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难得偷闲
洗干净脚,换好干净的衣服,妙法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拜见一下自己的母亲。
“啊呀,妙法丸回来啦。”正在禅室中念佛的滨殿听到外面的骚动,匆匆念完后就在侍女的陪同下来到里间。
“是!诸事宜都大致安排妥当,我便回来探望母亲了。”妙法丸简单地行过一礼。
“你的左臂受伤了?”滨殿忽然担心地问起。
不愧是自己的生母,哪怕只是行个礼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能看出自己这一点的不协调。
“唉,什么也逃不过母亲大人的火眼金睛。”妙法丸无奈道。
“快过来让我看看。”滨殿招手,妙法丸只好挪到母亲面前,把左臂坦出来给她看。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无足挂齿,母亲大人不必担忧。”
“我就跟你父亲说过了,你还小,不要让你也跟着上战场。你也是,跟着凑什么热闹,哎呀呀……要是留下点病根……”滨殿想用手确认伤口,又怕弄不好,犹豫地举了一会,只是轻轻地触摸了一下绑带就作罢了。
“看来老爹没跟老妈说实话呀。”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妙法丸知道了些情况。
“哎呀,说来有失武家颜面,这真的不怪父亲大人。这伤是我前几天在路上碰上了山贼,跟山贼搏斗不小心被蹭了一下,并非是战场上受的伤。”
“原来如此,唉,世道真是不太平……”不知为何,听到妙法丸说并非是战场上受的伤之后滨殿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
“母亲大人,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可是会生皱纹哦。”妙法丸轻轻点了一下滨殿的眉心。
以这年头的标准来看,自己的生母也不算大,比起自己前世也大不了几岁,正是一生中最具风华的年纪,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好啦好啦,不谈我了,我这点小伤跟母亲大人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能看到您恢复的如此好孩儿也很开心。”妙法丸重新穿好衣服,岔开话题。
“哎呦,你看我差点忘了。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妹妹。”被儿子逗了一下的滨殿也把担忧放到一旁,牵起妙法丸的手站起来。
“我的儿子也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武士了呀!”刚才都坐着的时候尚没有发现,这一站起来滨殿才发现妙法丸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了,惊讶于孩子成长的同时心中也有种别样的满足与自豪。
家中都是信得过的人,自然也不必讲究什么礼数,妙法丸就被母亲牵着来到后面的走廊,转了两折来到寝间。滨殿侧过脸来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接着轻轻地拉开拉门。在里面的两个侍女看见主母和少主到来赶紧行礼,怀里抱着襁褓的乳母就只能点头示意了。
“刚才外面杂乱,醒过一会,这才刚睡着。”侍女小声地在滨殿耳旁呢喃。
滨殿点点头,示意妙法丸离近些看。妙法丸于是凑上前去,看从襁褓中露出脸来的婴儿——他其实还是挺讨厌小孩的,尤其是闹腾的小孩,要是放声大哭起来,对耳膜实在是无与伦比的折磨。他也不喜欢小孩的样子,偶尔有些看起来还好些,但多数看起来就像没毛的猴子一样,有的甚至还是红皮的。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小婴儿就把这讨厌的几点全占了,在乳母怀里姑且还是安稳地睡着,好看是如何也算不上的,还有着一种奶香和其他什么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由襁褓内升腾起来。尽管如此,前世是独生子的妙法丸奇妙地有了种朦胧的感觉,这感觉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他不由自主地想摸一摸这孩子的脸,又生怕把她弄醒再哭闹起来。手足无措之下妙法丸最后什么也没干,就这么看了一会,就向滨殿点头示意。于是二人回到廊上,走远些才开始交谈。
“哎呀,你这妹妹实在不像你当年一样安生,总是哭闹,夜里反倒不睡,弄得我们实在身心疲惫。”
“只要能健康成长就好了。”妙法丸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是啊,只要健康成长就好了。”滨殿也点点头。
“前几日的战事如何?”下午陪母亲一同在里间饮茶时突然被问起。
妙法丸可不知道他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在这事上说什么瞎话,爹俩可是真没串供,万一有啥冲突的可不就坏了事了。
妙法丸趁着喝茶的功夫想了想,放下碗说道:“我跟父亲在肥前的时候并非一直在一起,不知道母亲大人想从什么地方听起?”
“听你父亲说,松浦丹后守是你率军击败的?”
妙法丸点点头,于是从扎营开始说起,只是中间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略去了,像是三井乐持信没事找事之类的烂事,妙法丸觉得应当是没人愿听的。再说这种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由滨殿听去,若是再钻进青方正盛的耳朵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是妙法丸猜得到的了。妙法丸无意搞什么枕边风,自然也就干脆不说容易引起误会的话,简简单单地讲一个诸将士众志成城取得胜利的故事就得了。
这年头属实是没什么娱乐活动,就连妙法丸这种艺术细胞极度匮乏的人讲这么个流水账故事都能让人听的入迷——滨殿听的入迷尚且还可能是给自己这做儿子的一点面子,随侍的侍女和他爹的两个侧室都悄声地进了里间听故事,就连廊下看守的侍从都贴在那门上偷听,听那拉门偶尔“吱呀”地惨叫一声,妙法丸生怕那门给人压塌咯。
“……最后丹后守就与父亲大人和议,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了。”
“那丹后守为何不笼城抵抗呀?”
“为啥要帮但马守开发土地呀?”
“为啥……”
妙法丸刚讲完故事,三位有资格开口说话的女性就叽叽喳喳地问起来了。
妙法丸只好等她们叽喳完之后,再让她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提,再一一回答。
应付这些一直在家里待着的女眷也算得上是苦差事了。然而妙法丸也多少有些同情她们,平时也出不了远门,基本上都是像这样在家中听别人讲来的故事。但是能出远门同样不一定是好事,自己撞上水贼好歹还有七八个人能斗上一斗,要是女眷在外撞上贼人恐怕就很难有好果子吃了。
尤其是他爹的两个侧室,本身妙法丸这两年就没怎么回家,饶是回家一般也就是和生母亲近亲近,跟她们除了吃饭的时候见个面其余时间几乎就没什么交集了。借着这个机会,妙法丸也跟他这俩名义上的妈交流了交流,他这才知道这俩之中年轻一点的那个居然是宇久家的女儿,真名是宇久春子,现在都叫她福江之方了,比妙法丸也就稍微大个几岁,怪不得妙法丸觉得眼生,原来是青方正盛这两年才纳的。
这下轮到妙法丸心情复杂了,他实在没搞懂他爹这是啥意思,难不成是怕万一父子俩玩脱留了个保险?还是为了便于弹压宇久旧部?妙法丸这才意识到他老爹也不是什么事都跟自己通了气的,这么大的事说瞒也就把他给瞒过去了。
更劲爆的是滨殿告诉妙法丸这侧室也有了身孕,妙法丸不由脑袋嗡嗡的,这事他也不知道。不得不说老爹这播种效率还挺可以的啊,自打有了自己之后似乎极大的改善了能力,隐约有了枝繁叶茂的意思。只是这血缘上的问题会不会导致以后出问题……妙法丸止不住地多想。
晚饭之后无所事事,于是继续聊闲天,妙法丸看着这福江之方似乎也没有表现出由于青方家覆灭了宇久家的恨意,也就只好暂时不去怀疑。这年岁攻灭一族再给留个血脉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多的数不过来。只是这些女眷们心中真正的想法,又如何去为人所猜测呢?
第五十五章 休假结束
妙法丸,
居然!
真的就在自家居馆里养了快一个月的鱼。
这段时间每天除了睡到自然醒之外就是在天气好的时候跟侧近们上山“鹰狩”——虽然妙法丸没养鹰,那玩意儿实在不便宜。但一块打个猎也算是不错的娱乐活动了,带回家里还能给家里人改善一下伙食,吃一顿红肉。
倒也不能说一点工作都没有,汪直的船前些日子来了一次,正准备趁着风向回上国,妙法丸就亲自跑了趟福江岛。一是探望了一下白鱼盛高的伤势,修养了几天,小年轻的病就已经大好,下地走动都不碍事了,只是怕脖颈的伤口崩裂,就让他继续躺了几日。二是检查一下秋收的情况,今年的秋收好的很——不只是说收成,主要还是奉行们的工作状态,十来个人其实就能完全运转整个五岛,小二十人甚至显得有些清闲。
最后才前去与汪直会面——询问一下有什么新的需求,再打听一下上国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聊一会天,最后再托汪直代为采买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各种书籍和橘树的良种,妙法丸可没忘了佐世保的事情。妙法丸还自作主张地提议送汪直一小片地为他盖个屋敷,若是有家人朋友等担忧海禁的,可以送来福江安顿,妙法丸保证会安置这些人。也算是重申了一下前两年就说过的事,要是有各项缘由愿意来福江的匠人、军户甚至农人的尽管送来,只要守规矩,给他们划上一片唐人町也不是不行。汪直自然应允,不过当下的海禁还不是那么要命,真的被逼着要远渡重洋的人并不多。
此外,这两年汪直的营生肉眼可见地也铺开不少,从挂着他的旗帜靠港船只的数量就可见一斑了。五岛的吞吐能力总归是比较有限的,虽然之前初来乍到跟青方家签了个看起来挺公正的合约,可日明走私带来的高收益滚雪球的能力远超他的当时的想象,因此他也在思量着如何再找个合作方。妙法丸也能想得到,于是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肯定能给他介绍到大佬那里去,只是苟富贵,毋相忘,做大做强了也莫要忘了老主顾。这么一说,汪直高兴地连声道:“自然如此,自然如此。”接着同样拍着胸脯表示青方家之恩遇没齿难忘。二人又融洽地谈了些理学之类的东西,汪直便亲自把妙法丸送出下榻的宿屋。
刚回了江川城,就又恰好地撞上来寻自己的使番。原来是松浦亲那边前来询问其少主何时启程的事宜。妙法丸本来以为这事他爹都给他弄完了,没想到居然还得自己处置。于是对那使番道:“任凭丹后守的意思吧。”
这段小插曲之后又歇息了几日,青方正盛的书信送到了妙法丸的面前。
“大人来信是何事?妙法丸是不是又要出门了?”滨殿闻讯前来。
“是,两松浦家的相谈已经结束,只是还有些事需要孩儿也去做些谋划,明日我就启程。”妙法丸看完他爹的信,顺手点燃,盯着信在指间慢慢燃烧,“看来孩儿的假期结束了。”
“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身体。”
“是,母亲大人,这次应当很快就会回来的,不必太过挂念。”
“景纲!去下面通知一下我的侧近们明日出门!”妙法丸来到走廊上,把今日当值的荒川景纲唤来传话。
次日,侧近们早早地就做好准备,来到居馆外等候了。妙法丸也无意让他们一直等着,用热饭填饱肚子后,也带好行李在家人侍从们的目视中离开。
“去东边坐船吧,咱们直接去广田。”
妙法丸一行人此次出行的第一站是广田,青方正盛近几日都在广田亲自监督筑城的事宜,由于基本的土垣和围栏都已经设置完成,建筑物的落成和建制需要管事的人亲自确定才行。妙法丸虽然从信件中得知此次是平户的松浦源三郎指名道姓要与自己一叙,但更详尽的事宜终究不如青方正盛知道的多。他也需要从青方正盛那里了解一下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他才好进行进一步的考虑。
“喔!城已经很好地成了啊!”小早刚刚拐进早岐濑户,远远地就能看见被修整得平整的山头和已经简单地盖好的馆。广田地处偏远,此城作为居所的作用自然没有作为军事用途的城砦大,因此居住条件没有进行什么规划,本着便宜堪用的原则,只是简单地修筑到了能住人的程度。看上去并不好看,活脱脱像是个山贼大本营。妙法丸虽然心中也有能自己建上一座像是姬路城那样牛逼轰轰的城池的梦想,但这年头恐怕也就晚上发发梦才能完成这么个梦想了。
一行人从广田的小渔村上岸,接着就直接来到西南门下。自家守卫的旗本看见熟悉的面孔,连忙推开大门把少主大人迎进城里。接着走过七拐八拐的小路往山顶上走,很快就在山顶新盖的本馆里见到了青方正盛。
“哦,妙法丸来了。”青方正盛刚跟奉行商量完屋敷盖在哪的问题,正好看见妙法丸进门,就招呼过来,“听奉行们说,这整个城都是你设计的?”
