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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前之狼的野望全文阅读

作者:狂言堂     肥前之狼的野望txt下载     肥前之狼的野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肥前之狼的野望全文阅读

关于松浦党分布的二三事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武将家传看一看。

    这个图个人认为大约是室町中期的松浦党分布图,因为图上有不少家在1500s以后找不到什么存在痕迹了,比如生月岛上除了那个笼手田氏还算有记录以外,山田氏、一部氏、加藤氏这几家在公共读物里没啥存在感,真要找恐怕得去啃《松浦文书》。

    此外笼手田氏在兴信、隆信在位期间应该在图中峰氏那个位置,而这块地在1500s之前是属于田平氏,松浦家塞了个儿子过去才变成笼手田的……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不胜数,国人横行的地方的势力分布对笔者而言几乎完全是理不清的糊涂账。因此文中对肥前国各势力的设计将尽量按照史实,但笔者难以保证全都符合当时的史实,比如有可能出现多个城少个城,或是文禄庆长年间筑的城跑到天文年间的情况,或者出现了压根不存在的小国人之类的事情。但笔者保证能从网上找得到的记载笔者会尽量使用,除此以外的脑补实属无奈之举,九州的资料虽然不少,但查找筛选起来相当令人头疼,某些小国人名主的生卒年都搞不太清,望请原谅。

关于青方家兵力二三事(五岛篇)

    因为有些书友吐槽五岛的兵力似乎太多的问题,所以稍微进行一点说明。

    首先要承认的是笔者确实是稍微高估了一点人数情况,算是开了点金手指,高估大约在两三成的水平,设定上这部分人是愿意上岸的海贼和浪人(大约要比实际情况多不少就是了)。主要是考虑到如果人再少的话两边打架会变得非常难看而且很难用的出什么战术……

    接下来就具体地说明一下笔者是如何推断五岛兵力情况的,主要依据有两个,第一个是1521年宇久盛定平叛玉之浦纳的宇久家再兴。这一事件由松浦兴信首先支持了100来个兵和30条船,接着宇久盛定带兵来到宇久岛,从宇久岛召集旧臣,凑出了总共235兵力前往值贺岛(就是现在的福江岛)。要知道宇久岛长宽大约都是5km上下……就算加上比宇久岛还要小的小值贺岛,能整整拉出一百二三十人也是很恐怖的(虽然其中肯定有很多是宇久家的旧臣带领的家人郞党)。而划着船到了玉之浦之后还有当地乡士48人自发加入,这就快300人了。而玉之浦在哪呢?在五岛西南,耕地肉眼可见的少,跟其他几部大片的土地完全比不了。(另外多嘴一句,五岛的土地由于没有明显的冲积现象和填海造陆,所以可以大致认为现在的五岛跟战国时代差不多大,这一点可以从岛上的城池遗迹的分布确认)

    第二个依据是文禄庆长之役,诚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五岛肯定不会像天文年间一样水平,有贸易的优势应该能够进一步聚集一些人口,但是文禄庆长之役五岛依然出了整整700人的军役,要知道跟天文年间相比,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太平日子的时候了。秀吉再怎么说也是要点脸的,且跨海作战也不可能全家老小齐上阵,而这种情况在早期的战斗中却并不罕见,由此来看战国时期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动员能力还是蛮可观的。

    当然值得探讨的一点是这么多人里真正的战兵究竟有多少,文禄庆长的话五岛出的主要还是水军。但是笔者也没有进行进一步详尽的研究,所以在文中姑且就简单地认为那些人也可以勉强拿着武器站在后面壮壮声势吧。

第一章 暗流涌动

    “不可!我青方家乃藤原北家花山院流后人,怎可将四百年之领就这样拱手交予宇久家!”评定间里,已生华发的男人坐在上方,捏着扇子一言不发看着下方的家臣们吵作一团。

    “可是……无论如何,宇久现在也是我们的主家。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催了,再一直拖下去的话,谁知道宇久家会不会对本家提出更不利的条件!说到底,若非家主大人无子……”左边的一位壮年男人不满地嘟囔起来。

    “闭嘴,叛徒!小儿胆敢如此议论家主,我这就替大人斩了你!”坐在他对侧的头发半白的干瘦老人一边中气十足地大嚷着,一边就要拔刀。

    眼看就要在广间上演全武行,主座上的男人才用扇子击打了几下地面,这有效地阻止了乱象,男人在家中多少还是有着家主的权威的。右手边坐的最近的男人紧接着说:“尔等在此间如此放肆,嘴上一句一个青方家,却是丝毫不把主家当回事啊!”

    “在下万万不敢!”刚才吵起来的几人赶忙俯下身子认罪。

    主座人与喊话者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他继续说道:“此事交由大人决断,就此不提罢!评定继续!”

    下面于是仿佛无事发生过,说起了其他事情。说是其他事情,不过是地头上有没有闹事,庄稼如何之类的一成不变的东西。那次冲突之后,平淡而顺风顺水地结束了这个月的评定。主座之人轻轻点了三下地板,起身走入内间。于是喊话人宣布休息,家臣们陆续离开广间。

    “人心浮动啊。”等到广间的脚步声安静下来,喊话之人也拉门走进内间,家主才放下架子开口说话。

    “啊,不过没有关系,我青方家毕竟已经在此处扎根四百年,这点小情况还不足为惧。”喊话之人坐在了家主面前。

    家主挥手让侍女们都离开,接着对男人说:“呵,直高——不,繁太郎啊,我还没老到需要那些聊以自慰的话的地步,还是直说吧。”

    “尧正大人……”被叫起乳名的白鱼直高俯身行礼,直起身说道:“恕我逾越了,如今确实是我青方家危急存亡之秋也,先有前些年末竹强占西领,仰仗本家多年在领内的旧情,才能把他赶出五岛(此时还叫值贺岛),但是显然家中已经有人有别的想法,再加上一直未有少主继承家业……就算历来的家主都少有子嗣,但如今的光景仍然让人忧心啊。”

    他顿了顿接着说:“宇久家借此机会盯上本家也是难免的事情,若不是松浦家撑腰,他宇久家说话管用的无非宇久岛,福江岛上那几处直领而已,本家的位置想必宇久家一直有想法,只是碍于旧情和实力才没有动作吧。此次,只要借本家需要传承家名为由将他家孩子送来做养子,再等我辈西去,本家就彻底成宇久家的地盘了。”

    家主青方尧正叹息道:“确实如此,你我想法一致,估计那些家伙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暗中靠向宇久也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我青方家与他宇久家同是松浦党,更枉说本家实打实的花山院之后,如果就这样成全了他个祖宗是谁都不清楚的贼佬,确实难以向祖上交代……说起来,孙四郎那边如何了?”

    白鱼直高回应道:“不太好,虽然说是中了风邪,但是到这个年纪……”说到这他的声音便拉长收声了。

    “这么说奈留家也要些时间才能稳下来……”青方尧正陷入了思索,“先这样吧,让西领那边留意一下末竹残党,宇久家那边先放一放,过些日子再做决断。”

    “是!”

    “那边也快到时候了啊……”看着白鱼直高离开,青方尧正心里慢慢地盘算着。

    ……

    文龟二年(1502年)七月,宇久家召开集会,五岛各家如往常一般与席,只是与席之人各怀怎样的心思无从知晓。也只有少数“聪明人”隐隐感觉得出,此时的宇久家同样暗流涌动。

    “家名之存续乃我等武家之大事啊,此事危急,内藏助大人考虑的如何了?”进行着的评定中,主座上的宇久觉点了青方尧正的名。

    青方尧正没有出列,只是微微俯身道:“是!大人对在下如此关照实属惶恐!大人的好心在下心领,只是在下女眷前些日子已有身孕,暂时还无需担心,只要神佛和大人能保佑这个孩子能健康成长,就比什么都好了。”

    “……如此甚好,看来暂时无需本家相助了啊,此事就这样吧。”虽然尽力没有表现出失望,但宇久觉的音调还是稍微出卖了他。

    “这个老东西,一听捞不到好处一秒就变脸。”松了半口气的青方尧正心里嘀咕着,当然这只是暂时蒙混过去而已,他还有其他需要看老天爷脸色的事情,才能让这一拆招完美无缺。

    “那么,纳大人,我听说您似乎还没有成婚,您也已经是一家之主,有的事情不得不考虑了,我将小女许配与你,如何?”宇久觉看向另一侧说道。

    “蒙承大人抬爱,在下不胜感激,在下今后定为主家效犬马之劳!”玉之浦纳一个大礼拜下去,宇久觉也面露喜色:“如此甚好,贤婿!那么详细的我们之后从长计议!”

    接着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道贺祝喜,之后也都是一般事项,在一片君悦臣乐的景象之下结束了此次评定。

    ……

    “什么?宇久嫁了个女儿给玉之浦纳作妻?咳……咳咳……”奈留家,躺在铺盖里的奈留国平猛地坐了起来,前来探望他的青方尧正和白鱼直高赶紧扶他躺下。

    “是啊,看来不止我们这些外样,宇久也想对附近的有力豪族下手啊。”青方尧正感叹道。

    “哪是如此简单之事!宇久觉这个老昏头的糊涂蛋!”奈留国平愤愤道,“我的奈留岛正好夹在本家的中通岛跟他们福江岛中间,所以我对他们的动作更清楚一点。玉之浦家这些年没少暗地里往外卖东西,实力早不可同日而语,当主纳也年轻,大有可为,大概是宇久觉那老东西怕他死了以后玉之浦家趁势造反才想出嫁个女儿这种馊主意的。”

    “虽然是权宜之策……但也还说得过去……”白鱼直高嘀咕着。

    “坏了!还有松熊丸那件事!”青方尧正忽然一拍手。

    “正是如此。”奈留国平附和道,“那阿野家是宇久家的分家,宇久觉那老糊涂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几个儿子不立嫡,非得从阿野家过继一个,也不想想那玉之浦家也是他宇久家分家,若是不算我们这些外样,实力也可说跟他主家不相伯仲,就凭嫁个女儿就想稳住玉之浦家,哼,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这……这……尧正大人,这五岛未来恐怕不太平啊!”白鱼直高此时额头已经汗珠密布,转头看向同样眉头紧锁的青方尧正。

    “实乃多事之秋啊!未来如何还很难说,只求我辈在余下的日子里能守护住祖上的家业,力求不使家名受辱吧!”青方尧正说道,二人也纷纷附和,“繁太郎,孙四郎啊!我们三家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要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一起面对未来的风暴吧!”

    “是!三人同心,定能守护家业!”

    文龟二年,青方尧正仍然没有儿子,但小小的五岛已是阴云密布、暗流涌动,未来该何去何从?

第二章 风起云涌

    永正四年(1507年)七月二日,宇久家十五代当主宇久觉逝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五岛。无论是青方尧正还是白鱼与奈留这样的分家,全都得前去参加吊唁。一行人乘着船摇到北面宇久旧领宇久岛上的菩提寺,朦胧月影下白幡随风轻舞,灵堂里是寺里请来的僧人念着往生咒,梵音袅袅,显得肃穆而庄重。宇久家年轻的新当主宇久胜在最前方端坐,烛火摇曳看不清悲喜。

    “至少看起来,这个年轻人有能力维持住权利交接的稳定。那个老东西选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手上盘着数珠,华发苍驳的青方尧正暗中四下打量。也已生出白发的白鱼直高坐在他不远处,做着同样的事情。另一边,奈留光平——这个和宇久胜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只是心无旁骛地念着佛超度逝者。“还是得再练练啊。”青方尧正想着,看向了别的方向。有的老臣念主旧情,已经开始压抑着抽泣,有的跟他一样四处打量。这时候,他突然注意到玉之浦纳的情况——尽管他本人看起来正在非常忠诚地为先主诵经念佛,但是好几家与他家素有来往的人物正不住地把目光往那边瞟。“……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啊。也罢,不枉我早就有所准备。”

    青方家由于盘踞在中通岛这个满是山地的地方以及附近的一些小岛,无论是领民数还是可耕土地都远远不如占有南边最大的福江岛的宇久家,更是被夹在宇久家旧领的宇久岛和福江岛正中,西面海上还有不少松浦家所有的岛屿,但是想要往来九州本岛与五岛,必定会经过中通岛附近。而青方尧正早早预见一场风雨,依靠收取泊船税,贸易以及其他特别的手段,这几年来也算是暗中囤了一笔家当。再加上满是山地的上五岛大半掌握在青方家手中,在这不得已靠海吃海的地方,有的是掌舵的好手。中通岛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就算真的起了战事,或许在福江岛上掺和一下有难度,但守住本业如何也是十拿九稳的。

    “玉之浦家势大,宇久家正值新当主继承家业之时,唯恐出什么意外,还请大家防范于未然。”几日后的自家集会上,青方尧正亲自宣布消息并做出布置:“宇久家怎么说也是我松浦党一员,无论如何我青方家不能与玉之浦此等庶家同流合污。”

    “这么说,本家是要拱卫宇久家了?”家臣问道。

    “不,也不是那样,玉之浦家现在已有将近半个福江岛的支持,实力颇为可观,陆上作战本就不是本家海上男儿擅长的,各方面都对我方不利。”青方尧正摇头道。

    “那……想必家主已有决断,只要吩咐便是!我等一切以大人为是!”领头的家臣说着深深拜服下去,其余家臣也都纷纷俯下身。自从解决了继承危机,家臣们的怀疑声几乎一下就压下去了,毕竟尧正大人确实是一位合格的好家主,再加上宇久家无力压服青方家这件事在下面坐着的是个明眼人就看的出来的。

    青方尧正对此很满意:“很好,诸位愿意相信本家,那么本家定不会辜负各位期望,只要诸位精诚合作,定能保全家业!”

