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收尾工作
“这位是内海城的内海政通大人和松山城的福田丹波守大人。”青方隆雅正在整顿着士气高涨得有点不知道自己姓啥的队伍的时候,国见八郎带着一老一少两个失魂落魄的武士来到青方隆雅面前。
两个人哆哆嗦嗦地报上名号之后,就手足无措地跪拜在地上,好像有什么要说的,支吾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青方隆雅不着急,自然没有先开口。见状,国见八郎悄摸地给俩人后面一人踹了一脚,被突然吓了一下,两人反而能张得开嘴了。
“我……我等愿意臣服于主公大人!”
“这位福田丹波守说是认识风南城的守将。”八郎看着这俩人这表现直叹气,还是做了补充。
“是,是,前面风南城的是在下一族的,在下,在下保证能够寝返!”
“就这么做吧。”青方隆雅一点头,让这位福田丹波守前面领路,六百余人南下前往川棚的风南城。风南城在石木川和川棚川的合流处南边的山坡上,约有百米高,从上面能够直接俯瞰川棚川入海口的小平原——如果青方军动作够快而佐世保小峰城的二百大村军反应不够快的话,他可以以此直接堵死他们的退路。
而这福田丹波守果然不是瞎吹的,只是简单地跑到城下喊了几句,接着就被风南城的守军给请了进去,一共过了没有十分钟,风南城就打开大门,奔出两列仪仗,请青方军入城了。
“做得好。”进入那个小小的本馆之后,福田丹波守则带着一个年轻人拜见青方隆雅,这年轻的叫福田次郎右卫门,和他弟弟福田喜代左卫门还有一干领民看守这座风南城,福田丹波守算是他叔叔。
夸奖完了福田一家,青方隆雅自然看向了另一个说愿意臣服的内海政通。内海政通可不和对门的福田丹波守一样有亲戚好卖,他家就这么一个内海城,总不能把祖宗基业给卖了吧。
“少主大人,不知南风崎的是不是一并退了?”白川源太问道。
内海政通怎么也听得懂这么明显的意思,想到自己又要把刚刚恶战一场的郞党领民再一次拉来当炮灰,心痛的直抽抽,但是眼下这个投名状总还是要纳上来的,心一横,当即一个大礼拜下去:“大人若是有意,便由在下做先阵吧!”
“好!内海大人果然胆识过人,不过大人刚刚经历了恶战,本家也不愿过多逼迫,本家会亲自为阁下掠阵。”
“那么在下就先行准备人手去了,明日一定能拉起队伍。”内海政通行礼,带着侧近去领地拉人去了。
“川棚川的警备工作就交由在下吧!大人今日得胜,好生歇息才是。”福田丹波守的屁股倒是坐得灵活极了,光速完成了狗腿子转化,已经命自己的侄子准备庆功宴去了。
“丹波守有心了,不过明日还有战事,不必太过张扬。将士们舍生忘死自然应当好生招待,本家就不必大搞排场了,一切从简就好。”
“哎呀,不至此,不至此,虽然这风南城看着是稍显寒酸了些,待客的礼数也不至落下。”
“那本家谢过丹波守。”青方隆雅虽然这么说了,等到福田丹波守走来的时候,还是让奈留光平挑了些可靠的旗本,由猪太郎、藤吉等没怎么劳累的侧近带着,布置在南边的渡口,防止对方夜里偷偷摸摸就给溜了。
南风崎的大村军或许是夜里发现了青方军已经把持了渡口,第二天一早,斥候就报告说小峰城的大村军开始把领民都赶进城里,并且临时地修复工事,眼看着是要做笼城的准备了。
过了些时候,内海政通带着几十个看起来就不太妙的“士兵”进入风南城,除了他自己的几个家人侍从看起来还行,剩下的就很一言难尽了,要么看着就知道种地比打仗强,要么干脆就是打仗跟种地一样烂,好在是应该没有到把佃户也拉进来的程度,要不就太离谱了。而这么个队伍要做先锋,青方隆雅心里直摇头,这队伍想拿去攻城实在是难以依靠了点,只是内海政通也就能弄出这么个程度的来了,不得不让他上,只能指望自己考虑考虑怎么使用了。
整备好队伍,青方隆雅在风南城留了五十人一块帮着守备,免得自己去打小峰城的时候被东边的大村家捅了菊花。接着就带队下山,离开风南城,向西穿过川棚川之后才往南——川棚川下游最好渡河的就是风南城下这段,浅的地方勉强能没过脚跟的程度,几乎不会影响行军,就是河底软软的,走起来有些难受而已。
从风南城到小峰城要走六七公里,但是路上大体都是平地,偶有起伏,因此行军速度并不慢。
“哦!少主大人,从这里往这边这条路走!”正当军列走过一片海岸的荒滩的时候,新助突然叫了起来,“这里能直接插到小峰城背面!”
“哦?”青方隆雅可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哪里晓得该走哪儿,他连小峰城长啥样都没亲眼见过。不过既然有人认识路那自然更棒了,跟着走就完事了。
“好,那山伏说的是对的!”青方军起初沿着一条山间的土路走了大概一公里左右,那山路就向右转,沿着山坡下去平地了。在这时候反而向左,爬上山坡,在林间向北远眺,越过第一个山丘,距离青方军所在位置四五百米远的地方,被人为砍伐过的山头的全貌就展现在眼前了。
“这下可是太好了!”最高兴的是内海政通,小峰城的布置在此地可谓是一览无余,他这个马上要打先头的,激动地就差抱着那引路的黄毛小子亲了。
这个小峰城的结构非常之简单,就是一个百米来高的小山包,山南一本道,穿过几道曲折的带状曲轮就是唯一的平场。西北和东北两条上山路虽然设置了木栅栏和大门,但很不幸的是对南边却没有什么用。南边虽然也有一道防线,但从现在所在的山上转移到北面第一座山丘再下山,就能直接绕过那道栅栏直冲本丸。
这地方想从北面进攻难度惊人,因为小峰城所在的山丘与正常的山包有点不一样,越往下反而越陡峭,最下面几乎就是岩壁,根本不存在爬能爬上来的可能性。但从南边就不一样了,那路一本道不说,从山下到本丸直线距离也就百米左右,坡也很缓,青方隆雅估计就是从山顶全力跑下去都不会摔倒。
若是能把南边这几座山头也改修一下,这座城或许还有点棘手。但眼下嘛……就这么孤零零一个山包,那它的防御能力就只能说抱歉了。
第八十五章 小峰城落
青方军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还是被小峰城的大村军发现了踪迹。大村尚纯很果断地放弃了外围已经完全没用的木栅栏,所有人收缩回山头上防守。
青方军先是转移到与小峰城相对的山丘上布阵,往来路上派去斥候,防止被大村家中心开花,接着内海政通就拉了个郎党,到城下喊话去了,无非是什么城将剖腹换全城性命之类的,这一批人似乎是大村家铁杆,第一轮吆喝并不为所动,反倒是射了几轮箭下来,差点就射在那郎党身上,激得他骂将起来,赶紧撤回阵中。后面的青方军其余各部也没有闲着,四下里就地取材,砍伐竹子木材制作竹束,准备攻城用具。
等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半天都快过去了,青方隆雅也没有闲着,派人到山下转了一圈,看了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突然杀出一队伏兵的地方。结论是这种地方并不存在,若是那么三五个人想要跑路,从北面的山壁用绳子给他续下去应该有门路,但大队人马的调动很是困难,就算有小路,也顶多是从城里转到这边南门的路。总之只要盯住三山之间形成的山谷这唯一的路口,就无需太过担心对方玩花样。
下午吃过饭后,内海政通就让他那群老弱病残兵在青方军箭矢的掩护下,举着竹束开始了进攻。或许是这几年工商两开花很好地改善了生活水平,青方隆雅自己虽然没有意识到,可对阵的大村军却实打实地感觉到了青方家的财大气粗——你丫的弓矢不要钱吗?射起来没完没了的。
这其实是个意外,主要是本来准备的是为了同有马军作战用的,对方人多势众自然多准备了些,只是最后没给有马家用上,便宜了小峰城里这群人了。
小峰城的空堀是临时挖掘的,跟正常精心设计的工事肯定比不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把最外围的沟给填平了,有充足的竹束做掩体,饶是内海队费拉不堪也没被射死几个人。倒是中途大村军冲出来一次,虽然被打退了,但还是有几个可怜人死在乱刀之下。
这样的结果已经足以表态度了,再死人他内海政通也受不了了。夜里,青方家的领民兵跟军役众被派上去看守进攻基地,免得夜里被人打出来。第二天的进攻则是由五岛众发起,一天之后成功把阵线推进到了本丸下方。
内海政通的人再一次对本丸内的敌军发起了劝降,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城是笼不住的,老破小就算了,还很久没人打理过。城中用水也全靠一口水井,这还是他们入驻之后才清理出来的。就这么个笼城条件,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绝对不超过几天。但守城的大村尚纯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铁头娃一样,说什么也不投降。
更丧心病狂的是,被带进城里的领民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大村尚纯先是亲自砍了几个失败主义者,溅在身上的血都不擦,接着就给被吓住的领民一人手里塞根带尖儿的,拉到土塀后面凑数了。
这招在大村尚纯意料不到的情况下起了效果——青方隆雅还真犹豫了。倒不是怕什么恶名,主要是青方家,缺人。要是像少弍或者龙造寺这种东肥前的,还真不会太把农人当回事,为啥?人多啊,这地你不种有的是人种。
可西边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流动人口倒是多,但净是船商、海贼或是倭寇和走私商,真的能扣下来种地的反而不多。南风崎这片地,说大也不大,但毕竟有条河,跟还没开发好的有田比起来可能就稍差一点而已,城里这些人没了那谁来种地,总不能青方隆雅带着一干家臣下来抡锄头吧?
没办法只好接着围,一边派人和川棚通信确定大村家没有组织援军,一边去广田调动兵粮。
就这么又围了五天,从守城的脸色上就看得出饮用水应该是不成了,内海政通叒一次派人劝降,这次又换了说法。念在大村尚纯忠心可鉴,本家大将爱惜,也不用他剖腹了,留下所有武装做赎(这破城里也没别的财物),连带着大村家来的一并带回去,把南风崎的领民全须全尾一个不少的给留下。这是最大宽限了,大村家反正一点救援意图都没有,再不答应直接围到全城渴死,不留活口。
这次可总算是把这个愣头青给说动了,亲自出门交涉。那嘴唇渴的都快碎成四截了,还非得端着个武家的架子,整得青方隆雅都有些哭笑不得,反而确实地敬佩起来。
最后确定了受降之后,大村尚纯这个小老头才抹下面子给一人讨了口水喝,青方隆雅也答应下来,不过得是卸下武备出了城才能领到吃喝。
第一批送出来的是领民,青方隆雅先找人带着下山,回村里清点地下的情况。接着就是二百大村军,去除了武装之后被青方军礼送回了大村领。那些武备就成了攻城的赏赐,有要武具的各自挑着捡走,不要的就把名字登记造册,武具由青方家收走,处置之后折换成永乐钱给各自发放下去。
内海政通的投名状没有折几个人,他也很高兴,算是安心地准备好改换门庭了。波佐见的两家自然也是要送儿子过来的,虽然这事让两家都不太乐意。但青方隆雅摆明了不搞什么“幽禁”,过来跟着学习学习,学习几年再给你送回去。反正你继承家业的儿子总得知道怎么打理领地吧,你教也是教我教也是教。我也能提供实习岗,还有外贸和手工业的活可以干呢,这你们这山里的农叉子就比不来了。
当然跟着青方隆雅学领地治理,那肯定学来的都是青方家的这一套咯。这才是玄妙之奥义,其中的妙处就不是现在的这几位能猜想到的了。
小峰城的开城,代表着大村家的势力范围一时间严重衰退,南风崎落入青方家之手,并入广田城管控。波佐见与川棚两地也倒向青方家,大村氏的影响力被压制回了东彼杵——这可是灾难,东彼杵想要再入川棚将会是无比困难的。两地之间的群山绵延不绝,唯有海岸可供通行,而这却不是大村家将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第八十六章 胜利余韵
“做得好!”
回到有田唐船城的青方军举行了论赏和庆功宴,把有马家直接揍回了岛原绝对算是这几年间最大的一次胜利,青方正盛自然也不会吝啬褒赏。只是这次算是防御作战,打赢了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地盘入账,顶多算是把早岐完整地控制下来了而已。
而且青方正盛这次稍显强硬,饶是青方隆雅首功,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单单是把新领自己一收,给大伙分了钱就完事,而是正经地根据功绩划分了知行。这反倒是让大伙惊喜万分,直呼要为青方家效死。
不过估计是青方隆雅平时在耳朵边上嗡嗡地唠叨起了作用,青方正盛也没有就这么把地一分就拉倒,反倒是开始和得了地的几家商讨进一步的处置问题。
青方家此次能算得上是新领的只有南风崎那一块,地方不大不说,对于得赏者之中占多数的五岛众来说,这块飞地实在是太远了。自己家下面一亩三分地一家人就看管过来了,现在突然多了块坐船打个来回要快半天的所领,他们就得考虑往下派代官的问题了。
问题是这地也忒小了,青方父子论功行赏不是只按正面战斗,而是调略、后勤、情报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全都折算成了功绩,这就搞得好多人都得了知行。现在还没有进行指出上分,各家自己估摸一下,按着恨不得一个人就能分十几二十户的情况来看,多的可能也就百多贯,少的几十贯都不一定够。
虽然他们本领也很小,但那能自己管啊。这边搞不好一共分手里没有几十一百贯的土地,还得安排人到村里监管,这块增加的成本可就得他们自己掏了,要是最后发现找人管地的成本就快赶上收上来的上分,那才叫哭笑不得呢。
各家心中也清楚,这么点地方不值得每家自己派人来,所以最好还是一起出资找人统一打理,他们收取上分就好——但是人选怎么办?谁敢放心地把自己土地交给别家管理?万一给你贪了上哪说理去?这就是青方正盛想做些手脚的地方了,既然你们相互信不过,那你看我们家这奉行众不是干的挺好的,你们各自找信得过的或者亲自来地头上确定年贡,确定好了由青方家派人下去管理,正好广田城离得近,也好管控,最后青方家按确认好的年贡数给他们分派就是。
至于大伙最关心的打仗出人问题,青方正盛反而果断地做起甩手掌柜,各家自己看着来。唯一要求就是别弄得太离谱,加给几十户的知行结果一个人也不出就过于不地道了。大伙都是懂得规矩的武家,不至于在这事儿上出洋相。
出乎青方隆雅意料的是,他老爹这没比自己少挖那“武家法度的根”的办法居然得到了过半数的认同!别说那些为了方便通过而安插进去的自己人了,就连五岛的那几家都纷纷表示赞成。
最神奇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提起如果过上十几二十年之后土地开发而实收高于账面的时候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怎么办的事,难不成这群人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己能在这片地上待到那个时候?