“自然也少不了诸位共事的共同努力。”
“可以啊,这地方绝对难攻不落,比为父的眼光确实独到得多了。”青方正盛难得地实实在在夸奖了妙法丸一番。
“父亲大人还是说正事吧,肥前守到底为何指名道姓的要见我?”妙法丸在青方正盛面前坐下。
“依他所言,他要与你就之前提到的,与周防介作乌帽子亲一事做些沟通。”
这什么狗屁理由,妙法丸心想,但也不好猜测源三郎的深意在何处。
“父亲大人,两松浦家之间的相谈进行的如何?”妙法丸只好侧敲旁击地多得知些消息。
“吵得很,双方起初都是寸步不让,最后是松浦源三郎拍板做了决断,答应了松浦丹后守的提议,似乎闹得家中有些不愉快。”
这是要找自己兴师问罪?妙法丸心里想,但再一思量也不对,若真是兴师问罪也不至于找这么个理由把自己诓过去,更莫说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少主,青方正盛这正主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正是当打之年呢,就算把自己骗去吃一碗刀板面,除了彻底跟青方家撕破脸之外也不会有别的结果,好不容易达成的均衡肯定是以青方氏伙同相神松浦氏一同给平户松浦家来一套狠的,他还不占理。以上次见了一面妙法丸对源三郎的认识来说,他应当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越想妙法丸心里越没底——自己的身家性命应当是无虞的,可摸不透对方的棋路终究是件不妙的事情。
“除此以外肥前守殿还与父上说过什么事情么?”妙法丸不放心地再问了一句。
“还提到了少弍家名恢复的事情,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在早岐筑了新城,一定能完全地掌握住进出彼杵郡的通道。”
“那后藤家呢?肥前守殿是否有所提及?”妙法丸心里抓到一点思路,赶紧追问。
“这倒是说来奇怪,肥前守并未提及此事。”青方正盛脸色也很是奇妙,他也担忧平户松浦家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利,但松浦家的小儿又一口咬死乌帽子亲一事必须由妙法丸自己去同他商谈,能搭上大内家这条巨轮的机会他可不想轻易放弃,尤其是从松浦家听闻周防介已经于安艺大破尼子家,几乎平定了山阳道的事之后,他就更加坚定了搭便车的想法。
“如此,明白了,肥前守让小子何时面见?”有了这些信息,妙法丸心中多少有了些估计。
“只说近日,肥前守说年前尚有许多事务要准备,多少需要留些时间才好。”
“明白了。”
第五十六章 你的梦想
“给肥前守去信吧,就说本家两日后前去拜会。”妙法丸看了看日头,吩咐八郎带着自己写的书信跑一趟肥前。
“妙法丸大人,虽然此事不应由小人置喙。但肥前守的邀请可谓是来者不善啊。”夜里,源太和藤吉双双来到妙法丸的寝间。
“你们二人并未见过肥前守,有如此思量也是正常,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
“不必担心,”妙法丸放下擦好的打刀条开始收拾装具,“我问你们,名主会无端地杀害町众吗?”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他们出身不是贫下中农就是贱民秽多,但数年养尊处优(跟以前相比)的生活都已经几乎被万恶的封建主义渗透了个彻底。不至于说完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也很难公正地站在苦难的群众们的角度看问题了:“虽然我们并未见过许多,但大人这样明理的名主确实是全然不会的。”
“正是如此,可你们想过为什么吗?”
“请大人指教!”
“你们两个是汉书读的最多的,我是很高兴。只是学而不思则罔,书中学来的东西,终究还是要用在现实当中。”
“町人为名主耕种,发展町场,名主正是基于此才有你们所看到的生活。若是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们。因此町众于名主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基础,是有价值的。这就是为何名主既压榨町人,又不得不对他们妥协和保护。名主既贪婪地想获取更多,又不能彻底离开了他们的基础。”
“本家虽然很早地就教育你们,忠勇奉公才是武家本分。你们如今已经不是孩子,早晚有一天也会孓孓独立地投身于这乱世之中。所以本家也要告诉你们些更现实的道理——价值才是最牢固的纽带。”
“本家与肥前守便是如此,只要本家还能拿的出他感兴趣的东西,本家就永远是他的座上宾。”
“……大人,我们几个会永远站在您的身后的!”两人赶忙庄重地行了一礼。
“你们的心意本家自然清楚,不然怎么会一直带你们在身边呢?”妙法丸打了个哈哈缓解了一下凝重的气氛。
“只是……你们毕竟还并未入了这尘世……嗨,本家偶尔也会忘记本家其实也还算不得是入世。”妙法丸抓了抓头发,嘀嘀咕咕,“其实还有些不中听的话是该说的,只是说了恐怕让你们胡思乱想。”
“妙法丸大人,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我们兄弟几个能有今日全然是依赖大人的收留培养,此身注定是要为大人驱使的。”
“唉……这正是我想说的……”妙法丸继续抓着头发,神情纠结,“人啊,在最自由的时候说的话是最真诚的,承诺也是最不可信的。有些位子,当你坐在上面的时候,你就不是你了,你不过是一个能说会道的皮囊,是你身子下面的一切的傀儡与传声筒罢了。所以本家只希望能尽微薄之力做得好本分,行分内之事,仅此而已。此外的一切情分不过是广交善缘一般,可以期待却不可迷信的虚妄罢了。”
“妙法丸大人。”源太忽然插话,“多年蒙受大人恩泽,可以称得上共处了许多时日,可至今为止有一事大人从未提起过,源太可否斗胆一问?”
“何事?”
“是,源太扪心自问,对大人的赤诚之心可呈于阿弥陀佛面首,只是源太双目仍看不清远方,于是有了迷惘,也就生了业障——妙法丸大人,您究竟在眺望何处?”
“……原来如此,确实是本家不懂人心了。直截了当的说吧,本家其实也未曾想得很明白。你们也都知道本家不是喜欢畅想未来的人。”
二人点了点头,妙法丸继续道,“说来有些羞耻,本家也是有着荡平乱世的梦想的,若是能够实现,在那之后本家想要筑城,以六十六国之力筑一个很大很大的城,足以名留后世,让五百年后之人也能看得见我们这些前人的成就。”
“就像这广田城一样?”源太问道。
“你傻啊?这么烂的寨子一百年都留不下去好吗?”妙法丸无语地用扇子敲了敲源太的头,“有机会带你去见识一下北条家的小田原城你就懂得了,真是没见识。”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偶尔发发梦,这辈子能重开太宰府之阵仪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像少弍家一样?”藤吉插了句嘴,被源太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妙法丸不禁笑出声:“二百年前的少弍家倒还算个道场,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半个九州都管不过来算个屁的太宰府。现在嘛就更别提了,要是咱这松浦党能拧成一股绳,都能跟这具木偶斗上一斗,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说出去都落了颜面。”
这是妙法丸第一次和他们谈起稍微宏观一点的东西,比起处理地头上的那些鸡毛蒜皮的烂事,这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豪情更能吸引这些年轻人。
“周防介如何?”
“周防介倒还算是个人才,只是嘛……嘿嘿嘿……”妙法丸只是接着边笑边摇头,接着指了指天花板,“午后的阳光最是宜人那。”
二人面面相觑,吃不准妙法丸这话是不是他们猜想的那个意思。
“那……筑后守?”
“哈,筑后守连肥后都拿不下,兄弟相争的戏码属实下饭,想要成事,还得先看周防介的动向呢。指望他?还不如先看看他那儿子能不能成事呢。”
这下俩人都不知道说点啥好了,北九州这一圈有力大名基本都被少主大人diss了一遍,至于南九州那几家,要么压根儿不认识,要么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成事的迹象。
“如何,你们不相信?”妙法丸老神在在地用扇子敲了敲肩膀。
“不……”源太边回味着刚才的对话边接茬,“只是大人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跟我们提及这些事情……”
“毕竟本家也不想给你们留下个志大才疏的印象不是。”
“不,以源太的看法,少主大人反倒应当时不时地提及您高远的志向,如此一来,才能犹如中军的阵旗一般指引和激励我等。若是连目的都不知道而只是低头忙碌,心中总会有迷茫的。”
“很好的意见,本家明白了。”妙法丸觉得源太这说的没毛病,偶尔也得给员工灌灌鸡汤嘛。
“是!我等愿在大人手下征伐九州,甚至平定天下,在此之前,我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人的理想!”
“好了,不早了,你们也去睡吧。”灯台里的蜡烛已经撑不住熄灭了,妙法丸也不想再浪费地点一根新的,干脆直接钻被窝睡觉。
“源太……你怎么看?”等妙法丸睡下,二人才退到廊下,坐在一起,一边看着月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边轻声交谈。
“怎么说呢……还真是松了口气啊。”源太盯着大海,手指无意识地点着着腰间的刀柄。
“你指什么?少主的眼光?”
“不……是少主终究也算人类这件事。”
“?!”藤吉差点惊的跳起来,还好意识到妙法丸在里面睡觉才没有闹出声响。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就从来没感觉奇怪吗?”源太收回目光,转而盯着藤吉,“七情六欲可是人之常情啊。”
藤吉还真的无法反驳源太,少主大人无论在谁看来都绝对是完美无缺的存在,只是实在过于完美了,倒也不是说他真的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把一切都做好。可是少主总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做该做的事,这就多少让人有些恐怖的感觉了。放在故事里倒不是什么问题,可现实里见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他们几个自然不知道,后世有一个名词“隔壁家的孩子”几乎可以完全形容这种情况。虽然少主今晚所说的梦想也绝对谈得上惊世骇俗,但这略显天真的梦反而让妙法丸身上显现出一点普通的人性来。
“更别说……我说藤吉,”源太见藤吉不回应,继续喃喃,“你说,我们这些人身上,究竟沾上多少少主大人的影子呢?”
“……”藤吉是侧近众里最常与奉行共事和对接的,他对此确实很有发言权,毫不夸张地说当下青方领内施行的法度,基本上都有少主的影子在,现在还好,再过几年若是把这些法度突然撤掉,秋收能不能收得明白恐怕都是问题了,更别提港町的管理。至于他们这几个一直跟着少主奔波做事,时而倾听教诲的人而言,恐怕影响更深。
“无论如何,若是有长枪能刺向大人,那肯定是因为我已经被穿在上面了。”藤吉坚定地说。
“唉……这也是少主大人所担心的呀……”源太叹了口气,“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但行足下路吧。对了,今晚的会谈就不要全须全尾地告诉他们几个了。”
藤吉自然明白源太说的是什么,所谓有时无知是福。
“睡吧,明天还得给大人准备行头呢。”
躺在被褥里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源太的脑子依然无法不去想刚才的种种,“九州征伐……我们几个之后还是要更多地学习,才能真正的担起责任来啊。”
第五十七章 再访平户
次日前往有田,八郎带着回信同样回来了,双方确定会面时间之后修整一夜,第三天由伊万里出发前往平户。
说真的,妙法丸觉得自己继续这么三天两头地从伊万里找渡船的话,伊万里家怕是已经能认出他来了,提前安排五百刀斧手从港口跳出来他妥妥的要被请去吃馄饨面。
心中虽然吐槽,伊万里家应该也没打算干这么缺德的事,于是一行人飘飘摇摇就到了平户。平户变化不算大,跟刚整顿了港町的福江岛那一年的变化肯定没法比。妙法丸不多在港口停留,直接熟门熟路地领着人往松浦家的居馆走去,通报了名号之后,很快就有人领着请了进去。
这时候是闲日,除了少数几个不在地的家臣之外几乎没什么外人,简单地在广间走了个拜见的流程。接着再退出来,等松浦源三郎换掉正装后,再次被请进侧面的房间。
“你倒是好算计啊。”走进房间的源三郎还没坐下就开始说话。
“肥前守过誉了。”妙法丸则规规矩矩地行礼。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小子居然真的只拿了有田,啧。”源三郎转着扇子,念念叨叨,“那老头子佐佐换今福的事不会也是你的算计吧。”
“阁下的家事,在下实在不好在其中掺和吧。”妙法丸说了句正确的废话打太极。
“算了,不说这置气的。”源三郎摆摆手,“你知道这次找你来是谈什么吧。”
“周防介的事,以及……少弍吧。”
“不错,还记得你之前谈过的周防介的事?要我说周防介目前已经几乎平定了山阳道,仅凭山**,出云那只老狼也不可能抵抗住周防介的侵攻,无论怎么看都不存在输的可能性了。”
“周防介真正经营的不过长防两国,山阴山阳依靠的不过都是当地国人,山阳道的平定出力甚多的是安艺毛利氏,至于山阴嘛……”妙法丸抖了个包袱。
“山阴如何?”源三郎身体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道。
“等周防介进军山**的时候,阁下就知道了。”
“啧,没意思。”源三郎很是不满意,“那该说说少弍家门再兴的事了,虽然少弍早就不是太宰府的时代了,毕竟权威仍存。足下刚刚与少弍家所庇护的相神松浦家战过一场,不想想如何防备新获的所领?”
“少弍嘛……在下倒不觉得少弍敢来跟本家碰一碰,倒不如说本家反倒希望他真的敢来,如此一来可说是极大地方便了本家进出东肥前呀。”
此话一出确实吓到了源三郎——卧槽你小子头这么铁的,龙造寺家的老大爷龙造寺山城守刚忠家兼那可不是好相与的主,七十六岁高龄依然能带着人数远逊于大内的少弍军在田手畷顽强抵抗,仗着锅岛清房的舍命突击还让大内军崩了一口牙,八十岁的时候还能在三津大破陶兴房。整个肥前或许有人看不起少弍冬尚这歪瓜裂枣,但要说他身后的那位大爷可绝对说得上人人得给分薄面。别看现在少弍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可只要少弍冬尚发话,呼啦啦拉扯个数千人的部队问题并不大,别说他们这一盘散沙的松浦党了,就是南边的大村和有马,单拉一家出来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能打得过有龙造寺家撑腰的少弍。
“看来惣领大人不太相信本家呀。”妙法丸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
看着妙法丸这老神在在的样子,轮到源三郎吃不准了,他是真的想不通。如果少弍家真的想枪打出头鸟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复归,毫无疑问刚扰乱了秩序的青方家是最好的选择,与和自己家交好的宇久家不同,相神松浦家是确实与少弍家关系甚密的,更别说现在相神松浦家的嫡子都要被送去五岛了,绝对说得上是在打少弍冬尚的脸。南边的大村和有马很难说愿不愿意掺和这个烂摊子,两松浦家若是也作壁上观,只凭五岛的这点家底绝对是以卵击石。
“打个赌如何?”妙法丸开口了,“若是少弍家真的发兵本家,本家凭一己之力将其杀败的话,阁下就特许本家策划整个松浦党的军务如何?”
“你这家伙!难道是想?!”源三郎这下可真麻了,青方家这小兄弟是想搞个大新闻啊。
“肥前守总不会甘心就这么偏安一隅吧。”
“……”源三郎脸上阴晴不定,虽然他也多少有点立世的想法,但绝对不会和眼前这个疯子一样想闹得这么大。
“还是说回周防介的事吧,”妙法丸岔开话题,“若是阁下确实能与周防介说通此事,本家也有阁下需要的东西作回礼。”
“是什么?”源三郎似乎不为所动。
“有一明人在本家领内行商,做的是走私的行当,事成之后,本家愿意将其引荐给阁下,如何?”
源三郎努力控制表情,但眼神中的激动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生丝?”