    “是!”下面又齐声高呼一次。

    “那么奈留殿,若松殿,你们二位离福江岛最近,请你们二位密切关注宇久家的情况,另外我们还要在椛岛那里筑一处望楼,若能扎砦最好,不能也无妨,但是望楼是必须的,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来伐木取石的,是我的命令,有问题来找本家。”

    “在下领命!”

    “此外,尝试与三井乐家和久贺家联系,不必显得过于热心,那样容易令人起疑,只是普通地交流就足以了,交由你们把控。”

    “是!”

    “白鱼殿,你负责与小值贺家联络,等到福江岛乱起来再去,他们离宇久岛太近了,提早行动恐有异动,到时候他们会识时务的。”

    ……

    青方尧正并不很慌张,马上就是夏收秋收时节,就连他这渔农并行的小豪族都必须投身于秋收之中,其余家更要完成这件最重要的大事之后,才会考虑别的。

    八月中,椛岛的望楼便建好了,但并非是在椛岛,而是旁边一个小一些的岛,岛上并无一人而且有一处小湖泊便于饮水,四面绝壁易守难攻,比起椛岛可以说是更为合适的地方。青方尧正大喜过望,各自赏了贯永乐钱,并且又另拨了些钱财用料让二人带人在岛上结砦。

    青方家的异动宇久家也看在眼里,难免有怨气,只是自身还是泥菩萨过江,伸不出手去管别家事。少当主宇久胜虽然在几个月的主政中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家中的不同声音也渐渐平息,但是越来越不老实的玉之浦家仍是他心中最大的一根刺,甚至不需要青方家的小动作“提醒”,他自己也知道早晚会有意外出现——只是不知早晚,毕竟主动权不在他。

第三章 五岛之乱

    十二月廿四日,遥远的北方早已大雪纷飞,而处在温暖南国小岛上的五岛各族显然没有这种烦恼,尽管潮湿的海风并不令人舒服,但至少水不会结冰,大胆的渔民甚至敢于此时出海。“……一家之主,最重要的便是能把你的家臣部将们牢牢团结在你的身边。御恩奉公此乃君臣之义理。无论对外使用如何的手段,本家永远是最重要的。家臣们则仅次一点,如果本家无力,无法承担带领他们的责任,背叛就会随之而来了。当然,在此之上如何维护关系则更能凝聚众人的力量……”抱着年仅五岁(虚岁)的万福丸,青方尧正一边烘着暖炉一边望着中庭的松柏,絮絮叨叨地讲着他这几十年风雨作为家主,作为五岛有名之豪族的人生经验。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在父亲怀里玩着他的白胡子。

    “报!玉之浦纳举兵反了!”只听见走廊上脚步急急的侍从在门外大声报告。

    “知道了,有任何消息速来报,去吧。”青方尧正淡淡地打发掉随从,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女眷,站起来敲两下坐的有些僵硬的老腰,“终于是要开始了啊……”

    两个时辰后,青方尧正已经与留守的家臣们一起坐在评定间了。

    “报!宇久家大将大久保日向守率军三百出阵!”

    “报!石田馆被大久保日向守突袭,石田监物被讨取了!”

    “报!宇久家将石田甚吉在五社神社讨取了吉田外记!”

    没多久,前线的情况接连送到评定间里,“这……玉之浦家就只有这样的水平吗!”青方尧正表面上仍然不动如山,但不断敲打着地板的干瘦食指出卖了他的内心。

    “玉之浦家不过半日便被讨取了两位大将,真是耻辱!”坐在下方的若松正信愤愤道,引起了许多共鸣声。

    “无妨,两方相争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

    之后直到深夜,再无重要消息来报,双方似乎陷入了僵持状态,等在评定间的家臣们也显得很是烦躁,吃过晚饭,三两地坐在外廊上闲聊。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前去与小值贺家交涉的白鱼直高这时候才一身酒气地来到青方家的屋敷。“情况怎么样?”青方尧正看他进来,赶紧问道。

    白鱼直高摇着头,“现在宇久家似乎压制了玉之浦家,小值贺那家伙虽然还在观望,但已经做好给宇久家‘雪中送炭’的准备了。”

    “哼,那家伙……算了,这也在意料之中,谁让玉之浦家的小儿实力不济呢。”青方尧正搓着胡子冷哼道。

    “不过我给他留了个口头保证,说同为松浦党,一旦宇久家失利,我青方家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的。”

    “哦?做的不错啊直高,不愧是你。”青方尧正歪斜地靠着凭几赞叹道,“不过奈留家的小子恐怕也要吃个闭门羹了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奈留光平满脸懊恼地走进评定间:“在下办事不利,没能拉拢三井乐家,请家主责罚!”青方尧正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你的错,哪来的责罚,慢慢看吧。”但此刻他的心里满是嘀咕:按理说玉之浦的大宝馆与宇久家的辰之口城相去不远,宇久家阵斩两将,如果玉之浦不敌,也差不多该传来围城的消息了。若是玉之浦用了什么花招,那宇久家也该派人来求援了才对。

    日已半高,突然有侍从来报:“辰之口城升起黑烟,隐隐有喊杀声,或许是被玉之浦军包围了!”

    “什么!快唤……快唤白鱼殿前来!”青方尧正突然发现好像自己没猜对玉之浦纳的真意。

    “叔父,玉之浦围了辰之口城,这是真的吗!”在其他房间休息了没一会的奈留光平也慌慌张张冲进评定间。

    “似乎是这样的,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青方尧正眯着眼睛念叨着,这似乎有助于思考一样,但是这个多少能称得上多谋之人的老人并非将才,武家的传统让他从未疏于弓马,但除了处理领民冲突几乎没有用过兵的他显然不善于此道。

    很快,白鱼直高也匆匆忙忙从岛上另一侧的居馆骑马赶来,“宇久家败了?”

    紧接着三人凑在一起猜测真实情况,商讨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拿不准福江岛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三个都没作战经验的人几乎商讨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下午,才有更准确的情报送到:“报!玉之浦纳已经包围了辰之口城,大久保日向守的军势在清晨时分就已经溃不成军逃回辰之口城据守不出了!”

    在场的三人脸色大变,你看我我看你,相顾只有惊愕。毕竟谁能想到昨天还感觉是大胜的宇久家突然就被打翻了呢?

    思索了一会,奈留光平斟酌着小声说:“难道……玉之浦殿昨天伏兵在大久保回城的路上,然后趁着夜色强袭了大久保?”

    “或许正是如此……如果是昨天下午到黄昏的时候宇久家阵斩玉之浦家两员大将,大久保大概是往前扑了个空,眼看天色转暗决定先回城,损失两将可是伤筋动骨的损失,这样第二天再去找玉之浦家也不迟,没成想玉之浦家还真狠得下心,两员大将说折就折了,在宇久家回城路上有心算无心打了个正好。”青方尧正攒着眉头分析着。

    “这么说,宇久家反应不及,直接就被玉之浦围在城里了,老分家估计对密道也熟悉,连个送信的都没放出来。”白鱼直高则想到了另一方面的问题,“这样一来,那玉之浦纳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啊。他应当是算到了我们这些外人可能会犹豫,等到我们反应过来他们家已经可以腾出手来防止我们发兵救援了。”他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青方尧正,“还有平户的松浦家呢,别忘了宇久家跟松浦家有姻亲,若是他们家愿意为宇久平乱,玉之浦根本掀不起风浪。要想松浦家不知此事就必须把宇久家老小一次全收了。”

    “有可能,这玉之浦纳是个如蛇一般的人物,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恐怕说做也是做的出的。”青方尧正重重地点着头,“这个局面虽然跟一开始所想不太一致,但结果差不许多,与之前一样,诸位回去准备‘练兵’吧。”

    白鱼直高和奈留光平及几个送信的侍从离开了青方馆各自回去准备了。青方尧正也转到内间,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祖传的胴丸。

    “要打仗了吗,父亲?”在后面院子里玩耍的万福丸哒哒地跑到内间问道。

    “是啊,这五岛百年的和平看来要结束了。”

第四章 青方兵势

    “万福丸啊!”听到父亲在叫自己,万福丸看了过去,“我也已经过了真正能在战场上力战的年岁,本次或许也不会打起来。但以后的五岛将更加混乱不堪,届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世上,那时候你就是本家的栋梁,假使难以进取,你也要作为家主,为大家保全家名领地。”年幼的万福丸虽然不懂其中意义,但还是有模有样地大声道:“孩儿铭记于心!”

    “既然如此,大概也是时候了吧。”青方尧正喃喃道,“万福丸,是时候让你着手学习武家之道了,你也同我一起去吧。”

    “是,父亲。”

    于是中通岛上游手好闲的乡士,在上土被赶回来的流寇,亦渔亦贼的渔民等组成的队伍被征召令聚集在离青方馆不过几百米远的青方港——只要肯出粮饷就能从各种不知名的犄角旮旯找到海上作战的好手。这就是西国与近畿,东国等地的一大区别,尤其是五岛这种千百年的四不管地带,就连青方宇久这种老地头蛇都不清楚自己这小岛上到底有多少人,连搞清楚到底有多少种地的都是难题。虽然不能指望这群人多听话,但在海上抄家伙片西瓜却是他们的老本行,虽然说青方家——或者说整个松浦党本身也没少靠这种生计发家。

    青方家的征召令一般是管饭,再发点钱。仓库里倒是囤了不少装备,基本上都是从逃到这边的海贼买下的——有的价格很便宜,只要一段时间的粮食和能安稳地回到本土就行了,当然还有各式别的要求的,但管那些都是跟青方尧正合作的商人们做的事情,响当当的武家可不做如此下等之行当,虽然五岛这偏僻的地方能识字算数的文化人很少,但是老海贼们总是有办法“搞到”合适的人来做这些事情。青方家跟其他地主一样不负责提供装备,毕竟无论是乡士还是海贼——其实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同一批人——基本都会有一套顺手的行头,只有想混口饭吃的农人们才可能要租装备,商人们出租的价格一般也都不贵,毕竟都是自己地头上的领民,左手倒右手的事情,把本来就穷当当的农人再努力剥削一点,当然武具的质量嘛只能说能用而已。

    这批兵手艺其实不差,仨人里头两个半都是开过瓢的能差到哪里去?但是青方尧正从来没真正指望过他们。被征召的百十人陆陆续续勾肩搭背地从港口沿着人踩马踏出来的路往所谓的“练兵场”走,路近到的早的到地方把东西往地上一堆盘腿就坐,三三两两聊得不亦乐乎。这群人虽然喜欢干架,那是因为人头能换钱用,否则是万万不可上前拼命的。就算如此,他们会不会跑路,什么时候跑路都是没准的事情,倒是有一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准:死的多了和居下风了,这些刀耍得纯熟的家伙就会油滑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溜了。青方尧正确确实实没打过大仗,但掌握人心的本事还是有一套的,他对此意外地清楚。

    “这些人虽然能打,但靠不住,他们是为钱粮来打仗,而不是为了你来的。”青方尧正抚摸着万福丸的头说道,“所以怎么让他们觉得为你拼命是值得的是很难的事情。”万福丸点了点头。

    “当然正是因为这次不是要拼命,才是他们最好发挥的时候。据守港口就无处可逃,这个岛不过是这么点大的地方,而且只要防止玉之浦家登陆就足以了,无需真正以命相搏。”青方尧正继续说道。

    “报告大人,征员全部到位,合一百三十六骑。”这时候各地头上的人数由村长清点完了,海贼一类的则直接由本来的船头负责,清点起来自然很快。

    “很好,让滨之浦大人和奈摩大人前来吧。”

    没一会儿,滨之浦高广和奈摩高景两位地侍就到了只有几把交椅的所谓军账。

    “你们二人分领半数把守滨之浦和道士井两地,如有敌军切莫擅自行动,短吹法螺两声,合兵一处再攻之。其余由你们自行处置。”

    “是!”

