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海大福的野望
拉住二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于以前的梁晋来说,确实如此。
毕竟做为普通人,二娘能在鱼龙混杂的南郊厮混出来,坐镇小酒馆,武力值也不算低。梁晋的把式都是二娘教出来的,又岂能比得过二娘?
但现在可不同了。
梁晋直接用出了明月莲心的法术,山海绘卷里的九尾狐随他一起注视向了二娘。略带魅惑的眼神将二娘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不至于,娘,不至于……”
二娘晕晕乎乎被梁晋劝住,转头看向梁晋,那眼神却有一丝不对味儿:“你跟那姚听寒……都到这一步了?”
“哪一步啊?”
梁晋有些懵。自己似乎……不该用这门法术。
但是他也很无奈啊,他掌握的法术,除了九尾狐的魅惑就是雷神的电疗,他总不能给自己老妈放电吧?
“她都……教你修行了?”
二娘略带不敢置信地说。似乎对她来说,修行这种事,没有极亲近的关系,不可能传授给人。
那可是法术啊,多宝贵的传承!比她的技击之术重要多了!
“我怎么就修行了?”
梁晋不信二娘能看出自己刚刚用了法术。
二娘没有回应,坐在那里癔症了半晌,摆摆手叹道:“罢……罢……招待好你同僚,老娘去迷糊会儿。微醺睡觉……正好。”一个人钻回了柜台后面,趴在柜台上睡着。
梁晋默默看了二娘良久,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便宜老娘了。
曾经梁晋的记忆里也没有相关信息,这个便宜老娘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海大福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看到现在,叫二娘终于睡着,这才敢一骨碌爬起身来,和梁晋一起搬起桌子,在凳子上坐下,心有余悸地道:“哎呦妈呀,你这老娘怎么这么恐怖?!”
此时后厨大郎听到动静,提溜着一把菜刀赶到了前面。看那样子像是给二娘壮声势的。梁晋顺道叫住了他,让他帮忙收拾了打翻在地的盘碟酒菜。
“让你大嘴巴。你若不大嘴巴,又岂会惹到我娘?”
梁晋一边帮着收拾,一边回海大福道。
海大福一阵摇头:“不敢了!不敢了!你家这酒馆,以后我再也不敢来了!”
不过这货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没过一会儿就忘了这一茬。
他和梁晋、大郎一起收拾完了垃圾、碎片,等大郎走掉以后,就忍不住偷偷问梁晋道:“你和那听寒仙子……还真是夫妻?”
梁晋翻了个白眼,道:“想哪去了?八字没一撇呢。是有媒婆给我俩说亲。”
“那你这老娘还这么大劲!”
海大福嘟哝道。
抱怨罢了,这货眼珠子“咕噜”一转,又计上心头,问:“哪里的媒婆给你说亲?你也请她来给我说说呗?”
梁晋翻了个白眼。
海大福却不管梁晋,他有点喝高了,还自觉良好:“你看你是南郊衙门的,我也是南郊衙门的,而且我家这条件,按道理不比你差啊。不过我这人也没那么高要求,就麻烦你让媒婆,按听寒仙子这个标准,给我说和一个,你看如何?”
梁晋道:“我看你是想屁吃。”
海大福气急:“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哪里比你差了不成?”
梁晋道:“你没我帅。”
“……”
海大福咬牙切齿:“你没我富态!”
梁晋端了一坛子酒来往碗里满上,道:“来,喝酒。”
海大福一愣,端起碗来:“喝酒!奶奶个腿儿!都是假的!喝完酒睡一觉,我还在衙门,不认识你老娘!”
……
海大福很快被梁晋灌倒了,缓了缓稍微醒酒才送回家去。
下午梁晋到衙门里晃了一圈点个卯,果然没什么事。他便也回了家去。
《法术大全》还等着他研究呢。有空闲他干嘛不摸鱼?
……
二娘的酒量比海大福要好得多,而且她后来去睡觉,也没有人灌她酒。等梁晋回到小酒馆的时候,二娘已经醒了。
按说以二娘的脾性,这时候不啰嗦梁晋几句,那才是怪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梁晋回去以后,二娘并没有和梁晋说什么话。
不过梁晋也乐得如此,没有二娘骚扰,他正好有机会去参悟《法术大全》。
撇开其他法术不看,梁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大荒东经和海内东经上面。
尤其海内东经,这里的神灵寥寥无几,几乎完全以雷神为主。这样反而方便了梁晋学习和钻研雷神的法术。
“雷神锤”、“电疗术”、“闪击剑法”,都是依托于雷神的。
“雷神锤”是拟用雷神击腹之力,以拳做锤,轰击而出,在锤到敌人的一瞬间,可以爆发出强大的雷霆之力,对敌人瞬间造成庞大伤害。
“电疗术”则是使雷神之影降临敌人身上,引动电击的法术。说是电疗,其实是电击。
而“闪击剑法”,则是一套以雷神雷霆加持己身,快如闪电,可远可近,讲究爆发的剑法。
梁晋一一看过,感觉除了“电疗术”外,其他两样,都不是他常识里所理解的法术。
而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法术,都需要神源开辟,雷神布就。
梁晋一一看下来,一边看一边尝试,却发现除了“雷神锤”外,其他两样法术,他竟然无法使用。
那“雷神锤”以模拟之法,直接调用神灵雷神之力,使他一锤之间,电光火石,雷霆之力可以大作。
但是“电疗术”和“闪击剑法”却不同。
“电疗术”和“闪击剑法”,都需要以神源为引,然后调动神灵,使用法术。
梁晋连自己开辟的是什么神源都搞不清楚,又如何能以神源为引?
看来想要搞清楚自己开辟神源,到底开辟了个啥,还是需要别的途径。
梁晋明白,这本书册,只是现成法术,搞清楚自己的状况,说不得还要靠道宗平退思给自己找的启蒙老师,抑或等明年,自己得到推荐,参加修行者大考,进入修行者宗门进行学习。
不过他也不是喜欢纠结的人,确定自己暂时没办法学习“电疗术”和“闪击剑法”以后,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雷神锤”上。
与其贪多嚼不烂,不如专注研究一项法术,练精一门神通,有用就好。
第三十章 打拳
月朗星稀,小酒馆里的生意开始热闹起来了。
后厨里热火朝天,偶尔还有火炉里蹦出的火星,从厨房里窜出来。二娘在前面也忙碌了起来,顾不上管梁晋。
梁晋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参悟明白了“雷神锤”。
法术一旦掌握,就忍不住想要试试。
他到了院中,在澄明的月光之下,从山海绘卷之中唤出了雷神。
眼中一阵通透清爽,法术运行至手间,他福至心灵,手握成锤,狠狠向前击出。
“噼啪——轰——”
惊雷在他一锤之间乍现,爆响声震天撼地。
“哗啦——啪——”
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碎了。
梁晋寻声转头,看到后厨王家大郎以一个张牙舞爪的奇怪姿势僵在厨房门口,脚底下一个盘子已经碎成了稀巴烂,原本盘子里的菜洒了一地。
原来这货刚刚端着一盘菜出来往前面去,才出来厨房,就被梁晋一记手锤惊雷,给吓到了。
“东、东、东家,你成、成、成神仙了?”
王家大郎吓得嘴都结巴了。
前面二娘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边问:“什么情况?”
一见梁晋和王家大郎,以及地上那盘子稀烂的菜,盛怒道:“你两个搞什么呢?!好好的盘子,好好的菜,怎么就碎成这个样子了?!”
王家大郎结巴道:“东、东、东家,不、不怪我呀,你没看到刚刚少、少、少东家一拳头打、打、打出闪电来,多、多、多吓人!”
二娘立刻横了梁晋一眼,结果只横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去,对王家大郎道:“那跟你有屁关系!盘子谁端的?赶快收拾一下,滚去重新炒一盘,客人等急了,我找你算账!”
这说罢了话,就又返回前面。
这不讲理的便宜老娘呦!
