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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前之狼的野望全文阅读

作者:狂言堂     肥前之狼的野望txt下载     肥前之狼的野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一场大病”

    几日后,十二岁的宇久四郎正式元服,并过继给青方家更名为青方盛信。在整个五岛上有头有脸人物的见证下完成了仪式。青方正盛则在仪式结束后和宇久盛定见面,说明了他需要先带着青方盛信熟悉一段时间,树立威信,之后才好继承家督。宇久盛定无法反驳,遂同意了。

    “……于是本家嫡子元服,还请诸位一如既往支持本家。盛信。”在青方家自家评定上,青方正盛带盛信依次接受家臣拜见,混个脸熟。手下的地头家臣们各自反应不同,青方正盛一个个看在眼中。接下来盛信就会旁听评定,初步处理一些事物,直到他能够胜任家督的责任……本应如此。

    趁着评定的时候,走廊上妙法丸早早丈量好了分给他那新来的名义上的兄长的房间的距离,拿出他准备好的锈铁钉。先用好的铁钉在走廊上砸出坑,再把锈了的铁钉倒着拧进坑里,为求不出意外,他两个一组隔着钉了两组,不管那家伙先迈哪条腿,总能踩上一个。

    评定结束,青方正盛命妙法丸带着盛信熟悉一下馆内构造。妙法丸先引着这便宜兄长去他的房间,“……就是前面那间。”妙法丸从前方带领,两个侍女跟着她们的新主人嫡子青方盛信身后,青方盛信则被三人隐隐夹在中间。眼看前方就是自己的小陷阱,妙法丸打起十二分精神——如果他也踩上去了,两个人就得一起完蛋,他绝不信在这鬼地方得了破伤风能有谁把他救回来。“从这里往那个方向看,每到春日,墙外会有樱花盛开,非常美丽。”小心地闪过陷阱,妙法丸指向右侧墙外,果不其然,青方盛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笑道:“是嘛,那我很期待呢。啊!”毫无戒心的少年郎实实在在地一脚踩了上去,跌倒在地。身后的侍女们大惊失色:“大人?!”盛信坐在地上,抱着脚,“啊……没……没关系,只是被刺了一下。”妙法丸赶忙上前,“别动,让我看看!”一根铁钉实在地扎在脚上,已经开始有血渗出,染红足袋,妙法丸抬头吩咐:“快去取布和纸来!”接着看向盛信,“别慌张,我先给你止血。”说完慢慢地拔掉铁钉,脱掉足袋,从廊下抓一点泥土揉碎敷在伤口上,“没事的,我也经常像这样,只要用泥巴捂一捂很快就就不出血了。”嘴上这样说着,脑子里想的却是:“扎进去将近一公分,再用泥粉结痂,基本上稳稳地破伤风了吧。”仅此而已,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作为人应有的对同为人类的个体的同情心却丝毫没有出现。

    “原来如此,妙法丸懂得真多呢。”十二岁的青方盛信微笑着,温柔地摸了摸妙法丸的头。

    “……是!多谢兄长夸奖。”妙法丸咬了咬牙。他觉得差不多结痂了,搓掉泥土,再用刚拿来的布略微包扎,“这样便无大碍了。”

    更换了一只足袋后,妙法丸带着青方盛信熟悉了整个青方馆,接着就让他休息去了。

    是夜,青方正盛把妙法丸叫去,屏退侍从后低声说:“如何?”妙法丸同样低声回答:“可以说是成功了,但发病还得听天命,略有七成胜算。”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青方正盛一下子慌了神。

    “哪有什么都能跟着计划走的好事。”妙法丸反倒不以为意。

    ……

    后面几日,青方盛信平时都跟着正盛学习处理事务,若有闲暇,则和妙法丸一起练习剑法弓术。出乎妙法丸意料的是,他这个一点血缘关系没有的兄长意外的算个正直的好人。但是没办法,他不死自己就得出家了,妙法丸假惺惺地叹道:这就是乱世啊。

    又过几日,一切都照常进行,青方正盛频频把妙法丸偷偷叫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几乎觉得已经失败了。妙法丸盘算着破伤风的发病速度,心中更是焦急,但还是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等。”

    事实证明上天还是眷顾妙法丸的——或者说破伤风杆菌眷顾他。突然有一天青方盛信说起自己脖子有点僵硬,不知是不是受了风邪,次日吃饭时,又说下巴感觉发紧。当夜青方正盛又把妙法丸招去:“这就是你说的发病?”

    “这是前兆。”

    “这么说成了?”老男人的表情纠结得精彩又丰富。

    “成了。”

    青方正盛差点哭出来,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父亲大人的威风,一把把妙法丸搂进怀里呜咽起来:“用如此卑劣手段,实乃武家之耻啊!”

    “这是为了青方家啊。”

    “是啊,为了青方家。”父子二人仿佛达成共识,尽管并没有什么共识。青方正盛心底对妙法丸反而深感畏惧——他完全不明白妙法丸做了什么,从他看来,别说宇久盛定那老小子,就是他这个主谋之一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自身也仿佛只不过是一枚棋子,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聊以自慰:“只要真的是为了本家……”

    不过几日,青方盛信大病不起,众皆哗然,所有人都敏感地意识到五岛脆弱的平衡又一次摇摇欲坠了。宇久盛定自然不信自己那么好的一个大小伙子能突然大病一场,带近臣护卫几人亲自登门拜访,“悲痛”的青方正盛并无阻拦,亲自带着去探望。看着像弓一样硬挺在被子里,张嘴都显得勉强的盛信,父子二人独自略略交谈。或许确实没找到什么疑点,最后宇久盛定也没说什么,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宇久盛定刚走,“亦病重”的妙法丸乔装出现在青方正盛面前,“那么,孩儿这就出发了。”青方正盛并没再多言,确定准备好了盘缠,又再次确认计划就让妙法丸离开了。

    临走前,妙法丸去见了青方盛信最后一面——他确信这是最后一面了,躺在床上的青方盛信已经开始痉挛。但看到妙法丸进来,还是努力地张开口:“对不起啊……不能和你一起看樱花了……”

    妙法丸想了想,把手轻轻放在盛信急促起伏的胸口:“樱花一直在,在这里。”青方盛信看着妙法丸,脑袋轻轻抖了两下,“好好休息。”待妙法丸走了出去,竟控制不住有眼泪滑落,“……坏人还真不好当啊。”

第十章 新屋左卫门

    带上侍从,让他们背好盘缠,三人离开了青方馆,妙法丸先是去见了猪太郎他们,给他们说明了情况,告诉他们自己这个月出门,不要荒废了练习云云,他们的成果很快就会得到检验。九人爆发出阵阵欢呼声热情高涨,虽然妙法丸不知道真到上战场的时候还能不能有如此热情。

    告别自己的小跟班们,领着随从们前往青方港,不论是海贼还是商人,凡是在五岛附近运作的大多乐意卖青方家个面子,找了一名为新屋左卫门的与青方家交情不错的商人,妙法丸很容易就上了一艘带风帆的商船,出发前往他游历的第一站——平户。

    平户距离五岛并不远,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几里(六十多公里),只是他犯了个蠢,应当从居馆东侧的七目乡出发,像他这样从青方港出发则必须绕过长长的中通岛,结果白白在海上多晃荡了一个时辰,好在太阳落山之前,一行人成功落脚平户港。还未进港,远远地就能看见小山包上的一座小城,按他前世的记忆,那应当就是盛尾嶽城,此时的平户松浦家还远没有二十年后扛着铁炮暴打松浦党其余好兄弟的壕气,自然也没有新筑后世的平户城。盛尾嶽城也不过是一座依仗地势的,同其他地方的城寨没有什么区别的小工事。

    但是此时的平户港已经繁华初现,尽管还没有葡萄牙人到访,与上国的走私贸易大多经过此地集散。比起主要受到海贼们青睐的五岛,平户则更受商人们喜爱,船来船往好不热闹。可以想见,无数从上国来的私船,从博多等地来的商人在此地完成交易,各自携带金银铜铁或是生丝绸缎奔向各自的地方去。

    “左卫门,你一般都是在哪些地方跑商呢?”跟着熟门熟路的左卫门找宿屋的路上,妙法丸问道。

    “回大人!小人一般是从青方港出发,平户,博多,有时东向去堺,有时绕九州再回青方。”左卫门本来只是出来跑商的,没想到被妙法丸给扣下当了导游。虽然他不真的清楚妙法丸是谁,但是既然跟青方家扯上关系了那就不是他这种贱职该揣摩的。也因此他说话极为小心,生怕有一点不对送了命。

    “哦?这么说左卫门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啊!”“不敢不敢!”发现妙法丸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新屋左卫门更慌了,但大人问话他也不能不答。

    应付着问东问西的妙法丸,好歹是找到一家较好的宿屋,新屋左卫门逃也似的前去租屋住,仿佛得了天大的饶恕。他的样子妙法丸都看在眼里,“商人在此时还是贱职啊。”他可一点都没忘记堺的能量和那几个有名的豪商的本事,“不过这左卫门也算是个人才,年纪轻轻就能把各地跑商的情况把握的清清楚楚,历史上却名不见经传,果然能有写上史书的荣幸的终归是少数人。

    订好了宿屋,安排好晚饭,新屋左卫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么,小人就告辞……”

    “无妨,天色晚了,一同下榻吧。”妙法丸摆了摆手,心想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少主,这不合适吧!”又是护卫又是伙夫的侍从之一渡边一重悄悄跟妙法丸说。

    “是……是啊大人,小人,小人……”新屋左卫门也战战兢兢起来。

    “放松些,左卫门,在本家眼中,商人可并非贱职。我可是知道的,这个和这个的力量。”说着妙法丸用手指点了点脑袋,又摸出几文钱拍在桌子上,招呼小厮要些浊酒,“今天辛苦三位了,本家赏你们些酒喝。”

    “谢大人!”两个侍从显得高兴极了,新屋左卫门则觉得自己的苦难刚刚开始,不过听过了刚才的话,他觉得眼前这个孩子的话,或许……不止不用掉脑袋了啊。

    两个侍从醉醺醺地倚在一起,扛着一堆东西奔波了一天,又累又喝了些酒,很容易就睡着了。

    新屋左卫门目光如炬,滔滔不绝地为妙法丸说着,他喝了很多,无论怎么看都是醉了,但本人最清楚,他现在无比清醒,酒都随着他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发散出去了。他知道眼前这个孩子也是有名有姓的武士家的孩子,一个不好就算斩了他也没人会觉得有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说。他二十余年的岁月里,除了与他共争一口饭的家伙们以外,几乎没人在乎行商之中玄妙。直到他遇上了眼前这个孩子。从问的一些问题里,他自然地知道妙法丸从未经过商,无论怎么说武士也确实不会经商,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眼前之人有“慧根”,他当年就是因为这“有点慧根”才被父亲选上继承家业的。

    妙法丸随着新屋左卫门的讲述,基本了解了九州这一圈的商路:走私的话是从平户或五岛起,博多是西国最重要的商圈,紧接着进入濑户内海,选择绕九州还是北上,北上的话不得不和濑户内海的各家水军打交道缴纳买路钱,出濑户内海就到和泉的堺了。此外还有不走濑户内海而是走北岸的航路,但是危险而且速度慢,如果不做银铜生意,新屋左卫门很少这样走。

    此外就是绕九州的路线,这倒没什么太值得一提的,府内尚且不错,南九州的鹿儿岛、鹿屋、油津、坊津等地虽然也有些风土物,但经济水平所限,利润上比较尴尬,不过大隅与日向国产马,九州岛所用的各类马匹大多是从这两处地方得来的,此外还有一点连妙法丸都不知道的是,肥后国特产木棉,因此八代也算值得一停的地方。

    当然细节之处就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了,妙法丸又不是真的要自己经商,只不过是想淘点机会。而他最大的收获则是这个新屋左卫门绝对是可堪一用。他压根不觉得自己能和上辈子看的小说里似的豪商对着主角纳头就拜,青方家本就在风雨飘摇之中,就算上天保佑能干翻了宇久家统一五岛,也不过是到了庆长也才检出一万多石的弹丸之地而已,也就是肥前这地方商业足够发达,能给妙法丸出个好用的人才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想到这里,妙法丸用洛音问道:“可会说洛音?”新屋左卫门眨了眨眼,他突然之间感觉自己隐约把住了妙法丸的用意,心中有了个猜测,“是,小人会说洛音。”

    妙法丸又用官话说:“可会说上国官话?”新屋左卫门有些震惊,他是完全没想到这毛都没长的孩子不光会说洛音还会说官话,官话说的感觉比洛音还好,但他没用官话,还是用的地方话说,“只能听说一点。”于是妙法丸指了指酒盏,用官话慢慢说,“这两个各多少钱?”,新屋左卫门则用走样严重的官话回答,“一个,十文,一共十八文。”接着妙法丸又问了些计算问题——如今的妙法丸在计算能力上要比前世强很大一截,大抵是和他能记得起前世几乎所有知识是同样的未知原因。左卫门大多可以对答如流,有一些则需要动手计算,但这不是左卫门的问题,妙法丸这时候只是为了给几个下马威。

    理所当然的,新屋左卫门在面试中被一个七岁多的小屁孩锤了个心态爆炸,他忽然有种二十年活给狗的感觉。

    “新屋左卫门啊,你觉得本家若是经商,可有天资?”妙法丸问道。

    新屋左卫门心悦诚服地赞赏:“是!大人之才干小人生平仅见,虽经验不足,但天资卓越!”

    “话说你与青方家有何交情?”

    “交情算不上,只是有些交易往来。”

    “既然如此,本家请你做本家的御用商人,意下如何?”

    “自当效死!只是,大人究竟是……”虽然新屋左卫门心里有点猜测,但他需要一个确定,不然瞎猜猜错了是要杀头的。

    “嗯,如此就可以告诉你了,本家妙法丸乃青方家下任当主是也,如你所见,此身仍年幼,并无权利许你为本家的御用商人,如此亦可?”妙法丸压低声音小声道。

    “……”新屋左卫门虽然有点猜测,但确实猜错了,他本以为眼前这孩子是青方家家臣之子,没想到竟然是以后要继任家督的嫡长子。他感觉自己这波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抱紧这条大腿他就是新屋光宗耀祖之人了!

