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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神记全文阅读

作者:悬崖边上鬼     驻神记txt下载     驻神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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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条

    昨天赶路一天,开车坐车20个小时。今早到站,本想睡一觉起来写,但没想到失眠了,头昏脑胀写不动。请个假,抱歉。

    不知道有几个人会追读到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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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海绘卷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梁晋走在路上,看着古香古色的街景,斑斓璀璨的灯笼,听着旁边穿着古代衣服的老婆子喋喋不休,有些发懵。

    “你就放一百个心!金榜上那么多名字,姚学士为什么哪个都不选,偏偏挑了你一个小小新晋捕快?全靠老婆子的一张嘴!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有老婆子我出马,什么媒说不成?”

    说媒?

    梁晋看了看那老婆子,见她慈眉善目,长得一副讨喜样,唇角上面一颗黑痣,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特地装饰的标志。

    还真是一副媒婆像。

    那媒婆还在继续说话:“信我准没错!莫说活的说给死的、死的说给活的,就算耗子说给猫、男的说给男的,老婆子我都不在话下!待会儿不要乱说话,看我眼色行事。我保你大好姻缘!”

    记忆仿佛被媒婆这些话勾引得蓬勃欲出,一霎那间泄洪似的冲进他的脑海里。

    一瞬间他明白过来,他穿越了!

    他穿越到了异时空里一个刚刚加入侦缉司的新晋捕快身上,这个人和他同名同姓,也叫梁晋。

    但是好端端的,自己怎么会穿越呢?

    梁晋精神恍惚,想不明白。

    他本是一个忙得没白没黑小刑警,刚刚加完班后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饭店撸了个串,趁着天色还没放白回去小睡。

    谁知道这一睡,就睡到了这里!

    梁晋脑中混沌一片。

    眼前的夜景让他想起了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飘来的悠扬琴声和近处鼎沸的人声,在这“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中,让人流连。

    这个世界里的这一夜,正是元夕盛夜。

    真美啊!

    面对如此古香古色的景致,梁晋忍不住心中感叹。

    “梁家小子?梁家小子?”

    媒婆的声音把梁晋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他这才整理了此身份记忆,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的梁晋,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朝中姚学士看中,要招他为婿,还特地叫了媒人去找梁晋的老妈说项。

    那个便宜老妈孙氏,人唤二娘,在梁晋的记忆里,是个瓜子脸的泼辣女人,如今年岁虽长,却容颜不减,时常爱笑,跟那凤姐似的,时常人未到声先到。

    孙氏寡身一人,靠着能说会道的本事,和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点功夫,在京中南郊开着一家小酒馆,把梁晋拉扯大,却始终无事。

    孙氏平生所在意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小酒馆,一个就是梁晋。

    培养梁晋成材,可以说是孙氏的人生一大目标。

    如今梁晋成功入职侦缉司,一个目标业已完成。孙氏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不用姚学士的媒婆来,孙氏早就在计划着找人给儿子说亲。如今有人主动上门,家室条件都还不错,孙氏心里早乐开了花,忙不迭的答应。

    那媒婆来说媒时,把姚学士家的小姐吹得天花乱坠,原来的菜鸟捕快立马就激动得不要不要的,答应了跟媒婆来元宵节,要跟姚小姐偶遇赏花灯。

    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幕。

    可惜那梁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一不小心被自己给魂穿了。偶遇姚小姐,他是没戏了。

    “梁家小子,你听仔细了。这姚小姐不仅家学渊源,而且入了稷山书院学习法术,可是被修行中人称为仙子的,足见其花容月貌。”

    敬业的媒婆还在喋喋不休地推销姚府千金。

    梁晋的思维不自觉又发散开来。

    仙子?

    仙子会是什么样呢?

    是慈航静斋的师妃暄那样一本正经,为人敬仰,还是像阴葵派的婠婠那样,妖娆精怪,魅惑众生?

    会飞吗?

    会拉屎吗?

    “修行之人见多识广,不拘于凡俗礼节,因此你才有机会在此与她赏灯相会。你可要把握好了机会,攀上姚学士,迎娶姚仙子,我保你从此平步青云、直入巅峰。”

    媒婆还在继续说,“千万把握住机会,小子。你别看这元宵夜风光极致,这也就是中州,你到其他地方,哪里不是修行者说了算。在中州攀上姚学士,在神朝攀上姚仙子,你撞大运了你!”

    华灯初上,与月光交相辉映,共同映照着人间的繁华。宽敞的大道两边有数不清的商贩,贩卖玩具、小食,表演戏法、杂耍。

    人们慢悠悠地在街道的两边游玩,猜那屋檐连线挂垂下来的灯谜。道路中间的宝马雕车,也都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和两边的悠闲热闹融为一体。

    媒婆说着说着,伸手朝前指去,引着梁晋的眼睛看向了青龙河京华桥上。

    “往前面看,京华桥上,戴着狐妖面具那个,就是姚小姐。快去快去,与姚小姐相会,切记不要唯唯诺诺,也别孟浪不堪。我在暗中提点你。”

    梁晋感觉后背被人推了一下,踉跄上前,惹得拥挤的人群一阵推搡,引来了京华桥上的目光。

    白底的狐妖花纹面具遮住了一张小巧的脸,眼洞中眸子清澈,反射着灯火和月光,如同点燃了星火,勾得人心中一跳。

    怎么回事?!

    梁晋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只看到那戴着狐妖面具的姚小姐身后,一个龙身人首的怪物,正瞪着铜铃一眼的眼睛,怒视着他。

    那怪物浑身上下缠绕着电弧,像是暴走的超级赛亚人。

    “那是什么东西?”

    梁晋不自觉问道。

    “什么什么东西?你个臭小子,那是姚小姐啊!快别说胡话,去去去!”

    媒婆急切地推了一把,把梁晋推上了京华桥去。

    看来媒婆是看不到那怪物的,能看到怪物的,只有自己。

    这是什么玩意儿?守护灵?

    梁晋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登上了京华桥。

    相比起其他地方,京华桥上更是挤满了人群。但狐妖面具的姚小姐站在桥上,却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干净清冷的气质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狐妖,反倒像是个狐仙。周围的人受那冰冷淡然的气场影响,都会不自觉离她远些。

    眼前这位“仙子”,看来并不好对付。

    梁晋一路通畅地往桥上走时,姚仙子就一直站在京华桥的最高点上,两只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像是天上的神仙高高在上地俯视地上的凡人。

    她身后怪物释放着电弧,将她也缠绕住了。

    梁晋莫名地感觉被电了一下,一幅水墨画卷,跟着就在眼前展开。

    或者说,不是眼前,而是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一幅山海绘卷,画中山峦起伏、江河湖海纵横分布,隐隐布就了人体的形状。

    画中的眼睛部位,似乎有一片雷海,莫名地被点亮了。

    那海中有长龙若隐若现,长着人的脑袋,用龙爪击打着龙腹,打出无数电花。

    他忽然间心有所悟,喃喃念出了那怪物的名字:“雷神?”

    《山海经》中,有雷神居于雷泽之中,龙身人首,鼓其腹则雷。

    姚小姐身后的怪物,以及梁晋在山海绘卷中看到的那片雷海,岂不正是雷神与雷泽?

    自己脑海中的绘卷,原来是《山海经》的地图?!

    他话一出口,就看到姚小姐狐妖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睁了睁,说:“可是捕快梁相公?你也懂修行?”

    姚小姐问话时清冷高傲,声音悦耳却语气淡漠,像是天龙人在对平民说:“你也配修行?”有点强势,仿佛是害怕一有点亲近,就沾染上凡俗的气息。

    仙子果然是仙子,却并不适合相亲啊。而且眼前这位,看起来也没有想要好好相亲的样子。

    梁晋暗自撇嘴,不卑不亢,开口回问:“我是梁晋。不过很抱歉,我不懂修行。姚小姐若是有空,可以给我讲讲。”

    姚小姐认认真真地看了梁晋一眼,像是要用狐妖后面的眼眸把梁晋看穿:“不懂修行,又怎么能看得出,我神源开在海内东经、驻神驻的是雷神?”

    梁晋一头雾水。

    海内东经他知道,那是《山海经》中的篇章,“雷神”就记载在海内东经里。但姚仙子嘴里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神源是什么,驻神又是什么,姚小姐能不能给我详细讲讲?”

    梁晋求知欲爆棚。

    姚听寒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梁晋,道:“开辟神源,方可修行,寻仙驻神,得使神通。你能看到雷神,必定也是存神境界,体内开辟神源,炼出了神灵。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我确实不知道啊。

    梁晋心中无语。

    看来所谓开辟神源、寻仙驻神,估计说的是这世界修行者修行的法门。

    只是自己看到的那幅山海绘卷,代表着什么?

    山海绘卷中隐隐亮起的雷泽、雷神,又代表什么?

    “你有画么?”

    梁晋问。

    “什么画?请梁相公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姚听寒道。

    所以山海绘卷只有自己有么?

    梁晋观察着山海绘卷里安分不动的雷神,忽然有种感觉,就好像姚仙子的神灵,被他请到了自己这里。

    这雷神能干什么?

    梁晋胡思乱想着,低头沉默。

    不过姚小姐却对梁晋的态度有些不满了,认真地说:“梁相公,今夜我是奉家父之命,来与你应媒妁之言的。你我无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请不要消遣于我。”

    哦对,我还是来相亲的啊。

    梁晋这才想起正事来。

    不过看姚小姐冷着一张脸,梁晋觉得自己可没法和天龙人相亲成功。

    于是他决定尽早结束流程,然后去好好欣赏一下元宵美景,顺带还可以好好研究研究自己的山海绘卷。

    这个东西只能靠自己,梁晋直觉这玩意自己不能向外透露,因此别人是指望不上了。

    “不知姚小姐芳龄几何?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可有收入?听闻姚小姐在稷下山书院学习法术,学费多少?收入能不能负担的起?”

    姚小姐微微一愣,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张了张嘴,只说:“你……我……”

    她思路还没有理顺,就听梁晋又问:“不知姚小姐嫁到我家,有没有陪嫁?陪嫁里面,能送良田几顷、美宅几座、宝马几匹、香车几辆?”

    姚小姐狐妖面具后面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那双亮着遥远星辰一样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莫名的情绪,看着梁晋有些异样。

    她受到的冲击太大,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梁晋专门等了一阵,等不来回答,失望地叹了口气,说:“看来我们不合适。抱歉姚小姐,告辞。”

    到了这会儿,姚小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你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第二章 河中灯来

    天上的神仙终于被无情的套路强行拉回了人间。

    姚听寒脑子有些懵。

    她只是在认真地看面前这个人,一如她做其他任何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做任何事情都非常认真,正因为这样,她才能在那么多书院弟子中脱颖而出,被稷山书院黎院长看中,选为亲传弟子,修炼有成,成为如今年轻一代里赫赫有名的听寒仙子。

    所以哪怕她对父亲安排的亲事并不认同,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来赴这一场元宵之约。

    但媒人介绍的捕快,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难道托媒说亲,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己是不是准备得太不充分了?

    她难得一次被打乱了阵脚,有些不知所措。

    “你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不自觉叫了一声。

    梁晋驻足,回头来看,高高在上的姚仙子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看到姚仙子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还更冷键了三分,心里忽然一突。

    完蛋,这是对自己不满,想要教训教训自己了吗?

    一不小心玩大了,看来这一场黄粱美梦,要提前打出GG了!

    他心里突突,旁边媒婆已经气得眉毛都歪了。

    这么大个小子,都当捕快了,怎么还这么熊?这要是自己的娃,非揍他个屁股开花不可!

