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南郊侦缉司
小酒馆的生意,以前一直是二娘自己打理,梁晋帮衬着生火跑堂打下手的。毕竟多雇一个人,就要多出一份工钱。
二娘赚钱不易,恨不得一枚钱掰成两半花,又怎么能舍得把钱让别人给赚了?
可如今梁晋考入了侦缉司,她却不得不招人了。小酒馆虽然不大,但一个人还是忙不过来。
路上的雪铺了白白一层,整个京城都银装素裹。走上百鹊桥,桥头垂落的柳枝成了树挂风景,冷冰冰地渲染着寂寥的美感。
走过通安坊,走过永和坊,到了永平坊大门前,梁晋直接扯开嗓门大喊一声:“王家大郎,酒馆上工啦。”
坊间立马有个男子的声音回应:“来啦来啦!马上去马上去!”
中间还伴随着坊里坊外的一片骂骂咧咧:
“谁呀?!”
“大清早的,让不让人消停!”
“呜哇哇哇哇……”
修仙世界的通讯方式,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一个低矮敦实的黑壮青年一边披着外套一边跑了出来,跑到坊门前,咧着嘴冲雇主家的儿子一阵傻笑。
这便是二娘看中的便宜雇工,王家大郎。
王家大郎一边傻乐一边道:“东家好。麻烦东家来亲自叫我,真真对不住。我还以为半晌午才上工呢。”
梁晋摆了摆手,道:“我去衙门报道,正巧路过,我娘让我顺路来叫你一声。你快去吧,别耽搁了,当心去迟了,我那老娘找理由扣你工钱。”
二娘那脾性,王家大郎也懂,忙向梁晋拱手道谢,撒腿就往小酒馆的方向跑。
梁晋看这厮身后雪尘雪片飞和着泥土飞也似的扬起,摇头叹了口气。
生活啊。
过了永平坊,再拐弯过永庆坊,就到了南郊侦缉司。
衙门里人们来得或早或晚,已经到了不少的人。
梁晋前身考入南郊,已经来过衙门,因此衙门里的人虽然不熟悉,但都还算是认识他。
他保持微笑和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进去点了卯,便听早到的人们相聚一团,谈论着昨晚的青龙河大案。
“听说了么?昨晚长安街那边有命案,死了好些个人。凶手凶残得紧,把死尸身上的器件都用河灯载着,往青龙河里漂得满河都是!”
“啧啧啧,这么凶残!”
“我看啊,是上元节下面不热闹,阎王爷特地来收人的。”
“呸!大正月的,尽说些鬼话。”
“大正月的,也不让人消停。”
……
南郊侦缉司衙门的构造和长安街那边大体相同,看来都是一样的制式。
而且因为地处郊区,不像长安街那边那样寸土寸金,这里的衙门,整体比长安街还要大上一圈。
外面雪花飘飘,杂役们扫了雪刚刚把扫帚放下,也凑过来听八卦。
人们聚在正厅里,倒把个厅中挤得相对暖和。
“听说昨晚凶手藏在现场,当场就破案了。”
“对对对,凶手是个修行者。玩傀儡的,人在河边,把傀儡弄到上游杀人。”
“乖乖,得亏是长安街那边。要给咱们这儿,人手不足,修行者不够,怕是还得求援。有这功夫,凶手早跑了。”
“噫!我可听说,抓人的是个三大修行圣地的仙子。破案的是人家相好,一个刚刚加入衙门的新人。”
“姓梁。”
……
捕快们的消息来源相对真实,话传得也没离了谱。
梁晋听着,就是眼皮一跳。自己名声,这就传过来了?
突然有人问道:“咱们衙门,是不是也来了一个姓梁的新人?”
“刷——”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梁晋。
刚刚还是透明角色的梁晋,一下子就成了被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过梁晋也不怯场。他当年酒后兴起,在大排档也是飙过歌的,眼前小场面,如何能吓得住他?
然而他正想说是的没错,那个人就是我,就忽然被一个同僚拦了话头。
那同僚拍了拍梁晋的肩膀,鼓舞道:“好好干吧,年轻人。同样都是姓梁的,都是刚刚入职,咱们虽然是在南郊,但也不能比他差了。”
其他众人都哄笑起来。
得,看来是没人把自己和昨晚的传说人物划等号了。
梁晋正寻思着自己该不该解释一下,就听那同僚拍了拍手,叫道:“好了好了,大家且安静一下。”
梁晋这才想起了前身的记忆,这个同僚是南郊衙门里仅此于总捕的第二人,韩大川韩捕头。
韩捕头道:“于总捕今日到侦缉司去了,不来衙门。衙门事务,由我安排。诸位按部就班,有疑难处,再与我说。”
侦缉司是指统御神州所有侦缉司衙门之处。各处衙门虽也叫侦缉司,但为与总部区别,人们多叫总部为侦缉司,分部是侦缉衙门。
众人纷纷应是唱喏,三三两两的,虽然不齐,但梁晋看得出来,韩大川在衙门里的声望不小。
韩大川又道:“至于小梁,你刚来衙门,先跟着赵老松干吧。他是衙门里顶班的,做的都是咱们这一行最基本的事,跟着他,你也好学些本事。”
梁晋便学些别人应答的声音道:“喏。”
韩大川左右环顾了一圈,皱了皱眉,叫道:“赵老松。赵老松呢?一大清早的就不见人,这都什么时辰了。”
一个年轻些的捕快开口道:“赵捕头昨夜值守,睡得迟了,如今还没起来呢。”
“这厮什么运气,怎么就他值守时事儿多?”
韩大川嘟哝一句,也没计较,“也罢。小刘,你带小梁过去,见见赵老松,让赵老松好好带带。都是姓梁的,咱们南郊的,可不能被他长安街的比下去了。”
那应声的年轻捕快便是“小刘”。听到韩大川的话,应了声是,拉着梁晋往后院去。
雪不知不觉停了,屋檐的边缘还扑簌簌地往下落雪。
梁晋终究是没能表露自己就是“长安街姓梁的”的事实。韩大川都把自己架成两个梁了,这里所有的人也都是如此看法,只怕是死活不会信自己的话。
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他跟着默默不语的“小刘”,把雪地踩的“嘎吱”作响,心里有些怀念起来。
顶班、值守,是不是就是值班的意思?
没有想到,自己穿越一回,竟然还有干这一行值班的日子。
第十五章 旷班狂魔
小刘自始至终没有和梁晋说过话,把梁晋领到班房侧旁的一排屋子前,在左手第三个房间门口停下,敲响了门。
“赵捕头。赵捕头。”
他这时才发出声来。梁晋听在耳中,只觉声音谄媚轻柔,就舔狗在讨好女神似的。
“有事说有屁放,大清早的敲什么门?”
门口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不掩怒意。
这赵捕头看来脾气不好。梁晋心想自己看来要夹紧一些尾巴了。
小刘被赵捕头这么训斥,却一点也不恼,老老实实地谄媚回答:“赵捕头,来新人啦。韩捕头让你带他。”
“哦,不早说。”
赵捕头含混不清地嘟哝着。
梁晋跟着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跟着屋子的门就被“吱呀”打开了。
一个胡子拉渣、头发枝桠分叉的中年男子开门就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忙往后一缩,道:“真他奶奶的冷,进来说。”
小刘点头哈腰地领着梁晋进了屋去。屋中门窗未开,混黑潮湿,一股浓郁的脚臭气扑面而来,生生把梁晋熏得憋了口气。
赵捕头在昏暗环境里尤显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梁晋一番,才开口问:“你就是最近刚刚入门那个?叫啥来着?”
“梁晋。”
梁晋老实回答。
看来这个赵捕头不仅仅是脾气不好,而且整个人都不好相与。梁晋决定把自己的尾巴夹得更紧一些。
赵捕头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今日没啥事,你爱干啥干啥去。后天衙门值守你顶着,有不懂的问小刘。晓得了吗?”
梁晋道:“好的。”
赵捕头又点点头,回头对小刘道:“你在旁听着,多余的我就不专门吩咐你了。把你自己的活收拾利索了。滚蛋吧。”
两人便一起被赵捕头赶了出来,还没把门带上,梁晋就看到赵捕头已经又钻进被窝里,闷头大睡了。
梁晋轻轻吐出口气,在冷冰冰的空气里飘成白雾。
看来自己是被放养了。
小刘道:“赵捕头一直这个样子,你习惯就好。咱们又专门的班房,就在赵捕头屋子旁边,你仔细着每天把班房打扫干净了,其他事情后天衙门里顶班值守再说。”
梁晋又老实本分地点了点头,说:“好。”做好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新人姿态。
但他这姿态在小刘眼里明显还不及格。小刘见梁晋说完就不动了,眼睛一瞪,就斥道:“还愣着干嘛?干活去啊!”
梁晋笑嘻嘻道:“刘哥你先给我开下门。”
小刘老脸一红,闷头去开了门,也不往班房里走,转身就一个人走掉了。
梁晋无语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小刘明显就是在学赵老松赵捕头的姿态,可惜没学个全,到最后漏了怯。
只是如此姿态,又有什么好学?
赵捕头这一脉,看来有些歪啊。自己可不能跟着学跑偏了。
梁晋在心头给自己敲了个警钟,继续做好自己新人的本分,进了班房,打扫卫生。
这班房的模样和长安街衙门里关押犯人的班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铁笼,面积也要稍大上一些。
房间里摆了一组木头立柜、两张木桌、两张木椅。柜子里、桌子上堆放纸张卷宗杂乱不堪,还有一些散落在地上,粘了不少灰尘,看得梁晋一阵头大。
单只一眼,梁晋就明白了,自己是别指望在赵捕头手下干出个名堂了。
希望陆总捕早点把自己调走。
梁晋默默把地上的纸张捡起,放在桌上,拿起扫帚把地面清扫干净。
至于桌上、柜子里乱七八糟的卷宗,他是没敢动的。
万一把这些东西里面有的东西动得别人找不见了,赵捕头和小刘反过头来怨自己,那可不好。
曾经工作见多识广,梁晋知道自己遇到的这俩队友是什么尿性。
于是他打扫完地面后,就老老实实地摸起鱼来。
奉命摸鱼,岂不美哉?
而且有摸鱼的功夫,他也能好好研究研究自己的山海绘卷,以及已然掌握的雷神。
一直摸鱼到了中午,梁晋呆在屋子里,根本没人管他。
准备到衙门伙房里对付一口中午饭时,才有人过来敲门叫他:“梁晋,梁晋是不是在这里?”
声音如他一般年轻,不是赵老松和小刘。
梁晋打开门出去,看到门口站在一个和他一样穿着崭新捕快皂衣的小胖子,脸上笑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似的。
“我在,有事么?”
梁晋问。
“找你去吃饭呗,还能有什么事。”
那胖子说着,才察觉到梁晋的眼神,翻了个白眼道,“我啊,海大福。咱们俩同年同入南郊衙门,怎么才没多长时间,你这就不记得我了?”
梁晋仔细回忆,才想起来,和他一起考进南郊衙门的,还有个小胖子,名叫海大福。
这家伙水平和自己相当,只是身体素质差了些。
不过他家里富足,是南边郊外的大地主,在东西两市,也都有买卖,花了些钱,这点弱项也难不倒他。
这胖子自来熟,初次报道时就说和梁晋有缘了,还说要请梁晋吃饭。没想到如今真找来了。
“你怎么不叫海大富呢?”
梁晋吐槽了一句,出来带上了门。
“海大富?什么破名字!”