    “……是!小人效死之心不敢动摇分毫,请允许小人在大人手下驱驰!”妙法丸能猜到新屋左卫门的想法,但是他没想到他青方家嫡子的名号这么好用,画个大饼真就感恩戴德地吃下去了——这么说说不定那些纳头就拜的桥段也是真的。

    “那现在就好说了,左卫门可知这些,各自在何处购置最妥当,大致价钱如何?”妙法丸从箱子里翻出一张纸递给新屋左卫门,上面都是些他能想到的搞钱快的东西。

    “铜……倭铅……铁……”新屋左卫门顺着料单捋了一遍,只觉得头大,有一些他能猜得出是做什么用的,像铜可以铸币,西国多见的恶钱就是这么来的,虽然金属这类专卖的东西弄起来稍微有点麻烦,但这东西博多就能搞到,包括倭铅也是,若是博多价位不合适,还可以去府内。

    “这……大人文韬武略,小的需要些时日才能确定下来。”

    “无妨,本家现在钱财吃紧,本就无力大肆采购。”

    “……小人斗胆一问,大人这……难道意在铸钱?”新屋左卫门指着写在最顶上的铜问道。

    “左卫门机警,本家听说一贯钱可买足铸三五贯钱之铜。”

    “可是大人,那是一贯永乐钱,若是自行铸钱,需加入其它贱物才能有得赚。”

    “你怎么知道本家铸的就不是永乐钱了?”

    “这……在下明白了,关于此事,小人愿出资置办。”新屋左卫门心念一动,不再发问,毛遂自荐。

    “可,除了购置铜与其余矿物外,还需请些匠人,雕匠一二,其余以善开炉者为重,其余若有金铁木工等亦可。不急一时,本家暂时难以抽身,过几月动身不迟。此外你替本家用下的钱财皆细细记下,本家许你一月五分之息。”

    “小人谢过大人,但小人愿为大人驱驰,不敢言好处!”

    “本家知道你所想为何,莫要怪本家小气,实在是此事为本家之根本。本家立足未稳,尚不敢使他人染指啊。”

    “是!小人逾越了!”新屋左卫门赶紧认错,他有些后悔在这方面试探,他本知道面前这位大人是和他想在一起的,却偏觉得自己能以一点好处就把这铸钱的事情揽在自己手里。

    妙法丸心里清楚的很,什么现在可以分什么是不能分的,他现在还是草台班子,手下的人没有能量,他必须先把界限定好,之后才不容易出乱象。

第十一章 博多见闻

    妙法丸一行人先是在平户停了两日,探了探情况:松浦党的地盘上还算稳定,太宰府少弍家三年前刚刚被大内家揍了个透心凉,跑到肥前来寻求龙造寺家的接济,本应是守护代的千叶氏业已式微,只是一口气还吊着,一盘散沙的松浦党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抗大内家的压力。

    更要命的是松浦党本身也不是铁板一块,波多氏和他手底下一群小兄弟,比如壹岐的日高氏,和松浦一派不太对付,平户松浦家跟总领相神松浦家也有点嫌隙,整个西肥前可说是乱麻一样的一锅粥。南边的有马氏虽然好一些但强不到哪去,手底下各种国人豪强时不时就会跳出来,别的不说,光是跟大村氏的兄弟情深就很复杂了,大村家当年被有马塞过儿子,之后就一直跟着人家混,但是他们两家体量大差不差,情况就很尴尬。

    最初的落脚点是博多。从平户出发,绕过肥前破碎的海岸线,很快就能抵达,当日风朗气晴,北面海上坐落着的壹岐岛清晰可见。航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往来的船只,可以想见博多是如何盛景。

    穿过玄界岛抵达博多时日已西斜,除了一行人所乘船,前方还有几艘大小相似的帆船在待泊。

    左卫门所选的码头位置偏西,而东侧的一端能看到有数艘远比其他船只宏伟得多的帆船。同行的两个侍从纵然是老海贼出身,竟也没见过如此大的船,在一旁缩着,交头接耳,啧啧称奇。妙法丸叫住夹着账本,刚从船舱里查货出来的左卫门:“你可知那几艘是什么船?”

    左卫门向东边看了看,疑惑道:“应该是……贡船吧。咦,居然还有吗?”

    妙法丸马上意识到这是勘合贸易的船,“我怎么记得是明年才起航呢?”妙法丸很是懊恼,错过这一次就只有等十年以后,这可是他能想象得到的来钱最快的官方程序了。

    “你对此事也有了解?”虽然没机会掺和,能多有点消息也是好的,妙法丸转而问起左卫门。

    “是,小人虽然没有亲历,但家父大永三年那次购标时曾想参与,可惜家中规模有限,不说堺的,就连门司和深沟的那几条船都没能拿到席位。”左卫门言语中甚是惋惜,“后来据说在上国闹出了乱子,本以为在那以后就没有贡舶了,没想到十余年后居然还能再见到。”

    “这么说你清楚怎么上船?”妙法丸好奇地问起,他还真不清楚勘合贸易是怎么组织起来的。

    “是,简单地说会有人提前在堺或者博多招揽商人,每船大概有三十到五十个船位。堺应当是由会合众等直接承租,至于西国,至少博多应当是大内家牵头,上船前先纳渡钱(乘凭税),等回到博多再纳一分至两分抽分钱。”

    “这么一说大内家也不算太过分嘛,商人还能赚不少呢。”妙法丸心想。

    在妙法丸的记忆里,十年以后的勘合贸易就是最后一次了,1551年陶隆房反叛,55年大内家彻底败亡,也不知大内家那张勘合符被弄到何处去了。走私这办法虽然也不能说不好,但终归没有光明正大地做大明的狗来的香啊!

    没过多久,船头把船停进了泊位。一行人交了摆渡钱,左卫门轻车熟路唤来几个挑夫来挑货。他得赶紧趁着天还不太黑,找地方把货出手,大几百斤的东西总不能带着到处跑吧。好在博多确实是比平户强些,宿屋可以说遍地都是,稍微走一走就能找到住宿条件不错的。

    一行人选了一家离港口不远,又靠近那珂川的宿屋订下房间,在船上荡了一日的妙法丸不太想再四处跑动,干脆就趴在房间里吹着春末初夏仍带着凉意与盐味的海风四下眺望。

    “真是闲适啊。”若不是自己扎着垂发,穿着小素袄,怀里揣着短刀,身后还跟着两个插着两把刀的侍从,恍惚间还真有种去福冈住旅店的感觉,若是晚上再去一趟中洲川端……

    嗯?中洲川端?

    “少主,危险啊!”无视了身后的惊呼,妙法丸从窗户探出身子,左右望了望。

    “西边是那珂川的话……这里好像……还真是中洲川端附近……”妙法丸不由露出苦笑,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巧合,可惜四百年前的中洲川端就仅仅是一下大雨就涝灾的那珂川畔罢了。

    “少主请您小心一些!从这么高的地方若是摔下去……”吓出一身冷汗的渡边一重和荒川景纲轮番上阵喋喋不休地开始说教。

    “好了好了,无妨,本家还是有数的。”妙法丸打个哈哈算是揭了过去。

    晚饭是可以由店家送上来的,不过为了听些风闻,妙法丸还是带着二人在楼下要些吃食来填肚子。

    从堺来的商人谈论着三好长庆跟细川晴元在畿内的大乱斗,从唐津来的则说着大内与少弍的战事,要么就是在说着泊港的那几艘大船,总地来说没有什么特别有营养的内容。

    饭毕回到房间,无所事事的妙法丸只好独自赏月吟诗,两个“喧哗上等勉强下等”的侍从则一点都插不上嘴。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百无聊赖地敲着窗沿的妙法丸忽然被打断。

    “大人好雅兴啊。”背着一大包叮当响的东西的新屋左卫门回来了。

    “左卫门啊,有什么消息吗?”

    把一大包铜钱与银子放好,左卫门正座回道:“听说最近米价很便宜,哦,对了,大人您要的铜、倭铅还有铅都替您打听到了。”他向前凑了凑,“铜在博多就能搞定,价格很便宜,倭铅跟铅也便宜,约莫跟去府内买也差不太多。”

    听了左卫门的话,妙法丸心中盘算了一会,“府内……说起来,倭铅是丰后产的?”

    左卫门点头应是。

    “这么说……大内家跟大友家谈拢了?”妙法丸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忽然发觉事情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大人是什么意思?”新屋左卫门想了一会,还是小心地问了出来。

    “米价便宜说明没有大肆收购,说明没有战事。而丰后是大友的地盘,既然倭铅也便宜,说明丰后到博多的商路稳定,输送量也不小——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少弍家被卖了。妙法丸心中有了猜测,他已经完全确定自己上辈子看的东西里有不靠谱的地方。

    “谁知道九州探题如何了?”妙法丸神情凝重地问起来。

    “少主,涩川家七年前就被大内家攻灭了啊!”渡边跟荒川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出一个妙法丸十分陌生的名字。

    “太宰府少弍,九州探题涩川,大内义隆……叙任大宰大弍是1536年!”妙法丸一下感觉全串起来了。大内义隆并非是为了北九州攻略去申请的大宰大弍,而是已经几乎要到收尾阶段,只差把最后一个钉子大宰少弍资元拔除就是彻底胜利。

    “当下肥前守护是何人?”妙法丸又问。

    这回三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妙法丸不由感到头大,肥前这摊浑水怎么这么深啊?

    不过现在追究这些都没有意义,至少少弍资元确实死了,少弍冬尚也跑去乡下——就是不知道龙造寺家究竟有没有接济他。至于松浦党等,恐怕确实完全臣服于大内,不过大内是为了北九州商路而来这一点的判断应该还是准的,因此虽然情况跟自己预计的偏了十万八千里,但计划本身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之前本以为是少弍家和大友家联手把大内家遏制在北九州,因此大内才转而去打尼子家的主意,但现在来看恐怕大内义隆早就准备对尼子开刀。北九州商路已经确保,也没有一定要跟大友家斗个你死我活的必要,干脆两家和睦,转头回去养精蓄锐了。这种战略思想跟后世沙俄的东西两线来回调整其实是一致的,妙法丸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位大内大宰大弍。

    “看来大内介准备东进了呀。”妙法丸敲了敲地板,躺了下来。

    “睡觉吧。”

    次日,一行人先是去了筥崎宫,又去了东长寺和天满宫,此时的天满宫还没有后世那个很大的本殿,只有小小的一间,香火也不甚旺盛的样子。想也知道,乱世之中恐怕也没有什么人会需要“学问之神”的庇佑,毕竟刀剑加身的时候,识得一两句和歌、汉书,也免不了身首异处的结局,顶多不过是辞世诗写得文绉些而已。本打算去瞻仰瞻仰太宰府,可是一想到少弍家凋零的境地,忽然也就没了兴致,何况也不一定让看。

    没花太多钱地稍作享乐,吃了顿美食,洗了次蒸汽浴——对于妙法丸来说这倒是个新鲜的体验。再停一日后,一行人继续旅途,乘船北上,通过关门海峡,在门司港停一日。比起博多,门司港规模要小上一些,不过显然大内家经营已久,和博多浓厚的商业气息不同,这里显然受大内家控制。门司港旁的山上能看到一座城,不用想也知道,那恐怕就是几十年后大友和毛利两家连着争夺了五年的门司城。

第十二章 云游九州

    过了关门海峡,基本上就算进了濑户内海,不仅各样船只多了起来,五花八门的关所也到处都是,恨不得每过一个小岛都有人来收买路钱。多亏了有轻车熟路的新屋左卫门负责交涉,妙法丸才免了跟一波又一波的烂人浪费口舌的麻烦。

    “濑户内海一直有如此多的关所吗?”在船上荡了几日才到了府内,妙法丸不由抱怨着。

    “是的,不如说丰后水道还算是好的,若是东向去堺,更是不胜其烦,好在最麻烦的一段现在差不多被村上水军包圆,他们一般统一征一次船标钱,之后就能一路通行。”

    “村上水军嘛。”提起他们,妙法丸还是多少熟悉些的,只不过暂时没有去京都的必要,不必和他们打交道。

    府内在大友家的控制下还算井井有条,不过港町的规模上远不如博多,花样倒是大同小异,无非是烟花柳巷,酒馆宿场,蒸气澡堂还有玩骰子的替屋。妙法丸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生理上也不允许。若是有一副灌铅的骰子,倒还可以去替屋小玩两把,现下没有好出的老千,就犯不上客场作战给人家送钱了,更不要说若是赢了钱,怕是要跟替屋火并一番才能脱身,妙法丸御体贵重,犯不上为了挣点小钱丢点零件,再说自己还得留着这些钱买重要的东西。

    于是在府内的两日几乎也都是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听些情况:大友似乎是去年在将军的调停下和大内家停战,目前正在养精蓄锐整顿领内。妙法丸借着前世的印象,隐约猜测大内家应该正在着手渗透肥后国,几年时间都没怎么用兵。

    妙法丸不得不又念起大内家来——大友家为了肥后国不声不响地农了快十年,掌握商路的大内家可实在是财大气粗武德充沛,西进北九州东征山阴山阳道仿佛大气不喘,若不是被尼子在月山富田城干了个稀碎,还真不一定能有大友和龙造寺的舞台。

    “钱钱钱,钱,多,好。”妙法丸吃着茶泡饭嘀咕着。没有充沛的人力物力财力,想要四处征伐实在是难事,这时候就又念起石见的银山……一想到石见银山一年几十吨的产银量,足能把西国所有的桥都贴上银箔,妙法丸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呸呸呸,不能胡思乱想,还石见银山,能把平户和唐津拿下都能算得上祖坟冒青烟……现在就连五岛的局势还在朦胧之中呢。”无论大内或是大友如何动作,他本身还是被拴在中通岛这个全是山的破岛的岛主家的大儿子而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把难关渡过去。

    “话虽如此,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想到这,妙法丸稚嫩的小脸上又起了愁云。

    丰后国的下一站就是日向国了,比起北九州,南九州实在是偏僻的穷乡下,日向则是其中的代表,个头不小,可惜全是烂地,绝大部分都是山地,仅有沿海的一小块冲击平原和南方的志步志平原可以耕种。要说有什么特色也就是日向马为九州的武士们立下了赫赫战功吧。

    “唔,原来日向国的马竟是养在山里的。”妙法丸又得到了新知识,虽然没准备买马,但是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说起来家中的马也是日向产?”妙法丸突然问起渡边一重,老武士想了想,回道:“小人记得,似乎是从对马来的。”

    对马还产马???妙法丸一阵疑惑,但不太好问出来,只能点点头表示了解。妙法丸前世虽然对竞马兴趣浓厚,但对日本本土马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北海道、木曾马和御崎马三种,他还一直以为九州这片的马都是日向来的,属实是打脸了。