    眼看事态已经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发展,媒婆顾不得许多,直接冒出头来,一把把梁晋推了回去,赔笑道:“姚小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小子性子促狭,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在意。”

    这老婆子执念说媒,此刻爆发出来的力气不小,瞥向梁晋的眼神都有杀意了,仿佛是一个无情的杀手,梁晋若是不听从她的安排,她就会一掌把梁晋拍死。

    两人就这样被说媒老婆子强行扭在一起站在桥头。媒婆给了梁晋一个半是鼓励半是警告的眼神,这才默默地退了开去。

    这一刻她唇角下的那一颗黑痣熠熠生辉,显得意外的鲜艳。

    美人在侧,美景在前,梁晋决定先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欣赏欣赏眼前似梦非真的一切再说。

    他放眼望去,京华桥地势不低,从桥上可以看到京城长安街好大一片夜景。明亮的灯笼沿着长安街散开,仿佛一条璀璨的火龙。喧嚣的人声化在长龙里面,热闹非凡。

    青龙河里也漂着星星点点。那是年轻男女们放下的花灯。两岸边还不时有人推放花灯入河,也有人盯着早已看准的目标,探着身子伸着胳膊去捞。

    花灯有大有小,烛火照出河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是元宵夜里最吸引年少慕艾的青年男女们的东西。许多少年少女都将情思寄托在一盏盏小小花灯中,期盼着花灯被心上的人儿采到。

    那往往是一段姻缘的开始。

    梁晋看得有趣,心想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陌陌探探摇一摇啊。

    就在这时,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句:“看,那个花灯好大!”

    随后就有人指指点点,都往河中看去。

    青龙河上游还有许许多多的花灯放下,其中有一个河灯顺着流水缓缓而下,霸道无比地挤开了其他的花灯。

    那造型是一朵巨大的莲花。

    莲花的外圈花瓣绽开,内圈却紧紧地合拢,包住了莲台。

    有这盏花灯在,其他的灯,便显得很小。因此它仿佛分量不轻,吃水不少,排出的波纹,也大了不少。

    “哇!好大!”

    “这灯是哪里来的?”

    “我没见有人拿着这么大一盏灯啊!”

    “放这么大一盏灯,真浪费。”

    “你没觉得很好看吗?”

    人们议论纷纷,梁晋却皱了皱眉,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那盏河灯的后面荡漾着的波纹,比其他的花灯处要阴暗不少,看起来像是巨大莲花的阴影。

    但梁晋却看出并非如此。

    河中的灯光和河水里阴影扩散的轨迹并不相符,如果不仔细去看,不去留心,是分辨不出来的。

    如果是阴影,那阴暗不应该有那样扩散的痕迹。

    像是血水扩散。

    血水?!

    是源自于花灯?

    闭合的莲台里,有什么东西?

    梁晋心生疑窦,从地上捡起块石子,朝那莲花河灯砸了过去。

    然而他的胳膊还没甩出去,就被人拉住了。

    “住手!”

    姚听寒的声音忽然响起。

    梁晋微愕,扭头一看,那位戴着狐妖面具的姚仙子正用手抓着他的胳膊。

    那只手纤细白皙,力气却大得出奇,而姚听寒背后的雷神也把电光四射的龙爪附着在梁晋的胳膊上,梁晋顿时被抓得胳膊有些憋困,动弹不得。

    这就是修行者的法术吗?真是好用啊!

    他心里感慨的同时,一股强烈的渴望忽然在心头生出,不自觉地,他就看向了意识之中漂浮的山海绘卷。

    山海绘卷里的雷神,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眼中满是雷霆,梁晋浑身一个激灵。

    “噼啪——”

    他的眼睛微微一阵刺痛,跟着胳膊上猛然间绽放出电花,从内到外,给他提供了一股极其古怪的力量。

    他轻轻一甩,竟然把姚听寒的胳膊甩开了。

    这是……

    看着自己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龙身人首形状的电花,梁晋哪里还不明白——

    他真的借来了姚听寒的雷神,用出了姚仙子的本领!

    “你还说你不会修行!”

    姚听寒微微退后,睁大眼睛,惊诧莫名。

    “误打误撞……误打误撞……”

    梁晋打个哈哈,回忆刚刚使用神通的感觉,一边继续往河里看去。

    姚听寒狐疑地看了梁晋一眼,也不知是在猜测梁晋所说是真是假,还是在猜疑梁晋修为来历。

    见梁晋还是紧盯着莲花河灯不放,姚听寒道:“元宵花灯,男女之媒,他们用心良苦才制成花灯。梁相公不想说媒,但请不要打扰别人青春慕艾。”

    如此美丽精致的花灯,糊灯人一定用了很多的心去制作,怎么会有人想要破坏呢?

    眼前这个捕快啊,可真是喜欢大煞风景。

    梁晋心有所虑,没心情和姚仙子多做纠结,解释了一句,道:“那花灯有点不对,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姚听寒却摇了摇头,呆呆的并不说话。她本就不擅与人多做交流,这时见梁晋如此煞风景,更是不想多说什么。

    梁晋道:“你是修行中人,眼力应该比我好。那花灯有什么不对,你仔细看看,难道看不出来?你好好看看。”

    姚听寒略有不信,面具眼洞里的眸子往河里看去。

    梁晋瞅准机会,将手中石子加持上雷神电弧,瞄准花灯,“咻”地弹了出去。

    “碰!”

    石头正中花灯,那合拢的一圈花瓣登时被砸开,莲台露出。

    河水中月影斑驳,托着摇摇晃晃的莲台。莲台之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沐浴在月光下。

    “人头!人头!”

    “啊!!!!死人了!!!!”

    河岸两边顿时闹哄哄一片,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盛放在莲花河灯上,确实诡异万分,极其可怖。

    天上的月光洒落,披在头颅上面,竟然使那脑袋上的血有了些许光泽。哪怕是河水中的粼粼波光,都没有血上的反光亮。

    在这颗人头的衬托下,周遭的花灯,也一下子显得诡异起来,仿佛在拱卫着这座莲台,护送着莲中人头,顺流而下。

    也难怪河水两岸的人看到人头,一个个吓得惊叫变色。

    而梁晋看到那头颅,心里却只是道:果然。

    就知道河里暗红的涟漪,不会没有问题。

    他留意到姚仙子狐妖面具后面的眼神变了一变,突然朝那头颅遥遥伸出了手。

    然后那残破莲花河灯上的头颅,便一下子飞了起来,略过青龙河的上空,到了姚听寒手中。

    隔空摄物!

    修行中人果然不愧是修行中人,梁晋有些眼红了。

    那头颅是一颗中年男子的脑袋,脑袋上满脸血污,七孔里流出的殷红血水不知道怎么弄的,抹了满脸。不过头发倒是没有受到沾染。

    姚听寒就是提住了那颗脑袋的头发。

    一个仙气飘飘、戴着狐妖面具的女人,手里却提着一颗似乎还欲滴血的人头,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尤其这个女人,看向人头时,还如此得专注。

    “你认识?”

    梁晋观察姚听寒眼神有异,问道。

    姚听寒点了点头,道:“散人袁修道……是我启蒙恩师。当初就是他教我修行入门的。他早先离开京城,我……已经数年没有见过他了,还以为今生都再见不到他。只是……只是为何……”

    熟人?

    早有预谋,还是巧合?

    梁晋眉头微微一皱。

    姚听寒说到这里,忽然间哽咽起来,之前的冰冷和疏远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已然顾不得许多,声音被震惊与悲伤填满。

    “节哀吧。”

    梁晋说了一句。生离死别,他已经见过了不知道多少,也没兴趣去抚慰姚小姐悲伤的心灵。

    不过看来仙子也只是个称呼,那副高冷,到这种时候也维持不住,事到临头,还是止不住悲伤。

    他看了眼头颅的下方,血还没干的半截脖颈凹凸不平,从内里陷出了血肉。但是边缘皮肉和中间颈骨却平整光滑。

    血肉外陷是头颅被空悬半空自然下坠引起的,边缘皮肉和颈骨切口平整,已经能够完全说明问题——

    杀死姚仙子启蒙恩师的人神通了得,而且要么懂得精于切割的神通,要么有一口锋利至极的刀。

    这一刀,可真是既快又准。

    姚听寒一咬牙,就要跃桥而出,往上游追去。

第三章 采莲

    “等等。”

    梁晋连忙去抓姚听寒的胳膊,出手也带了电弧。

    姚仙子的法术基本上都靠的是那隐隐存在的雷神,哪怕是直接凭空摄物,也是以无形之电,将莲花灯吸附过来。

    这凭空飞出,同样也是有雷霆爆发,为其助力而出。

    梁晋伸手一抓,直接绕过了姚听寒身后迸发出的强雷,手中勾起的电丝攀上姚听寒的身体,紧紧与姚听寒身上的电弧纠缠一起,不分彼此。

    姚听寒猝不及防,前进之势顿时被梁晋拉停。

    只是梁晋毕竟才新掌握的神通,哪能比得过姚仙子?

    哪怕是把姚听寒拉住了,梁晋也还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掉下桥去。

    姚听寒连忙回身,伸手一捞,才把梁晋拉回了桥上。

    她这时的眼中更是惊异莫名,问:“你……你怎么会我稷山书院的法术?!”

    “啥稷山书院?啥法术?错觉,你这是错觉。”

    梁晋站稳之后心有余悸,但还不忘打个哈哈。

    两边的人都已经退开,几乎退下桥去。修行者的恩怨,看来这世界的普通人并不想要参与。

    姚听寒手捧着恩师头颅,仔细看了梁晋一眼,如果不是恩师被杀,她少不得要多问问。

    但现在她却无心多管此事,只是把刚刚梁晋用出她门中法术的画面牢牢记在心里,深深看了梁晋一眼,才问:“你没事吧?”

    “我自然没事,但是你,修行把脑子里全修成肌肉了吗?动动脑子啊!”

    梁晋乐得把话题岔开,听姚听寒也不问了,立马正起脸色,道,“凶手好整以暇地把脑袋放在莲花灯里漂下来,又怎么会在上游等你?你去上游干什么?你去了上游,也只会被人溜圈。”

    姚听寒略略沉默,才问:“那我该怎么办?”

    她狐妖面具后面的双眸中全是莫名的情绪,悲伤、愤怒、惊恐、无措……

    梁晋看在眼里,轻轻吐出口气,问:“你信我不?”

    姚听寒直愣愣看了梁晋一眼,认真地道:“你是捕快,我信。”

    这话听着真别扭。

    梁晋撇了撇嘴,道:“信我的话,就在这里耐心等着。我帮你找出凶手。”

    姚听寒微微一怔,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地捧着恩师的头颅,站在了旁边。

    寒风席席而过,把青龙河水又吹皱了几分。

    梁晋直直望着河面,姚听寒也学着梁晋,往河里看去。

    只是她不明白要看什么,又心事重重,难免心怀焦虑和疑惑,时而看向水中,又时而看看梁晋。

    退到一边的人们同样疑惑,低低的议论声顺着寒风散开:

    “这是等什么呢?”

    “谁知道呢?修行者的事,咱们能看懂个屁。好好看戏就是。”

    “说不定这是戏法。”

    “我猜是他们用眼神作法呢,一会儿法术一施展出来,凶手直接就嗝屁了。”

    ……

    有数盏花灯漂下。

    青龙河水波光粼粼,这一波花灯的数量,已经比之前少了。

    花灯里仅有两个莲花造型。

    本来无论从样式上还是大小上,都没有太过特别的花灯,在这时候看来,竟然显得诡异万分。

    喧闹的围观者们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仿佛在用沉默来迎接即将到来的诡异恐怖。

    姚听寒惊异地看了梁晋一眼,梁晋神情镇定,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顾不得问梁晋是怎么料到的,伸手把那两盏莲花河灯摄了上来。

    花灯飞到了她的跟前,仿佛潘多拉魔盒,所有的围观者都在屏住呼吸,静静地看那花灯一点点打开,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恐惧。

    “咔嚓——”

    两盏花灯的莲花花瓣碎裂,花灯莲台上的事物晃悠了几下,在莲台上安稳不动。

    新鲜的血沿着莲台滴落。

    一切都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澄明如洗的月光反衬着画面的奇诡。

    “手!是手!”