梁晋看王家大郎可怜又无辜的模样,心里暗叹。
他也不好意思让大郎一个人忙活,叫大郎自去炒菜,自己帮忙收拾了地上的垃圾,这才返回自己屋中,根据刚刚亲身尝试的感觉,继续体悟“雷神锤”的手法和功效。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靠模拟别人法术,自己按照原理使用出来的法术,当雷神的能量随着自己的运转和动作,绕过神源而出,那种福至心灵的感觉,真是奇妙无比。
单说刚刚那一拳,梁晋就很确定,自己已然超过了二娘的实力。
以二娘的武力,对上自己这一记“雷神锤”,也必定有败无胜。
神通法术之威,强悍至厮。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
感受到“雷神锤”的威力后,梁晋对于法术神通更加上心。他看完了海内东经的法术,又去瞧大荒东经的部分。
大荒东经里记载的法术,可比海内东经多了。毕竟这里存在的神经,也比海内东经多,上到少昊、颛顼,下到靖人、蒍国之民等等,帝皇百姓、妖怪异兽,应有尽有。
不过其他的,梁晋现在看也无益,他还是专注于青丘国九尾狐的神灵法术。
“移魂大法”、“摄心神剑”。
“摄心神剑”,原理和“闪击剑法”差不多,但在出招之上,还是有不小的差别。
“移魂大法”就不一样了,这法术是要人和神灵同步,以九尾狐之眼,做为自己之眼,从眼中放出法术,或是魅惑、或是震慑,对人产生作用。
这倒是和之前莲心儿对自己使用的招数差不多,梁晋之前也剽窃过,因此他更加留意了这一门法术,根据自己剽窃来法术的体悟,结合“移魂大法”的原理,来尝试使用。
然后失败。
虽然原理相近,但“移魂大法”,还是要使用神源的。自己所剽窃来的法术,虽然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但却无法对“移魂大法”起到借鉴作用。
梁晋感觉自己想要真正用出九尾狐的法术神通,还需要和明月莲心好好请教请教。
接下来,他把其他自己驻留有神灵的一系列法术,例如蛊雕、嬴鱼、黄贝、天狗、肥遗之类的,还有宋公野的奇肱国之民,全都看过了一遍,除了大荒西经的奇肱国之民有一门绕过神源的法术以外,其他法术,都无法脱离神源,心里不由有些叹息。
看来绕过神源的法术手段,在众多法术之中,也是凤毛麟角啊。
这还罢了。问题是大荒西经奇肱国之民的法术“机关降神之术”,还需要寻找材料,打造零件、炼制机关,以梁晋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具备这些条件。
所以他目前能够使用的,也就只有“雷神锤”一门法术。
不过他并不气馁,在心里对自己说:“无妨,有收获就好。”便下定决心,在有办法掌握其他法术之前,就先专注于“雷神锤”。
既然其他的做不到,那自己就每天把“雷神锤”捶他个一千遍,以为练习!
还有,这绕过神源的手段和理论,自己也需要掌握。
他不会囿于现有的法术之中,既然现成的法术,自己无法掌握,那么自己就掌握原理,尝试开发一些法术好了。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但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每天捶一千遍“雷神锤”也不是简单的事,然而他下定决心去做,就一定能做好。
“噼啪——轰——”
“噼啪——轰——”
说做就做,梁晋到了后院,一遍接一遍地练起了“雷神锤”。
惊雷闪电在后院中一道道劈过,王家大郎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这才没有再被吓到。
不过哪怕这样,王家大郎端菜送盘子时,还是贴着墙走,离梁晋越远越好。
但梁晋专注于打拳,对此一无所知。
“一、二、三、四……五百一十五、五百一十六、五百一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他在噼里啪啦的雷击声中数着,终于打够了一千拳。收回拳时,只觉得双臂酸麻,几乎抬不起来,周遭安安静静,当头明月已到中天。
夜已经深了,小酒馆今日营业,已经结束。
二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前堂的后院门口,斜倚着门,双臂环抱在胸前,把一抹风景撑得鼓囊囊的。
她神情复杂,不知道已经看了梁晋多久。直到现在梁晋停下,朝她看来,她才张嘴说话。
“你把大郎吓到了,大郎说今日工钱不要,明天不敢来了,被我好说歹说才劝住。还有……李大妈也来过了,说没给你说成媒,你也别受刺激,毕竟堂堂仙子,普通老百姓,也没那么容易攀上。有合适的,她再说给你。”
第三十一章 君子成人之美
李大妈就是那个给他和姚听寒说媒的媒婆。
那日相亲工作被莲花灯案打断,梁晋和姚听寒就都顾不上其他了,也没注意媒婆到哪里去了。
后来媒婆一直没有上门来,梁晋还奇怪呢。
这媒婆如此敬业,怎么会轻易放弃说媒呢?
没想到,今天媒婆竟然出现了,并且还认为他相亲失败,受到了刺激。
天可怜见,就自己那天的表现,像是会受刺激的人吗?
算了,不和她一般见识。
梁晋说道:“要漂亮的。”
二娘笑问:“要多漂亮的?”
梁晋道:“起码得比老娘你漂亮。”
二娘冷笑:“呸,你哪找去?”
梁晋:“……”
……
简单交谈之后,二娘就叫梁晋去帮忙,收拾关门。只是梁晋打拳打得胳膊酸痛无力,连窗户挡板都举不起来,二娘看不下去,干脆把梁晋赶走,自己忙活。
梁晋便回到了自己屋中,只是一直有个问题,飘在心中难散——
自己这个便宜老娘,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然的话,之前提及修行、法术,她为何好好不说话了?如今看到自己使用“雷神锤”,又为什么连问都不问自己一句,自己为什么会用法术?
不过看二娘这样子,似乎不打算告诉自己,自己问了也是白问,说不准还徒惹一阵尴尬,所以他干脆就不问了。
以后若有机会,总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在困顿中迷迷糊糊睡去,一觉醒来时,胳膊上那酸痛无力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观山海颂天地歌》使梁晋暂时获得的便利,就是这一点了。
他的身体不仅变得更灵敏、更健壮,而且恢复能力,也更强了。
如此虚弱,只需要睡一觉就好,这样的话,自己每天练拳一千遍,就没有丝毫问题了。
梁晋吃过早饭,精神抖擞地去了南郊衙门。
衙门里一片欣欣向荣,尤其是汪捕头的队伍。
毕竟新来的两个人手,都被塞进了汪捕头麾下,其中有一个还是在元宵夜莲花灯案中立了大功的人才。
在侦缉衙门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比有人、有的还是好用的人,更让人欣喜的了。
汪捕头斗志昂扬,在班房里召集一众手下,下达今日的工作命令,那叫一个踌躇满志:
“闫达,值守时接的案子,你带人处理一下。海大福分给你用,没问题吧?梁晋,你不是破案本事不错么?正巧我手头有两起棘手案子,你跟着我,把这两起案子好好搞搞,咱们争取开年第一月,拿个门中头名!”
南郊衙门里,各捕头和他们所带的队伍之间,也是有竞争排名的。
名次以值守情况、案子处置情况等等各方面综合统计,名列前茅者,捕头、捕快各有奖赏,除名誉之外还有奖金等等。
因此门中除了赵老松那样打定主意当咸鱼的,都十分积极,争夺排名。门中因此还偶有纷争。
如今汪捕头得了两个好用帮手,正是想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因此发言也跟打了鸡血似的。
梁晋问:“不知是什么案子?”
汪捕头道:“民生小案,不过是近来南郊地界上面,有窃贼行窃,久脱未抓,比不得你在长安街破的莲花灯大案。但是啊小梁,此等民生小案,比起凶杀大案来,更见我等功劳。造福乡里,清静一方。不正是我侦缉司的毕生所求么?”
汪捕头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已经在跟我说教了?
不过梁晋也只是点头,丝毫不反驳汪捕头。等汪捕头说完,才道:“汪捕头,讲讲案子?”
汪捕头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正题,笑了一笑,忽然摇头晃脑起来,道:
“这两起都是发生在南郊的案子,一起在西市,一起在永康坊。还有其他几起,却是其他捕头接的。不过他们都没看出来,只有我看出来了,这些案子,恐怕都是同一人所为。”
梁晋顿时恍然大悟,汪捕头这只怕不是想要自己帮忙破案呢。
手头的系列盗窃案,汪捕头心里已经有底了,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寻求帮助,到头来,为的只是跟自己炫耀。
毕竟堂堂捕头,谁没有两把刷子?有些能耐的,谁又会把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当回事呢?
自己在长安街破了案,“元宵夜神探”的名头,反而有助于汪捕头在自己面前卖弄时,获得成就感。
正好自己也在汪捕头麾下,汪捕头将此当做报案生活的小调剂,也不为过。
君子成人之美,反正自己又不少块肉,自己配合他表演,又有何不可呢?
“一个人所为?!”
“这案子我冥思苦想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所为?!”
“是啊,一个在西市,一个在南郊,丢的东西,被盗时间都不一样,怎么能断定是一个人?”
其他捕快纷纷惊讶地问,不过看起来,他们惊讶,倒像是真的。。
梁晋也略略流露出惊讶的表情,道:“竟会如此?汪捕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这小子,如此夸张!”
汪捕头显然对梁晋略有些敷衍的表演有些不满,但还是抑制不住破解谜题让人叹服的冲动,便道,“这里说不清楚,走,我带你们去现场看看去,顺便布置抓人。”
于是梁晋跟着汪捕头等人出了班房,就要离开衙门,往西市和永康坊去。
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离开衙门,就看到于成于总捕黑着脸从外面进来。
抬头看见汪捕头和梁晋众人,于总捕道:“汪捕头,你这是带人到哪去呢?”