青方隆雅的震惊先按下不表,他也得给他爹竖个大拇指,这招确实比他操作强。这么一搞看起来似乎是没有动这群人的枪杆子,青方家只是做一个中介,可别忘了那祖宗之法,武士集团是怎么把权力从天皇和公卿那里架出来的,还不是仗着自己离土地近?
如此一来可以说新领管理权依然实质性地被青方家抓在自己手里,跟之前光分赏钱相比稍有区别,但对青方隆雅这个激进的集权派来说依然是可以接受的程度——本家捏着你的所领,你丫还想反了天不成?
五岛众虽然各自想法不一,但基本上都是秉着能吃到嘴里才是肉的思想。他们不用增加成本地多拿一块收入,自然没什么不满足的,反正青方正盛没说要新增兵役。便宜行事,那就肯定是能便宜就便宜了,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再说了这还没开春呢,再怎么搞也得明年才能见了收成不是?指不定明年大村家就打回来了,到时候啥情况谁知道呢。
“做武士的感觉怎么样?”庆功宴后,看着被灌的五迷三道的几个新进登士的侧近,青方隆雅打趣地问道。
“感觉……没……没什么、变化啊。”因为调略有功而受封了五户的白川源太正在和其他人把喝嗨了的猪太郎架到水桶边上洗脸,听到少主问话赶忙回答。虽然理论上作为有知行的人,他应当前往知行地进行在地管理,并在有战事时承担军役。但他一共五户人家,半个村都没有,跟其他几个侧近合计在一起才勉强地算是受封了一个村。他自己这么多年已经快忘干净怎么种地了,干脆让奉行众们打理领地去,自己还是习惯于跟着少主东奔西走。
“哈哈,没什么变化是最好的,是最好的呀。”
……
与有马家的一战的影响某种程度上大的让人意外。先是相神松浦家儿子一夜之间病就好了,第二天就和几个侍从奔来广田城履行和约,作为相神松浦家的人质留在青方家。这小伙计比青方隆雅还要小几岁,是少弍资元之子,天文五年(1536)他亲爹自害的时候他才刚出生不久,很快就被弄来相神松浦家养着,对于少弍家自然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全然是松浦家人的样子。青方正盛面见过后就带了下去,等过年的时候一并回五岛。七八岁的小屁孩,远算不上是有用的时候,虽然松浦亲没有松懈了教育,想要带在身边还是早了些,还是得再养两年。
很快到来的是伊万里家,伊万里宫内少辅仰当年是被称作“鬼王殿下”的猛男,伊万里兵部大辅纯显然没有他爹的雄姿,不过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亲自前来的伊万里纯以松浦一党的名义送上了胜利的祝贺,再次与青方正盛确定了双方的友好合作关系后就回去了。
接着波佐见和川棚的两家也送来了自己的儿子作为臣服的表示换取所领安堵的条件,同样做了安置,福田丹波守的儿子大一些,直接被留在青方正盛身边做事,内海政通的那个儿子尚幼,与相神松浦家的一并处置。
更之后的则是平户松浦家,上松浦的波多家、鹤田家,武雄的涩江家各自派人前来问候。青方家作为松浦一党暴揍了南边的老妖怪一事让青方正盛忽然发现自己在西肥前居然一下子这么吃得开,自己都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地,在唐船城应对着各路来客。
八十七章 名动肥前
有当主在,外交事宜自然用不得青方隆雅这个少主出面。但大伙儿也不是吃干饭的,出了这么大个风头,自然不可能瞒得住。各路兵马自然掏出自己十八般武艺,变着法子打探这场绝对算得上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战斗细节。
在这方面想要进行情报管控完全是天方夜谭。甭说这群武家,就那群丘八们,两碗酒下去,连侃带吹的,有点什么底子全都给抖搂干净了。好在总的作战部署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就连跟着侧近众埋炸药的旗本都不知道自己扛的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效果实在是好到当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人间了。
亲历者们肯定对坊间逐渐流传的“青方家的少主是山鬼化生”之类的言论嗤之以鼻,但也仅限于晓得此乃人智而非鬼神之事。因此自豪于自己立下功业的参与者们也只能把自己做的那块事添上那么十回油八回醋,在接下来大半年谈天论地的时候翻过来覆过去地吹嘘。
肥前的诸武家各有手段,各种或是离谱到没边儿或是基本反应事实的“战报”或早或晚地还是被收入了手中。从前在风言风语之中传言的那个有“龙凤之资”的青方家的少主,第一次地在他们眼中亮出了自己的利爪,用一次为神秘所笼罩的辉煌胜绩宣扬诸多流言皆乃空穴来风。
“……这玩弄人心的手段,还真是有你的风格啊。”
远在平户的松浦隆信同一干家臣正在广间里激烈地讨论着这次的战事。诸家为那场关键的“山崩”争论不已,却如何也拿不出一个适当的结论。松浦隆信对此同样关心,可与下面的家臣相比,这情报之中充斥着各种神神叨叨的故弄玄虚的东西,反而更引起他的兴趣。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恶趣味的相互吸引了。
“诸位怎么看?”年纪轻轻就做了家督的松浦隆信在听取家臣意见这方面做得绝对挑不出毛病来,眼看着评议陷入停滞,开口推进进度。
“……”家臣们相顾无言,摆明了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说起来……也快要到新年了啊。”作为支持松浦隆信继承家督的重要助力,笼手田安昌自然深受信任,有些不太好说的话,由他开口就不会让人想得太多。
“新年时再同青方家多多走动如何?”
这自然是众臣的意思,反正我们在这硬猜也猜不出来,主公大人跟那青方家的少主好像关系还凑合,到时候自己去问呗。
这回轮到松浦隆信无语了,你们这群人是看我小屁孩好欺负是不,丢人的事儿反而让我出头?
“那青方家的少主,诸位又怎么看?”小年轻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也不作表态,接着往外抛问题。
“……不逊于其父也。”家臣们交换了眼神,给出了横竖不得罪的评价。
“还有么?”
“本家眼下还是应当与其保持友好关系为妙,只是如此一来……本家也算是受其钳制了啊。”
“终于有所建言了,很好。”松浦隆信用扇子敲了敲地板,“还有么?”
接着又有其他人开口进言,不过总地来说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建议,所以话题最后还是拐回了领地的治理。
……
“内藏助的意向为何?”波多盛急急向回来复命的家臣问道,他哪里想得到,本来只是打算小帮涩江家一把,随便夺回一点旧领算是了了情分,事后就算被后藤家揍回来,他也不打算再过问的这么一次本应是小冲突的行动,居然被搅和成了现在这么一大坨烂摊子。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能巧妙地把握住与有马家的联系,结果却非常以意外地方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最后还砸了锅。这事实际上跟他没有多大关系,毕竟波多家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出兵帮忙,之后再也没掺和,有马晴纯也不是那看不明白态度的人——但是架不住青方家给捅这么大个篓子啊。说到底要是一开始不是他挑唆什么涩江复归,哪还有后面这坨烂事。
现在他波多盛就怕出点什么事儿,他到现在都生不出儿子来,哪敢搞什么大动作。自己也不小的年纪了,万一哪天腿一蹬,连个儿子都没有,自己这辛苦拼搏来的家业还不知道便宜谁了呢。
“不太清晰,内藏助殿所言,其与本家皆松浦一党,理当和谐相处,无意与本家起冲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本家与有马家走的总归是比较亲密,内藏助殿也不敢毫无戒备之心地与本家相处。”
“内藏助原话如此?”
“是、是……”眼见主公唐突地如此问,那家臣也紧张起来。
“如此,如此倒是好事了……”波多盛想了想,唤人取来纸笔开始写信。
……
“青方家是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手段,究竟是有能人在旁指点,又或是一位干霄凌云的将星降世呢?”水之江城的猛男老爷子龙造寺家兼独自坐在静室,看着眼前的情报喃喃自语。龙造寺家兼关注的则是前前后后青方军的动作,遍历了战国之世的人在悠久的岁月中掌握了自己独到的军略,他看得出有马晴纯输得不怨,从一开始就被青方家牵着鼻子走,自然没有赢的道理。
“有马家的老东西被揍回老家了,那么藤津方向……还不行,现在恐怕少弍殿会多心啊,村中那边也抽不出身来。说来家门(龙造寺家兼的次子)的儿子也顺利生产了啊……那么,要怎么做呢……”龙造寺家兼看过之后,就将信件点燃,看着它在手中慢慢化为灰烬。比起山那边的事,老大爷还是对自己家中更为关注。
水江龙造寺家自然是被老爷子一手搓扁捏圆的,但之前他为了介入控制村中城的宗家,已经入道出家,以此打消各方怀疑。接着以退为进,在宗家前任当主龙造寺胤久病逝之后,担当了新主龙造寺胤荣的后见役一职。因此虽然水江龙造寺家依旧是老爷子的一言堂,在明面上他已经不好再继续担任家督。
再之前的时候,为了应对守护代千叶氏的分裂,水江龙造寺家同样两头下注,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分了派。老爷子也不愧是征战近百年的猛男,早早地在乱世之中抛弃了为人之心。为了便于自己的强人统治,让本就拧巴的龙造寺家更上一层楼。看了老大爷这几十年的操作,间桐脏砚连忙表示这个我熟,大奸大恶玩家纷纷直呼内行。
他先是让自己的长子龙造寺家纯将二儿子龙造寺家门收为养子进行了两次家督更替,之后又让做了家督的二儿子把大哥的大儿子龙造寺周家收为养子进行了下一次的家督更替。如此一来,儿子们的法理被搅得乱七八糟,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众家臣就算是想要站队搞事,都很难弄得明白到底该把谁给推出来。由此老爷子形成了对一族的绝对控制——任何一个分家的继承人,都必须由老爷子亲自安排才行,而眼下无论哪一家的继承人都是空缺状态,都要等老爷子发话。
而一般来说比较正统的继承人呢?现任当主龙造寺周家的长子,正是那几年前名唤长法师丸,现在还应该叫做中纳言圆月坊,后世则被称为龙造寺隆信的大个儿。
享禄2年(1529)出生的圆月坊七岁的时候就被自己的曾祖父亲手送去离村中城和水之江城都不远的宝林院出家做和尚去了。直到现在,应该还在那和尚庙里敲着钟呢,说不定都已经做上住持了。
家中之人、名义上的主君少弍冬尚以及各路同事无不把目光盯在老爷子身上,等待着这位在家中一言九鼎,在少弍阵营中同样举足轻重的老大人,依照他自己的想法做些决策。
“可要好好地想一想才是……”
第八十八章 发兵针尾
被打回岛原的有马晴纯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并没有派出讲和的使者。波佐见的一战对有马晴纯而言也并非是什么伤筋动骨的损失,虽然当时挨揍的时候确实声势浩大,但毕竟战场狭隘,真论损失比较有限,北面两路、有马本阵只有少量伤亡。最大的死伤发生在主攻的皿山方向,第一波落石虽然让全军胆寒,但实际上也就砸死砸伤了区区几十人而已,真正坏了事的是后面的山体滑坡,大量往回逃的士兵和本来就受伤的那些一并卷进了塌方之中。大村纯前身边的得力者死伤过半,多比良重纯稍好一些但也不太妙,给后藤纯明带着的那些有马本家的武者也多有损失,后藤纯明带着跑出来的家臣们同样遭了灾。好在大村纯前还有当时防了一手,让大村尚纯带着的二百精锐之士,要不他回到今富城就几乎称得上是光杆司令了。
因此有马晴纯此番回去一是要稳定军心,二是要防止家里那几个不老实的跳出来闹事,本人显然仍有卷土重来的想法。青方隆雅在没有进行有效追击的时候对此也有所预料,但是眼下看起来是得了胜,军心已经散完了,又快要到年关,作为主力的五岛众自然纷纷开始考虑起回去过年的事情,不愿再呆在有田了。
青方隆雅想了想,现在就回去有点浪费,虽然自己的军队已经不想打仗了,但站站台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同一门商讨之后,让佐志方城的佐志方派人来商量履行约定的事,佐志方杢兵卫又惊又喜——这青方家也忒实在了吧!