    “两只手!”

    “一定是刚刚那个死人头的!”

    周遭的围观群众又喧哗起来,杂乱的声音有一种和环境割裂的诡异感。

    姚听寒浑身颤抖。

    梁晋看她神情恍惚的样子,似乎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只好叹了口气,劝慰道:“别胡乱伤心了,这应该不是你老师的手。”

    “为什么?”

    姚听寒想不明白。

    梁晋道:“你关心则乱,看得太过潦草。好好看看,这两只手如此粗糙,和你恩师那修行之后细皮嫩肉的脸皮一样么?”

    姚听寒听梁晋如此一说,才注意到了,点了点头,也不知作何想法。

    梁晋继续关注着河中,姚听寒默默立在一旁,思虑良久,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凶手又在哪里?”

    梁晋没有回应。

    他看到人群被人呼和着到了两边,十来个捕快分开人群,到了河岸边上。

    当头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制式锦衣,腰佩宝刀,是侦缉司衙门总捕头的打扮。

    神朝京城长安城中,有长安街、长乐街、东西南北郊六个侦缉司衙门。这里地属长安街,这位总捕,自然就是长安街衙门的总捕头。

    梁晋的记忆里有长安街总捕的信息,这位总捕姓陆名隼,绰号苍云铁鹰,实力高强,传闻有许多修行者都栽在他的手里。

    到那陆总捕到达现场后,立马作出了指示:“在两岸散开,往上游搜!莲花灯估计不会只有这三盏,接下来还会有腿脚之类的。凶手可能还没走,要继续下放河灯!”

    众捕快应声在青龙河两岸散开,一路往上搜寻而去。

    河中依然逐渐有花灯漂下,只是越来越少,渐渐只有零星几个,孤孤单单而来,受到所有围观者的注目。

    姚听寒听到那总捕这么说,心里一急,就又想要往上游去。

    梁晋忙道:“别急,他判断有误,你听我的,不要冲动。”

    姚听寒脚下一顿,一时有些犹疑,不知道该听谁的。

    然而梁晋低声说话,却没想到桥下有人竟然也能听到。

    长安街总捕陆隼蓦然抬头,眼神如鹰,往桥上一扫。

    梁晋立马警觉,跟着就觉眼前一花,陆总捕倏忽之间,已经跳到了桥上。

    “娘的,哪来的憨货,敢贬损本捕头办案?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陆隼骂骂咧咧地说道,那眼神一下子就让梁晋知道了什么叫苍云铁鹰。

    而在陆隼看向梁晋的一瞬间,梁晋忽然就看到了一只怪鹰,样貌如雕,似鸟非鸟,额间有角。

    紧跟着他脑海中的山海绘卷所成人形的“脾胃”处,相同的怪雕,就显出形来。

    蛊雕?!

    梁晋的脑中闪过《山海经》里南山经中的异兽。不过他有了经验,并没有像刚刚面对姚听寒一样,把异兽的名字念出来。

    难道自己每见一个修行者,都会看到这些奇异的景象,在山海绘卷中收集异兽?

    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见一个修行者,就能用一个修行者的神通了?

    陆隼的目光并没有在梁晋身上停留许久,就转而向姚听寒看去,问:“白狐面具不离首,姑娘可是听寒仙子?不知这头颅是怎么回事?”

    姚听寒看了一眼梁晋。梁晋微微意外,没想到姚听寒这时会来征求自己意见。

    他点了点头,姚听寒这才如实回答:“是我。这是我恩师之首,另外这两只手,梁相公说,应该是别人的。”

    陆隼接过那两盏莲花灯,和姚听寒手中的头颅仔细对比,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说时有些惊异地瞥了梁晋一眼,道:“你这小子有点门道,我问你话,你还没说呢。”

    说话间另有几名捕头、捕快跳上桥来,一看就是有些神通的。听陆隼一说,众捕快齐齐向梁晋看来,眼神如刀如剑,一个个锐利异常。

    梁晋毫不怯场,稳稳站定。眼前众人却不知道,他在挨着这么多目光时,心里却是在数着山海绘卷上被点亮的一个个异兽。

    嬴鱼、黄贝、天狗、肥遗……

    异兽零散地分布在山水人体的各处,梁晋心里生起一股满足感。

    还要更多!更多!以及……

    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修行原理和体系!

    梁晋心里一边寻思,一边打算回答陆隼的问题。正要回答,却猛听周遭众人惊呼四起。

    众捕快的注意力也都被这一声声惊呼吸引了去,转头一瞧,只见青龙河中,又有四盏花灯顺游而下。

    “又有花灯!”

    “又来!只有莲花灯了!只有莲花灯!”

    河流中其他的花灯已经绝迹,只有四盏莲花灯悠悠而下,仿佛是在人们的围观下翩翩起舞一般,随着流水轻轻地旋转。

    陆隼连忙吩咐手下捕快将花灯捞上来,血水从花瓣的缝隙中滴落下来。

    姚听寒忽然一把抓住了梁晋的胳膊,紧咬着银牙颤抖不已。

    哪怕听梁晋分析过之前的零件只有头颅属于她师父,她还是总忍不住担忧乱想。

    梁晋轻轻瞥了姚听寒一眼,道:“里面应该不是你师父的零件。”

    “啊?!”

    姚听寒微微发出了声,似乎有些安心。

    然后,青龙河畔的捕快打开了莲花瓣。四个莲花灯中,四坨血淋淋的血肉露了出来。

    心!肝!肠!胃!

    那是四坨内脏!

    鲜血淋湿的脏器污浊不堪,杂乱地堆放在四个莲花灯的莲台上面,随着花瓣打开,瞬间摊开。

    尤其是那一堆肠子,着实把捧着莲台的人吓了一跳。那捕快没有修行过,只是个普通人,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松开。

    “啊啊啊啊!!!!”

    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尖叫。

    陆隼不敢怠慢,连忙又下达命令:“老王,你速速带人往上游去,沿河看到有修行者,先抓了再说。”

    一个跟着陆隼上了桥来的捕快立刻应“喏”,带人手向上游冲去。

    他在这里下达命令,而旁边梁晋的心里,已然有了一点决断。

    梁晋左右四顾,却区分不出桥上桥下各色各样的人群来,只好直接问姚听寒:“姚小姐,你能不能区分出普通人和修行者来?”

    姚听寒看了梁晋一眼,心有所动,回答十分配合:“修行者气息强大,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找出来并不难。只是今夜元宵灯会,长安街上修行者不少。我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个。”

    梁晋道:“我要你找会玩远程的刀剑的,或者哪个修行者有什么擅使刀剑的朋友、又或傀儡的——这刀剑,要能玩得纯属,庖丁解牛一般,也能远远地听话地摆弄莲花灯。”

    如果是傀儡术之类的话,那是最好不过!

    有什么比操控傀儡还有意思的呢?

第四章 招揽

    姚听寒的眼皮突然跳了一跳,两只眼睛眨了眨,专注地看向了梁晋。

    她看人认真时,总是会给人一种冰冷疏远的感觉。梁晋顿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他被瞪得压力山大,忙道:“赶紧找去吧。凶手跑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姚听寒不敢再迟疑,“刷”地一下飞了出去,跳到了四下最高处——毗邻长安街的摘月坊的楼顶上,俯瞰四方。

    姚仙子身在半空衣炔飘飘,翩然惊鸿的模样,惹得周遭人们纷纷仰头注视,惊叹不已。

    梁晋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按照记忆里的动作,向陆隼拱手行礼,打算退到一旁,却忽然被陆隼叫住。

    “好小子,你是怎么看出什么端倪来的?”

    陆隼大刺刺的一拍梁晋的肩膀,那大手就跟个铁钳似的死死地卡住了梁晋的肩头。

    到底是修行者,手指头一夹要人命。不知道姚仙子一夹的功夫,有没有这么恐怖。

    梁晋差点呲牙,忙道:“还请陆总捕头松开,小子骨头脆,受不住您这一捏。”

    陆隼这才松开了手,上下掂量了掂量梁晋,咂了咂嘴,道:“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这身板儿不行啊,得练,得捶打。”

    你是想把我直接捶死么?

    梁晋揉了揉肩膀,没有接这一茬。

    陆隼把梁晋从这里拉了出去,驱散周围人群,避免被人围观听讲,才略略压低声音道:“废话不多说,你给我讲讲,你为什么要让听寒仙子在这里找凶手?”

    这捕头倒是有些谨慎。

    梁晋道:“莲花灯漂下来有三波了,这是专门给人看的,正常的凶杀案,不会搞得这么花里胡哨。凶手这么搞定然别有目的。”

    陆隼神色一动,举一反三:“所以你认为,凶手可能特地来这里,观察或者欣赏他制造的凶案,看我们被他戏耍,又或者提前知道听寒仙子在这里,专门隐藏在暗处,看听寒仙子的反应?”

    果然能当捕头的,不是简单人物。举一反三,能想到这么多。

    梁晋点了点头,道:“这是最乐观的推断了。如果凶手不在这里,那你最好祈祷其他地方不出事吧。”

    陆隼眼皮一跳,眉毛一轩:“你是说……”

    梁晋道:“那样的话,我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这里只是凶手制造出来吸引人注意力的,他真实的目标,是别的地方。如今可是元宵夜,京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街上吧——包括与民同乐的天家。”

    记忆里,如今的皇帝多被世人称作天家,元宵夜时会在龙凤台与万民同乐。这样的场面,简直是作乱的大好时机。

    “如果是这样,那凶手可就想多了。龙凤台有牧神军护卫,而且我侦缉司高手如云,花总帅也在龙凤台前护驾。这里凶案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小场面,又岂能把龙凤台的守备引开?”

    陆隼胸有成竹似的,微微一笑。说罢了话,却忽然高声叫道:“过来两个人!”

    现场剩余的捕快立马有两个跑了过来。

    陆隼道:“你两个速速到龙凤台去,看看情况如何。再知会花总捕一声,无论如何不要擅离龙凤台。”

    两个捕快虽然不明白陆总捕头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他们跑这一遭路,但还是领命去了。

    二人一走,陆隼又问:“我再问一句,你是怎么认定凶手擅使刀剑、又觉得凶手不是有朋友、傀儡,就是会远……远程法术的?远程是吗?这个说法倒是挺贴切的。”

    梁晋道:“这个也好说。莲花灯送下来的零件,从一开始的人头,到后来的双手、内脏,无论大小还是粗糙细腻程度,都不尽相同,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而且随着莲花灯下来的其他花灯,第一次变少,第二次直接没有,这期间上游一个跑下来的人也没。莲花灯里的零件又始终保持着新鲜。

    “这无一不在说明,凶手除了一开始杀了姚仙子的老师袁修道,用了袁修道的脑袋以外,后来摆在莲花灯上的,都不是袁修道的零件,而是现场杀的其他人的手和内脏。

    “凶手一开始的目标或许是袁修道,但后来看到他放河灯的人,只怕都遭了殃。后来的莲花灯,都是现场装货的,才能保持得那么新鲜。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现场还有凶手、或者凶手擅使远程法术,其他的我想不到。”

    “有点儿意思。”

    陆隼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梁晋的肩膀,道,“小子,你很不错。跟我来侦缉司怎么样?我暂时安排你个杂役的位置,让你跟着老王干,他手里大案要案多,有哪起案子立个功,我找着机会,直接把你提正了,成为捕快,从此抱铁腕,吃皇粮,岂不美哉?”