海大福嫌弃地啐了一句,道:“不是我自夸,我家里够富了。这名字根本不需要,有什么比一个福字叫得更舒坦?好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快走快走,我请你吃饭。”
梁晋被他拽着出了衙门,在衙门旁的康安酒楼叫了桌酒菜。
这家伙果然是豪富之家,一桌子六菜一汤,也不管俩人能不能吃得下。
酒菜上来,海大福给梁晋斟了杯酒,道:“来来来,现在在勤,不能多饮,咱俩浅酌几杯。”
二人碰过了杯,饮过了酒,海大福道:“兄弟你怎么这么难找?窝在屋里不出来,我还是问别人才听说你在那班房里。”
梁晋道:“新近入职,工作百端待举,我也是忙得没法。对不住。”
“切!你蒙谁呢!区区一个新人,能有多少活让你干?”
海大福立马斜了梁晋一眼,伸手去薅了一根大鸡腿,边啃边说话,“嘎吱嘎吱”的,话听着都油腻。
“我现在跟着汪捕头,万事才开始学,那些个老人怕我坏了事,根本没给我安排多少活。你呢?你现在跟着谁?我倒要听听哪个老捕头敢一上来就这么用你。”
梁晋道:“我跟的是赵老松赵捕头。”
“啪嗒——”
海大福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拍在桌上,惊得瞪大眼睛,“你怎么跟他?!那可是衙门里出了名的旷班狂魔!跟着他你有的受了,怪不得一个新人就忙成这样!”
第十六章 留守捕快
旷班狂魔。
一上午的经历瞬间在脑海中闪过,梁晋点了点头,赵老松那厮的表现,确实衬得上旷班狂魔的称号。
上梁不正下梁歪,赵老松如此,跟着赵老松的小刘,也是这样。
在这样的队伍里厮混,长此以往,梁晋感觉自己会废了。
那韩捕头是和自己有仇么,把自己分在这么一个队伍里?
不过无所谓,反正自己不打算在南郊衙门多呆,暂时凑合一段时间,看陆总捕操作吧。
“节哀吧,兄弟。”
海大福啃完了一根鸡腿,放下骨头,伸手要去拍梁晋的肩膀。
梁晋瞬间躲闪,避过那只油腻的肥手。
海大福“哈哈”尬笑,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把盘子往对面一推,道:“吃鸡,吃鸡。”
当天下午,海大福就因为捕快皂衣上的油污被他那汪捕头罚去扫厕所。梁晋从而确定了汪捕头对个人卫生形象非常看中。
下午照例是无人管束,老实看门的一下午。
海大福唉声叹气,悔不当初,梁晋不由和他开玩笑:“要不咱俩换换,赵捕头对个人形象不怎么看中,你就是身上裹了鸡油,也不会看你一眼。”
海大福连连摇头。赵老松的名头在南郊衙门已经臭大街了,没人愿意主动去跟赵捕头。
工作不怎么顺心,不过回到家去,二娘倒是喜气洋洋。
冬雪中的小酒馆果然生意红火,梁晋回到家时,王家大郎刚刚收拾好了伙房,辞别东家出门。
王家大郎累得直不起腰来,两条胳膊无力地垂落,提也提不动。
二娘累并快乐着,坐在柜台后面数着一天的收入,见梁晋入门,还高高兴兴地甩给梁晋两枚零花钱。
梁晋转天请海大福吃了两张葱油大饼,就把钱给花没了。
海大福记吃不记打,吃完了饼又往皂衣上一抹,然后去扫厕所。
这一天梁晋照例被放养,在班房里呆了一天,连赵捕头和小刘的面都没有见到。
到了第三天,小刘骂骂咧咧地来了班房,看见梁晋双眼一亮,道:“今日当值,你好好到前面班堂里看着。我和赵捕头手里都有案子要忙,就不在这里坐着了。”
说罢也不待梁晋反应,就撒丫子跑得没影。
得,不用说,旷班狂魔师父带出了旷班狂魔徒弟,旷班狂魔师父旷了班,让徒弟来当值。徒弟骂骂咧咧地来了,发现这里还有个冤大头,立马抓住机会溜了。
梁晋在干这一行,什么人没见过,哪里会看不出自己这俩同班同行是怎么回事?
他孤零零地出了班房,到了前厅班堂,做为一个新人捕快,独自一人留守于此,仿佛一个留守儿童、抑或说孤寡老人。
班堂就相当于值班室,设置在前厅的耳间。
里面设置了桌椅和笔墨纸砚,再放一张铁打的囚椅,用于当值的捕快接报案子,以作记录,以及关押审人。
梁晋到了班堂时,里面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和他一样的皂衣捕快,一个穿着捕头衣服。
那捕头看见梁晋,皱了皱眉,问:“今天不是赵老松当值吗?”
梁晋道:“是的。我是新来的,韩捕头把我分到了赵捕头的手下。”
那捕头立刻骂骂咧咧道:“娘的,这老韩,不干人事,怎么能把新人分给赵老松?”他一抬眼,又问梁晋,“赵老松人呢?”
梁晋如实道:“不知道,我这几日就没见他。”
班堂里的捕快问:“刘平安呢?”
这应该是指小刘了。
梁晋依旧如实说话:“他今早让我来当值,就一个人走了。”
“呸!这俩劣货!”
那捕头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然后问,“你叫什么?”
梁晋自报姓名,道:“梁晋。”
那捕头便点了点头,道:“好,我记住了。我乃龙谷,也算是个老捕头了,在衙门里说话还有些分量。回头我去和老韩说道说道,把你要过来跟我,怎么样?”
果然,不管前世今生,到哪里都是不嫌人手多的。
梁晋恭敬道:“但凭衙门安排。”
龙谷龙捕头点了点头,便带着手下走了。
然后梁晋就一个人呆在班堂里,值守起来。
不过南郊小所,果然没什么事。他坐了一上午,没见有一个人上门来报案的。
这一上午他在无聊发呆和听前厅的同僚们聊天打屁中度过,本以为下午也将是这样咸鱼的一下午,却没想到,当太阳西移,照得白雪金光,他将迎来人生的转折。
吃过午饭,梁晋在班堂里呆着发闷,见日头正好,天也没风,便搬了椅子到院子里,往椅子上一坐,两手在肚子前一接、朝袖口里一塞,晒起了太阳。
阳光正暖,却又带着雪后的湿冷和清新,让人不知不觉精神犯困,眼皮子打架。
梁晋迷迷糊糊,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惨呼。
“救命!有没有捕头老爷,救救奴家!”
声音凄厉,好不可怜。
有事儿!
梁晋登时瞪大了眼睛,就看到一个麻巾素衣的美妇人踉踉跄跄跑进了衙门。
那妇人皓齿明眸、眉若垂柳,处处流露着甚至远胜于二娘的成熟风韵,泫然落泪,我见犹怜。
梁晋站起身来,问:“什么事?”
那妇人跑到近前,仿佛没了力气,站不稳了似的,身子骨一软,半倚着跌进梁晋的怀里,焦急地哭道:“捕头老爷,帮帮奴家。奴家女儿丢了,好端端的,就找不到啦!呜呜呜呜!”
那身子柔若无骨,娇娇弱弱地瘫在梁晋怀里。梁晋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子绵软。
他屏息凝神,若不是看眼前妇人哭得情真意切,他只怕要以为这是有什么妖女来搞自己了。
“你站稳了好好说,别着急。你女儿什么时候、在哪里丢的?”
梁晋把妇人扶稳立定,沉稳说道。
他这时候必须沉稳镇定,才能把妇人从情绪中带出来。
那妇人神色果然稍缓了一些,哽咽答道:“家中小女今早与我出门,到西市采买,她在我身后跟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寻不到了。”
说话间,妇人楚楚可怜地抬起眼来,目光跟梁晋撞在一处。
那红肿的眸子哪怕再可怜,也遮不住隐含的媚态。
这妇人,好生厉害!
梁晋心道亏自己阅尽千片,心如止水,给个小年轻,只怕早已蠢蠢欲动了。
不对!
看着妇人的婆娑泪眼,梁晋忽然眉头一皱。
这妇人不对!
因为这一眼,他看到山海绘卷在脑海之中展开,那隐成人形的山川河海上,又一个异兽被点亮了!
第十七章 狐
那异兽位于左臂处,是一只九尾白狐。
白狐慵懒至斯,伏在一座青山之间,把浑身气势,都遮掩起来。
但它再怎么遮掩,也避不过山海绘卷。
大荒东经,九尾狐!
这出自于青丘山的著名异兽,哪怕不知道《山海经》,梁晋也能认得出来!
这女人是什么来头?她伪装凡人,是想干什么?
梁晋心中警惕。
“求捕头老爷帮我到西市去,找找小女,若能找到小女,奴家甘愿为捕头老爷做任何事,以为报答!”
这妇人哭哭啼啼,说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梁晋差点就信了,被她若有似无地扭腰一扫,差点就心猿意马。
好家伙!
但是我不干!
梁晋微微叹息,以表同情,将妇人略微推拒开了,道:“今日门中仅有我值守,实在不好出去。你找我们赵老松赵捕头,他在外面巡逻办案,正好帮你找女儿。”
那妇人一愣,没想到梁晋会这么说。
旁边有同僚看不下去了,叫道:“小梁你也忒不解……事理了吧!这苦主如此可怜巴巴,你怎就不知怜惜?”
这是时常在前厅里摸鱼打屁的一个捕快,姓王名川,因他话多,梁晋得以认识。
王川看着梁晋,就跟看一个暴殄天物的蠢小子似的,恨铁不成钢。
这么大一个美人儿,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
梁晋道:“要不麻烦王哥帮忙,陪她去西市找找。我实在走不开啊。”
王川登时两眼放光:“还有这种好……扶危救难,正是我辈侦缉司之职!兄弟你放一百个心,这差事,哥帮你揽了,保证办得利利索索!”
说罢就请美妇人引他前去。
那妇人没了理由,随王川往衙门外走去。梁晋看她一步三回头,似是想要自己出手,又像是钟情于自己,抱元守一,保持冷静。
妖精,你就是女儿国的国王、月宫下来的兔子精,贫僧也绝不动心!
然而那妇人和王川才刚走到衙门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从外面进来的韩大川韩捕头。
韩捕头扫了一眼美妇人,忽然皱了皱眉,问:“怎么回事?”
王川忙道:“韩捕头,小梁今日当值,正好来了个苦主报案。我看他一个新手左右兼顾不得,帮他料理料理。这不,正要带苦主去现场看看呢。”
韩捕头脸色一沉,道:“你自己的事料理干净了?小梁自有赵捕头去管,碍你什么事了?滚去办你的案子。”
王川一缩脖子,丢给梁晋一个抱歉爱莫能助的眼神,又不无遗憾地偷瞥了中年美妇一眼,夹起尾巴跑个没影儿。
梁晋趁着韩捕头没有看自己,神色怪异地看了韩捕头一眼,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偷吃过韩捕头家的大米,让韩捕头如此针对自己。
韩捕头目送王川离开,才转回头来,对梁晋道:“你自带苦主去现场。衙门里有的是人,不用你留守。”
美妇人期期艾艾地看向梁晋,和韩捕头冷冰冰的目光前后夹击,梁晋顿时若有所悟,心中暗叹,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稍等一下,我去拿着东西。”
梁晋说着跑向后面,回头见妇人和韩捕头没有跟上来,才径直去了汪捕头的班房。
汪捕头的班房里,胖子海大福正在埋头疾书,整理文卷,抬头一见梁晋,有些惊讶:“梁兄你今天不是在前面当值么?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
“有点事儿,找你帮个忙。”
梁晋直截了当地说道,“帮我去一趟盛业坊姚学士府,找听寒仙子,跟她说我被九尾狐带走了,大约是往西市去的位置,请她帮忙。”
“姚学士府?!听寒仙子?!”
