有李元奇一份,在她的心里,已经把李元奇当做儿子一样看待。
李元奇并没有和老太太细说,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对于儿子在外面都做了什么,老太太是从不过问。
只是告诉老太太,周老大绑了一个女娃子来,说是为了伺候她。
老太太先是一惊,眉头微皱,李元奇赶紧说:“娘啊,这个女娃子您得留下,要不就没命了!”
周老太颤抖了一下手:“元奇,这山上从不绑人来的,女人更是从来没有过,这不是要出乱子吗?”
李元奇握住老太太的手:“娘啊,这些先不考虑,先把人救下来再说,另外,还有两个小伙子,您得说:您用得着他们做事。都救下来。”
周老太了解儿子的脾气,除了她的话,别人的话从来不听的,他也了解李元奇,他说救得就该救。忙点点头。
三个年轻人,被带到老太太跟前时,已经被松了绑,只是有土匪押着他们。
李元奇也不在这,三个人看到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
来的路上,土匪也交代了,去给他们老大的娘做指使佣人,要好好伺候老太太,要是想逃跑或是伺候不周到,小心脑袋搬家。
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串念佛珠,闭着眼睛捻着佛珠,听到有人进来才睁开眼,三个年轻人被推搡着进了屋。
老太太打量了一下斯琴,又看看巴图,看他两个的穿着是蒙古族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远坤的身上,这个俊朗的小伙子让人看了喜欢。
“他们吃过早饭没?”
三个人没敢说话,跟进来的土匪忙说:“老夫人,还没呢,老大说了,看哪个好就留哪个,看不上的我再给带走。”
老太太一听,想起李元奇的话,这带走就是没命了,又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三个人好一会,土匪们也不敢问,只是等着老太太发话。
“瞅着这三个娃子都好,都留下吧!”
三个人暂时是保住了命,远坤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赶紧拉着斯琴和巴图给老太太行了礼。
周老太吩咐:“先给他们一些吃的,吃完饭再过来做事”
斯琴自小没做过活计,更不会做女红,只能为老太太端茶倒水,打扫打扫房间,老太太也不说什么。
巴图和远坤挑水劈柴,远坤有时还会做一些家乡的面食,蒸得一手好馒头,擀得一手好面条。
周老大偶尔会过来看看娘,吃一口馒头面条的,也觉得自己算是给娘尽了孝心,总算做了一桩母亲开心的事。
剩下的时间就是这三个年轻人陪着老太太,像奶奶带着三个孙子。
三个人暂时是安全的。
背地里,远坤和巴图合计着如何能逃出去。
逃肯定是要逃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土匪们放松了警惕。
而且,就是往外逃,也得有十足的把握,能逃得出去,要是逃不了被抓回来,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土匪们也是要过年的,虽然这次他们没有抢到现大洋,那些上好的皮货也卖了不少的钱,置办了年货,热热闹闹的吃了饺子,算是过了年。
和土匪在一起的日子过得煎熬,三个人逃跑的念想,一直都没有放弃
第十四章:新年伊始
再说远顺,伙计喊他去见了老爷。
原来有个佣人的母亲去世了,要赶回家为母亲办丧事,家里缺了人手。
正好运顺暂时没有好的去处,王老爷合计让远顺留下来,就问远顺愿不愿意再打一个月的短工。就是挑水劈柴的粗活。
王员外还格外的准许远顺,除夕可以去远义家吃个团圆饭。
远顺求之不得,就答应下来。
又回了一趟钱记药铺,告诉了远义哥哥。把钱还了,把剩下的钱放在哥哥那里。
远义并没有想要那笔借款,远顺执意要还,见拗不过他就说先都放在哥哥这里,以后用了再都拿去。
远义的妻子钱氏是一个善良贤惠的女人,为远义做了新衣,也赶在年前,给远顺做了两套棉袄加棉裤。
这北方的冬还长着呢,远顺感谢嫂子的照顾。
侄子钱小义和侄女钱晓蓉,也都是聪明懂事的孩子,远顺很喜欢侄子侄女,特意买了他们爱吃的紫苏糯米糕。
王员外赏了一坛好酒,运顺也拿给了哥哥。
除夕夜,放了鞭炮,吃了饺子,这个年就算是过了。
远顺心里惦记着哥哥,不会喝酒,却也陪着远义喝酒,喝得醉了。
此时的林西县城里,万家灯火。
除夕夜是不能关灯的,每家每户都灯火通明,再节省的人家都不会省除夕夜的灯油钱。而且卧室、厨房、仓房里,都点着油灯和蜡烛。
有钱的人家外面都挂着大红灯笼,半夜里,怕蜡烛灭了,要续上,还要有值夜的佣人,也怕会走水。
秀芝的房间里,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丫鬟小杏儿已经睡着了。