“外出办案。”
汪捕头稳如泰山地笑了笑,并没有暴露他已勘破一系列案子的情况,看样子是打算等破了案子,给于总捕一个惊喜,再来汇报。
于总捕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去,一路顺利。”
汪捕头便一拱手,道:“那肯定的。总捕别过。”
“别过。”
于总捕说着,目光一扫,到了梁晋身上,黑沉着脸,语气也有些不太好,道,“小梁留下,就不用跟去了。陆老鹰那厮不要脸,跟花总捕把你要去了长安街。你收拾收拾东西,这就赶紧去报道吧。”
“啥啥啥?!长安街?!”
汪捕头回过头来,一下子有些懵,“怎么就长安街了?!我好好的一个手下,才准备大用呢,忽然就没了?!就长安街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案子才准备说破,正要表演呢,于总捕你怎么就把观众给赶走了?
这整得铁锁横江,不上不下的,你让我如何是好?!
第三十二章 利诱加示好
惊掉了下巴的,不仅是汪捕头,还有在场的所有人。
尤其是缀在最后面看热闹的海大福,简直比昨天挨了二娘一脚时还要懵。
自己的这个一同入门的同年同僚,好端端的,就忽然跑长安街了?!
梁晋身在众人之间,自然就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而人群之中,海大福的眼神如此显眼,他又如何能注意不到呢?
这货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幽怨呢?就好像被抛弃了似的。
梁晋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众人拱拱手,以示道别,然后就跟于总捕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说罢便跑去了汪捕头的班房里。
他在南郊衙门里时间并不长,又刚刚从赵捕头那里倒来汪捕头这里没两天,因此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也很快。
他在班房里把自己的东西都打包一处,听见外面于总捕在叫唤:“散了散了,都散了。聚着干什么?咱们衙门里每年调出去的还少么?有什么稀奇可瞧!你们手上都没案子,不用忙活?要不要和赵老松一起去扫洗茅厕?”
等收拾完出去时,前面的捕快们都已经被赶跑了。
汪捕头没了梁晋,只好把海大福叫过来,和他一起出去收拾案子。
只是他还有些不甘心,在衙门外面驻足了一下吧,看到梁晋扛着包袱出来,这才摇首叹息道:“唉……”叫海大福一起离开。
海大福背影落寞,梁晋看在眼中,竟然像是在诉说着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故事。
梁晋连忙甩甩头,把汪捕头和海大福的身影还有这诡异的感觉从眼前、脑中驱离。
他快步到了于总捕跟前,道:“于总捕,我收拾好了。”
于总捕默默地看了梁晋两眼,然后道:“走吧。”转身就往外去。
衙门外面停着匹枣红骏马。那是于总捕的座驾。马匹后面还拴了辆粗陋马车。
于总捕平日是爱骑马,不好坐车的。不过今日似乎例外,他竟然坐了马车来,还请梁晋一同上车去,并叫车夫赶车。
不过于总捕的马车,无论从舒适度还是从速度上来说,都比道宗平退思的慢了不少。
梁晋在车上晃晃悠悠,听于总捕叹息不止。
“唉……唉……”
这一声声叹息,着实让人心烦。梁晋忍不住问道:“于总捕何故叹气?”
于总捕道:“我叹息,自然是因为你。你这小子不错,所以我才安排你去了汪捕头那里。汪捕头本事大,还勤劳肯干,衙门里不少好手,都是他带出来的。”
梁晋保持沉默。
于总捕又道:“你只怕不知道,我元宵节之后,到侦缉司去,陆老鹰就提过跟我要人的事,想把你调去长安街。但我于成是什么人?我手底下的兄弟,岂能随随便便就送出去?所以我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他。”
梁晋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原来陆隼早就有动作了,只是没有成功。后来才去了姚学士府上,征求自己意见。
这算是先斩后奏吗?
于总捕继续道:“还别说,那厮眼力见儿确实不错,和我有的一拼,都看中了你这好苗子。但我真没想到,他竟然跑去找花总捕,也不知道耍了什么花招,让花总捕答应了他,亲自开口把你要过去。这下我是真留不住你了。”
花总捕梁晋知道,就是整个侦缉司的老大。元宵夜在长安街时,陆隼也提到过,好像当时正在龙凤台护卫。
于总捕忽然伸出手来,拍了拍梁晋肩膀,说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兄弟。不是我把自家兄弟往外推,只是花总捕都开口了,我也没招了啊!”
于总捕都说成这样子了,梁晋不回复一两句,就不好看了。
梁晋道:“没事的,于总捕。于总捕愿意留我,已是我的荣幸了。我没法在南郊效力,但总还是在侦缉司发光发热的。多谢于总捕挽留于我,还为我如此谋算。”
“发光发热?这说法倒是有点意思。真对了我侦缉武人干的活。”
于总捕又摇头叹息,“只是就怕你在长安街发光发热,和在外面南郊不一样啊。在南郊,我能安排最好的捕头带你,给你最好的便利、最大的支持,可你到了长安街,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好像长安街陆总捕也跟自己承诺过,安排那个实力高强的老王来带自己吧。
梁晋有些预感到于成还要说什么,就没有再说话。
于总捕果然继续道:“小梁……兄弟啊,现下我是没办法了。不过你毕竟是咱们侦缉司的,你自己的意志,花总捕和那陆老鹰,想必都不会反对。你若是愿意回南郊来,只需要介时见了花总捕和陆老鹰自己表明一下,后续我或许还可以帮你。”
果然……
梁晋心道。
说了这么多,绕了这么大的圈,于总捕最终想要说的,果然是这个。
只是于总捕怕不知道,去长安街,是自己的意愿。
他这点心思,陆隼只怕早就料到了,所以才会在和花总捕开口以前,来征询自己的意见。
梁晋只好保持沉默。
但于总捕显然不想这样善罢甘休:“怎么样,兄弟?你若是愿意回来,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提,我比当竭尽所能,满足于你。”
这是下血本了啊。
梁晋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再怎样破过大案,也不过是一介新人而已,于总捕有必要为争抢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么?
只怕……于总捕心里更多的,还是和陆总捕斗气吧。
自己不过是于总捕斗气用的工具。
“这……不太好吧。”
梁晋犹疑说道。
“有什么不太好的。”
于总捕摆了摆手,说道。
他想必是觉得这样表示,太过露骨功利了,于是又道,“你也别因为我这建议,有多大压力。毕竟无论如何,也是我南郊出去的。你有什么想法,我无论如何,我也会全力相助。”
利诱再加感情牌,这是欺负自己一个新人,很可能会不好意思呢。
“真的吗?”
梁晋立刻大喜,“我心慕于总捕你的神通法术已久,于总捕能不能表演给我看?”
于总捕瞳孔顿时一缩。
第三十三章 于总捕的修行故事
“……你想修行?”
于总捕憋了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来。
梁晋微微一笑,道:“于总捕您这话问的,谁会不想修行呢?”
于总捕又犹豫一阵,才道:“你看这样行不,你若回南郊去,我托熟人为你启蒙,助你修行,如何?”
怎么这些大佬们,都喜欢这样承诺人?
梁晋只好摇头明言:“其他人的法术,那就算了。于总捕,我之前看您施展神通,霸气侧漏,只觉这就是我平生想学之术。所以一心慕之。我只想像您那般强大高绝,若是学其他法术的话,我没兴趣。”
于总捕神情复杂,似乎有些话憋在肚里,脑子说出口来。但梁晋的奉承,又偏偏挠到了他的痒处,让他又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
就好像在茅坑前酝酿了不知道多久的前列腺患者,奇妙的感觉似去非来,让人难上难下。
于总捕纠结良久,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道:“你若是想学我这门法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可愿意?”
学习法术,还有什么代价?
难不成是像《辟邪剑谱》那样,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梁晋警惕起来,但还是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多想,先问问。
由此可见,神通法术、武功秘籍的诱惑力有多大,怪不得老岳老东豁出去了要自宫。
“于总捕请讲。”
梁晋说道。
于总捕回忆往昔,恍惚一阵,道:“你若执意要学,那就在无风无日之时,在长安皇城脚下,以剑刺入心脉。若是机缘巧合,便能开启神源。神源若开,就能引神灵入神源。神源开后,福至心灵,自然知道如何使用那神灵的法术。”
?!
这神通的学习方法,怎么这么像某种邪恶仪式?!