海大福错愕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骇然道,“那可是当朝大学士,还有稷山书院姚仙子!你怎么会认识?!”
梁晋道:“没时间解释了,你先赶紧帮我去带个话,回头我再给你解释。”
海大福一脸兴奋地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梁兄相托,我自然义不容辞!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有机会得见稷山书院的仙子!我这就去,回头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你怎么会认识听寒仙子!”
然后梁晋前脚在韩大川的注视下和中年妇人一起出了衙门,海大福后脚就跑了出去,一个往西市方向,一个朝盛业坊飞奔。
西市距离南郊衙门不远不近,只是路上冰雪未消,梁晋难免走得慢上一些。
那美妇走在前面,难免有些焦急,回头哀求道:“捕头老爷,小女下落不明,奴家实在着急。求老爷快些走。”
梁晋像是看演员表演一样欣赏妇人那可怜巴巴又楚楚动人的姿态,假意轻喘了两口气,道:“抱歉得很,我身子发虚,实在走不快了。”
妇人抿了抿红唇,只好也放慢了脚步。只是走在前头,却再不回头和梁晋说话,仿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梁晋看得清楚,妇人身上若隐若现的九尾白狐,正在躁动不安地甩着九条狐尾,显然妇人的内心和她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一致。
尚好的日头化开了街边屋檐的冰锥,水滴顺着檐角锥尖滴答滴答地落下。
梁晋尽量拖慢了脚步,但到西市的距离,到底有限。他最终不可避免地跟随妇人走进了到处都是喧嚣叫卖的西市,在一处布坊前停下。
锦安书坊。
妇人向书坊里指了指,道:“小女就是在书坊里走丢的,烦请捕头老爷进坊中看看。”
梁晋当即摆手,道:“这就不用了。你女儿走失时间也不短了,这会儿进去也看不出什么来。还是到附近找找才对。”
开玩笑,外面热闹,跟你进那里面去,你当我是傻子么?
而就在这时,妇人一改之前的恭敬温顺,直勾勾看了梁晋一眼。
梁晋只觉一只九尾妖狐忽然间舒展开来,奇特的能量从妇人的眼中而出。
他顿时被电了一下。
九尾妖狐,原来如此!
梁晋一下子弄明白了,山海画卷中,盘卧的九尾妖狐也跟着舒展开来。
他迎上妇人的目光。
魅惑,放电。
妇人一个不妨,登时被电得一个激灵,不自觉向梁晋靠近。
不过她马上回过神来,站定了脚步,惊骇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没想到吧!”
梁晋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大宝贝,催动姚听寒的雷神,往上面挂上一缕真正的电花,就朝妇人戳去。
第十八章 妖女
梁晋的大宝贝是一根铁棒。
侦缉司捕快是有专门佩刀的,但梁晋刚刚入门,还没有来得及配发。
他身为捕快,反倒不如之前自由,可以随便找把刀来用,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了根铁棒带在身上,倒也能起到一些防身的作用。
比如说现在——
那美貌妇人错愕之间,只是迷茫梁晋为什么也会魅惑,根本想不到眼前捕快还会掏出个大宝贝来。
雷神的电光随着铁棒一下子就戳在了妇人的小腹之上,妇人完全没有防备到。
“噼啪——”
火星绽开,妇人浑身一僵,发出“嘤”的一声闷哼,往后一退,退进了锦安书坊之中。
梁晋没有贸然追上去,反而后退了几步。
妇人刚刚在诱惑自己进屋,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名堂,自己岂能擅自进入?
书坊中的妇人重新走了出来。梁晋忽然一愣。
那妇人的相貌,在这眨眼间的功夫,竟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她不过是踏出了书坊,却仿佛踏过了时空之门,流逝的时光在这一步之间,倒流回了她的面颊之上。
本来成熟妖冶的美妇,“刷”地一下,变成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原本泫然欲泣的可怜姿态,也一去不复返。
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那依旧魅惑妖娆的容貌特征与气质。
她仿佛从当妈的变成了大姑娘!
“梁相公,我若是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信么?”
大姑娘开口说话,声音清脆,却又隐隐还带了些之前的魅惑感。那仿佛她天然自带的属性,和她所修炼的九尾狐同出一源。
“那你起码得给我一个理由,证明你没有恶意啊。”
梁晋看着年轻少女背后突然犹如实质的巨大白狐,警惕地说道。
他可不信自己会突然之间变成香饽饽。
周围的人们慌乱地退了开去,蓦然间出现的白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年轻少女一下子双目赤红,和白狐的眼睛一样。
梁晋感觉自己一瞬间像是被关在了由四只猩红目光搭建的牢笼里,那眼睛,直接锁定了他的精神。
这是九尾狐的法术么?
自己嫖来的九尾狐,好像没有这么强大。
不过对于目前的形势来,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山海绘卷中的九尾狐仿佛起了应激反应,在那青丘山上站了起来,隔着真实与虚幻的空间,和少女的白狐遥遥对望。
梁晋跟着就不受那少女的眼神控制了。
他有些摸清了九尾狐的法术,也弄明白了山海绘卷白嫖别人法术的触发条件。
——看到修行者的异兽,将之抄过来,这仅仅是第一步,使梁晋获得了使用修行者法术的可能性。
而想要使用修行者的法术,梁晋见识、以及接触过修行者,以及修行者的法术。
元宵夜时,他用出雷神之术,也是在抓住了姚听寒的胳膊之后,当时姚听寒正使用法术向桥下飞扑,他这才掌握了姚听寒的法术。
眼前少女也是如此,他之前有所接触,刚刚又见其对自己施展魅惑,才反魅惑了回去。
而其他修行者,自己或有所接触,或见识过他们的法术,但那些法术没有对自己使,自己就没能掌握。
至于九尾狐的法术,那必是幻化与精神攻击了。
传说里的狐狸精就是靠着变化与精神魅惑,化作妲己搞定了纣王。
眼前少女,明显也能幻化成别的模样,魅惑放电之外,还能给自己设置精神囚牢。
幻化是作用于她自身的,所以自己没有掌握,精神囚牢,却引起了山海绘卷里九尾狐的反应,让自己免遭控制,这倒是出乎梁晋的意外了。
“你就是这样对我没有恶意的吗?”
挣脱了束缚,梁晋又退后两步,已然在准备逃跑了。
他有点可惜元宵夜时没有掌握了那个跑起来带火的同僚的法术,现在要跑,不知道能不能跑得过这少女。
不过那少女似乎确实没有再强行动手的意思,见识过了梁晋用她的法术之后,见到梁晋挣脱控制,也不意外,轻笑道:“梁相公,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梁晋道:“送我回去,然后把韩捕头拍死。”
那少女眼睛一眯:“你看出来了?”
“这我都看不出来,那我岂不是傻子?”
梁晋道,“我一介新人,又没有得罪过谁。而赵捕头是衙门里有名的惫赖,韩捕头好端端的,凭什么把我扔去赵捕头手下?今日无论是你还是韩捕头,都执着于让我出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南郊韩大川,和眼前少女,是一伙的!
那少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轻笑道:“原来如此。不愧是你啊,梁相公。”
听到“梁相公”三个字,梁晋脑子里灵光一闪,道:“所以说,你们和元宵夜青龙河上行凶的宋公野是一伙的。”
那少女惊问道:“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梁晋随口胡诌:“那夜审讯宋公野,宋公野什么都交代了。我只是原先没想到是你。你最好把我放回去,不然陆总捕反应过来,带人来找,你可就麻烦大了。”
那少女略微紧张了一下,而后忽然放松,“呵呵”笑了起来:“宋公野什么都交代了?那请梁相公说说,他交代的我姓甚名谁?”
“你猜宋公野交代的你姓甚名谁?”
梁晋绕关子说话。反正他只是想拖延时间,等姚听寒来救,自然能说什么废话,就说什么废话。
不过看来那宋公野在他的组织里,身份并不怎么样,连这少女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此为他所谓的“我们卖命”,是为哪般?
“你让我猜我就猜么?哼,我才不猜!”
那少女皱了皱精巧的琼鼻,调皮道。她跟之前成熟的模样还有一点相似,这一调皮,跟卖萌似的,却又带着独特的魅力,像是九尾白狐在发功。
梁晋移开目光,避免被少女发功放电,魅惑到了。
少女看到梁晋的模样,得意地一笑,“嘿嘿”道:“你让我猜,我偏不猜。我直接告诉你我是谁就是了,干嘛还要猜你胡诌的话呢?你听好了,我的名字,是——莲心儿!”
莲心儿?!
梁晋心中微微一惊。前身的记忆库里有这个名字!
魔门妖女——莲心儿!
第十九章 争风不吃醋
魔门为什么是魔门,来历是什么,老巢在哪里,梁晋的知识库里并没有储存。
他所知道的,只是考录侦缉司时,所学习的魔门基本常识。
比如魔门皆恶,擅长魅惑,宗主明月宗、妖女明月莲心,都是极其精通此道的高手,遇到了千万要躲开。
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少女,就是明月莲心?!
不过看她神通法术,倒是对上了。
“那晚不关我事,全是那宋公野太蠢了,我没起到多大用!”
梁晋马上做出声明。
莲心儿又“嘿嘿”笑了起来,道:“你说的没错,那晚确实是宋公野太蠢了。但梁相公机智破案,智计卓绝,又得听寒仙子倾心,怎么会没有多大用呢?”
梁晋也笑:“快别开玩笑了,我区区一个凡人,哪里智计卓绝了?得到听寒仙子倾心,那更不可能。莲姑娘情报有误,千万别信。”
“叫我明月姑娘。我姓明月,明月莲心。”
莲心儿纠正了一句,然后道,“首先,元宵夜的情况,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梁相公跟听寒仙子亲密无间,又智擒宋公野,我都看得真真切切。怎么可能情报有误呢?”
亲眼看到?
梁晋心思一转,看了莲心儿的九尾狐一眼。这女人善于伪装,躲在人群里偷看,倒不是不可能。
莲心儿继续道:“其次,梁相公刚刚不受我法术影响,还反过来对我使用法术,连我都差点着了道,竟然说自己区区一个凡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梁晋抬眼望天:“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道理千万条,比不上不听不懂不知道。
莲心儿“嗤”地笑了一声,道:“梁相公,你可真会耍无赖。怪不得听寒仙子会倾心于你。”
“不不不,我这人很真诚,从不耍无赖。真诚的人才招人喜欢。”
梁晋摆了摆手,说,然后又道,“而且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倒是说说啊,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对我没有恶意?”
莲心儿有些不耐烦了,“咻”地一下,收起了背后巨大的九尾白狐,走回了锦安书坊之中。梁晋看到莲心儿在那昏暗的屋内回眸一笑,媚态横生,然后就听到清脆却又软糯的少女声音:
“好相公,我莲心儿对你没有恶意,就是没有恶意。我真心实意的跟你说,听寒仙子自诩名门正派,那么没有风情,何必和她混在一起呢?你进门来,我让你体会千般好处。”
那勾人的眼睛在梁晋身上划过,就消失在书坊里。
梁晋有些品出了味道,这姑娘估计身为魔门妖女,是要想和正道仙子争一争风呢,自己这个听寒仙子的相亲对象,就成了莲心儿争风的道具。
至于宋公野行动失败被抓,人家并不看在心上。
于是梁晋道:“你先让我体会了好处,我再进去。”
“无赖相公,真不知羞!”