按常理来说,这种约定没个一年两年的怎么可能兑现,毕竟要是没点事情吊着,如何保证他佐志方家会听青方家的话呢?这种事虽然有纸面协定效力要比口头允诺强得多,但也说不准,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翻脸不认人,看你小个儿就欺负你放不出屁来,拖着拖着也就没信了。哪知道这青方家这么雷厉风行,刚揍完有马家还没两天呢,就准备来给自己帮忙来了。
佐志方杢兵卫忙不迭地向地头下发动员令,又修书一封,让自己站队大成功的好儿子带着去跟青方家处理对接事宜,本来尚有观望之意的佐志方杢兵卫此时心里已经决定良禽择木而栖了。
而青方家是怎么想的呢?青方隆雅虽然考虑了树立一个言出必行的形象的好处,但真正说服家中重臣的则是杀鸡儆猴的计划——青方家趁着现在大村家抽不出手来,给佐志方家处理掉针尾家,那是做给西彼杵的诸家看的。西彼杵半岛相当大,但绝对说得上是一片好地也没有,作为港口的地方倒是不少,不过真的有开发价值的反而只有长崎,只有这里是能够做到水陆兼进,其他地方虽然地理上是良港,但商业视角来看都是船进船出,形不成市场就算了,做中转港的价值都欠佳。
而这样的烂地上依然零星地分布着几家从属于大村家的势力,当然实际上也大多是表面顺从,实际上大村家掌控不了也懒得掌控的墙头草罢了。无论对哪方来说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借着这次机会敲打敲打,方便之后展开调略。能够改换门庭最好,说不动也罢,反正青方家还有水军做依仗,慢慢蚕食,逐步把角力滩化为青方家的内海,海陆并进,南北夹击,远比从广田城出发,派兵费劲巴拉翻山越岭跑去大村家地头上闹事稳妥得多,而且说不定成本要更低。
青方军就在这样稍显不情不愿的情况下乘船踏上了针尾岛,看着部队登船时候的状态,青方隆雅总觉得有些不妙。于是先派了水军前出侦察,力求不要在这种顺手的事情上搞翻车。
作为本次目标的针尾氏本据在针尾岛的西侧,占据着针尾岛绝大多数可以耕作的土地,与之相比,佐志方家完全就是山里的野猴子,能跟针尾家长年对抗基本是仰仗着山地难攻。而且大村家虽然倾心于针尾家,但还是有心搞平衡手,这才勉强没有被针尾家彻底干烂。
当然佐志方家并非一开始就在山里做猴的,而是被针尾家揍了几次之后才被夺走了西边的一些领地,这背后是谁的意思嘛……就连青方家这群外人都看得明白,也无怪佐志方家一开始就有做二五仔的心思了。
当然佐志方的这次站队绝对算得上站在风口上了,青方家需要一个典型来教导其余人等什么是青方家的行事风格。因此此次出阵绝对算得上下了本,跟有马家斗的时候没用完的火药挖出来晾干之后全都灌成了焙烙,弓矢也尽量搜罗来足额的数量,还跟伊万里家借了一小笔债。
针尾家的本据针尾城同样是一座位于二十米高的小山包上的居馆而已,全然谈不上坚固。青方家行军路上有熟悉地形的佐志方家带路,而且青方正盛虚心接受意见,进入敌军领地之后一直沿着海岸行进,青方家的水军小早就在海里四下地飘着,明知敌众我寡想打伏击的针尾不仅没抓到机会,还差点被抓个反杀,仗着熟悉地方才全须全尾地溜回去笼城。
青方家在针尾城南的山丘上设下本阵,隔着一条土路与针尾城对峙。西边几十米就是海军的船只在进行警固工作,针尾家或许是为了方便,把居城就建在海边上,反而方便了青方家,若不是北边的山坡还有点高度,恐怕城里有点啥动作,从海上就能看个精光掉腚。
这么个情况针尾家的当主伊贺守贞治自然知道不能继续头铁了,该怂的时候就要怂的果断,围了还没两天呢,就遣人来表示归顺了。
看对方知了时务,青方正盛当然是想见好就收的,毕竟佐志方家派不上什么用场,万一真要攻城死伤的还是他自家的兵士。青方隆雅赶紧表示这事不能这么干,做事做一半虎头蛇尾反倒两边都不落好,不如让佐志方家自己去跟针尾家谈条件。毕竟咱就是来履行合约的,没必要让自己牵扯太深,做好撑场子的就完了——有威势的时候,不作为反而是最吓人的。当然为了保护自家的军势,给佐志方家暗示一下见好就收自然是有必要的,只不过这种脏活就不能是青方本家亲自来做了。
青方正盛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更好,不光显得公正,有什么问题也是这岛上两家自己的事,他们这群外人掺和进来就显得不是那么占理。于是先把针尾家的使节搁在一旁,也不说定,反而一改之前稳健的围城态度,以优势火力噼里啪啦地盖了城里的针尾贞治一脸。半天不到,最外围的曲轮四处起火,守军被连射带炸揍得哭爹喊娘。那针尾贞治也是面如死灰,几乎想要自尽的时候,派去投降的家臣居然全须全尾地跑了回来——他还以为人已经让青方家给砍了呢。
家臣带回来的消息也同样让他哭笑不得,青方内藏助不光没对他做什么,反而以礼待之,表示原则上同意受降之后却没放他回来,反而带他站在高处看着针尾城是怎么挨揍的,完事之后这勾东西居然笑眯眯地表示他菩萨心肠,与人为善,博大胸怀,无意妄造杀业。所以原则上同意针尾家降服,但是此次出兵是为了完成与佐志方氏的合约,所以他只管打不管谈,有事儿你跟佐志方家谈。
“大哥,您都同意降服了何苦再揍我一顿啊……”针尾贞治白挨一顿揍,心中委屈得很,堪称全麻。更糟糕的是,要是向青方家投降,那自己努力磨磨嘴皮子,放低了姿态,凭着针尾岛的烂地属性,说不定不会有什么实质性损失——谁不知道你青方家才是这次的大哥,大哥做决定他们这些小角色还敢说个不?可要是跟那佐志方家谈,自己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再怎么想的乐观,也肯定是要狠狠出一块血的。
“……此事无法转圜了?”一脸纠结的针尾贞治胃痛而又不愿相信地又一次问道。
“依内藏助殿所言,其帮助佐志方家是因为佐志方家之前帮助了青方家,且双方签订了合约。有所约定,就应当执行。有诺必行,履行承诺是为‘义理’。但若是超出约定的范畴,倚仗自己强大而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欺压暂时居于弱势者,则是‘不义’、‘非理’。此次青方家前来是为佐志方氏助拳,因此应以佐志方氏的意见为大。原则上同意受降一是因为青方家与本家素来并无恩怨,举兵也无意与本家交恶,只要佐志方氏认为青方家责任已尽就会退兵。二则是内藏助殿自言是心善之人,因此只要佐志方氏有意,他也不想见血。”那家臣同样一脸便秘地做了转述。
针尾家的大家听完之后都很胃疼。就这么一套说辞,你说他做的不对吧,他还做得太对了,针尾贞治都不记得有没有见过做事这么“正确”的人。虽然这么想很不情愿,但在座的诸位若是把自己代入佐志方家,那还真是巴不得有这么个好大哥来给自己帮忙。之前说好干啥就干啥,至少看起来是没什么在背后行偷鸡摸狗之事的意思,这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强了——君不见那大村家也没少恶心他针尾家不是。但问题现在不是对不对的事儿呀,青方家跟自己没有根本矛盾,低个头认个怂也就拉倒了,跟自己较真又不值当。可那佐志方家可不一样了啊,两家是有土地这个根本矛盾在的,怎么可能像青方家那么好说话。
只是能谈就比把命送了好,往最坏了说,好歹也能拖着不是,拖一天算一天啊,指不定啥时候就有转机了呢?所以针尾贞治还是很光棍地表示跟谁谈都行,反正他打不过了。
佐志方杢兵卫同样纠结的很,既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青方家实乃天军,这一波就快给针尾家锤断气了,自己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难受的是青方家显然不愿意拿自家的兵士去撞针尾家的土垣,前几日围而不攻就能看得出来,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秀了一把财力,虽然看着委实吓人,但依然没有让人上去攻城的意思。自己把领内所有两条腿儿的哺乳类都拉上都没有二百人,就算有青方家帮忙也很有可能啃不下眼前这座小城。这仗只要一开打,开始死人,他就已经输了,他不能拿着自己领民的命冒险。所以一期把针尾家赶下海是不可能了,不过跟针尾家相比,自己总归是与青方家更亲近些的,只要青方家不倒,他就有时间慢慢跟针尾家斗。所以先从针尾家弄回自己的所领为好,最好能多弄些地,这样哪怕没有青方家,自己也能想办法不是。
在得知针尾氏有意降服之后,五岛众在晚膳的时候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提醒”青方正盛回家过年的事情——这自然是为了演给佐志方家看的。佐志方杢兵卫眼看如此,只好赶紧表示愿意试着先与针尾家谈一谈,看看条件合不合适再说。
三方都有谈的意愿,自然就能谈。经过一日唇枪舌战,恢复佐志方家旧领的条件已经确定下来,但佐志方家觉得弄回所领是顺理应当的事情,作为战败的惩罚不够,所以还想再弄一块地去,针尾家同样寸土不让。青方家的底线就是为佐志方家恢复旧领,因此虽然在态度上倾向于佐志方家可以稍微再得到点好处,但同样不能太过分。
最终双方都满意的条件是,除了恢复佐志方旧领以外,还要把宫之浦的河为分界,以东的土地作为化妆料,以佐志方善芳人迎娶针尾贞治女儿的形式交由佐志方家。了却了针尾岛的战事,青方家的军势终于能够回到五岛,为新年做准备了。
第八十九章 財布空空
“欢迎回来!”正在福江港与奉行们一同处理年末的征收事宜的九郎收到消息,与奉行一并前来栈桥迎接回归的部队。
刚下船的众人看到快步走来的九郎,高兴地回应,接着走近没两步,青方隆雅就看见九郎神色逐渐变得奇怪,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鼻子,然后似乎注意到自己表情不对劲,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仪态才走上前来。
“怎么了?”替青方隆雅抱着铁炮的藤吉同样发现了自己有段时间没见的好兄弟的异样。
“……你们有闻过自己身上的味道吗?”九郎不动声色地左右瞟一眼,发现除了几个熟人以外没人看他之后换上一副嫌弃的神情。
被这么一说,各位纷纷揪起自己的铠甲闻了闻。因为这么一个动作,九郎白眼一翻,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
“啊……应该确实不太妙……”青方隆雅想了想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抓了抓自己的发髻,露出苦笑。自己上辈子就留过长发,自己这打了几天仗头发的状态就不输前世大半个月不洗的情况了,用脚趾想也知道,身上的情况更是好不到哪去。
“倒是闻不出来嗨。”猪太郎松开自己的胴丸,结果从下面掉下一只海蟑螂,落在栈桥的木板上飞快地钻进缝隙里溜走了,恐怕是坐船的时候弄到身上的。
“……你们还是赶紧换身衣服冲洗一下比较好。”
“这就是打仗嘛,没办法的事情。”
解散了军势,各自回家休息一日。第二天,青方隆雅就跟着奉行众一块盘点军备——他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这一年可没少打仗,打的这几场仗绝对花了不少钱。打仗嘛,要么打人要么打钱,也有可能又要打人又要打钱。
一个一个仓库看过去,青方隆雅只觉悲从中来,真是装x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几年间攒下来的硝石这一波打的就剩下不到五十斤不说,各类粮食加一加居然只剩下四千俵(一千石不到),好在广田城和唐船城也还有一些余粮,总归不至于连家里人都养不起。但是考虑到至少还得给自家的旗本们发两次扶持米,把这两块和自家人的消耗扣去的话,按照从悲观到乐观的估计,明年夏收之前最多还能打半个月到两个月的仗。而这得是不能不打的那种才行,毕竟这个额度是那种用完以后就连只带旗本打防御作战都很困难的程度。
青方隆雅还不想给刚有起色的五岛农业动刀子,虽然他现在作为大地主家的儿子,屁股天然就坐在穷苦百姓的对立面,天生是要搞剥削的。但是噶韭菜也得噶那又浓又旺的韭菜,现在的五岛的情况顶多算是新韭菜换老韭菜,刚抽芽罢了。之前建水库保证用水之后开出来的新田才三四年,刚到能收上东西来的时候,现在就额外征收,打压生产积极性可不行,福江岛还老大的地可以开垦呢,总不能他青方隆雅亲自下去挥锄头吧。
钱反而不缺,铸币作坊的产量相当可观,可观到几年的生产之后,五岛的流通货币已经几乎把劣质币种给挤光了,代价就是当地的物价比外面要稍高些,好在这样也能吸引更多商人前来,不全是坏事。
要是在现代,有钱什么东西都能弄得来,但现在的商业远做不到那样,有钱能弄来一些粮食,但数量有限,肯定支撑不了长期战斗。委托了商人们去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收购一些应急,但明年的半年必须要小心地使用力量了。
一下闲下来的青方隆雅忽然之间反而不适应了起来。虽然与小佐佐海贼众以及西彼杵的土豪们打交道还需要他偶尔过问一下,大村家的情况也很令人在意,但这种基本几天没有一点动静,有动静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实在算不上是“工作”。
在江川城看了几天的书,听着海潮看遍几次日升月落,青方隆雅只觉得自己快闲出鸟来了。也无怪乎这年头没有生育率问题,随便拉个现代人过来往这一坐好几天,跟坐禅似的,基本没什么事情做,那唯一剩下能算得上能刺激点多巴胺的“娱乐”,也就是共赴巫山了。
“啊,说起来是不是应该把那个提上日程了。”闲到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弄本佛经看的青方隆雅盯着城下的土地,忽然想起件之前就在考虑结果忘了的事情——土地整理。
现在的耕地与后世在地图上看到的那种方方正正的条块地是不同的,当然严格来说那些早在天皇说话还管事的时候就存在的庄园或许还保留着那样的形制,但很显然,五岛这种偏远的地方是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想要找得到最近的案例恐怕都要到佐贺去才能见到。城下的耕地的形状千奇百怪,大多是依照河道的走势扭来扭去。不过这年代没有什么机械化耕种,连耕带种都是一根锄头,纯靠人力,也就没人考虑过如何在土地上“偷懒”——毕竟真要种地的通常没有思考这种事情的余裕。
这事儿老早之前青方隆雅就考虑过了,只不过那时候自己还没有能做点事情的能力,之后忙着忙着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眼前这似乎一成不变的景色,几乎要忘记了这事。趁着现在闲暇,又恰好是开春前的时候,正好适合整理耕地。
想到了就做,青方隆雅先是跑去职人町,定制了几样工具,接着叫来奉行众,点选了几户已经开了新田的,可靠而且有点薄财的地侍作为试点。
“少主大人怎么来了!”青方隆雅抄着手带着一干人等拜访的时候,被选中之一的那个名叫三尾左卫门的地侍正在家中打年糕,手上一片一片地黄白色面块也顾不上擦就奔了出来,袖子和裤脚都挽的高高的,手足无措地行礼。
“哦,马上要过年了,四下走动走动。”青方隆雅说着在廊下坐下,先是寒暄了一会儿收成情况和过年的事宜,接着说起了正事,“你家新开的几反田,如何了?能收上东西来了嘛!”