妙法丸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本家明年年间拜访周防介举行元服礼,初五日启程,别忘了来。”
“嗯?已经和周防介商定了?”这次轮到妙法丸一愣,松浦源三郎这动作可够快的。
“是,周防介很高兴有肥前的国人心向大内,更何况早年勘合贸易的时候大内家也算与五岛众有些萍水之交,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源三郎突然眯起眼睛,“更何况是你这个家伙……”
“当然刚才说的话可不能食言哦,也别忘了给周防介备礼。”
“明白了,肯定不会让周防介失望的。”
“好啦,想说的已经差不多了,虽然本家很想知道你准备如何与少弍相处,但以你那别扭的性格肯定不会告诉本家吧。”源三郎站起来抻了抻腰,“来,给你看样宝贝。”
妙法丸耸了耸肩,跟着源三郎走到走廊,转了几转之后来到后院,一个面生的中年人正在院子里摆弄一个笼子,那笼子还在不停的晃荡。
“如何!本家很早就想着如此猛禽才能配得上本家了。”
妙法丸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对价格比较好奇,“嘶……连带鹰匠和本体(河蟹),恐怕不便宜吧。”
“几十贯本家还是掏的出来的,怎么,足下平日里就没点爱好?”
“爱好嘛……”妙法丸不由露出苦笑,“平日里就赏景,读读书,偶尔进一次山。”
“唉,真是无趣,真不知道內藏助是怎么把你养得比他还无聊的。”
“和阁下不同,本家可是仍在风雨飘摇之中啊。”妙法丸摇了摇头。
“要是这么说,你这辈子恐怕都要在飘摇中渡过了。”源三郎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笼子里的活物收回来,神色忽然就正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阁下还是早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为好。”
“怕什么,人手不够大不了到时候让你顶上,你手底下人不是不少么。”妙法丸倒是很光棍。
“呵呵,那我就期待阁下的勇名传达此处了。”源三郎报以意味深长的笑容。
与上次大差不差,夜里吃上一桌席,过夜之后第二天妙法丸就带着侧近们回到有田。
“TNND这松浦源三郎倒也是个会打算盘的主,只是他说的不无道理……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五十八章 作事之冬
饶是青方家再怎么氪金,想让领民连着干俩月活肯定也是不成,广田筑城的诸事毕肯定是要放回去一个月准备来年的农事的。因此妙法丸就短暂地闲了下来,每天除了闷在家里处理地头上的诉讼之外就是锻炼弓马之道,可惜眼看着他都要元服了,骑着马放箭依然准头堪忧,倒是一手枪术还算出挑,究其原因倒不是技术有多突出,主要还是吃得好,个头不差,身体素质摆在这呢,讲究的就是一个力大砖飞。
这几样之外的时间里就是到各个村里乱转,倒也混了个脸熟,有病有灾的帮扶帮扶,缺农具的直接上奉行处申报,农事当天就能借走,缺稻种的同样奉行处申报,由于有田的情况还说得过去,不是惨到三户就破一户的情况,所以仅靠五岛这几年的运转,基本上也能做到有多少地就能申请多少种,还种也便宜,青方家只照原数多收一成,也就是借1石米下去第二年还1.1石就行,虽然这一部分不包括在正常要征的税里,也绝对算得上好事了,以后就算撞上收成不好的时日,也不至于惨到要去卖田卖女儿,当然相对应的,青方家的法度里农民只要占住这块田,就不要想着跑路了,青方家不光禁止土地买卖,原则上你这一户不出什么意外就一直要伺候这块地,虽然执行上做不到盯死每一户人家,但是以村为单位进行控制还是可行的,毕竟有田就这么大点地方,站在唐船城的望楼上差不多就能看个全景。
生产上有什么困难的妙法丸也亲自跟着走一圈。一个月不到有田的家家户户都知道新来的少主大人是个“善若殿”——不过要是妙法丸自己来说的话,说得好听这叫体恤民情,说难听点就是赶紧寻找寻找有没有办法再发展发展生产力让他这吸血鬼能进一步狠狠压榨。这年头土地就是本钱,耕地越多就等于人越多,人越多实力就越强。刨去青方家自掏腰包养的旗本,光靠军役众,五岛有田加起来可能也就勉强拉出五六百人——这数量还是不能输的那种,要是一场仗死人死多了,青方家的农事直接原地爆炸,没有十几年时间动都别想动,这还是仗着别的产业能量足,靠铸币、冶炼和走私还不至于一下断了气,要是把自己这点家底挪去东边的穷山沟沟里,只要被打残一次,他妙法丸就可以直接找个地方切肚子去了。
借着下乡巡视的时间,妙法丸也往附近的山上转了转,尤其是东面的群山,妙法丸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虽然妙法丸确实看不起现在的少弍家,但不防备是绝对不行的。这倒不是因为自己打了少弍冬尚的脸——说真的现在的少弍家哪还有脸能让人打的。主要原因是他很清楚几年后少弍冬尚会联合马场赖周等重臣谋害龙造寺家,他们选择的方法就是与有马家通气,让有马家的几个小跟班跳起来闹事,再以平乱为由让龙造寺家兼出兵。等其兵败回家的时候,龙造寺一家老小就已经在少弍家的手中了。而眼下自己刚跟松浦丹后守干了一架还强夺了有田,虽然平户松浦家是以松浦党惣领的身份给自己家下了安堵。可肥前这片地你松浦党算老几?人家少弍家才是根正苗红的老大哥呀,所以要想“平乱”少弍冬尚都不必再找理由了,自己这罪大恶极的直接现成送上门。
只是想要好好利用少弍家的内讧不能只指望少弍冬尚或是马场赖周脑子开窍,自己也得亲自在后面搅一搅这潭浑水才行。更别说龙造寺家并非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能轻松扳的动的存在,想要达成目的自然少不了一番布置。
妙法丸做的第一件事是联络在福江的商人们,南下去岛原给自己拉火山灰——结果很是失败,一方面虽然云仙岳是活火山,但确实许久没有喷发过了,搞不到新鲜的火山灰,另一方面哪有人卖这种毛用都没有的破烂玩意儿,靠卖这玩意儿吃饭的怕不是早就饿死了,于是商人们走了一趟算得上是纯干瞪眼。妙法丸无奈,最便宜的办法不中用,只好继续用老一套,开炉,烧贝灰,没错,又要修坝挖沟兴修水利了。
本来妙法丸想着如果能弄到火山灰的话就把西边也开工了,可惜要用老办法效率肯定是差一些,只好以东边的工作为重。西边的水利三五年的慢慢修也不着急,东边的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妙法丸所盯上的是有田东侧的三山,这三座山很有灵性地呈现三角形分布,因此三山之间就天然地形成了一处盆地,汇入有田川的白川就在此处发源,向南流下山后撞在南岸的山体上转而向西汇入有田川。所以不必多说也知道这条河的毛病是什么了吧。老规矩,在湖(叫水库其实更合适)的出水口处修上堤坝就能控制白川的水流,再对河道做些处置,从山口到上有田町的水涝问题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
妙法丸如此看重此处当然不只是为了好种地。要知道想要进入有田只有三种可能性,分别是从伊万里或早岐走水路,以及途径后藤家的武雄地方,从上有田进入。对于在东肥前的诸家而言,乘船绕大半个肥前去伊万里纯粹是脑子烧坏了,去早岐同样逃不过五岛水军的范围,除非少弍能同时说服大村和有马,要是少弍真的脑子不好使愿意费这么多事,那他们也可以先替大村家测试一下广田城这碴子硌不硌牙。因此只要他们还有点脑子,就肯定会选上有田这条路——倒不是说没有别的小路,只是那种山野小路,几人几十人走一走还凑合,上千人不声不响地在好几片山里转悠上几公里,想找到正确的路那还真是有些难度。
因此最值得防备的就是这条路,从武雄到有田的这段山路有好几处适合设卡,都是些不过十米二十米宽不等的小山口,方便到恨不得把家里人拉来鼓捣几天就能搞定一个带工事的关卡。最适合作战的是上有田最东侧与武雄交接的山口,有二三百米长,宽不足二十米,唯一的缺点是两侧都是小土包,算不上是一夫当关的好地方,但恶心恶心人绝对没问题。妙法丸真正看上的是白川下游与南侧山麓的岩谷川两河交汇的地方,宽度很窄的同时,还可以据守河流,但对妙法丸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此处在白川的下游。
于是十二月份青方家再发普请,这一次的目的是整顿水利,农人们也知道这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因此也没有明显的反抗情绪,只是这次参与的人数就不如上次多了,好在白川上方的口子比福江岛上的那个窄得多,十天的劳作就完全搞定,之后的几天则在白川下游的山口同样垒了个台地,表面来说是为了设置关卡和为洪汛做第二道防线,但真正的目的妙法丸谁也没有告诉。
第五十九章 初见周防介
等有田的事务暂告一段落,也就快要到了年关。与往年不同,青方家此次格外忙碌,要为拜诘周防介做准备,赠礼自然是不可少的,这两年从上国弄来的生丝自然是最重头的彩礼,其余还有些礼金、并一套具足和马具足等。以青方家的体量能拿得出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与松浦家准备的新年礼相比或许还更胜一筹。
其实按理说元服不是这么个形式,是要挑个场子做布置,然后把乌帽子亲请过来的。但是人家周防介何许人也,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乡下土老鳖怎么可能请得动人家。更何况大内义隆这两年有空的时候基本都在跟尼子干架了,办这些“闲事”自然不能占用太多时间,所以只好从简,两个苦哈哈要自己带着家伙事去周防走一趟。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就得提前打点好门司和赤间关的海贼们。虽然他们跟大内家有些合作,但也不可能因为你是大内家的客人就不敲你一顿。
好在五岛的海贼们接船标多少也会跟其他水域的海贼众们打交道,和平户松浦家合计着一起提前纳了些钱粮,同沿途的海贼提前打好了招呼——两家的船队会先在博多暂停一日,由门司的海贼接应挂船标,等到返航的时候再从博多把船标收走。青方家虽然在肥前的陆地上属于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菜鸡角色,但作为水军身后有点小钱的投资人,拉扯起一个说得过去的护卫船队是很轻松的。
前期工作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足矣,等到了年关,一行人乘上船,顺着北九州航线抵达博多。这博多确实是好地方,见过世面的没见过世面的都有去处,一门的几位武家自然是不许随便撒野的,海贼众就没这么多讲究,好好地享受了一晚上。
第二天在港口与交接的门司海贼碰头,取了船标和船印,把船标挂在船头,通过关门海峡沿着本州岛东向,很快就到了防府。船队要在防府停靠,然后带着东西步行去山口。防府虽然算不得声名显赫的大港,但由于大内家发兵大多经此地周转,基本的建设还是很到位的。更棒的是防府通向山口的路被大内家好好整修过,虽然都是土路,走起来可比自家那些不一定有仨人宽路上还全是坑的破土路可强多了。下船的时候也看到其他前来拜诘的三五人群,看得出大内家势大业大来了。
不过很可惜在防府是没法一眼看到山口的,妙法丸前世就听说过山口有“西之京”的美誉,可惜除了琉璃光寺五重塔、常荣寺庭院、龙福寺等零星的建筑,主体部分早就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能亲眼目睹一下大内这几百年的周防地头蛇的底蕴的机会实在稀罕。
“父上有来过山口么?”妙法丸忽然问起。
“没有。”青方正盛摇摇头,他出门顶多就是到博多,关门海峡的海潮不是善茬,没有要事是根本不会过关门的,毕竟再怎么搞副业他也是正经的武家,没有必要像船商或是海贼一样天天风里雨里跟大海搏命。
妙法丸一想也是,他这老爹纯纯乡下土老鳖,谈什么文化那压根指望不上,可能还不如走在他们前头的队伍里的松浦源三郎有发言权呢,于是也就不再啰嗦闭嘴赶路。
走出山谷,就走到了问田川河岸,视野豁然开朗。直入眼帘的就是两条河流之间的空地,村庄在水田中零散地分布。两条河的西边有一山口,问田川汇入仁保川向西南流向周防滩。沿着河滩继续前进,先是过桥,再往回走一段接着往北,道路变得更为平整宽阔,再过一座桥,从仁保川北岸的山麓下继续向西行进,走到三条河流的交汇处,无需过桥,山口的样貌就展现在眼前了。
“哦哦哦……真厉害啊……”同行的人无不惊叹于山口的规模之大,饶是妙法丸这个穿越者也得实实在在称赞一句大内家的成就,此地说是西之京都绝对不夸张——条坊状的道路和道路两旁的房屋从三河汇一直向着椹野川上游延伸而去,妙法丸站在城市南角甚至看不到町的尽头。虽然由于地形原因,整个城市并非像京都一样是正方正向的形制,但以目测的情况来估算,长宽也得有两三公里。与博多相比,山口的街虽然不如博多热闹和极具活力,但远比博多磅礴大气,还有一种雅的氛围萦绕在城中。最外围聚集的是商人和手工业者,稍往里些能看得到大小不一的寺庙,再往里走武家的屋敷就变得多了起来,时不时地还能看得到公卿打扮的人。好在大内家建设山口的时候学了条坊制的特点,妙法丸在家人郞党诡异的目光之中仿佛老熟人一样领头找到了中央大街,接着往北走了没一会,就来到大内氏的居馆。
妙法丸虽然对这稀罕光景也很好奇,可一路上也不过就是余光瞟两眼,队伍里的某些人就像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一样,这也要看看那也要看看,就连那桧皮制的屋顶(青方家由于穷,再加上建筑材料运输比较麻烦,所以屋顶是用的草,江川城和唐船城的好歹还是木顶),一群人都得凑一起感叹两句,看着路过的“文化人”投来的眼神妙法丸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进大内家的御殿,妙法丸就切实地感受到文化人的气息,大内家在院子里弄了大片的枯山水,房屋设计的也很是周正。屋内的墙面多饰以山水风景,有的房间内还装饰有陶器,屏风,实在是华丽而风雅。好在同行者都被留在别馆,在侧间等待觐见的只有青方父子,倒不至于因为表现得太土鳖而丢了面子。二人穿着直垂在侧间眼观口口观心,等了一段,看松浦源三郎和同行的家臣们出来,终于被引进广间。因为前面已经面见过不少人,一身直垂带着折乌帽子似乎还施了薄妆的大内义隆已经在主座坐着了。
第六十章 保卫雏菊
“来者,藤原朝臣青方內藏助太郎正盛。祝贺御屋形大人力克尼子,如凌云寺殿(大内义兴)一般建立天下人之功业!请准许在下奉上一点心意,还请大内介笑纳。”
“准。”
接着就由侍从将礼品单呈上看过,就端下去了。大内义隆倒是一点表示都没有,虽说以大内家的情况,这些也都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妙法丸的错觉,他总觉得怎么好像……这家伙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瞥自己?