    继续南行就抵达了大隅国,从志步志前往鹿屋走陆路会比较近。因此第二天起个大早,走着前往鹿屋。一路上除了连天的田地就是关所,总地来说没什么意思,肝付家基本控制着从志步志到鹿屋的陆路,至少也没有倒霉地遇上山贼之类的坏事。

    在鹿屋歇息两日,最后决定直接乘船离开——樱岛在鹿屋就能看得到,没有必要去鹿儿岛,何况南九州的局势还影响不到北边,也省的特地去谈听什么消息。岛津家暂时需要着手处理自己家中的骚乱,几年内甚至抽不出时间平定自己地盘上的国人众,因此对于北九州的局势可以说没有一点点影响。

    离开锦江湾北上,行过甑岛和川内川,在天草诸岛东侧进入八代海——这里被相良家掌控在手中,在天草诸岛则是天草、津浦等海贼众的据点。

    继续向北则进入肥后国的岛原湾,后世的天草岛原之乱便是在此地。更后世的那只吉祥物熊本熊的熊本,就在岛原湾的岸上,现在还是叫做隈本城,似乎由鹿子木这家国人所掌控。肥后国大抵是中阿苏南相良的格局,阿苏氏本是阿苏大社的大宫司,现今也已经在俗世摸打滚爬百年有余。曾经跟阿苏家争夺过肥后守护一职的菊池氏已经名存实亡,被隈部、赤星和城氏分割殆尽,他们现今掌握着北肥后国。

    若继续向北则进入有明海,诞生了五州二岛之太守的龙造寺家就在有明海北岸的村中城,东侧是蒲池氏把守着进入筑后国的大门——筑后川,再往北就是可怜的少弍家——现今的少弍家应当勉强还占据着势福寺城,这可是在肥前国数一数二难攻不落的城池。少弍家东侧是筑紫家,他们家的位置可以说极为尴尬地恰好在各方势力的边境线上,属于五战之地。

    但妙法丸一行人不会进入有明海,而是从岛原湾进入橘湾,与岛原湾相夹的地方便是岛原,现下是有马家的地盘,岛原基本上就是被称为“三峰五岳”的“云仙岳”这座活火山本身,云仙温泉可谓天下闻名,但若是作为据点恐怕就不那么理想了,妙法丸可不想每天睡在活火山底下。

    绕过橘湾就到了大村家的地盘,大村湾几乎是他们家内海,可以说是西肥前地盘最大的一股势力,只是和松浦家类似,地盘不小却净是烂地,几十年前就被有马家干成了家臣,直到现在仍是一蹶不振。

    若是回家,从大村这里就可以直接乘船回去中通岛,但妙法丸心中有所挂念,决定先经过相神松浦家的地盘去平户。

    眼下真正让妙法丸上心的只有两处,一乃平户二乃博多。平户是他计划里的下一战的目标,虽然他不觉得平户松浦家真的敢为了一个便宜女婿往五岛出兵,但这个梁子必然是结下了。再过些年肥前国内不稳,让平户松浦家闷声发了大财就不好了。大名鼎鼎的松浦隆信如今不过十岁,平户港也不是后来那样的大港,整合了五岛也能有个几千贯的地盘,略作耕耘之后,拉拢波多氏与两松浦家掰掰手腕也未可知。至于博多,那可是整个西国海上航路的心脏,能把住那里,就可说攥住了西国大半的商路,其中的能量蔚为可观。只是博多可是大内家要死保的命根子,现在还没被尼子家打出翔来,这事还远着呢。

第十三章 归途

    绕了九州一圈回到平户,新屋左卫门去倒货。妙法丸和侍从们则悄咪咪地在到处转来转去勘察地形,守备之类的事情。平户岛算是平户松浦家说一不二的地方,虽然地头上还有松浦党各家分管一隅,但零零散散地不成气候——比如平户岛最南侧由志志伎家管理,有一座居馆,东北一点的前津吉的小山包上有一座小支城,沿着海岸线向北的船木町的土丘上也有一小座砦。

    平户岛的中部有一座钮差城,负责控制整个平户岛中部的农地,比起南边那几个有没有三十米高都难说的小土包,这座城建在目测近百米的山上,且城旁有三条河流可以取水,算是一路看过来最难攻的城。甚至可以说平户岛周围这一圈“城”,除了它和平户松浦家的胜尾狱城以外,都不过是望楼一样的存在而已。除却这几座城,在平户岛北侧还有两座城建在靠海的山上,西侧也有一座——它们也可以说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二十年用不到一次。

    除了插满眼的平户岛,海峡对岸的城或是砦相对少得多了,正对的山包上是阵笠城——似乎没有人在使用。再往东就到了釜田川,松浦家的重臣,笼手田一家就住在釜田川西岸的笼手田城——这可是有幸能在《信野》系列登场的角色,游戏中,松浦隆信手底下的家臣就他家几个人,有时候顶多再带上壹岐的日高喜。河东岸的田地里还有一座小城,起初妙法丸还以为是哪个村长的地主大院,后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座城池——这时候的平城可很少见,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妙法丸还被后世游戏和各种影视作品的概念影响,一说城脑子里就是什么小田原城,大坂城,春日山城这些天下难攻不落的坚城。就算烂一些的那种小小的山城,也多是依靠地利修建的攻起来极其恶心的东西。因此他一直想不出好的攻城之法——毕竟不管是宇久家还是平户松浦家,如果野战没有毕其功于一役,事态糜烂不得不攻城的话,三日之内若不能下城,就很可能功亏一篑——对宇久家来说可能会有平户松浦家的增援,对平户松浦家的话可能肥前各郡的松浦党们会群起而攻之,毕竟无论是宇久家还是平户松浦家,直接发兵而不用分化之法,不可避免的问题是没有大义的名分,松浦党之间百年前可是有签过不可攻伐的协定的。若是一家拳头特别大把所有人都揍断气了还好说,可青方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如此的力量。他只能指望速攻速毕造成既定事实,无论如何松浦党们是不会无缘无故给死人报仇的,或者强迫他们仓促起兵进攻青方家,如果是这样,妙法丸倒是有信心能给他们送份大礼。

    如何攻城妙法丸心里有数了,他现在有信心一两个时辰之内就能强攻拿下一个这种小砦。但是从何处登岛?奇袭还是正攻?强袭平户还是从平户岛南端登岛一个砦一个砦拔过去?能不能拉拢分化一批?这些他还暂时没有任何思路。

    如此在九州转了一大圈也算是开了开眼界,算了算时候差不多了,等到新屋左卫门卖完货就准备回青方——但是在那之前,妙法丸还得买些特别的东西。

    “硝?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一听就是上国人的商人听妙法丸要买硝,大为疑惑——他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用,但是他还从未见过倭人要这东西,他以为倭人还不知道呢。

    “种地不行?你别管了,就说有没有吧。”

    “有倒是有……但并不多。大人要买的话,三贯四百文一斗。”

    妙法丸心里一盘算,何止有点小贵,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拿了一斗。找新屋左卫门弄了了两根长木棍,两个可怜的侍从就挑着货跟着妙法丸到处跑。之后又购入了炭,硫磺,油,蜡,面粉,以及几十个人头大小的小口的陶罐——扁担不够用,又租了一日推车。本来妙法丸还准备买些酒回去。可是那东西太沉了,青方港也不缺卖这东西的,于是作罢。同行的两个侍从推着一车东西只觉得晕,他们真搞不懂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是拿来干嘛用的,怎么组合都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感觉。但是一路上妙法丸做的各类事情也不像是孩子一时兴起的玩闹,他们只能把问题憋在肚子里老实推车。

    新屋左卫门正好也办完事,一行人登船回到青方家。

    回到青方港,妙法丸先给新屋左卫门稍作吩咐,又去见了一见他的小跟班们。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几人基本上都能把弩玩的熟练了,妙法丸很满意,一同吃了午饭,夸奖了几句,并给他们保证很快就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这让这几个每天净在练武的家伙兴奋地嗷嗷叫。搞定了这几个,妙法丸回到了青方馆,两个随从早早地推着东西回到了青方馆,这时候已经给青方正盛做完了报告,所有人都在等妙法丸回去。

第十四章 细细密密

    “父亲大人,宇久家那边如何了?”

    “没什么动静,前几日宇久四郎病死了,估计是在等你也一起病死,这样他宇久盛定就又有操作空间了。”

    “之前说的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没什么难弄的,都准备好了。说起来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啊,对,这个我还没说过。先命家中可靠之人做些手工活吧。”接着青方正盛把家中的侍女侍从等都叫来一起,由妙法丸分派任务。

    妙法丸先是让有些力气的侍从们把木炭,硫磺,硝石搬到干燥一点的武库里去,叫他们把一斗硝石、十三升三十三合硫磺和二十升木炭慢慢磨成粉,加到一起慢慢混合——他特地叮嘱过要小心操作,不然会死。这吓得侍从们提心吊胆的小心行事。

    接着又命手巧的侍女们用细泥给买回来的陶罐烤制盖子,另外又派人去买酒。妙法丸本人则让人用粗大的竹子做了些管子,勉强弄了个一点也不精密的精馏装置。之后让人烧一锅水,把精馏装置放在沸水里,加入浊酒——很快浓烈的酒精味道就从收集器里飘出来了。这套装置效率极其低下,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夜以继日地慢慢馏。

    至于另一边就很快答案揭晓了。当天晚上,妙法丸就带着他爹溜出青方馆,侍从手里抱着用泥糊住口,中间还插着根绳子的陶罐,里面自然是装的满满的黑火药。出门左转右转找了个没人的小山坡,妙法丸让诸位停住,往前又走十几步把陶罐往地里一埋,喊了声“父亲请看”,接着从火把上借了点火点着引信撒丫子往回跑。过了没一会,一声闷响从身后炸开,土块哗啦啦地打了妙法丸一脑袋。青方正盛肉眼可见地腿软,但他比可其余人强多了。后面几个随从要不是忠心主家,估计已经跑了。

    “这……这是何物!”青方正盛说话有点结巴。“震天雷,上国宋朝时候的东西。”妙法丸拍打着脑袋上的土,“虽然野战没什么用,但也可以吓人。海战和攻城战或许会好用一点吧。”他还真没想到这群野路子的海贼居然没用过火药,他还以为焙烙这玩意用了很多年了呢。“真是奇巧之物!”

    又过几日,好歹是用了二十几缸浊酒才蒸馏出不到一缸的高度酒,闻着味道是可以用了,当然也有嘴贱尝了尝味道的侍从,但是很可惜从来没喝过这东西的那个小伙子差点送了命。妙法丸手把手地教着侍女们装这个,结果这不是个所有人都能做的活,大多侍女光是闻味道就上了头。好歹是有几个没问题的,妙法丸让他们先试做几个——把少量高度酒,面粉,浆糊,油(这东西也不便宜,一升将近一百钱),铁库里锈烂了的铁件上扣下来的锈铁丢进去装个大半满,再用泥封嘴挖眼,拿布条沾些酒塞进去。这次就不是晚上了,白天挑了处不在风口的干土地,妙法丸四下确保了应该不会把整座山点了,这才点着引信往空地一掷,陶罐应声而碎,“忽”地烧起一大片,久久不息。“这个孩儿觉得比前些天那个好用些,只是做起来麻烦,而且不能放的太久。无论攻城还是海战都是好东西,偶尔也能烧人。最大的坏处是可能一口气把自己人都给点着了。”

    “这就是你的攻城之器?”

    “是的,孩儿之前研究过各家的城,无非是小山头上的小砦而已。多是木质,虽然木材厚重的不一定效果良好,但值得一试。”

    “那野战如何应对?”

    当夜,妙法丸卷着图纸跟青方正盛和被叫来的白鱼继高、奈留光平一起,以妙法丸的计划——当然是以青方正盛的名义——做了一些研究,最终虽然大家觉得这个办法有些险,但并不是不可能的方法。本家达成一致,那么接下来,就看宇久家怎么做了。

    当然有了计划也不能闲着,具体到怎么执行这份计划还需要细细地筹划——踩点、设计、计算,妙法丸这一家子人是指望不上的,除了奈留光平这个一门的叔叔还有那么点天赋以外,其他人的就停留在抄家伙砍人的水平上了。

    夏收已过,青方家一时风声鹤唳,但宇久家尚且没做出什么动作,一家人胆战心惊地挨到了秋天,暂时可以缓一口气——无论是谁,在这个时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秋收,因此这段时间内暂时还是安全的,除非宇久盛定偷偷地跟平户松浦家往来,那就没人能抓得住了。

    妙法丸则没有闲着,仗着自己没有夜盲的问题,趁月色好的日子,和奈留光平一同乘自家的舢板绕着福江岛进行侦查——美其名曰锻炼妙法丸,这个理由实在不错,奈留光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井乐町不行,那里平地太多,不可能很快控制住,而且离得太远进攻江川城也不方便。”撑船的是信得过的家人,妙法丸和奈留光平可以光明正大地讨论情况。

    “玉之浦那边也不行,也是离得太远。”奈留光平心中对妙法丸的意见表示了肯定。

    “富江那边呢?”他又说。

    “不太好,堪次城就在海岸,太容易发现我们的行踪了,何况那边也不小,咱们才有多少兵。”

    “岐宿?不行,那边也有宇久家的城池。”

    “所以为什么家督大人一定要先野战再围城呢?直接杀上江川城不就行了。”眼看都没什么好的进攻阵地,奈留光平的躁脾气有些发作了。

    “叔父大人,宇久家实力远胜本家,直接攻打江川城虽然不是不行,能够尽快破城的话还好,攻城不克,则很可能被其余地方聚集起来的军势反包围,宇久盛定若是带人冲出城来野战,我们腹背受敌定然大败。若是能诱其同我们野战,只要能打溃宇久家的军势,就算他能逃掉,也很难短时间内拉起新的军势作战,我军届时士气正旺,宇久军也没有固守的优势,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是夜长梦多,谁也不知道松浦殿会不会来插上一手。”

    “这是家督大人的意思?”奈留光平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正是。”接着他就沉默下去,不言语了。

    ……

    “有什么收获吗?”回到自家居馆,父子二人又开起了小会。

    “很困难,最适合作为战场的是岐宿町,但山上有宇久家的城池。若是从没有城池的三井乐进攻,我们会很被动。”

    “唔……岐宿町,”青方正盛忽然想起什么,“那边好像是宇久家许久前的居馆,建在山上实在太不方便,之后就搬到辰之口城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妙法丸眼前一亮:有搞头!

    他赶紧掏出纸笔,问起老爹岐宿町附近的通路情况。

    边听边画,尽管他爹表达水平很差,妙法丸还是稍微摸清了当地的地形,他的计划终于成型了!