秀芝怎么也睡不着,在灯下看书,外面的鞭炮声还一阵阵的响。
李浩然回了昭乌达,正月一过,就能回来。
看得累了,放下书,看棚上的四朵牡丹花,感叹还有这么巧的手艺人,能剪出这么好看的花儿来,听说那个有手艺的少年,只比自己才打了一岁。
一走神,书掉在了地上,就起身去捡书,够不到。
看看杏儿睡得正香,又不忍心叫醒她,自己下来捡。
一个不小心没有站稳,一双小脚不给力,跌坐在地上,疼的钻心。
秀芝费力的爬上去,疼得掉了眼泪,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脚,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用。
母亲因为自己的脚,常常自责,在母亲面前,她从不表现出一双小脚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和不便,只有没人的时候,她才望着自己的脚叹气。可怜自己。
王老爷和大夫人也还没有入睡,说着体己话。
“这一年年的真快,孩子们都大了。”
“老爷,咱秀芝过了今年也17岁了,也该寻思着找个合适的人家了。”
“我也琢磨这件事来着,现在时局不稳,这战争打得也是激烈着呢。”
“老爷,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咱们就是给女儿找婆家,别的事咱也管不了!”
“夫人说得在理。”
“我觉得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说说看。”
“你说浩然侄子怎么样,相貌没得挑,读过书见过世面,我看秀芝也是喜欢他。”
“这倒是个好人选,等春节过了,浩然回来了,我探探口风。真是有点累了,不能像早先一样能守得年夜。”
春儿房间里,春儿也没有入睡,去看了三个小少爷,孩子们已经进入了梦想。
春儿把第二天少爷们要穿的衣服、鞋子,又看了一下,把夫人和大小姐秀芝的衣衫,也拿出来,看看熨得平不平整。
春儿为大小姐做了一件搭襟的汉服外套,款式虽然是早先年的款式,这布料却是上好的洋货。
虽然这些年自己已经不再做活,但每年春节全家的新衣都是她亲自买料做针线,再熨帖好的,初一拿给夫人和小姐,这规矩却没有变过。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远顺早早的就回到了王家大院,清理院里院外的鞭炮碎屑,王员外看在眼里,心里也喜欢,觉得小伙子聪明勤快,琢磨着开了春,让这个小伙子去酒厂上工。
远顺看到东家,忙行了礼问了过年好。
初一是要给长辈们拜年的。
秀芝因为昨夜脚受了伤,一早晨起床,不但没有好转,却是越发的疼了,若长辈们问起来,怕是瞒不住了,就打发杏儿去告诉了母亲。
会客厅里,亲族们、还有街坊邻里都来拜年,里里外外,出出进进的人很多,杏儿就在外面等了一会,看夫人高兴的样子,真不想在这个时候,扫了夫人和老爷的兴致。
远顺清理了院落,又忙着去厨房里帮忙,管家吴伯也喜欢这个机灵的小伙子。
因为客人多,忙不过来,就吩咐他和下人们帮忙沏茶水送往前厅,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
看到杏儿,知道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却没看到小姐,琢磨着这个日子小姐怎么一直没有过来,就问了杏儿一句:“小姐可好”
杏儿紧蹙着眉头:“哎!老毛病又犯了”
远顺:“怎么小姐病了”
杏儿点点头:“昨夜把脚伤了,到现在还不见好,抹了药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远顺也听下人们议论过,知道小姐有一双小脚。
三个姐姐就曾经绑过,后来母亲放弃了,好在民国不兴这个了,三个姐姐算是逃过了劫难。
秀芝小姐却没有躲过,小姐走路都是慢慢的,特别是冬天下雪,更是走得小心翼翼。
杏儿说:“别人家的小姐也有绑脚的却不像我家小姐身子骨这么弱。”
正说着,两位夫人走出来,准备去祠堂拜祭祖宗,看到杏儿却没有看到秀芝,正要开口。
杏儿也看到了夫人,忙给两位夫人拜了年,请了安,不等夫人问,就告诉夫人小姐的脚受了伤,不能来了。
两位夫人本来想去祖宗排位面前敬香磕头,听了杏儿的话,就转回头往后院去了。
大夫人也是一双小脚,身体也是瘦弱,在二夫人的搀扶下走过了回廊,转到小姐秀芝的闺房。
秀芝正在看书,几案上,是杏儿临走前才研的墨,看到母亲来了,心下不忍,忙起身来向母亲和二娘问好。
二夫人春儿看着秀芝穿的正是自己做的衣服,心里很是安慰,秀芝虽然是大夫人的孩子,却是春儿带大的,在二夫人心里:秀芝也是她的女儿一般。
赶着问:“秀芝,这脚现在怎么样,二娘给找个大夫看看吧。”