不过按于总捕所说,倒是能对应上的。
黄帝居于海内经,海内经在心脏,心脏处神源开启,便能对应神灵黄帝。
梁晋略略一想,就想通了。
但于总捕却觉得梁晋神情古怪,解释道:“我这神通,确实来得非同一般,过于巧合。这是实情,并非我捉弄于你。当年我也是在皇城脚下护卫,机缘巧合,才从一介普通人,变成了修行者……”
说着说着,于总捕如同陷入了回忆一般,喃喃念叨起往事来。
梁晋认真去听,听到的是一个不同于正常修行途径的有些诡谲的修行故事——
“我那时也如你这般,刚刚考入侦缉司不过区区一个普通人。彼时圣上登基之初,长安盛典,我便和诸多同僚一起,被抽调到了皇城脚下,维持秩序。
“刚开始一切都好,朝中官员陆续入场,百姓们在场外有序观礼。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日长空万里,会有黑云忽至,暗流涌动,正待无风无日之时。
“黑云是在圣上入场,众人跪拜,祭天完毕之后出现的。按理说圣上从外而至,入场之时,距离场外最近,才是最好的行事时机。但那时不知为何,贼人却并没有动手。”
……
“这个应该很好理解,选择一切结束之后,是没有问题的。”
梁晋跟着于总捕的思路,说道,“圣上入场时,虽说距离场外最近,但那时守卫也是最为森严的。贼人出手,只怕很难有机会得手。反倒是一切结束之后,守备们紧绷的那根弦,通常会松懈下来。”
于总捕略微惊讶地看了梁晋一眼,赞叹道:“你这小子,果然是天生当武人的料。怪不得陆老鹰那厮会来跟我抢你。”
“我说到哪来着……”
于总捕回想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又继续道,“那伙贼人法术了得,当时没有一个被活捉的,要么死了,要么逃了,死了的,也没人能认出他们的身份。因此我们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不过事后大家探讨那伙贼人选择那个时机的原因,也都和你的想法一样。”
不过,我们当时是思索讨论了良久,而你现在,却一下子就想到了。
于总捕越发觉得梁晋这厮是个人才。
“而我当时一个小卒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在纷乱之中,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把铁剑,戳透了胸膛。
“我当时心脉一断,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喷,转瞬间浑身无力,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却没想到,那地方忽然间有什么东西顺着我喷出的血,钻进了我的心脉,撑开了一片天地,也维持住了我的性命。
“也是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神源了。
“我莫名其妙开了神源,成了修行者。但那只是神源境,我除了一片神源,什么也没有。相比起以前,也只是心跳得更快更有力了,瞬间爆发而出的力气更强了,以及……饭量更大了。”
说到这句话,于总捕脸色略略一黑。
看来关于这一点,他并不满意。
梁晋心里猜测,难不成于总捕是修炼到他的神通,才变得这么胖?
这便是他修行法门的副作用?练了就会饭量大增,体重、膘肉狂飙吗?
“既然已经踏出修行的第一步,那我就不想停下来。我拜了老师,求来好多修行典籍,却发现于我无用。哪怕是关于海内经的记载,我都没法练。”
于总捕说到这里时,还生怕梁晋不懂海内经是什么,专门讲解了一遍。
而梁晋听到这里,心里却是一动。
没有想到,于总捕和自己一样,都经历过不正常的修炼方式。那么于总捕的突破手段,是否能给自己提供到帮助?
他继续听。
讲解完毕,于总捕才又继续道:“所以后来我就只能继续想办法。我想起那时是在皇城脚下发生的这一切,便每日有事没事,就到那里去观察。
“然后,我的身上,就再一次发生了变化——那一日我到了皇城脚下,开启了自己的神源。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皇城之中冒起无尽威严,迫得我瞬间跪下,冷汗哗啦啦地出来,几乎晕了过去。”
“当我恍恍惚惚清醒过来时,那神灵的影子,已在外面的神源之中——虽然我还没有掌握。我莫名其妙地就知道,那是黄帝。
“之后我明白了关键,一有空闲就到皇城脚下闲逛。我日复一日地到那里去,才突破神源境,迈入存神境。又日复一日地坚持,渐渐奇奇怪怪的,我就掌握了法术,用于震慑于人,并使我自己都话语更具有说服力。
“所以,你想让我教你,我也没有办法。我所能做的,只是告诉你我修炼到诀窍。”
梁晋:“……”
第三十四章 算盘行家
梁晋没有想到,这世上原来除了正统的修炼传承以外,还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修行方法。
于总捕修行的途径就好像一场稀奇古怪的巧合,在某个奇妙的地方,通过某种奇诡的仪式,开启了神源,然后将某个被捆缚于此的地缚灵拉进了自己的神源,突破神源境,迈入存神境。
难道自己想学这门神通法术,真要学于总捕那样,到皇城脚下,给自己来一刀?
“我确定了我的神通需要在皇城脚下掌握,但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迈入神源境,我用了挨上一刀的功夫,但从神源境到存神境,我花费了整整五年,几乎日日不断地到皇城脚下体悟,才得以掌握。而哪怕是迈入存神境,我也耗费了四年时间,才逐渐掌握了法术。”
于总捕似乎想到了往事峥嵘、困难丛丛,缅怀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我并不推荐你学习这门神通——跟着我学,甚至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梁晋沉默着笑笑。
但是于总捕目前能吸引到自己的,也就是这一门独特的神通法术啊。
他所承诺的,别人可都已经承诺过了,自己在哪里都能找到启蒙老师,甚至还有修行者道宗帮忙寻找,他又为何要选择于总捕呢?
“兄弟,我该说的都与你说了,你自己考虑考虑。我这样的总捕,可比陆老鹰那厮好共事多了。”
于总捕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梁晋的肩膀,然后又想起什么,郑重其事地道,“还有,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其他人还都不知道我这些法术是如何来得呢。要他们知道了我神通学得稀里糊涂,那还不得笑话我。”
天授奇术,有什么可笑话的?
梁晋觉得于总捕是想多了。
但于总捕这样要求,他也就只好点头。
他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天气正好,街上车马粼粼,路边行人往来,十分热闹。
皇城是在长安城中正北位置,在梁晋的眼中拔地而起,高过绵延的屋舍。
巍峨的皇城成了凡人世界的背景,但又和这里的热闹平凡极不相称。
那里,是有什么样的神奇呢?
梁晋和于总捕都沉默下来,如同说完了刚刚到话题,就再没有共同语言了一般。
但梁晋在等着于总捕说话。他知道于总捕会有话要说,不是在这路途的后半段,就是在快要到达长安街衙门的时候。
果然,当梁晋又掀起马车窗帘两次、看到车马已近百鹊桥之后,于总捕又张开了口,语重心长地对梁晋说话:
“兄弟,我该说的,都已经跟你说了。无论你是想学我这门手艺,还是想学其他神通,我都可以助你。
“你若是想在长安街,那也没什么,但我敢保证,你在这里,绝对没有在我那里干得舒坦。上司和上司,是不一样的——当然,我也不是说陆老鹰那厮不好,但他绝对没有我好。
“你若是想回南郊,等先在长安街衙门安置下后,就直接开口和陆老鹰说。陆老鹰不成,还有花总捕。她偶尔会到各衙门巡查。
“你不要害怕不敢说。我定在背后给你撑腰。”
……
果然……
梁晋心中暗叹,于总捕到头来所说的话,和他心中所料,差不多哪里去。
这位总捕话说的好听,但为和陆总捕斗气,也不会亲自下场,要避免上了和气,下不来台。
他是要把自己豁出去,让自己去卖一波。而且如果自己亲自出面,那就更打陆总捕的脸,岂不是赢得更狠、更爽?
但很可惜,于总捕考虑了这么多,却偏偏没有考虑自己啊。
而且,他这是把自己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糊弄呢。
先不提陆总捕已经通过姚学士,征求过自己的意见,哪怕没有这一茬,陆总捕已经去和花总捕求过,让自己到长安街,而且花总捕也同意了,亲自下达命令,把自己调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主动去说我不去我要回南郊,那不是蠢吗?
把陆总捕得罪了不提,还把花总捕得罪了,梁晋觉得于总捕是在旁自己找死。
对自己没有好处,这是傻子才会跳的坑。
梁晋心中已经有了合计该怎么做,便点了点头,道:“好的于总捕,我会看看的。”
毕竟不过是在心里打算盘而已,又有谁会不打呢?