    接下来要做一些前期准备:这次行动的核心就是行动迅捷,像正常出阵一样募兵两天,整备两天,出发两天,等真准备战斗的时候已经一周过完了是肯定不行的,那时候松浦家的军势恐怕都顶在青方港了。

    先是要解决募兵问题:由于青方家武库里武器比较充沛,妙法丸本来是想直接以普请的名义征募领民,但被青方正盛以“这样的领民是决无法作战的”为由否决了。最终选择了稍有风险的折中方案——名为普请,实为征兵,只求放个烟雾弹能拖一天是一天。而仅靠领民们是不够的。青方家地盘上搜穿了也就能拉出一百来口子人的领民兵,仅靠这点人是绝对不可能胜过宇久盛定的,还得依靠海贼们的力量。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最终是一个船头一个船头地跑,约定好十月一日准备好船只兵力等待命令——一个人头一贯的赏钱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唯一的遗憾就是青方家禁止乱取。这样一来在兵力上勉强不会落后宇久太多。

    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把宇久盛定逼出来,还得在妙法丸选定的地方“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野战,妙法丸的计策是让奈留光平和久贺岛上的久贺定长演一出反间计,只要让宇久盛定也忙起来,有心算无心,方见胜机。此外北边的小值贺家和宇久家忠实的一门神浦家也必须要处置,至少要保证自家兵力出尽谋求决战的时候不要被神浦家偷了家——这边同样寄希望于调略。

    最后就是二百来米高的城岳上宇久家的旧城,妙法丸非得亲自去处理这个钉子才算放心。

第十五章 夜袭旧城

    秋收已接近尾声,再三确定各方前期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做好了准备,作战计划马上开始。

    妙法丸发誓以后再也不搞这么复杂的计划了,仅是前期准备就冒出来了无数奇奇怪怪的问题,好在都被处理掉了,没造成什么危险。

    九月三十日晚,奈留光平偷偷邀请久贺氏当主久贺定长共进晚餐,并交由他一封内容为青方正盛要求他次日出兵攻打宇久家的,毫无疑问是青方正盛亲笔信的密信,并希望他向宇久盛定传话,说明自己内切之意,并希望宇久盛定能将中通岛赏给自己。

    久贺重长不敢怠慢,带上信件急急忙忙地赶去福江岛。

    等久贺重长离去,奈留光平、妙法丸、猎户之子的猪太郎、渔民之子的三丸和几个家中武艺精纯且通识水性的侍从,擎着兵器,身着胴丸,趁着夜色,灯也不掌地撑船前往福江岛北侧的岐宿,但并没有停在港口,而是全无声息地绕过已经陷入沉眠的村落向西,抵达城岳山脚下的白石浦,停靠上岸。

    一行人在山脚下清点人数、武备,确定没有问题后摸黑向山顶进发。二百米的小山丘放在平日里算不上什么,但在夜里攀爬起来就有些难受了。好在猪太郎以前跟着上山打猎的经验算得上丰富,寻路上帮了不少忙。

    在树林间走走停停,一个时辰不到也就抵达了山顶,一时间所有人都放慢脚步,武器出鞘,维持着紧密的队形在山顶上搜索起来。不一会,在一个高坡上就发现了石垒。

    妙法丸相信七成概率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可若是真的有人留守,事情恐怕就会麻烦,因此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喂,不要进去!”看着奈留光平带着侍从们就要往里冲,妙法丸赶紧给他们拦了下来。

    “不要莽撞,先绕上一圈,再沿路下去看看,没有问题再进去。”一行人先绕着石垣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小路,于是又回到正门外,留下几人在门口警戒,其余人一起顺着小路向山下走去,又花了半个时辰,确定这条穿过了几个姑且叫曲轮的土台的弯弯曲曲的山路只通向山上的居城,一路上也没有其他的工事之后,才返回正门集合。

    “好了,进去吧。”妙法丸说着,推了推大门,发现只是关着,没有锁。于是让侍从先进,石垒之上就是普通的居馆,比青方家住的略小一些,但是应当是许久没人打理过,借着月光也能看得出此地的破败。

    倒是谁都没有放松警惕,从左往右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过去,忽然一阵声音让所有人神经都绷了起来。

    “……你又大半夜去放水了吗,”有人的声音从一个门后传来,“不对,什么人在外面!”

    奈留光平反应最快,一马当先领着侍从就冲向房间。妙法丸只觉恼怒,但还是很快做出反应,“你们两个看住大门,务必不要让人逃了,其余人跟我走!”然后就带着另外三人向后院包抄。很快室内就传来乱战的叫嚷、金铁入肉和临终的哀嚎——听得妙法丸心神有些颤抖,但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理会。

    刚转到后院,就看到走廊奔出一个男人,直直朝着后院的矮墙而去。

    妙法丸顾不上招呼侍从们,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拽住上了矮墙的男人脚踝就往下拉,没成想一下还没有拉下来,只收获那人一阵踢踏谩骂,他赶紧把手上刀一丢,正手从怀里拔出短刀对着那人的腰背就是一阵乱刺,男人吃痛高呼,又或是被妙法丸刺中了脊椎,这才从墙上被拉下来,妙法丸没有一句言语,直接骑在他身上,揪着头发又对着脖颈捅了几刀,眼看脑袋都快掉下来了才停手。

    手中死死地攥着短刀,坐在那人脑袋已经耷拉在一边余温尚存的尸体上,妙法丸大口喘着气,这才感觉到面上又湿又暖,双眼也是刺痛,四下喷溅的鲜血弄得他满身都是。转头,一同赶来的三人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年幼的猪太郎和三丸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伏在地上吐了出来。

    “傻站着做甚!快去看还有没有逃跑的!一个也不要放走!”妙法丸大喝,唯一一个老武士反应很快,应了声是就冲向走廊另一侧。

    喘了两口气的妙法丸收回短刀,撂下一句话,从地上抄起刀也跟着侍从向里搜,“你们两个再不站起来一会儿就被人砍了!”

    好在这城里留守的人不多,除却被妙法丸干掉的那个以外,还有一个被老武士两三刀就送去了黄泉比良坂。很快屋里的打斗声也渐渐平息,杀红眼的奈留光平也从屋里冲到屋后的走廊,还差点砍错了人。

    恐怕十分钟也没有,这破落院子又恢复了寂静。彻底确定了一下再无生人,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呕……”疲惫、困倦和生理上的不适这才一齐席卷而上,让妙法丸趴在地上干呕起来——出乎妙法丸意料的是,他似乎比自己以为的更没有人性,演戏一样地呕了两下居然就适应了过来,残忍地杀死一位未尝谋面之人似乎没能给他太多的冲击,尚不如他脸上有些凝固的凉飕飕黏糊糊的鲜血给他的不适感强烈。

    至于猪太郎跟三丸,猪太郎已经差不多缓过劲来,三丸面色仍是不太好。

    “一共七人,也不知道是宇久家的人还是哪来的海贼。”指挥着侍从们把尸体丢进后院以后奈留光平也喘着粗气走进屋里坐下。

    “咱们损失怎么样?”脱掉头盔,妙法丸甩了甩已经湿的乱七八糟的头发问道。

    “没有像样的抵抗所以没什么损失,有一个胳膊被划了一刀,并无大碍。”奈留光平回道,面色忽然带上赞许之色:“少主大人真是胆气过人,少年非凡啊。”

    “叔父大人过奖,情急之下容不得多想而已。”

    一群人从兵粮袋里摸出冰冰凉还粘了臭汗的饭团往嘴里塞,恢复体力。

    “虽然暂时没问题了,但是不能排除之后还会不会有人来。”奈留光平嚼着米饭说着,“我留在此地镇守,少主且回去送信吧。”

    “明白了,叔父大人千万小心!”妙法丸看了看月亮,估摸一下时间,拍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猪太郎,三丸,还有你,跟我走。”说着他指了指胳膊被砍了一刀的那个倒霉蛋。

    “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几个人离开岐宿城,沿着来时的方向下山,妙法丸这才想起来。

    “大人,小的叫前卫门。”

    “是吗,前卫门,你的伤处理过了吗?”

    “谢大人挂怀,已经缠过了。”

    妙法丸不放心,下山后又替他看了看伤口,总体上已经止血了,但是伤口很脏,真的只是“缠过了”。“这样不行,会感染的。”妙法丸摇了摇头,“三丸,麻烦你撑船。”

    “是!”三丸应了一声,一行人跳上船摇船离开。

    妙法丸拆掉脏兮兮的绑布,用海水给前卫门清洗伤口,又从自己身上弄了段布重新包扎。

    “大、大人,这可使不得!”前卫门一脸诚惶诚恐,手足无措。

    “你是为本家奉公的忠勇之士,有何不可?”妙法丸毫不在意,“何况若是因为这种小伤送了命,岂不可惜?前卫门,你且记好,以后像这样受了伤要用海水或是盐水细细洗过再包扎。”

    “是、是!小人记住了!”前卫门声音里有些呜咽。

    妙法丸则是看向夜空,估计好时间,闭上眼稍作歇息——他有预感这不会是自己熬的第一夜。

第十六章 岐宿抢滩

    同日夜,穿着睡衣被人弄起来的宇久盛定捏着手里的信件,面色阴沉如墨,烛光倒映在他的眼里烧得正旺。

    次日,樱岛上的哨楼看见无数取次从江川城急急忙忙跑向福江岛各处——还有乘船离开的。

    “终于来了吗!传我命令,兵役全发!告知奈留殿和白鱼殿,各自整顿,岐宿町滩头见!”青方正盛让侍从们抓紧制作的焙烙玉、阵笠、木楯等都带到校场准备分发。

    在领民兵役全发的情况下,整个青方家能征百人,奈留家和白鱼家合计五十人,总共一百五十人。这些人的征发速度比较慢,所以青方正盛按计划丢给妙法丸负责。他本人则带着家人郞党直接前往青方港——按着之前和船头们谈定的时间,他得去点人头。

    近三百海贼愿意争这一口食吃,他们大多精于水战,武德充沛,顺风敢浪逆风必投。但是这次不打紧,一方面一贯一个脑袋吸引力确实大,这群海贼真的敢豁命上了。另一方面按照计划,这群海贼是用来一波流的,本就没指望他们能有什么阵法。稍微确定一下人数没问题,青方正盛和近侍数人,守备十几个直接上了自家的船,带着水军浩浩荡荡地向福江岛中部北边的岐宿町进发。他们从青方正盛收到消息开始到开拨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再有一个时辰——日上正中之时,就能两只脚踩上岐宿町的滩头了。

    此时为辰时。(具体大概午前九点)

    ……

    另一边的宇久盛定则感觉自己被恶心坏了,他都还没完全下定决心,准备先探一探老丈人的口风看能不能像当年一样再派些援军来,等着人马齐整了再用绝对优势压死青方家——就像他上次压死玉之浦家一样。结果人刚派出去,青方家倒好,直接拉扯着就反了。他只好赶紧派人去各地方上招呼起兵。他先是命令三井乐、二本楠等同在福江岛的直臣起兵等他,又命宇久岛上的老一门神浦家和隔壁小值贺家准备发兵攻打青方城。接着自己披挂准备出征。

    ……

    白鱼继高之前就给小值贺家送了封信,这两家毕竟有些亲缘关系,说得上话。现在,当主小值贺亲家和他的胞弟小值贺友家正对着这封信犯愁,友家开口道:“青方家此次确实是殊死一搏了,不知道能不能成事。但是这个条件还是不错的,本领安堵外加免供两年,这是只要不动的情况。若是神浦家起兵攻打青方城而我们从后把宇久岛拿下的话,他们的条件再加一个宇久岛安堵。本家确实与神浦家相互窥伺着对方的地盘……嘶……就算这可能是个毒钩……”

    “有了,”小值贺亲家一拍手,“反正他宇久家不义在前,借他一用!”说完他提笔写了两封信,命人各自送给宇久家和神浦家。

    ……

    留在青方港的妙法丸在校场看到了他的九位小伙伴,妙法丸火线命他们为侧近众,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套弩和弩箭十支,甲一副,阵笠一副,刀一把,之后就让他们站在自己身后。各家地头终于在他爹开拨半个时辰之后清点好了人数,妙法丸对他们的效率深感绝望,但是没办法,这是他的初阵,人微言轻,难说指挥得动这群人。但他还是要赶快,他先命会使弓的出列,没有弓的发弓,没甲的发甲,凑上一身行头。接着命身体力强者、家中次子者出列,挑出四十八人各自发木楯、长枪,其余装备亦补齐。剩下的就没这么好运了,没有装备的发刀发枪就拉倒了。接着妙法丸做了个简单的战前动员,不管他说再多,都不如一句:“若本家胜,各家年贡减半,全部出阵者赏二百文!”于是士气大振,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船,紧跟着开拨前往岐宿町。

    ……

    午时,风平浪静,青方部先头部队的三百海贼已经抵达了岐宿町。福江岛附近多是缓滩,行船安全不说,摇着平底船登陆也很快。由于奈留光平昨夜就控制住了岐宿城,町内的地侍们压根没有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只一眼就知道铁定不敌的地头们各自逃命去了。青方正盛抵达后很快就镇压了整个岐宿町,毕竟此地算得上武士老爷的只有地侍,青方家表明了绝不乱取之后也就不反抗了,甚至有些耳朵尖的听到青方家赏钱给的很足之后悄咪咪地混进青方家的部队。

    又过半个多时辰,妙法丸的青方本阵也到了。在岐宿町靠近南边山谷的位置设下本阵,略一确定计划,白鱼继高带着所有家人郞党为妙法丸佐阵。青方正盛带着全部海贼都上了城岳北边的山坡,奈留光平派人接头,接着一同寻了个面朝岐宿町一侧,而山谷一侧也不太陡峭的地方埋下了伏兵。本来青方正盛是要坐镇本阵的,但是妙法丸好说歹说才以青方家不可无家主为由他塞进奇袭队里——主要是奇袭队里没有青方家自家的人,生怕有些不稳,而本阵交给他那战术水平差得很的爹妙法丸更不放心。

    ……

    另一边,同样全领动员的宇久盛定已经带齐了本领的三百兵力,正沿着福江水系的河道走向与二本楠家汇合的路上,这时候他几乎前后脚地从被海水打的半湿的取次手里收到两封信,拆开一看气的他破口大骂——原来是神浦家和小值贺家的信,小值贺家说神浦家不是全面动员而他家是,生怕出阵以后神浦家占他的岛,要求神浦家先出兵。神浦家则是觉得小值贺家也是这么想的,一旦他出兵了岛上留守的人定然挡不住小值贺家的进攻,所以要求小值贺家先出兵。宇久盛定抬头看了看日头,心想等你俩扯完皮这边估计都打完了。与此同时他派的斥候也回报说青方家只一阵二百人把守住了岐宿町的山谷口而没有前进,不知在等待什么。

    宇久盛定一合计幸亏那两家没出兵,不然在青方城下被打崩门牙再被收走小值贺、宇久两岛的话,就算他在这里打掉青方家这二百人也没用,总是他亏得多。想到这他把手里两封信团吧团吧一扔,派人命三井乐出兵,在三井乐町、二本楠町和岐宿町的T型山谷的中心汇合。

    到了集合点,宇久盛定忽然想起城岳上还有自己家的居馆,眼下居然没什么动静,思绪不由得沉了一下,有莫名的不好的预感。不过眼看河谷另一侧青方家不过寥寥百多人的军势,心中又安定下来。

    又过一个时辰,宇久方两波兵势合六百五十人,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在青方本阵西南方向河边的小山包上布下了本阵。一方高挂宇久氏的丸花菱旗,另一方则是青方家的三星旗。六百五十人对不到二百人,两边一触即发。

第十七章 妙法丸初阵

    眼看宇久盛定布下阵来,似乎有先行搜山探路,再稳扎稳打的迹象。妙法丸心里很是焦急,算上山上的那些,青方家堪堪能有个不到五百人,此时还分割两处,不好相互支援,拉平了打肯定是青方家这边吃亏。

    妙法丸想了想,叫过白鱼叔父耳语几句,接着就听见这壮年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山谷回响:“来者可是宇久大和?”