莲心儿的声音从书坊里轻飘飘地飞出,甚至空不见人,比刚刚的回眸一瞥还要动人,“那相公请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事先说好哦,梁相公你可是衙门捕快,大庭广众,可要注意些体面。”
“我是那样不知道体面的人么?”
梁晋翻了个白眼,道,“我这人要求不高。你给我些神通法术,武林秘籍,让我看一看学一学,如果有什么天地和合阴阳交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类的功法,那是最好。我绝对听你安排,弃暗投明。”
书坊内略略陷入沉默。
梁晋皱了皱眉,心里把自己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确认自己说的台词轻易不会触人霉头,才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后退地同时,观察书坊里的动静。
好半晌,书坊里才又响起一阵轻笑:“我早就该想到的,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个。我说的对吧,昆仑传人?”
昆仑传人?什么鬼?!
这魔门妖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梁晋故作镇定,一副毫无反应的模样,就见莲心儿重新从锦安书坊里走了出来。
不过这一回出来,她却没有了之前的和善勾人,虽然天生的媚态不自觉地从她眉宇间流露而出,但那股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凌冽,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绷起了神经。
“我早该知道的。若不是昆仑传人,怎么能用出我门中法术?真没有想到,堂堂昆仑传人,竟然会和稷山书院搞到一起去。”
莲心儿果然误会了什么,道,“来,跟我说说,你是想要我门中法术全本,还是想讨回你昆仑一脉的神通?”
她说成这个样子,梁晋哪还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自己之前用出莲心儿的放电法术,显然是被莲心儿误会了。而莲心儿所谓的“昆仑一脉”,明显与魔门大有瓜葛。自己,则被莲心儿当成了昆仑传人。
掺和到这种乱七八糟的纠纷里,也不知道好是不好。
梁晋叹了口气,道:“我说你误会了,只怕你也不信。你的神通、昆仑一脉的东西,我都不要。你随便给我个修炼法门凑合一下,大家意思意思,互相给个台阶下,你觉得如何?”
“口是心非!人模狗样,表里不一,怪不得和什么仙子鬼混在一起。”
莲心儿冷冷一笑,突然掏出一张白绢,向梁晋一抛。
梁晋伸手接住,就听莲心儿道:“你不是和名门正道鬼混在一起么?那就给你名门正道的法门。我看你是练还是不练。”
就在这时,远方有电光忽闪,梁晋认得出来,那是姚听寒的神通。
海大福这朋友挺靠谱的,果然把姚听寒这救兵给搬来了!
梁晋心里长出口气,看到莲心儿同样注意到了远方雷霆,跃跃欲试想要动手,提示道:“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吧,你在这里跟稷山书院的人动手,没问题么?”
莲心儿脚步一顿,转头看了梁晋一眼。
梁晋道:“我劝你最好快走。书坊里有什么家当、同道,也赶紧一并叫走、带走。你说你刚刚乱个什么乱?把这地方暴露了吧。”
看他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跟莲心儿是一边的似的。
莲心儿深深剜了梁晋一眼,忽然折返身体,“咻”地退回书坊之中,留下声音幽幽而出: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先走了,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到底是跟我还是跟她。你若是想通了,知道错处,在跪在我面前舔我脚趾、磕几个响头,我不介意把你昆仑一脉的神通给你。”
梁晋听在耳中,只觉莲心儿的声音虽然是从书坊门口飘出,却已然如在千里之外。
他赶紧答应道:“没问题,那麻烦你一件事,韩大川能不能给我留着宰了?”
书坊门口悠远的声音缥缈而来:“好说,你自己处置。”
“轰——”
神剑携着雷霆杀到,直接落在锦安书坊之上,犹如雷神降世。
锦安书坊轰然塌陷,其中空无一人。
第二十章 锄奸
姚听寒挥剑携着一道雷霆杀进了锦安书坊崩塌后的废物,仿佛消失不见了。
梁晋趁此机会展开莲心儿丢给他的那张白绢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图文,第一行上,题了名字:
观山海颂天地歌。
这是神通秘籍的名字么?对这个世界的神通法术来说,这名字可真大!
草草扫了一眼,梁晋就先把白绢揣回了怀里。
他刚一揣起来,姚听寒就正好从废墟中一跃而出,从一道绚烂电光化作了人形。
狐妖的面具,依旧戴在她的脸上,使得刚刚见识过真狐狸的梁晋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里面没人了。”
姚听寒收剑回鞘,气势随之入鞘,问,“梁相公,抓你来的,可是魔门妖女明月莲心?”
梁晋点了点头:“那明月莲心一提起你就跟说到了情敌似的,你俩是对头?”
姚听寒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情敌”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道:“我是正道她是魔门。我要杀她,她要找我麻烦。”
“……”
这话听起来,怎么你更狠更邪一点?!
梁晋道:“多谢姚小姐前来相救,不过我还有事情,需要麻烦姚小姐帮忙。”
姚听寒倒是痛快,直接问:“什么事?”
说话之间,有纷乱的脚步声“踏踏”而来。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
“就在前面了。”
“无关人等,速速退开!”
熟悉的呼喝声伴随着脚步驱赶开了早就躲远的人群。远远围观的人们分作两边,让开了路,一群捕快疾步而来,领头的正是南郊衙门捕头韩大川。
真没想到,莲心儿真的信守承诺,把韩大川抛弃了。
由此可见,韩大川在魔门之中,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
“我听说这里出了乱子,刚刚又有惊雷朝这边落下,怎么回事?”
韩大川开口就问,但一眼看到梁晋,却仿佛很惊讶似的,道,“你这厮怎么在这儿?那苦主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处?刚刚那么大的乱子,你是侦缉司捕快,还在现场,就没看住?”
好家伙,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先送上来招惹我了!
梁晋嘴脸一勾,冷笑不已。
韩大川暴怒:“你笑什么?我问你话呢!”
梁晋依旧不理韩大川,转头对姚仙子道:“姚小姐,麻烦你帮我把此人擒下。”
听寒仙子如此信他,连原因都不问他一句,就已出剑。
韩大川神色一变,拔出刀来。
但他实力显然比姚听寒差了一大截,这一瞬的功夫,姚听寒已然挥剑成雨,一串电光交织成网,把韩大川兜头罩住。
韩大川挥刀隐隐有不凡声势,但他修为不足,梁晋在他身上,连异兽都看不到。
姚听寒剑花成电,韩大川拿刀劈砍,反而把电导在了他身上。被电得浑身一僵,直挺挺倒在地上。
“好贼纸,李想造讽哇?!”
韩大川额头青筋暴出,咬牙切齿,只是人被电麻了,说话不免不清不楚大舌头。
不过再怎么大舌头,韩大川也是南郊侦缉衙门的第一捕头,总捕不在,就是韩大川说了算。
韩捕头这句话一出,众捕快都“呛啷啷”拔出了刀。只是姚听寒身为修行者,实力高强,南郊衙门却没什么高手,都踌躇不敢上。
梁晋狐假虎威,大步到了韩大川跟前,却看都不看韩大川一眼,拱手对众捕快道:
“诸位同僚,元宵之夜,我在长安街上,侥幸抓获杀人凶犯宋公野。不想咱们南郊衙门里,竟然有那宋公野的同伙!”
说到这里,南郊衙门众捕快顿时愕然。只是现场情况,却容不得他们哗然议论。
他们在衙门里议论了几天的元宵节大案,却都没有往同门这个新晋的小捕快身上想。
这小捕快真的是元宵夜之案里冉冉升起的那个梁姓新星?!
而且,韩捕头好好成了元宵夜人命凶犯的同伙,这算是怎么回事?
梁晋道:“今日韩大川为报我抓他同伙之仇,与人合谋,叫人假装报案,诓我出来,想要杀我。幸得听寒仙子正巧路过,赶跑了贼人,我这才逃过一劫。”
“李……李信口迟防!”
韩捕头脸色黑了又白,也不知道是心生绝望还是气的。
梁晋道:“我是不是信口雌黄,不是由你说了算。你与贼人同谋,是我亲耳听贼人说的。而且有听寒仙子在旁作证。是吧,姚小姐?”
姚听寒见梁晋说着说着,忽然转头看过来,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过幸好,她一张脸遮在狐妖面具后面,也看不到表情。
梁晋也不等姚听寒回答,直接与众人道:“你们看,听寒仙子也没有否认。元宵夜中,我也曾在长安街衙门里协助审讯,知道宋公野背后有一伙人。韩捕头,正是那人同伙!”
“呼哧……呼哧……”
韩大川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众捕快看韩大川模样,哪还不知道梁晋所说,乃是实情?
堂堂南郊侦缉衙门第一捕头,竟然真的是贼人奸细?!
姚听寒听梁晋这么说,再看韩大川时,眼中已杀意凛然,仿佛恨刚才一剑电网手下留情,没有把韩大川杀死。
韩大川如芒在背,僵在地上更不敢动。
众捕快来回顾看,都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有人越众而出道:“若是如此,韩捕头自该伏法。还请梁兄弟和咱们一起把韩捕头押回衙门,等于总捕回来发落。”
梁晋自也不是非要把韩大川当场斩杀,便点头道:“正该如此。”
韩捕头浑身发硬,在地上起不来,众人便把韩大川举起,只留一部分人清理勘验锦安书坊的废墟,剩下的人,都浩浩荡荡回了衙门之中。
姚听寒戴着狐妖面具,跟在后面,一路把梁晋护送回了南郊衙门,才起身离开。搞的一路上捕快们纷纷侧目,偷看梁晋和姚听寒,像是在等着看这俩人有什么八卦似的。
姚听寒一走,众捕快先把韩捕头关到班房锁上,再派人去侦缉司请平总捕回来,该干的干完,这才消停了一些。
这一消停,众人才又有闲情去看梁晋。
只是如今再看,众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第二十一章 观山海颂天地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打破尴尬,和梁晋搭起了话:“元宵夜那杀人凶犯,真是你抓的?”
梁晋回道:“侥幸,运气好而已。”
有人开口,其他人便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我勒个娘的,真是你?!”
“你和那听寒仙子是什么关系?”
“梁兄弟,你怎么做到的?”
“你难不成会法术,是修行者?”
……
只是众人有意无意,都特意避开了韩捕头的话题、和梁晋一边八卦,一边拉进关系。
梁晋不骄不躁,一一浅答。
满足过众人好奇之后,众人才放过梁晋。
梁晋终于有机会独自回到赵捕头的班房,掏出莲心儿留下的白绢来查看。
观山海颂天地歌。
卷名之后,有数行总纲,上面写道:
山海浩瀚,有经难书。唯用身躯以颂天地,是为修行。
以自我之身躯,开山劈海而成神源,寻仙驻神以存神,访山求友而得法术,开坛论道而成神通,神通成得颂天地。
……
非常神奇,这些文字,单凭字意,梁晋根本无法理会。
但他在读这些文字的同时,一幅画卷,却同时在他的脑子里面展开,仿佛是文字的注释,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懂了这篇短短的总纲。
这篇总纲,是在概述这个世界里修行的含义,以及修行者的境界。
这个世界的修行,果然是以山海经为基础的。
所谓修行,就是以山海经为蓝本,在人的身体中描绘那个神话传说的世界。
修行共分五重境界。
第一重开辟神源,是将人身对应为山海经中某一地理位置,将这个位置开发出来,是为神源境。
神源一开,便可以滋养身体,开眼则眼明,开耳则耳聪,开在手脚,使用拳脚技击之术,如有神助。
山海绘卷中,山海风景隐隐构筑成了人形,莫非就是对应着这个?