于总捕默默拍了拍梁晋的肩头,仿佛感怀什么一般,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吱呀吱呀——”
“希律律律——”
车轮声和马叫声响起,终于过了百鹊桥,在长安街衙门门口停下。
长安街衙门,到了。
于总捕掀起车帘来,一摊手,对梁晋道:“请。”一下子就把梁晋抬到了极高的位置。
梁晋是看出来了,这位南郊总捕,就爱做些表面功夫。怪不得赵老松和小刘那样尸位素餐的货色,之前还一直过得那么舒坦。
“岂敢让于总捕为我起帘,我再怎么说也是您麾下小捕快啊。”
梁晋不敢领情,抢过于总捕手里的帘子,道,“于总捕先请。”
也不知道是不是“您麾下小捕快”几个字,让于总捕大为满意,于总捕微微一笑,也没有继续在这种小事上争执,说了句:“那兄弟,我先下去,你跟着我。”便当先下了车去。
梁晋跟在后面下来。
但下了车去,不仅仅是梁晋,于总捕也吓了一跳。
盖因长安街衙门门口的阵仗,着实有些吓人。
二人一下车去,就看到好多人——
当先的陆总捕,还有那天在长安街见过的老王、以及那些法术各异的修行者,穿捕头衣服的,穿捕快衣服的,穿杂役衣服的……林林总总,堆满了衙门门口。
这阵仗,怕不是迎接他吧?难不成今日花总捕也要来?
梁晋心里如是想。
他正想着,就听于总捕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看这架势,说不得今日花总捕会来。正好,你可要抓紧机会,有什么想法,直接提出来。”
看来于总捕也跟自己一般想法。
然后,陆总捕携他麾下众人就迎了上来,欢声道:“欢迎欢迎,欢迎小梁加入我长安街侦缉衙门!”
于总捕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第三十五章 安排
于总捕没过多久,就把梁晋独自放下,灰溜溜地走了。
不过他临走以前,还偷偷给梁晋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指望梁晋不要怂,要有所行动。
梁晋假装“懂了但其实没懂”,回以一个“你放心吧我知道了”的眼神,于总捕才放心地离开。
于总捕一走,陆隼“嘿嘿”笑了起来,把胳膊往梁晋肩膀上一搭,笑问道:“于大胖在路上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嗯,陆总捕能叫陆老鹰,那于总捕有于大胖这样的绰号,也没什么不可能了。
“于总捕说,让我跟着陆总捕好好干。”
梁晋随口胡诌道。
虽然不满意于总捕对自己的算计,但梁晋还是不打算在背后打于总捕的小报告。
不过陆总捕、显然并不相信梁晋的话:“让你跟着我好好干?呵,于大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老王在后面道:“于总捕真有可能说。”
“那是对着人的时候!”
陆总捕对于总捕的认识,看来是比别人深多了,“老王,咱们要不要打个赌,看看于大胖来时到底有没有和小梁说什么?”
老王摇头道:“你们总捕的事儿,别往我们这些小捕快身上扯。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猫腻,傻子才跟你赌。”
陆总捕道:“也罢,拿那厮打趣,也没什么意思。他背地里顶多不过小肚鸡肠,打些不痛不痒的小主意。我说的对是不对,小梁?”
这位陆总捕果然对于总捕了解不浅。
梁晋笑道:“陆总捕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专门问我?”
“哈哈!”
陆总捕得意地笑了一笑,便不再说这事,转而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门中兄弟。这位老王,姓王名川,咱们衙门第一神捕。”
王培花一撇嘴,道:“别听他说,咱们这总捕不地道,就爱开自家手下玩笑。”
陆总捕继续往下介绍:“这位是龙捕头,这位风捕头,杨捕头,黄捕头……”将面前众捕头一一指过,又介绍了各个在场的捕快。
众人一一和梁晋抱拳行礼,都道欢迎。元宵那夜,梁晋破案的情况,众人或是在场,或是听闻,都已对梁晋的本事有所了解,态度自然也就亲近和善了些。
相互介绍寒暄罢了,众人进了衙门,到了厅中,陆总捕道:“老王,今后便让小梁跟着你如何?正好元宵夜青龙河那案子在你手上,小梁也是破案的大功臣,知道案情,容易上手。”
王培花大喜过望,道:“那敢情好。正巧……”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抗议了。
“陆总捕你不能这样,我手底下也缺人啊!”
跳出来的是杨捕头,黝黑精瘦,续着一撮浓密的黑胡子,说话时胡子还一跳一跳,“你怎么没问问我需不需要人啊?忒也偏心了吧!”
陆总捕翻白眼道:“干啥啥不行,哭闹你第一。别吵,下个……再来新人,下个给你。”
结果又有人跳出来了。龙捕头道:“下个我预定了,不然这个我也要争!”
梁晋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抢手。
不过他倒是也能理解,在侦缉司这种地方,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人要。某种程度上来说,人手甚至比金子还要重要。
眼见众人都要争吵起来,场面就要失控,陆总捕一拍桌子,发话了:“都别吵了,他娘的当这里是菜市场么?”
众人为之一寂。
梁晋感觉陆总捕在长安街衙门里,威望还是很高,比于总捕那种需要靠黄帝威压加持的威虚假威望强多了。
老王道:“就是,吵什么吵?你们吵这么欢,也不问问人家当事人意见?看小梁愿不愿意跟你们混!”
他说着竟然给梁晋打了个眼色,跟抛媚眼儿似的,弄得梁晋脑瓜子有点懵,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老王有什么奸情。
陆总捕道:“你们也别争了,把小梁交给老王,是我事先和小梁提起过的。而且我另有安排给老王,你们就别争了。”
哪知道老王根本不领情,警惕地说:“人给我可以,安排就算了吧。我案子多,忙不过来。”
“滚你娘的!”
陆总捕气得都骂娘了。
梁晋瞬间觉得长安街的气氛比南郊和谐多了。
陆总捕黑着脸道:“人你收了,事儿你就得揽。这事没得商量!我是让你给梁晋做修行启蒙,教他开启神源。你若是愿意,那就好办,若是不愿意,那人我也不给你了,谁愿意交,我就给谁。”
此话一出,不见老王如何,其他人捕头却都纷纷举手响应了。
“人给我,我教。”
“他不愿意我愿意啊!为衙门鞠躬尽瘁,老朽我死而后已!”
“陆老大,这事儿你怎么不找我?!”
甚至还有人直接去诱惑梁晋了:
“小梁不如随我来,我保证尽心教你。”
“跟我跟我,小梁你听我的,我有藏法阁的门路,手底下段鹏,也极会教人,已经把俩人送进藏法阁了!”
……
众人一个个冒泡争抢,王培花终于毛了。
“啪——”
王培花一拍桌子,眉毛一竖,甚至比陆隼还多几分威严:“都别聒噪,小梁注定是我的,你们白费力气,抢不走!”
众人也都忙了,一个个抗议叫嚣,直说凭什么。
不用陆隼在提醒,梁晋确信了这里就是菜市场。
“啪——”
“啪——”
陆总捕和王捕头同时拍桌子。
众人又为之一静。
陆总捕和王捕头相视一眼,陆总捕昂了昂下巴,道:“你说。”
王捕头便傲然环视众人,道:“我与小梁有师徒之缘,这已是注定的。哪怕陆总捕不说,我也会给小梁启蒙修行——为什么?因为这是道宗大人亲自托付我的事!”
众人这下都傻眼了,一个个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梁晋,心想这小子不会是哪个修二代吧,不然怎么会有平道宗的门路?
陆总捕咧了咧嘴,嘟哝道:“他娘的,老子真是英明神武,和道宗大人想一块儿去了。”
老王白了陆总捕一眼,道:“陆总捕您可真是厚颜无耻!”
“混蛋!”
陆总捕揣了王培花一脚。
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而梁晋,这时才明白了,之前王捕头为什么会给自己抛媚眼儿。
第三十六章 别来无恙
长安街衙门比起南郊衙门来,果然忙碌了许多,也热闹了许多。
找上门来的案子和事情多到让梁晋想起了曾经的小刑警岁月,让老王忙到没工夫教梁晋修行。
一上午梁晋跟着打下手,到中午的时候,陆总捕召集所有能放下手头工作的同僚,到摘月坊里大吃了一顿。
下午王培花给梁晋放了回假,让他回去收拾收拾。
毕竟这里离他家不近,而且长安街也忙碌至斯,容不得他天天回去。
所以王培花建议他在衙门里住下,有事或者休沐的时候再回家,还请陆总捕给他安排了间宿舍。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回去。
午饭过后回到,他在回去衙门的路上,问王培花道:“不知道那宋公野,是不是还在衙门里关着?”
“自然关着呢。”
王培花摸着吃撑鼓起的肚子打着嗝说,“这案子还没有结束,衙门自然不会把他送去大牢,暂时在衙门地牢里关着呢。”
于是梁晋请求面见宋公野。
王培花只以为梁晋要好好再审审那厮,当即答应,还说道:“我下午还有事,顾不上下去。你拿我批文,下去问他。有什么线索,可记得及时和我说。”
王捕头既然误会了,梁晋也就没有着急解释,反而借坡上驴,道,“没问题。”
回到衙门以后,王培花就命人翻了一张文书出来,“刷刷刷”签上了字,交给梁晋。
这便是进入地牢许可证么?