    陆隼这么一说,旁边剩余的捕快都“刷刷刷”地朝梁晋看了过来。

    梁晋顿时深陷围观之中,一下子获得了不少注目礼,感觉自己头顶跟打了照明灯似的。

    压力山大!

    “南郊捕快梁晋,见过陆总捕。”

    眼见陆隼都给自己抛来橄榄枝了,梁晋也没法隐瞒,只好一拱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不过总捕毕竟是总捕,陆隼转瞬就从尴尬中走了出来,顺杆往上爬,道:“南郊那破地方,都他娘的快出城了,有什么好呆的?还是跟我来长安街吧,管治京城之枢纽,又有本帅提携,升职机会多得是,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梁晋非常老实得道:“我是司内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陆总捕你们当总捕的商议就是,我就是一个干活的,听从吩咐,到哪里都可以。”

    “有点儿意思,有点儿意思!”

    陆隼笑道,“这话说得好听。你这厮,当是个能升大职的人!”

    说话间,上游有捕快飞也似的赶了回来,转瞬间到了陆隼跟前,道:“陆总捕,上面没人了,所有人都被杀了,掏心挖肺。我们又截到几个莲花灯,里面尽是死者身上器件。”

第五章 法术!法术!

    陆隼眉毛一挑,看了梁晋一眼。

    这个小子果然有点意思,观察入微,推断准确,嗯……还会说套话,可堪大用。

    “回去通知老王,在上游留几个人看守,剩下的都回来。”

    陆总捕再下指令吩咐捕快,又道,“让老王找个跑得快的,去龙凤台通知花总帅一声,叫她小心着些,以防出乱。”

    那来人应了一声:“喏!”转身飞奔而去,又转瞬消失在梁晋的眼前。

    梁晋看得眼热,这人跑起来脚下生风,两腿冒火,形成一溜残影,也是修行者的法术吗?真是好用!

    他修的是什么来着?

    梁晋看到那人的身后隐隐有只赤红的鸟闪动,与山海绘卷里肺部处的四翼火鸟遥相呼应,展翅欲飞。

    他也有种想要发足狂奔的感觉。

    “噼里啪啦——”

    生出异象的,不只是那捕快的双腿。

    天空中闪烁起了大范围的电光。

    梁晋抬头看去,只见听寒仙子姚听寒已身在半空,手握长剑,携着万钧雷电俯冲向下。

    雷神!

    雷神在发威!

    她找到目标了!

    梁晋立马有所明悟,就见夜空整个都被电光照亮,在这样的光亮之下,长安街绵延无尽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梁晋感觉自己自己的眼睛微微地刺痛了一下,山海绘卷中眼部的雷泽雷神噼里啪啦地放着电光,呼应听寒仙子的雷神。

    眼?!

    梁晋心中一跳,刚刚自己使用姚仙子的雷神法术时,眼睛也刺痛了一下!

    而雷神的雷泽,就驻留在山海绘卷中眼部的位置!

    原来如此!

    他心有所悟。

    地上的众人吓得惊叫起来,四散奔逃。

    陆隼面色一变,吩咐左右道:“赶紧疏散人群,防止踩踏和战斗波及!”

    “喏!”

    左右两个捕快立刻应声而去。无数的细白粉末从二人袖中而出,随着一阵清风散布开来,仿佛拉成了流水一样的大网,把慌乱逃窜的人们笼罩期间。

    那“流水”粘稠,网中慌乱的人们一下子就被理顺了,梳理成了一行行整齐的队伍,又由“流水”推动着,快速远离。

    这是什么?!

    还有这么好用的法术吗?!

    梁晋叹为观止。

    不过这些法术,却并没有引动山海绘卷,梁晋有些可惜。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姚仙子已经手握长剑刺了下来。万钧电光汇聚于她的剑尖,以至于那整把长剑都亮得吓人,剑尖更是灼人目光。

    在裹挟电光的剑法、以及捕快的流水法术的共同作用下,地面上仿佛打开了一个漩涡。所有的人都被驱赶到了漩涡之外,漩涡之中,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修行者!

    那是一个极矮的修行者,穿着普普通通的灰布衣,一张脸也普普通通,五短身材,却因为身体极瘦,显不出短小来,像极了一个营养不良的苦命人。

    但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修行者!

    以及——

    一个怪异骑士!

    梁晋看到那骑士独臂三目,坐下骏马五彩斑斓,跟着那形象就在山海绘卷人形的腹部点亮。

    海外西经,奇肱国之民!

    《山海经》中,奇肱国之民擅长制作机械,那这修行者,是不是也会制作傀儡?

    梁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傀儡之术,是与腹部有关么?

    战斗还在继续。

    在姚听寒携电之剑刺下的一瞬间,那修行者一屁股坐在地上,拉远了自己和剑的距离。

    他双手朝前一合,木头做的胳膊腿脚、还有一个棍子一样的身体、一个画着诡异符号的圆木脑袋,就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啪!”

    所有的零件合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和修行者差不多高、却比修行者还要瘦的木头人。

    傀儡!

    果然是傀儡!

    那傀儡双臂往前方一叠,交叉之处,跟着就撞上了姚听寒的剑尖。

    “叮!!!!”

    “噼里啪啦!”

    电光流窜,刹那间包裹住了木头傀儡。但这已是极限。

    姚听寒声势浩大的一剑,被傀儡一拦,无论是剑还是电,都再不得寸进。

    电花倾泻而下,将傀儡笼罩其中,使那傀儡已经看不见本来的形状,成了一个小太阳一般,亮得发白,白得刺眼。

    周围的人们都已经躲远,但远远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幕,都还是骇到失声。

    长安街元宵夜里只剩下电火爆闪的声音。在那白光爆闪,忽然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噼啪——”

    电花被那东西割裂,姚听寒的剑,也弹了回去。

    剑罡!

    无限电火之中的小小傀儡,竟然劈手打出了两道剑罡!

    那剑罡如此锐利,连电花都能劈碎,听寒仙子也不得不后退,暂避锋芒。

    果然是他没错!

    梁晋确信下来。

    这样的傀儡,这样的剑罡,不正是制造莲花灯的绝好手段么?

    “好家伙,还真被你给说中了!”

    陆隼双眼一亮,上前一步。

    梁晋还以为他要出手,但却见他上前一步,就不动了。

    难道这总捕外强中干,对上那个使唤傀儡的修行者没把握?

    那个修行者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后拉开距离的同时,指挥傀儡不依不饶地向姚听寒杀去。

    傀儡两个木头杆子一样的胳膊上延伸着锋锐的剑罡,仿佛连空间都能切碎。

    姚听寒不得不全力应对。那所有的雷电都汇聚在了剑身上,仿佛屏障,又仿佛剑的延伸,与傀儡的剑罡撞在一起。

    “叮——”

    梁晋立马就感觉无穷无尽的杀意轰然袭来,差点让他站不稳了,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修行者的全力碰撞,竟然恐怖如斯!

    但就在这时,陆隼突然动了。

    长安街总捕从袖子里面一掏,掏出一根细长银针来,“咻”地一下,就朝操控傀儡的修行者抛了出去。

    东方不败?

    梁晋的脑海中,立马闪过了这一个念头。

    他的眼中和山海绘卷里,异兽蛊雕头上的长角隐隐发亮。

    梁晋感觉自己如果有针在手,也能借蛊雕之角的威力,发出一记飞针。

    银针快得连肉眼都无法捕捉,而修行者全力操控傀儡与姚听寒对敌,根本来不及注意。

    等他察觉到时,银针已到了身后。

    “噗——”

    一根细针直接插在了修行者后庭之中,看得梁晋菊花一紧。

    没想到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陆总捕,用出手的却是这样细腻的招势!

    那修行者一下子就泄了气了,木头傀儡顿时控制不稳,摇摇晃晃,剑罡也随之散去。

    姚听寒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头一剑,直接就削掉了木头傀儡的脑袋。

    修行者无奈,只好召回傀儡,恨恨地瞪向陆隼,怒道:“背后偷袭,不讲武德!”

    陆隼道:“跟你这杀人凶手讲什么武德?大家并肩子上,拿住这凶徒!”

    众捕快一拥而上,有法术的各施神通,没法术的在后方吆喝,一瞬间把那凶手给淹没了。

    姚听寒落回摘月坊的楼顶,正准备再施绝招,一举把楼下那厮斩杀,为曾经老师报仇,却突然发现一众捕快把那厮围得密不透风,正招歪招一股脑的招呼上去,自己根本无从下手,一时有些发愣。

    然后,那修行者就被干趴下了,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奄奄一息,脸上、屁股下面往外冒血。

    木头傀儡零件七零八落地散在他旁边,已然不成形状,不知道替他承受了多少火力。

    梁晋目瞪口呆,怎么侦缉司的路子这么野,干起人来如此惊心动魄?!

第六章 人才啊!

    “怎么样,我长安街之捕快,比你南郊如何?”

    陆隼得意洋洋,自吹自擂,“你别看他们打起来似乎很乱,但其实配合默契,融洽无间。每个人出手都兼顾左右,所有的法术神通才能形成一张大网,让敌人招架不得。”

    虽然他有自夸的嫌疑,但梁晋还是深以为然,知道这位长安街总捕头所言非虚,不由由衷赞道:“高,实在是高。”

    “你这厮也不低。”

    陆隼也由衷地说道。

    这小子说起套话赞词,都是如此简单浅白,却又能直抒胸臆,着实不简单。有时候有这等本事,甚至比精通办案还要重要。

    人才啊!

    战斗结束,有人心有余悸,早早撤走,有的还有胆子凑近围观。陆隼叫手下去将围观的无关人士驱散,自己则到了那修行者旁边。

    “真没想到,原来是你。”

    陆隼看来是认出了眼前此人,问,“你为何要行凶杀人?”

    说话间姚听寒也落了下来。

    狐妖面具后的眼神难得地浮现出强烈的怒意与杀手,举剑就想要砍死那凶手,但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动手。

    “为什么是你?”

    姚听寒把剑悬在凶手面前,问道。

    看来这俩人都认出了凶手。修行者的圈子有这么小么?

    陆隼抬起手来,压下了姚听寒的胳膊,道:“听寒仙子收手,我们还在这儿呢,你这个样子不合适。”

    姚听寒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梁晋。

    她怎么就这么听自己话了?

    梁晋心里一边犯嘀咕,嘴上一边道:“姚小姐,这人还得审呢。相信专业的人,会给你一个答案。”

    姚听寒似乎心有不甘,半悬的利剑舍不得放下,但最终到底还是听从了梁晋的意见,默默地收回了剑去。

    众捕快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都惊叹不已。眼前这厮似乎还不是个修行者,怎么就能把堂堂稷山书院的听寒仙子吃得这么死呢?这可真是耗子给猫当伴娘了!

    而陆隼则不一样。长安街总捕头所看到的可并不只是表象,他也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心里全是羡慕嫉妒。相反他对这个出自南郊侦缉衙门的小兄弟,评价更高了一分。

    以一届凡人之躯,却能搞定哪怕是在修行者中也数一数二的女人,有这等本领,又能观察破案,还可以“出口成章”,这小兄弟,果然是个人才啊!