    “本家正是桓武平氏高望王流后人,宇久次郎三郎大和守是也!”

    按照武家惯例,接下来轮到对面青方家报名号了,结果中气十足的声音直接喊道:“小的们,眼前便是宇久家全部兵马!只要拖住他一日,相神松浦殿七百军势就能直取辰之口城,与我等合围宇久家!”地头们也很识时务地高呼,表达战胜的信心。

    “什么!可恶,青方家投靠了相神松浦家吗!”一瞬间宇久盛定就信了——青方家诱骗他是总攻,让他全领动员前来对阵,再让与平户松浦家素来不和的相神松浦家出兵就能轻而易举地拿下自家城池。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为何眼前只有区区二百军势——喊话之人他是认识的,青方家一门白鱼继高,将旗也是青方家的三星旗。宇久盛定不疑有他,叫到:“青方卑鄙小儿,竟使如此卑劣之手段!”接着他紧催吹响法螺,全军进攻。他必须赶在相神松浦的军势到来之前收拾掉眼前这点人,再火速赶回去守城,才能破掉青方家的计谋。

    看对面法螺一吹,乌乌压压一片人从小山丘上冲下来,妙法丸就知道这宇久盛定的兵也都是顺风浪逆风怂的货色,和他青方家手底下的并无二致,连个队列都不会。

    “立木楯!”妙法丸奶声奶气的喊道,他安排在最前排的有甲青壮把背上的木楯取下,支在前方,两块木楯间留出不到半人的空档。

    “立枪林!”安放好木楯的足轻捡起枪,藏在木楯后面,半跪着持枪,斜着把枪支出去,后面两排也把枪从木楯的缝隙里支出去,斜插着冲向正在冲过来的宇久军。早早听得安排的猪太郎在第四排第五排的弓足轻队里喊道,“用枪的各自便宜行事!用弓的,把板子放下!”然后有甲的弓足轻们各自放下从岐宿町里征来的条石,站在上面放箭。

    由于人数有限,尽管妙法丸选的是最狭窄的隘口布阵,但也有百十米宽。他这区区二百人勉勉强强能控制住隘口,但侧面的河就没法处置了。

    很快,乌压压的一片的宇久军冲过短短一公里的路,先是会弓的远远地放箭,大多打在木楯上,没有什么用,冲上前的临时征召的杂牌海贼队在青方本阵前急急刹住了脚步——他们后悔自己在海上不用长枪了,面对着几十根长枪还有点无从下手。但是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犹豫,青方本阵里不时射出各种箭矢,虽然零散地没什么规模,可谁让他们离的太近呢,二十米都不到的距离,别说钢弩了,就是丸木弓的重箭吃一箭几乎都没有命在了。要么被堵在这射死,要么往上冲一冲。剽悍的海贼们选择后者,抄着刀就往青方家枪林上劈砍,好在青方家的领民也不是傻的,后两排站着的提枪就刺,几个倒霉蛋躲闪不及就被捅在地上,一时却不会死,只是在地上汩汩冒着黑红的血液打滚哀嚎,声音凄绝。这叫声让前排的长缱兵们有些动摇,昨天自己已经动过手的妙法丸心中虽然也有一点不忍,但他可是大将,谁都能慌唯独他不能慌,在方阵的中间大喊:“不要惊慌!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放任何一个进来!本家就在你们之中,我们身后没有退路,大家一起同生共死,战胜宇久老儿年贡减半两年!”听到本家大将喊话,一点动摇也就平息了,毕竟是刚刚开打,体能充沛而且一合并未占了下风,也没遭受伤亡,士气不成问题。再加上由于战场宽度问题,一次能冲击阵线的也就几十人,对方除了声势浩大看着吓人,对青方本阵来说人数上也还不存在太大的压力。双方大喊着缠斗一会儿,青方家依仗着长枪的长度优势占了上风,很快带队的海贼眼看讨不到好处,招呼着先撤下去修整。第一波由想着捞一把的海贼流寇组成的先头散装部队丢下几个死掉或眼看活不成的重伤员撤了回去。青方家这边有三人受了点轻伤,被砍断几根长枪。总的来看是占了便宜,但妙法丸心里清楚,真正的难关还远远没有到来。

    宇久盛定看了也有点愁,他的目标是抓紧打掉这二百人回去守城,但是又不能不管掉头就走,与他同阵的二本楠广看出宇久盛定的忧虑,高声道:“宇久殿莫急,在下去会会他!”说完就喊上自家家人近侍们带着自己领内的足轻扛着长枪冲了上来。妙法丸只见一全甲武士领头(没骑马,地形不支持),七八个精神面貌与后面的杂兵们完全不同的装备精良的武士跟着他一同提枪往上冲。那人大喊:“吾乃二本楠太郎!可有好汉敢与我一战!”妙法丸一看这架势翻了个白眼,白鱼继高则是提了枪就想应阵,刚想报出名号。妙法丸抢先一步,举弩瞄准,并冲着拿着弩傻站着的小跟班们大喊:“你们几个,那人便是敌方大将,给我放!”这一声喊完了所有人都傻了,白鱼继高更是直接被妙法丸的无耻给懵在原地,猪太郎、小太郎反应最快,他们不是武士,自然没啥武德,反正妙法丸说干啥他们就干啥,啥也不说直接举起弩对着冲进三十米的二本楠广就放。“噗嗤”“噗嗤”两声,两根食指粗的箭直接打穿了他那身具足,紧跟着的一根虽然偏了,但还是钉进了后面一个倒霉的足轻身体里。二本楠广还坚持着往前跑了两步,不过眼看着是打穿了半边肺,呼哧呼哧地喷血沫子,扑在地上就是等死了。白鱼继高一看,赶紧大喊:“敌将二本楠太郎被我青方太郎讨取啦!”被讨取了大将,冲过来的敌方长缱兵马上就产生了动摇,让妙法丸诧异的是居然没有自家的弓弩给他们加一把火。妙法丸一看怎么这群笨兵还傻站着不射箭,又大声催促:“都愣着干什么!放箭!”这才零星有人放箭。

    就这一会的当儿,对面七八个看死了家主的家人红着眼嗷嗷叫着冲了上来,把在他们看来甚是绵软无力的青方家足轻的枪一拨一踩,往木楯缝隙里就刺,不得不说这群人确实武德充沛,一下四五个前排足轻就丢了性命,几个武士一看有了空档,一边撞倒木楯,一边舞着短枪往里攻。妙法丸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手底下这群兵打仗能有这么烂,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弄的这个阵型会不会最后把自己坑死在这了。但没办法,不想死就得打,他举起自己装填好的钢弩,瞄准最靠前的勇士的面门一扣扳机,只见的那人当即不再狂叫,但脚下未停,没有眉目了的脸上白的、红的、黄的都绽将开来,抽动着倒在交叉的枪杆子上,被持枪的足轻晃动着长枪抖落到地上了。虽然是妙法丸亲自动的手,但这次可比昨天晚上的刺激多了,好在是肾上腺素顶得紧紧的,他才大喊道:“不想死的放箭射啊!前面快把他们挤出去!”足轻们也大概知道死了大将的眼前这群人只是一鼓作气的突击,打退了就不会再来一次,呐喊着鼓动着或刺或拍想要堵住缺口。但是已经冲到了近战的位置,弓兵们不好射击。倒是妙法丸几个小跟班的弩起了大用,这东西姿势奇怪点也能射,不占空间,瞄个大差不差地放箭,虽然一分钟也就射的了两发,但数百磅的钢弩,不出二十米的距离中一发基本上就回不去了。硬是把打开了缺口拔出刀正欲砍西瓜的武士射了个透彻,最后活着的两三个一看事不可为了仓皇而退,他们身后的足轻们则在他们刚有回头迹象的时候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反倒没什么损失。

    看对面退了,妙法丸赶紧让靠近他位置的足轻把前排的换下来修整,把甲往身上一套换个位置就算可以了。使弓的就没法换了,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被冲了两拨,青方本阵的状态已经不是很好,维持枪林的还好说可以轮换,使弓的已经气喘吁吁了。就这兵员素质,妙法丸很担心下一波如果还不是总攻的话,再这么车轮战打两轮本阵可能就会崩溃。他这次可不是为了不痛不痒地跟宇久老贼磨洋工而来的。

    另一边的宇久盛定这时候又悲又怒,怎成想青方家这么不要脸,刚说完一骑讨话音还没落直接把他的铁杆家臣二本楠广射死了。他也不准备搞什么试探了,时间不等人,于是金锣齐鸣,他亲自压阵,六百多人悉数出击。

第十八章 一锤定音

    妙法丸一看对方全军开拨,心中大定,命令收紧阵型,木楯皆下,枪林竖起。剩下的人紧固了阵型,除了兵员素质奇差以外,还算有点混编阵的意思。妙法丸又喊了一遍:“此战没有退路!只要诸位阵型不乱,他们便不可奈我何,一旦诸位散乱,我们大家都要死,望各位精诚努力一同克敌!战胜宇久老儿一人二百文赏钱!”

    青方本阵的杂兵们此刻还没理解为何“没有退路”,至少前两波打的还可以,甚至讨取了敌方大将,这让他们心里多少有些慰藉,因此多少还能听住妙法丸的话。等到距离差不多了,弓足轻们率先拉弓攻击。只是这次跟前两波不痛不痒的攻击就不一样了。宇久家摆明了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刚射出一箭弯下腰挂绞盘的妙法丸只觉脑袋顶上破空声呼啸而过,冷汗一下就爬了一背。这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战斗,若非是运气好,估计那一箭就把他带走了。耳畔全是各式呐喊,不时有箭支扎进木头里、金属上还有人体里的声音。虽然按前世看的记载,讲道理说这时候打仗几乎都是磨洋工打烂仗,但妙法丸还是感觉自己压力山大。

    等着他上好弦再抬起头的时候,正面已经接敌,因此攻方不再有人放箭,守方还可以时不时射一射。这时候妙法丸才敢露头看一看情况,正如他所想,一面打不开局面就四面开花,各自带队的奉公人或是家臣招呼着爬上山坡试图绕到青方本阵的侧面和后面。有被包围迹象的青方本阵很是产生了一些骚乱,但是都被白鱼继高和妙法丸一起压下去了。

    主要是主将不动如山老神在在地站在身边,他们就不那么慌张,精贵的武士老爷都还没跑呢,再加上两边都在用长枪夺取着锋线,水平都差不多,显得还有些焦灼,倒也不急着保存身家性命。

    于是又有装备精良的武士赶着一些足轻一起涉水而来,想要攻打没有设置木楯的河边的这侧,妙法丸赶紧让弓弩招呼。尽管前面的足轻损失比较惨,但后面有武士驱使,只能往前推进。很快这一侧刚才才被换下来的兵又得操起长缱对阵。

    由于没有木楯限制进攻路线,虽然对面在河里走的七歪八倒,但是妙法丸这边防守不如正面密集,只得想办法瞄准后排的武士射,效果却不好,六发只射中一个武士,还没射倒。

    眼看这边也陷入苦战,正面木楯防线也已快要稳不住,突破在即了。妙法丸焦急地环视四周,突然看见在宇久军外圈一个着胴丸的中年人张弓瞄准着他这边,赶紧一猫腰躲了过去——虽然他没见过面,但他相信那个就是宇久盛定了。赶紧拉住为顶住河边防线已经提枪上去补线的叔父:“吹法螺!!”