第二重寻仙驻神,是在神源之内寻得神灵,驻守其中,是为存神境。
那些神灵自不必说,梁晋已经见识过了不少,就是《山海经》中的神灵、异兽。
而不同的神源,所寻存的神经,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雷神在眼,九尾狐在左臂,蛊雕在脾……
练得神灵,便可使用法术神通,招招带有异象,练到高深处,神灵化成实体,可以助阵。
譬如明月莲心之九尾狐。
……
这是梁晋目前所能看到的内容。
总纲观过,还有许多信息在他脑海中模糊不清,梁晋猜测自己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才能拨开云雾,看得清楚。
白绢之上的图文密密麻麻,除总纲外,梁晋还能看清一段图文。
那是开山劈海以成神源。
一张画卷在梁晋的眼前展开,和山海绘卷的形状相差无几。
画卷之上山林耸立、江河流淌,将人体纵横划分,成了一个个区域。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人体与山川河流对应的关系——
中山经:
心脏
山经:
肝脏、肺部、脾脏、肾脏对应东山经、西山经、南山经、北山经
大荒经:
左上肢、右上肢、左下肢、右下肢分别对应大荒东经、大荒西经、大荒南经、大荒北经。
海内经:
海内经为脑。又,
眼、耳、口、鼻对应海内东经、海内西经、海内南经、海内北经
海外经:
胃、肠、胆、膀胱对应海外东经、海外西经、海外南经、海外北经。
……
所以姚听寒神源在眼,是为海内东经,明月莲心神源在左臂,是为大荒东经。
那么,自己呢?
山海绘卷中的,算是自己的神源吗?
梁晋继续往下看去,发现内容逐渐混沌,整幅人体山川图,逐渐变得模糊。
其中的内容,不再被自己的眼睛接收,而是直接进入自己的大脑、抑或全身各处。
他的身体在被“开山劈海”中的内容强行打开,独特的能量一点点填充期间,让他有一种满溢、被撑开、又满溢、又撑开,循环往复,难以承受的感觉。
这是……
梁晋豁然明白,他这是开辟神源了!
山海绘卷是山海绘卷,自己脑海中的绘卷为自己盗来了那么多神灵,但并不算是自己的神源。
自己的神源,这才刚刚开辟!
自己都没有主动修炼,就被开辟神源了?
莲心儿说她给自己的这个是正道法门,正道法门,就是这个样子?
梁晋觉得其中肯定有猫腻,不然的话,莲心儿不会轻易把这法门给自己。
只是他对修行毕竟了解太少,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他也弄不清楚。
被强冲的感觉渐渐淡了下去,直至停止,梁晋长长松了口气。
但松了口气的同时,梁晋却又感觉有些迷茫。
他的神源好像被开辟了,但他却又不知道自己的神源到底开辟在何处。
好像他身体都每一处,都不是他的神源,又好像每一处,都是他的神源。
可是他放眼去看,窗户上的灰尘又能分毫毕现,侧耳去听,屋外微风也可以如直灌入耳一般。
屋里长久无人清理的霉味臭味一瞬间增大了无数倍。而且他感觉身体一下子轻盈到了极点,瞬间窜上房梁去,也丝毫没有问题。
神源一开,身体便得以滋养,获得增强。
这是白绢上的描述。
自己身体的反应,真像是神源开了。
但是有哪个修行者的神源,是仿佛浑身上下到处开辟、同时又好像浑身上下哪里都没开的呢?
梁晋已经彻底迷糊了。
他又仔细翻了翻那白绢,确定自己已暂时无法从这篇《观山海颂天地歌》上获取更多的信息后,就把白绢重新收了起来。
起身向班房外去,他只觉步履轻盈,浑身上下都好得不得了,整个身体都调整到了最为健康的状态。
他有点怀疑,又不敢确信——
自己,是不是踏入神源境了?
如果自己算是踏入神源境的话,那自己身上哪一处地方,是可以寻仙驻神的正牌神源呢?
山海绘卷中的雷神和九尾狐忽然间活跃起来,跃跃欲出,仿佛想要跳进他的身体。
然而山海绘卷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却又仿佛隔着一道门。
那门上了锁打不开,雷神和九尾狐无论如何也跳不过来。
……
不行,还不够!
自己还需要对修行了解得更多!
梁晋心里确定:
要去参加修行者大考!
必须去!
第二十二章 黄帝
于总捕名叫于成,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汉子,皮肤极白,因此看起来有些白腻。
不过梁晋可不敢小看了他。
当于总捕从衙门外进来时,第一眼就扫到了梁晋身上。
那模样和蔼,眼神也很寻常,但梁晋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潜藏在背后的凌厉与强悍。
因为他看到了于总捕背后的“神灵”。
不同于大多数修行者神源里驻留的异兽,也不同于姚听寒的雷神,于总捕的神源之中,是一个人!
一个缥缈威严、让人难以直视、只想顶礼膜拜的人!
山海绘卷中迅速出现了这个人的形象,居于脑中——
海内经,黄帝!
于总捕是什么来头,竟然练得这等神灵?!
不过不管怎么样,于总捕这个神灵,自己先收下了。
于总捕只是淡撇撇看了梁晋一眼,并没有多说话。当先进了关押韩捕头的班房。
班房的门并没有关,心怀八卦的众捕快都挤在门外往里看,梁晋也便跟在后面凑热闹。
于总捕到了班房里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梁晋只看到于总捕眼睛一眯,背后的威严神灵如有实质。不仅班房里面,班房外面的众人,也不由感到一阵强烈的威压。
“噗通——”
韩大川直接就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了。
好厉害的神通,好可怕的黄帝!
梁晋认真感受,期望自己能掌握黄帝法术的使用方法。
而班房内,韩大川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不过他意志一泄,又被于总捕无形的神通注视,已然没办法如之前那般保持沉默,干脆一股脑把他该说的话全倒了出来。
“是,我早已投靠魔门。没有魔门,我到哪里去找法术修行?事到如今,我既然已经落网,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不过你们想要从我嘴里套什么话,那是没可能的。我区区一个眼线,你们指望我能知道些什么?”
于总捕点了点头,也没多搭理韩大川,起身出来班房,道:“把韩捕头押往长安街衙门,请陆总捕审理。”
他余威未散,一出来班房,众人都唯唯诺诺,有人道:“喏。”押了韩大川就去。
到了这会儿,于总捕才终于有了心情去看梁晋。那胖乎乎的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像是弥勒佛:“你就是咱们这儿那个新人?叫梁晋?”
梁晋道:“是。”
于总捕收起了神通,梁晋感觉不到多少压力。这让梁晋有点可惜,他还想偷师呢,这于总捕怎么就不对自己来一发呢?
“不错,不错。”
于总捕点点头,又道,“一表人才,怪不得能破案,还能得陆老鸟赏识,被姚府千金看中。韩大川把你分给谁了?”
陆老鸟应该就是长安街总捕陆隼,苍云铁鹰,被人叫陆老鸟,也没什么问题。
梁晋回答道:“回禀于总捕,我如今在赵捕头手下。”
“赵捕头……赵老松?”
于总捕直接啐了一口,仿佛说起这个名字,有多晦气似的,左右看看,“赵老松人呢?”
说话的当口,就有脚步声匆匆而至,众人寻声一看,竟然正好是赵老松来了,后面还跟着小刘,额头上冷汗迭迭的,没有赵老松那样的淡定。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梁晋哪会看不出来,这是赵老松和小刘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信,着急赶回来了。
不过看来,还是迟了。
“卑职赵老松见过于总捕,于总捕回来了啊。”
赵老松近前单膝一跪,笑嘻嘻地打哈哈。
于总捕本来就细长的眼睛又眯成了缝,脸上还挂着弥勒佛似的笑,说:“难得,难得,你这师徒俩,还知道跑回来见礼。我若是记得不错,今日门中,是你们当值吧?”
“噗通——”
小刘直接吓得双膝着地,整个人也伏在地上了。赵老松也是浑身打着摆子,咬牙艰难道:“总捕……收了神通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于总捕又用出了黄帝的威严。恐怖的气势直接作用在赵老松和小刘身上,直让二人差点崩溃。
梁晋在一旁暗道可惜,自己怎么就没机会领教这一招呢?
能领教到这一记神通,哪怕是给于总捕跪下,那也挺值啊!
威压淡了一些。但于总捕并没有把法术全部收起来,还是给到了赵老松和小刘一点压力。
赵老松和小刘得以喘上口气,但依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于总捕伸出两脚,直接把二人踹翻,这才出了口气,继续说话。
“今日之事,我来时路上都听说了。娘的,照你们这么干下去,怕把我这衙门都要给干没了。也亏是小梁有听寒仙子这一层关系,不然的话,小梁今日有恙,我看你们怎么好!”
说时看向梁晋,“小梁,这事跟你有关,他俩差点害你没命,你来说说,怎么处置这俩货好?”
梁晋正准备说几句淡话,让于总捕自行处置,揭过这一场。毕竟赵老松和小刘也没干什么,只不过是放养他摸鱼去了而已。
毕竟谁还不想摸个鱼啊。
这俩人不过摸鱼摸得狠了而已。
然而他一张嘴,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感觉到两道凌厉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
好家伙,赵老松这厮,这时候还敢偷偷瞪他,用眼神威胁他!
你以为你拿眼神杀人,只有我能看到么?
梁晋瞥了一眼于总捕,改变了想法。
“于总捕,赵捕头好歹也是卑职上司。他与刘哥公务繁忙,自然不能时时在衙门里看着。这几日只叫我一个人在班房里呆着,不给我压其他活计,已经是很看顾我了。今天意外,怪不得他们。于总捕就饶了他们吧。”
这话说的好似为赵老松和小刘求饶,但于总捕听在耳中,火气却更大了三分。
“这几日,就叫你一个人在班房里呆着?今日当值,还叫你一个人在衙门里值守!他娘的,这话要传给陆老鹰,可让他怎么笑话我!”
于总捕火冒三丈,表面和气一下子没了,黄帝威压不自觉又激发出来,把赵老松和小刘压得五体投地冷汗直流。
“赵老松,给你新人,你就是这么带的?你可知小梁在长安街立了好大功劳,长安街有多稀罕?小梁好心给你求情,你还拿眼威胁他!我这南郊衙门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第二十三章 厕所纷争
于总捕这话一出,赵老松和小刘几乎已吓得瘫在地上了,浑身发软,支都支不起来。
然而这还不算完,于总捕只是呵斥,还没有发落二人呢。
“老汪!”
于总捕忽然叫了一声。
有一个捕头越众而出,应声道:“卑职在。”正是领了海大福的汪捕头。
于总捕冷声道:“拿你的杖来,打这两个蠢才二十打板。”
下了命令之后,还嫌不够,略顿了顿,又下了第二道命令:
“还有他们不是不爱干活么,不想值守么?我之前只是听说,没有多管,现在却不能不管了。叫他俩也不用值守管案子了,丢到茅厕,专管清扫。你亲自监督,什么时候他俩扫得你满意了,什么时候再结束。”
梁晋回想了一下,海大福好像说过,汪捕头此人有洁癖。
这不是往死里折腾么?
老汪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只是看于总捕威严满满的样子,又不敢说出来。
不过于总捕却已然看出来老汪的意思,道:“你可别给我讲人情。你觉得怎么才算干净,就得怎么要求这两个劣货。你若是敢有一点徇私,我罚你和他两个一起滚茅厕里去呆着。”
老汪赶紧闭上了嘴,拼命点头。
至于赵老松和小刘,已然如丧考妣。
大板子上来,老汪命人把赵老松和小刘裤子给扒了,说句“对不住了”,就是一通好打。
于总捕在一边看着,汪捕头是半点也不敢手下留情。
“啪啪啪啪……”
大板子一下一下地落下,赵老松和小刘“啊啊”、“哎呦哎呦”地惨叫连连,到后来奄奄一息,都没力气出声了。
老汪打完了二十打板,收回杖子,道:“于总捕,看他们这状态,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扫茅厕了。还是先让他们稍作休养吧?”