    二人领命走向正在列队的士兵们,把清点人数的几人叫到一起做安排,然后分作差不多人数的两列向着指定位置出发。

    一整天过去了,辰之口城似乎没再有什么动静,福江岛上玉之浦家的军势还在围着城。直到当天下午,青方尧正收到消息:三井乐纯带兵想要解围,结果打了个正着被讨取了,城内顺势攻出来的残兵也被早有准备的玉之浦纳堵着杀。城里的情况雪上加霜,很难说还能撑多久。

    “蠢货……就这么急着送死。”青方尧正想要染指福江岛的计划就此化为泡影,这让他有些生气。

    又一天过去,辰之口城陷入火海之中,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宇久胜实打实的被斩了。毫无疑问,福江岛已经完全落入玉之浦家手中,接下来的问题是,玉之浦纳这年轻人想怎么做?

    当天下午,盘踞在奈留岛和福江岛之间的久贺岛上的久贺重长跑来求见青方尧正,无非是:看在老主公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之类。反倒是之前有意的小值贺家没什么动静,也不奇怪,玉之浦家就算想拿小值贺开刀,无论如何也要经过青方家,只要青方家不怂他小值贺家就是铁铁的安全。

    “久贺殿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只是饶勇之士御恩奉公,如果只有在下……”青方尧正不紧不慢地说道。

    “臣等愿为主家效犬马之劳!”久贺重长倒是一点不忌讳,当场一个大拜趴下去。

    “久贺殿有此等忠义,在下也难以轻视,还请让在下相助。”青木尧正微微笑道,接着招呼门外的侍从,“传令白鱼殿、奈留殿、若松殿、滨之浦殿和奈摩殿,准备船只前往久贺岛,再发谱请运送兵粮,务必保证兵粮充足。”

    “久贺重长在此谢过家主!”

    紧接着就是两边尬演着君臣乐的桥段。让久贺重长稍事休息,两日后的清晨各部准备就绪,发各式舟船四十六合二百六十二骑浩浩荡荡地前往久贺岛,在南岸与福江岛上的玉之浦家遥遥对峙。

第五章 意料之外的变故

    两边对峙了没几天,玉之浦家派了使者前来商讨。经过一番口枪舌战,两边基本上都没讨到好处,玉之浦家承认久贺家转为青方家臣,青方家必须承认玉之浦家为主家——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实际上没什么是玉之浦家插得上手的。

    玉之浦纳的上位在各豪族来看并不合理,因此如何压服这些人,是玉之浦家接下来最关键的任务,至于青方家这边,虽然也有心打压,实在是无能为力。于此开始,五岛又一次开启了和平的时代——尽管这是脆弱而短暂的和平。不知道玉之浦纳知不知道,反正直到青方尧正病死他都不知道大久保家次在破城前夜带着宇久胜三岁的儿子逃出了辰之口城,摆脱了追兵乘小舟逃到了平户的松浦家。自有一套本事,也没有老糊涂的青方尧正,就在这阴阳差错之下被埋下了个深深的绊子。

    永正十一年(1514年)青方家嫡子万福丸于他的十二岁生日元服,青方尧正隐居作为后见役,青方正盛正式成为青方家新当主。结果青方尧正这老东西不太争气,后见役当了没两年就蹬了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的人闲下来就会死。可怜青方正盛这个小伙子还没完全熟悉家主的工作老子就先去了。比起他那个聪明的老爹,这个小年轻更守成一些,因此也没跟之后的某人一样在灵堂上撒香灰。稳当的日子里有两位叔叔辅佐,新当主发挥的也不错,虽然一开始的几年有些受到了白鱼家这个有力分家的新当主白鱼继高的排挤,但慢慢地也就压制下去,仿佛回到尧正时代一主二分的稳定时代。

    没人想到,意外居然会在多年以后出现。

    “玉之浦纳公自从宇久家被消灭以后就自行统治着五岛,但是他的统治并不稳固,总是有领民蜂起反抗,这让玉之浦纳基本只能在大宝馆内起居走动,正是光复我宇久家的好时机。”

    永正十八年(1521年)在平户的松浦兴信接见了潜伏在福江岛的大久保,收到了这样的消息,稍作考量后,派大野源五郎定久等率士卒百名,战船三十艘借给宇久次郎三郎用以光复宇久家。

    “我松浦党的一揆契约岂能被一介地侍打破?我平户松浦家定助你平复此等暴乱!”松浦兴信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当然前提是宇久次郎三郎要娶他的女儿为妻,宇久次郎三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根本来说,比起什么一揆契约,松浦兴信只是想把手伸进五岛而已,他有家底也有能力这样做。

    “这样一来,就可以初步渗透进宇久家……说起来,青方家是不是也在五岛?”松浦兴信和家臣们商讨着怎么把五岛纳入自己的版图,“既然如此,就如此……”

    四月一日,宇久次郎三郎以宇久家始祖平家盛之盛字与接引了他的上代松浦家主松浦弘定之定字改名为盛定,从宇久岛又整合了些许旧臣的部队,合计二百三十五骑发兵,抵达久贺岛时分兵两队,一队前往位于福江岛北端的岐宿町西岸上岸,各地不满玉之浦家统治的乡士、旧臣等纷纷起兵加入,接着沿河务的河谷向大宝馆开拨,另一队由宇久盛定亲自带队,通过海路直接攻向大宝馆。是夜,多云,月亮蒙在云雾后面朦胧不清,两队趁着夜色同时攻向大宝馆。

    青方家自然也加入其中,青方正盛亲自带队,率五十人助阵。虽然没有料到差点被所有人遗忘的宇久家还能卷土重来,但青方正盛快速地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玉之浦军借着大宝馆的地形优势英勇抵抗,奈何人数处于劣势,经过大半夜的厮杀,大宝馆被攻破。但玉之浦纳并没有放弃,同十四名侧近出逃,宇久盛定紧追其后,一路追到三井乐,乘船逃至嵯峨之岛,无路可逃的玉之浦纳等最终自裁了。

    已经破败的辰之口城里,宇久家重回五岛的第一次会议开始了。先是论功行赏,一番枪、一番乘、一番首的恩状和赏钱各自派下去,这次跟着干的“前朝老臣”们也各自感状不要钱地往下发——尽管感状这种一张纸画个押的东西确实不要钱。刚刚收回旧领的宇久盛定穷的叮当响,那点赏钱还是从当年跑的时候带走的家当里拿的。

    该赏的赏完了,就该说真事了,各家旧臣这时候也收起笑脸等待起消息。

    “……逆贼玉之浦纳已授首,此番大胜蒙承诸等拳拳忠诚之心,望以后诸君诚恳忠心,御恩奉公,现由本家下发各家安堵……”宇久盛定坐在上面有模有样地说着。

    当然大家并不在乎给这个小年轻一个装逼的机会,能捞点好处才是真,玉之浦家的地在岛上也不算少了,就算分不到地也得捞点钱。

    “……大久保日向守家次十数年精诚可鉴,兹授予玉之浦町二百贯之领地……”

    “三井乐宗次,兹授予三井乐町原领安堵,三年年贡半消……”

    一个个本地豪族安堵下来,要么给了地,本来就有地的多半减免了年贡,各家和和气气地表忠心,纷纷称赞宇久家实乃明主。

    而青方家放在了最后,不太聪明的青方正盛心中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青方正盛殿,同为下松浦党,本家危难时,不顾一揆契约,五岛之盟,隔岸观火,视我等武家之誓为无物,实为背叛松浦党之意,平户松浦家主松浦兴信殿不快,命青方家削减半数本领以谢罪,否则逐出下松浦党并发兵讨之。”听到这,青方正盛脸黑的跟锅底一样,赶紧跪在地上:“臣下知罪,还请宇久殿三思!”

    宇久盛定一看吓住了青方正盛,露出了大局在握的神情,微微笑道:“虽松浦家不知,但本家明白青方殿多年来庇护本家旧臣,之所以没有出兵不过是实力不济,无必胜之把握,若鲁莽行事,遭致大败,则五岛尽为逆贼所有,反而顺遂了逆贼之心愿。届时就算本家有松浦家引以为后援,也难抗衡逆贼。因而青方殿忍辱负重多年等待转机,而本家举兵之时,青方家即刻前来相助,可见青方殿忠心无二,并无松浦殿所言之背叛行为。且青方殿作战勇猛,纵使有些许嫌隙,功过相抵,由在下为青方殿说情,想必松浦殿也能收回成命。只是本家根基尚浅,难以为青方殿恩赏,仅能作安堵之诺。”

    青方正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上套了,只觉得得了便宜,头也不敢抬,大声道:“是!臣下谢过主家大恩!我青方家忠诚不二,定为主家效犬马之劳!”

    宇久盛定又缓缓开口:“青方殿还请起,青方家与我宇久家乃上下五岛之栋梁,应合力共事才是。”青方正盛趴着附和,又过了一会才直起身子。

    看着青方正盛缓缓松了一口气,宇久盛定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一步:“我听闻青方殿还无子嗣?为了紧密两家之力,本是要安排一场联姻的,只是本家血脉在逆贼作乱时凋敝了无法如此,那么待安定几年后,从本家过继一子如何?”

    青方正盛给这一波波的大起大落打的有点懵,面露难色:“可是,若是唐突地立养子为嫡……本家家臣应当会大为不满!”

    宇久盛定哈哈一笑:“青方殿言重了,只是过继一子加强关系,又不是要立嫡,究竟如何,要到时候定夺才是。”

    “还是说……青方殿不愿赏本家脸呢?”宇久盛定把脸往下一拉。

    “臣下不敢!臣下谢过大人!”

    “如此甚好,以后还要请青方殿与本家共同努力才是啊!”

    ……

    “宇久盛定这小儿!”已入壮年的奈留光平咚咚地锤着内间的地板,“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直接把我青方家变成他的家臣!”

    “可是……本家确实处于两难之地,虽然不敢说平户松浦家的责罚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如果宇久盛定在里面煽风点火也是很危险的。宇久盛定迎娶了松浦兴信的女儿,他们两家的关系怎么样也比我们要好。”青方正盛道。

    “确实,如此局面下,不管我们怎么周转,也很难说有一个好的对策。”奈留光平颓坐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永正十八年,五岛又一次改换了姓名,换回了宇久家,宇久盛定可说是宇久家的中兴之主了。再来背靠大树好乘凉,借着平户松浦家的威势,五岛最大的刺头青方家也怂了,之前投在青方门下的久贺家也颠颠地回到了宇久家的怀抱。宇久家也正处于如日中天之时,接下来只要让宇久盛定的孩子过继到青方家并继承青方家,五岛就在宇久盛定的手里彻底变成铁板一块了。只是宇久盛定万万没想到,他那讲义气的岳父压根就不是为了他才插手这件事的。

    至于青方正盛,他现在只希望能赶紧生个自己的儿子出来——如果自己有儿子的话,嫡子之事还有得回转,如果自己跟老爹一样不给力,老的不行了才抱上儿子或者压根儿就没有儿子,那他说不准就真得认栽把祖上的家业拱手让出,那他就成了青方家的千古罪人了。

    大永二年(1522年),为了纪念宇久再兴,宇久盛定在辰之口城北福江川再造了新城江川城,此外宇久盛定正妻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可谓是双喜临门。宇久家宴请了整个五岛的头脸人物吃喝三天。青方正盛则感觉脖子上的绳圈越套越紧——宇久盛定当然不会把金贵的长子送给青方家,但是没人知道侧室什么时候就有个男孩了。

    大永七年(1527年),宇久盛定终于生了第四个儿子,这次同样开了宴。青方正盛自然出席了宴会——说来倒霉,不光青方正盛祖传了生不出孩子或者孩子养不活的毛病,宇久盛定不知为何也沾了这毛病,侧室的孩子生了三个,好在都是女孩,正室第二个孩子倒是儿子,可惜没多久死了。紧接着侧室也生了个儿子,宇久盛定准备安排他做他大哥的与力,也自己留下了。终于是折腾老好几年才有了这第四个儿子,毫无疑问,只要这个孩子能长大,就会被送来青方家。