“是!已经是熟田了,今年应该会收的不错的。”
“那么,就带本家去田里看一看吧。”
一行人由三尾左卫门带着,沿着田埂的小路来到田地里。亲自到田里走,青方隆雅才觉出时代的不同来。现代的水田大多是由分水渠将河水沿着小路的两侧引导至田边,以水门控制水的流入与流出,而田地本身是与河道间隔开的。而当下则完全不同,这几片田的用水都是直接由靠近河边的那块田引入,然后依次传递,最后再排出。这样虽然开垦的时候方便,但土地利用情况、水土保持以及耕作的便捷程度都不令人满意。不过至少这片田是在平地上的,作为最简单的样品是合适的。
“这样,本家有一事要交由你做。”
“嗬!全凭大人吩咐!”
“你这几片新田,今年本家要作为实验田使用。”
“嗨……?”三尾左卫门显然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的这块田,今年要让作人依着本家说的方式去耕作,其间用到的农具本家都会替你备齐,肥料之类如常。到了收成的时候,本家要派人来合计产出,但是本家不会取你这田里出来的一分东西,这块田的年贡也无需上缴,你可自行支配,明白了吗?”青方隆雅掏出一纸契约递给三尾左卫门。
“小的明白了!”三尾勉强认得几个字,虽然读的吃力,至少算是看了个半懂。
“那就……春耕之前,先把田地的形状改修一下吧。”一边吩咐,青方隆雅一边让奉行把之前打好结的绳子和木匠用的直角取了出来交给三尾左卫门,接着寻了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起绳子的用法。
“这几根绳上两个结之间的长度就是一间,以离水源近的为第一,从第二块田开始,用短的这根对应田地的短边,长的这根对应长边,把田地改修成密排的样子,水道要从相邻的田地中间穿过,田路与水路间隔设置……”
青方隆雅的设计中,每一块田被分为十间宽三十间长的田块(54x18m),一块这样大小的地就是“一反”。为了鼓捣好这个标准,可费了不少劲才让铁匠们连锻带磨地做出来一根大约一米八长的四方铁棍——正好当是给做铁炮管练手了。
当然这个田地规划也不会是他自己闭门造车造出来的,明治时期的土地治理就是用的这个规制,直到现在,能在谷歌地图上看到的那些条条道道的田地依然是这样配置的。
“一定要保证符合标准,这样开春之后播种的时候,才能配合本家的农具使用。”
“整修田地是吗,小的明白了,一定做好!”三尾左卫门接过绳子,又仔细看了几遍青方隆雅画在地上的图样,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第九十章 快说,这是教育!
究竟能不能没问题,青方隆雅心里也没底。没有“科学”的年代,大多数事情都是靠着长久以来的经验总结而成型的。眼下他搞得这些猴戏顶多算是靠着后发优势超车五百年罢了,但对领地的长远发展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毕竟他现在活着,还能开挂,万一哪天出点意外自己一蹬腿,留下的恐怕就全是未解之谜了。
安排好几家被选作实验组的地侍之后,青方隆雅的目光又看向山上那座和尚庙。
要说这年头什么人最有文化,那武士可能能上榜,但绝对排不到前面,因为不识字而搞丢了自己小命的文盲武士也是存在的。真正的文化顶流,除了那帮子在穷乡僻壤绝对见不到的公卿之外,到处都有的和尚们绝对是中流砥柱——至少人家会念经不是。
青方隆雅同样没少思考教育的问题,或许是上辈子被刻入了过于牢固的思想钢印,这事儿居然是他诸多思考之中少有的善心多于私心的事。毕竟这年头搞教育,绝对属于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甚至很难说到底是好处更多还是成本更高,毕竟教出来国士无双的概率不高,但教出给路易十六拉闸刀的似乎没那么困难。
当然能做到那种水平的话,反而要轮到青方隆雅震惊了。多了不说,就五岛这点人,把受教育程度提上去也不是几年就能见效的事情。
咸鱼也得翻面晒,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要做一做的。跟青方正盛就这个问题交流了一次,老爹的态度比较犹豫,这事跟搞产业或是募兵之类的还不一样,那些的好处肉眼可见,而这事儿看起来就有种意义不明的感觉。青方隆雅也没有什么说服的好方向,只能说先跟寺社谈谈意向,若是谈得拢,也不用青方家额外做些什么的话,老爹倒也觉得不是不能做。
按着普通的进献的由头,向江川城下的宗念寺进献了些许钱币,青方隆雅与寺院的住持谈上话。
“施主此番前来所求为何?”论了一会禅,那住持很机敏地说起正事。
看位置也能明白,宗念寺与宇久家是有着难以分割的联系的,这位住持严格意义上其实也是宇久家的人,只是斩断凡尘,也就不在俗世之中罢了。因为这些原因,其与青方家相处总会有些尴尬的,除了最初破除不输不入权的时候有些往来以外,平时的交流也只是很普通的程度,饶是赶上节日或是祭典,对接的一般也是青方正盛这位当主。而今日这位虽然自己不曾说过,但大伙都看得出来对神佛之类不怎么感冒的少主大人居然主动前来进献,怎么想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所求而来的。
“瞒不过大师,其实本次前来,是有一普济众生的善行,想与大师探讨一二。”
“什么情况,这人打了几次仗意识到自己杀孽太重,想给来世修福报了?”住持虽然心里活络,脸上依然不为所动,念了一声佛号,才开口:“有渡人之心乃善,只是施主想要如何行事?”
“大师想必平日里不少外出同町人讲法吧?”
住持虽不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点头。
“既然如此,大师有没有考虑过,除却讲法,教化亦是善果?几年来港町的往来之人如云霞般聚集,其中想必不乏有希望孩童也能得教些学识的町众,本家希望寺社能接纳这些孩童,并教以读写、算盘,农事等诸事。使其得以谋生。”
“这……”住持踌躇起来,这倒不全是难事,只是之前寺里从来没搞过这种活动,未知的事情总是让人犹豫——倒不是说寺里没有教过读写等事,实际上接受有力人家送来出家的孩子这事,凡是个寺庙的,多少都有过这样的经验。但这与眼前此人所谈论的全然是不同的概念。
青方隆雅则接着说起细节的部分,比如由送孩子来的家庭出钱粮来维持运作,寺里只要出“教师”就好,教材的话就要靠讲师自己制作了,当然青方隆雅也会出力编写一些的,又比如以大班授业,一个讲师给十几二十个孩子授课以降低成本……
听着这样详实的计划,住持不禁陷入思索当中。若是真的能拉来足够的学生,这倒也算是个创收项目了。学生就近学习,寺院也不用考虑吃饭问题和住宿问题,光白天教课就行。虽然不一定有靠信徒进献挣得多,但胜在稳定,生产资料也都是现成的,贩卖学问嘛,不寒碜,京城里那群穷的叮当响的公卿不也是这样跑到乡下土老帽家混饭吃的?顶多是目标客户群不太一样罢了。
“当然为了推进此事,本家有计划几年内在登用的时候增加对町人的选择,要求之一自然是要考核读写算术的。”
对住持来说,这句话算是一个令人安心的保证了,只要有这么个消息飘在外面,哪怕只是个大饼,也能拉拢足够大的市场来填充学生名额。
“施主果然是有慈悲心之人,既然如此,拙僧也愿意结一个顺水推舟的善缘。”老和尚合掌念了一句佛号,应承下来。
“在下就谢过大师了,若是场地有什么使用困难的话,就遣人来知会一声便是。”青方隆雅稍一行礼,便离开了——他还得回去准备点教科书。就算这么搞的只不过是像扫盲班一样的小课,随便拿点文书就能对付,但青方隆雅还是觉得稍微动点心思比较好——毕竟思想是可以通过教育定向培养的。
如此一来,天文十二年(1543)的新年除了惯例的宴请、祭拜等琐事以外,时间基本都用来编写各类书物了,最先被抄来的自然是《千字文》,这东西真实文化瑰宝,唯一的问题是直接生硬地搬运过来能不能好用得打个问号。除了正常用的识字书之外,青方隆雅还写了一本薄薄的《杂问集》,写入了常见的自然之物,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飞禽走兽等,稍具抽象性的时辰、天干地支、节气的书写等也尽皆包含在其中,此外还收录了领地管理的时候常用的各类布告,往来的书信等。
本来他还想写一本《农事杂言》来着,但是这东西比较花时间,他准备等实验田有成果之后再实装。
写书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快的,当然这期间亦有诸多杂事需要处理。
第九十一章 西彼杵渗透
与陆地上快速的一决胜负不同,五岛水军和西彼杵半岛的小佐佐海贼众的摩擦绝对称得上漫长。打从五岛水军把江岛抢去做前进基地之前就一直有为了争船标的摩擦,两边就三天两头地在海上互相伤害。
若是提前几年,小佐佐海贼与五岛海贼要是干架,绝对称得上菜鸡互啄。但是非常不幸的是这两年由青方家牵头建成了水军众之后腰包和船手也丰满了起来,而且五岛水军有青方家支援,一手火攻算得上不传之秘,周围不少会水的流寇都闻声而去谋了生路——怎么说也算是个光明大道不是。
小佐佐海贼在大村家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双方虽然有合作,但大村家全家都找不出一个会掌船的,更别说什么战法了。面对改头换面,非吴下阿蒙的五岛水军才被压制的如此凄惨。
海贼跟陆地上的各类势力有些差别的是,其本据大多都是些穷山恶水的地方,别说从陆上进人了,从海上进船有时候都是个麻烦事,因此海上干不过也不会被人一波把老家端了。不过人总是要吃饭的嘛,大村家的饭吃不上了,换一家不就得了。能做海贼的虽然成分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讲什么“忠义”,眼看打不过了,小佐佐海贼众也派了代表与五岛水军交涉,谈论搭伙的事。
五岛水军的船主们在头岛的据点齐聚一堂——这里在中通岛东边一点的位置,算是北九州航线、西彼杵半岛与福江岛的中点,虽然没有任何一条航线经过,但无论去哪边都很方便。
海贼一般是合议制,海贼出身的武家通常也有这种影子,比如松浦党就是这样的横向联合组织。第一次讨论过程显得很是犹豫,船主们的主流想法是,虽然已经不想继续跟这群穷的就剩条船的同行继续进行无谓的战斗了,但也不想让这群人过来掺和他们的生计。五岛能来钱的航线也就是对上国的航线与往北的北九州航线,他们这些人再加上平户的那群人,分一分也剩不下啥了,自然不乐意再有人来分蛋糕。
神田嘉吉自然需要与会,虽然他的船不是其中最多的,但作为最早压码在青方家的人,他可以算是青方家与水军众的链接、耳目和喉舌。因此在合议之中他需要居中周转,既要调动水军众满足青方家安排的事务,也要把水军众的诉求上报给青方家。船主们形成共识之后,目光尽皆集中在神田嘉吉的身上。意思很明显,我们的想法就是这样一个扭曲的东西,我们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反正无论如何最后形式上所有安排都是由主家“下派”的,所以交给名义上的主家去头疼呗。青方家不是有脑子挺好用的么,交给你啦。
神田嘉吉环视了一圈的诸位船主,点头应是,“那么,就由在下请示主家,五日后合议再开,如何?”船主们尽皆点头认可,解散回去各自屋敷歇息。
“这群家伙真是贪得不行……”回到自己在岛上的屋敷,神田嘉吉的船副惟宗治平忍不住开口抱怨。
“你我也是靠海吃饭的,他们的想法,总不会看不穿吧。”神田嘉吉回道,“正是如此,我们才能有如今的位置啊。”
“话虽如此,只是……唉……”惟宗治平叹了口气,“若是将此事原样交由青方家裁断,恐是不妥啊!”
“无妨,那位大人不是会在乎这些小节的人。”
“又是‘那位’大人啊,大人倒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惟宗治平又叹了口气,“与‘那位’走的太近的话,搞不好会引来灾祸啊。”
“哼,你以为我是把宝压在谁的身上了?”神田嘉吉一挑眉,“我看人的眼光很好的,不然那时候也不会把你留下。”
“大人能收留在下,在下无以为报,唯以全身全灵侍奉大人。”惟宗治平顿了一顿,接着说,“只是无论是何等猛烈的风暴,数日也将散去。”
“哦”神田嘉吉发出明了的声音,“我等皆是大海之子,若是连这都分辨不出,早就葬身鱼腹了。好意在下心领,不过你且看着便是。”
次日,神田嘉吉拔锚前往福江岛,青方正盛此时正在家中陪自己的小女儿和小儿子玩耍。青方隆雅则在城下刚刚处理完宗念寺的寺子屋选址问题,正准备去福江冶卫门那里查看铁炮仿制情况,顺路把开春时候试验田要用的农具一并验收取上。正在往北走的路上,就看到神田嘉吉从港口方向走来。
“水军有事?”