    被陆隼唤作“老王”的人很快率领着一队捕快修行者回来,陆隼又命令老王带着一部分捕快看守青龙河两岸,继续沿河搜索,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至于陆隼自己,则叫人押了那被众捕快一拥而上擒住的修行者,散落的傀儡零件则另外收拾住了,往长安街衙门而去。

    “此人狡诈,修为不低。这里也不是审问的地方。待我押回他去,再好好拿捏。”

    陆隼大刺刺说道,仿佛是在跟人解释似的。

    说完了话,就扭头招呼梁晋和姚听寒,“听寒仙子,你与此人、此案渊源匪浅,不如同来。南郊小兄弟,你也跟上,此案你有大功劳,可不能半途而废。”

    看陆隼这架势,明显是一副哪怕强掳也要把自己掳进长安街衙门的样子,梁晋十分老实地跟上,听话得就跟姚听寒听自己话似的。

    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老实听话一些,希望以后有机会转到长安街来,自己能涨工资。

    离开青龙河岸边时,梁晋回头看了一眼,京华桥上因为刚刚的一系列状况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闹,心有余悸的人们哪怕围观也躲得远远的。

    明月星稀,璀璨的灯火在青龙河岸之后勾勒出高低错落的屋影,从侧面上描绘着这个世界繁华京城的壮观浩大。

    远方山如眉黛,给元宵夜景披上了一张黑幕。一阵风吹来,梁晋打了个激灵。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从之前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真的穿越了,要面对新的生存环境了。

    所以他不能再任性。

    如果能涨工资,那自然再好不过。

    ……

    长安街侦缉衙门坐落在长安街东,临近城门,距离京华桥要远一些。

    衙门侧还有青龙河水过去,河上跨了一条百鹊桥,桥上雕琢百鹊,在花灯下争奇斗艳,好不漂亮。

    那是猜灯谜的好去处。

    热闹与繁华从京华桥那里一路延续过来,使整个长安街变成星火璀璨的长龙。

    百雀桥上的人气还没有受到京华桥那里莲花灯案的影响,毕竟离得太远了。

    男女小儿们兴致勃勃地约会、猜灯谜。直到捕快的队伍押着凶犯回来时,气氛才为之一寂。

    “又有什么大案吗?”

    “死人了么?”

    “听说是西边死了人,有人偷别人婆娘被抓了奸,脑袋都砍下来了。”

    “我怎么听说是有汉子逛青楼,家底被狐狸精掏空了还不知悔改,家中娘们儿一怒之下,把汉子咔嚓了,那汉子失血过多才死翘翘?”

    “啧啧啧,大过节的也不安生……”

    ……

    百鹊桥上的注意力都被一行捕快所吸引。人们议论纷纷,踮起脚尖张望,想要看清被捕快押在中间的凶犯模样。

    姚听寒跟在陆隼的后面,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么多人关注,有些不太习惯。不自觉往梁晋的身侧躲了躲,想要借着梁晋的身体挡一挡人们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靠着梁晋,就有些心安的样子。明明是一个不知修行的普通人,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感觉呢?

    对姚仙子的表现,梁晋倒是无所谓。现在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仙子,可远没有看好他的上司来得有吸引力。

    梁晋一路跟着升职加薪的大好机会进了百鹊桥东威严的衙门里面。

    长安街侦缉衙门挂着区府侦缉司的黑色牌匾,大门进去,院子里就是演武场。左右是伙房与杂物房之类,班房还在后面。

    陆隼直接命人将凶犯带过了和电视剧里那些衙门一样的正堂,押进了后面的班房,又命人点上了灯,铺卷执笔记录,转头对梁晋道:

    “兄弟,你是捕快,我是总捕。我借你用用,不过分吧?”

    梁晋很想说过分,我是南郊捕快,你是长安街总捕,你凭什么使唤我?

    但是考虑到升职加薪的希望,梁晋只好出卖了自己。

第七章 修行者与普通人

    “好的没问题,陆总捕有事直接安排。”

    梁晋十分干脆地说道。

    陆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看你脑子活,门道精。而且对案情也相对了解,里面那厮,交给你来审问怎么样?留你在这里审问,我也好抽出身来,把现场其他死者调查一下,给你打好下手。”

    这话说得,把自己捧得可真高,你们长安街的事,怎么就成给我打下手了?当领导的说话都这么好听吗?

    梁晋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当成傻子忽悠了。他决定秀一秀自己的智商:

    “其他死者身上,估计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从现场情况来看,你们并没有在上游找到其他修行者。那些死者,就应该和嫌疑人……凶犯关联不大。他们或许只是倒霉,在不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了不合适的地方,被凶犯操控傀儡顺手杀了。”

    陆隼挑了挑眉毛:“所以我再返回现场,就没什么意义了?”

    “哪里哪里,意义还是有的。”

    梁晋非常识时务地给陆隼找了个台阶下,“这些毕竟都是我的推测,真相如何,到底还是需要验证的。而且后续善后,也需要弄清楚那些无辜死者的身份。”

    陆隼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个懂行的。年纪轻轻,就这般深思熟虑,不错,不错。好好审人,我看好你。”

    说着拍了拍梁晋的肩膀,又叫道:“小孙,此案事宜,全部交给梁兄弟负责。你尽心帮衬,听明白了吗?”

    班房里出来个精干的青年捕快,道:“明白。”

    陆隼点点头,交代了姚听寒一句,让听寒仙子耐心等着,他回来若有疑问,也会向听寒仙子请教,就带了几个人离去了。

    陆隼一走,那小孙来请梁晋进去关押凶犯的班房审讯。姚听寒跃跃欲试,也想跟进去。

    梁晋问:“你们这里带旁人进班房审讯,有没有问题?”

    小孙道:“陆总捕把此案审讯事宜交给你负责,只要你能弄好案子,任何方面,你都可以全权安排。”

    这隐隐的不屑模样,似乎是不相信自己。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梁晋做自己的事,又何必非要别人相信自己?

    梁晋点了点头,转而对姚听寒道:“我接下来进班房审讯,你可以跟进来。但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我让你说话你再说话,我让你干什么你才能干什么。听明白了吗?”

    如他所料,稷山书院的仙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甘愿听他的话。他说完以后,姚仙子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在旁人看来还是漠然高傲而疏远,但这没有什么,只要听话就好。

    梁晋略微颔首,问姚听寒:“现在你先跟我说一下,里面那个人的身份来历,还有和你师父袁修道的渊源。”

    姚听寒稍微沉默了一下,回答道:“他是宋功野,和我师父一样,也是散修,法力入心,练得一手傀儡之术。当年他和我师父是一起离开京城的,那时他俩极为要好,我却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杀师父?”

    “节哀。”

    梁晋只能说上这么两个字。人世间光怪陆离,兄弟阋墙,亲人反目,夫妻离心,情人背刺,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他把“法力入心”四个字记在了心里。身为普通人的他对于修行者的词汇知识一片空白,但这四个字显然是修行者法术的关键词汇。

    知识不知道,这一个词汇,所指的是什么。

    境界,还是其他?

    “不管有什么理由,我们直接问问他好了。但是你别说话,不然干扰了审讯,想要的答案问不出来,你可别怨我。”

    他说着请等候在旁的小孙打开了班房的门,在那捕快质疑的目光中,当先走了进去。

    “修行者的案子,让一个普通人看个什么劲儿。”

    走进班房时,梁晋听到小孙低低的嘟哝,却也没多在意。毕竟他不是长安街侦缉衙门的人,也的的确确不是修行者。被人质疑理所应当。而且有人质疑,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请他审讯的是总捕陆隼,又不是别人。

    但是他不在意,姚听寒却似乎有点在意。

    姚仙子跟在梁晋的身后,小孙嘟哝时,堪堪走到了班房门口。她微微转头,狐妖面具后面的眼睛淡撇撇地瞥了一眼那捕快。

    小孙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两腿一抖,差点就尿了。

    班房小门小窗,哪怕点着灯也昏暗无比。

    长年阳光稀少,欠缺通风的房间十分潮湿,梁晋一进来就感到扑鼻的潮气。

    那门就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往里的铁栏隔开了独立的小牢笼,凶犯就被关在其中,手脚大大地分开,绑在铁栏上面。梁晋看着都替他难受。

    班房里有个两个杂役看着,等梁晋等人进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孙先叫他们出去,才对梁晋说道:“好了,你问吧。”

    这货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梁晋决定也对他不客气:“好,小孙你坐下,我问,你记。”

    小孙露出意外之色,寒着脸道:“我只管居中协调,审问是你的事吧?”

    梁晋像是听不懂小孙的话似的,非常和气地道:“对,审问是我的事。”

    小孙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桌前坐下,提起笔来。

    陆总捕的指示是一切审问事宜都由梁晋负责,小孙心里敢保证,如果不老老实实地听眼前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的话,回头他一定会被陆总捕骂个狗血喷头。

    而且姚仙子的目光,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觉得自己失策了,看不起此人就看不起,何必表现得这么明显呢?

    见小孙老实服软,梁晋便不多与他计较,迈入正题。

    他斜看了姚听寒一眼,相比起小孙,其实他更担心这位姚仙子,万一仇人见面眼红暴走,那可就乱了套了。

    不过幸好姚仙子还算听话,进来后什么也没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牢笼里的人,像是要用眼神把仇人杀死。

第八章 那我该怎样羞辱你

    梁晋走到了铁栏前面,宋公野鼻青脸肿的面庞上毫无神采,他甚至能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可见陆隼的手下下手不轻。

    “姓名。”

    梁晋程序化地问了开头。

    宋公野抬起头来,有些不适地撅了撅屁股,让他被铁栏束缚的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才瞥了一眼姚听寒,道:“她知道,你何必问我?”

    梁晋往下瞟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道:“我没问她,我是在问你。”

    后面的小孙撇了撇嘴,只觉梁晋的问讯开局毫无营养,就像一个刚刚学成理论入职侦缉司的新手捕快问问题。

    这般废话,谁答应你的问题!

    果然,那宋公野脑袋一低,额头往铁栏上一顶,不再说话。

    小孙避着姚听寒默默冷笑,准备看笑话。

    梁晋见宋公野不回话,却也不恼,只是又往下瞟了一眼,道:“宋修士银针入菊,可还痛乎?”

    宋公野脸色一变,屁股一紧。他被陆隼一针入腚,再被众捕快群殴,菊口开裂,伤势越重,血已经把大半条裤子浸湿了,甚至已经漫到了前面。

    “与你何干!”

    宋公野梗着脖子硬道。虽然他的整个人都贴在铁栏上,梗也梗不成什么样子,所以只好眼皮上挑,用白眼蔑视了梁晋一眼。

    “你是在鄙视我?”

    这个眼神梁晋看得很明白。

    宋公野道:“鄙视你又如何?区区凡人,也来审我?”

    噫!优越阶级人士。这样下去,这货只怕一个问题也不会回答自己了。

    梁晋浑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孙哥,可记录了?”

    那小孙倒也识趣,知道正事,而且人家都叫自己孙哥了,他也就没有再摆脸色作难:“记着呢。”

    梁晋道:“孙哥你千万记详实了,把这里场景,嫌犯状态,也记录到位。此案大庭广众之下,花里胡哨,影响重大,说不得结案之后,要被编成话本,在酒楼茶馆里讲上一讲。咱们这些材料,到时候或许能给话本提供写细节。”

    宋公野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梁晋留意到了。

    小孙却不满起来,摔笔道:“我在长安街衙门多少年了,如何记录,还用你来教?什么场景状态,我干这么多年,还没有做过这样的记录。更何况我司的案子,你给谁去看细节、编话本?年轻人不要瞎指挥。”

    这家伙就差一句“笔给你你来写”了。梁晋也懒得多和他废话,破坏了气氛:“我说,你记。别忘了陆总捕是怎么交代的。”

    小孙骂骂咧咧地拿起了笔。

    宋公野暗暗冷笑。

    姚听寒不明所以,只是焦急地看着梁晋,但又因为自己不够专业,不敢打扰梁晋审人。

    梁晋念道:“莲花灯案嫌犯宋公野,拒不回答侦缉司提问,作何想法耶?诗曰:寂寞东篱湿露华,依前金靥照泥沙。盖因世界恶人,多有怪癖,宋公野者,喜弄后庭。从其细长傀儡,可见一斑。”

    姚听寒听得有些懵,一时联想不出梁晋话中内涵意指何处。

    小孙也有些懵,停笔道:“这和案情有关系吗?这是口供?这未免也太……太详实过头了吧?!”