于总捕眉毛一竖,道:“嗯?”
老汪连连告饶:“总捕收了神通吧!”
于总捕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老汪精神一松,忙命人把赵老松和小刘押往茅厕。
于总捕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又道:“咱们衙门这茅厕是加了顶的,又不是露天的,大冬天里也不会冷。让他们在里面休养就是。他俩整日在外,看来精神头十足,恢复起来该也不慢。”
众人都不敢顶嘴。有平日里跟赵老松和小刘不对付的。这时候更是心里暗爽,哪会跳出来说话?
于总捕这才转头看向梁晋,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小梁,我这么处置,你看如何?”
“于总捕处置自有道理,梁晋一介新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梁晋说着,心里暗叹,于总捕你可知,我要的不是春暖人心,而是狂风骤雨?
于总捕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这样了。老汪,赵老松的班撤了,你排在他后面,就此顶上吧。至于小梁,就让他先跟着你,如何?”
汪捕头怕了于总捕的黄帝威严,不敢反抗,点头答应。
事情处理完毕,众人各自散去,各忙各的。
老汪带着手下进驻班堂,和梁晋一起值守。
梁晋见老汪等人满脸严肃,坐在班堂里始终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赵老松的处置有些不满,心下不免有些忐忑。
这汪捕头不会和赵捕头有什么关系,给自己穿小鞋吧?
老汪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
梁晋心思隐藏得好,老汪表面也看不出来,不过当捕头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不用梁晋露出表情,老汪就压低声音,解释起来:
“小梁我跟你讲,我其实顶见不惯那赵老松。咱们跟在他后面当值,那厮和小刘都是懒货,每回都把这班堂糟蹋得不成样子,也不收拾,而且大早上爱去茅房,还总赶在我前面,尿都往坑外洒,别提有多邋遢。我为此与他吵过不知道多少回。如今于总捕罚他去扫厕所,真是大快人心!”
“……”
梁晋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那汪捕头你刚刚怎么一直坐着发愣,跟不愉快似的?”
汪捕头尴尬笑笑:“于总捕的神通……有点恐怖……”
汪捕头手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梁晋:“……”
海大福前去姚府求援,跑得急了,回来路上没了力气,走走停停,还在路边吃了碗羊杂恢复能量,这时才终于走了回来。
一回来以后,海大福竟然发现自己不用扫厕所了,肚子都笑得发颤。
他和梁晋两人窝在班堂的角落里说话,老汪知道他两个熟识,倒也不去理会他们。
听闻于总捕对赵捕头一班的处置,海大福更是发出直抒胸臆的畅快大笑:
“这可真是苍天饶过谁啊!赵捕头那厮老在我清扫完茅厕后去如厕,害老子刚刚清扫完了,又被汪捕头训斥。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活该他扫茅厕了,哈哈哈哈!!!!”
“你这是要疯么?”
梁晋觉得海大福发现不用扫厕所后,有些高兴得放飞自我了。
“不过话说回来,姚学士家,可真是气派啊!高门高墙的,可比我们这些商户排场多了!”
说完了赵捕头,海大福又话题一转,说起了姚学士家,“还有那听寒仙子,虽然戴着个狐狸面罩,但就看那翩然而去的身姿,也足以让人惊叹!她若揭下面罩,定是美得跟花儿一样!”
梁晋正想象脸长得跟花儿似的是个什么样子,就听海大福“吸溜”一声,好似吸口水似的,又感慨道:“那天仙一样的人物,真不知道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梁兄你说,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摘下她的面罩呢?”
“我哪知道?”
梁晋翻了个白眼。
海大福又道:“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和那听寒仙子,到底什么关系?好端端的,她怎么会飞来救你?”
梁晋道:“我和她正说媒呢。”
“……”
海大福瞬间就不想说话了。
不过一个人闷了一阵,海大福还是说出话来。梁晋只见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不信。”
当日一下午一晚上都无事发声。
到了第二天一早,晨阳初起,海大福到衙门外的街角买了两碗豆腐脑,回来的路上,却碰到昨天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停在衙门门口。
“听寒仙子?!你怎么来了?!”
第二十四章 谪仙
姚听寒一席黄衫,比起之前那一身白衣,多了一丝凡尘气息。但她到底超凡脱俗,戴着狐妖面具,不知道有多引人侧目。
经历了昨日之事,姚听寒也认得海大福了。看到这胖子端着两碗豆腐脑拱过来,姚听寒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
“我来找梁晋,请他去姚府一趟,家中长辈,想要见他一见。”
姚听寒说道。她说话时又显得疏远而冷漠,让人压力山大。
海大福瞪圆了眼睛:“敢情梁晋那厮,说的是真的?!”
“什么?”
姚听寒不明所以。
“没……没什么。”
海大福忙请姚听寒进了衙门,边道,“梁兄昨日当值,如今还在班堂值守,没有换班呢。我和他一起当值,出来买了两份豆腐脑,正要到班堂去拿给他,听寒仙子你随我一起来就行。不过这大白天的,也不是休沐时候,听寒仙子你要叫梁晋离开,最好先跟于总捕说一声。”
姚听寒点点头,道:“好,于总捕在哪?”
海大福往后一指,道:“后面,从左往右数第三间。”
姚听寒立马往前去,转眼绕过了前厅,消失在海大福眼前。
海大福看着直发愣,把豆腐脑端到了班堂,还有点癔症。
“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就撞鬼了?”
梁晋看海大福的模样,不由问道。
海大福恍恍惚惚地道:“没撞着鬼,撞着神仙了。”
梁晋不明所以,直到姚听寒过来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姚听寒已经和于总捕请示好了,叫了梁晋就出门去。衙门里众捕快,好多都已在昨日跟姚听寒打过照面,路上遇见,一一打招呼见礼。只是众捕快看向梁晋和姚听寒的目光,却让梁晋有些不适。
二人出了衙门以后,一众捕快都飞奔到了班堂里,问海大福:“那听寒仙子怎么又来了,还把小梁叫走了?!这是什么情况?”
海大福依旧恍恍惚惚,道:“没什么,无非是去见老丈人……而已。”
“嗯?!”
“啥?!”
“什么?!”
“而已?!”
……
南郊衙门距离盛业坊姚学士府,可有好长一段距离。不然的话,昨天海大福也不至于跑得脱力,费了那么大半天,才返回衙门。
梁晋和姚听寒走在半道,一路默默无语。后来过了一座桥,就沿着青龙河往上游走。
这时候路上行人也见见多了起来,沿河各坊中,卖早点的摊子,也一个个地支了起来。
梁晋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问起了姚听寒:“你我不过初见一面,姚学士就叫我去府上,没有问题么?”
姚听寒摇了摇头,道:“家父倒是没那么多讲究。而且我们也不仅仅是见了一面,昨日我还去救了你呢。”
这话像是开玩笑的,但姚听寒偏偏说的极为认真,让人感觉不出玩笑得意味来。让梁晋不由在心中感叹,姚仙子不愧是姚仙子。
“昨日真是多谢姚小姐了。”
梁晋由衷地感谢道。
昨日姚仙子确实帮了大忙。
那明月莲心把自己误会成了什么昆仑传人,而昆仑传人似乎又与明月莲心的魔门有什么过节,姚仙子要是不来,自己必定要遭。
是听寒仙子惊天动地的一记雷霆之剑,才使得莲心儿远遁,自己得以脱身。
自己不感谢姚仙子,又感谢谁呢?
姚听寒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梁晋的感激。
姚听寒好奇道:“梁相公,我到那里去,也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明月莲心心狠手辣,你是怎么与她僵持那么久的?”
梁晋道:“也没怎么僵持。那明月莲心元宵夜时一直在旁偷看,知道是我看破了宋公野的手段,比宋公野有价值些。所以想要拉拢我。所以她只是向我示好,并没有拿我怎么样。”
姚听寒脚步一顿,片刻才问:“那……那你是怎么做的?”
这样子,怎么似乎有些紧张?
梁晋偷偷瞥了一眼姚听寒,不过姚仙子把自己的表情藏在狐妖面具后面,有些难以看透。
“那还用问吗?我毕竟是侦缉司捕快,怎能与魔门中人同流合污?”
梁晋笑说道,“我不过与她虚与委蛇而已。”
姚听寒沉默,又走一阵,才问:“怎么虚与委蛇?”
这可不像是冰冷淡漠的姚仙子会问出的问题。梁晋不自觉看了姚听寒一眼,把姚听寒看得目光躲闪,不敢与梁晋对上。
这样的姚仙子,让梁晋觉得格外的有意思。
姚听寒气势一弱,他反倒放肆起来,得寸进尺、肆无忌惮地盯着姚听寒看了半晌,才道:“倒也没怎么,无非是扯皮谈条件而已。”
姚听寒目光往梁晋这里扫了一下,又慌忙挪开。
梁晋继续道:“她要我跟她混,我就说除非你把韩大川交给我处置——就是昨天你帮我擒到的那个捕头,他是魔门安插在衙门的内鬼。我都没想到她竟然真把韩大川放弃了。如此轻易地抛弃同伴,看来魔门真不能信。”
姚听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但还没有彻底放心似的,提醒道:“魔门妖女,主修大荒东经,青丘白狐之象,擅长魅惑人心,尤其男子,最是容易被引诱。你千万要小心。”
梁晋又不觉看了一眼姚听寒,见姚听寒直直往前看去,半点也不和他目光接触,心中越发想要偷笑。
“妖女法术,我可都见识过了。其中厉害,我自然晓得。但本捕头正气凛然,岂会被她魅惑?”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姚听寒,“姚小姐,好端端的,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姚听寒眼睛里顿时一慌,连遮住脸颊的狐妖面具也挡不住了。她连忙加快了脚步,边道:“我们还是不要再说废话了。家父在家中等候,怕是要等的急了。”
黄衫背影在渐起的晨光里拉出斜影。姚仙子总是喜欢把自身情绪隐藏在清冷的外表下,因此甚至养成习惯,越是认真,就越是清冷淡漠。
然而这时候,她却仿佛连该如何认真都忘了,步履都显得有一丝凌乱。
如此走到了盛业坊姚府大门外,姚听寒才停下脚步,犹不放心似的,又提醒了梁晋一句:“总之,听你那么说,那明月莲心只怕还会来纠缠你。你一定要小心,不要着了她的道。”
第二十五章 八卦与透明人
姚政是在客厅里接待的梁晋。
这位堂堂听寒仙子的老父亲,和姚听寒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梁晋在姚学士的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神通法术的气息,也没有多少的威严,有的只是和善沉稳的书卷气。
在姚学士的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年轻得很,但是发须却都已经白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鹤发童颜吧。
梁晋看着那人身上浮现的神灵,心里如是想道。
和姚听寒一样,这人神源也在眼中,修的是海内东经。
海内东经山河国度有数,而神灵却只有雷神一个。这人的神灵,便和姚听寒一样,也是雷神。
只是那雷神脚下,却不只有一片雷泽。
那雷神无比庞大,巨大的龙爪之下,囊括了雷泽、流沙、琅琊山、白玉山、会稽山,以及夏、竖沙、居繇、月支、埻端、玺㬇等国。
这条雷神,一看就比姚听寒的强大恐怖。
这个鹤发童颜的修行者,难不成是姚仙子的师父?