    “呜——”绵长的法螺声响彻在山谷里。外围的宇久盛定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青方本阵居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吹过一次法螺,而且在最中间坐镇的似乎也不是他熟悉的青方太郎青方正盛。

    “不好!有诈!快撤!”宇久盛定反应还是挺快的,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反正先撤肯定没错,赶紧招呼着就要跑。

    “宇久大和守休走!藤原北家花山院流青方内藏助前来讨教呀!”山上突然喊杀声大作,还未见了人,先有几个黑乎乎的陶罐从林子里飞来,一落地便轰隆作响,宇久家的足轻哪里见过这阵仗,还以为晴日惊雷是权限发怒了呢,正好老大也说撤,武备一丢转身就跑。

    青方正盛、奈留光平一个打头一个殿后,跟着的海贼只恨自己冲的不够快——这什么局势还看不明白吗,人均专业解说啊,F2A过去就赢了。这群海贼年份少的也做了一两年了,这么大优势哪还不清楚,自然是提着刀士气冲天嗷嗷叫着往山下冲。甚至还有几个倒霉蛋跑得太快跌下山,多半是摔死了。

    “冲啊!一个人头一贯!大将十贯!”青方正盛又喊了一遍,三百海贼疯了一样冲下山去。宇久盛定一看手下基本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破了胆,茫然中什么也不顾地转身就逃,知道是大势已去,事不可为了。山上的海贼们也不傻,和宇久军同路斜着向山下冲,力求截他后路。

    夹在山上冲下来的伏兵和本阵之间的大久保家盛一看不好,叫三井乐宗次、大滨元光带着宇久盛定跑。他自己带着亲卫们略一后退让出青方伏兵和本阵之间的空档,边打边退到河岸处——三井乐宗次哪里不知道大久保家盛的意思,直接带着宇久盛定和亲卫常备们渡河准备往河对岸山里钻——只有这么点人走这边翻山回到江川城是很快的。

    白鱼继高在本阵里当然看到了跑着渡河的一行人,高呼“莫走了宇久大和守!”白鱼继高拈弓搭箭就射,被一个护卫挡下,于是把弓一丢,提起短枪,招呼几个家人跟着就追上去。妙法丸同样举起弩射了一箭,可惜没中。他没有去追,这边还有一群疲兵需要大将坐镇,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因为自己去追人弄个本阵总崩再被反杀。妙法丸指挥着本阵稳扎稳打地堵住一头,另一边放着海贼众们去追杀逃敌,当然逃了的就不教追了,以后这都是本家的领民,少死一个是一个。

    经历血战,状态已经在崩溃边缘的青方本阵好歹是仍然稳稳地扎在那里,不过这次就不管什么阵法不阵法了,被包围那是没办法,现在宇久家作鸟兽散了领民们各自觉得优势很大也一窝蜂冲上去抢首级。妙法丸是真的不啻他们这种流氓做派,跟街头混混干架区别也不大,就是更血腥些。但是没办法,他们毕竟是为了钱财粮食才来打仗的,现在的妙法丸还无力改变什么。妙法丸则并不需要那些东西,他乱箭射死二本楠的功绩对他来说就不错了,虽说不够光彩,但总归没人会给死人说话。他的小伙伴们倒是也一并往前冲,毕竟钱是好东西,谁不想多弄点钱呢?

    打扫战场很快,半个时辰就清点完了,一共六百五十人左右的宇久军最后抛下近六十尸体,大败而去。其实还是石头上的弓足轻和小跟班们九架钢弩给力,别看射的慢,对面打的也慢啊,距离近,躯干上来一下基本就走不得了。最后三百海贼一共也就打掉一半,当然他们也没怎么出力,首级倒是抢的欢快,硬是给抢了四十个去,除了本阵周围一圈实在是没那么厚的脸皮上来抢,剩下的一个没落下。去追击宇久盛定的白鱼继高没一会也喘着粗气回来了,家人各自手里提了些人头,虽然是追上了,但有大滨元光带几人断后,硬是没能给打下来,估摸着已经快要逃回江川城去了。

    虽然说是取了大胜,但还不能说是毕其功于一役。各大将凑一起一合计,得赶紧趁着天还没暗下来赶紧的赶路把江川城围了,也得提防宇久老贼会不会跑到辰之口城去,或是像他儿时一样再跑去松浦家就坏了。但是走二本楠方向绕一圈太远,七里路等走到了天早黑了。青方正盛想了想转头朝着登记赏钱的海贼们喊:“有人熟悉这里的路的吗?”

    没一会,有两个海贼跑了过来,“大人,我们是这里的出身。”

    “知道从这到江川城怎么最近吗?带好路一人分三百文。”

    “好嘞大人,有条小路不要一个时辰就能到。只是小路不太好走,一次全带过去有难度。”最后是两人分别带路,与之前类似,没出力的海贼们体力好着呢,先去围城,本阵的足轻们稍微修整一下再跟上。

    结果上路还没多久,白鱼继高带着奇妙的表情说道:“刚才我就是从这路追的……”

    好吧,不打紧。

    四百五十人的军势先是过河翻过一个隘口,又走海滩绕过另一座小山,接着沿着一条小河的河岸往南走,走到水源地,最后再翻过一个小隘口就是一马平川的宇久家直领。此时血红的太阳刚刚踩到西边墨绿的海面上,他们还有点时间把宇久家的江川城围个水泄不通,于是催动着行伍抓紧跑起来,在城下结营休息。

第十九章 一发大宝贝

    很快近五百人之众的青方军就把小山丘围了个结实,虽没有让宇久家活命的打算,但是派人劝降一下的工作还是要做的。能不能降了两说,确定一下守备人数和正主在不在也是好的。

    最后一合计白鱼家兄弟多一些,派了负责坐镇鲷之浦町的名为鲷之浦高景的庶流前去递劝降书。青方家要求宇久盛定除幼子继承家督外男子自裁,女眷剃度出家。宇久盛定自然不从,誓要与城池共存亡。他相信很快平户松浦家就会来解围。城中还有亲眷侍从城兵和被卷来守城的领民,合计有近百人,一天两天还不至于被攻下来。

    “得抓紧把他城破了,那玩意儿能管用吗?”青方正盛指着妙法丸摆弄着的玩意。

    “管用不管用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妙法丸抱着一个口子封的严严实实一斤多重的薄皮坛子,一头伸出来的仔仔细细捻进去火药的麻绳表明了这里头装着什么——这可是妙法丸的宝贝,他买回来的东西一共做不了二十斤药,除了做焙烙的以外,剩下就都在这一坛里面了,还是妙法丸特别用尿固化成颗粒状的颗粒药。虽然不是专业的炸药,但一坛子这玩意儿对付个木板拼的破城门还是绰绰有余,唯一的问题是,不用想也知道五百个人里头只有他略懂怎么用这东西。妙法丸心里哀叹,真惨啊,堂堂一家少主还得学伟大的八路军战士们扛着炸药包去炸碉堡,更惨的是还不是为了那大事业。

    “父上,应当是无人会用此物,只得我上了。”

    “不可!”青方正盛一听吓坏了,白天让他坐镇那还是有白鱼继高和得力的近侍在旁看护,还是在方阵中央,总是不算危险,和这可完全不一样了,他就一个宝贝儿子有个不好折了怎么办。

    “欲用奇谋总是要冒些风险的,这样,请父上安排,命人分成三批,晚上轮流击鼓呐喊,看到城墙上有火把亮起就射箭,反复几次,想必城内就只会留少量岗哨,不敢多露头,这样孩儿行事也安全些,再排几人得力的,夜里看得清东西的,背上木楯与孩儿同去作为荫庇,如何?”

    青方正盛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咬咬牙叮嘱:“万分小心!”

    不过妙法丸的便宜老爹的人生经验也不是白给的,叫来几个近侍让他们用炭打在水里抹到晚上要用的木楯上,一身黑乎乎的就不那么容易发现了。

    是夜,云不多,但月光也不甚明亮,可以说是好天气,虽然妙法丸也看的不真切,心中总是有些打鼓——他爹是怕他被流矢射死,他则害怕自己被这一包好东西炸死。

    按照安排,青方军又是擂鼓又是喊杀地闹了三次。

    第一次辰之口城里的所有人都以为青方家夜袭,赶忙上城墙,结果刚看清楚压根没有人攻上来就吃了一茬箭,虽然准头奇差只擦伤几人和射中两个倒霉蛋外没有别的损失,可还是让宇久盛定感觉窝火,但没有夜袭,就只好吩咐不要松懈了守备,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次又是同样的方式,只是这次守兵学精了,一看没有攻上来直接不露头,果然又是一阵箭雨,宇久盛定心中也有了算计,吩咐守兵们不要下了武备,就近休息。守夜的则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地势平的西边,一旦青方军有一点攻城的意思就擂鼓,不然只由得他们闹。虽然宇久盛定不知道“狼来了”的故事,但这不妨碍他做出一个合理的假设。他本人也就干脆不睡了,直接着甲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等待青方家的正攻。

    第三次,守军们一看青方军还是没攻,也就不那么紧张,当然轮班守夜的仍紧紧地盯着山坡下火光点点的青方军的动作。他们都被那边吸引了注意,没有发现墙下名为堀的护城沟边有几人猫腰向着西大门方向摸去。妙法丸一行人悄么声地靠近西大门,虽然这边防备更严密些,好在几人脚下发出的声音被各种乱糟糟的声音盖住了,几乎听不太清。

    第四次擂鼓,妙法丸一行人终于到了西大门外,趁着喊杀声大作,妙法丸把坛子贴在门上,指挥着几人挖土把炸药固定住,兴许是声音太大被靠着门的守卫听到了,城里传出些骚动,大抵是想着开门看情况的和不开门的吵了起来,妙法丸只能催促着抓紧时间。近侍们也知道命要紧,豁出命来挖了个差不多的小土坑。妙法丸也急得很,手都开始打哆嗦了,看着药包差不多是被架住了,赶紧从怀里摸出火种吹着把引信一点,一撒手转头就跑。近侍们自然不能跑的比少主快,但也是紧跟着往山下冲,城里有眼尖的足轻看见这几个家伙,喊着几声,很快一轮箭放了过来,有一支正好砸在妙法丸的星兜左后位置,“哗啦”一声弹飞了,背上的白毛冷汗和裤裆里的水上下齐出,上辈子死的太快,远不如这一次阎王殿前走一遭来得有实感。

    另一边青方正盛也发现了情况有变,急急叫着,同样向着城头放箭,想要掩护他的心肝儿子撤回来。城头的听见邦邦的弦声,都缩回去避箭。正当时,突然一道红光从西大门闪了一下,听见“轰隆”一声如奔雷响,接着就是土石扬起数丈高,等尘埃落下,两边城门倒是完整,唯独中间破开了条口子,无论如何是难以马上合上御敌了。

    青方正盛和手下的士兵哪里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用他催,一群人就乱哄哄叫着往山坡上冲——毕竟青方正盛只是不让乱取,可没说不能进城抢啊。城门都合不上的外丸哪能顶得住这一波冲,守城的宇久盛定自然也清楚,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只能招呼着守兵撤回内丸防守。从外丸到内丸的路很不好走,又陡又曲折地折了三折,这个门是难用同样的办法炸开了。妙法丸一想,死马当活马医吧,一共没几个的燃烧弹,一个一个地招呼在门上、墙上,好在内丸的门还不如外丸结实,几日来也没怎么下雨,这么一烧就起了烟,不仅呛得人连连咳嗽,结构也变弱了,几个壮士抱着圆木撞了几轮就攻破城门。大门也没有什么争夺,两个焙烙玉丢过去也就无人上前了。

    从妙法丸炸开了外丸到落城,不过从三更到天明,等到新一日的太阳脱离海面的时候,宇久一家已经人头点地了。青方军损失也有限,只是破内丸的时候被射倒十几人而已。守城的损失就更有限了,除了宇久家的死忠,剩下的在内丸一冒烟的时候就降的降跑的跑了,一个也没着了道。

    “终于是尘埃落定了。”宇久家的屋敷里,妙法丸也顾不上已经凉飕飕的裤裆,又困又乏地靠着墙歇息着。他如此,手下的家人兵士们更如此,晚上白天连轴转地打仗,全是靠着大优势打的鸡血熬下来的,一切结束后基本都七歪八倒地,有的已经鼾声大作了。妙法丸主要是腰疼得难受——他现在真的讨厌这身祖传的大铠,猫着腰埋炸药的时候感觉这二十几斤的铠甲快把他年幼的小腰给干碎了,一点都不在乎人体工程学的设计令人厌恶,他现在是真的想弄得一身南蛮的板甲,比破大铠穿着舒服、保护性还好,可惜葡萄牙人还离得远着呢。

    青方正盛就没办法休息了,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安排人到各地贴布告,给小值贺家和神浦等家写信要求臣服,下安堵状。一直到午头才堪堪安顿下来,从来没在同一天干过这么多事情的青方正盛累的够呛。福江岛上的各个地头的国人死的死,降的降——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不过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让奈留和白鱼两家各派些人去各个町里宣告一下就得了。死了人的村里相对麻烦些,毕竟二本楠当主死了,少主才不过几岁,当不了事,三井乐家则好一些,新当主很快就降了,虽然究竟有几分忠心难说。青方正盛也不得不坐镇福江岛这边,老据点的青方城只好交给手下人打理,好在白鱼家的鱼目城离得很近,有个照应。

    当地的领民们自然是谁管都行,只要不加税、不检地,就绝不会闹事情,更何况对家里死了人的,青方家还多发些钱以示抚恤。而海贼们更无谓,主要收入是出海抢,压根不给名主上税的,顶多每年交一点停船钱。对他们来说青方家倒还好一点,毕竟都熟络。

    等到神浦家和小值贺家都前来只略作维修的江川城表示臣服,如此一来,整个五岛便纳入青方家手中了。解决完内部问题,青方正盛又赶紧派人去拜访平户松浦家,说明这次攻灭宇久家是因为宇久家枉顾松浦党协定想要起兵攻击青方家,希望平户松浦家与青方家一同维护松浦党之协定,又献上了几十贯的礼金。虽然松浦兴信脸拉的老长,但还是没有发火,只是点点头说明白了。

    整合了整个五岛以后的青方家就不是现在的平户松浦家自己就能拿捏得动的了。

    明面上禁止乱取,大津町等宇久旧领几乎没遭了战火,再加上从宇久大败到城头变幻大王旗前后合计不过十二时辰,有人想动手都赶不及,好在是青方家按人头发了钱,手下的也都高兴散了,毕竟五岛这么穷的地方真要乱取还不一定能弄到这些钱呢。青方家则是狠狠出了笔血本,好在宇久家也有点积蓄,自家五百贯一分没剩下,宇久家弄到了些钱财又用掉大半,还有几十石各类粮食,其余各样无算,就是武库东西少了点,恐怕是被拉扯起来的町民们拿回家里去了。青方家体量有限,吃下整个福江岛就不得不好好歇息一阵子,转入整顿领内了。

第二十章 比真的还好

    青方正盛忙着整顿自家的地盘,妙法丸也没闲着,五岛虽说占的位置不错,做个中转港也能捞些油水,比起本岛那些同样石高的破地方还显得富一点,但还是穷酸的紧,不算福江岛等宇久旧领一年才能收个八百贯,现今占据了整个五岛,虽然还没收年贡,但估计也就两千几百贯顶破天了。由于岛上没有养常备兵的习惯,这点钱倒是也算富裕。但对妙法丸来说显然是不够的,平户港的潜力比起青方港可强得多了,等平户松浦家闷声发了大财,他青方家还是要遭重的。家中法度之类他这个嫡子还插不了手,他只好想办法多弄些钱,而且之前跟宇久家的恶战之后几乎给所有人都许下了各种式免税的允诺,这两年里收的东西够不够自己吃还不知道呢,弄钱这件事就显得非常紧迫了。