“阁下的心意御屋形大人已然明白,这位便是青方家的若殿吧,上前些。”居于其侧的是大内家新任笔头陶隆房,去年他刚刚以总大将的身份在安艺击退了尼子家,也算是度过了新上任的权力交接期。虽然都说这货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少男,但是妙法丸看来,已经二十岁的陶隆房也就凑活事,不过面部特征比较突出,眼大鼻挺眉毛粗,确实相貌不太像日本人,再加上硬要说确实是比其他挫逼要白嫩一些。只不过肯定是不如后世暗耻给这丫画的那么风流倜傥。
“小子青方妙法丸拜见御屋形大人。”妙法丸偷偷瞄了眼大内义隆,别看这货也就三十上下,瞅着确实有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长得嘛就比较搓了,小眼粗鼻子,感觉有点朝鲜人的面相,而且脑袋比较椭圆,如果再胖一些,还真有点暗耻那画像的意思在。
“內藏助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还以为是个惜字如金的装逼怪,没想到妙法丸啥还没干呢大内义隆上来就给予了高度赞扬,搞不明白大佬这是弄得哪一出,青方父子俩都很迷,却不敢声张。
“?”妙法丸迷惑了。
“!”妙法丸觉察了!
“沃日你个仙人板板,我TMD怎么能忘了大内义隆这beyond特喜欢血中旱道行!”妙法丸好像突然理解为啥这货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看自己了,这捏麻麻的怕不是盯上自己的雏菊了。霎时间妙法丸就感觉菊花一紧,背上“唰”地就起了一背白毛汗。他后悔找大内义隆结这劳什子乌帽子亲了,这尼玛都快把屁股送到人脸上他怎么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呢?
“御屋形大人过誉了。”青方正盛不敢无礼,低头回应。
接着是一段迷之沉默,双方都在等什么。
“有肥前国人愿意支持本家,御屋形大人很是满意。因此御屋形大人有意施恩于青方家,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这……”青方正盛刚准备开口,
“恕小子无礼,九州弹丸之地,万万容不得两位大宰!”妙法丸单刀直入赶紧打断了他爹。
被打断的陶隆房一时激怒:“无礼!黄口小儿岂敢多嘴!”
“无妨,说。”这次是大内义隆开了玉口,他的身段自然犯不上跟小屁孩置气。
“本家此次觐见大宰大弐,非做他想,实乃意欲为御屋形大人拍去耳旁蝇,以此聊表亲善之意。”
此言一出,大内义隆先是看了看神色复杂的青方正盛,接着又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妙法丸,最后和陶隆房交换了一下眼神。
于是陶隆房开口:“阁下这是要拒绝御屋形大人的亲善?”
“并非如此!”妙法丸赶紧否认,“御屋形大人如此施恩,小子感恩戴德,愿唯御屋形大人马首是瞻。只是本家与御屋形大人不过一面之缘,二者无论从何相较都是云泥之别,愿结乌帽子亲就已是极大的开恩了。所谓过犹不及,如此唐突地施以重恩,智者自然知晓御屋形大人千金买马骨之意,可若是入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耳目,传出些流言,反而不美。武家之本应是御恩奉公,若是本家能以功勋赢得御屋形大人之恩赏,那无论何人来看都是合乎道理的。”
听完以后,大内义隆的眼神似乎又变了变,微不可察地跟陶隆房说了些什么。
“若是内藏助大人真的能行如此之事,御屋形大人自然另有恩赏。”陶隆房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只是为何若殿似乎对御屋形大人之恩颇有抵触呀?”
“绝无此事!”妙法丸继续反驳,“此话由小子来说实在有些夜郎自大之嫌,小子正是因为要为挣得功勋奔波,才无法接受恩惠,留居山口啊!”
小屁孩说这话就显得特滑稽,虽然大内义隆主从二人受过专业训练,绷住了,但空气一时间还是欢快了起来。
“喔,有意从战场上取得功勋嘛!这才是武家男儿的气概!”陶隆房逗了一句。
“实际上小子已经两度历阵,家中军略有诸多不便,需要事必躬亲,无法长留此地实属无奈。”被嘲讽了的妙法丸开始讲大白话了。
大内义隆听了似乎没什么反应,陶隆房倒是饶有兴趣:“内藏助大人,此并非虚言?”
“……是!说来羞愧,若非本家不甚通晓军略,也不至于做此等可耻之事。”
这下可算是把局势从拐出来了。大内主从自然知道这两年青方家扩张的事,只是没想到人家这情况确实是还挺特殊的,小屁孩少主都得参与军略。最搞笑的是好像这几年一共也就打了两场仗,人家这少主一场没落下。换句话说要是真把青方家这少主强行扣下,搞不好真被人少弍家反杀了就好玩了,这要是传出去,青方家丢不丢人不知道,他大内家可绝对丢不起这脸——周防介强扣国人家美少主温暖宝刀,致使国人众兵败如山倒惨遭灭顶之灾。万一真出这么个草蛋的破事,到最后还得他们大老远跑去做救火队员。思来想去还是别整这麻烦事了,美少年别处又不是没有,不值得费这么多力气。
“那就如此吧。”一看没门,大内义隆兴致也就低下来,准备打发人了。
“内藏助大人,元服礼安排在五日后,这几日便在山口稍待吧。”陶隆房也准备跑路。
“小子素来听闻御屋形大人乃风流之士,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只是小子和歌学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唯好汉学,便就汉诗一首,斗胆赠与御屋形大人如何?”刚刚打赢艾斯格勒保卫战的妙法丸又皮痒痒了——毕竟大内义隆这么大能量,又喜欢文化的人这年头还真不那么好找,所以妙法丸看看能不能通过这种办法拉进点关系。
“你还会作汉诗?喂,取纸笔来。”刚抬起屁股来的大内义隆一听这话出溜就坐回去了,陶隆房无奈,起身去拿纸笔。
妙法丸心里暗爽,他算是赌对了,像大内家这种多元文明碰撞的地方,没理由他大内义隆只喜欢京都那一套。妙法丸其实压根不会作诗,他连平仄都分不明白,但是架不住上辈子看得多啊,现在才1542年,明清的诗又是一抓一大把,随便偷两个回来忽悠忽悠这帮东瀛土老帽还是妥妥的。
“是,恕小子无礼。”说罢妙法丸站起来,开始踱步,边走边在脑子里翻找——真干了发现这还真不是容易事,有的那诗里都是讽刺,这肯定不能用,自己还想留条小命呢。风景类的还只能找春冬两季,还得注意有没有地名之类的出现。最重要的是还得时代符合,总不能念一首唐宋的吧,那肯定得露馅。
这么想着这脚下的步子也就放慢了,好在走到第六步的时候总算想起一首合适的,于是走到第七步,坐下提笔:“来船桅杆高,去船橹声好。上水厌滩多,下水惜滩少。”(来自清初查慎行的青溪口号)
“甚是有趣!”大内义隆看着呈上来的五言,念了两遍,就让陶隆房收起来,“内藏助!你把这孩子真是教的很好啊!”
“是!谢御屋形大人称赞!”青方正盛这下心里还是实打实乐开花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给喂的那些看不懂的书还真就有了奇效了,还能用这办法巴结上大腿。
“小子拙笔,御屋形大人喜欢便好。小子虽不能常住此地陪侍御屋形大人,但平日得闲,自然愿意往来走动。”
这么一说大内义隆自然也是高兴的,陶隆房这货虽然作战很是勇猛,文化也还可以,但自从打败了尼子之后就不怎么跟自己往来了,眼下正有一个文武并重的美少年,虽然求不得,平日里往来往来也是好的,指不定就能吃块肉呢。
结束了拜会,跟着领路人离开的时候,妙法丸恰好看见一位不认识的少年进入御殿,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身形上倒要比自己瘦小些,虽然妙法丸对此有些好奇,但也没有问出口的机会,两个少年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就这样擦肩而过。
第六十一章 终于元服
等待成礼的几日,妙法丸基本都天天被大内义隆叫去同各位大小公卿在之前觐见的御殿北面的居馆里一起吟诗作对。这个居馆比觐见的御殿大不少,院子内不光有枯山水,还引了活水做景观,装饰上虽然不如御殿华美,但风雅之意更胜一筹。
妙法丸的和歌只能说勉勉强强,仗着这辈子看的那点《古今和歌集》也不至于被公卿们完全瞧不起,毕竟年纪小就是最好的借口,反正还能学嘛,满堂公卿听闻妙法丸不过十一岁的时候连连称赞为“今子安”、“有京极关白之遗风”——虽然青方家是穷山恶水来的穷鬼土老巴子,但只要大内介喜欢,他们自然不会怜惜自己的口舌功夫。而且别看青方家声名不显,这群公卿凑一起偷偷聊一会,居然真的能把家系给捋明白,给自己挂了个高门,这不由让妙法丸高看了一眼。
第三天举办的连歌会倒是很有趣,并非是常见的和歌连歌,是一连和歌一连汉诗的和汉连歌,因此不只有公卿在列,寺里头的和尚也请来了不少。虽然妙法丸知道日本的寺庙多,但在松浦郡的群山里确实感觉不出来,毕竟那片太穷了,秃驴们都不爱去发展业务。到了这西之京都可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儿了,什么圆政寺常德寺大德寺平莲寺大道寺长盛寺养福寺……光这山口之内的就有十几座和尚庙,一座庙要是来俩和尚,再加上公卿们就能把偌大的偏殿塞得满满当当。
等到连歌会结束,聚集的人群三三两两地离去的时候,大内义隆叫妙法丸留了一下。
“小子,过来。”一同寻欢作乐几日,再加上妙法丸一直以来行止有度。大内义隆也不怎么端着架子。
“御屋形大人有何吩咐?”
大内义隆一脸宠溺地摸着妙法丸的脸,可给他好一阵恶心。
“本家若是能有你这样的良才该有多好。”
“小子虽然不能常伴御屋形大人左右,但为御屋形大人效犬马之劳的心意绝非虚言!”
“只是一来平户松浦家乃松浦党之惣领,此次觐见也是由主家首肯。”
“那个善吹横笛的小子?”
妙法丸意识到说的是松浦源三郎,赶紧回答:“正是!”
大内义隆点点头,示意继续说。
“二来风雅之事虽好,但武艺才是武家立身之本,勇武者若是善于文化,人人称赞其文武兼备,若是只会吟咏风月,总是有不实之嫌。如今大宰少弍再起,正是本家证明武名的时机。”
“如此,少弍家若是发难,本家自然不会弃尔于不顾的。”大内义隆承诺。
“大内介之好意小子心领!只是希望大内介还是一心专注于对尼子家的战事上为好!”
“怎么,尔觉得本家无力同时进行两向攻略?”
“非也,《尚书》有言,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正是说只有一心一意,将敌人彻底消灭,才能永享太平。目前大内介家中都在为尼子攻略做准备,唐突变动恐生意外。”
“此外,本家力量薄弱,以此来投,人微言轻,又是新进之臣,难免不会受到同僚的轻视。若是与少弍的战斗中受大内介诸多照拂,就更谈不上证明武名,与朝秦暮楚之辈有何分别。因此只有本家以一己之力,以小搏大力克少弍,才能在大内介麾下拥有一席之地。”
大内义隆听了觉得似乎也有点道理,反正这青方家啥也不要,***,就是来求个靠山搏个名头,他自然乐得给点甜头。
“只是少弍固然已是风中残烛,可单以你家的力量,恐怕力无法敌吧。”大内义隆意外地说了句公道话。
“正因如此才需要小子坐镇家中调度,小子心中自有规划。只是要看少弍家的动向才能确定,只能说大约近几年就可见分晓,但很难说具体会是什么时候。”
“甚是有趣!甚是有趣!”大内义隆摸着胡子,“喂,小子。”
看大内义隆要说话,妙法丸自然低头倾听。
“若是你青方家真能凭一己之力杀败少弍家,我就为你奏请朝廷,叙任为肥前守如何?”
“御屋形大人……这……”妙法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大个饼,他一个小屁孩可委实是接不住。
“只是一点,”大内义隆接着说“北九州的航路,应是太平为好。”
“……是,只要松浦殿愿与本家合力,自然效死为御屋形大人解除后顾之忧!”