    青方正盛就比较惨了,他比宇久盛定还倒霉,不论正室还是侧室,要么怀不上,要么死的早。急得他成天礼佛念经,参拜神社,就差自己也剃度出家了。这让分家的奈留光平也很头痛,这样的主家显然是没前途的,到最后免不了成为宇久家臣下之臣,可是自己女儿都嫁给青方正盛做正室了,青方、白鱼和奈留三家可谓是连体婴儿一样的关系,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还是多少明白些的。

    时间就在青方家上下蔓延的忐忑焦躁中一天天过去,随着乳名为四郎的孩子健康成长,青方家愈发立于危地。

第一章 异象与曙光

    “噫!好!我中了!”难以抑制激动心情的高慕云颤抖着挂下目标院校招生办打来的电话。紧握着拳头无言地愣了一会,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下来。“要赶紧告诉家里才行。”他这样想着,给家里去了个报喜的电话。无论如何,整整一年多以来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今后也是,只要不停下脚步,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报完喜,高慕云这才感觉自己之前紧张得都忘了午饭没吃,这一下饥饿感一口气涌了上来。想了想,他在宿舍群里点开通话,为表庆祝,他决定请舍友中午搓一顿,毕竟四年转瞬即逝,他们之间余下的时间并不多了。约定好在校门口集合,高慕云套上衣服欢快地蹦跶下楼。

    有了初夏气息的校园早已是绿意盎然,花草树木在晴空下透着清亮的颜色,远处隐隐有了蝉鸣——毋庸置疑,夏天这个高慕云最喜欢的季节抵达了。为考研努力的一年多,他也放弃了不少自己想做的,今天以后,就可以真正放手去做了。

    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一边向校门走去,直到身边不知何人的惊叫响起,那叫声满是惊恐,高慕云也不由停下来看向那个人,他先是听到什么声响,接着看到周围有些距离的人们目光聚焦在自己的上方,然后快速落向自己。

    一瞬间,高慕云在彻底理解情况之前就向侧方飞扑出去。

    但他还是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业火般的灼热与痛苦——很遗憾,他还是没能战胜重力加速度,而且在他形成新的想法之前,一切就结束了。

    绝望之人的终末决断意外地带走了另一个人全部的希望。

    ……

    “啊啊——老爹老妈收到我的喜讯还没二十分钟呢,对他们来说也太惨了。”

    高慕云形成了一个念头,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仍可以思考。他是没死过的人,自然不清楚死后的事情,死后的人还能不能思考之类的——哦,不对,现在他是死过的人了,至少就他自己来看,是能思考的。

    接着他“听”到了声音,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更是从未听过的语言,那大概不是人类的发声器官能发出的声音,但奇怪的是,他仿佛能“听懂”一小部分,尽管他确信自己一定失去了听觉系统。

    “时间……空间……联系……构造……一点变化……”他仿佛是从那悠久的声音中理解到只言片语的意义。他开始感觉好起来了,就如同刚刚修好的老爷车再次暖机发动起来一样——不,不止于此,这台老爷车如今用的可能是航天发动机,高慕云是这样觉得。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睁开眼睛,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但紧接着就再也看不到了。那瞬间,灿若层叠无尽星空。之后一切都沉静地堕入虚无混沌的死寂之中。

    ……

    享禄五年(1532年)七月十五日,五岛是夜风雨大作,持续半夜,后夜风停雨止,皓月当空,星汉璀璨。

    在外间廊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边转边念佛的青方正盛也被这样的奇景所吸引,停下脚步呆呆地遥望夜空,就连房间里传来的痛呼和老妇人絮絮的声音也抛在了脑后。

    一声响亮的啼哭紧跟着放晴而至,青方正盛激动地顿足几次,突然看见房间门没开,又赶紧更加虔诚地念起佛来。

    “母子平安!恭喜大人,是个男孩!”没一会,接生婆打开拉门走出来贺喜。

    “啊!神佛保佑我青方家有后了!”青方尧正喜极而泣,转身就想往屋里走。

    “大人留步!如今母子最需要休息,还请大人过几日等稳定后再见夫人!”接生婆直接堵在门外。

    “对,对,急不得,急不得。”青方正盛这时候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啊,对,赏!屋内所有人,各赏永乐钱五贯!”说着就喊来侍从去取赏钱。

    “大人!现在夫人身体虚弱,需要进补,请先取用补品!”这个来自上国的接生婆脸上收不住喜色,但职责所在的事情还是疏忽不得的。

    “啊!对,对!你说,你快说需要什么,我这就叫人拿来。”然后青方正盛又把后脚还没迈出门的侍从又给叫回来了。

    接生婆念了几种东西,然后青方正盛挨个复读了一遍,千万叮咛拿最好的,这才把这个被使唤来使唤去的可怜家伙放走了。

    接生婆吩咐完了事情,就又转进屋里去照看情况了。青方正盛一个人在外头又傻了一会,这才欢欣雀跃地又唤人来把消息传出去。

    很快,守在青方馆外的侍从也好,在评定间里打着瞌睡的家臣们也好,甚至连领地里被吵醒的领民,全都知道了这一消息。很快,喜气洋洋地现身在广间里的青方正盛指挥着几个捧着酒缸子的侍从把酒缸子放下。

    “今天乃本家福星高照之日!诸位一起开怀畅饮至天明!”青方正盛也没摆什么家主架子,一碗一碗的酒分到在座的人手里,甚至连侍从们也一人分到了一点。对于生孩子一窍不通的男人们就这样欢闹着喝到天亮。

    之后的百日宴等诸事青方正盛办的规模浩大,可以说是下了血本要让整个五岛都知道他有个亲儿子有多高兴——虽然宇久盛定的脸上没看出有多高兴,但青方正盛直接无视掉了,只是暗地里又命人加强了自家屋敷的把守,他现在怕死了有人想动他的宝贝儿子。

    当然宇久盛定一直以来都没有放松对他要过继给青方家的儿子四郎的教导,尤其是要忠于宇久家之类的,当然直到他成为确实可以担负起宇久家的责任的武士之前,是不会送到青方家去的。

    次年,在宇久家每年的大评定上,幼名变更为万福丸的四郎由宇久家家主宇久盛定和平户松浦家的使者志佐纯元共同主持,过继给青方家做嫡子——当然这是经过“探讨”的,尽管青方正盛心里一百万个不愿意,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不过平户松浦家也给了青方家在平户港无需泊船税等好处,虽然这些好处青方正盛大多是用不上的,但他只能“自愿”接受主家的恩赏。这些年青方正盛的日子过得其实很难,早早被定为“将功补过”的收养子嗣让青方家很被动,这其中的利害青方正盛年复一年地体会着,并且时常后悔自己吓唬一下就上钩了这件事。青方尧正好不容易趁乱拉拢起来的小伙伴们开始感觉青方家早晚要变成宇久家的一部分,不如直接跟着宇久家混。

    越多人这么想,青方家的势力就越弱,青方正盛就愈发被动——如今的青方家跟宇久家练一圈都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更不用说宇久家跟平户松浦家看起来关系越来越铁了。拳头不够硬,说话也没底气,加上青方正盛是个老实人,口舌上也很少讨得到好处。以至于到这时候,除了作为分家不得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白鱼家和奈留家以外,其余各家已经不太听青方正盛的话了,这点去年的时候还没发现,自从自己儿子出生还成长得很健康之后他才发现手底下的人隐隐有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当然现在他有个亲儿子,至少两三个分家能稍微放心地在他手下干活,反而没有之前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一样糟——就算他嗝屁了,至少家名有人传承不是?

第二章 青方妙法丸

    浑浑噩噩的在黑暗中度过了似乎很久,渐渐的取回神智,高慕云在其中进行了许多尝试,对他来说最大的发现是自己记下的各种有用没用的知识现在全部清晰地“挂”在脑子里,就连幼儿园同学借了自己五毛钱没还这种早不知道忘到哪去的屁事都能“记得起来”,高慕云相信自己肯定经历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至少不是一个死人该经历的。

    ……

    青方正盛愈发喜欢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听奈留光平的说法,他小时候可比这孩子笨太多了,长得还丑。而两分家子嗣虽不多,但也有几个,能像这个孩子一样六个月就能通人语的没人见过,更何况白白胖胖的跟各家婴儿没毛猴子一般的形象相去甚远。青方正盛越想越是欢喜,直道这是佛祖看他虔诚送给他的孩子。当然奈留光平和白鱼继高背地里都觉得这是妖怪的孩子,当然没人敢在青方正盛面前说这个,不然定要被他当场斩了不可。

    青方正盛算了算孩子出生也半年了,是时候起个乳名了,万福丸这个祖传嫡子的幼名被占了,只得自己想,太郎次郎的他还觉得俗气,对不起这么好的孩子,于是思来想去翻了半天,一拍脑袋决定了。

    “本家长子,幼名为妙法丸,取妙法莲华之意,此子乃佛祖念本家日夜诵经之功德所赐,定受漫天神佛保佑。”青方正盛在评定时端正地宣布到,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名字只是随便摸了一本书正好是《法华经》而已。

    当然下面坐着的大半一页佛经都没读过,反正不妨碍主家做出英明决断,变着花样吹就完事了。

    这个半年多点的小家伙从此就改叫妙法丸了,受限于大脑机能的高慕云压根儿就不在乎自己现在叫什么名字,他正在努力地操控自己这幅新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尤其是这个年代,这群古代人显然不懂怎么科学养孩子,他得靠自己来引导这群人按他的路子走,前生虽然不是鹤立鸡群,但那是现代人视角,他可不想像这辈子本多高达一样一米五都不到。那前提是他能控制得了这幅婴儿身体,这颇有难度,因为高慕云唯独记不得做婴儿时是怎么搞的,这身体完全跟成人不同,如何也做不到精准控制。

    整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妙法丸学会了断断续续的蹦音节,还弄清楚了他是穿越或者复活在中世日本的五岛列岛,具体哪年不清楚,但既然是中通岛上的那个“青方家”,就必然是镰仓以后江户以前,前世他那什么都看的习惯帮了他大忙——若非当初自己对海贼汪直有所兴趣,恐怕这辈子连自己家在哪都理不明白。

    他那个有点黑又干瘦但是不太挫的爹和看起来比老爹小一巡的亲娘倒是对他很好,有耐心而且几乎有求必应。这给了妙法丸很大的希望:他靠着闹腾和拼词,成功让他爹给他弄来两个会说官话的老师,由于本来就是拐来的,一点赏钱和管饭的待遇对他们来说就很知足了。还通过走堺的船商成功联系上京都,以年贡三人扶持米加两贯永乐钱的高价挖来一个据说是贵人家出身的“高贵的京都人”来到这“可怕的乡下”给妙法丸教语言文字,甚至还花了不少钱又购置了一些书。

    不得不说,青方正盛为了妙法丸是真的下了血本。在为他的父爱感动以前,妙法丸先确定了这便宜爹是个过于实诚而且容易上头的家伙。

    妙法丸约莫着他爹也是脑子一热就给他把事办了,但事后肯定是将信将疑的。当然这不能怪他爹,妙法丸估计这时候全世界都找不出一个对育儿有如此科学系统而且丰富经验的人。估计是本身底子也好,妙法丸的语言学习很顺利——就是不知道是他这个灵魂的问题还是这具身体的问题,他自己猜是灵魂的面大,这年头营养水平就在那摆着,实在不敢恭维。到年中他一岁生日过不久的时候,白白胖胖的他就已经能磕磕绊绊地慢慢跟他那个满嘴难懂的地方方言的爹对话了。

    不光他爹又惊又喜,妙法丸的语言老师们也都暗地里议论纷纷,主要是这场面确实大伙长这么大也真没见过。不过青方正盛时不时的因为“教导有方“赏赐东西下来,他们反倒是希望妙法丸再多来点,毕竟妙法丸跟他们的赏赐是直接挂钩的。

    ……

    妙法丸对身体的运用能力日渐增强,扶着墙走路早就不是问题,他在尝试自己走,但是这副压根谈不上发育的身体支持不了他的梦想。

    按奶妈们的说法,妙法丸差不多是时候断奶了,他自己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但是直接被塞米饭……妙法丸是拒绝的。

    用着各种耍赖撒泼的办法,妙法丸终于做到了逐渐断奶这一更加靠谱的方法,虽然奶妈们被折腾的够呛,但至少结果还算是……好的吧?