秀芝忙说:“二娘,都是老毛病了,没什么事,养养就好了,杏儿已经热敷过了,上了药。都怪自己不小心,让母亲和二娘挂心了。”
母亲在秀芝跟前坐下,让秀芝把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慢慢的脱下鞋,把缠在脚上的布小心翼翼的解下,露出了一双精致的小脚,只是脚底下却是伤痕累累。
这些伤痕总是新伤压着旧伤,李氏不禁落下泪来。
秀芝最看不得母亲落泪的样子,虽然自己身体不争气,但秀芝是个坚强的女子。
总是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了,要给父母尽孝道,秀芝一边擦拭着母亲的眼泪,一边问:“妈妈去过祠堂了吗,我这您不用担心,先去祠堂给祖宗们磕头吧”。
又给二娘使了眼色:“脚已经不疼了,中午的时候,我去前厅吃饭,也好给爸爸拜年。”
春儿也忙说:“夫人,咱们先去拜过祖宗再回来,秀芝要是中午和咱们一起吃饭,说明啊,这脚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太担心。”一边对杏儿吩咐:“让伙计小财子打听着有没有好大夫给瞧瞧。”杏儿忙答应着。
第十五章:惹祸上身
说起土匪,解放前夕东北的土匪也是不少,也不乏有一些是义匪,在抗日战争中也参与打鬼子。
有些土匪也是穷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才拉杆子的。
义匪们有自己严明的纪律:四盟约、八常规、八斩条,不扰乱乡里,只打劫地主富商以及官老爷,小商小贩从来不骚扰,对于平常的良家女子也不会骚扰,纪律里的第八斩条里最后一条就是:调戏妇女者斩。
自古以来,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土匪却也是不容易,《水浒传》里的林冲那么大的能耐想上梁山还得递交投名状。
当然,更多的是一些凶残无比的土匪,给老百姓的心里造成了恐慌,大家谈匪色变。
周老大为人奸诈,心狠手辣,李元奇没来的时候,土匪为非作歹不考虑后果。
骚扰附近居民,老百姓也早受其苦,却没有当官的给撑腰,乡民们只能是能躲就躲了,能花钱消灾的都是有钱的人。
周老大也没蠢到去找穷百姓的麻烦,因为没有钱财可捞。
李元奇成为二当家以后,制定了严明的纪律,第一条就是:不能危害乡民,也就是土匪三条纪律里的第三条:兔子不吃窝边草。
大年初一,李元奇照例给老太太拜了年,顺便看了一下三个年轻人,就直接来到了议事厅给周老大拜年。
周老大躺在议事厅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嘴里还叼着旱烟,时不时的吧嗒着抽一口,旱烟袋的烟嘴是一块翠绿色老玉,是一次抢一个商人得到的。
“大哥,过年好,小弟给您拜年了”李元奇说。
周老大抬了抬眼皮:“兄弟,你也过年好。”就又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元奇知道,为了三个年轻人的事,周老大心里不痛快。
周老大本想,只留下那个女娃子,那两个后生杀了了事,老太太却都留了下来,他认为:一定是二当家的在母亲那里说了什么,三个人才被母亲都留了下来。
其实,是杀是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有事都听李元奇的,这事让他心生恼火。
“大哥,你如果累了,兄弟我这就告退。”李元奇抬脚刚要走,周老大却从躺椅上坐起来。
“老二啊,着什么急走,哥哥我有话要和你说。”李元奇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李元奇说。
“是这样哈,那三个年轻人,老太太可是都留下了,你寻思,他们三个能就这么,踏踏实实的,待在这里吗?如果只是个女娃子,不可能逃得出去,加上两个后生可不好说,总觉着这事吧,就是危险的事,我当初也是糊涂,多带了两个回来,老娘又保着,我是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像放着定时炸弹一样。”说完闷闷的吸了一口烟。
李元奇心里明白周老大说得也有道理,他这些日子也在思讨着,有什么万全之策,即能保住三个娃子的性命,六道拐也能没有隐患。
“大哥,兄弟们最近忙着过年,也没来得及考虑的周全,容弟弟再考虑考虑,想个法子再来回大哥的话。”李元奇说。
“行吧,老二,有一点啊,我老娘那,要交代的过去,不能惹老娘生气。”
“放心吧,一定不惹娘生气。”
李元奇从周老大那里走出来,心里立刻挂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怎样能保全三个年青人性命,又不能把危险带给六道拐。这可是,他暂时解不了的难题!