    梁晋道:“孙哥你只管记录就是,陆总捕已经说了,问讯之事,由我全权负责。”

    小孙这才又继续书写,心里暗暗冷笑,也好,这般胡诌,记录不实,问讯失败你自己负责。

    梁晋道:“宋犯被捕时,先有飞针刺入后庭,后有侦缉司众捕快上下几逼,将之捉拿,致其股开红出。若是常人,断不会喜欢此道。然宋犯恶极变态,专好于此,故在牢中有问不答,还扭捏其臀,妄图激怒捕快,凌辱于他。”

    姚听寒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被迫拉进了新世界的大门。

    小孙则感觉自己写不下去了,寥寥草草匆匆写完,问:“还有么?”

    他已经在猜眼前这个明面上的捕快暗地里是哪位咸湿小说大家了。

    铁栏里宋公野却已然气得直喘粗气,怒道:“卑鄙小人!我是修行者,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梁晋问:“那我该怎样侮辱你?”

    宋公野一时气急,竟然说不上话来。

    梁晋道:“我问你话你不说,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在青龙河里表演得那么盛大,过足了瘾,却也该想想我们要怎么善后啊。

    “那么多人看着这案子呢,我们也不好做,得给人们一个交代,让大家知道这案子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杀人,又为什么花式展示。”

    宋公野喘着粗气道:“这和你刚刚说的那些有关系吗?”

    小孙和姚听寒的眼睛在梁晋和宋公野之间转来转去,宋犯问出了他们想问的问题。

    “有啊。”

    梁晋说道,“这证明你是个变态。变态花式杀人,就不需要理由了。”

    宋公野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裤子上渗着的血更多了。他头没力气再抬,眼皮却可以上翻,翻着白眼看梁晋,那眼神仿佛梁晋和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修行者的目光还是有点威力的,梁晋有些承受不住,默默地退到了姚听寒的后面。

    姚听寒虽然不是太懂,但从宋公野狼狈的模样里,还是能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快意。她自觉地拦在了梁晋和宋公野之间,让宋公野的白眼无法作用在梁晋身上。

    梁晋这才松可口气,道:“孙哥,继续。”

    宋公野听到这一声“继续”,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尖声叫道:“别念了!别念了!我说!”

    梁晋闭上了嘴。

    小孙微微一讶,这才明白了眼前捕快的目的原来是这个。他见过威胁的,见过上刑的,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只感觉自己学到了,却又不愿意承认,默默低下头去准备记录。

    宋公野气喘吁吁,仿佛听梁晋念经耗费了他不知道多少心力:

    “我叫宋公野,无名无派一介散修,学的是‘观法相傀儡之术’。袁修道是我杀的。我杀了袁修道以后控制傀儡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放在了莲花灯上,顺河飘下,妄图引人注目。行了吗?”

    他说完话刚松了口气,却蓦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骇然抬眼,就看到一张狐狸面具下充满杀意的眼神。

第九章 爱恨情仇

    宋公野顿时浑身挣扎起来,不觉间又裂了肛,龇牙咧嘴地尖叫,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吓的。

    梁晋听他尖叫道:“让她出去!让她出去!这里还是侦缉司么?!还是六扇门么?!怎么让一个外人进来,凭什么让一个无关人进来?!”

    小孙抬起头来看了宋公野一眼,更是有些讶然,修行者不是都是强大无惧一切的样子么?怎么会有这样崩溃的模样?!难不成是南郊这厮的话把他刺激到了?!

    “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梁晋笑了起来,拉住姚听寒让她不要冲动。

    这位稷山书院的听寒仙子到底还是明事理的,虽然眸中已然杀气凛凛,被梁晋一阻止,却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动手。

    梁晋道:“这里是不是侦缉司,谁可以呆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你为什么杀袁修道、为什么要把人头放在青龙河上、其他莲花灯里的都是谁、为什么放不同的器官、又为什么在现场流连不去?给我一一说来。”

    宋公野认命似的一一回答:“袁修道与我同看上一名女子,因此起了争执。偏那女子在我二人之间徘徊不定,勾得我难以放下了,才偏向袁修道。我气不过,杀了袁修道,又因知道那女子元宵夜会在长安街观灯,便把袁修道他头颅放在莲花灯上飘下,就是为让她看的。

    “至于其他人,他们不巧在上游,看到我的傀儡放灯,顺手被我杀了。我斩其手脚、心肠肝肺放在河上,就是为了让那女子以为都是袁修道身上的东西,刺激于她,报复于她……呵呵!呵呵!让她负我!”

    姚听寒听在耳中,浑身都发起抖来。

    梁晋用手捏了捏姚听寒的胳膊,示意她淡定,然后才问小孙:“你记到哪里了?”

    小孙闷声道:“记着呢,急什么。他嘴说的快,我写字又赶不上他的嘴。放心,记不差。”

    梁晋道:“先停一停,按我说的记。”

    小孙微微一愣,没有听懂一般。

    梁晋稍微酝酿一番,念道:“死者系宋犯至交好友袁某。二人相熟多年,袁某将宋犯当做兄弟,宋犯却对袁某图谋不轨。”

    小孙写几个字,抬手疑道:“这文字……与刚刚风格对不上啊。”

    梁晋道:“不要在意细节,重要的是事实。”

    这是个鬼的事实!

    小孙觉得梁晋一开口就是在侮辱“事实”两个字。不过这里梁晋全权负责,梁晋都这么说了,他还强求什么?干脆继续落下笔去,梁晋说什么,他就记什么。

    梁晋继续念道:“元宵佳节,月上梢头。宋犯约袁某共赏元宵夜景。

    “然袁某不知,宋犯已然对其心怀不轨,强行施暴。袁某惊慌反抗,为宋犯失手所杀。此番意外,却及激起宋犯凶性,将袁某杀人分尸。

    “其广制莲花灯,载袁某之首泛于青龙河上,又将目击者中一一击杀,为袁某陪葬。凡此种种,无不为满足其凶残变态之心性,宋犯之恶,可见一斑。”

    “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

    宋公野气急败坏,挣扎不止,扯得铁栏都“当当”晃动起来。

    宋公野青筋绷起,冲梁晋怒吼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梁晋微微一笑,道:“你有故事,我有酒。我家开了个小酒馆,你这故事,正好能给我那小酒馆提提人气,多谢多谢。”

    小孙顿时想摔笔打人。搞了半天,老子记这么多口供,是在给你写话本!

    姚听寒猛地转头看向梁晋,只是心有所虑,并没有其他动作。

    宋公野血脉偾张,双眼通红:“你这凡人,你这无耻之徒,我记住你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梁晋笑道:“多谢,多谢,酒馆说书,下一章回,我会把恶鬼报复、仙子相助的故事写进去的。是不是啊,姚仙子?”

    “呃……啊?”

    姚仙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宋公野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梁晋仔细盯着狼狈不堪的宋公野看了半晌,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又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重新回答,把刚刚的问题答案,再告诉我一遍。”

    宋公野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说有女子掺和,那女子是谁,莲花灯出现那么长时间,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表现异样,现身出来?

    “你说是为情杀,又为何一开始就准备那么多莲花灯?

    “要报复她,你完全可以找没人的地方给她看人头,又为什么选择青龙河,当着那么多人,还搞出莲花灯的花样?”

    梁晋连问几个疑点,又道,“酒馆里的故事到底是哪个版本,或者有没有故事,选择权在你。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改口,我家那小酒馆,可就指着这个引人夺目的话本揽客呢。”

    逼仄的班房内一瞬间陷入死寂。姚听寒和小孙都沉默没有说话,而宋公野则是一时间说不上话。

    沉默许久之后,宋公野终于开口,声音幽幽,像是从地底深处冒上来的声音,死气沉沉,满是绝望:

    “我们之前确实没有什么女人的事儿,但也不是你胡说八道的那样。我此生清清白白,岂容你如此诋毁!我把事实告诉你,但求你如你所说,可以不张扬出去。”

    梁晋微微一笑,道:“那要看你说的怎么样了。”

    宋公野脸色一白,闷闷“哼”了一声。

    小孙赶紧蘸了蘸墨汁,继续飞快地下笔书写。

    “继续说。”

    梁晋说道。

    宋公野沉默半晌,像是组织好了思路,然后才道:

    “袁修道无垢无碍,一介散修,原本是我看好的朋友。我观察他好久,才决定让他随我一起,竟毕生之事,成千古大业。未想他却拒绝了我。我不得已,只有将他杀了。”

    “毕生之事?!千古大业?!什么毕生之事?”

    小孙突然抬头盯住宋公野,两眼发光,像是猫见了耗子影儿、狗闻到了屎味儿。

第十章 蠢

    梁晋没有说话。

    但那宋公野却没有回答小孙的问题,只继续说道:“他既然已经死了,为我们贡献一份余热,那也是应该的。我计上心头,便做了莲花灯,把他的首级放进灯里游河。”

    他说时翻起眼皮瞥了梁晋一眼,道:“你这么贼精,想必已经猜到了。是的,我把他的脑袋放灯游湖,就是为了制造事端,引起声势!”

    “抱歉我没猜到。”

    梁晋适时地打扰了一下宋公野说话的节奏。

    宋公野被噎得不轻,缓了一阵,才继续说话:“我本该把他身上其他地方也放灯游河的,但他毕竟是我友人,我岂能让他尸骨分离至斯?所以其他部位,我用了当时在河里放灯的其他人身上的。”

    姚听寒把这一切听在耳中,已然怒不可遏,几欲动手。

    梁晋的手还拉着姚听寒,感受到那因愤怒而颤抖不已的胳膊,连忙扯了扯手,示意姚听寒不要冲动。

    不待姚听寒控制不住有所动作,梁晋抢先开口说话:“所以你在放屁?是不是这样说能让你好受一点?”

    “呃……”

    宋公野又被噎住了。

    也不知道是梁晋打断了宋公野的话,胡扯乱扯,还是他拉住姚听寒的原因,姚听寒并没有爆发出来,这让梁晋松了口气。

    梁晋道:“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所谓的你们?如果你们只是想用这里打掩护,在其他地方生事端,那我不得不说,你们真是蠢得要死。千古大业估计也是千秋大梦。”

    宋公野一愣,咬牙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梁晋道:“自己悟去。或者哪天你被判斩首了,临死前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两声爷爷,我一高兴,再告诉你。”

    宋公野又自闭了。这个恶心人的捕快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他,还像是看傻子一眼看他。身为修行者,他哪受过这样的气?

    跟宋公野说完了话,梁晋回头对小孙道:“孙哥,我要问的已经问了,剩下的问题,你补充收尾就可以了。我们先出去,等陆总捕回来。”

    小孙忙道:“好,好,你请,你请。”

    梁晋不用想都知道小孙想要问什么。

    宋公野的话里涉及一条线索,可能存在某个暂时不为人所知的隐秘组织。

    发现线索,顺藤摸瓜将之打击,这可是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捷径。小孙怎能不欣喜,怎能不着急?

    梁晋成人之美,把舞台让给小孙,拉着姚听寒出了班房。

    仇人在前,姚听寒没打算出去,却被梁晋强行拉走。

    到了门外,梁晋瞧着姚听寒哪怕隔着面具也看得清楚的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不要着急。宋公野都说了,他背后有人,他背后的那个组织,才是造成你师父死亡的罪魁祸首。”

    姚听寒道:“可是……那组织又在哪里?”