    新屋左卫门也把妙法丸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妙法丸于是把他叫来询问。原来是之前肥前守护少弍家被大内家锤得头破血流,领内有一些流民外逃,另一些被抓去卖了,新屋左卫门恰好在博多给妙法丸囤铜、倭铅等东西,又通过博多的一点关系打探有没有待业的烧窑打铁雕金等各类工匠,正好有一批人逃到博多,新屋左卫门便一并带了回来。妙法丸从青方正盛那里请来了城下的边缘的一些长屋安置这批人,承诺了工钱和扶持米,这批工匠就算安顿了下来。青方正盛倒也高兴,仅凭原来的青方港里那点手工业的人数有些捉襟见肘,新的工匠谁不喜欢呢。只是这批人妙法丸要先挪动一些——他要铸永乐钱。

    他花了几天时间亲自照看雕匠们雕祖钱,和某些拿着江淮当地人私铸的恶钱再用烂料子铸更烂的恶钱的大名不同,他准备用更保值的办法。目光短浅的家伙们只会算原料和成品的利润,妙法丸可不是那么庸俗的人,他清楚货币的力量不只是那点利润这么简单,信用才是货币价值的核心。这几天妙法丸把自家钱库里的永乐钱恨不得翻了一遍,终于找了几枚大概是官钱的永乐钱。其实他手里不只有永乐通宝,洪武通宝宣德通宝弘治通宝什么的也都有,但是前世的记忆和今世的经验告诉他:在现在的日本通行度高又好铸的钱里,永乐通宝是最好的选择。唯一的问题是,他不知道祖钱要比子钱大多少,毕竟前世他可没富到弄得来祖钱做收藏。

    他只好命几个雕匠分开雕大小略有区别的祖钱,当然妙法丸很是挑剔,书法上的细节要求很高,因此用了好些时日才雕出一些说得过去的祖钱。但是拿过去试一试发现竟然还不行,这祖钱挂沙,毫无疑问是研磨问题,妙法丸上辈子也是玩刀的,这活还是得自己来干,又花了几日时间把祖钱处理到不挂沙的水平,这才能真正开始铸钱。

    雕匠们手里忙着活干,铁匠们也不让闲不下来,虽然这群人并不很懂冶炼,但是可以学嘛,跟他们比,前世啥都看的妙法丸在理论上还是略懂一些的。妙法丸指挥着在长屋外的空地上用泥砖起炉灶,留好风门,又叫做些陶制的风箱连接上,这样就有了鼓风炉,操作也无脑,黏土烧成坩埚,把铜放进去拉风箱烧就行,一教就会,就是需要些人力和注意配比,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下一天力能拿十文钱,这么好的事情别处还不好找呢。

    令妙法丸惊喜的是,这批工匠里居然有几人知道怎么铸钱——至少是知道一些,但他们是用子钱做模,而且成分不达标,所以铸的钱又小又难看。但是会技术才是关键,妙法丸不必一步一步教他们母钱翻砂法,可以直接开工。

    先是用各个祖钱试铸了一批,基本都大小合格,这就意味着妙法丸的花了近一个月筹办的铸币小作坊正式开始运营。为了便于管理,妙法丸亲自制定了铸币工序和制度,由青方正盛过目批订,规定铸钱、制模、打磨分工进行,并派人轮换监督,抽样检查,妙法丸还准备等着铸币熟练后再把每模的币数和每次打磨的数量都仔细定下,这样更容易防止舞弊。此外进料由新屋左卫门负责,设置了专人负责入库和核查。

    因为这事儿,青方正盛还跟妙法丸吵了一架——老东西觉得还要特地派人检查太浪费了,完全没必要管得这么紧。妙法丸则是一步不让,他认为只有一开始就把这个规矩理得明明白白,才不至于以后在无尽的扯皮和混乱的管理里迷失。

    一开始规模比较小,一天大约能做七八贯,就算如此也乐得青方正盛合不上嘴,经过成本控制以后,利润能到一倍多——谁让日本别的不多矿很多呢。而且等着新招的学徒上手以后,还能扩大规模。就这么几个人,就能每年白白多变一千多贯出来,这都快赶上半个五岛了。妙法丸知道,这个事情只能规模不太大地做,五岛这破烂地方不能自己产铜,靠买的话总是有风险的。

    当然妙法丸的目光可不仅仅停留在这里,这个时代别说日本了,就连上国也没有完全搞定钢铁的生产问题(以作者的浅薄见识和一点文献为参考,大萌的钢似乎因为直接本身的成分有问题,又是用煤烧导致含硫奇高冷脆严重)。但是他有办法生产当世好钢,物美价廉。但是现在还不行,还缺少很多东西。

    此外妙法丸还抽出时间从青方正盛那里讨要来了许可,正式确定了自己的小伙伴们作为自己侧近众的地位,交由妙法丸的钱也多了一些。他爹当年可没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这的确是幕府的法度,有理且有用,那几张强弩前些日子也确实出了不少力,青方正盛也就答应了,反正不过是从铸出来的新钱里扣一点出来而已,根本不在乎的。只是妙法丸的小伙伴们还小,不能元服,距离有名有姓的日子还远着呢。好歹有了初阵的一点经验,虽然不是锋线上搏命的活,但对战场有了概念,以后也好托付。同样的,经历了一次战斗的小伙伴们也各自有自己的想法,妙法丸越来越忙,除了中午还能一起吃个饭,讲一些知识,认一认字外,一起行动的时候少得多了,妙法丸倒是不亏待,干脆把前卫门从奈留叔父那要来给他们做武术指导,有想看书的妙法丸也会给他们借几本。

    天文八年最后的几个月过得就很快了,妙法丸偶尔去铸币作坊看一看,铁匠们也没让闲着,新屋左卫门同样购置了铁让他们打些东西补贴武库和农用。木匠们忙的团团转,妙法丸给他们图纸,分派了任务,要他们做一些水力机械的模型,不只有水车,锻锤,还有水排之类的用来研究可行程度。可惜福江岛缺水严重,福江岛上有水能种水稻的居然只有二本楠町和岐宿町,宇久家的地盘上不下雨那荒川里就丁点水都没有,做出来也没用,只能是不是先准备上。烧窑的“苦力”们稍微闲一些,帮着烧炉烧砖而已。

    新屋左卫门的资金也稍微富裕了些,妙法丸先入股了一百贯,后面的等再铸些钱再说,主要是让新屋左卫门扩大门面和充实人手,就他现在做什么都要自己亲自跑这情况就不行,而本就是走私商儿子的大井似乎比起打仗对他爹的老本行更感兴趣,在妙法丸表示经商也可以在他这做武士后,高高兴兴地跟在新屋左卫门后面学起来了,这孩子识些算数而且还算聪明,还会说些吴语,左卫门也比较喜欢,干脆安顿在那边从学徒做起。

第二十一章 新年计划

    很快就到了腊月,虽然五岛不会天寒地冻,但也是冷,町民除非有要事,不然几乎是不再出门的。下半旬铸币工坊也歇业了,工匠们也得准备过年的,对他们来说今年会是个好年,铸币的暴利可不止分在了青方家头上。经过几个月的发展,铸币工坊已经达到了年产四千贯的水平,但对于现在青方家能掌握的运力来说,这就差不多是极限了,需要等新屋左卫门以及青方正盛手下有合作往来的商人们慢慢做大才能跟着加量,毕竟想自己拿得多就不能给商人们分的多,卖金属过来五岛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利润最高的选择,主要是不担心没有下家,总归是个保底之选,也不能指望他们只运金属不是。大家倒是都很满意,整个青方家上下都没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

    有钱了可不是拿来享受的,经过宇久家这一闹,妙法丸深刻地感觉到有一支经过训练的队伍是多么重要,青方正盛也隐约有点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以五十贯的年俸寻了个青方港里有名且有心闯荡的船头出仕作为水军组头,让他操持组织青方家自己的水军——尽管平时还是做海贼的活,但是挂在编制内了,打仗的时候就得上。这消息一出可让青方港里的海贼们高兴坏了,平时又能抢又有年俸,就是打仗出人数而已,这么好的活上哪找。但是青方正盛的要求比较高,不是什么野鸡都能进的,不光对船只质量,对人员素质有要求,平时还要求操练,还有一堆规矩,对有些海贼来说这就没意思了。

    青方家现在还是穷,仔细地挑挑捡捡,由两条桨帆船(松浦船,跟濑户内海的关船长得不一样,适波性好一些但是灵活性差),十多只小早组成了有编制的青方水军。尽管他们自己会想办法搞定吃饭问题,但青方家还是批了一年五百贯的经费用来操练、扩大规模以及筹办最重要的后勤准备——船料修缮所和造船所。这些事情对于这群老海贼们还是轻车熟路的,也暂时没有妙法丸这种海战弱鸡说话的份,毕竟他确实不懂得水战,没有造船厂也没法监督生产。

    妙法丸能够重拳出击的部分自然是陆战,可五岛这个海贼泛滥的地方情况比他想的还烂。四处奔波了一圈妙法丸才知道,那一场仗是真正意义上的总力战,“领民”的大半青壮都被拉在两边上战场了,就这样也才凑了五六百人,这还是仗着五岛比较安稳,没什么战乱为前提。他跟着他爹一个村一个村确定人口的时候他就在想一个问题,五岛各家一直是没有军役制度的,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熟的很,征召都是直接跑乡里叫人,但不能永远没有军役啊,地盘大了怎么办。

    五岛虽然气候好,地也肥,但有一些是旱田,就算每年能多收一毛别的作物,但总体上产量跟尾浓等地的好水田比可差多了。因此人多了真的养不活。如果要稍微保护农耕,按照只抽家里不只有一个儿子的作为军役众,妙法丸估计整个五岛能有一百五的军役就谢天谢地了。三丁抽一好一些,能出将近四百个。铸币这个摇钱树点出来以后,给这点人发饷基本是没有压力的,但这群人可不是能抛下地头不管只顾打仗的那种类型,毕竟地还是得有人种的。

    常备也是问题,之前家中的侍从们算是常备,基本都是浪人或者海贼出身,一共十五个,跟宇久家干仗还没了一个。妙法丸准备把常备再扩招一些,毕竟现在他财大气粗,扩到五十人应该也稳稳养的动,这部分人反而好找,青方港这种地方浪人不要太多。这件事可以早早列上日程,军役还不行,得等到明年收一次年贡,彻底把新领地摸清楚,弄服帖以后才能制定。

    转完二本楠町,走回福江港的山路上,正在思索着军役问题的妙法丸突然余光瞟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这是……”妙法丸叫住一行人,接着自己跑上山,把颜色与旁处不同的土壤捏起一些搓了搓。一同的奉行看到,于是说,“这座山上往下挖一些土就会变成白色的,据说吃下去就不会饿。但是有人吃这个死掉以后就没人敢吃了,想必是田尾权限发怒了吧。”

    “果然啊,这是高岭土!”妙法丸大喜过望,真的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炼钢的办法有着落了!

    “父亲,这是上国用来烧制瓷的高岭土,这种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是上品!”

    青方正盛虽然知道什么是瓷,这可是上国来的珍稀东西,他顶多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水平,但他哪里晓得瓷器怎么烧。别说他了,妙法丸都不清楚那些官窑是怎么烧的,古代的瓷器工艺那可是不传之秘。但这不代表这一山的高岭土就没用了——妙法丸不会烧瓷,但他会烧砖啊,炼焦炉和高炉最大的问题就是耐火材料,这就是一山的高铝黏土砖啊!更不要说等汪武海来了,把他打点好,能给“请”几个民窑师傅来也行啊。这可是大大滴发财,指不定以后炸弹人松永弹正怀里抱的是咱家的窑里烧出来的呢。

    烧窑的泥瓦工们有事做了,妙法丸把这个地方记下来,又让奉行确定能准确找到位置,这才继续赶路。妙法丸准备等过完年请一些苦力来挖土送到工坊那边烧砖,一方面用来盖新炉子,另一方面给他的炼钢大业做点前期准备。

    十二月是青方家约定俗成的普请役时间,半个月里,领民们需要无偿给大名干活。今年并没有增设宇久家那好几个破破烂烂的城,最多自家人稍微修复了一下江川城以暂时过个冬。今年的普请役是在江川城下盖起来一些长屋,小归小点,盖起来很快,每一户也有几间长宽,住一户人家还是够的。没人知道这些屋敷是做什么用的,而青方家则另有准备。

    此外妙法丸还准备给五岛换点新作物,就算妙法丸前世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臭老九,但他的水平还是比五岛上这群农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至少间作套种轮种这些理论还是知道些的,而且哪些作物泼辣产量高也清楚,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靠自然育种的到底有多少产量。当然他也只准备定个大方向,日本没人会种地可不代表全世界都不行,至少上国的民吏们都是种地好手,这也要仰仗汪武海之力了。

    尽管妙法丸想的又多又好,先不提这些事情能不能实现,现在还远不是他说了算的时候,还是得跟青方正盛商量着来,总之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方家终于是在新年之前把福江岛的情况摸了个差不多,二本楠分给了为青方家奉公多年的老近侍扶持二本楠少主,赐名叫二本楠忠正,认了二本楠家的老大人作干爹,无人从旁煽风点火的话,二本楠家也可以说是完全从属了。三井乐还是三井乐家,其余各家也没什么变化,只有宇久旧领变成了青方家的直领。

    因为不能检地,只能按照宇久家的旧数据编制年贡,也就是地头说这片地能出多少,那就是出多少。总之是定下来一份扯犊子的年贡账,确定标准上以半米半钱,五公五民的形式,每年收取合计两千五百贯文的年贡,另栋别钱每间一百文,段钱一升米,每年夫役半个月,无其他苛捐杂税,另外新田前三年四公六民免段钱。妙法丸跟青方正盛讨论过这个问题,由于收入来源拓展且还能继续拓展,青方家没有跟宇久家一样使用六公四民的税率,钱粮比例也下降了许多,更重要的是花里胡哨的各样苛捐杂税通通都取消了。这倒是从地头上大大的提升了好感,老农民们快要感动哭了,老农民们自己一合计,每年能少交三分之一的税,哪里还有人不满青方家的统治的,恨不得都觉得青方家晚来了二十年。

    总的来说,如果只计算农业的收入,换算出来整个五岛大约有两千贯,商税、渔税等还能有个两千多贯,虽然其中只有大约两千贯能确实地流到青方家的口袋里,其余的都是手下豪族、地头人之类要分润去的部分。