梁晋看了看批文上的文字,以及王培花潇洒的挥毫,心里如是想。
这批文确实就是许可证。他拿着批文给看守地牢的杂役看过以后,就进了地牢,并被杂役引到了地牢的最里面。
宋公野享受了最高规格,就被关在这里。这厮蓬头垢面,跟跟野人似的。
脚步声响起时,宋公野隔着铁栏抬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一下子就从麻木专为惊恐,身子重重抖了一抖,那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说“你不要过来”似的。
“你下去吧,我要独自问问他。”
梁晋在宋公野的牢笼前驻足,对杂役说道。
那杂役点点头,恭声说了句:“好,我就在外面,梁捕快你有什么事尽管喊我。”便退下了。
“别来无恙吧,宋公野。”
杂役一走,梁晋一句话就让宋公野一个哆嗦。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来做什么?!”
宋公野只觉得这个该死的捕快没完没了。
梁晋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道:“你放心,我今天来,不问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问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宋公野神经病似的瞪了梁晋良久,才警惕地问:“什么问题?”
梁晋道:“你修炼的神通,是什么来着?”
“……”
宋公野犹豫一阵,才道,“观法相傀儡之术。”
“哦,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来着。”
梁晋回忆起之前审问宋公野的详情,话锋一转,道,“好了,别的不多说了,你只要把这什么傀儡之术交给我,就可以了。”
宋公野眼睛瞪圆,气得鼻子里直冒粗气,咬牙道:“不……不可能!你把我害成这个鬼样,还想谋夺我的神通法术?!休想!休想!”
“你说什么怪话呢?成了这个样子,明明是你自己蠢,怎么能是我害的呢?”
梁晋极尽鄙夷地嘲讽宋公野,道,“而且我已经够仁慈了。按理说像你这种习武……修行中人,被逮到以后,就应该先穿了琵琶骨的。”
宋公野一愕,好像有些迷茫。
梁晋道:“你不是还不知道琵琶骨是什么吧?不要紧,我告诉你——琵琶骨,也就是肩胛骨。用铁钩从琵琶骨穿过,人就无法发力、行动,经络也会受损,无法使用法力。”
宋公野身子一抖,眼珠子不自觉往下扫了一眼。
梁晋继续道:“传闻高手若被穿过琵琶骨,哪怕是修为再高的高手,也会神通尽废。这是我侦缉司控制修行者的绝佳方法。你怕是没听过。”
“嗤——”
宋公野嗤笑一声,仿佛颇为不屑。只是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这不屑也不屑得毫无底气,“莫名其妙,谁会信啊!”
“你不信啊?那正好,可以试试。”
梁晋微微一笑,说着就要转过头去叫看守杂役。
“好!我给你!”
宋公野尖叫也似地叫住了梁晋。
穿透琵琶骨,这几个字听起来就疼得要死,他绝对不想尝试。
梁晋回过头来,耐心地看向宋公野。
只听宋公野道:“门中法术,我只有口诀,书典秘籍是没有的。而且我的神通,只到存神卷。你要的话,准备纸笔,我背给你,你记下来。”
于是梁晋问杂役要来执笔,让宋公野背诵,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录下来。
“观法相傀儡之术”,便在梁晋的记录之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展现在了白纸之上。
这套口诀并不复杂,梁晋完全看得明白。
书分三卷,神源卷和存神卷占了一半,讲的是修行法门。另外有一半,则是傀儡术卷,讲的是傀儡制作和操纵法术,所谓“观法相傀儡之术”,其实是指这一卷内容。
梁晋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模拟,明白傀儡术卷的内容,不过是一些使用方法,不至于有什么错处危险。
但神源卷和存神卷就不一样了。
这两卷的内容,是修炼用的。修炼法门如果被人动了手脚,会不会有什么后果,梁晋不得而知。
但万一有事,就像逆练《九阴真经》的欧阳修那样,出了差错,成了疯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按照这个口诀,给我来演示一遍。”
梁晋记录完毕,又看完一遍口诀后,对宋公野要求道。
宋公野自然知道梁晋是什么心思。若是在往常,他定要嘲讽梁晋一番,可是若是往常,他也不至于被区区一个凡人捕快逼到这个地步,连本门法术都交出来了。
所以他心底暗讽一番,到头来却是黯然叹息,别无他法,只有照着梁晋的意思,按照口诀上的内容,演示修炼。
他觉得自从他上回和这个该死的捕快说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以后,这个遭天杀的捕快就一直变着法地侮辱自己。
只希望,今天是个完吧。
第三十七章 问题
确定了这份手抄版“观法相傀儡之术”没有问题以后,梁晋就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
但他刚准备要走,宋公野就叫住了他。
“等等!”
宋公野道,“你虽然得了我的法术,但想自己练,还是不可能的。修行者的神通和你们凡人武技不一样,没有老师启蒙,是无法开启神源,步入初境的。你最好找人启蒙,别练不下去了,又来找我问题!”
梁晋还以为这货想要说什么,没想到他竟然是担心自己售后找他问题。当下便回转过身去,笑道:“那要不然你来给我启蒙启蒙?”
说时又不由联想到了自己修炼《观山海颂天地歌》出的问题上面。
修炼出现这种神源不清的问题,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有找人启蒙,胡乱瞎练?
不知道有没有得纠正。
梁晋的要求让宋公野又重重地一抖。宋公野连连摇头,说道:“启蒙需要对神源境有极深的了解,我跨入存神境太快,做不了启蒙。你不如去找韩大川,他不是也被你们抓了么?他不修行十数年,至今还是神源境。”
原来如此。
梁晋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自己之前见到韩大川,没有在他身上看到神灵。原来是神源境只开辟了神源,还没有寻仙驻神。
“我知道了。”
梁晋点点头,却没打算去看同样被关在这里的韩大川。
平道宗和陆总捕都已经给他找了王培花王捕头启蒙,那想来王捕头是挺靠谱的,自己再去找一个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阶下囚,那就有毛病了。
不过在这之前,见一见韩大川,看看能不能从韩大川身上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也是可以打。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若是学不好那是你的问题,别再来找我!”
宋公野的声音在背后远远响起,听起来倒是很硬气,只是根底里,怎么听怎么像在哀求。
走到了地牢拐角处,另一侧关着的就是韩大川。
曾经的南郊韩捕头如今沦为阶下囚,穿着号衣,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看到梁晋晃过来,韩大川脸上流露出愤恨的神色。
梁晋直视韩大川如见仇寇的眼睛,淡然道:“你不用这么看我,讲点道理,你得搞清楚好吧,谁先动的手?”
韩大川只做不理,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看这样子,不刺激刺激他,想从他身上搞出什么修行法门来,是不可能了。梁晋决定下点料。
“韩捕头,你可知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内奸?”
“……”
韩捕头像是一个无情的瞪人机器。
梁晋观察了一眼韩大川的表情,继续道:“其实我原先不知道,不过莲心儿请我出去以后,和我相谈甚欢,把你的身份告诉了我,我就知道了。”
韩大川的眼角猛然间抽了一抽,但他似乎并不想让梁晋看出来,因此只是一瞬间,那抽动就隐去了,韩大川继续面无表情地瞪着梁晋。
但很可惜,他的微表情,梁晋还是捕捉到了。
于是梁晋加大马力输出:“你可知道莲心儿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在看到韩大川如他预料的那样还是一言不发以后,他就自问自答一般,继续道:“因为我比你有用。我会替代你,成为魔……嗯……心月门在侦缉司的内应。”
心月门即是魔门的本名。这一点曾经的梁晋倒是知道的,因此如今才能胡诌得出来。
“哗啦——”
韩大川手腕上、脚脖子上挂着的铁链响了,明显是内心受到了极大震动。
被戳到痛处了……
梁晋微微一笑,道:“怎么,还不甘心?等着心月门有人来救你?别想了,如今我才是心月门的联络人,至于你,没人会管你。”
“哼……”
韩大川终于发出了声响,听起来有些虚弱,“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梁晋盯着韩大川看了许久,把韩大川看得有些毛了,才说:“我只是说我的,管你信不信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能指望的,可不是心月门,怕是只有我了。所以这是你要好好考虑考虑的问题,想不想指望我,要不要信我。”
说完了话,他就转身离开,留下韩大川一个人茫然无措。
毕竟曾经的韩捕头可不像宋公野那样,又是被群殴又是挨针扎的,被抓后还听自己编排他当主角的故事,如今自己再刺激他,这才有效果。
要让韩大川按自己所需求的开口说话,梁晋还得多熬一熬。
至于现在,有《观山海颂天地歌》,有《法术大全》,有《观法相傀儡之术》,还有于成总捕头告诉自己的黄帝修炼秘诀,已经久足够自己好好研究一段时间了。
出来地牢以后,梁晋左右无事,就按王捕头的要求,下午休息回家,去家里收拾东西。
回去以前,自然要先去面见一下王捕头。王捕头本来就已经答应,这时自无不可,只是临走以前,还问了问梁晋,那宋公野和韩大川有没有交代什么。
梁晋只说那俩人嘴硬得紧,自己好说歹说,他们没放出一个屁来,含糊过去。王捕头便放过了梁晋,让梁晋回去。
回去路上,梁晋路过皇城根下,还驻足了半晌。
但很可惜,他在这里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也看不到任何异样。那黄帝的威严,仿佛只对于总捕展开。
梁晋猜测这是因为缺乏某种触发契机,比如拿利器刺穿自己的心脉。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一下,没有明确的信息,梁晋不敢尝试。
毕竟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总的来说,现在梁晋知道的修行之法是有两种。而大多数人的修行法门,都是正常的修炼途径,像于总捕这样依靠疑似仪式的手法触发的修炼模式,并不常见,梁晋到现在也只见过于总捕一个。
只是不知道,两种修行途径,效果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梁晋思索良久,然后记在了心里。他觉得等到王捕头给他启蒙修行的时候,这个问题值得拿去问一问王捕头。
第三十八章 观法相傀儡之术
梁晋背着包袱扛着行礼回去,着实把二娘吓了一跳。
午后的小酒馆没什么人,只有二娘一个百无聊赖地数着钱,一看到梁晋大包小包地进来,顿时瞪大了眼睛,拍案而起。
“怎么回事,你被赶回来了?!”