    梁晋道:“那些人看样子是想在京城找事。他们想要找事,就迟早都会现身。而且我看他们脑子不太好用的样子,说不准很快就蹦出来了。”

    姚听寒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班房,班房里隐隐有小孙的说话声响起,时高时低,语气激烈。

    梁晋听在耳中,微微一笑,道:“我估摸着那孙哥一会儿就该给宋公野上刑了。你要是还不解气,之后我再编个话本,请个说书的在我们家酒馆里演一演就是。让宋公野的丑态天下尽知,说不准还能把他背后的人钓出来。”

    姚听寒微微一愣,道:“可你不是说……他回答了你的问题,就不那样子编排他了吗?”

    梁晋正义凛然道:“和邪魔外道讲什么江湖道义?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姚听寒抿了抿嘴,道:“可是你不仅丑化宋公野,还把师父也编排进去了。”

    “……”

    梁晋略微沉默,“我可以修改。”

    说话间二人走进了前面正厅里。

    长安街衙门里剩余不多的驻守捕快和杂役们各自忙碌,有的在处理元宵夜里发生的冲突群架,有的在审问从街上捉来的贼偷,倒是没有人来管他们。

    梁晋和姚听寒乐得如此。二人在角落的两张椅子上坐下,等总捕陆隼回来。

    只是姚听寒哪怕带着狐妖面具,也遮不住如仙气质,引得众人不时侧目,两人哪怕是在角落里坐着,也免不了被人关注。

    憋了许久,姚听寒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需要问我什么问题么?”

    “呃……啊。”

    梁晋这才反应过来,问,“你那噼里啪啦的法术,可以教我吗?”

    姚听寒懵了一下,缓了缓,才摇摇头说:“梁相公你明明会法术,又何必来消遣我?我还想问问梁相公,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我门中法术?”

    “我不知道。”

    梁晋装傻充愣,“你门中法术是什么?”

    姚听寒又摇了摇头,不想说话了。

    她觉得眼前这个捕快很是奇怪,但不管怎样,之前梁相公的话,都还是可信的,所以她只能暂时相信梁相公。

    或许梁相公修习了其他神通法术,与稷山书院的雷神一脉有些相似?

    她这样给自己找理由。

    可是梁相公为什么又要说自己不懂法术呢?

    梁晋死皮赖脸道:“我真不知道,你教教我呗。”

    姚听寒却还是摇头:“门中法术,恕不能擅自外传。梁相公有意入我门,明年修行者大考,我可以为梁相公举荐。”

    “这样啊。”

    梁晋失望之余,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脑海里有山海绘卷,已然明确了目标。如果能早点得到修行的法门,那自然更好。如果不能,可以获得机会,那也不错。

    他能感觉出来,现在几乎是靠山海绘卷、凭本能掌握了雷神,可是要得心应手地使用,还是要再系统地学习一下。

    还有,自己没有入门就使用法术,这算是无照驾驶了。想要光明正大地使用神通,找机会进入稷山书院,“考个驾照”,还是有必要的。

    修行者大考,这或许是自己修行的希望了。

    姚听寒就又问:“此案相关,你不需要再了解了吗?”

    梁晋明白过来,姚听寒还是纠结于其师之死,梁晋说起了幕后之人,她便迫切想要寻根究底。只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求梁晋发问。

    梁晋摇了摇头,道:“那是陆总捕的事,等他回来,自会问你。我和宋公野的对话,你都已经听到了,你和陆总捕对话时,思路就能清晰一些。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姚听寒不再说话,两人之前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边打群架的吵个不停,原来是两伙笨蛋总算找到一个简单的灯谜,兴奋之余,为了抢答灯谜,赢取答案干了起来。

    双方吵得兴起,捕快们的劝解根本没人去听。

    “都他奶奶的给老子闭嘴!”

    值守的捕快终于不耐烦了,拔出大刀一阵臭骂,把两伙人吓得全都闭嘴,厅中顿时为之一寂。

    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梁晋笑了起来,他在穿越以前,也曾经为这样的琐碎纷乱烦躁过。可惜当时自己不能拔刀。

    “踏踏踏——”

    在这尴尬的寂静中,陆隼带着老王一伙人大踏步走进门来。

第十一章 修行者大考

    陆总捕走路带风,“踏踏踏”地走进来,效果更是不一样。

    后面的人再把几个从现场带回来的莲花灯和人体零件,以及从上游搜罗回来的死者尸体一放,厅中众人就更是吓得噤声不语了。

    “这么多人挤这里干什么,赶快清出去。”

    陆总捕话一说完,不用别人清,之前还争吵不休的两方立马自觉地跑个干净。

    把人全清出去了,陆隼才问梁晋道:“梁兄弟,问讯如何了?”

    梁晋道:“该问的我都问出来了,剩下的我怕凶犯要么不知道实情、要么拼死不说,就没费力气往下问。孙哥还在努力攻克。”

    “小孙这厮倒是向来努力。”

    陆隼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道,“你俩在这里稍等,我先去看看情况。”

    顺着便往后面去了。老王等一干人也都友善地和二人笑笑,各自去忙。

    那老王还偷偷对梁晋道:“兄弟不错,有没有兴趣来咱们长安街干?我可以帮你说说话,到时候过来跟着我,保证什么都少不了你。”

    梁晋瞬间感觉自己挺吃香的,“哈哈”笑了笑,道:“我服从安排。”

    于是老王拍了拍梁晋的肩膀,给了梁晋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才走。

    众捕头捕快一走,姚听寒轻轻瞥了梁晋一眼。

    梁晋若有所觉,回头看着那张妖冶风情却露着圣洁白皙的下巴的狐狸脸,问:“你看我干嘛?”

    姚听寒问:“那个小孙好像对你有些许敌意,你为什么要给他说话?”

    梁晋新奇地看了姚听寒半晌,这个清冷的女仙子,竟然还会观察这些?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你堂堂仙子,也会关注这些?”

    他不由笑问。

    姚听寒把脸扭到一旁,不想回答。

    梁晋这才回答:“与人为乐,与己为乐。他跟我又没有多大仇,我顺口一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而且我以后说不准还要来这里上班呢。

    姚听寒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不多时,陆隼从后面回来,拧着眉头不松。

    他先安排了一下老王,才过来和梁晋、姚听寒说话。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厮后面看来确实有些个人,不知道想生什么事。小孙已经上刑了,只是他嘴硬的很,这话怕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

    陆隼说着叹了口气,道,“我把老王派出去巡守了,相关情况,也叫人去通知花总捕了。只不知道那厮背后的人到底要搞什么。虽然今晚京城防备严密,但有这么一根刺扎着,我心里总还是不安稳。”

    梁晋道:“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陆隼轩了轩眉毛:“哦?你说说,我听听。”

    梁晋道:“元宵之夜京城里守备森严,这是众所周知的惯例。若有人想要借这样一个案子引起声势,使某处守卫空虚,那实在是想多了。”

    陆隼身体微微前倾:“所以呢?”

    梁晋道:“所以那伙人要么太蠢,要么就没打算在今夜动手,又或者根本没指望宋公野能吸引走多少目光——换句话说,蠢的只有宋公野一个。”

    陆隼颔首道:“人蠢被放弃,那也算正常了。不过不管怎样,今晚还有今后,都得小心一些了。这伙人,迟早都要被揪出来。”

    接下来陆隼便请梁晋二人去了厢房,向姚听寒详细询问了宋公野和袁修道的相关情况,如二人关系、如何相识,以及入京时间、轨迹等等。

    姚听寒或是不知,或是知道的,在宋公野自己交代之后,也已经没什么用处。

    这些话梁晋要么问过,要么已然猜到,在旁听得无聊,疯狂走神才没有打盹儿。

    问完之后,夜已入半。

    待陆隼问完,姚听寒才道:“不知道我可否向陆总捕问一个问题?”

    陆隼道:“听寒仙子请问。”

    姚听寒道:“不知……宋公野会如何处置?”

    陆隼沉吟半晌,才道:“这厮行为恶劣、罪孽滔天,哪怕是凌迟也不为过。只是如何决断,到底还是要刑部说了算。听寒仙子且等着吧,不会有那厮好果子吃。”

    姚听寒一颗心这才落地。

    衙门里来了几个死者家属认领尸体,哭天抢地,乱糟糟一片。陆隼先把梁晋和姚听寒送出了衙门,才返回去忙于事务。

    此时夜深,红火了一晚上的长安街上,也渐渐的人影稀松。反而后面之前还寂静森严的六扇门里,热闹得让人心烦意乱。

    一进一出的功夫,里外调了个个儿。

    仰头望着澄明圆月,梁晋恍惚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时移世易”,还是因为那改变了他一切的“世易时移”。

    “我也该回去了。”

    姚听寒忽然开口说话,认真地说,“多谢梁相公今夜相助。明年你若是有意,我可以举荐你参加修行者大考。”

    她说得认真,气质就不由自主地高冷起来。

    经过了一晚上的相处,梁晋已然琢磨出点味道了,因此倒也没有计较。只是这感觉毕竟还是有一点不适,只能自己消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梁晋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姚小姐能不能考前先透个题。我在修行一道上什么也不懂,怕到时候连考什么都不知道,考不过去给你丢了脸,那岂不是糟糕。”

    姚听寒却摇了摇头,说:“大考就是大考,没有题。”说罢了话,转身就走。

    那身形依旧缥缈,真如仙子一般,眨眼间就消失在梁晋的视野里,却不显半点突兀。

    梁晋站在原地一阵发愣。

    没有题?那考的是个什么?!

    这回他真的懵逼了。关于修行,前身根本没有一点了解,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没有一点基础,就算获得了大考的资格,到时候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自己要全靠山海绘卷,然后莽过去?

    梁晋略略思索,坚定了要来长安街的心思。

    比起其他侦缉司衙门来,长安街衙门有一个其他地方无法忽略的优势——

    这里的修行者多。

    这里,说不定能给到他初步的帮助,让他为参加修行者大考打好基础。

第十二章 人间诸般事,修行最毁人

    弘文馆大学士姚政的府邸在长安街以东的盛业坊,距离长安街不远不近,在热闹非凡的元宵夜中,倒是显得出离的清静。

    府邸不大,胜在清冷精致、堂堂正正。大门进去,过了院子,就是正厅。厅中只有孤零零的一张主桌、一张太师椅,与两旁成对的客桌客椅对比鲜明。

    主桌正中央摆放着一盏烛灯,灯上蜡烛已经燃去了一半,朱红的烛泪一道道流下来,像是沧桑老树经年风雨,留下的斑驳。

    姚学士就坐在府中厅堂里,端着一杯清茶轻抿入口,仿佛一个富贵闲人悠然地品味时间。

    但可惜那双不住瞟向灯烛的眼睛早已经出卖了他。

    寻常人家根本耗费不起的蜡烛已经流干,被仆人换了一根,跳动的烛焰不时地刺激着姚学士的神经,让姚学士不自觉地往门口看去。

    烛火每跳一下,姚学士的眼皮就跟着猛跳一下,神经一下子紧绷,又一下子放松。

    终于,紧绷放松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之后,一阵风吹来,把烛火又吹动了一下,姚学士眉毛一挑眼睛一跳,手也跟着一抖,杯里刚刚被仆人填满的茶水差点就晃了出来。

    姚学士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不下来了。

    因为那一阵风刮进来了一个人,衣决飘飘,面如狐妖,却不是姚听寒是谁?

    那脸上的狐妖形状,却是她的面具。

    姚学士故作镇定,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搁下杯,问:“那小子如何?”