大内义隆总归不是蠢人,再怎么喜爱,枣子后面也是有棒子的。不过妙法丸一听大内介有要求那就好说好商量,总好过一言不合留下做小姓。顺水推舟地,妙法丸也把汪直的事儿给大内义隆说了一说,大内义隆自无不可,不过人家有正儿八经的勘合贸易做,也不会像他青方家一样把一跑私船的明人当宝贝供着,只是口头允诺开港而已,更多的只能由汪直自己以后来了再说。
“如此。”大内义隆满意地起身离开。
次日是松浦源三郎的元服仪式,被安排在了养福寺举行,青方一家也被请去作客。由平户松浦家的笔头家老笼手田安昌和加藤源之助作为见证人束发,由大内义隆作乌帽子亲加冠,赐下一字偏讳“隆”,并世代相传之通字“信”字,称为源朝臣松浦肥前守源三郎隆信,正式继任松浦氏第二十五代当主!是夜松浦家大设宴请,不过由于再过一日就是自家少主的元服仪式了,青方家的人夜里也都不敢多喝,只是小酌。
再次日,这次轮到青方妙法丸的元服仪式了,这次则是安排在大德寺举行。青方正盛乐得脸都要开花了——大德寺可是在惣(同总)门之内的左小路町,对门就是若御殿(小御殿),作为一个外样国人能有这待遇真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别说他儿子没卖屁股了,就是真卖了屁股他都得偷着乐。至于参礼的客人们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各自想法的,虽然安排在外面的寺庙而非在大内馆举行元服是何意大家自然清楚,但是安排在如此之近的地方,大主公的心思总是值得思量一下的。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近几日新年作乐这小年轻没少参与,再一看妙法丸的外形,眼神自然就不对了起来。消息更灵通的则连初日觐见时候的消息也得到手里,那眼神则又是另一种意思在了,尤其是配置在九州的那几个重臣,已经准备典礼结束之后就找青方正盛谈上一谈。
而且与昨日不同,今天妙法丸由大内义隆亲自将垂发绑成一髻,接着从奈留光平举着的托盘里取出乌帽子戴在妙法丸头顶。
“元服名,便取本家之偏讳隆,且尔汉学之精妙令本家也为之赞叹,因此本家一并再赐你一字雅,官途暂且循尔之通名,并称青方內藏助太郎隆雅。”
“谢过义父大人!”一边称谢,妙法丸一边想着这名字可真奇怪(指汉语,日语是takamasa还蛮正常的),实际上大内义隆可是没少花心思,花山院家除了定字算是祖传通字以外,雅这个字用的也不少,人家通字大内义隆自然不能强行给你安一个,但不那么常见的拿来用用还是没问题的,这是变着花给妙法丸戴高帽呢。
“此乃本家世代相传之赤色威大铠,就此传与你!”
“谢过父亲大人!”看着那刚刚修好左边大袖的大铠,妙法丸勉强不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太丢人,俯身称谢。
“恭贺少主!”
“在下初为本家家臣,才疏学浅,日后与诸位共事,还请多多指教!”最后与家臣们相互行礼,元服礼就算正式结束。
第六十二章 说门亲事
元服礼结束后,大内义隆这日理万机的大佬自然不久待,但因为新年而滞留在山口的家臣们就不一样了,本州岛上的诸家虽然兴趣缺缺,但筑前丰前的豪族代官们还是对拉拢同属北九州的青方家有兴趣的,旁敲侧击地开始探查起青方隆雅的婚配情况。
此事就不是隆雅知道的了,他还得同各路认识不认识的武家攀谈一下午。接着夜里同样设宴,隆雅前世就不喜饮酒,转生以来对当下的劣质低度酒更是深恶痛绝,但是这是自己“登dua郎”的日子,不知抱着什么想法前来赴宴的可谓是一波接一波,总归免不了跟人推杯换盏。好在都是浊酒,度数并不高。再加上妙法丸也年轻,饮上几盏,脸上发红,便可以佯装不胜酒力——这事前世做的蛮熟练的,没想到这辈子居然又用上了。觥筹交错,俯仰之间小手一抖大半盏酒就洒出去了,喝进嘴里的时候再豪爽地一仰头,最后下肚的连半口都没有。饮过几轮,便站将起来感谢来宾的热情好意,再随性吟诗一首:“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偷自沈璟)”
在场的多有些文化,一听便叫好起来,一下子气氛就更加红火。别看这帮人平时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前生今世的人,只要喝起来了也都一个德行。同居高位的大内义隆也很是尽兴,有诗有酒自然是雅致,而且是他挖掘出这么个心向己方的高质量少年,家臣们称赞的时候,他肯定跟着沾光。
主客尽欢不谈,宴席一喝也就喝到了天黑,甚至蜡烛都换了一轮——这倒是大内家掏的腰包,毕竟青方家此行怎么也不会带着蜡烛来。
青方隆雅拼了一晚上酒,不光又得了个“今太白”的雅称,还靠着演技出色的“千杯不倒”折服了不少武家,给俩爹都刷足了面子。虽然看着酒品不怎么样就是了,一晚上那酒喝得都快能把他这一身衣服洗两遍了,不过由于礼节上的东西做的到位,大伙都觉得这是豪壮的象征,倒也没传出什么“放浪形骸”之类的坏风评。
但是喝了一晚上多少也是难受的,一方面这辈子小年轻身体哪经得起这番折腾,另一方面的原因直到第二天白天青方隆雅才知晓。
“啊……沃日……我的头啊……”第二天一睁眼,青方隆雅就感觉整个前额带着眼眶都在疼,太阳穴和眼泡子“腾腾”地跳,感觉快要鼓炸了一样。
“不对啊……昨天才喝了多少?”一晃脑袋感觉就像是装了砂的实心球,干脆继续躺下不动了。躺着的时候妙法丸越想越奇怪,这酒度数绝对不会高,六七度,最多十度顶破天了。昨天别看好像一碟接一碟地往下灌,真下了肚儿的撑破天不超过二斤酒。他虽然不喜欢喝酒,但量的方面还是有把握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这年头的破酒里头杂质太多!
青方隆雅似乎理解了为啥这么多战国武将都是喝酒把自己给喝死的,鬼知道这酒里是不是乙醇还没甲醇多,这要是不喝死人才是真奇怪了呢。
昨夜里吃的虽然也不差,但真的占肚子的全是水,一抖擞那肚里就空了,又躺了一会实在饿得不行了,还是爬起来找东西吃。
虽然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在这年头就完全算得上是懒惰的表现,但念在昨天小年轻可是没少喝,也不至于招来怪罪。
家中人已经在开始收拾行李,毕竟事情办完了也就该回去了,有家业的人是不好在外待太久的,谁知道不在的几天地头上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很奇怪的是白天青方隆雅硬是没看见他爹,直到夜里才回来。
一闻身上那味道,这家伙好么合着三天就没断场。不过今日喝得似乎不多,意识还是很清醒的,一回下榻之处就把青方隆雅抓来要说要事。
“父亲大人有何要事?”
“为父可给你说了门好亲事。”此话一提,青方正盛的老脸都绷不住家主的威严了。
“是……?”青方隆雅心中大约有个范围,看他爹这样估计应该还是符合自己预期的,所以自无不可。这年头压根不存在什么劳什子的自由恋爱,都是老爹一手安排。青方隆雅虽然看不上松浦亲,但大内家的重臣,只要是还有些存在感的,以他目前的身份就不算亏,唯一的就是希望别送来个带着什么天花梅毒的就好,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断在自己正室大老婆手里。再奢侈一点,那就是希望对方不要太难看。
“说出来吓你一跳,唉,还是为父眼明心亮……”青方正盛这一张嘴就开始给自己贴金,吹的都没边了!
“卧槽不会是陶家人吧……”青方隆雅越听他老爹在这吹牛,心里越是慌乱,万一真是陶家人,十年以后大宁寺他青方家可该如何自处。
“……没错,为父为你说动的可是大内家一门的杉丰后守!”唠叨了半天,青方正盛可算揭露了谜底。
一听这话青方隆雅先是心下一定,松了口气,好歹不是陶家人。接着脑子里转了两圈,这个消息确实惊喜,他爹这次真的实打实雄起了一波。这杉丰后守何许人也?正经的杉八家主枝,大内家的筑前守护代是也。还有一点非常有意思,松浦隆信那个定下的正室不是杉隆景之女来着,经过这两天实地探访,青方隆雅也搞清楚了这人是谁,这杉隆景正是杉兴运的儿子!这就很爆笑了,你岳父是我大舅哥,咱俩各论各的。最重要的是杉兴运虽然是守护代,论权柄肯定比不了在地重臣的陶家,但是确确实实的实权派,眼下正是大权在握的时候,作为岳丈肯定比他儿子要强得多了。
“是!父亲大人目光如炬,隆雅在此谢过父亲!”马屁一拍上青方正盛看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父亲大人同丰后守商讨过何时成婚?”
“嘛……这个嘛……”说到这个青方正盛又蔫了,“毕竟双方都尚幼,丰后守的意思是稍待几年。”
“原来如此。”青方隆雅一下子就晓得了,这么一来,后面难说有没有大内义隆的意思在了。大饼嘛反正给你画在这里了,就看自己有没有本事来取。
“那本家对少弍家的行动也该提上日程了吗……”只是眼下少弍家刚刚家门再兴,就算是表演,此时家中也不会立刻开始党争才是,少弍派还需要积攒些力量,此刻打草惊蛇反而可能造成意料之外的影响。青方隆雅自知除却一点技术上的知识积累,他最有利的武器是对未来走向的准确掌握,只是这种掌握随着他动作的不断变动同样会出现难以考量的变化,因此他更希望在大势到来之前不要乱动,静静地等待一击得手的机会。
“无论如何还不是时候,还是整顿领内,进一步积蓄力量为好。”
第六十三章 奉行编组
元服事毕,青方家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山口了,青方隆雅算是家中唯一一个文化人,他都毫无留恋次日就启程,其余人等自然更不能说什么。再加上青方家和大内家情况不同,并没有成熟的代管制度,不好长期在外跑。
虽然青方本家有青方隆雅扶持起来的各项产业支持,有用钱粮恩养的旗本足轻,甚至有钱养得起管理领地运作的奉行众。但这一切除了两家一门众能捎带着沾点光以外,跟其余各家地头国人没有一点关系。他们都还是那些老一套的规矩,青方家只能商定打仗的时候各家出人数量的“军役”,除此以外啥也不能管,而且由于地理原因,其他名主可能有的每年的“普请役”在他们这里也是不存在的东西。本质上来说家臣们就是打仗给你出兵的地主老财,但是少主元服他们也得跟着来参礼,家中事务只能丢给家里人暂行处置,若是在外面呆的久了可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他们才是最着急回家的那批人。
“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家臣管理制度的问题了……”乘着回家的船,妙法丸不由想到。眼下青方家体量还是比较小的,那些歪门邪道的办法就显得很猛,很来钱。但是无论是铸币还是冶炼还是走私,本家的体量越大,这些部分能占的比例就越小,除了商业类的税收能随着地盘的扩大而增加。手工业类的行当是存在边际效应的,总归会遇到瓶颈。说到底这年头最靠得住的还就是地里刨出来的那些东西,其他的终究不成大统。
而要管理土地,满地都是的国人地头就绕不开了,像现在一样让家臣有如此巨大的独立性总归不是好事,但要是想要从他们手里收回权力同样不容易——别的不说,收回来的权力总得有人来管,以青方家一介国人的体量,总归不可能像隔壁上国一样建立一套完整的官僚体系,而且手下的家臣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主家夺自己的权,想做这种事肯定少不了明争暗斗,这之中的处置就必须谨慎再谨慎……
当然青方隆雅虽然已经元服了,但毕竟还没有继承家督,这种事他暂时还无权插手,所以他还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回了福江岛,就能觉出五岛的情况可以说是相当稳定了,虽然出门一段时日积压了一些诉书需要处理一下,但大事确实没有,奉行众把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经过近两年的磨合,奉行众也很自然地形成了一套比较适宜福江岛形式的配置——虽然明面上没有分组,都是归在奉行众这个组织下,但具体工作上确实出现了分工,有专门对接农事、负责劝农、听取村民意见和征收每年收成的组,对接商人事务、负责商税和港口管理的组和负责总体的税、役确认的组。青方隆雅正好借着自己元服的机会,从青方正盛那里正式请来了“诸事专断权”,简单说就是领地管理不必再有什么决断就上报给家主,他自己就可以做决定,只是事后仍需要汇报给青方正盛罢了。于是青方隆雅借着机会直接与奉行众们商议着进一步优化了奉行众的组织结构,依着奉行们自己工作的情况,做了以下变动——奉行众以具体职能为依据,下设“农奉行组”,“商奉行组”,“工奉行组”和“诸役奉行组”。
工奉行组暂时是个空架构,因为目前青方家御用的手工从业者都是向妙法丸直接负责的,眼下他们的义务主要也都是根据青方家的要求,直接提供各行当的商品而非提供税赋,所以奉行们并不管辖。但妙青方隆雅也不能一直死盯着这些场子不是,因此还是设立了工奉行组,准备抽几个奉行来管手工作坊的对接手续。
不过与其他组全是做事的奉行组成不同,工奉行组是以并行结构与各手工作坊对接的,也就是每一个奉行在前往御用的手工作坊核对账务,取用和运输成品的时候,都需要有目付的同行监查,在手工作坊里的行动还需要受到监工的监查,最终的文书需要四方(目付、监工、匠人头和奉行)共同落印,与其他几组相比算是看管的最严的。无他,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偷偷摸摸弄的技术被人简简单单地就偷学走了而已。青方隆雅倒不是真的觉得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但能拖多久是多久嘛。目付则是从家中忠心的侍从里面挑选,跟监工一样,可靠度还是有保障的。主要是目前手工作坊规模还不算大,再抽两三个人还不至于把青方家的佣人全给抽干净,而且跟要长期监管的监工不同,只要奉行不干活,他们依然照常在家中做事,也不至于影响许多。
农商两组奉行不难理解,诸役奉行则主要负责文书工作和确认其他组的工作成果进行汇总、记录和报告,以及发动诸役的时候由他们指挥和核定役账,军役账则与军奉行共同行事。某种意义上算是其余三组的统筹规划的工作,九郎也被青方隆雅留在了奉行众做诸役奉行,当然本质上是为了给奉行众内插一个自己人,虽然奉行们两年来的工作确实没有搞什么事情,但还是有个自己人在才比较安心。
为了堵外人的嘴,九郎就成了青方隆雅的侧近之中第一个必须元服的了。但是八郎又是九郎的哥哥,先给弟弟元服似乎也不好,所以干脆把年龄差不多到位了的侧近们一起办理了得了。由于侧近们的出身问题,乌帽子亲自然是没有的,一切从简,先是在家臣议事的时候宣布一下,接着众人聚在一起稍稍奢侈地好吃好喝一顿就算是元服礼了,束发役则由青方隆雅来做。只是有一个问题难住了青方隆雅——他不会起名啊!按理说这事应该他爹这个家督来做,但是他爹也不会起名字,就本着谁的人谁干活原则把难题丢给了青方隆雅,起好名字之后青方正盛出面说句话拉倒。青方隆雅又觉得随便掰扯一个什么山上木下的太俗气,不俗气的又怕跟哪家有名有姓的冲撞了。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从地名里寻思,又想了半天还是定了,跟他爹耳语几句,于是青方正盛宣布:“本家下赐你俩国见为苗字,通称就仍是沿用八郎和九郎吧。”
“谢家主大人厚爱,我等誓死追随青方家!”从今以后八郎九郎兄弟就要被称为国见八郎和国见九郎了。