神田嘉吉看了看四下,众人知趣地让出几步,接着他就小声地把情况同青方隆雅说了一说。
“同家主大人汇报过了么?”听完后,青方隆雅首先问道,神田嘉吉则轻轻地摇头,“这样啊……”
想也知道,这么奇怪的诉求肯定不能正式地报告,既然如此,神田嘉吉找上自己肯定是希望能有个哪边都不得罪的两全法,他好交差是一,变相地也算是释放站队的信号。
青方隆雅在脑中勾勒出地图,稍作推算之后,把跟着自己的一票人叫来,开口问道:“现在有十个人吃年糕,每个人要吃四个才满足,这时候又来了十个人,如何要让所有人都吃得满足?”
“一人分两个?虽然少了,但人人有份,总不会招致记恨。”
“最开始的十个人趁着后来的没有注意,先吃掉就好了,不见而不怨。”
……
听着诸人七嘴八舌地给出的意见,青方隆雅先是不言,等都说尽了,才各自点评一番各个方案的优点与缺点,最后才揭晓谜底。
“其实很简单,不必纠结于本就有的那些,再做四十个就行了。”
“就……这样?”
“就这样,是不是反而有些意外?”
把问题留给众人思考,青方隆雅再一次把神田嘉吉带到一边,说回正事:“小佐佐海贼想要改换门庭不是问题,至于水军的想法也好解决。他们想谈总要有点诚意,他们同西彼杵诸家素有往来,使其前往调略,以作表示。至于生计,水军想要保住北方的利益,那就让小佐佐众南下好了,你们酌情提供帮助,岛原天草的海路虽比不得北面,也总归是有些油水。其间免不得跟天草众往来……你明白吧。”
“是,谢过少主大人提点,在下这就去召水军众商议。”神田嘉吉深深鞠躬,得到指导意见之后,他也该回去准备处理此事了。
“再‘做’些年糕?说的倒是好听,最后不还是要靠抢。”惟宗治平吐槽道。
“又不需要你我动手,有什么不好的,说到底这不就是我们海贼一直以来的行事?”
“至于抢与做……需抢则抢,需做则做,不过如是。”
第九十二章 暗中角力
五岛水军最终还是稍微出让了一点好处,才把小佐佐海贼众安抚下来。一方面,大村湾内全部包给了他们,虽然实际上也没什么油水就是了。另一方面,五岛水军会用钱从小佐佐水军那里收购鱼之类的海产和其他他们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小佐佐水军以此来筹措资金。
这边谈拢之后,天久保氏、太田和氏、田川氏等西彼杵诸家在东西两边的夹击游说之下,很快就倒向了青方家,虽然这基本上也就是口头上一说,实际上青方家对其没有一点约束力——大伙甚至连他们这群人本据在何处都不甚清楚,更妄论其他。小佐佐水军也依照之前谈的条件,准备对长崎进行攻略,以获取进入橘湾的桥头堡。
江户时代的长崎绝对算是有名的去处,现在则只能说是无人问津的穷乡僻壤,大伙都没怎么关注过的烂地方,几家豪族偏安一隅,名义上虽然都是大村家臣,实际上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青方家这一手动作还是引起了有马晴纯的注意,有马晴纯这时候才注意到长崎的意义——虽然他岛原半岛最南端才是这片海域最适合设卡的地方,但若是让青方家占去了长崎,在天草滩、千千石湾(橘湾)一带游荡的话,虽不影响内海贸易,但外面的船商想要出入总是有诸多不便的。
有马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作为岛原湾、有明海水路贸易重要对外门户掌控者的有马晴纯手里自然也是有点兵马的,多年耕耘也称得上是不差钱的主,千金一掷,笼络了天草的天草众一齐冲出天草滩,跟青方家的水军众围绕着长崎展开竞争,长崎就以一种另类的方式提前登上了历史舞台。
起初的战况对有马家有利,长崎诸豪族基本上都倾心于素有威望的有马氏,船多又是本土作战,所以小佐佐水军除了一开始趁着有马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长崎外面占下一个小岛之外,就没什么战果了,有马水军袭来之后,唯一的战果也被迫放弃,很快就被压制回了角力滩。
一时吃瘪的水军同样改换了战术,在青方隆雅的指使下,更“传统”地喜欢跳帮的小佐佐水军中掺进一些喜欢玩火的五岛水军。以三五快船一组,时不时地偷偷摸摸跑去放火烧船,稳而不贪,烧一条是一条,烧了就跑,烧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不被有马家的水军抓住就行。仗着这个恶心人的打法,青方家的水军众勉强算是守住了角力滩,缓慢地削弱着有马家的兵力。
青方隆雅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这年头的大伙都不喜欢养水军了,只用不养就不用顾忌后勤问题啊,这东西才是最贵的部分。饶是青方家是开印钞机的,跟有马家杠上以后也感觉被掏的肉疼,之前筹办的船料修缮所本来平时的工作强度也就是能糊个口,这段时间直接连轴转,赚钱赚疯了,无数钱币木料向着这个无底洞倾泻而下,好多职人町的木工都干脆跑来赚外快来了。到了春播的时候,福江岛上凡是会点木工的,基本上都多少地有了船只维修的经验,打铁的、纺织的都没少跟着沾光,外地的职人,都有听闻这偏僻的地方正在大干快上循声而来的,就连岛内的农民,也有不少趁着农事不忙的时候跑来下大力。以修船为原点,福江岛的手工业可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时间町民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喜色,纷纷称赞青方家打仗打得好,恍惚之间青方隆雅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既布尔乔亚又菌锅主义的地方呢。
要不怎么说打仗是刺激经济最快的手段之一呢,大家都很开心,只有青方家受伤的世界完成了。饶是青方正盛这个平日里不太关注仓库里有多少钱的人,都在眼看着城北的职人町一座又一座新房拔地而起,仓库里一车一车的铜币往外拉的时候,慌慌张张地把奉行叫来询问情况。五岛诸武家同样感到了茫然,似乎从来没有变过的土地,一夜之间似乎一切都变成了他们不熟悉的样子。
青方隆雅其实也没想到这事儿会逐渐演变成这样,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突然之间好像经济腾飞了似的。实话说他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了,他现在忙的连水军打仗打的怎么样了都无暇过问。
先是种地离不了他,春播之前他就已经亲自指导试验田的种植,这工作绝对称得上超级大干快上,别说附近的地头武士和周边闻讯前来看热闹的人了,就是负责做记录的白鱼盛高和旁听学习的奉行等人,听着他们的少主大人讲解怎么种地都是一愣一愣的。
“……首先是种子的选择,这个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你,对,就是你,我问你,平日种地的时候是不是有种不出来的种子。”青方隆雅穿着一身粗衣,束高了头发站在田埂上,身边堆着几袋盐巴,侧近众环绕在他的身边,抱着纸笔准备记录。他环顾四周,随便点了一个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的作人问。
那被点到的作人惊恐地嘴都张不利索,被他的地侍主人踹了一脚之后反而安定到了能说话的程度:“是……是,是这样。”
“很好,关于这一点你们可以等到抽芽的时候确认,届时我会亲自来带领你们进行比对。”青方隆雅继续说,“总之你们应知良种才能种出好庄稼,所以这就是挑选良种的办法。”
青方隆雅掏出从地头上摸来的舀子,向着木盆里放盐,“用什么东西装都行,装满盐,然后倒进盆里,再用同一个东西装满水,倒十次进去。”
青方隆雅把盐搅匀,舀出一瓢水,抓出些许稻种放进去,等稻种静止后,少量浮在水上,多数一头触底地半飘着的时候,让周围所有人都来依次观察:“飘在上面的就是劣种,沉在下面的就是良种。上面的比较轻,下面的较重,就像瘦弱的作人很难一对一打过强壮的武士一样,重的种子种下去才更容易存活!”
这个例子生动形象,听众们一下子就理解了,有点文化的在地武士中有聪明人已经偷偷把这个办法记了下来。虽然五岛哪都是海,盐也不贵,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青方隆雅又演示了一下如何用泥水选种。这办法虽然比盐水要费眼力,调整配比也比较麻烦,但胜在便宜,对穷苦的作人们来说总归是好事。
吩咐完选完种要用清水漂洗以防盐分伤害种子,接着青方隆雅又开始叨叨发种和育苗的事情,这时候时节还不到,这些事要再过几天才能开始。本来以为选完种就已经结束的众人只觉是当头一棒,这些事情繁复得让人感觉像在听和尚念经,只是这经里没有一点往生极乐,有的全是他们所不知道的人在漫长的历史中的血汗凝聚而成的智慧结晶。
听者人均云里雾里就不说了,光是负责记录的那些人,起初还是大家一起随听随记,很快就变成了分批轮流记,不当轮的几人相互对照检查哪些地方有错漏,饶是如此,依然让人苦不堪言。
实际上这些东西不过是后世种地须知的最基础最基础的常识而已,但没有悠久的历史积淀,在当前这个时代想要揠苗助长,除了鬼知道有什么效果的强制执行以外,就只好搞搞试点工程,晓之以利,四两拨千斤。反正人类嘛,本就是只要有好处就会像泥鳅一样滑上来的种群。
得了任务的地侍都还忠心可靠,青方隆雅安排下去的任务完成的都很妥帖,冬天的时候好好地修整田埂,整备田地。虽然作人们心中多少还是会有怨言的,毕竟种了半辈子地,冬天还要花大半个冬天去伺候那块什么都没有的田地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也算是不得已的事情,“精耕细作”使产量上升的代价就是农人与田地绑定得会更为彻底,如果真的推行了这样的耕作方式,秋收之后跟着军队出去抢一轮的生活就会变成旧草纸上的故事了。
青方隆雅还有新地开拓的计划,也不能让作人的工作强度上升的过于离谱,毕竟要是一块地都伺候不过来了,谁还有能力开新田呢?所以各类人力工具的图纸在年前就被送到了福江冶卫门的工坊里,除了鼓捣那几杆铁炮,剩下的时间职人们基本上就在头疼这些“新式农具”的制造上了。
好在这些东西分解到零部件的层面之后,造起来倒也不是那么困难。说到底,制造农具主要还是铁的问题,现在冶卫门虽然不算缺铁,可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材料。生铁也好铁矿也好,总归是都要靠船商从别处往五岛拉,反而时不时会出现材料追不上产能的尴尬情况。为试验田准备所需要的中耕除草机、剪切式收割机、条植用的耙子和框架等等工具不困难,但若是之后真的要普及的话,反而会有种不妙的感觉在——总之这些肯定不会是光靠作人就能负担的起的东西,眼下却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走到哪算哪吧。
安排好育苗工作之后,在新苗抽芽生长到可以移栽之前,试验田方面就暂时无需青方隆雅亲自关注了,这时候恰好是水军与有马家来往得厉害的时候。为了防止铸币作坊产能有限无法维持供应,青方隆雅召集了商人众加大对铜、锡等金属的收购,哪怕价格稍高的,只要铸币利润抵得上往来成本,一并吃下。多亏了新屋左卫门这几年摊子铺开,甚至直接在门司开了商屋,成了三之岳铜矿的重要购货方,才有足够的门路弄来大量的铜物。
除了水军战术做出调整,青方隆雅还趁着时不时就有船只进行修缮的机会,给几艘坏了帆的小早试了试新玩具——硬帆。这东西制作其实很简单,小早这种船用竹子做帆骨就行,正常海况的话,强度足够了。要是真撞上风暴,别说这小早了,再大的船那也只能求神拜佛,指望八幡大菩萨保佑不是。至于帆面,把之前换下来的帆修一修再挂上去就拉倒,反正硬帆好处之一就是破几个洞不碍事一样能用,质量无所谓啦。
刚刚换装新装备反而让这几船的水军不太适应,习惯了便于收放的千年祖传简易船帆,忽然之间有了变化惹得人不怎么愉快。结果摇着船离开没过几天之后,不少小早都跑来指名道姓地要进行换装,本就繁忙的船料修缮所一下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
你说这个东西有多好吧,倒也不见得。但比起从坛之浦就开始用的那块破布,在五岛这片地方还真是不错。硬帆对风向要求没有那么严格,风向不好的时候也不用一船人“嘿咻嘿咻”地摇橹。对于小早这样的小船,换装硬帆虽然会导致增重,可其大小本身就有限,不至于超出材料限制影响船只的机动能力,除了每次升帆都更累人以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指导起了作用,自打一些船主更换了新帆装,五岛水军逐渐摸索出一套非常恶心人的战法,开战时乘顺风接敌,靠近敌船之后甩几个焙烙、火罐之后就转向乘侧风跑路。长崎外海刚开春的时候海风不算大,依然时不时地需要人力划船,饶是如此五岛水军却已经逐渐吃到了这种战法的甜头。本来时不时主动出击的有马家水军感觉打得划不来,逐渐变成了存在舰队一般,只在长崎湾附近活动,外海有事一概不管。毕竟有马家确实真金白银地雇佣他们,但有什么损失也是一概自负盈亏的,跟后面有青方家烧钱做后勤的五岛水军就全然不同了。
据神田嘉吉的汇报,硬帆最大的帮助其实是减少了船手的数量,以前船手的工作以摇船为主,抄家伙片人为辅,现在算是倒过来了,有风的时候基本不需要人摇船,战斗的时候也就摇一会儿,体力消耗不大,完全能再抄上刀子跟着纯耍刀的一起跳过去跟人火并。而且哪怕海战失利了,只要脱离的时候一船还能剩下两三个能动弹的,就能保证把船开回港口——毕竟是这个年头嘛,损失不大的情况下,人哪有船值钱。
青方隆雅忙碌了几个月,开源节流多管齐下,青方家因为与有马家大搞海战对钱货流动的影响这才逐渐被控制在了有限的范围内,至少他不必担心自家的存款跟可怜的存粮一样当年就被掏个精光了。
第九十三章 锄与火
到了插秧的时节,雨水多了起来,青方隆雅又一次带着一群人下到试验田里指导生产工作。育苗盆中的幼嫩稻苗已经生长起来,长到约有一扎高的程度,这时候就可以把稻苗移栽到田中了。
插秧之前,要再耙一次田,准备好的堆肥也要这个时候混入泥土之中,再静置一段时间。插秧自然也不会像是以前一样胡乱一种就完事,两种简单的工具被用来辅助插秧——线与滚筒框架。清明附近,天气稳定而不会下雨的时候就是吉日。插秧前一日再整备一圈地面,除去杂草,就轮到滚轮框架登场了。
这东西就是用木条或铁条制成的长条滚筒,从侧面看是六边形的,两条长边之间间隔一定距离就有一根支撑条。把它按在田地里滚动,就会压出一片片横平竖直的方形块,横竖交点处就是预备要栽秧的地方。这就是要把田地整备成方正的形状的原因之一,七扭八扭的田地里是没法用这玩意儿的,那样的情况下就只好用线按照一定标准进行规划了。
能有兴趣围观少主大人种地的基本要么也是种地的,要么也是要跟土地打交道的。他指导的这批苗发芽率肉眼可见地好于不选种的人家,这件事大伙有目共睹,据说有一早就跟着一起做了的情况同样不错。因此围观群众逐渐变得多了起来,无需自己耕种又脱离不了田地的小地主们大多跑来围观这些他们闻所未闻的新技术到底怎么样。
因为考虑到肥效问题,青方隆雅谨慎地选择了不追求产量的大间距的植法,30x15cm的行株距,又考虑到现在的水稻与后世的强强品种全然不同,同样保守地先选用一穴3株,插深1cm略多(食指头)为标准,看看存活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调整。需要用线做条植的土地就只能靠作人的灵性了,行距两掌左右,穴距一掌左右,两个人站在田埂两边拉线,其他人沿着线栽种稻秧。
就这样,几块试验田的秧苗全都下了地,补了苗,水田里也入了大约4cm略多(两节中指,以苗高的三分之二为标准)的护苗水,再把因为灌水倒伏的禾苗扶正,最初的农忙就算是结束了。当然这可不意味着田地就不用照料了,湿热的气候不仅促进水稻的生长,稻田里的杂草自然也会疯长,除草是所有水稻种植者的必备工作,当然做的好不好就是另一回事了。
“杂草会与水稻争夺地力,所以除草一定要保证质量,听懂没有!”青方隆雅一边用马鞭抽打着田埂,一边向听众们讲述。接着就命人搬来了除草机,在众人的惊呼中亲自挽起裤脚,爬进田里,站在秧苗之间摆正除草机,开始示范用法。
虽然之前也有过许多次视察田地的经历,但亲自跳下来干活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在田间劳作对他来说还真有点困难,别的不说,想在地里站稳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在田埂上永远也不会知道三十厘米居然如此狭窄。就算他还算得上是孩子,在禾苗间行走也得使用前后脚开立,前脚迈一步再把后脚拖上来的步法,好在他武家出身,剑术算是必修科目,走起来也不至于跌倒。
“使用的时候要注意两侧是否贴在土地上,不然挖土深度会不够。行走的时候要笔直,扶持工具要平稳,不然除草机就会歪斜,伤到庄稼。”青方隆雅一边推着除草机行进,一边向田埂上跟着行动的众人讲解。
这种人力除草机也算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立本人的一项很神秘的发明,明治、大正、召核三代算是把“如何用人更好地种水稻”这件事儿玩出花来了。它的结构其实不复杂,主体部分是方正地贴着土地行进的木质支架,前面有用来在土地上滑行的滑行板,滑行板之后是两个铁质的滚筒,滚筒上面有弯曲的耙齿,后面再加个让人站着就能用的把手就完成了。后世某宝能买到的无动力除草机其实也是类似的东西。
用法也很简单,向前推的时候滚筒会碾过土地,往后一拉泥土就会被翻起来。所以就是向后拉翻土除草,向前推再把翻出来的土压回去,这样一边前后推拉一边前进,就能完成除草工作。
青方隆雅锄了一个来回,就爬上田埂,把除草机交给手足无措地站在三尾左卫门身边,负责这块田地耕种的作人:“你来试一试!反正今年这东西你要一直使用,现在就学会才好!”