    断奶以后,他就要考虑吃什么的问题了,红肉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只好要求每顿都得有鱼、蔬菜、米饭,鱼也不能是咸鱼干,好在青方家的居所离港口极近,恨不得出门半个时辰就能弄来活鱼,虽然几个侍从都抱怨妙法丸的挑剔,但他的要求都不是太离谱,只是多费一点事而已,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反感。其实他这时候就想一日三餐了,但是由他自己来提这要求未免有些惊世骇俗,只好将就着两餐吃的多一些,好一些。

    这时候的妙法丸已经知道如今是天文二年的1533年,自己差不多比之后的天下人织田信长大两岁,当然这五岛是没有他织田家那么好的地理位置就是了,不谈信长好歹是手握好几郡的守护代奉行出身,光说美浓平原那肥的流油的地,就比自己这偏到不能再偏的鸟不拉屎群岛上最鸟不拉屎的地段不知高到哪里去了——青方家名义上坐拥中通岛、若松岛、奈留岛以及周边一堆有名无名的小岛,按他前世看过的地形图,实际上算的上耕地的恐怕不会超过两千反(200顷左右)。

    最令妙法丸沮丧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几乎已经注定了他这辈子已经与“天下人”这个名号无缘,就算真有哪个神仙罩着,撑破天也就是五大老的水平。二是自己出生的时间实在有些早了,铁炮都还没传入呢,这时候土地兼并的烈度跟之后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直到三岁多——主要是他算不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妙法丸都在给自己打基础,当然过程还是痛苦且枯燥的,对习惯了现代普通话的妙法丸来说,上国的江淮官话听起来就好像鼻炎患者说方言一样,京都的洛音也就那样,跟猫一样nyanyanya的,不如现代日语好听。至于五岛的不知道叫啥玩意儿的方言就更难听了。但是没有办法,趁着大脑高速发育的这段时间能把语言问题解决了是最好的,不然到时候语言不通就搞笑了。其实妙法丸还想找个人来教当年的葡萄牙语,但是这年份葡萄牙人还刚刚跟天朝上国搭上边,没有闲情逸致来这弹丸之地,只得作罢。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除了学习运动之外,只能在没人发现的时候偷偷地画画和写东西,多是他搜肠刮肚想的能在这时候用的上的技术之类的东西,写完了就藏在地板下,厚厚的堆了一摞。

    此时的妙法丸快乐地享受着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好日子,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且为正妻所生,他爹倾尽全力地培养着他,只要自己不会倒霉的突然病死,下任家督的位子稳了呀。因此妙法丸早早地把自己丢在家主的位置上思考了。

    青方正盛虽然跟他爹不一样是个老实人,但是弓马之道的老本行一点也没落下。等到妙法丸自己可以撒丫子到处窜的时候就亲自下场带着他耍棍弄棒。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些吃体能的事情还有些早,容易留隐患。所以妙法丸从未出过全力。

    比起跟便宜老爹玩闹,妙法丸反倒是更喜欢换上粗麻衣服弄上一身脏跑出去玩——起初这把青方正盛吓坏了,他就这一个儿子哪天要是遭重了怎么办,后来被他禁止了。

    没有办法,为了自己的大业,妙法丸不得不跟他父亲谈一谈。

第三章 父子相谈

    “妙法丸!你可是我青方家之希望,绝不可意气用事!”青方正盛这老实人上来先板着脸数落起他的不是,目无尊长,我行我素之类的先劈头盖脸砸一顿,妙法丸也只能受着——甭管他爹有多喜欢他,在这个时代跟亲爹顶嘴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之行,只要不想以后不做人了就还是老老实实顺着来吧。

    “孩儿不敢!望父上明鉴,此举正是为我青方家!”妙法丸奶声奶气地趴在地上说。

    “你这逆……啊?”青方正盛被点在气头上差点直接跳起来,然后突然之间就没反应过来,他也反应不过来,鬼知道为啥偷摸跑出去玩还能跟青方家挂上关系,好在青方正盛是个老实人能听人说话,再加上这是自己亲儿子,一家的事自然比君臣之谊随便一些,这才狠狠喷了两口气压住火,“好,说说你的见地,说不出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是!父亲大人,孩儿斗胆一问,本家可有亲兵?”妙法丸直起身子来先发一问。

    “什么是’亲兵’?”妙法丸用的是官话说的这个词,青方正盛压根儿听不懂,只得反问。

    “孩儿从阿七(京都来的那个教语言的)处听闻,幕府之下各有力武家皆有马廻众,乃家中忠义无双、弓马娴熟之武士组成,为主家鞠躬尽瘁,每逢战阵,狂呼酣战,死战不退,故每大破敌军。又有天朝上国大将戍边,领有‘亲兵’,令行禁止,忠心无二,敢于浪战,悍不畏死,此乃兵之大善也。”

    这回青方正盛算是听懂了,马廻众他还是知道的,虽然青方家没这么个传统——主要是五岛本身环境比较安稳,有点战事也多是对付海贼的海战。海战与步战也完全不是一码事,在船上干仗,接舷白刃战才是关键,只要手上功夫好,开瓢快又狠就能赢,再加上操船水平好一些,就可说纵横四海。他心想孩子还是太年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笑道,“我们青方家不同畿内名家,以海战为本,马廻众于本家本就并非必要。”

    妙法丸暗道糟糕,这倒确实是他没想到的,他想了一堆步战的东西,就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水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当下他还是有把握说服父亲,“应如父上所言,但恕孩儿逾越,我青方家现在仅有白鱼奈留两家可引以为援,本领除征召领民和些许侍从外再无武力,而领民不通战事,若是性命有虞必定作鸟兽散,需有人约束方可一战,一军之中并无中军坐镇,则全无士气可言,实为用兵之下策。如有死忠之精兵,平时可作守备之用,战时可作中流砥柱。”

    青方正盛突然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那是他的父亲给他说过的,五岛之兵不堪大用的事情,只是他从青方尧正那得到的难题是如何让手下人为他而战,眼前这个四岁的孩子则给出了一个似乎可行的办法,只是他想不到该如何去做。他隐隐有些恐惧,任谁被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怼的怀疑自己,估计都会恐惧,哪怕那是自己一直觉得是佛祖所赐的好儿子,“嗯,似乎有道理,可这和你偷偷出门有何关系?”

    妙法丸感觉流向不太对,赶紧补一句,“是!孩儿从上国之兵书中习得一些皮毛,深以为然,以上国兵家之解,要点有三,一乃忠诚无二,二乃悍不畏死,三乃武艺精强。孩儿深思多时,认为应从领内选伶仃之孩童,或穷苦领民之子培养。”

    听到说是从兵书里学来的,青方正盛稍微消除了点恐惧,虽然他不知道他那堆书里面根本没这种东西——当然汉书他读不懂。如果是把别人的拿来用跟自己想的相比就正常多了,但这个年岁的孩子真的有这么聪明吗?他自己肯定当时没有这么聪明,成天就想着打瞌睡了,他也只能归功于佛祖赐了他个光耀青方家的人才——只是已经决定让宇久家之子过继来做嫡子,那这个孩子太过聪明反而是个麻烦事,肯定会被宇久家针对的。这让他头疼极了,但他还是想走一步看一步等有没有转机,指不定宇久家那个突然暴毙也说不定了呢?他只定了要过继一个,可没说这个死了还得再要一个。

    脑子里乱麻一样地运作着,青方正盛问道:“何不从家人中选拔?”

    妙法丸马上回答:“地侍们虽武艺过关,但本身仍是领民,为本家卖命无非是契约所限,若是性命有虞,大可全身而退回家耕作,等风头过去再择机而动,本家之兴亡与他们关系并不紧密,而伶仃孩童之类,若无本家解救,性命本如无根之浮萍,九死一生,报效本家,唯有效死。”当然事实上并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人的思想是复杂的,没人能确信自己能掌握别人到死而无憾的程度,但是骗骗这个实诚爹应该是够的。当然妙法丸也犯了个蠢,他太低估这个时候全靠主家才能活命的底层武士的忠诚度了。

    “但本家青方馆并无余地安置他人。”青方正盛提出了个问题,他暂时还只把妙法丸的构思当成他的一时兴起的玩闹,他可不想跟一群贱民的野孩子一同起居。

    “理当如此,我青方家贵为武家,与贱民同起居有失风度。”妙法丸点头附和,虽然他现代人的道德观有些于心不忍,但必须这么说。这反倒是青方正盛聊到现在最中听的一句话,顺了心意,便问道:“好,那你想要如何做?”

    “父亲大人,孩儿不知,我青方家附近可有无人屋敷或废弃寺庙?”

    青方正盛想了想,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商号,几年前去了平户,屋子就空下来一直没人住。”

    “谢父亲大人!在下还需每月一贯永乐钱用以购置粮食衣物等杂物。”

    “那些直接从仓库取即可。”

    “不可!本家仓库粮为大米,衣为绸缎,此非接济,实乃施舍。”妙法丸一口回绝。

    青方正盛想不明白其中奥妙,只好点头应允,然后话锋一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说了这么多,与你溜出去有何关系?”

    妙法丸是真没想到这老爹榆木脑袋不开窍啊,一点点解释:“孩儿不只是溜出去玩,一方面意在熟悉本领,另一方面寻找合适的孩子收为侧近。”当然还有一点他没说,他有偷偷往山里跑过,为了找有没有好弄到的红肉——每天大三样顿顿吃快把他吃吐了,当代人不明面上吃肉,他才不管呢,等再大一点能拉的开弓他就去打野味吃,口腹之欲要紧。

    “若是如此,你大可同我说,我命人与你同去。青方港鱼龙混杂,你独自外出若有闪失,我可无颜面对先祖。”这时候青方正盛才算差不多消了气。

    妙法丸还真没注意这件事,青方港本质上其实是个三教九流都有的海贼窝点,青方家虽然对“海上兄弟”们有些许规矩,但别说没个孩子了,被抓走个大男人都不能算是大事,不被领主抓到就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是他这个现代人自我保护意识太差了。“是孩儿疏忽,孩儿本以为装作领民之子即保安全无虞,但看来确是不可。还请父亲大人挑选两三心腹护卫左右。”

    “你说你装作领民之子,怎么做的?”

    “请父亲稍等。”妙法丸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从走廊下头拽出一身满是尘土但看着还不是太烂的粗麻衣服穿在身上,脱掉足袋换上有点破损的草鞋,把父亲给自己的短刀往怀里一揣,抓起泥巴尘土往身上抹一些再搓掉,再擤出一点鼻涕横着擦在脸上。

    “大概就是这样。”看着眼前这个大变样邋邋遢遢的泥孩子,青方正盛只觉得脑袋疼。

    “虽然有点难受,但是我看地侍家的孩子大抵都是如此的。”

第四章 心腹要从娃娃抓起

    “这个?四十钱。”带着两个带刀的侍从,一身粗衣的妙法丸跟港口的海贼谈着生意。

    “糊弄谁呢,小屁孩一个而已,三十钱。”妙法丸这么说着,完全忽略了自己其实更小的事实。

    那海盗啧了一声,“行,成交。”,然后把人一推,伸着手等钱,拿到钱仔细数了几遍确定没错才满意地转到别的地方。

    牵着买下来的孩子,妙法丸先递过去一个杂米的饭团,已经一米三的妙法丸比这孩子要高出一些,体魄自然也完全不同。孩子警惕地盯着妙法丸,大口地把饭团塞进嘴里,这才有点安心的感觉。

    接着妙法丸问了他从哪来的,为什么被卖到这边之类的问题。男孩说自己名为三丸,从松浦郡一个渔村里被海贼抓来的。妙法丸又问他肥前国的事情,渔民的孩子除了帮着打打鱼编编网这种事情知道以外,别的几乎一问三不知。当然妙法丸也不指望真能有什么有用信息,只是安慰他以后跟着自己混就能顿顿吃饱饭云云。

    妙法丸花了个把月的时间,陆陆续续弄到了八个身体看起来不错,没有什么明显的毛病的孩子——三丸是最后一个了,每个月两贯钱差不多也就够养这几个人,他还得扣下点钱准备别的东西。孩子们大致跟他是一个岁数,不过想要精确到哪年哪月生的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妙法丸把他们安置在青方正盛说的地方,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如果没有事做,妙法丸就会在上午练完书法和礼法以后跑来这边玩到下午回去练剑——当然中午是跟着这群孩子们一起吃饭的,家里只有早饭晚饭,这边只有早饭午饭,勉强能凑出一天三顿饭。