接着是其他人,同样是青方隆雅冥思苦想的苗字。猪太郎获赐的苗字是赤坂改称赤坂太郎,三丸则连苗字带通称都改为黑岛又三郎,新助加苗字蒲川,藤吉加苗字大野,源太加苗字白川,小太郎加苗字谷川。
除了眼下不在的大井之外,其余的各人都获赐了苗字,算是元服了。只是青方隆雅也是个懒鬼,通称能不变的是一点没给变。好在也没人太在意,也就这样了。
第六十四章 远藤但马守来信
新的一年暂时没有战事的苗头,青方一家就在五岛上整顿家中诸事,顺带按照之前两年的情况,继续扩充旗本数量。由于海上贸易的便利,青方家光靠工商两道捞上来的钱就完全足以支持旗本的扩张。不过与更早些时候不同的是,这两年招人面临的问题是人手不足——浪人能被吸收的都吸收了,海贼也要么进了旗本要么进了水军,领内的散兵游勇基本都有了去向,导致旗本的扩招速度一下子就慢了许多,好在其他地方有听闻的浪人山贼之类三三两两地赶来出仕的,在今年年初也算是突破了四百人大关,只不过特别可用的还是最初的那些人,新加入的还不成气候,需要训练。不得不说这就是穷山恶水的缺点了,要么没钱也没人,有钱了结果还是没人,让青方隆雅没脾气。
趁着最后一季风,汪直的船队又抵了一次港,双方各取所需,在得知了松浦隆信和大内义隆都愿意开港之后那船头显得很是高兴,连说定然告知五峰,只不过此次时间紧,这一队从北边下来的船队只能稍作拜访就得趁风回去上国。妙法丸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桑树、枇杷和橘子的种子。最好的其实是幼苗,但考虑到海上运输难以保障存活率,还是大量地进口些种子,指望当地培养吧。汪直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不光按青方隆雅之前要求的弄来了种子,还真的带来几个了林农,这让他大喜过望,不必他自己去伺候这些树种了。青方隆雅懒得管这些人是怎么给“请”来的,对几个林农好生劝慰一番,说不论是逃债还是如何,只要好好干活还能把家人一起接来,他保障这群人的权力云云。接着带他们去奉行那里把名字入账,找地方落户和领补助的事就不用妙法丸管了,九郎会些简单的官话,连说带写加比划也不至于完全无法交流,有了领主的保证,交流上也勉强行得通,这些上国来的农人也就定下心来做准备去了。除去这些经济作物以外,其实佐世保种茶也是可行的,只是汪直的活动范围有限,不太容易搞得到茶树的树种,不过据说今川家是有种茶的,不知道新屋左卫门有没有办法给弄点树种来。
又过了些日子,没等到松浦亲送儿子来的消息,倒是等来了远藤但马守的信件,想要挑时间请来佐世保一叙,虽然信件中并没有明说,但是不妨碍大伙知道人家是为何而来。唯一的问题是青方家,或者说青方隆雅还没有准备好佐世保开发的事宜,不过既然人家都来信了,还是赶在开春农事繁忙起来之前过去稍微看一看吧。
于是妙法丸点了几个奉行,带着侧近一并奔赴佐世保。之前跟相神松浦家战斗的时候还没有注意过,这次直接从佐世保上岸,才觉察出佐世保这地方的问题所在。
“先不急着去面见但马守,咱们先在附近转一转看一看。”俗话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于是一行人先是往东走了一段,走到日宇川,接着折返回来,沿着佐世保川往北走。农地的情况果然与青方隆雅所想的一般,虽然佐世保可以耕作的平地还算广阔,但离海太近的净是滩涂,种不了什么东西,能种些东西的地方又大多缺水,别说佐世保东边的那片了,就连佐世保川都不能保证一个月不下雨还不断流。所以耕地虽然不至于少得可怜,但真要说能产出什么东西也是笑话。远藤但马守所有的这一片地除了少量水田外,剩下的都是大片的旱田,只能种种麦子和大豆,农人平日里都得上山刨食吃,要不就去海里弄鱼,才能勉强饿不死。田地出产差,所以人也少,跟能种出好米的相神浦相比,佐世保就像是抱来的孩子一样。
但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佐世保这地方跟有田还不一样,有田地都是好地,也不缺水,反而是水太多了需要治水,水利搞好了很快就能开新田。佐世保这唯一能考虑搞搞的水利工程可能也就是每个村自己挖点蓄水池之类的。佐世保川的上游倒是可以改造成较大型的水库,只不过这个口子可比有田和福江岛的大多了,目测得有三百来米呢,而且由于这地方是两河汇,山谷被冲击成了一个小平原,想要蓄水免不了筑高堤,以青方隆雅一路看过来的情况,光靠远藤但马守恐怕吃不下这么浩大的工程,至少得把相神松浦家的普请全发了才可能有门路。
更糟糕的是以佐世保目前的情况,就算青方隆雅能在福江岛上把树苗养起来,这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手能去种树——果树这种经济作物总归是要三五年才能有收获的,让这群人等三五年估计早饿死了,当时想的挺简单,结果这实地一探访还真是问题重重。
渔民那边倒是好解决,青方家出面收购贝类鱼类昆布之类的东西就好了,各种卖不出去的垃圾海产也有妙用,可以拿去做肥饼。当然这些事远藤但马守就指望不上了,地头上走一圈就知道了,他也是个穷光蛋,不一定有钱来盘活地方经济。
最大的问题还是农村和那大片的旱田,和奉行们交流了一下也不得什么要领,无奈之下青方隆雅只好亲自下基层碰碰运气。
随便找个了村子走去,乌泱泱十来个人的阵仗多少还是有点吓人的,村里人远远地看见,就已经各自回家准备武装,一看是武士样子的,就又放下刀枪,出来迎接。青方隆雅随便抓了个面带惧色的农人问清地头家在哪,那农人低头哈腰地带路往村中一个院子走去。
“你就是此地地头?”恰好村子的地头在家,一个也就比那带路的农民强上那么一点的半老男人出来迎接。
“是,不知大人此番前来……?”老男人一边招呼着青方家一行人进屋,一边唤妇人去取水来。青方家一行人各自喝下些水,但没有洗脚,就干脆坐在门口谈话。
“是这样,本家受远藤但马守之邀请,来佐世保做些开发工作,所以来地头上稍微问些事情。”
一听这话那地头脸一下子就黑下来了,青方隆雅忽然意识到缘由,赶紧补充,“放心,本家不是来检地的,也不是来征税的。”
这下那地头就长出了一口气,脸色好看得多了,“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青方隆雅先是问了问土地的情况,地头上来就大倒苦水——什么一反地出不了五斗麦啊,什么老人跑进山里饿死啊,反正是怎么惨怎么来。这下青方隆雅算是知道奉行们平时跟地头打交道是个什么情形了,一边听着老头子倒苦水,青方隆雅一边递给了奉行一个“理解”的眼神,奉行则回以一个无奈的耸肩。
虽然青方隆雅有心改变这群人目前的状态,但这不代表他准备听眼前这个倒苦水的老家伙的话——为一家之言做出的决策是无法普度众生的。看老头子肚子里差不多没墨水了他开口打断:“你跟我说这个没用,我又不是来检地的。我就想问你们平时上山刨食都有什么。”
地头一看这小年轻也忒铁石心肠了吧,自己这么卖惨愣是一点被打动的意思都没有,只好悻悻地回答起问题。
“什么都有……蘑菇,栗子,松子,葛,稗子……”
“等等,你说有葛?”青方隆雅忽然想起些事情。
“是……是……”地头一时间不知道这武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葛起这么大反应。
“很好。”青方隆雅得到想要的情报,不再多待,直接起身带着侍从奉行们继续爬山去了。
“少主大人这是要去哪?”
“上山,找找有没有粉葛。”
“粉葛?”
青方隆雅之所以听到葛反应这么大,主要是因为他记得前世的时候曰本不少点心都是拿葛粉做的,而佐世保的葛粉在江户时期算得上是名物,既然能称得上名物的,那总不可能是依靠野葛那点可怜的出粉量吧,搞不好就能在附近山上找到现成的粉葛。
葛这个是正经的好东西,山上也能种田里也能种,种植也极其省事,发出种子来挖个坑埋进去就行,要是讲究一点的发出苗来再做移栽也行,就这么不管也行,想作粮食就掐芽,留着藤作他用就不管,这东西还不吃水不挑地,确实太适合佐世保这种好地都在山根下的地方了,山腰上开片地,除了种这玩意儿也没别的好选择。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产量——这年头就算是粉葛也不太可能有后世动辄亩产六七千斤的恐怖水平,制成粉之后更是会直接缩水到十分之一,但跟一亩地出一百斤不到的麦子(是真的,没有化肥和改良种以前全世界的粮食生产都很垃圾,以北条家收麦子的账为例,差田到良田也不过70斤至110斤的区间,而这个数字甚至算是相当高产的了。)相比也可以算得上是值得培养的副食品了。此外葛这东西浑身是宝,嫩叶嫩藤可以当菜吃,老了的可以喂牲畜,藤蔓可以直接拿去编用具,也可以抽取纤维制绳或纺织。(曰本现在就有一家小作坊的“祖传手艺”是用葛纺织)
从山上转到太阳过了半山腰,终于找到了一片看起来像是粉葛的葛藤,确定了有靠谱的作物,佐世保开发计划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六十五章 拜会远藤但马守
“青方內藏助到!”
青方隆雅在远藤家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佐世保城,城下被烧过的屋敷基本都已经修好。远藤但马守的居馆就在佐世保城下不远的地方,虽然佐世保这鬼地方穷的叮当响,但这人显然没有亏待自己,居馆盖得还算有模有样。
“恭喜內藏助大人元服啊!”远藤但马守上来先道了声喜,随便扯了些闲话,双方就谈起正事来。
“不知內藏助大人准备如何开发本家所领?”
“这个嘛……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本家前来之前稍微在各村内转了转,简单来说最根本的问题是治水。”
远藤但马守一副“这也用你说”的表情看着青方隆雅。
“哎呀……虽然这么说很是失礼,本家也看得出阁下并没有能够广泛地建设水利的本钱。因此最初的改善方策不能如此鲁莽。”
“首要的工作是提升村人的收成,因此从农商两业出发,另辟作物和鼓励渔业,鼓励贸易。”
看远藤但马守在听,妙法丸继续说:“本家此次带了本家的几位奉行前来,他们都是熟知本家政策的可靠之人,不知但马守……”
“阁下如此急于往本家安插亲信,步子是不是有些迈的太大了呢?”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远藤但马守之后支了招,竟然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先从渔业和贸易开始吧。”青方隆雅也不在乎,继续说,“若是但马守不愿用本家的人也可,不过至少要请但马守发布布告,允许本家商人前往佐世保收购鱼虾贝类等海货,自然价格不会有所欺压,依照本家的年贡标准以钱易物,本家还是愿意自夸一句心怀万民兼济天下的。”
远藤但马守对此倒是不抵触,他收取年贡基本上还是以钱和米为主,麦子虽然也收,但收的不多,至于海货就没人喜欢了,他一家老小也不过十几二十口人,收那么多臭鱼烂虾回来也吃不了嘛。
对于青方家来说臭鱼烂虾用处就很多了,佐世保这点地方的产能青方家全都吃下绰绰有余,毕竟有田这么大一片地都还在等肥料用呢。这些肥料表面上是奉行们劝农的时候免费发给地头的,但是实际的作用嘛,当然是为了掌握耕地情况啦。申请肥料的时候,每一户都要以田数来申请定量的肥料,青方家也不管你是不是瞒报耕地数量,反正这么多事情都要依据田数来做决定呢,总会有藏不住的时候的——这就是为什么青方家的奉行人数似乎远超正常水平的原因之一了,要做的事情确实比较多。如此一来虽然我们不检地,但你们地头上自己愿意上报那自然也没有放过的道理对吧。
“说真的,但马守为何不愿用本家的奉行呢?把治理领地包办给本家即可,本家既不过问阁下的军役,每年年贡也会按情况足数上交给阁下的。”
远藤但马守露出神秘地笑容,摇头不语。
“那么我就先为阁下出具契约吧。”但马守揭过这茬话头,取出纸笔来与青方隆雅签下海货收购的契约。
双方签字画押,一人留一张,这就是第一次的会谈的成果了。
“內藏助大人,时候也不早了,在下准备了晚膳,今日不妨就留宿一晚,还请赏脸赴宴呀。”谈完正事,气氛也就没那么严肃了,青方隆雅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要事,留宿一晚也可以。
跟远藤但马守谈妥了初步的合作项目,青方隆雅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顺路同相神松浦家也商定了一份贸易协定,又停了一日,最后又溜回佐世保,从山上挖了许多粉葛,在青方隆雅的命令下,一行人也顾不上什么脏乱,连枝条带块茎一起抱着,就往有田赶。
好在上辈子给老爹打理阳台上的花草的时候还算用心,青方隆雅对于简单的育苗、搭架之类的还是会一点的,这些粉葛他先拿去唐船城后山脚下种一种试一试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话也可以在有田推广推广。
除了和伊万里、两松浦家的往来之外,青方家也没有忘记其他方面的外交。因为五岛水军和两松浦家的海贼的合作逐渐密切,再加上广田城的筑城,针尾岛上的佐志方在青方家软硬兼施的外交手段中逐渐倒向了青方家。而广田城南边,宫村氏由于早年家臣叛乱而家名断绝,现在正被大村家管理的所领,同样呈现出了不稳定的迹象——青方家当主青方正盛“攻城名手”的说法逐渐也为周边的名主们所知,毕竟一次速攻落城可能是运气,但再来一次大伙就不得不重视起来,看看自家城池能不能顶得住此人的兵锋了,而旧宫村氏所领的小峰城自从宫村氏覆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打理过,就算大村家派下来的代管是忠心可靠的,在地的地头们心里如何想就保不准了。
而青方隆雅有所预料却不甚明晰的一件事情,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缠绕在了青方家有田这片新夺得的小小土地的周围。
“伊万里家愿意协同的话……至少北面无虞,但是大村和有马家……相神松浦家也不知会不会里切……应该不会吧……还有后藤家也已经在有马家的门下了啊……”比起没怎么在意过肥前这片土地上扯不断理还乱的姻亲关系的青方隆雅,青方正盛显然在这方面的思考要广泛的多。
从周防归来之后,青方正盛就一直驻留在有田操持事务,青方隆雅则被他留在福江岛管理旧领。由于人手不足,青方隆雅的侧近们也被拆分开来用,猪太郎、又三郎、新助和小太郎被安排在广田城,另外还有普代若松宏元的亲弟弟若松元繁作为城代,加一百人的旗本一起驻扎。若松元繁作为城代统揽大局,猪太郎同旗本们走的较近,武艺也深得旗本们的信服,暂时作为足轻大将统管广田城的兵力,又三郎、新助和小太郎则负责情报、调度方面的工作,年间也领命在广田村(那个小渔村)简单地做了些港口建设,以方便水军的进出。
为了方便往来两地,青方水军在中通岛东面的江岛建立了一个中转站,据说因为这件事,神田嘉吉和西彼杵半岛的小佐佐海贼众产生了不少摩擦,弄得青方隆雅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给五岛水军弄点好些的船来了。
然而青方隆雅还没想出什么式样的船比较合适的时候,一封信件的到来打破了短暂的平静生活。
第六十六章 武雄乱局
青方正盛一封信就把青方隆雅从五岛拉回了有田,好在福江岛有奈留光平镇着,他这个少主跑了也不会出事。
父子俩一碰头,青方正盛赶紧说正事:“平户松浦家和波多家准备对武雄的后藤家动手,把涩江家扶持回来!”