“是!”那作人连连鞠躬,点头哈腰地走进田里,似乎几十口子人站在田埂上围观让他倍感压力山大无所适从,紧张得一时脑子一片空白。
“不用紧张!只要推着除草机沿着空隙稳稳当当地走就行,推一下拉两下,推一下,拉两下……”青方隆雅靠在田埂上指挥,或许是作人对被呼来喝去的感觉更习惯,又是站在自己熟悉的土地,虽然最开始显得很笨拙,但推了没有多远,就很快地熟练起来,跟青方隆雅相比,这佝偻而瘦削的作人在田里绝对称得上健步如飞,用比他快了不少的速度就推了一个来回。
“这东西你觉得使用起来怎么样啊。”等那作人靠近,青方隆雅亲切地问道。
“非常好!”那作人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笑意,“太好了,这个非常方便,速度也快,非常轻松,再找四五个人来做都比不得它!”
“有这个东西,你能做到每五日在田里除一次草吗?”青方隆雅又问。
“大人哪里的话!别说这一块地,再有几反田小人也能一人做得!”作人拍着胸脯保证。
“很好,它以后就是你的,可要把地给伺候好了。”
“我……我的?”那作人忽然就愣在地里,喃喃起来。
“大人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少主大人一诺千金,还用骗你不成,还不快谢大人!”站在一旁的三尾左卫门反而被这窝囊的家伙气得急了,大声呵斥起来。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作人忽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直接在扑在水田的泥浆里,用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凄厉声音大喊:“小的谢大人施恩,必当不负大人所托,七生以报大人恩情呀!”
“行了行了,能把地种好就是本家最大的希望,你起来吧。”那作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甚至脸都没有抹一把,就死死地把那架已经变成他的所有物的除草机抱进怀里。
“我的,嘿嘿……我的……”
打发了那工作积极度爆棚的作人去除草,青方隆雅继续同众人讲种地的事情。五岛有一个好,其形成是非常复杂的火山运动的结果,所以地质同样非常复杂。只说用的上的部分的话,就是福江岛东侧南北两边土质完全不同,北边是砂质土,南边的鬼岳周遭则是黑土地,但南边没有水,还是山麓,开些旱田还有点门路,水田就指望不上。所以只能从南边挑土到北边进行土壤改良。现在可不像后世一样寸土必争,光靠南边营养丰富的黑土与基本的堆肥对北边沿河的耕地进行整备,也足以维持土地肥力不会出现危机了,为此青方隆雅就针对着新田开垦办法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土地种类的简析。此外同样由于地质作用,福江岛的土壤含硅,因此理论上不是很适合种水稻的土壤,依然能种得出差强人意的成果。
这个年代种地总归跟后世的精细程度是比不了的,别的不说,追肥之类的工作基本都做不了,顶多等插完秧半个月之后追一次草木灰,就已经算是非常先进的施肥方式了。因此作人除了保持定时除草翻土和追肥一次之外,也就剩下控制田地的水旱情况改变水稻的生长情况这一样工作。
青方隆雅于是也不用天天往地里跑了,隔上十天半个月巡视一圈就足以。这段日子里,铁炮的仿制也有了成效。其实早在几个月前职人们就把结构摸得很明白了,只是没有配套的工具,差不多能用的铳管已经能做得出来,但膛内处理这个大麻烦光靠现有工具搞不定,集体攻坚了几个月,终于搓出一台最没技术含量的手摇式镗床——这东西还因为钻头硬度拿捏不好而困顿了一段时间,期间还钻废了几根管子。什么积累都没有的情况下,想搞点技术是真的困难。哪怕是逆向工程,但真到制造的时候该攻的坚一个也少不了。到了将近芒种的时候,福江冶卫门的作坊终于能够做到一个月处理出四根能用的铳管,想必很快就能试着扩大产量了吧。
五岛上的事情稍微少些了之后,青方隆雅在肥前停留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春天的时候把之前挖来的葛根做了定植,快要夏天的时候,来自东南方向的消息同样让人不得不留心。
第九十四章 四战之地
夏天之前,各家名主大体上都是一脑袋扎在地里的,这个年头,做什么都最好不要误了农时,不然第二年漫山遍野饥肠辘辘的一揆林登万绝对会给“不守规矩”的傻瓜上一堂难忘的人生最后一课。
与之相对的,一但快要赶到夏收秋收的时候,农事就不再那么需要关注了。为了给一年的计划铺路,各种明处暗处的龌龊逐渐地多了起来。
青方家自然不会怠慢,除了与相识的各武家往来以外,也没有忘了收集情报。各种来源的情报最终都会送到青方正盛的案上。父子二人关注点虽然有所不同,线索多少地都在指向一个很明显的结论——如果有马家还想搞事的话,嬉野或许要有动作。
大村家在去年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本身大村家安定在彼杵也没有几代,底子薄,今年能稳住领内就不错了,肯定不可能再有动作。而且东彼杵的群山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前进基地的情况下走这里基本等于自杀。
想要兵行险着也可以,前提条件是先把青方大军调动到别处去,然后调略好福田氏,里应外合搞偷袭,接着强行军拿下风南城。这一招独占一个“奇”,用着很困难,但想防下来不难,出阵的时候留些可靠的兵力“协防”就行。只要风南城不克,有马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转头打个总崩都已经算是保守估计了。
海上的战斗现在算是以青方家小优的局势转入了对峙阶段。虽然不能保证有马家的水军在长崎外海消失,可想要进行大规模调动还是有些费劲的,大概率会被五岛水军的眼线抓到马脚,因此澡盆偷渡也不是可行计策。
陆路南边走不通,东边就成了唯一选。嬉野西边与波佐见接壤,北面则是武雄。嬉野西北部的六角川可以称得上是这几个地方的“快速通道”——在波佐见想去东肥前怎么办?沿着六角川走就完事了,除了刚出波佐见的一段路不太好走,中下游绝对算得上坦途。如果还不满意,出了神六山往南一走就是盐田川,也能去东边,还能往南直达鹿岛。
“这鬼地方是不是有点过于重要了……”根据各路线人(尤其是山伏)带来的地理情报,青方隆雅在地图上简单地在武雄以南绘制了嬉野的样子。
浏览情报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预感,画出来以后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要说武雄是西肥前进出东肥前最好的通道,那嬉野确实略逊一筹,但要论四通八达,武雄还是差了。嬉野西通波佐见,西南直达东彼杵,北边就是武雄,东北就到了后世“佐贺”代表性的那片大平原,东南则能直达藤津的鹿岛,这里算是多良岳东麓狭长通道的起点。如果掐住鹿岛,有马家甚至无法在东肥前有拿得出手的影响力——想要大军通过多良岳东麓这样的地段而没有前进基地的话,虽然不是完全没谱,但其中滋味恐怕不走一次是不会知道的。
另外这时候的嬉野还不叫嬉野,而叫做“宇礼志野”。“嬉野”这个名字是有马家控制了这片土地后嫌原来的名字太麻烦才命新受领了土地的“宇礼志野氏”换掉的,而那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因此大多数人依然在使用老名字。由于青方隆雅也是懒汉,所以赶了潮流,俩字比四个字好写不是。
“好想把嬉野控制住啊……”青方隆雅独自躺在寝间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出神,高高地翘着二郎腿,手指敲打着在身旁展开着的肥前地图。
“可惜不能拿呀,这鬼地方谁拿谁倒霉呀。”他虽然贪,脑子还是清醒的。青方家到目前为止周边环境还不错,虽然在肥前也没少搞事情,但基本做到了师出有名。虽说眼下已经是礼崩乐坏的时代了,大伙对于愿意“守规矩”的人总归是多一份宽容的。上下松浦党各家面对东边跟南边的时候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觉得他们算是“自己人”,武雄也是亲近本家的势力在看守东大门。
可要是拿了嬉野,这情况可就说不准了。最起码的变化就是自己将直面东肥前和南肥前双方的压力,如果能直接打穿鹿岛倒还好说,如果不能的话,那依靠自己现在的体量是绝对守不住嬉野的——别看东肥前同样乱成一锅粥,在防止“山猴子跑来撒野”这件事儿上,这群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要不然有马家也就不会被压在嬉野整整十年了。而且这种情况下松浦党各家也根本不会来帮自己,不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
“话虽如此,还是得自己去看看才行啊。”青方隆雅一骨碌站起来,去找青方正盛征求许可去了。他决定带上些人手,化妆成山伏,去嬉野转上一转,搞一次实地探查。青方正盛也没有反对,一方面领地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只等着夏收了,不太需要青方隆雅过问。另一方面武雄和嬉野离得近,嬉野也是经常有各种人员来往的地方,一般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青方正盛眼看着自己儿子忙碌了小半年,也有心让他放个假休息一下,正好顺路跟涩江公亲联络联络感情。青方隆雅则准备先去武雄拜访一下涩江公亲,再转去嬉野,最后走波佐见回广田城。
“说起来,涩江萨摩守有提到过武雄有很不错的温泉啊,这次就顺路去体验一下吧!”青方正盛这样说道,不过眼看快到夏天了还去泡温泉什么的……
他本人就没办法到处跑了,家中总是需要他操持不说,万一在外出点差池事情就大条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在领内呆着为好——大人总是有各种各样不得已的事情嘛。
青方隆雅找来新助,命他一并帮准备。新助那边认得些山伏,大多对嬉野熟门熟路,由他们带路再好不过了。据新助所说,有的人干脆就是那边的出身。这着实让青方隆雅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倒是又像是意料之中,确实像这种地缘上很重要又三不管的地界更容易出现这种做情报生意的人呢。
就这样,没过几日,一行人戴上头巾,披着结袈裟,背上装东西的笈,在新助领来的一个法号入清的山伏的引导下,踏上了肥前中部的实地观察之旅。
第九十五章 温泉之行
“内藏助大人近来可好啊。”涩江公亲本来在后院陪他的儿女,听闻有人前来,匆忙换了身衣服就出来迎客来,听闻来了的是青方家的少主,倒也没有觉得生厌——毕竟也算亲密战友了不是。
“家父康健,家中又添新口,正是欢喜的时候呢。”青方隆雅同样先寒暄了两句,接着才说起嬉野的正事,顺带解释了一下为啥自己是一副山伏打扮前来。可惜涩江公亲被撵走的时候嬉野还不是如今这个格局,所以他这里也没什么有用的情报。
反倒是提到温泉的事,涩江公亲显得兴致很高。或许是小时候就住在日鼓城,长大些又被赶去唐津的缘故,再加上这年头大家都觉得病人才会去泡温泉。所以明明武雄的温泉按法理是他地头上的东西,入主塚崎城之前却完全没有过体验。这话头一挑起来,他就有心显摆显摆了。
“塚崎的温泉养人呐,不可不品尝,不可不品尝!”涩江公亲这样说着,传唤了个近侍进来,吩咐好关窍,就命人带着贵客们前去浴汤了。
武雄的温泉离塚崎城其实蛮近,出城往北走一段,过了武雄川,走到山脚下就是。此地或许确实是什么那种自古以来就有点名气的地方,上次路过此地光是打仗,没怎么仔细看过,这次才注意到,据引路人所说是温泉的地方,周围竟有四五座寺院。也不知是绕着这些寺院还是绕着温泉,聚集了不少町人。路旁有宿场,大多也兼有卖些酒水吃食。更靠近温泉则有汤宿,不过这些汤宿基本都离寺院很近,甚至干脆就是隔壁,开店的都什么成分昭然若揭。更令青方隆雅吃惊的是——这地方居然有土仓!