梁晋心里猜测。
不过他其实并不需要去猜,此人既然这会儿在此,姚学士自然会把人介绍给他。
“南郊侦缉司梁晋?”
姚政看到梁晋走了进来,先确认了一下梁晋的身份。他上下打量梁晋,目光和蔼可亲,走隐有复杂的审视和抗拒之意,像是老丈人看女婿。
梁晋不卑不亢,恭恭敬敬道:“正是晚辈。”
姚政点点头,道:“我是听寒的爹爹姚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是当朝道宗平退思,也算是听寒的引路人。你见个礼。”
当朝道宗?!
梁晋微微一惊。
他原本的记忆里,可是有关于道宗的说法呢。
中州神朝三大修行圣地,兼有协助朝廷,整合天下修行者之职。
而道宗,就是三大修行者圣地推选出来的天下修行者之首,只有三大圣地宗主、掌门卸任后,才有资格担任。
怪不得……
梁晋心下恍然。如此一来,这人鹤发童颜、还跟姚仙子神灵相同,就说得通了。
——他们,原本就同出一门。
“晚辈梁晋,见过平道宗。”
梁晋抱拳行礼,心中还有点不可思议。
自己这是……一眨眼就见到了修行者的天花板?
就像一个基层小捕快,突然就见皇帝了,有点梦幻。
那平退思点了点头,叫梁晋免礼。
姚听寒后面跟着进来,也见了礼,就自行退去,似对这样的场合不感兴趣。
随后姚政便叫梁晋到椅子上坐下,闲聊几句,又喝了两杯清茶,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半晌午。梁晋这才知道,平退思自己见得凑巧。
原来堂堂道宗,年轻时候竟然与姚学士是酒友,所以平退思才会来姚府串门,被自己撞见。
缘分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
寒暄罢了,姚政问道:“昨日听闻你遇到难事,可解决了?”
梁晋道:“些许小事,麻烦姚小姐帮忙,解决自然不在话下。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姚政点了点头,道,“你们小辈的事,我也不多问了,解决了就好了。只是我还需要提醒你一句,你身为侦缉司捕快,万事要想想自己的身份,不要过于依赖武力。尤其是神通法术,旁门左道,蛊惑人心,学之无益。中州,还不是修行者说了算的。”
梁晋一味点头没有说话。姚学士这是典型的文人思维,要知道侦缉司可是标准的武力部门,不依赖武力,怎么和犯罪分子做斗争?
姚学士文人思维根深蒂固,自己辩解,只怕不会有什么用,而且估计会吃一顿教训。所以梁晋根本不打算开口。
不过他不开口,修行者道宗平退思却听不下去了:“姚学究!老匹夫!我还在这儿呢!”
姚政两眼一瞪,道:“你在这儿怎么了?你在这儿我也要说。当年就不该让凝真随你修行。如今修行修的,家也不着了,还把听寒给拐去稷山书院了。稷山书院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正经人呆的地方吗?”
平退思也瞪起了眼:“姚学究,你这一骂,可是连我带你闺女一起给骂了!你夫人那是被我带去修行的吗?分明是你整日公务繁忙不着家,她无所事事,才学了神通,跟我有多大关系?”
梁晋本来还准备拉架,这一听有八卦,就知道不是自己能参与的了。于是乖乖坐在椅子上面不说话,仿佛一个小透明。
不过……
原来姚学士的夫人名叫凝真么?她也是修行者?修的是不是也是海内东经、驻留雷神?
“还有听寒,她的启蒙老师是你夫人找的,到稷山书院也是她自愿的。她当初想参加修行者大考,求到我那里要大考引荐。你说咱们这关系,你姑娘求到我那里了,我能不答应?”
“冠冕堂皇,狗肚鸡肠!你就是见不得我娶了凝真,想要我妻离子散!”
……
梁晋心道:“好家伙!”忽然间更透明了。
不过俩人吵着吵着,也意识到了府里还有小辈在呢,话头一止。
到这时候,姚政才想起还有正事要说:“哦,对了。小梁,昨日长安街总捕陆隼找到我府上,说你在元宵夜破了个好大案子。他看你不错,想叫你到长安街去,过来问我意见。”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说:“他见你和听寒的关心,所以才过来问我。按说我现下还不算你长辈,自然不能替你拿主意,因此把你叫过来,问你一问。”
梁晋明白过来,这才是姚政叫自己来姚府的原因。
真没想到,陆隼竟然会把门路找到这里。他以为自己和姚仙子八字已经有一撇了吗?
“不过我毕竟勉强算你长辈,这里给你些建议。长安街比起南郊来说,毕竟是个更好的台阶。你若到这里来,无论哪一方面,比起南郊,都要好上不少。”
姚政又道,“不过这毕竟只是我的意见。你自己如何,还要你自己考量。你也不需要着急回话,好好想想,再与我说。然后我再回复陆总捕就是。”
他说完话,一旁平退思点了点头,道:“姚学士说得对,到长安街来,确实是比南郊更好的选择。而且长安街衙门修行者众多,你若是有意修行一道,我可以给你引介个老师,启蒙启蒙。”
姚政顿时怒了:“平退思,你若是再提修行一事,就立马从我府上滚出去,从此莫来我家!”
“是你先提的。”
“……”
第二十六章 争风吃醋
平退思的一句话倒是调动了梁晋的兴趣。
他现在依靠山海绘卷和莲心儿的《观山海颂天地歌》,已然开始了修炼。但是这《观山海颂天地歌》似乎有点问题,自己修炼下来,神源似开未开,也不知道练得对不对。
如果有人能够启蒙自己修行,让自己解决这方面的问题,那是再好不过。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眼前这两位老酒友就又干起仗来,梁晋只好压下心头立刻想要答应的冲动,继续装作小透明。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姚学士,因为旧年恩怨,不仅对平道宗有意见,更对修行者、乃至修行这件事都有意见。
自己要是在这里应接着这一茬,说不准就跳进旋涡里去了。别到时候惹得眼前二位真大吵上一场,自己什么也没捞着,还惹得一身骚。
“我和我未来女婿说正事呢,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今天我就没叫你来,你赶着来凑什么热闹?”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拿什么翁婿架子?你问过听寒她娘意见了吗?问过听寒意见了吗?不是修行者,哪有资格做听寒夫婿?——梁小兄弟,我不是针对你,不会修行可以学,我能教你。”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在其他地方说这些也就罢了,在这里跟我堂堂朝廷命官说?修行者了不起吗?凝真她嫁给修行者了吗?”
“……姚学究,老匹夫!”
……
梁晋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八卦,心里忽然有些好奇姚听寒那个叫凝真的老娘是长什么模样,怎么就把这样两位大佬迷得五迷三道的。
姚政和平退思吵得脸红脖子粗,吵了半天,总算还意识到跟前还有一个小辈。
不过偃旗息鼓以后,姚政也没心情再说正事,对梁晋道:“今日叫你上门,未想却有外人凑巧赶着上来,害咱们话也说不好。也罢,其余事便不多聊了,你若能现在给我答复,那现在就给我个答复,若是想要回家想想,那就回家想想再说。今日也不是休沐日,离位太久毕竟不好,我叫人用我马车,送你回去。”
梁晋当即道:“这却不用多想了。相比起南郊来,我确实是更想到长安街去,麻烦姚学士如此回复陆总捕。”
姚学士点点头,表示明白,又道:“行,有你这么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回复了。另外不要叫我姚学士了,显得生分。我这年纪,也算和你父辈一辈,你若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伯父。”
梁晋点点头,叫道:“姚伯父。”他看姚政这样子,只感觉对方甚至想直接快进到叫岳父了。
说实话他也有那么一丝这样想。
毕竟后来接触下来,姚听寒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刚开始那么高冷。而现在看姚听寒她爸姚政也挺好说话。
如此一来,条件不错,能取个白富美,谁会不愿意呢?
“好,甚好!”
姚学士手抚着胡须,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道,“你且等等,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
平退思忽然起身,道,“我和你话不投机,正巧要走。我捎带梁小朋友一程就是。”
姚政翻了个白眼,然后对梁晋道:“既然有人上赶着凑热闹,那我就不送你了。反正他也算是你的长辈,送你一程,也是应该,你安心受着就是。”
梁晋点头道:“那就麻烦平道宗了。”
“请吧。”
姚政毫不客气地一挥手。不过这自然不是针对梁晋的。
赶了平退思一句,姚政便又对梁晋道:“你和听寒才刚刚经由媒人说和,见面多了,毕竟不好。你先自去,回头我跟听寒说一声。”
梁晋继续点点头。
平退思冷笑一声:“呵呵,这时候想起这一茬来了,早干嘛去了?”
姚政怒道:“你快走!”
于是梁晋跟着平退思,很快就出了姚府。
堂堂神朝道宗,座驾自也非同小可。才一出门,梁晋就见一头似马非马的奇异生物,拉着一辆镶着银色雷霆纹路的华贵马车出来。
那马通体银白,额间长有银角,四蹄生电,走路无声,眸中闪着电花,尾巴全是电丝,威风凛凛,让梁晋有些发虚,还怕靠近一点,就被这玩意儿电死。
平退思介绍道:“这是独角雷霆马,我年轻时游历西蛮,所抓获的妖兽。在神朝轻易难见。”
他叫梁晋上了马车去。那独角雷霆马也不需要车夫驱赶,自行往前迈出了蹄子,行驶起来安静平稳,梁晋坐在车中,好不舒适。
只是和姚学士分离之后,平退思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内敛沉稳,气质缥缈,仿佛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只往那里一坐,就让人压力山大。
这道宗大人难不成有双重人格?
梁晋马车坐的极不舒服,只盼着快点、再快点,好早一点到南郊衙门下车。
但走到半途,平退思却开口了:“梁小朋友,元宵夜之事,我已经听听寒说过了。你很不错,更难得听寒对你不反感,若是迈入修行一道,倒是勉强配得上听寒。想不想修行?”
?!
梁晋一时搞不清楚平道宗这是真心实意呢,还是想和姚伯父置气。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开口,梁晋就打算顺着杆子往上爬。
“如果有机会,我自然想的。”
梁晋说道。
平退思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话。
梁晋一时猜不透眼前道宗的意思,就也没有多嘴。
道宗大人此后一路闭目养神,仿佛和海内东经神源中的雷神融为了一体,气势内敛,让人感觉不出强弱,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
如果从背后看,不瞧他脸的话。
一直前行,直到独角雷霆马忽然停下,平退思才睁开眼睛,道:“到了,下车吧。”
梁晋点头应道:“道宗再会。”就要钻出车去。
但他屁股才一抬起来,就看到平退思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本书册,“刷”地一下朝自己丢过来。
梁晋连忙伸手接住。那书册厚实拿在手中分量不轻,而且不知道被翻阅过多少遍,纸张残破,书角都翻卷了。
书册的封皮上,写的则是简单朴素的四个大字——
法术大全。
第二十七章 法术大全
“这《法术大全》按说也不是你现在能瞧的,只是我手边再没什么更基础的玩意儿了,就凑合把这本册子送给你做见面礼吧。”
平退思说话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闭着眼睛,看也不看梁晋,“你先把《法术大全》收好,待我给你物色一个启蒙老师,给你启蒙神源,你再看它不迟。”
这算是新手大礼包么?
梁晋点头,先把《法术大全》收好,然后道:“谢过平道宗。”
平退思摆摆手,道:“我只是看在听寒的份上给你这些,你也不用如此谢我,莫要辜负了听寒,学好神通,让那姚学究好看。”
你哪是看在听寒的份上啊!你这明明是看在政政的份上!