“涩江家?”青方隆雅一脸迷茫,涩江家是哪家?
青方正盛翻了个白眼,然后才想起涩江家被灭的时候他儿子连液体都算不上,不得已只好先把涩江家的破事给青方隆雅简单说了一遍。
涩江家曾经也是肥前这片数得上的人物,当年(1504年)涩江公势甚至帮助过被有马家暴揍了一顿赶出领地的大村纯伊夺回了旧领。(此事件尚不清楚是否属实,但是为了剧情的发展此处认为其属实)
只不过涩江家败落的不仅快,还很有戏剧性。话说这涩江公势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澄明过继给了没儿子的后藤职明继承家业,这货就是现在霸占了涩江家祖业的后藤纯明,看他这名字也就知道他跟有马晴纯多少沾点关系。涩江公势的二儿子叫公政,三儿子就是本次计划里被扶持的那个,叫做公亲。涩江公势把大儿子过继给了后藤家,因此正常论资排辈二儿子公政似乎更应该做嗣子,但是涩江公势最终选择了老幺,这让二儿子的乳母很是不满,于是就打算找机会除掉这老幺,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送二儿子上位了。
大永七年(1527)三月,涩江一家子在玩蹴鞠,玩过一阵之后小儿子口渴,就向那乳母要水喝。乳母一看哦哟这不是天赐良机,就往水里下了毒递给小儿子。可没曾想这小儿子可真是个孝顺孩子,本着封建观念的尊卑次序,先给他爹喝了一半,又给他哥喝了一半,一点没给自己留。结果他爹跟他哥双双暴毙,他就以十三岁之龄稀里糊涂地做了家主。小屁孩一个哪里守得住家业,没过两天就被大哥抢走了领地,涩江公亲只好和他妈一起跑回娘家,在波多家一待就待了十来年。由于这事有点太离谱了,所以青方正盛也很怀疑到底是不是这后藤纯明暗杀了亲爹,为了洗白自己编了这么个故事。
再之后的故事就是后藤纯明和有马家相爱相杀,有马晴纯打了一次武雄,结果被后藤纯明反杀,有马晴纯就把自己妹妹嫁给了后藤纯明。之后后藤纯明就一直跟着有马混,一起揍过龙造寺和千叶家,再没跟有马家闹过矛盾,说一句铁杆女婿不算过分。青方隆雅不知道的是,原本历史上再过三年,同样没儿子的后藤纯明在有马家的安排下收养了大村纯前的儿子继承家业。再之后比起“忠魂永卫仙岩君”的后藤纯明,反而是这大伙都以为不会闹事的儿子没少给有马和大村家添乱,也算是一段孽缘了。
听青方正盛说完了那些陈麻烂谷子的事儿之后,青方隆雅不由得也陷入思考——按照目前青方家的立场,帮助涩江家是应有之义,要知道比起平户松浦家,上松浦党老大的波多家显然更喜欢居于弱势的相神松浦家,而青方家前些日子又从本就弱势的相神松浦家身上狠狠剜去一大块肉,波多壱岐守肯定不会乐意。这次却是平户松浦家和波多家站在了同一阵线,若是能趁这个机会和波多家拉近一下感情则是极好的。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是真把后藤动了,南边的大村和有马两家的动向也不得不考虑进来。一说到他们两家,青方正盛只是想着恐怕力无法敌,而青方隆雅考虑的是——彼杵和高来那可都是顶级的纯纯烂地,老大不小一大片,结果大村有马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十万石,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眼下自己家小胳膊小腿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俩。
当然有一点比较好的事情是,以有马和大村家的海战水平,不太可能威胁到五岛的安全,所以后方总是无虞的,青方家可以把五岛的兵力投送过来而无需太多人防御本领。但是对有田来说,广田城只能堵得住南边的口子,却无法顾及三河内地区与波佐见相通的山路。有田这地方虽然易守难攻,但一旦把敌军放进广阔的山麓平原之后,青方家本身的人数劣势就会变得非常明显,唐船城还是内陆,水军优势完全不存在,一旦陷入笼城就很难翻身。因此想要应对大村与有马可能的进攻,青方家就必须加强南方山间通路的军事存在,以便能及时发现地方的进军路线,以便在狭窄地段展开野战。
青方隆雅把自己的考量同父亲说了一下,提出了一个比较谨慎的方案:“后藤氏不太可能顶得住平户松浦和波多家的合力进攻,本家的加入与否不会起到决定性作用,倒不如以金银财物支援波多壱岐守,表明立场,并陈述利害以期对方理解本家处境。然后本家抓紧时间在南方加强侦查和防备工作,防止大村和有马家的介入如何?”
“便如此吧。”青方正盛想了想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向一门众们写信询问了一下意见,家中并无反对意见,于是就遣人向波多家交涉。而青方隆雅则带着旗本们南下山间,开始土木作业。
不过旗本们不能像领民一样呼来喝去,虽然共同作战了几次的情意多少有些作用,但想搞大规模的工程就不靠谱了,夏收前的这段日子,青方隆雅简单地筹划在南边的山路旁建了几个望楼,好在山间小路虽然难走,但大体上是平直的,望楼建在山上,即使隔得有些距离也能相互看得见。接着就是垒墙——这可是个累人的活,青方隆雅只好另外发给些许钱财,才驱使着这群打了两次仗就染上老爷脾气的旗本们愿意弯下腰去挖方挑土,沿着几条山路建起几道土墙——这土墙自然是没有开门的,毕竟正常人也不会走这种偏僻的小道,这些墙主要作用就是挡路,拖上一阵是一阵,一共三五人排开的小路想要大军过境其实是很困难的,但少量人手站在墙上防守就简单的多了,一道墙被攻破就撤向下一道——这么一想居然还有点IJN九段作战那味儿了。
望楼自然是传递消息用的,哪边来袭望楼就依次点烽火,用来汇总情况的望楼则上有三支大火把,三河内方向来袭点一根,上有田方向点两根,两边同时来点三根,这样有田的部队就可以随时开播增援。要论在山沟里打野战,青方隆雅这个受过现代教育,知道落地就要挖工事原则的家伙在细节处理上还是比这群刚走进集团作战时代的人强得多了。旗本们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可靠的,到时候派人时不时监督一下,不至于看个哨站都做不好。
至于山上挖土方留下的坑也没有被浪费,青方隆雅把每一个坑都改修成了洞口斜向山谷的漏斗形,接着让旗本们从山上搬些脑袋大小的石头堆放在坑边——是时候让古代人看看现代人是怎么利用火药的了。
第六十七章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波多壱岐守盛似乎认为青方家的顾虑是正确的,因此欣然应允,将防备南面大村家的工作交由青方家,而有马家波多盛则显得毫不担心,大概是因为他老婆是有马晴纯的女儿,跟后藤纯明也算是五五开的关系吧。等到夏收刚过的时候,北肥前的两位有力国人很快地就调动了起来——刚刚继承家业的松浦隆信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值此乱世,仅仅是一次外交成果可是完全不够的,家督若是没有胜利,就永远会被家臣们当做嘴上没毛的小屁孩来看待。而为了自己亲戚高举“讨逆”大旗的波多盛,自然也是摩拳擦掌。
当时晴朗,空中稍微有些云彩。平户松浦家的数十条大小船只从平户开拨,划过深蓝色的玄界滩开往唐津,波多家的兵船早已从壱岐渡海而来,在唐津进行兵粮的准备。隔壁的后藤家听到消息自然也开始了动员,青方家赶紧派遣使者向后藤家表明本次无意参与双方的冲突,后藤纯明探查到青方家只是加紧了上有田关卡的防御而没再有其他动作之后,选择相信了青方家,披挂上阵。
“出发!”“哦!”
“喔喔喔,开始了开始了。”青方隆雅带着仍在身边的几个侧近,以及修养完毕回归的白鱼盛高一起,在黑发山上排排坐,看着山底下的住吉城正在举行出征的仪式。
“这得有多少人?”青方隆雅随口一问。
“八百。”这是藤吉。
“一千。”这是源太,“那边城挡住的那里,看到没有,那里还有一队,看长宽大约有二百人。”
“嗯,不错。”青方隆雅扇着扇子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反正大约是有那么八九百人的吧。不得不说这小小肥前竟有如此多的卧龙凤雏,他可真是没想到武雄这看似巴掌大点的地方,居然能拉的出这么多人来——这其实也不能怪他想不到,要知道庆长检地时后藤家所在的杵岛郡石高高达七万石,跟有马家的高来郡都是五五开的局面,或许这就是日后后藤家能跟有马家打来打去的资本吧。
“我们这边有多少人?”
“是,据说有三千人。”八郎赶紧把新传到的消息报给青方隆雅。
“这么多?”青方隆雅思量了一会,“唐津这几日进了多少船?”
“是,载人多的大概有百余艘左右。”
“大船多么?”
“这……不是很清楚,恐怕不多。”
“知道了,两千上下。”青方隆雅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再加上波多家在陆地上领地拉出来的数量,大概就是这么个水平。
“赢面还是比较大的,不必我们费心啦。”看着后藤家装备不一的队伍拥簇着几面开扇旗向北开拨,逐渐消失在山的背面,青方隆雅也拍拍手站起来,领着一行人往山下走去,走了一半,远远地看见山麓里有几间房子,好奇之下走近一瞧,似乎是个小庙,本想走进去瞧上一瞧,却被白鱼盛高以“说不定是密宗的隐寺,不打扰为好”的理由给拦了下来,没有办法一行人只好就这样溜溜达达走回了有田。
过了几日,武雄的战事似乎决出了胜负——涩江军在日鼓城下击破了寻求野战的后藤军,后藤军败退回了住吉城,涩江公亲成功地夺回了长岛庄,进入日鼓城宣布了家门再兴。这个结果并没有超出青方家的预料,因此按照早就商定的计划,向日鼓城的涩江公亲道上一声喜。
快要到秋收的时候,青方隆雅不得不先赶回五岛进行秋收的处置。恰巧赶上汪直的船队前后脚地靠港,正在从船上往下运东西。福江港已经装备了实用化的木质人力起重机,即使是像福船或是安宅船这样有些高度的船只,也能方便快速地吊装货物,能把它从青方隆雅的图纸上变为现实,不得不说是木匠们的功劳啊。
“听闻阁下及冠了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等青方隆雅从小早上跳下来,汪直已经在港口立着等候了。
“五峰近年来的生意似乎不错呀。”青方隆雅同他攀谈起来,“船都加了这么多艘了。”
“哈哈哈,阁下过奖,这些自然离不开诸位高朋的帮扶。”汪直虽然嘴上谦虚,但脸上的欢喜神色却是遮不住的。
“那帮商人们如何,好打交道吗?”
“自然。”
青方隆雅悄悄地问道:“我看奉行们的报告有些问题,是不是有商人跟你们搭伙的?”
这么一说汪直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大伙一看就懂的笑容。
“既然如此,本家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其实本家也想掺和掺和,只是苦于没有适合出海的船,不知五峰有没有路径可以替本家弄来艘福船?”