二娘一下子火冒三丈,“好端端的,哪个王八玩意儿把你赶回来了,是不是你们总捕头?跟我说,我去跟他理论!”
梁晋被二娘的反应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便宜老妈只怕是以为自己大包小包地回来,是被侦缉司赶出门了。
不过二娘也真够凶悍的,自己有没有被赶出来暂且不说,你一介开小酒馆的民妇,有什么能耐找侦缉司的总捕去理论?
“没有的事儿,您误会了。”
梁晋一边进来小酒馆,在凳子上坐下,一边解释说道,“你儿子现在在衙门里可是香饽饽,人家稀罕着呢。我这是被长安街的陆总捕要过去了,如今在长安街衙门里报了道,回来收拾,明天再去上岗。”
“……真的?你没骗我?”
二娘有些不信,“换衙门,你也不至于这样子大包小包地把东西搬回来吧?”
梁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长安街离这里太远,我之后没到休沐,估计是要在那里常住的。所以未免麻烦,这些用不着的东西,先搬回来,再拿着被褥过去。”
二娘一听,却有些接受不了似的:“什么?!还要住到衙门去?!”
梁晋道:“这不是离得远嘛,要是还回家来,来来回回全跑路上了。”
二娘叹了口气:“这倒也是……唉,长安街毕竟比南郊有前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若以后我要有机会把酒馆开到长安街去,那就十全十美了。”
梁晋觉得二娘可真是志向远大。
接下来就是一番没有营养的闲聊。二娘一边和梁晋一起收拾了梁晋带回来的行礼,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小酒馆里的生意,还问梁晋衙门生活怎么样,长安街衙门好不好,比之南郊如何之类的。
说着说着,二娘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还问了一句:“你能去长安街,不会是姚学士家在背后出力吧?”
梁晋笑道:“哪能啊,你想到哪去了?我去长安街可是全凭自己本事。”
二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想也是,我儿这么优秀,哪里还用别人帮忙?”
之后二娘就让梁晋好好歇息,还问了他如今的领导——陆总捕和王捕头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说是要准备些见面礼,让梁晋给二位领导带去。
梁晋并没有劝说二娘没必要。这个便宜老娘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心血来潮,礼物怕是一定会准备的,其实之前去南郊衙门时,她就准备过一回。当时曾经的梁晋面嫩,不好意思去送,她就自己去送了。
便宜老娘去忙她的,梁晋就一个人留在了屋里,研究他新得的神通法术——
观法相傀儡之术。
所谓“观法相傀儡之术”,是以特殊法门,看清傀儡的体相与义相,借此勘破神源,开辟神源,炼得奇肱国之民为神灵。
所谓体相和义相,便是指法相,说的是选定傀儡的本质与意义。
而这里的傀儡,可以指任何东西,比如桌椅板凳、比如阿猫阿狗,当然,专门制作一个特殊傀儡,也是可以的。
神通法门,果然各有特色。
但很可惜,如那宋公野所说,按口诀上面的内容,他确实无法独自入门,开辟神源。
在观法相和勘破神源之间,还缺少了一个媒介。
那个媒介,应该就是启蒙老师。
但奇怪的是,按这门神通的口诀,没有启蒙老师,他拿这修行法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观山海颂天地歌》,却能莫名其妙地让他的神源似开未开,还好像开得遍地都是。
这是什么情况?
而且为什么《观法相傀儡之术》只针对腹肠海外西经修炼,而《观山海颂天地歌》,却仿佛针对的是全身各处,整个山海经地图?!
梁晋感觉明月莲心给自己的这门神通一定大有问题,非一般法门。
神源卷既然没法修炼,存神卷自然也就不行。梁晋研究过一遍以后,就暂时跳过了这两卷内容,直接去看“观法相傀儡之术卷”。
这一卷很有意思,记载的是几个傀儡的制造方法,每个傀儡,又匹配一门法术。
那几个傀儡,分别是刀剑木人、天眼法珠、羽翅飞鹰、遁地黑水。
宋公野之前用的自然就是刀剑木人,炼出傀儡,可以使用一套专门的傀儡剑术,剑罡纵横,专攻杀伐。
剩余羽翅飞鹰,算是飞天载具,不过专门炼制的羽翅,也可以远远射出,如同满天飞羽一般,造成一波伤害。
而遁地黑水,无形无体,如同一滩黑水,可以融入地下,悄悄沒入人身,杀人于无形。
最后剩下天眼法珠,就是四个傀儡里唯一没有杀伤力的了。它的功效,不过是替代人眼,远距离观察而已。
当然,它也可以锁定目标,撞过去。但这种手段,毕竟太过单一。
梁晋一一看过去,这些傀儡的炼制,倒是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法门,无非是材料、细节、火候而已。
最关键的,还是使用傀儡的法术。
没有法术,傀儡就是废物。
但很可惜,四个傀儡的对应法术,和《法术大全》里的大多数法术一样,都是需要神源开使用的,无法如“雷神锤”一般,绕过神源使用出来。
没有真正意义地开辟神源,梁晋是无法使用这四个傀儡的对应法术的。
但没有关系,这毕竟是梁晋所拥有的第一本完整包含神源境和存神境修炼法门的神通,成体系不缺失关键的东西,自己总有机会能练一练的。
而且……
梁晋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他把整篇“观法相傀儡之术”看下来,感觉自己如果细细思量思量,提炼出某些要点,想通某些细节,说不准是能够使用出一些小法术的。
——不同于“观法相傀儡之术卷”所提及的法术,是按照这里面的思路,提炼出来的、全新的法术。
——也就是说,他感觉自己似乎能开发出一些小法术来!
第三十九章 开发小法术
宋公野的法术都和傀儡有关,所以想要按照他的法术原理,开发一些小法术,也是需要傀儡的。
梁晋挨着看了一圈四个傀儡所需要的材料,最终选定了天眼法珠了。
天眼法珠,需要的仅仅是一颗木珠,打磨圆润以后,浸入自己之血,以特殊法门化之,便能操控使用。
梁晋感觉这天眼法珠像是消耗品一般,一个修行者不仅仅可以制作一颗,说不准有修炼天眼法珠的人,一次性炼制成千上百颗,猛然间发射出去,也能产生羽翅飞鹰那羽翅一样的效果,满天飞羽。
不过现在来说,梁晋只打算炼制一颗。
一颗炼制出来,开发出法术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再往更多的炼制,那也是可以的。
说做就做,梁晋首先选择好了木材。
这东西很好找,毕竟天眼法珠对材质并没有什么要求,他只需要去柴房转一趟就行。而且为了防止一次制作不成功,梁晋直接多拿了两根木柴,用斧头砍成了好几节。
这样一来,这点木材,就够好几次用的了。
只是打磨木珠的工具,就有些麻烦了。梁晋找来刀斧劈砍切割,甚至找来磨刀石打磨,都不甚如意,他毕竟不是手艺人,哪能做得这般精巧?
不过想起手艺人,他倒是反应过来,木珠又何必自己做呢?