    “……书法暂且不提,和歌实在是烦死了,身为武家何必附庸什么风雅。”大口吃着扎嘴的杂米,直接用手撕下炖烂的鱼肉塞进嘴里,妙法丸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哈哈,谁让妙法丸大人是武士大人家的孩子呢!”围着地炉吃饭的孩子们都哄笑起来。

    与自家吃饭的方法不同,正因为这里的都是渔民,农民,猎户之类的穷苦人家孩子,妙法丸才敢用自己的办法搞饭吃——他教孩子们锅里放水、鱼、海带、豆腐之类能搞到的东西一股脑丢进去炖,再用盐和味增调味。总归是不亏他去找町里的铁匠花了整整二百钱打的大炖锅,比起在家吃的好大米,他倒觉得每天中午这顿饭才是真的又香又饱,鬼知道为啥日本不管富不富都盛行八分饱,妙法丸可知道孩子吃不好身体就不会好,这也是为啥他用大锅乱炖然后各自盛在碗里吃的原因之一——只要能看到锅里还有剩下的,没吃饱的就会觉得再吃点也没关系,所以所有人都能吃饱。

    妙法丸早早地就告诉了他们自己是武士家的孩子,最开始的两个孩子平太郎和左次起初很是拘谨,用了十几天渐渐发现妙法丸还是好相处的就慢慢放开了。他们相信妙法丸是不一样的天下最好的武士,毕竟他们可从来没有过跟武士家孩子一起吃饭的荣幸呢。后来的孩子在早来的孩子的带动下,反而很快就能融进来。

    “妙法丸大人,武士平时都吃什么啊?”三丸好奇又有点畏惧地问道。

    “要说特别的也没什么……哦,可以吃大米哦。”妙法丸说着,只见九个人的眼睛全都亮起来,“什么!居然可以吃大米吗!”

    “大米是什么滋味啊?”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反正是比这个强,”妙法丸举了举手里的碗,“说实话这玩意我是真的有点吃不动,

    没有香味就算了,还扎嘴,当然好在能吃饱。”说着他又给自己添了一大碗,用味道有点重的汤浇在饭上呼噜呼噜地吃。

    孩子们不由幻想起大米是什么味道,第三个来的孩子小太郎喃喃道:“好想成为武士,尝尝大米的味道啊……啊!”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出来,这在武士大人面前可是大不敬,弄不好被斩了也不一定,赶紧捂着嘴跪下来,“小人该死!”。其他孩子也赶紧胆战心惊地跪下来。除了柴火噼啪作响外,就只有妙法丸往嘴里扒饭的声音了。屋外把门的两个侍从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冲进来,被妙法丸摆摆手打发出去了。

    “嗝——”吃完第二碗的妙法丸长长地打了个嗝,“哎呀吃饱了舒服。”接着仿佛刚刚发觉眼前的景象一般,“你们这是做什么,饭都要凉了。”

    “贱民、贱民冒犯大人!贱民知罪!”小太郎声音发抖,几乎要哭出来了。

    “嗯?哦,你说当武士的事儿啊,说不定可以呢。”妙法丸一身轻松地往后一躺,挠了挠屁股云淡风轻地说道。

    “啊?”瑟瑟发抖的孩子们难以置信地看向妙法丸。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说,“我先问你们,知道武家准则是什么吗?”

    不出所料,所有人齐齐摇头,妙法丸接着说:“武家准则之一,为御恩奉公,所谓奉公,就是为主家驱驰,忠于主家,为主家征战立功。而御恩,则要求主家对有功之臣不吝赏赐,这样武家才能为主家效忠。”对于这几个脑子不怎么灵泛的家伙,妙法丸不得不给他们点时间来消化,“因此,哪怕并非武士,也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变成武士。”当然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这还不是那个足轻就算武士的江户时代。但这种打击群众积极性的事情妙法丸怎么会说呢。

    “可……可俺们上不了战场啊。”本来还挺兴奋的九人突然泄了气。这回变成妙法丸懵逼了,怎么还有上不了战场的说法。

    因为父亲被征兵役下落不明,母子二人被乱取抓走而分开流落到这里的猎户的孩子猪太郎失落地说道:“俺们不会打仗,而且没有武器,武士大人不会征俺们这种兵的。”

    这可真是让妙法丸大开眼界——合着这年头送死还有排不上号的呢?

    妙法丸咳嗽了两声,众人仍然沉痛不已没有反应;妙法丸又清了清嗓子,众人依旧没人领悟,妙法丸嗓子都开始不舒服了。他在心里长叹一声:玛德老子看人的眼光就这么差,挑了九个一个有脑子的都没有?他只好亲自给点提示:“哎呀,本家虽然落魄了点,也还算是个武家呢。”

    血缘上算是上国人的大井靠着血脉的力量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么说,只要我们在妙法丸大人手下干活,就能做武士了?”说着欣喜地看向妙法丸。妙法丸孺子可教也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紧接着众人抱在一起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众人为了能吃到大米当场跪下请求能在妙法丸手下做事——不愧是傻孩子,画个大饼就感恩戴德地上了贼船。

    妙法丸乐得如此,不如说他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这个,但他的计划还只能说是起步:“别高兴的太早,就算是我也不要不会打仗的家伙啊。”这又是一盆凉水浇在了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做了武士以后如何如何的小家伙们头上。“别放弃这么早啊,打仗的本事学就是了,装备也可以由本家提供啊。”

    众人又高兴起来——这心情还真是一波三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为了大米已经恨不得把妙法丸当成神仙供着。到这时候妙法丸感觉已经到火候了,当人开始习惯放弃思考只要带头的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就会变成那人手里好用的工具。

    于是妙法丸开始安排:“你们平日里我不在的时候,多出去跑步,以后才能跑的更快更久。”众人点头应是,“猪太郎,你跟你父亲打猎,会做猎弓吗?”

    猪太郎家打猎其实不常用弓,但他还是点头应是。“很好,你带他们每人做把弓,再教他们怎么射箭。你挑时候带大家进山猎点野兽,本家钱也有限,你们得自己找一找挣钱的办法,野兽的皮可以做衣物,也可以直接卖,肉留着吃,多吃肉就能长得又高又壮,才更容易当上武士。”

    “不进山的时候,三丸,你可识水性?”

    三丸心想这是老本行,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天气暖和阳光好的时候就跟着三丸学游泳,如果因为不会水被淹死,那种人是武士的耻辱!”事实上因为不会水被淹死的所谓武士还真的不少。

    妙法丸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些任务,都是他们做过的或是擅长的。最令妙法丸惊喜的是大井居然会一点算术,他也让大井教导其他人,当然他是没指望大井那点水平的算术能教出什么好,能有几个人认得数字会加减就不错了。

    至于他自己,他保证如果他来的时候,就教他们武艺,只是他们得自己先砍些竹子木棍当做练习用的长枪和刀。

    这些细细的安排好以后,已经过了午后,妙法丸得回去见自己的师范练剑了。留下的孩子们则兴高采烈地按照妙法丸的安排跑动起来做准备。天真单纯更没有心思的孩子们对妙法丸的安排没有一丝疑问,他们相信照着妙法丸的话做,他们一定有一天能成为武士——妙法丸也是这么准备的,心腹就得从娃娃抓起。

第五章 妙法丸的玩具

    自从妙法丸开始打造自己的“侧近众”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忙,不止忙那群小屁孩,在家里他也算做了点事情。

    借着经常跑出去吃午饭的当儿,他还把青方港基本跑了一遍,还帮他爹发现并捣毁了三个黑赌庄,抄家得来的财物合计相当于白挣了五六十贯文之多,这笔意外之财让青方正盛乐的合不拢嘴,直说妙法丸乃青方家之福星,对他成天跑出去转悠的事也彻底不反对了,反正有侍卫跟着跑,不太需要担心,而且七岁的妙法丸身高已有四尺七寸(141cm),快赶上他叔叔白鱼继高了,出个门而已基本不用担心。

    不过由于见之者皆称肤白唇红,面若朗星,有传言说宇久盛定这干瘪的中年大叔想把妙法丸招来做近侍,听到这消息吓得妙法丸菊花一紧,得亏他爹好像不是很好这口,再加上宇久家与青方家素有不和,死活不放手,这才不了了之。

    长期的修行和自己在当代来说百分百可以说是胡吃海喝的摄入营养,妙法丸感觉自己跟前世同时期相比身体素质可能更胜一筹——那时候虽然营养好,但是不下力啊。这让他足以实施新的计划。

    还是那套说辞,又是从哪本兵器书上看到了什么,以为甚妙之类之类的缠着青方正盛出钱给他弄个宝贝。虽然宇久家的事弄得他心烦意乱,但是刚给他弄了五十多贯文的宝贝儿子想要点东西,不给也说不过去,而且妙法丸想要的还是弓,青方家虽然也有几把弓,但没有妙法丸能用的尺寸,所以还是答应下来,反正弓马之道本就是武家本行,总不会有人在这个方面碎嘴。

    于是青方正盛挑了个空闲亲自带着妙法丸去找木匠,听说是青方家想要制弓,连说保证没问题。

    妙法丸掏出图纸,由于没有精准的测绘工具,他不得不按照自己的要求跟他一一道来——本来他以为能做弓,就算不是什么名家,按他这么详细的说明应该是问题不大,没想到他还没说完,那人就跪下了:“大人,可是,可是此地没有适合的木材啊!”

    妙法丸本想直接揭穿他的话——他实地观察过,如果选料好应该是没问题的——然后他突然发现个问题,他现在才一米四多点,臂展也差不多,就算是反曲弓,要达到他要的磅数没问题,但是他本人的拉距不够压根没法用,那木匠估计是发现了这个问题才这么说——敢揭武士大人的短,他怕是不想活了。

    其实那个木匠确实只是想不出怎么在可接受的价格和时间内做出一张反曲弓而已。

    气氛有些尴尬,妙法丸干咳了两声,“嗯……既然如此也没办法,那这种的弓身你可能做?”然后他又掏出一折纸,展开给木匠看。

    那个木匠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之弓,不仅弓臂是横着的,还有一个方条的身子。妙法丸又给他解释了一遍,“此处是如此……此处用轱辘把弦拉到位……还需双手摇把……用料务必坚韧……”

    虽然不是名工,但木匠几十年的经验显然是理解了说是弓其实是弩的这东西的结构和做法,他脸上的难色更甚了,满脸都是汗:“大人,如果要达到那种程度,这几处应该用铁料,但小的不会锻铁啊!”

    妙法丸真的是服了这个死心眼的木匠,直接叫人去找之前打铁锅的铁匠来,干脆自己监督着让他俩讨论个合作方案。结果这一讨论用了将近一个时辰,青方正盛闲的快坐不住了,老头子只会用弓,又不会做弓,高贵的武士怎么可能会那种东西——可他儿子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呢?他捡起之前反曲弓的图纸,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压根没发现这东西和仓库里那堆弓有啥区别。

    最后可算是讨论出个结果来,由于两人都没有做铁弓的经验——主要是一个不知道弓要用什么程度的钢,另一个不知道弓还能用铁做,至于弩身的材料倒是好挑,木匠从没见过选料这么随便的弓。

    两边一合计要三贯,大概要个把月,如果铁材不行的话可能还要久。材料本身并没有这么贵,毕竟木材选料比起好弓来说比较随便,主要是钢要现场试,还有击发装置做起来比较麻烦,虽然比丸木弓价格要贵,但也不至于三贯之多,但是算上试错的费用和时间,倒是也差不多。就算如此,这个数也是哆哆嗦嗦报出来的。

    “冶卫门可知左下铁?”妙法丸突然灵光一闪,但他不知道这时候锻刀的钢材是不是已经细分到这个程度。

    “左下铁?”冶卫门皱着眉头想着。妙法丸一看可能有门:“其软硬为庖丁铁和玉钢之间者。”

    名为冶卫门的铁匠往地上一趴,欣喜地说道:“是!在下明白了,如此仅需一贯,半月内即可制成!”妙法丸没打过铁所以也就听了他的说辞。其实就算没做过的生工,有详细的图纸要求二三日也就成了,冶卫门只是为了防止被坑一把掉了脑袋才多算了些时日。

    妙法丸对钱尤为敏感,这一贯的价格总归还是有点黑的,不过这冶卫门有见识,祖上恐怕也是科班出身锻刀的,妙法丸不介意捏着把柄再分些好处。

    另一边,青方正盛听得嘴角直抽抽,毕竟他累死累活一年也就能争六七百贯上下,一把破弓就要花整整一贯。

    “大人,小人还需五百文制箭,此弓不可与其他箭混用。”木匠平九补充道。

    青方正盛牙花子都开始隐隐作痛,得,这玩具可是一点也不便宜啊。

第六章 不知道的事

    果不其然,过些时日,二人就带着成品来找妙法丸,“小人赶工加点,不敢松懈!”