梁晋有点服了这两个置气的老冤家了,但同时又不得不感谢这两个老冤家。要不是他们置气,自己还不一定有这福利。
“梁晋必当竭尽所能,全力修行。”
梁晋由衷地说道。
不过平退思依旧看也不看梁晋,只说:“好了,下去吧。”
……
南郊侦缉司衙门到底地处偏僻,事情较少。人们清闲下来,就喜欢坐在一处,闲聊几句。
闲聊的中心,却是这两天衙门里的风云人物——新捕快梁晋。
至于赵老松和小刘两个人,曾经就不受待见的二人已经完完全全被遗忘在厕所里。
只是两人终究不曾认命,为了反抗,在厕所里尸位素餐,也不曾好好清扫。
二人拿着扫帚晃荡,听到外面八卦:
“说起来,仙子不愧是仙子啊,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就是就是,你说都是修行学法术的,咱们老大身上,怎么就修不出那样的气质呢?”
“大老爷们儿能跟仙子比?”
“仙子怎么了?仙子……还不是被凡人给搞定了?”
“小梁这厮,能耐大呀。我可是亲眼所见的,今早那仙子来叫小梁出去,话说得客客气气的。一般人谁有这本事?”
“人家那么大能耐,茅坑里那俩货,还……”
“嘘……噤声。”
“嘿!”
……
跟着就有几个人进来茅厕,成排在坑前一站,稀里哗啦一翻,提裤子走人。
他们刚刚在外面议论到茅厕里的两位,心里有点虚,一个个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只苦了最后一位中年捕快,空落落站了半天,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却在赵老松若有似无的仇恨目光下,尴尬而憋屈地提起了裤子,若有所失。
“老喽……老喽……”
中年捕快怅然摇着头出去,把茅厕依旧就给赵老松和小刘二人。
“憋死你活该,你一辈子钻厕所出不来!”
中年捕快一走,小刘就咬牙切齿地诅咒。只是他哪怕诅咒时都不敢放开了声音,心里的郁气根本释放不出去。
而赵老松只是冷冷的不说话,仿佛刚才进来的几个欠了他不知道多少钱似的。
小刘叹了口气,又黯然道:“未想那小梁还有这样的关系,早知如此,让着他些又何妨?咱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关系?哼!”
赵老松听到小刘的话,冷笑连连,“天下修行者不知凡几,弘文馆大学士也不见得是多大的官,你高看他作甚?”
“可……唉……”
小刘只是一味叹气,盯着脏兮兮湿淋淋的扫帚,只觉前途渺茫,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老松道:“你跟着我,放心就好。这么多年在衙门里,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说到底咱们如此状况,梁晋那厮只是个引子,关键还在于于总捕。”
小刘没理解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赵老松,等赵老松安慰。
赵老松顿了一顿,又道:“于总捕只是觉得丢了面子,才把咱们丢茅厕里来惩戒。回头这事自会淡下去,可衙门值守,却缺不得人,少一个班,大伙就多值守一天,都不会乐意。介时你看总捕会不会让咱们出去,继续顶班。”
“原来如此。”
小刘茅塞顿开,感觉人生忽然有了希望。
但就在这时,外面又想起议论声:
“小梁回来了。卧槽你有没有看到他咋回来的?”
“我又不眼瞎,那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看不到?娘的,那可是独角雷霆啊,道宗座驾!”
“小梁那厮,竟然坐道宗座驾回来。”
“这小子到底什么背景?!”
……
赵老松和小刘相视一眼,都感觉有些不妙。
有脚步声进了茅厕,却是汪捕头进来,四下一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老赵啊,我看你还是好好扫厕所吧,莫要再躲懒了。”
说时一顿,又叹道,“本来我也以为这事等风头过去,总捕消气就好。可是如今看来,连道宗都知道了,还特地过来给小梁壮声势,总捕怕不是那么好放下了。”
这声势越大啊,于总捕的面子,就越不容易拉下去。
说完了话,汪捕头就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出了茅厕。
赵老松癔症了半晌,终究还是拿起扫帚,默默地清扫起来。
……
梁晋回到衙门后,应付过了众人八卦问询,才回到了班房。
赵老松和小刘的事,目前对他来说没什么关系。如果不去茅厕,他甚至一时想不起还有这俩人。
毕竟区区恩怨,哪有怀里这本《法术大全》重要?
班房里其余人都不在,只有汪捕头进来和他打了个照面,说让他歇息歇息,再给他安排活计,便留下他一个人出去了。
梁晋乐得如此,独自一人坐在班房里,掏出那本《法术大全》来看。
自己已经能够用出姚听寒的法术的时,看来姚仙子并没有跟别人提及,平道宗也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人,却并不知道,他已然开辟神源。
只是这神源开到哪里了,他自己也不得而知罢了。
《法术大全》果然是《法术大全》,其中记录的东西,还确实挺全的。
梁晋打开首页,甚至还看到一页索引,上面记载从大荒经到海内经再到海外经的各种法术。
比如海内东经的“雷神锤”、“电疗术”、“闪击剑法”等,大荒东经的“移魂大法”、“摄心神剑”等等。
只是这世界修行者按神源修行法术,一个人拿着这样一本《法术大全》,又能学得了多少神通呢?
梁晋把书先翻到了大荒东经分卷和海内东经分卷来看。
毕竟目前来说,他掌握的法术,就是从姚听寒和明月莲心处剽窃来的东西,一个雷神,在海内东经,一个九尾狐,在大荒东经。
先从这两样学起,把法术系统地梳理下,掌握使用原理,对自己来说,想必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十八章 微醺
研究《法术大全》到半中间,太阳已经到了正顶。海大福在外面办完了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兴奋得跟撒欢的种猪似的。
“梁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走走去吃午饭,今天我请你吃大餐,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海大福扯着嗓子进来,梁晋只好先收起了《法术大全》。
海大福一把拉起梁晋就往外走:“走走走,康安酒楼走起。我问过汪捕头了,上午干完了活,今天下午,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咱们难得都归到了汪捕头麾下,可得好好喝一杯。”
梁晋本想拒绝,仔细钻研法术,但听海大福这么一说,却改变了主意。
“走走走,今日我请你。下午既然没事,咱们不如到我家中吃酒。”
那边已经答应了陆总捕,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调去长安街。海大福这胖子对自己不错,昨日值守时,还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也合该请他一回。
只是自己调走之事,目前还不能同他说。
“那也行,你这厮也早该请我。走走走,快走,你看我肚子都饿瘦一圈了!”
海大福拽着梁晋出了班房,离开衙门,“你带路,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呢。今日到你家去,你可得好好请我一顿,酒肉管够。你不知道昨天我跑得有多累,这一身膘差点给我跑没了。我考入衙门时都没这么累!”
废话,你考入衙门是花钱的。
梁晋懒得戳穿这胖子,当先引路,领海大福去了自家小酒馆。
小酒馆生意红火的时候,多是在早晚。晌午中午,都是人们正忙碌的时候,除非天气不好,不然的话,在南郊这种地方,没几个人会有闲情,趁这种时候到小酒馆里坐下,喝酒吃菜。
梁晋和海大福进去小酒馆的时候,二娘正在柜台后面数钱。
这便宜老娘平生最爱数钱,每日营生赚的钱,只要闲着没事,就一遍一遍地数,不把这些钱数得发亮如被盘过,誓不罢休。
看到梁晋回来,二娘本来因为数钱而喜滋滋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兔崽子,你怎么大中午的跑回来了?犯了什么事了?”
“你这当妈的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儿子么?一回来就是犯事了。”
梁晋翻了个白眼,道,“这是我同僚,海大福,南郊有名的商户。这两天一直都是他管我午饭,今天我叫他来家里,管他一顿。”
“海大福?!”
二娘双眼一亮,“就是那个花大钱买……家里买卖很好的海家?”
“呵呵,呵呵,正是,正是,不敢,不敢。”
海大福傻呵呵的,还很骄傲。梁晋在旁边却没有说话。
以梁晋对自己这个便宜老娘的了解,她刚刚原本要说的,只怕是“花大钱买考录名额的傻子”。
有梁晋这个例子在,二娘把花钱买考录名额的,一律当成傻子看。
“快坐,快坐。有什么敢不敢的,既然是梁晋同僚,来了我这里,就别矜持拘束。你们等等,我叫大郎给你们弄些酒菜来。”
二娘乐呵呵地叫梁晋和海大福落座,然后到了后厨门口,就叫道,“大郎,弄两个……”转头看了看海大福体型,又道,“弄五个拿手好菜来。”
说罢又提了一坛子浑酒上来,倒满了两海碗。
开在南郊最边缘的小酒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酒,唯有量足才见心诚。
二娘倒满了酒,热情地道:“别急着喝,这酒味道辣,等会儿上来菜,就着菜吃味道好。”
“晓得,晓得,多谢大娘。”
海大福连连点头,道,“大娘你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坐一会儿就成。”
二娘道:“别叫我大娘,听起来怪老气的。这酒馆里人们都叫我二娘,你不如也称我一句二娘。”
海大福傻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梁晋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左右不都是个娘么?”
海大福:“……”
二娘:“……”
然后梁晋就挨了二娘一顿训。一串泼辣的喝骂听得海大福眼皮直跳,之后哪还敢违逆二娘?二娘叫他怎么叫,他就乖乖怎么叫了。
唤了声“二娘”以后,二娘才满意地走开。
不一时厨子大郎端了两碟子凉菜上来,一碟醋泡花生、一碟茴香豆,二人就先就着凉菜吃酒。
二娘转了一圈,又提着个酒碗坐了过来,豪爽道:“来,左右店里没什么客人,我也没事,跟你们喝一杯。”
“……二娘,这是碗。”
海大福看着二娘大刺刺的模样,心里有点虚。他没想到梁晋的老娘能有这么彪悍,生怕一会儿二娘喝醉了,他再挨两记泼辣辣的拳。
然而这只是开始,五盘子菜上来,两碗酒下肚,海大福哪还管二娘有多可怕?瘾头上来,竟然和二娘拼起了酒。
这厮原来也是个酒量好的,二娘常年在酒馆之中,酒坛子里泡着,酒量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下竟旗鼓相当,你来我往,喝个尽兴,把梁晋晾到了一边。
不知不觉,五盘菜见底——当然,大多都是海大福吃的。两人也直接清了两大坛子酒。海大福终于过量,有些醉了,老毛病一犯,扯着嗓门儿就八卦了起来。
“二娘,梁兄……你这儿子了不得啊,在衙门里叱咤风云,把他上司都整得去扫茅厕了。”
海大福摇摇晃晃,拍着梁晋肩膀,醉眼朦胧地道,“还有,也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这厮在长安街破了好大的案子,还搞了个仙子做姘头。仙子……听寒仙子……奶奶的,那可是听寒仙子……修行者里都出名的,我昨个可是瞧了的,就那身段儿,搁到翠云阁里,我能玩她一年!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二娘喝到微醺,脾气也控制不住,听见海大福这话,火气登时往起一冒,“刷”地掀翻桌子,一脚踹在海大福肥滚滚的肚子上。
“叮咣”一阵乱响,海大福被踹得滚到在地上,有点发懵,冷汗一冒,忽然清醒了一点,瞪大眼睛一看,就见二娘提了凳子朝他而来。
“好胆!我儿媳妇,你也敢玩一年?看老娘不砸你了你的卵!”
海大福吓破了胆子,一边缩着两条肥腿往后退,一边扯着嗓子尖叫:“梁兄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