土仓是什么东西呢?在这个年代“土仓”和“酒屋”很多时候不太好分别,顶多一个酿酒另一个不酿酒而是做典当生意,而这两种“企业”实际上的主营业务其实都是放高利贷!
这年头武家对自己领地的掌控力很不好说,青方家绝对算是最异端的,事必躬亲甚至亲自搞产业,有钱又有兵,领民也没有闹事的想法,这时候掌控力就很强。而绝大多数的名主在很多时候都要依靠与各方势力——尤其是寺社的合作。毕竟有的武家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还想苛求这种人把账做明白,那只能说把大伙逗乐了。在这种情况下有文化又贴近领民的寺社就比较容易作为双方的中间人,最后结果就是吃两头。有的势大的还有不输不入权,更是难缠。
商人们也不是傻瓜,孝敬好了和尚们,在经济还行的地方就能混口饭吃。土仓就是这样的产物,拜好寺社的码头,大伙一起趴在领民身上敲骨吸髓——这话绝对不过分,要知道土仓平均的利息水平是6文子(6%)。看起来不高对吧?但是人家是月息,合着就是借一年翻一倍!这东西放在光明的时代远超法律允许的贷款利率,是要吃公家饭的。当然还有更离谱的8%甚至10%,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神奇的德政一揆出现了,借了这种东西的农民跟“还清贷款”这件事就已经不沾边了,只能说比起交不足年贡的当场去世相比,死的慢点而已。另外寺社在其中一般也会抽个2%的祠堂钱,毕竟权力变现,支持你是要真金白银来换的。
很不幸的是室町幕府天生就畸形,一个重要财源就是这群放高利贷的,因此这种从后世金融学角度来看非常神秘的东西反而成了当下的通行政策。至于为啥五岛和有田没有这东西?答案很简单——穷!和尚都不爱去的地方自然也不招商人喜欢,五岛的商业倒是还行,可是人家都不过是跑个中转而已,没人指望能从当地的穷鬼身上榨出油来。
“这么一想好像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还做了挺多利民之策啊……”稍微问了些有关土仓的事情,青方隆雅忽然意识到,“怪不得好像这么多年都没遇见过一揆。”
不过之后早晚要跟这群人打交道,到时候可就不会像现在自家那群人这么好说话了。不过以后是以后的事,现在他就是个来泡温泉的普通游客而已。
这年头的温泉场从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好坏来,要钱的基本上就是一个稍微大点的町屋而已,提供吃食住店,至于搓澡服务之类的很可惜现在还是没有的。另外其实还有不要钱的公共温泉。可青方隆雅毕竟是地主家的客人,请客肯定要用最好的,这种时候听从安排就好啦。
跟着引路人七拐八拐先是走进了一家汤宿屋,引路人跟那掌柜讲了两句,其人马上叫来两个小工吩咐了什么,接着满脸堆笑地带着人往屋后走,从后院再走出去,绕了两折来到一处有点隐秘的池子,边上还有用心装点过的半开放的小屋子,取景也很巧妙,虽然没有用什么很罕见的林木,仅靠竹子、松树和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树种,就围成一方幽绿禅寂的小天地。
“这里以前是伯耆守很喜欢的池子,希望大人也能体验一下!”引路人送到地方之后就行礼退了出去,“在下就在外面候着,大人有事随时吩咐。”
怎么说呢……这种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其实也算是特权阶级这一事实。
就还蛮爽的。
泡被自己揍跑的人喜欢的温泉,四舍五入也是NTR了不是。
这年头其实就有进入温泉之前先净身的习惯,因为温泉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宗教有扯不断的联系,这宗教意味很浓的规矩算是神道教那边流传下来的,不过通常只有文化人才在乎这个。
净身之后青方隆雅试了试水温,比预想中的低一些——他其实挺怕烫的,这温泉温度对他来说正好,于是缓缓把身体浸入水中。比体温稍高的水温即使是在将要入夏的日子,也决算不上会让人心情烦躁,正是恰好适合的温泉。
“芜湖,这个爽啊。”青方隆雅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脑袋靠着石头,两脚在池底轻轻一蹬,就浮在了水中,他前世最喜欢的就是浮在水里,无论是游泳还是泡澡堂子都喜欢两眼一闭就在水上飘着。要不是这水池过于粗糙些,倒与后世区别也不大,反倒是隐隐有了怀念的感觉。
“这个好啊……”青方隆雅同样理解了后藤纯明为什么喜欢这里了,首先是没有某些温泉会有的硫磺味道,其次水温也比较温和,最重要的是泡在里面的时候身上会有气泡,皮肤会传来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有点类似于鱼疗,不过比那要轻微而密集得多,会产生一种奇特的爽感,尤其是之前被砍伤的那些地方最是明显,前世还真没泡过这样的温泉。
“啊,说起来直茂公是不是也泡过武雄的温泉来着……”青方隆雅感觉自己已经快化在水里了,想起这茬事,忽然轻声笑起来,拉回了思绪,“直茂公今年几岁了来着?五岁还是六岁?”
“圆月坊现在应该还在寺里吧,要不再去东肥前转转?”
“算了吧,那样回去估计赶不上夏收了。”
“说起来要是泡温泉的时候突然钻出来个刺客估计百分百能得手吧……”
“而且扑街的姿势绝对很滑稽……”
“人死鸟朝天……哈哈……”
“唔……”
青方隆雅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泡了一个时辰,其间有汤宿的小工来送过酒和茶水,不过看贵客在打盹,就没有打扰,轻轻放在池边就离开了。青方隆雅似乎梦见了什么东西,半梦半醒之间感到了口渴,反而就这么醒来了。身旁恰好放着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喝下去反而浑身舒畅。
虽然都说舒服地休息之后会变得精神饱满,但很多时候舒服地懒过一会儿之后反而更累,变得还想接着懒。不过看看天色,再这么泡一个时辰怕是涩江公亲要慌慌张张地遣人来找了。青方隆雅就从池内爬出来,擦干身子,进到屋里穿戴。确实是泡的透了,感觉身子骨都是酥的,皮肤反倒很神秘地变得非常光滑起来。
自己的侧近则在外面百无聊赖地放哨,不过看样子应该也轮流去其他温泉里体验过了,一个个的都干净了不少。
“好了,回去见萨摩守大人吧!”
晚宴上,涩江公亲同样弄来了好东西——新鲜的刀鱼!这时候的刀鱼恰好是产卵的时候,非常肥美,肉质虽然不是非常紧实,但细嫩的口感同样很棒,与细密爽脆的鱼子在口感上形成对比,相性很好。有明海的刀鱼很多,这种时令美食美而不贵,用来宴请不失面子也不会破费,自然是主客尽欢。
次日,青方隆雅一行人告别热情的涩江公亲,沿着六角川向南前往嬉野。
第九十六章 初见嬉野
从武雄前往嬉野其实有好几条路都不错,青方隆雅选的是一直南下的路,这样可以从东向西沿着盐田川全部看上一遍,接着从西边走波佐见回去有田。
嬉野这地方跟西肥前山地里的武家有一些相似的毛病,甚至更严重——小势力太多了。多就算了,这其中有不少不听话的主,嬉野氏单独拿出来说确实是当地最大的一支势力,兼有有马氏的支持,才能勉强让其他豪族听他说两句。实际上听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一码了。
比如盐田附近的原氏,就是一个嬉野家也端不动的主。听这个地名就知道,这地方主营业务就是贩盐。嬉野西边和武雄的许多地方食用的盐就是通过这里运去的,甚至因此在盐田川中游形成了一个简单的盐田津。当然这个年头的盐田津远不如江户时代依靠长崎官道吃饭的时候发达,只是非常简单地,主要为商旅人等提供一个落脚处的些许町屋而已。饶是如此,原氏也靠着这点商业敛了不少财,表面上听从“山里人”的嬉野氏,实际上鸟不鸟人家纯粹看心情,卖他个面子也是因为人家身后是有马家。
青方隆雅一行人第一个落脚处就是这盐田津,有人员流动的地方最适合打听情报,自古以来无不如是。事实上也没有让他失望,给宿场的小二塞俩铜板,叭叭叭叭叭的什么都抖搂出来了。
首先问出的是地理方面的情况,这还得多亏了青方隆雅有过那么一次夜渡早岐的经历,他现在对曰本这鬼地方神秘的水文情况不仅折服,而且畏惧。虽说他上辈子也挺喜欢去海边玩的,但确实是从来没有真正地关注过这些问题,反倒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俩眼珠光朝下看了。
果然,有明海的水文情况也很神秘,令人意外的程度完全在青方隆雅的意料之中。总结一下各处问来的情况的话,可以说这时代的有明海周边跟后世从卫星上看的样子八竿子打不着,这年代的有明海比后世大多了!后世地图上看得到的是经过近千年的填海造陆才变成那样儿的。虽然变化最大的是佐贺所在的那一大片筑紫平原,但他所在的嬉野、鹿岛这附近变化也非常大。
根据各方的描述,青方隆雅又在脑内盘算许久,才算明白过来,有明海还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先是这地方这年头还不叫“有明海”,有叫筑紫海的,筑紫瀉的,前海的,好在有地方叫它有明冲,所以最开始打听的时候没闹出太离谱的笑话,但是要把这一大堆名字搞明白可真是费了不少劲。还有一件非常折磨的事情,东西肥前的口音居然不太一样,洛音大伙还听不懂,问个话而已,真的是弄得跟审讯一样轮番上阵。
撇去那些麻烦事情不谈,有明海本身有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潮差非常之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就说嬉野鹿岛这一片,潮差能达到4米到6米!这一涨一落的快要两层楼下去了!听说最离谱的地方能有7、8米的潮差!如果光说数字没什么概念的话,上辈子语文课本总能学到的一个很有名的奇景——钱塘江观潮。它平时的潮差大概就是4米到6米,大潮的时候能有8到10米。所以单论潮差,这鬼地方天天都能观潮,还不像钱塘江那样便于观赏,给这片土地留下的只有折磨。
所以青方隆雅哭笑不得地发现,这盐田津诞生在这里不单单是因为交通方便。就这狗屎潮汐,满潮的时候海水倒灌,这鬼地方都快成下游了,潮水一下去又变回中游。真的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前世的自己单是知道有明海填海造陆这事,却从没细想过。这次倒是瞬间就明白了许多事情,他已经能想象得出佐贺(现在叫佐嘉)是什么情况了。前世都说关东平原净是沼泽,战国时代没有完全开发。他这次也发现了不只是关东平原,佐贺这也一样,只不过这边全是滩涂。佐贺干潮的时候能有4-6公里的滩涂,这盐田津到海边也就这个距离,好在这里地势没有佐贺那边那么平缓,倒不至于一涨潮直接淹到脚脖子,饶是如此,潮水往上爬个一两公里也是等闲。
嬉野家为啥选择那么靠里的地方当做本据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穷点归穷点,至少那边种地没那么麻烦,安全也有保障。就青方隆雅现在在的这鬼地方,但凡有个台风啥的,基本直接就扑街了。
本来他还以为直接从这往西去嬉野家的地盘就行了,这么一来他还得往下去海边,再去鹿岛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形,以及这一片城砦的分布情况之类的。此地情况实在比较特殊,侦查工作就马虎不得了。
在盐田津过夜,次日前往鹿岛。鹿岛与北边的白石大约以盐田川为分界线,从滩涂尽头的位置越过盐田川向北走可以到达一个向海的方向突出的小山,翻过去就是一望无际的筑紫平原。
不过这次要往南走,盐田川向南不到五百米就是一个城砦,再往南踏过一条小溪二三百米的位置则是另一个。这俩砦子比较聪明地选在了稍高的地方,一涨潮城下就是一圈虽然没有漫水但也半干不湿的烂地,多少有点防御性能,但那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山包的东西实在太小了,不比大村家的好武城强到哪去,甚至连石垣都没有,就是土包上头俩屋子外头一圈篱笆。
真的能称得上城的东西在鹿岛的最南边,多良岳北山脚下的滨川北岸的松冈城。这里有一片平缓的山谷间平原,现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些歪歪斜斜的农地。如果是后世的话,沿着滨川流经的这片缓缓升高的平地向上走,就有一座非常有名气的神社——祐德稻荷神社。
它的总本社比较有名,是京都的伏见稻荷神社,它则因为位置比较偏远,明明在后世与伏见稻荷和茨城的笠间稻荷并称为三大稻荷,但大伙去的勤的还是总本社伏见稻荷,对于九州人来说,这里倒是不错的去处。
现在嘛,这地方啥也没有,就是个山沟子,山脚的位置还有些农田,再往上,后世神社的位置,那都还全是树林子呢。
“唉,这点倒是不好,来的太早,老多多少有点印象的景点还压根没诞生呢!”青方隆雅站在山脚下向上望了望,就知道自己没机会看到了,这地方是江户的时候才建起来的,除非自己会仙法,不然肯定活不到那时候。
当然他可不是光为了这事跑这来的。有马家在鹿岛最重要据点松冈城就在山脚下,从正面进攻的角度来说,松冈城依山傍水,正好处在山脊末端,两侧也陡峭得仿佛绝壁,似乎是一座只能顶着巨大的伤亡,正面进攻,一层一层争夺的难攻不落的城池。
然而祐德稻荷所在的这条山间平野虽说还没有后世修的那么平整,大体上却是平缓易行的,比起在山里像猴子似的爬上爬下可强了一万倍,与被有明海泡烂了的滩涂相比都好走多了。沿着这路稍微往上走一走,那条两侧陡峭的山脊却没有一起跟着地势抬升继续拔高,走上不到一公里,山脊就完全变成平地了。
也就是说,从这里往山上走一段,再爬山沿着山脊折下去,就可以直接站在松冈城的脑袋顶上往里砸东西。这条道路况也不错,几百人上下不是问题,虽说上面树有点茂密稍显棘手,但最多也就是爬山翻到松冈城后面会有点累而已。
这下就变得非常尴尬,从后面往城里打跟在平地上攻城区别不大,甚至还稍有高度优势。当然有马家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山脊很长,为了防备山上的进攻,有马家没少在这后头挖沟,背面的距离拉得很长,同样是要一个平场一个平场进行争夺,才能打进城里去。尽管如此,从后面进攻也要比攻打正面要聪明得多,能得到这样的情报这就很不错了。
调查完松冈城其实就差不多足矣,虽然更往南的多良岳东麓还有几个有马家的小砦子,那些都是单纯的军事设施而已,虽然不太好啃得动,可大不了在隔壁建几个新的砦子跟他们对垒就是了,反正这地方是一本道,卡住之后哪边都走不通,还有松冈城顶在鹿岛的南大门,就已经比较稳妥了。
看完鹿岛回去盐田津正好天马上黑下来,再待上一夜,终于要沿着盐田川前往正经的嬉野了。
第九十七章 茶庄之乱
说是正经的嬉野,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情况,盐田川向上一点是可以称为“久间众”的几家豪族的地盘,由永田氏、久间氏、辻氏、志田氏一起把持围绕着筿山的河谷地段。绕过这一部分之后则是吉田川汇入盐田川的Y字河谷,吉田川方向是吉田氏的领地,盐田川上游方向才真正地进入嬉野氏的领地。
“……茶庄则在盐田川和吉田川都有分布,不过以在下的角度来看,还是吉田那边更多。”
“嬉野居然有茶庄?!”青方隆雅惊了,之前还想过种茶的事情,这倒好了,这里有现成的。
“据说在和铜代就已经有种植了,大人平日饮茶不饮嬉野茶?”这回反而是入清显得很惊讶,他还以为肥前喝的都是嬉野产的茶呢。
“……本家还是喜好上国来的炒茶,不过嬉野的茶本家也很感兴趣,就先去吉田看上一看吧。”
“八天神社也在吉田旁边的唐泉山上,此地是有名的灵山。”新助提议道,“趁这个机会去参拜一下如何?”