    妙法丸端详着自己订制的弩,弓身三尺三,弦长二尺五,不止弓身用钢,其余部分也有钢件加固,虽然由于赶时间并没有细致的处理,妙法丸对此并不在意。

    总归是要验货的,青方正盛对这个新奇玩意儿也很好奇,坐在廊下看妙法丸试射。挂上绞盘,手工打的齿轮运转不是很流畅,但基本无碍,绞盘弩说白了就是一个力大飞砖,转换率奇低,装填奇慢,得摇数息才能挂上档,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怎么需要训练。接着把特意叮嘱制作的弩箭放入沟槽——这玩意儿五百文才够做二十来支,这还是选料一般的情况,可以说射出去的都是钱。

    青方家的屋敷院子最长部分大概有将近三十间长(不到五十米),尽头挂上靶子,从一头射。妙法丸用望山瞄准,抬高一点,扣下扳机,“唰”的一声,粗短的弩箭深深扎进靶子下部。

    在座的众人——不管是没见过世面的侍从女眷,还是见过世面的青方正盛,甚至做出这把弩的两个工匠都惊呼出声,没理会乡巴佬们的想法,妙法丸在脑子里回想整个发射的过程,钢弓身没有问题,钢材质量还说得过去,那这把弩就基本没有问题,可以说是值得的。

    “平九?”妙法丸问道,“弓弦似乎很易损耗啊。”

    “是,大人!此弓力大无穷,并无合适的弓弦,只得将现有加粗才可堪一用,但还是无法避免损耗问题。”平九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谢罪。

    “唉,无妨,你们二人做的很好。”妙法丸略微夸奖了一下,“赏赐嘛,想必那一贯五百文刨去工钱应还有二三百文左右,权当赏赐如何?”

    一听见这话两人脸瞬间就绿了,把脑袋往地上就是一砸,“小的该死!”

    “无妨,你们二人手艺不错,以后多为本家效劳便是。当然,欺君之罪不容再有。”妙法丸平平淡淡地说道,“另外平九再领五百文制箭,去吧。”

    两人惊魂未定地离开后,青方正盛欣慰地开口:“已经有家主的样子了啊,妙法丸。”

    “这可都是父亲大人的功劳,我也不过有样学样罢了。对了,父亲大人,家中可有不堪再用的甲具?”

    青方正盛一下就明白了,唤侍从去仓库里取,接着站起来走到妙法丸身边,“让为父也试试。”

    接过弩,青方正盛先是把玩了一会,试着自己开弓,却是几乎拉不动,只好听着妙法丸的说明用绞盘慢慢把弦拉开挂在机簧上。“精巧的东西。”青方正盛一边摇着绞盘一边说。接着就是搭箭放箭。不得不说老武士玩箭的本事是比妙法丸强,看了一次就大约掌握了落点,射的比妙法丸准不少。“有意思,这东西用起来比弓轻巧许多,可惜太慢太重。”

    “不光如此,这个太贵了,保养也麻烦,本家财力有限,如何也是用不起的。”奇妙丸补充道。

    “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青方正盛大笑,没再射下一支箭,主要是太贵了他心疼,“真好奇你都是从哪知道如此多稀奇玩意儿的。”

    “多是汉书,父亲,孩儿自幼嗜书如命您又不是不清楚。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也。”妙法丸光明正大扒瞎话,还是欺负他爹没文化,也不想想哪能弄得到这种国家级保密的书籍,更何况钢弩还是西欧的玩意儿。

    “也是,当年你还小的时候醒了就喜欢闹,只有和你讲话才会安静下来,让你母亲好苦,或许这就是佛祖的教化吧。”青方正盛感叹道。奇妙丸则暗地里翻白眼,那是我这个穿越众的文化功底好吧,但说实话他其实已经差不多完全融入这个时代,不再像最初一样感到突兀了。

    不一会,侍从拿来件有些锈了的腹当,看样子像是海贼穿过的,厚度估摸着也就有个不到2mm。把它挂在放靶子的木头上,跑回另一头再射,五十米开外勉强打透。这成绩妙法丸觉得差强人意,青方正盛则大喜过望,“此物真乃神兵利器!”

    结果转头就突然板起脸来:“虽然如此,弓马之道乃我武家根本,不可过于迷信外道,荒废修行!”

    妙法丸真的很想让他明白上战场能把对面弄死自己不死就不错了,谁管什么道不道的。但是他爹必然是不会听的。

    ……

    又过几日,从宇久家评定回来的青方正盛忧愁更深,吃饭时便一副纠结的神情。家里的女眷们因此吃饭都放慢速度,免得发出声响触怒家主。

    当晚,青方正盛把妙法丸叫去:“妙法丸啊,为父其实有一事从未告知你。”

    妙法丸心想,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妙法丸啊,之前我总以为你还小,就算告诉你也只是徒增烦恼,但你比我想的更聪慧,更成熟。或许正如你所说,是书成就了你。”

    不,那是穿越的功劳,没有哪家孩子是这样的。妙法丸心中嘟嘟囔囔。

    “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了,一直以来作为家主来培养的你应当知道这些。”青方正盛深深叹了口气。

    妙法丸这才有了不妙的预感,“妙法丸啊,由于为父失策,多年前受战祸所累,为保全家业,不得不答应从宇久家继承一子作嫡子的条件。”

    沃日嘞?尼玛合着劳资不是嫡长子呢?劳资忙活了这么多你特么突然告诉爷我是得出家的那个?妙法丸差点脱口而出前世的国骂,好歹是咬紧牙关憋住了。

    “……父亲,可否……将此事……细细与我道来?”妙法丸这时候突然明白了为啥他母亲阿滨有时候会偷偷哭了,还有一次母亲跟他说他本来应该叫万福丸之类之类的,还有他偷听的他爹和他叔叔偷偷凑一起唉声叹气的事,这下全穿起来了。

    ……

    听完他爹的话已经快过一个时辰了,此时的妙法丸脸绷的比他那把弩还紧。青方正盛看他一言不发地坐着,只觉得是他一时接受不了,好言安慰几句我也一直把你当做嫡子培养云云,后来没有回应也就不做声,二人都在摇曳的烛光里沉默着,影子拉得老长。

第七章 破局之计

    妙法丸虽然确实受了点打击,但他可绝对不要重生就是为了当和尚的,若是在近幾,出家好歹是享受生活,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出家?图啥?更妄论他从婴儿就努力到现在都是为了能在这个乱世干上他一票大的,他的内心悦动着疯狂的火焰,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对绝境乐在其中。死过一次的高慕云如今对死亡反而不再畏惧——他畏惧的是没有意义和不值得的死。

    他一直在想1539年九州都发生了点什么事,他只知道三好长庆搞了老主家细川家,西国的霸主大内家要和尼子家干一架,然后西国谋神毛利元就就要大显身手。至于九州……

    突然,妙法丸咧着嘴角漏出疯狂而扭曲的兴奋着的笑容——点子背的太宰府——少弍家!

    1535年少弐家就被拳头邦邦硬的大内锤了个暴毙,少弍资元一死拉倒,他儿子冬尚也跑去乡下的小田家去了,现在差不多是朝廷防止大内家做大,指使大友家开始掺和这事儿的时候。很快“不负众望”被拉出来顶班的少弍冬尚不得不依靠一直你侬我侬的龙造寺家兼才能弄个地方住。

    而肥前的松浦党们必然会被他们这一闹牵制住——松浦党之间的关系有些类似元老院,换话说就是哪家想对另一家动手动脚都会有各种掣肘,五岛因为偏远算是个例外,但总地来说整个西北肥前就是一盘散沙。所以松浦党们现在肯定也在做大内的狗和做守护的人之间摇摆不定,他记得松浦隆信似乎几年前就连带着几个关系紧密的分家直接就投了大内。但是1540年以后大内家把中心全都转移到东边去跟势大的尼子家掰手腕去,没再怎么管过北九州的事物,如果真的想搞事情,只要不影响几位大佬的诉求就好了,他们想必不会多管。

    而且上辈子网传诨名汪武海的汪直明年就要来五岛,他这条跟天朝上国的贸易联络线和以后跟葡萄牙人搭线的线人可是千年难求的大腿。

    虽然不知道明年少弍和大友到底会不会搞事情,或者说大内会不会去找尼子家的麻烦。但是他觉得值得把自己的小命压在这条鲶鱼身上,赌中了就有活路,说不定吃香的喝辣的迎娶白富美出任五大佬走上人生巅峰,赌输了大不了白捡的烂命一条再送回去便是。

    “玛德干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妙法丸一锤地板跳起来,直接用普通话喊出来了。

    这可把同样在思索的青方正盛吓了一大跳——从他好儿子嘴里蹦出来他从来就没听过的语音语调,再加上此刻本来还算美少年的妙法丸龇牙咧嘴宛若恶鬼一般,烛光打在脸上确实有点恐怖的意味。

    紧接着妙法丸坐下弯腰向青方正盛行礼道歉,再直起身子时脸上再没有一点刚才的样子了。

    “事已至此,若父亲抬爱,也非全无回转之余地。”

    青方正盛也提起气势,一对小眼睛投出慑人的精光直直看向妙法丸——他乃青方家之当主,守护家业家名乃是他的一切,此刻便是家业存亡之刻,纵是亲父子,也不容许徇任何私情。

    老头子也还算有点家主样子嘛,妙法丸心想,毫不回避地直直顶回去。

    “说吧。”

    “是!听父上所言,大概所谓交出半领本就非平户松浦家之责罚,只是宇久盛定一点计谋。”

    “何以见得?”

    “本家未出兵时,平户松浦家亦未出兵,其余松浦党各家更无动作。平户松浦家出兵时已逾十余年,而本家亦出兵,其余各家则不见出兵。若真如宇久殿所言,其余各家该当何罪?”

    “哦?”青方正盛几乎忘了眼前之人是他七岁多点的儿子而非智臣,如同评定一般示意接着说。

    “此外,宇久家与平户松浦家的关系也值得玩味。宇久盛定之定字,乃是平户松浦家前代当主弘定一字,却并未入继松浦家,可见宇久家与平户松浦家并非如此情同手足,多半是宇久盛定单纯为了感谢松浦家或是干脆扯虎皮做大旗。且说宇久盛定逃至平户,不过三岁,若松浦殿确有善心,何不趁玉之浦家立足未稳之时发兵攻之?当时若外有松浦家助拳,内有领民旧臣感宇久家旧情蜂起,则讨灭玉之浦家不费吹灰之力。”

    看亲爹听得很入迷,妙法丸继续说:“松浦殿并未如此做,无非是讨不到好处。于当时,宇久旧领内旧臣势强,松浦家一介外人突然参与定然受到抵制猜疑。松浦家为助拳前往,不会直接与当地旧臣冲突,不然玷污名誉,于松浦党内难以服众。宇久家如何,迎回少主后无论怎么争斗,与松浦家再无关系。此事吃亏不讨好,松浦殿定不会为之。”

    “而宇久盛定回归时业已元服,娶松浦殿之女为妻,有了亲缘关系,为女婿助拳则为家事,旧臣也无理由抵制松浦家的参与,而且玉之浦家十五年间定然已经压服旧臣,旧臣式微,更难以抵制松浦家。而此举只不过是松浦殿欲将五岛纳入其手中的第一步而已。”

    “已有亲缘关系,初回五岛的宇久盛定立足不稳,再有我青方家养精蓄锐卧于一侧,定夜不能寐。因此他需要借助松浦家的威势来压服旧臣和本家,松浦殿就可以更多地参与五岛的事务,之后等待宇久盛定嫡长子安然成长后提出希望交换一子加强姻亲关系,想必宇久盛定难以拒绝。不要忘了宇久盛定正室乃松浦之女,若是心向松浦家,施压怀柔兼用拉拢部分家臣,就算宇久盛定发现了,碍于松浦家势大,也徒之奈何。之后买通侍女设计除掉嫡长子,再让家臣推举过继之子或自己所生亲近松浦家之子为新当主,松浦殿再施压一番,实力不济的宇久派不得不接受这件事。如此一来宇久家就纳入了松浦家。”

    “至于本家,松浦殿想必是被宇久盛定先斩后奏之后将计就计。说到底本家势大对想要占据五岛的任何一方都是麻烦,因此他们不介意先削弱本家。此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

    “啪,啪,啪,啪。”倚着案几的青方正盛缓慢而用力地鼓起了掌,“见地不凡!见地不凡啊!我青方家有麒麟儿出世啊!”接着他坐起来眯了眯眼,“如此看来,怎么破局你也想好了?”