    姚听寒默默摘去面罩,没有说话。

    面罩下的肤白胜雪,容颜绝丽,明眸皓齿,带着不属于人间的清冷。

    她没有说话,姚学士却仿佛听到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又道:“这么久才回来,看来是很不错了。”

    说时轻轻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元宵美景,男女慕艾。逛逛小街,赏赏花灯,方是人间美好。”

    说到这里时,姚学士瞥了一眼姚听寒,见姚听寒默默听着,这才继续说话。

    “乖囡听我的,可不敢学了你老娘,有家室的人了,却整天只知修行,跟孤家寡人似的,往山门里一呆,三五月不知道回家。这里是中州,有我等仁人志士,有牧神军,修什么行啊!”

    姚听寒默默点头,还是不说话。

    姚学士无奈叹了口气,道:“快快坐下吧,一直站着干嘛?”

    姚听寒默然半晌,终于还是坐下。

    姚学士一直偷偷观察着姚听寒的一举一动,这时才终于放心,放在杯子上的手抬起来,又饮了一口茶。

    然而姚听寒即便坐下来,也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整得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姚学士实在憋不住了,才又道:“乖囡,那小子到底如何,你别一声不吭,与我说说。实在不行,咱们再找媒婆重说。”

    姚听寒这时才开了口:“他很不错。我已经和他说好,今年修行者大考,我会推荐他。”

    “……”

    姚学士默然半晌,摇头叹道:“废了。”

    ……

    不过乖女儿带来的绝望,很快就有了转机。

    姚学士惊奇地发现,今晚自己这个修行修傻了的女儿,并没有着急离开。

    按照以往的惯例,姚听寒回来家里,并不会呆多长时间,就会着急地返回稷山,到稷山书院里闷头修行。

    姚听寒强悍的修为实力,就是这样孜孜不倦、坚持不懈地苦修来的。

    正因为如此,姚学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给他的“乖女儿”说媒,早日把她嫁出去,结婚生子,好拴住了她。

    人间诸般事,修行最毁人!

    姚学士的老婆已经毁了,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闺女也毁了。

    他千挑万选,选中了刚刚考入南郊侦缉司的小小捕快——梁晋,原因有三:

    第一,考入侦缉司,便是铁饭碗,生活有保障,自己这乖囡嫁过去,也不至于受苦。

    虽然自己是弘文馆学士,家里也算殷实,总不至于让女儿生活上遭罪。但夫家越稳定,女儿生活便越好些,何乐而不为?

    第二,侦缉司捕快之职,虽说是铁饭碗,但到底也是吏非官。除非他升任总捕,但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那梁晋家室清白,没有太多瓜葛。

    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小捕快,自己也好掌控拿捏一些,还能帮衬着点,掌握好分寸,让他知道自己这老丈人的好,便能对自己那乖囡更好一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南郊衙门的小捕快,要比长安街这些重要地方的侦缉司衙门来得清闲一些。清闲才有时间,有时间才能顾家,才好把乖女儿拴住了。

    他姚政就是当初太忙了,整日要跟在朝中起草诏令、审议奏章,才导致家中不谐,夫人无聊之下,注意力放在了别处,以至于修行成瘾,总不着家。

    姚学士后悔啊,却毫无办法。

    姚学士打定主意,如果这门亲事说成了,他一定要好好指点指点好女婿,可不能让女儿女婿重蹈自己的覆辙。

    “乖囡,你今晚不走吗?”

    姚政小心翼翼地问姚听寒,一如他小心翼翼地问夫人。

    听寒被夫人带坏了。母女俩一个一个都不省心,所以他一定要找一个省心的女婿。

    “不走了。”

    姚听寒摇了摇头,道,“梁相公说今夜京城可能有事。我要等等看看。”

    姚学士眉头一挑:“他为什么这么说?”

    姚听寒又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他推算出来的。”

    “推算?!”

    姚学士瞪大了眼睛,“他还测象问卦?!”

    然而姚听寒还是摇头,只说:“他若是步入修行之道,说不准真能测象问卦。”

    姚学士道:“那也就是说——他现在还不会了?”

    姚听寒摇了摇头,竟然下意识地隐瞒了事实。

    这一瞬间,她忽然间有些害怕,如果父亲知道了实情,还会不会再让自己与梁相公见面。

    姚学士放松了一点,但还是有些担心,先问了姚听寒梁晋推算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得到答案后,便偷偷命家里仆人到外面打听着点,看看这一夜是不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夜无事,姚学士彻底放心。

    他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准女婿。

    乖囡似乎对这个小子印象不错,而且幸好这小子还没有跑偏,自己加把劲,能够把他拉回正途。

    南郊侦缉司多好的工作啊,可千万不能三心二意、得陇望蜀,学什么法术、问什么卦。

第十三章 小酒馆与二娘

    喧嚣过后,就是一片寂静。

    热闹纷乱的元宵之夜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彻底掩盖,第二天醒来,就是一个白茫茫的早晨。

    小酒馆的二娘就喜欢这样白茫茫的时候,在这样清冷湿重的天气里,很多力夫、短工一时找不到活干,会来小酒馆喝一两碗浑酒,一为打发时间,二为暖胃驱寒。

    因此二娘起了个一大早,还兴冲冲地把儿子喊了起来:“快起来干活,去衙门以前帮我把铺子支起来。晚上也不知道早些个回来,早上又不起。好好个儿子养成个懒汉,我跟谁说理去!”

    她的儿子,自然就是那个昨夜被她赶出去相亲的南郊侦缉司新进捕快——梁晋。

    这小子昨夜出去说媒,大半夜里才回来。他说媒说得尽兴,这倒好,今早连起床都起不来了。

    二娘已经有些后悔了。

    梁晋觉得自己这个便宜老妈话说得没道理了:“昨晚是你让我出去相亲……说媒的好吧。”

    小酒馆是一个单层的小院。前面做酒馆,卖酒卖茶,再卖些简单的吃食,不留住宿。后面则是厨房和他娘俩住的地方。

    冬天里的炕头冷得令人发指,在冬日供暖的环境下生活了小半辈子的梁晋一时承受不了这样的严寒,整个人都蜷缩在捂了三层的被子里不愿出来,就这脸上、鼻子上还觉得直冒凉气。

    但是二娘显然不打算让梁晋如愿以偿地窝在被子里,“啪啪啪”地把年久失修的木门拍得“吱呀”响个不停。

    “我让你去说媒也没让你说到那么晚啊,见一面不就得了。什么仙子,初次见面就见那么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仙子!赶紧起来干活,赶明儿我让媒婆给你换个重说!”

    梁晋咂了咂嘴,怎么从这便宜老妈的语气里咂摸出一丝醋味?

    “您老要不要改个名叫雪姨?”

    他实在被无休无止的敲门吵得没办法,只好依依不舍地离了温暖的被窝,一股子冷气霎时间袭遍全身,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睡觉以前就把衣服塞在了两层被子之间,这时衣服倒不至于太冷。

    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拉开门栓,凝湿的冷气和着零星的雪粉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便宜老妈二娘的一阵数落:“什么雪姨?你要叫也该教我雪妈!呸!昨晚也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回来这么晚,大早上起不来,让我在外面等这么久,你看看我肩膀上的雪。”

    噫,雪里都是酸味了。

    这便宜老妈是咋回事啊。

    昨晚回来的太迟,只让二娘开了一下门加之夜色太深,梁晋并没有看清二娘的模样。今早还是梁晋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便宜老妈。

    这时天还蒙蒙亮,圆月挂在深色的天空里不曾下去。借着雪光和月明,倒是能看得清人的模样。

    眼前的女人完全不是他模糊记忆中风韵犹存的模样,相反应该说是风韵正浓。

    那精致白皙的瓜子脸、有如流波一般的双眸、小巧的琼鼻以及略薄的红唇,组合起来就带着一股子精致美丽的泼辣劲儿。

    这样的容颜,哪怕凌乱的头发、还有一身的大红袄,都遮不住特别的风韵。

    今后,这就是自己的便宜……老妈了。

    被这样的便宜老妈吃醋,梁晋倒是感觉挺受用的。

    “等下我收拾好床铺。”

    梁晋说着要返回去,却被二娘一把拉住。

    二娘催着嚷着把梁晋推去了前面:“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你那俩破烂被褥。赶紧去前面把酒馆支起来,凳子放下来,你屋子我回头帮你拾掇。今天的好生意让你给墨迹没了,你给我补贴啊?”

    梁晋只好裹好衣领,往前面去,边嘟哝道:“补贴就补贴。贪这一会儿工夫,能多赚几枚钱?”

    二娘不耐烦了,掐着腰怒道:“你再在这里废话磨蹭,小心我踢你的屁股!”

    梁晋嘿嘿一笑跑了起来,边跑边道:“老妈你文明些个,再这样当心嫁不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在这个世界上初来乍到,哪怕是拥有前身模糊的记忆,也还是和这里有一丝隔阂,但偏偏对上这个便宜老妈,就觉得轻松得很。

    那股泼辣凶蛮里藏着藏不住的温暖,让人不自觉就放下一切距离。

    “呸!跟修行者说了个媒就拽些老娘听不懂的话,什么文什么明?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先把你自己嫁出去再说。”

    听着二娘的话从后面追着过来,梁晋已跑到了前面酒馆里。

    酒馆的门还上着栓,窗户都顶着窗板,整个屋子里黑乎乎的。梁晋先去把窗板全部卸下来,二娘则径去开门。

    梁晋边下窗板,边接着二娘的话笑道:“您可悠着点说话。把我嫁出去,你舍得吗?我真出去了,谁给您养老送终啊。”

    二娘嫌弃地道:“滚滚滚,老娘我南郊一枝花,何谈老字?你快些滚蛋吧,在这里只是碍眼,平白浪费我卖酒钱。”

    门窗打开,倒放在桌子上的长条凳放下,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放明。

    晨光雪色伴随着寒风挂进了酒馆,这酒馆的全貌,也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梁晋的眼中——

    毫无装饰的屋子,简陋的桌凳,还有正对着门最里面处的柜台,协调一处,让梁晋想起了古装武侠剧里那些普普通通的客栈。

    二娘一如每日地指挥道:“这风刮得,怕没人爱来。你去后面取帘子来挂上,就赶紧去点卯吧。刚刚入职,可别因为这些琐事,让人恶了你。”

    梁晋笑道:“这一大早的,您可算说了句人话。”

    二娘丢给梁晋一个白眼,自顾自地拿起抹布擦桌子。

    梁晋循着前身记忆,到后面自己的屋子里,找出缝满了补丁的粗布门帘来,到前面挂上。

    天气冷飕飕的,但做着这一切,梁晋却都不觉得苦累。这小酒馆和便宜老娘如此有趣,他都有些不想去上班了。

    昨天还是凶杀大案,仙子法术,今早却已是这副模样,梁晋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世界观。

    相比起来,他更喜欢这里,不过却更向往神仙法术。

    在这样的世界里,自己能成功学到法术,成为修行者吗?

    他不由去想。

    等他挂完了门帘,二娘就已经在催他出发了:

    “好了好了,这里不用你了。后面锅里我给你热了胡饼,你自己拿了吃。顺道路过永平坊,叫王家大郎赶紧来上工。火都给他生好了,人还没来,看我不扣他工钱!”

    “这就去这就去,别啰嗦了用不着你催。”

    梁晋一边回嘴,一边去后面伙房拿了锅里发热的胡饼,走出酒馆。

    不多想了。

    既然来了,就好好会一会这个世界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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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神记介绍:
猝死的刑警梁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个小捕快,不但要重操老本行,还要面对数之不尽的妖鬼精怪。
好在,他脑中有一本山海绘卷,可以让他复制别人的神通,
让他不但在修为上排山倒海,在公门里更是平步青云……
但是在这一切之前,他还要面对一个要和他相亲的仙子……驻神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驻神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驻神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