汪直脸上显现出窘色:“这……恐怕不太容易……”
“也是……毕竟自从宁波出了乱子之后,海事管的就严了。”青方隆雅也没有很坚持,“等你在双屿站住脚跟了再说吧,倒也不急这一时。”
“……阁下连双屿都知晓?!”汪直仿佛被击中了什么弱点似的,一瞬间陷入了动摇,定定地站住了。
“姓李的那厮不是风头正盛着么?”青方隆雅不介意在汪直面前装装逼,虽然他清楚汪直这人在他这一行当里绝对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但这也不过是因为干这行的没一个好东西而已,有能敲打敲打他的机会,青方隆雅自然不会放过。
这一下确实给汪直吓出一背的冷汗,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虽然说是已经及冠,但依然是小屁孩的“少主”怎么能把他的底摸得这么清楚,虽然此地与上国之间确实不算很是遥远,但怎么也不应当了解到如此指名道姓的地步。他不由得想起无聊的时候看过的《三国志通俗演义》里面隆中对的桥段来,“未出茅庐已知天下三分”这么邪门的事儿还真能让他这落榜书生碰上不成?
“……阁……阁下所求之事,小儒会替阁下想办法的……”
“啊,不必着急,本家就是随口一提,你这几年稳定些之后再说吧,阁下的天地广阔着呢,不急于一时呀。”
“是……”汪直一边擦着汗,一边赶忙跟上脚步。一愣神的功夫,他就被眼前之人给落在后面了。
“遇上此等神机妙算之人……眼下虽是善意……但也不知对我来说是凶是吉啊……”
走了两步,经过汪直的座船的时候,青方隆雅忽然注意到在船旁坐着的几个正在围在一起聊天打屁的海贼——晒得跟抛过光的卤蛋一样的海贼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但其中一个人怀里伸出来靠在肩上的那根管子可没被青方隆雅给漏过去,他当然知道那是啥玩意儿了。
“不过还有一事本家委实不知,还请五峰解惑。”
“是何事?”
“弗朗机夷也入双屿了?”
“这你都知道?!”汪直感觉今天是不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撞了邪,他虽然自认不惧鬼神,但今天这事也太tm邪门儿了,好好的一孩子怎么和鬼上身了一样啥都知道,要说知道双屿和李光头也就罢了,毕竟在他们这行这些都是跟海上有浪一样的常识,就连广福等沿海地段的人也有许多知晓的。但弗朗机夷入双屿这事只有在双屿入过港的才会知晓,汪直快把脑子烧干了都想不出还有谁跟他的人一样跑九州这条线的。
“那玩意儿不就是夷人带来的?”看到汪直如此激烈的反应,青方隆雅心中大定,指了指水手怀里的那枝火绳枪。
“确……确实如此……”一时尚在震惊之中的汪直像个捧哏一样应答着。
“不知作价几何啊?”
“作价……”汪直忽然反应过来了,“弗朗机夷皆见利忘义之辈,精于计较而未顾大局也。阁下既然有意,小儒就赠予阁下十支便是。”言外之意就是这群洋鬼子只认钱,不认情理,我就不一样了,知恩图报多大度一人儿。
“那在下就谢过了。”青方隆雅对自己这波敲诈勒索还是很满意的,想想明年种子岛上的倒霉蛋要被葡萄牙人用两杆果阿式敲走整整两千两白银再加个小姑娘,心中最是暗爽。
汪直往船上喊了几句青方隆雅听不懂的家乡话(王直是福建人),船上又回问了些什么,汪直又语,于是船上应了两声,几个人抱着一个木盒子爬下船来。
打开盒子,里面码放着十支火绳枪,新旧不一,搞不好刚才是汪直让船上的人临时凑了十条枪送下来。青方隆雅从箱子里抱出一支端在手上打量。
“阁下见过此物?”
“没有,不过听闻过,二十年前上国跟弗朗机夷起冲突的事儿本家还是知晓的。”
汪直给弄下来的枪毫无疑问是果阿式,蛇杆下头那根外置的弹簧表明了它的工作原理。青方隆雅其实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东西,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瞬发枪机的安全性和点火率都不太让人满意,另一个则是这东西没枪托,作为一个现代人看着这种没法抵肩射击的火器总会有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阁下要不要试上一试?”
“好!”
青方隆雅带着人挑了个偏僻的角落,从汪直手下那里借来枪带,汪直本来还想指点一二,但青方隆雅在一众人惊悚的目光中快速分辨出哪个是药瓶,倒上引药,关上火门盖轻轻一吹,接着往枪管里倒上底药压实,从弹药盒里把铅弹也塞进去压一下,收好通条,拉起蛇杆,从水手手里接过刚刚点燃的火绳吹了两下夹在蛇杆上,拇指拨开火门盖,瞄准远处的一棵树,扣动扳机“磅!”地一声那树上就被铅弹打了个坑。
青方隆雅被从火门喷出来的烟呛得连连咳嗽,手臂传来的后坐力也告诉了他自己恐怕装药装多了的事实,心里庆幸着葡萄牙人这玩意儿质量还行,幸亏没有炸膛的时候,汪直忍不住说话了,“阁下……真没用过此物?”
“没有,不过俺寻思应该是这么使的。”取下火绳后,青方隆雅开始简单地清理枪膛。这倒也不是他谦虚,虽然他知道火绳枪的用法,但是实践确实是第一次,上辈子虽然打过现代枪械,但这么古早的玩具确实没玩过。
“阁下真乃天赋异禀啊……”汪直心口不一地拍着马屁,他已经不愿意再多想,直接开始自己骗自己了。
之后几日青方隆雅除了招待贵客以外,也给匠人町送去了五支火绳枪用以拆解仿制,他还连夜写了个制造指南,为他能想得到的难点,比如枪管的材质和制造方式做出了指导,并特别下令仿制上有任何困难都要上报——虽然他对这玩意儿熟悉得很,可这群匠人们可都是生瓜蛋子,现在谈改进为时太早,能做到仿制估计就得有一段时间。
像这种高度保密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交由以福江冶卫门为代表的御用匠人们进行,他们就相当于签了卖身契,以人身自由换取青方家给他们提供的各种保护和技术,双方基本上也都是基于你情我愿做出的决定。在这群匠人眼中,被青方家的人抱来的这一卷又一卷的“极密”真的属于那种干完活把他们全拉去祭刀都没人喊冤的东西。在包吃包住的基础上,青方家居然还允许把其中的一些成品拿去卖,绝对属于是天大的开恩,八辈子换不来的福分。所以这群人在保密方面还是比较靠谱的,打下手的小工们根本不能接触到全貌,只能被匠人呼来喝去干点零碎的工作。这年代如果真的想设立技术壁垒的话可比后世强得多了,君不见贝灰调灰浆的技术被那两个喜欢筑城的家伙藏了多久。
直到秋收完成之前,青方隆雅全部的心思几乎都扑在新式武器的仿制和秋收的指导上了。本次秋收他还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两季稻虽然只种了短短几年的时间,收成情况就已经出现了下滑的迹象,这意味着土地肥力敲警钟了。
“果然还是不能外行指导内行啊!”听完农事奉行们的报告,青方隆雅只觉得头疼。
“明年开始还是大米和豆子或者麦子轮作吧,也可以尝试一下冬麦春豆夏水稻的模式,唔……这几日我写一份指导方案吧,你们在里头挑着便宜行事。”
“是。”
刚解决完了秋收的事情还没两天,青方正盛又是一封急信送到——武雄又出乱子了!
第六十八章 不讲武德
一看是武雄出乱子,青方隆雅隐约也能猜出出了什么事。正所谓兵贵神速,一边联系水军备船,一边火速叫奈留光平点兵——旗本们也很是训练了一段时日,完全可战。他本人则跟诸役奉行们同时开仓点粮,常备兵力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人头点齐,分发食粮,各家家人帮持着准备好短期作战用的炒米的时候也就半天时间。五岛其余各家的兵力动作就没有这么快了,但也没有谁真的敢拖拖拉拉——毕竟青方家兵太多了,不用试也知道刀很快。最终第二天才完全整顿好了五百人的军势,向有田开拨。
九郎被青方隆雅留下负责和水军合作维持小荷驮队,保证五岛到广田城再到有田唐船城的兵粮运输通畅。广田城的兵力也没有移动,青方隆雅生怕南边的两兄弟这时候搞点事情,就干带着五岛的兵力与青方正盛在唐船城汇合。
青方正盛对他儿子如此有眼力价很是满意,有田的兵力也已经动员完毕,两边合兵共有七百人。父子二人不约而同地对军役众进行了半动员,多少都是有些保存实力的意思在的。
“武雄出什么事了。”青方隆雅口中问道,手上则不停,一边擦着自己其实有些看不起的铁炮,一边检查自己空闲时候用纸叠的一盒定装弹——看不起归看不起,可这世道也就这擦火带响的东西能给青方隆雅一点温暖的“文明”的感觉了。
青方正盛一边好奇地盯着他儿子手里的棍子,一边把事情说了一下——原来是住吉城的后藤纯明趁着刚刚恢复家名的涩江家的两大后援不得不班师回朝回家收大米的空档,仗着离得近的地利发兵攻打了日鼓山城。希望能在那两家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定事实,毕竟松浦家和波多家有心扶持涩江公亲,那也得掂量掂量再来一趟值不值。
“日鼓山城还能抵抗吗?”青方隆雅赶紧问,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应该还能抵御几日吧……不过壱岐守的军势恐怕就……”青方正盛显得有些为难。
“那就没问题,明天就请父上发兵救援涩江家吧。”
“是不是有些草率?”
“兵贵神速啊,且用兵最忌犹豫,更何况眼下是本家卖涩江家人情的最好机会,松浦家和波多家都是远水难救近火,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救了涩江家若是能讨到一块封赏最好,不成也是天大的人情,有救过命的情分在,涩江家自然是易于相处的。”
“可是本家现在的兵力是不是有些托大?”
“完全足够了,除非那后藤家龟缩住吉城的时候还能变出一千人,不然根本不足为惧。”
“这么说,你又有计策了?”青方正盛招儿子近前来,说起悄悄话。
“嗨呀,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是什么?”
“父上可知晓那后藤使何式指物?”
“听说是用的开扇旗。”青方正盛想了一会。其实要是不知道也不是大问题,后藤这苗字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小抄了,大不了就画个藤原氏的下藤纹,说不定也能糊弄过去。
“很好,今晚麻烦大家动动手吧。”青方隆雅让侍从去仓库翻出几根给旗本们备用的靠旗,露出阴险的笑容,开始在旗子上画起画来。
“画完不算完,对,那一根用火稍微烧一块去,那一根你用箭捅两下,对对对那一个划两刀……”青方隆雅指挥着众人给画好开扇纹的靠旗进行做旧处理,完事还不忘丢进土里滚上几滚,真是一个细心的好孩子呢。
都到这一步了大伙也不是傻的,多多少少也都猜得出来青方隆雅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纷纷暗中赞赏:“呦西,少主大人的良心可真是大大滴坏了!”
“诸位过誉了。”
同时,青方家的探子也趁着夜色赶往日鼓城,最重要的事情是探查后藤军的兵力和动向,但却没有告诉探子们真正的计划——涩江公亲收不到消息大不了到时候看他有没有灵性,自己的小九九要是被后藤纯明发现了那就全完了。
天明时分,放出去的探子还是少了三个,这让青方隆雅多少有些担忧。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比起在这里纠结自己的计划是不是暴露了,还是指望自己的兵马跑的比后藤家快吧。
“出阵!”
“哦!”
青方家的军势从唐船城南下,沿着有田川走到上有田,跨过泉山的关口就进入了武雄。武雄的地形也很有特点,四角都是山,中部却是平原,看起来就好像十字路口一样。涩江公亲控制的日鼓城位于武雄最北面的山中,距离上有田直线距离大约有十几公里,走着的话就更远了。而后藤纯明的住吉城呢?直线距离不过一公里,只要走出泉山的关口,就能直接看见住吉城上后藤家的旗帜随风飘扬。
发兵不过一个时辰,先阵就已经兵临住吉城下了。后藤纯明自然不是傻的,明知道青方家里自己老窝近,出阵的时候也在城里留下一百五十人笼城,虽然青方隆雅自信真要打的话这小城也顶不了多久,但今日青方军可并非是为此而来的。
“光平,这边交给你了。”
“是。”奈留光平按照昨日拟定的乙计划,点出二百旗本留在住吉城下,试探进攻都没有,直接在城下无法被箭矢伤到的地方驻扎下来,这二百旗本可都是最初就被招揽进来的,弓术虽然依旧马马虎虎,但想看住大门绰绰有余,四五十人射上一轮箭也很让人害怕了。住吉城的守军除了少数郞党之外,更没什么战斗力,在城墙上站一站还行,出城野战可就万万不能了,城下的敌军不仅武备军列看着就比他们强,人数还多,怎么可能有人想去碰这个霉头。
“喂,他们怎么继续往东走了!”住吉城内橹台上眺望的后藤家足轻当然能看到青方家剩下的军势停都没有停一步就继续行进,“快,快去告诉宫野大人!”
在住吉城作为城代的宫野明信听到橹台的报告不由陷入思索,“青方家这是什么意思?要去打塚崎城?不对,他们人数有限……难道!”
“快去给家督大人送信!天杀的青方家要和涩江公亲那混蛋头尾夹击!”
领命的信使赶紧接过宫野明信匆匆写好的信,从住吉城西的小路钻进了黑发山的山麓。
“该死的青方家!后藤大人啊……”宫野明信急的在本馆直转圈,最终下定了决心,“你们几个,喊五十人来!”
……
青方这边则一路没停,看着差不多离开了住吉城的视野范围,青方隆雅把提前预计好的七八人唤来,各自换上后藤家的靠旗,再进地里滚上两圈,显示出狼狈的样子。老侍从渡边一重亲自带着这几个受了赏,同时也不怕死的走在前面,青方家其余的军势则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再跟上。
青方家也不清楚后藤纯明有没有在山上建有哨站之类的东西,所以这计策的成败就全靠前面使诈的几人的演技如何了。好在后藤纯明似乎是把大量的兵力都征召起来了去进攻日鼓城了,一路上甚至显得有些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