“八天神社……?”青方隆雅还有点疑惑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个地方,一抬头看见新助的眼神暗示,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好啊,就去参拜一下吧。”
八天神社祭拜的是八天狗,这神社就坐落在嬉野与鹿岛之间的唐泉山上,据说是对山伏来说非常重要的修行灵山。由于神佛习合的缘故,也很难说清这社里的人都是什么成分。至少从青方隆雅看来,比起神社,这里更像是个山伏庙,唯一像神社的东西就只有山路上的石制鸟居,连个赤漆都没有。
果不其然,这位入清就是这神社出身的山伏,一进门挨个儿打招呼熟络得很。借着这次参拜的机会,青方隆雅也进献了些许钱财,又同神官(虽然也是个山和尚)谈了一会儿文化,算是正式与这群可以被称为“八天狗众”的情报贩子建立了关系。令人意外地,这群人表现出了比起吉田氏或是嬉野氏,反而对青方家更感兴趣的态度——说不定是那五吊钱管了用处?
八天神社所在的这山也不是那么好爬的,当日再下山恐怕不好找地方落脚,于是干脆在神社里过一夜。到了晚膳的时候,青方隆雅才在神官的暗示下理解到了一些缘由——正是跟那外头的茶庄有关系。
这话又要往前倒蹬一些年头了。众所周知,这年头要是出产些“名物”就代表一件事,那钱是哗哗滴来。而这山下的茶庄,有很多一开始都是寺社的土地,有的甚至是天皇亲自下放的特权。吉田氏这种老地头蛇也没那力气跟这群庙里的大爷掰手腕闹别扭,大伙就这么凑活着过日子。
但是这些年事情起了些变化——有马家来了!有马家的铁拳就不是这群在地头上能耍耍横的家伙接得住的了,尤其是新来的嬉野家全赖有马晴纯提拔才有了土地,对有马家那叫一个天无二日心中只有有马一个太阳。对自己的铁杆跟班有马晴纯也不吝啬,在其暗示之下嬉野氏逐渐把茶庄侵吞到了自家所属的寺社手中,借壳上市,把卖茶的生意揽到自己手里。
那吉田家虽然与嬉野家不对付,但也有样学样地慢慢做这些龌龊事。失去了嬉野地区寺社的力量之后,吉田地区独木难支,逐渐也陷入劣势之中。
这事其实跟八天神社关系不太大,因为它自己压根儿没有茶庄,全是靠山吃山。但这里毕竟是整个嬉野都算得上的灵通地界,同行有难他们也在利用情报生意寻找外来力量的介入。近年异军突起的青方家自然也落入他们的视线之中,之前就已经有人初步地进行了些合作,大体上可以确定是靠谱的合作方,恰逢青方家的少主居然计划亲自跑来嬉野——这么巧合的事,打瞌睡就有枕头,那还能不是天意吗?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牵线搭桥的戏。
话说开了这事儿就好办了,毕竟世上不怕有事求人的,就怕没事找事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本家原则上是有心进出嬉野的。”青方隆雅则坦诚得多,一同用膳的神官僧侣们脸上都不由露出喜色。
“至于茶庄的事,只要各处能够证明他们的拥有权,在下也有把握说服家主大人。”青方隆雅喝了口味增汤,继续不急不慢地说着,到这了倒是有一两个吃过味来,开始等后面的条件。
“当然,在下在此不过是口说无凭,一切还要真的能进出嬉野方才知晓。”三句话说完,青方隆雅两眼一垂,就开始对着那条吃了一半的鱼磨开了洋工。
八天狗众先是神色一变,相互递了个眼神,接着开始窃窃私语,小年轻看着不大,做事倒还有点意思——这是要他们提条件啊。
话其实说的很明白,我们有想法,诉求可接受,但一是打进来肯定得有人帮忙,二是这打也不能白打,你们考虑考虑出让些好处才行。
八天狗众对这两条都不感到意外,问题在于,他们既不清楚打进嬉野来需要什么程度的帮助,也不能保证提出双方满意的让利条件,现在开口反倒会坏事。他们做情报生意的,这种事不至于拎不清。
“诸位既然找上在下,你我都现些诚意如何?”青方隆雅看八天狗众为难起来,提议道。
“大人尽说便是。”
“在下对嬉野与鹿岛都知晓甚少,诸位应是熟悉的,不如一同做些推演如何?”
“自无不可!……只是什么是推演?”这样的疑问也算是情理之中,青方隆雅轻轻一笑,请人取来纸笔,简单地画了个肥前外轮廓,指了指嬉野鹿岛地方:“请诸位将两地的情报填在应在的地方吧!”
“为什么还有鹿岛?”
“只攻嬉野毫无意义,若是保有鹿岛,有马势大,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只有把有马家的势力压制在多良岳一线,据有地利,才能阻止对方大军压境。”
这群人搞情报或许有一手,但战略方面就完全不成了,经过这么一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其中的关窍,眼看青方家的少主确实有点东西,他们也决心展现些诚意,在图上不断地标注起城砦、山峰、河流等情报。
不得不说还是当地人了解当地情况,情报的详细程度远超青方隆雅预料,除了不清楚各家能出多少兵,剩下的基本都齐活了。此外看八天狗众的态度,在座的这几位应该还是真心实意想找人帮忙把茶庄夺回来,不至于晚上吃完饭,第二天一睁眼自己已经在有马家手里了。
青方隆雅其实也很馋这些茶庄,这种的哪是茶叶,分明是摇钱树呀。可眼下有这么一个能够对嬉野动手动脚的机会,他同样不想放过。
“……这里是盐田川,这边则是……鸟越峠。”青方隆雅忽然发现了这个关键节点,一个计划很快地在脑海中构建而成。
“诸位对鸟越峠熟悉否?”
“那是自然,毕竟就在本山之下。”八天狗众信心满满。
“那么,这里能过多少人?”
“其实难走的只有鸟越峠这一段,我等都熟悉道路,若单是翻越的话,两人并行地行进,大约要走上小半个时辰的样子。”
“那么这几座城现在都荒废了?可以确定吗?”青方隆雅指着地图,翻越鸟越峠后的出口方向的几座小砦子问道,他感觉到脑浆渐渐灼热起来了。
“可以确定,近几十年是没再见过有人对它们感兴趣,这些据说都是大村氏以前的城砦,现在他们不是已经转移到彼杵去了?”
“有马氏为了防备鸟越峠,在高津原建造了鹫之巢城,自然也就不必在这一些老旧砦子上浪费太多人力了。”
八天狗众说的倒是有道理,有马家家臣也不是无限的,本身鹿岛嬉野就是最边缘的位置,肯定不可能为了一个破山口就配置七八家家臣蹲着。然而这条山沟压根不必走出去,就能往南一拐,再翻一个小山头就能直接绕过鹫之巢城。而且这附近地势西高东低,在鹫之巢城看不见走这条路的队伍,能够在其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捅到松冈城下。
“杵岛地方现在是何人所领?”
“大概是……平井治部?”其中一位神官稍显困惑地看向另一个。
“确实是平井治部,平井氏是少弍的分家,但十几年前应该已经归附有马修理了。”那人似乎主要负责东北方向的情报,显得熟悉的多。
“也就是说,白石地方也是有马氏所属?”
“确实如此……”
“这倒是个好消息。”这个情报相当重要,如此一来占住嬉野鹿岛两地的机会可以说大大增加了。
“久间众和原氏与有马氏的关系如何?”
“谈不上关系,有马家没有动他们的领地。”
“这样……”青方隆雅思索了一会,“诸位,想要成事还需要多些准备才行,首先要麻烦你们与有关的其他寺社做些联络,尤其是嬉野领内的。”
“其次要麻烦诸位留意有马家的动向,秋收之后或许有马修理有意在嬉野用兵。”
“其他的眼下尚不能说得太满,要等各方入了局才好有所定论。”
“我等明白了,入清,就麻烦你这段时间多往来些了。”八天狗众应承下来,确定了合作的意向。青方隆雅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但是条件还不甚充足,他还得再找些筹码。
次日离开唐泉山,向西前往嬉野,这里不仅有茶庄,还有多处温泉,因此虽然地方不算多大,却称得上富庶——当然这只是对嬉野氏来说的。
嬉野氏领内主要有两个城砦,一个是离Y型河谷不远的山王城,此处是生田氏的城砦,其为嬉野越后守的同族,另一个就是在嬉野的温泉地域旁边的小山丘上建设起来的嬉野氏本据——汤野田城。这俩城砦都不算大,也不算险要,估计这就是嬉野氏之后又选择在轟滝上游有些险要的山上修筑了日守城的缘由,不过现在似乎嬉野家还没有开始着手新城的修筑,依然住在汤野田城中。
嬉野的温泉町与武雄类似,不过有一些旅人是前来拜访轟滝的。这是在肥前很有名气的一景,虽然只是一组在青方隆雅看来很小的瀑布(大概也就十米上下的高度),迷信的立本人依然喜爱得很。轟滝只有瀑布附近水较深,往外一点很多地方连脚面都没不过去,于是甚至有和尚赤着脚站在水中面对着瀑布拜诘诵经,甚至不只一个两个。
因此嬉野的景色虽然也是以遍地的农地这一时代特色为主,但另有温泉、茶庄、奇景等,人员流动就远胜自家的有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显示出一种别开生面的活力。
此外,从嬉野沿着盐田川一直往上走的话,越过河流尽头的俵坂峠就是彼杵川的水源,一直往下游走就能到大村家的东彼杵。
不过这次就没必要把那么远的地方也走上一遍,拜访过轟滝之后就回去嬉野体验了一下“庶民”的温泉。话虽这么说,这所谓的“庶民”其实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起码也是行商、和尚、野武士、下地武士之类有点身份的存在,几个铜板还是得掏的出来的。服务嘛那就是马马虎虎的水平,跟普通宿场也感觉不出什么差别。
一般来说这个时代泡温泉都是为了治病来的,所以一般会呆的比较久,通常都是十几二十天,像是青方隆雅一行这样很快就离开的反而显得相当异类,好在也没有真的引起什么骚乱。一行人就从北边离开,先进入武雄边缘接着向西转,向着波佐见行进,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