    青方正盛乐见地方平稳下来,而妙法丸则认为这是改良年贡体系的第一步,以前那种缴什么都搞不明白,收多少也看心情的办法太蠢了,不仅损害农民利益,还会间接影响名主的收入,在中间做买卖的商人吃完买家吃卖家,这部分钱不能流进名主口袋,总之是害人又害己。别的大名不懂商业不在乎这种“小事”,但既然妙法丸来了,他就有必要改善这些问题,他希望以后的自己领下兵强马壮,府库丰裕,人民都能过上四公六民的好日子——当然与当世不同,只种地没有钱的对他而言也算是人,之后让仅四分公的年贡,就拥有超过其他地方五分甚至六分公的能量。

    妙法丸并不觉得兵强马壮就是强,尽管值此乱世,这是最为直观的,不够强的家族终为土灰。他认为真正的强大是只有强大一词可以形容的,而不可在之前加任何定语,即从大名自身到每一个农人,从军力到经济,从农业到手工业无不强于别人,实现生产力和制度的碾压,此乃大道之行也。

    但他的理想遥不可期,现在就连他这小破岛都管不明白,如何妄图执行大道呢?唯有抬头望高,低头看路,方为正途。

第二十二章 设立常备

    由于刚打完仗第一年,青方家年贡减半,因此领民们大都能在正月吃一顿年糕,整个五岛都沉浸在一种愉快的氛围里。青方家自然也是有点闲暇的,手工作坊也放十五日的假,妙法丸除了帮着跟他爹一起办公和学习外,同样暂时地闲了下来。抽着这个当口,妙法丸跟青方正盛商讨了关于搞常备的事宜,由于青方家现在财气足了许多,青方正盛也觉得应当搞一搞这个东西,常备兵的好处基本上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于是等到过完年,青方领内全兵役范围的人都被集中在各个城下练武的时候,一纸告示也被贴在练武场门口。但是绝大多数领民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因此作为与力负责登记的郎党们也负责传话工作:“本家要设立常备,旗本众五十名,只允许无地者、浪人、家中次子等加入,严禁有地人荒置耕地。旗本由本家提供屋敷安置家属,年俸两贯,有家室者另加三人扶持米,无苛捐杂税!”此消息一出,飞一般地传遍五岛每一个角落,这个待遇对领内这群有饭吃不错的闲杂人等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以前还得靠打仗抢和坑蒙拐骗吃饭,现在可好了,直接有人养——当然条件还是有的,乡里人优先,识字的优先,武艺好的优先。在这三优先原则下,最后招募到的五十人里大半是海贼或者山贼或者海陆通吃的,剩下的有游手好闲的乡士和浪人,最少的是农民有家室的次子,还有一些会手工业的町民,他们也被记录下来另作他用,但并非是作为常备兵的侧近众。

    上个月普请兴修的长屋就成了兵舍,拱卫着破破烂烂的江川城,妙法丸准备以江川城为基础在这里修筑一座新的“城”,废弃掉辰之口城和石田馆之类乱七八糟的老城,那几个城要么位置太偏远,要么选址不好,几经战火已经被折腾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城防做的稀烂,不如干脆拆了弄个新的。

    至于被筛选出来的五十个奉公众,先是各自分配长屋,一并发了第一个月的俸禄,给他们三日搬家整顿的时间,从第四日开始,就要每天从辰时吃完饭开始操练到午时吃午饭,下午接着练,练到晚上然后睡觉,和妙法丸这个注意吃喝的大家孩子不同,这五十个人里面只有四个人晚上能看见东西,因此晚上也不存在什么活动。

    至于操练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每半天一般都是先绕着山包跑几圈,然后列三队训练有口令的枪阵,或者练弓,其余时间自行练习。每旬分组对练一次,赢方有两日假期,每个月打乱一次分组。分组对练的评判标准有两个,一个是枪阵的完整度,另一个是杀敌效率——这一点只需要把烧剩下的炭灰用布包在卸了枪头的枪杆上就行,被捅在胸腹上就算阵亡。

    至于输了的一边,要么继续训练,要么就是被使唤去做些事情,二月他们就被使唤去盖新屋和在山头上夯土垣。毫无疑问,这五十人仅仅是第一批奉公众,虽然第二批还不知何时招募,但已经开始准备了。

    五岛的二月是最冷的时候,但远不到结冰的温度,只是湿湿冷冷的,时不时就会下雨,虽然每次下的都不多,但这对于奉公众的训练是个麻烦事,这年月的淋场雨闹不好就要丢了命的。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讲,淋过雨的泥巴路也锻炼了奉公众们跑烂地的本事,别看下了雨以后那路都粘脚,奉公众们愣是拉练两三次就研究出办法,一个个跑的如履平地健步如飞,不愧都是从泥巴里滚大的。

    二月里看了两次对练,妙法丸也就放心地把这事推出去让别人来做,青方正盛提拔了以前就跟着奉公的地头滨之浦兴广和奈摩时景作为与力辅助一门家老奈留光平管这部分事情。妙法丸的叔叔奈留光平凭着打烂仗的天赋和一点经验算是做了青方家的军奉行,尽管没有什么正式的任命,但做的是差不多的事情。既然有人做的不错,妙法丸就不想太多管,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只靠自己怎么可能管的过来呢。

    至于妙法丸,他正带着渡边一重和荒川景纲跟着被叫来做向导的名叫有川又五郎的村长沿着雨后水流潺潺的荒川往山上爬呢——他要去解决一个大问题,如果能搞定的话,福江岛就能多开一大片新田。

    “大人,岛上能种地的地方唯一不断水的河就是从这流出来的。”站在湖边上,又五郎给身后的大人介绍道。

    眼前是由福江岛南边几个山峰间的低谷积水形成的小湖,一条小溪向北流向二本楠町,另一条流向东北,去年抄近路追击宇久盛定路过的入海口就是这条河。

    一行人又沿着这条河往福江港方向走去。妙法丸希望能找到可以挖水路到领内的低矮河岸,但很可惜,没有一处矮到足以挖水道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妙法丸一直在山上山下地跑来跑去,草鞋都磨烂了一双。可事不遂人愿,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引流的办法,妙法丸不得不考虑另一套方案,只是他上辈子也没有过做这个活的经验。

    “也就是说,只靠这样道听途说的事情,就要大发普请役吗!”青方正盛不想对妙法丸太过约束,近些日子妙法丸出的所有主意基本上都有好的收获,他很乐意听他儿子的意见,但这一次青方正盛是万万拿不准了。

    “孩儿绝无一句虚言!福江岛缺水实在太严重了,不用这种办法,无论如何是难以多种出粮食来的啊!”除了二本楠町和岐宿町这俩地方,其余的地方种地只能靠老天爷下雨河里涨水,雨不够就只好翻山去西边的河里挑水,这就是为什么福江町里平地不少但是没多少田的原因,没水。要不是问了地头上的村长,妙法丸万万想不到福江岛居然是用这么弱智的方法种地的,也就亏了还没到小冰河最盛期,五岛这地方降水也均匀,还能勉强做到种出东西——这真是全都仗着福江岛土壤酸归酸点却实在是肥土,不怎么会施肥的当地人竟然也能种够交完年贡饿不死的粮食出来,再加上是因为可以兼职打渔,海产品吃的多。

    按照妙法丸前世的记忆,五岛封藩的时候有一万五千石,但现在实高可能都不够一万,更不说到了现代岛上耕地足有七八十平方千米,可见岛上水利工程和新田开垦还是很有潜力可挖的。

    “水稻种不得,种麦便足以了。”

    “一反旱地产出只抵水田六七成,以本家目前的年贡,要么干脆收不足,要么就要饿死人了,何况以岛上的情况,就算是旱田用水恐怕也不足开垦新田!”妙法丸心中嘀咕,要是现代小麦那可以啊,一亩几百斤的出,这时候的麦子一反才能出百十来斤,合着可怜巴巴亩产一百斤就撑破天了,更别说水不够啥都别想种出来。

第二十三章 治水心得

    青方正盛心里自然也在盘算,他虽然对农事本身不太上心,但对于每年的收成还是很在乎的,沉默了一会,问到:“如果按你的计划,能多开多少新田?”

    妙法丸早就做好了预案,眼皮一翻张口就来:“如果这堤(其实是坝,但这时候都叫堤)能安然落成,蓄水成湖,且不遭天灾的话,吉久木、笼渊等地至少可再开两千五百至四千反新田,旱田可开更多,只是本家领内没有那么多领民有余力开田而已。”

    青方正盛眉头拧的更紧了,两根指头疯狂搓着胡子,仿佛要拽下来一把一样,“交由你去做的话,要花多少钱,兴多少普请,多长时间?”

    妙法丸很实诚地回答:“岛上所产石料实属上品,直接取用即可,夯土作基,浆砌石加固,约要七百夫役,一月时日,可用五年十年无虞。”

    青方正盛一算,提前发了今年普请的话,半个月不花钱,后半个月一天十文管饭的话,大约需要一百来贯加三十石粮食,三月上旬结束勉强影响不到春耕,想了想这成本跟将来的几千反新田比起来可差的远了,虽然未知的风险不小,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吃了这张画的大饼,“那么新田该由谁来开垦?”

    “有如此两策……”

    “……既然如此,妙法丸啊,就交由你去做吧!去调配几个与力协助,不容许失败!”

    “嗬嗬!”

    天文九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时值二月,福江港西北的山谷里正热火朝天地做着工。妙法丸作为谱请奉行,把距离施工地近的几个村子的地侍村长拉来作与力,动员了七百谱请役挖土挖石砌墙筑坝。

    妙法丸虽然不会设计水利建筑,但是有前世福江岛上水利工程位置的记忆,地形选的还是不错的,这个山谷四面有山,只有西南方向有个几十米宽的口子。山谷南边三公里不到的地方就是被称为福江川的流经整个福江村的有雨才有水的枯河床,水路有现成的,地势也很好。

    由于总设计师没有经验,施工人员的文化水平为零,妙法丸没有托大选择实际上更适合此处地形的拱坝,而是选择了相对稳妥的重力坝,高度也不过几米,先把预定位置的木头伐干净,夯实地面,砌起重力墙,再层层夯土起坝,挖出排水道。一心求稳的妙法丸坝体坡度设置的很缓,但是可能存在的渗水问题是没法解决的,妙法丸最后命人又在蓄水的一边抹了一层浆,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最后从侧方挖出引水渠通到荒川,再用之前伐的木材拼成闸门。

    尽管超时十来天,但老天爷保佑没有下雨,因此福江“水库”还是落成了,只等蓄水以后即可验证其效果如何。比起坝体强度,妙法丸最担心的事情是这估摸着一共也就一百到二百万方的池子到底能不能顶住夏天的降雨而不会溢出来,正是出于这个担心,水闸门开的较低,并且山谷另一侧也依着山势挖开能沿着谷地通往大海的一小段用于泄洪。虽然地势原因无论坝结构不行还是水库设计不行都不会要了下游农民的命,妙法丸依然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说到底这是妙法丸第一次全权负责领内的治理工作,就算有与力从旁协助,妙法丸还是希望这第一次能像初阵一般有个好结果。

    三月四月略略下了十几场雨,因此水库里已经蓄了些水,虽然可用的不多,给福江岛东边的各提供灌溉水还是绰绰有余。此外由于有了基本稳定的水流,妙法丸又让侧近众们往铸币工坊方向开了一条几段落差的小渠用于试验水力工具,同样由于没有经验和文化水平有限,木匠们的进度并不快,妙法丸也不急着催,只教他们做去便是。

    “……如此看来,修建的很是成功,真有你的啊,妙法丸!”亲自跟着走了一圈确定这个蓄水工程看起来可用以后,青方正盛一点也不吝夸奖。

    “孩儿不过是借用先贤的一些经验和仰仗各位同心协力的功劳而已。”妙法丸回答的倒是谦虚。

    “不必如此谦虚,此次你确实居功甚伟,下月评定上为父会给你奖赏的!”

    “但是该堤还没有经过豪雨的洗礼,究竟能不能发挥效用还未可知也……”妙法丸急急补充道。

    “妙法丸啊,”青方正盛打断了妙法丸的话,“人是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的完美的。如果没有这座堤,领内用水永远都是桎梏,有了此堤则不再是难题,既然已经达成如此伟业已是尽了人力,想必神佛也会保佑的吧。”

    “……是,孩儿明白了!”妙法丸深深地埋下头去,大声回答道。

    “话虽如此……不仅是军略,就连治地也有如此之天赋吗……”青方正盛捋着胡须喃喃道。

    “父亲大人?”妙法丸并没有听清,以为是什么要事,赶忙问道。

    “嗯,有如此事迹,说不定妙法丸被称为五岛的治水名人也没问题啊。”青方正盛赶紧转移了话题

    “那种称号也太……”

    几日后的评定上,青方正盛提出修建福江堤之事,妙法丸因治水有功,赏赐胁差一把,马一匹,钱十贯。经过一门家老的奈留光平、白鱼继高核定福江堤的可用性以及效用后,在有川又五郎、福江三助等得了好处的地侍村长们的一致同意和共同见证下,妙法丸从其父,青方正盛处接过作为赏赐的胁差,发誓继续为青方家效犬马之劳。从此,妙法丸算是初次在家臣面前抛头露面地进行工作,而且显然的大功一件让家臣们对这个所谓少主的“黄口小儿”开始有所正视和认可。

    居主座的青方正盛自然也在观察这群手下,心中其实很是轻松,这个孩子几乎不需要自己操什么心,一切都似乎是完美的,等元服后稍稍历练几年应该就能完全压服群臣,甚至不怎么需要他这个老家主的辅佐吧。他本准备趁此大好机会为其元服,这样才方便交由更多工作。结果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妙法丸今年也不过九岁,无论如何元服都还太早了,青方正盛有些失笑,他怎么会有如此蠢的想法呢?但是他依然暗中决定等到妙法丸十一岁就为其元服——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一定是不算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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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前之狼的野望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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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4年天文三年,整个爱知郡的水田都在呼唤你的名字——吉法师,无人知道这个孩子将会搅动起无与伦比的飓风。
至于我们倒霉的穿越者主角,这年正在九州岛肥前国松浦郡海上值贺群岛中的中通岛上的青方家居馆里苦学多国语言呢,人家穿越要么带着系统要么能跑去抱魔王大腿,就他一个倒霉蛋穿越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更糟心的是还真的有那么一份屁大点的家业需要继承。
依靠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前半辈子头上盘旋着名叫大内的幽灵,中年要面对大友的侵攻,老了又有岛津四兄弟挥师北上,还有猴子的大军两面夹击,怎么看人生都是困难模式啊。
然则人间五十年,此身如朝露,再怎么咸鱼还是得蹦跶蹦跶,总归要让“肥前之狼”的武名传承至后世,才算不负穿越一场。肥前之狼的野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肥前之狼的野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肥前之狼的野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