周老大既然已经提出来了,就得赶紧想办法,李元奇了解周老大这个人,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自己如果不想办法,恐怕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想办法要了那两个后生的性命。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老太太那里。
远坤正在院子里劈柴火,巴图给牲口们上了草料,斯琴打扫完房间,和老太太一起给观音上了香。
自小到大,斯琴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父母,更没有这么委屈过一个月以来,眼泪不知掉了多少。幸好老夫人是个好心人,没有为难过三个人,所以日子还算过得去。
跪在菩萨面前,心里默默的祝福父母,祈祷菩萨能大慈大悲,让她和巴图哥哥早一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元奇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三个年轻人的注意,他们不知道,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多亏了这个二当家的。
远坤依旧劈柴,巴图给牲口上了草料后,把远坤劈好的柴,码得整齐。
斯琴客气的倒了一杯茶水,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她不敢看这些土匪,早就听说土匪十恶不赦,而且祸害女人。
屋里剩下老太太和李元奇。
“娘啊,这三个年轻人的事,你老人家想没想过,该怎么办?”
“我也琢磨着,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你说,是让他们都走吧,要是有一个机灵的,记住了进来的路,出去了,还不得报官啊,我们这就保不住了。”老太太也是一筹莫展。
“都留下也不行,咱这上山当土匪都是自愿的,他们就是被咱绑来的,以后怎么能防得住不逃跑,真是有一天逃跑了,报了官,轻车熟路的找过来,咱们这,可就真的保不住了。”李元奇说。喝了一口斯琴倒的茶水。
娘俩儿为了三个年轻人,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老太太说:“元奇啊,容我再想一想。”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土匪们只是喝酒吃肉,一起赌博,累了睡大觉。
远坤是个手巧的小伙子,闲来没有事,也是为了和老太太拉近关系,就找了一些红纸和高粱杆,做了八个灯笼。
在老太太的大门口挂了两个稍大一点的,剩下的同样大小的六个挂在了院子两边,在把棉花分成小块蘸好了油。
晚上,月亮高高的挂在了山坳上,远坤点好了灯笼,把蘸了油的棉花点燃了,排列在墙头上,远远的望去就像一条火蛇,照亮了六道拐。
有一个土匪看到了,喊着其他的土匪出来瞧,土匪们看着是个新奇,有人说是老夫人住的方向,土匪们就赶过来看热闹。
远坤不但做了灯笼,还蒸了元宵。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直夸远坤是个好小伙子,将来谁嫁了谁就有福了。
土匪们一进来,院子里更热闹了,争着要元宵吃,老太太平日里也温和,就让斯琴都给他们分一些。
这边闹得动静大了,惊动了周老大。
周老大在房间里出来,看到了这条火蛇和高挂的灯笼,也觉得喜气,可是转念一想,立刻拉下脸来,对身边的土匪说:“带上家伙,跟我走。”
周老大气哼哼的走进了母亲的院子,刚才还吵闹的院子里,立刻鸦雀无声,一些土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谁做的这些灯笼啊?还有这些这些都是谁干的?”边说边用手里的棍子把墙上燃烧的棉花扒拉下来。
远坤看到周老大如此动作,心里知道大事不妙,看了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望着儿子:“斌儿啊,娘喜欢,就让远坤做了,你要是觉得不妥,就都拿下来。”
周老大鹰一样的眼睛在三个年轻人脸上扫过:“谁是远坤,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