    “是,父上英明!《孙子兵法》有云:远交近攻。眼下宇久家毫无疑问乃近邻,实力并未远超本家,宜攻之,松浦家暂时与其共进退,非友也。故而宜交远松浦者,然我青方家人微言轻,恐难请得后援。”

    “在此之前,应先破宇久盛定之小谋。此计不破,我青方家尽入宇久之手,徒叹奈何。”

    “如父上先前所言,若是宇久家之子暴死,则再无理由插手我青方家。只需如此,此计不攻自破。”

    “宇久四郎年十二,身强力壮,元服在即,恐怕不会暴死了。”青方正盛摇头叹道。

    “他会暴死的。”没给青方正盛留回话的余地,妙法丸字句铿锵地继续说,“因为他会在元服进入本家时得病,旬日内——至多一月病死。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把继任家督定在这之后,在这之后就算仍未死,恐怕也难以继承家督。否则我青方家青黄不接,恐生乱象。之后宇久盛定一定不会相信那孩子是病死的,父上不需遮掩,大胆让其来确定即可,来的人越多越好,而我最好出去避一避风头,若是有人问起来,便说我与那孩子同样病重,不宜见人。之后等我回来再‘逐渐转好’即可。正好孩儿也想出一出远门长长见识。”

    “之后则可能有三种情况,好的情况是宇久盛定相信那孩子暴死与本家无关,只是意外而已。只要宇久家仍对我家有想法,他就会找别的办法。一般的情况是宇久盛定不相信本家,以报仇为由起兵,但是松浦家不加入。以父上的说法,本家之兵善水战,则宇久家攻势不足为惧。”

    “那坏的情况如何应对?”

    “坏的情况就是松浦家加入,毕竟本家也算败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也有名分。若是如此,只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九州风云涌起,各家势力蠢蠢欲动,本家借势为之,一旦肥前乱起来松浦家必定投鼠忌器,不会有动作。”

    “那若是不乱如何?”

    “坚守,等待机会。”

    “没有办法?”

    “如此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吗……哈哈哈哈哈!”青方正盛突然开怀大笑,从搞出这坨麻烦事以后他从没笑的如此畅快。

    接着他收声问道:“那么宇久四郎会病死吗?”

    “会的。”

    “只要父上那时让我在前方领那孩子去他的房间,在他的左右后方再安排侍女,让那孩子不由自主地走在走廊中间即可。”

    “好。”

    此时聊了已许久,蜡烛马上就要烧完了,青方正盛站起来,拿出新的蜡烛换上,接着突然把一只手拍在妙法丸肩上沉声说:“你爷爷死前和我说,我是个好人,但学的不够好,太老实,勉力守成,不是很好的家督。”

    “你不一样,你或许会是个很好的家督,但不会是个好人。”

    “嘛……你是神佛赐予我青方家的麒麟儿,漫天神佛是站在你那边的。我把青方家赌给你了。”

    说罢他又重重拍了几下,站起来,走去拉门,“哎呀,放个水去。”

    月光下的背影,唐突地显现出老态。

    “不是个好人……吗……”妙法丸在阴影里喃喃道。

    “活着的才是人啊。”他轻叹道。

    过一会儿,门外脚步声远去了。

第八章 暗中筹备

    按照那晚的计划,妙法丸要做的准备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怎么弄死从宇久家过继的那个,他之后又想了几种方案,但都不如那天晚上急中生智来的妙。因此他先化好妆,跑去冶卫门买了点最烂的已经开始生锈的长铁钉和一些好的铁钉,花了几个钱。回到家,接着把铁钉丢泥巴里滚一滚再尿些尿,最后藏在走廊下的阴凉潮湿的地方让它进一步生锈。这一步就算完成了。

    接着把身上洗干净以后找青方正盛要钱去再订了十把弩和四百支弩箭,再加十根弩弦,花了二十贯,大约工期一个月。虽然青方正盛有些肉疼,但是该给的还是得给。

    显而易见的是,自那晚以后,妙法丸不再是青方正盛曾以为的跟在他身后还需慢慢学习的孩子了,而变成了可以渐渐从事情上手的下任家督。

    紧接着妙法丸又拉着他爹和侍从们清点了一下武库。说实话妙法丸算是开了眼界了,倒不是说他家武库里好东西很多,反而是因为这地方绝类垃圾场。

    “这玩意儿已经不能叫枪了,把枪头卸下来单独保管吧。”

    “这弓最可能射在你脚背上。”

    “这套甲……算了,能穿,总比没有好。”

    不得不说,他家武库的东西是真的多,他都怀疑其他地方的豪族能不能以同样的收入保有这么一堆东西——当然质量肯定不可一同比较。

    经过挑拣,有二百七十把长枪长度在两间以上而且基本完好的,能用的再加一百三十一把。还有四十二把长度不够,更换枪身就可以用的。至于这个完好的标准跟有名的大名家可能不同,锈的不太严重,发下去让他们自己磨一磨就能用的叫基本完好,保证能至少捅进去一次的就算能用。

    刀比枪多不少,而且不少还有个刀鞘保护,完好程度要好过枪,合计合计能有五六百把,当然质量压根不指望,刚才妙法丸已经砍木头折断两把了。这他倒是不在乎,哪有上战场拿刀砍的,就是给个感觉,在陆地上会用刀砍的那种蠢货坟头的草都够给杜甫修屋顶了。只是习惯几十年后大军团作战的妙法丸全然忘了不过寥寥百人的情况下,长枪怎么用才能用明白这个大问题。

    弓和枪差不多一般多,但是情况比较惨,尽管都是丸木弓,这堆显然是海贼用的弓不光烂的花样繁多,能用的质量也参差不齐。收拾收拾捡出来三十把。弓的挑选比较严格,至少得能把箭差不多有点准头的射出去能射死人。

    甲的数量出乎预料的多,竟有足足四十副可以说是甲的东西,虽然有几副有点小问题比如少几块之类的,但是不打紧,这四十副甲可是大宝贝。

    “铁的都留下,烂了的木头实在不行收拾收拾当柴烧了。”

    “主要是甲不够,如果多动员领民的话他们多半没有甲。”妙法丸跟着青方正盛边走边说着,“没有护甲保护的兵卒很容易死,本来本家兵力就居于劣势,若是阵亡过多领民对本家发展也是很大的打击。而且这些甲多半是海贼在海上所用的甲,以轻便灵活为主,不怎么适合在陆地打仗。”

    “父上,不动摇本家基业的情况下,还可动用多少钱?”妙法丸问道。

    既然已经决定撂杆子造反了,青方正盛也决定不那么扣扣索索,家底儿都快被人弄去了还考虑基业不基业。略一思索一咬牙,“五百贯!永乐钱!”

    “唉,我青方家是真的穷。”妙法丸在心中哀叹。其实还算不错了,以区区不过三千石(没有检地)的弹丸之地能有年入八百贯的收入,已经算是比较富裕的了。当然比起他心里打的小算盘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他可有不少赚钱的路子,如果能活着拿下五岛的话。

    “若动员本家战力,能有多少人?”妙法丸又问。

    “只在五岛打仗的话,不超过四日可有领民一百五十人,海贼流寇等无算,最多可有二百至三百之数。”

    “禁止乱取的话招海贼流寇需要多少钱?”

    “以前只做过防御本岛的部署,每天四十钱,管饭即可。”

    妙法丸心里一盘算,有了个计划:“若是只管饭,一个人头一贯,这群海贼能否一战?”

    “不成问题!”青方正盛也一拍手。毕竟一个人头就能换几个月的粮食了,这个吸引力就算对海贼来说也是很大的,反正在海上也一样是做玩命的活。

    “既然如此,便可只考虑领民了,剩余二百贯用于封赏即可。”妙法丸点点头,对于怎么搞宇久家一把也有了个主意。

    妙法丸对着侍女喊一声:“取纸笔来!”侍女匆匆忙忙跑着取来纸笔,妙法丸把纸往廊下一铺,开始涂鸦,一边画一边念念叨叨。然后他凑到青方正盛耳朵边上小声逼逼。

    青方正盛想了想,下定了决心:“通知奈留殿和白鱼殿,召开军议!”

    ……

    半个时辰不到,就在中通岛东侧的鱼目城的白鱼继高穿着胴丸急急忙忙地就冲进来了,虽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蒙了一下,啥事没有怎么就军议了呢?但他还是赶紧穿上胴丸就赶过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奈留光平也同样穿着胴丸就进来了,“说好的军议怎么就我们两个着甲了?”

    “哈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军议不同以往。”接着青方正盛按妙法丸提前提点的捡着能说的给他这俩分家解释了一遍,大约就是他突然参破了宇久小儿的鬼计之类云云,果然这俩叔叔也不是聪明人,至少看着不是:“宇久小儿!手段如此阴损实在可恶!简直有损武家的荣耀!”不过这时候的松浦党还真比卖油翁、云州狼之流有节操多了。

    接着青方正盛又说宇久盛定对他对妙法丸太好了因此有嫌疑拒绝过继这件事不满,或许要起兵强迫云云。实话说有点牵强,但只要不仔细想就还说得过去,一时能忽悠着就可以,然后大家一致表示不能让宇久家这么欺负,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各家先清点武备,白鱼家长枪和刀同样有不少,甲只有十副,奈留家则只有自家人的甲。

    毫无疑问,缺少盔甲是个大问题,一套甲不仅不便宜,制作起来也相当耗时,无论如何一两月内是不可能装备的全的。他得把领地上所有会打铁和木匠都分配事情做,这就是把可靠的手下都集合起来的原因。白鱼和奈留坚决反对自家出钱给杂兵做装备一事,青方正盛一敲地板,“若死伤众多,领内谁人耕田,谁人纳粮?”白鱼和奈留面面相觑,各自看见了眼睛里的难色,“既然本家决定,无不从之理,那我们这就……”说着就要起身回领内分配事情。

    “且慢!今日所言并非购甲之事。”好哥俩没办法又坐回来了,“是?”

    “本家也知道补全盔甲并非易事,因此借用上国之策,妙法丸。”

    听到亲爹点名,坐在侧后方的妙法丸先行一礼,走上前把几大卷纸一铺,“父上深知宇久家战法粗糙,善浪战,本家理应避实就虚克之。”

    宇久家也好,青方家也好,要干仗的话组成人数最多的永远是海贼,抄刀子砍人是一把好手,甚至多半还会拈弓搭箭,但是最大的问题是小团体散漫惯了不听指挥,战斗力可能不错,但是根本不听话,不好掌控。妙法丸就是瞄准了这一点,准备把他们用来拖家带口一波流。

    “本家需要木盾合六十块,以铁加固以避箭矢,还需六百阵笠,可发普请。叔父大人各自可安排多少?”听到这,白鱼奈留二人脸色好看多了。这玩意儿可比甲便宜多了,而且只要六十块,别说三家分着做了,一家全包了也绰绰有余。这样一来一切都好起来了,不谈钱感情自然变好了。剩下就三家家主自行安排,毕竟妙法丸搞些小计谋而已,远不如他们清楚自己地盘上的事情。

    这边安排完了,妙法丸又去自己的小跟班那边检验了一下他们的水平。经过一年多的锻炼,曾经农民的儿子们也有了武人的模样,虽然不懂阵法也没见血,但身体素质上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最关键的是妙法丸说一不二,作为投射力量绰绰有余。九人除了身体弱一些的大井和三丸还不太行,其他人已经可以一战,妙法丸对此很满意。接着他取来自己的弩交予他们,教给他们使用的方法,留给他们自己练习,要求一个月之内练得五十米内箭无虚发,虽然妙法丸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显然孩子们不这么认为。

    “这样一来,准备工作就差不多了。”走出自己的秘密基地,抬头看天边夕阳烧红了云彩,不由感叹,“风云变幻,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也是不可能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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