当下上了西市去,找了一个小摊子,买了一串手串。
那手串上正好一溜十二颗木珠,足够梁晋使用了。上面虽有穿线孔,但到底不大,并不影响法术运用。
他掂量了掂量那串木珠,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聚集。
那里却是他之前去过的地方——魔门据点,锦安书坊。
是衙门同僚。
梁晋立刻反应过来,那是有侦缉司衙门的同僚在勘察现场。
却不知是南郊衙门的,还是长安街衙门的?
梁晋一边在心里寻思,一边走上前去。
锦安书坊还维持着被听寒仙子一剑劈掉一片废墟的样子,但因为来了一大群捕快,被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
梁晋长得不低,因此在四下人头之外,还勉强能够看到,人头围绕的中央,捕快们在长安街捕头王培花的指挥下一根木头一根木头地翻动,在书坊废墟里翻找有关于魔门的蛛丝马迹。
看来王捕头他们是把元宵夜之案和魔门联系起来了。
“查完了这里,大概还会问我。”
梁晋想到了这一点,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多看。
他不是爱给自己找事儿的人,现在还在休息状态,而且王捕头没打算让他去帮忙,他自然不会巴巴地跑上去去凑热闹。
退出人群后,他就攥着那一把串珠回到了家中,进门时又被二娘絮叨了一顿,说他好不容易回来,不去帮忙,却只顾着乱跑。
可是他要打算去帮忙时,又被二娘赶来。
“去去去,一边去!尽会添乱!你休息你的去,做好你的捕快,酒馆小二的活,是你能做的来的?”
反正在二娘嘴里,梁晋就似乎怎么也不对了。于是梁晋说了二娘一句“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然后就在二娘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回去了房间,研究手串。
梁晋先把手串拆了,只拿起其中一颗木珠来,研究炼制。
炼制的第一步,他要解决的,就是如何绕过神源的问题。
这一点他刚刚就已经想到了,不然的话,也不会生起自己开发法术的心思来。
他要做的,就是把“观法相傀儡之术”的修行第一步——观法相,融入到这个法术里来。
宋公野法术,是以特殊法门去看傀儡之法相,来勘破神源。
这个法门,梁晋细细思量过了,品味出一点东西来——
“观法相傀儡之术”的修炼要点,其实很有意思。它说起来,走得也并不是正统的开辟神源、寻仙驻神的路子。
它所做的,其实是利用奇肱国之民对于机械、对于傀儡的专注,以“观法相”的方式,借助傀儡的法相,来反推出奇肱国之民所在地方应有的模样,以此开辟神源。
也因为如此,修炼这一门法术,如果能步入神源境,那很快就能突破存神境,神源、神灵连成一线,然后再炼制傀儡,使用法术,就事半功倍。
这几天以来,梁晋总有种感觉,这个世界的修行,仿佛是在山海经的地图上讲故事一般,又或者说玩一场虚拟的养成游戏一般。
所谓法术,也不过是描绘在这个虚拟的游戏或故事里的某一个故事。
他现在做的,就是按照这个思路进行尝试。
海外西经神源奇肱国,是奇肱国之民所居住的地方。
梁晋的山海绘卷里有奇肱国之民,但他的海外西经神源没有开辟,因此奇肱国之民无法移居过来,梁晋也就无法借用奇肱国之民讲述出故事。
但是,“雷神锤”为什么又可以绕过神源呢?
有些事啊,NPC不需要在自己的地图里干。
梁晋以如此思路给自己解释,然后又以这个思路,推导到天眼法珠的法术上面。
他要以这个思路,以自己之眼、自己之身、自己之心,观出木珠的法相,用木珠的体相与义相,将山海绘卷里的奇肱国之民吸引过来,然后再通过天眼法珠的法术法门,在木珠上面,描绘出奇肱国之民运用和观察天眼法珠这个傀儡、机械的画面。
划破自己的手指,滴血上去,运用天眼法珠的法术“天眼术”,将木珠紧握在手中,全身心地去看,有“观法相傀儡之术”的法门在,梁晋观其法相,事半功倍。
何为木?
纤维素而已。
世间最古老、最天然的高分子。
哪怕它已无生命,被切割、被打磨,不见原来形状,这本源,还是无法改变。
以此展开,看到木珠法相,又岂是难事?
看到木珠之法相,再以天眼法珠傀儡法术观之——
山海绘卷之中,居住在海外西经部位里的奇肱国之民,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只巨大独眼若有实质,穿透虚幻与现实,朝木珠看来。
梁晋心头一跳。
一个全新的、细微的世界,忽然间就在他的眼前展开。
第四十章 意外
天眼法珠能做什么?
远距离侦测、锁定目标、撞。
它的使用方式和功效让梁晋想起了曾经玩的《魔兽世界》里的术士,这个职业有一招基尔罗格之眼,可以召唤出一个绿油油的眼睛,代替自己飞向远方观察环境。
天眼法珠的功效,就是加强版的基尔罗格之眼,它比基尔罗格之眼多了锁定目标和以自身射击目标的功能,但那样一来,天眼法珠势必沦为一次性消耗品。
而现在呢?
梁晋以特殊法门驱动的天眼法珠,它的功效,又是怎样的?
因为他是用天眼法珠把山海绘卷里的奇肱国之民勾引出来的,而山海绘卷,又在自己的大脑之中,所以这个神灵和天眼法珠之间,是需要一道媒介的——那就是自己。
因此,梁晋使用这门法术,并不能把法珠丢出去。
相反,法珠的功效,借此转移在了自己身上。
天眼法珠,仿佛也成了驱动某种能力的媒介,让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不同的东西、细微的东西。
然后锁定。
或许是因为奇肱国之民是被“好奇”与“专注”吸引过来的原因,比起原本的天眼法珠,梁晋所使用的天眼法珠,还可以协助自己搜寻更多的东西,锁定更多的目标。
如果自己会搭弓射箭,或者手里有把枪,这门法术,或许会产生了不得的功效。
但现在呢?它能做什么?
梁晋低头陷入了沉思,然后继续观察。
忽然的,他发现了一点奇怪的效果——
他通过这门新诞生的法术,锁定一样东西之后,眼睛就会对同类目标,变得格外敏感。
这是要自己干什么?找不同吗?
梁晋再次陷入了沉思。
“砰砰砰——”
有人敲门,打断了梁晋的思路。
“快出来快出来,一天都在家里窝着,像什么样子?”
二娘风风火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一点也不讲道理。
梁晋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一会儿叫我进来,一会儿叫我出去。你当我是什么啊,这么呼来喝去的?”
“你们侦缉衙门的捕快,不都是被人叫鹰犬吗?”
二娘这一句话就把梁晋定性成狗子了,“快出来快出来,你同僚来叫你了,说是有事儿。”
该来的还是来了。还以为他们要等回去后再来问自己情况,却没想到现在就准备问了。
是王捕头临时的主意,还是早就打算的,这才让自己早早回来?
这是在怀疑自己和魔门有关联么?
梁晋心怀疑虑,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毕竟自己清清白白,确实和魔门没什么关系。届时王捕头实在怀疑,自己就把《观山海颂天地歌》的事情告诉他好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梁晋心怀坦荡地走出了屋子。
便宜老妈看见梁晋就翻了个白眼,说:“快去快去,人家在前面等着呢。磨磨蹭蹭,不像个爷们儿。”
梁晋反驳道:“我是你儿子,我是不是爷们儿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是我捡来的。”
二娘说了一句,就自去厨房端菜了。
梁晋一个人去了前面,小酒馆里坐着的是长安街衙门的一个同僚,和他一样,都是王培花的手下,名叫牛平安,通常的时候,都被人叫做老牛,上午他刚来衙门的时候,就有人给他介绍过。
“牛哥,怎么了?”
梁晋问了一句。
那老牛笑道:“一点小事儿。你前些日子在南郊衙门,不是捣毁了一个魔门窝点么?王捕头想着这里或许会有元宵夜青龙河那起案子的幕后线索,一直让于总捕这边帮忙维持着现场,今日才有空过来看看。只是如今出了些意外,王捕头想起你来,就叫我过来叫你。”
“意外?”
梁晋皱了皱眉,听牛平安话里语气,倒是和自己所想的并不一样。
自己刚刚才在西市里晃过,回来没多久,怎么忽然就发生意外了?王捕头不是来询问自己的,而是西市那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叫自己过去帮忙?
“有什么意外?”
他开口问道,心里却想,会是什么意外,竟然还会用到自己一届新人来帮忙?
“咱们边走边说吧,王捕头那边该等得急了。”
牛平安一边说着,一边和梁晋一起出了小酒馆。
这时候二娘刚刚端了菜到前面来,听小酒馆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道:“我说二娘,刚刚那个,不是你家小子吗?我看他相跟着的,也不是南郊衙门的啊,那是什么人?”
梁晋和牛平安还在外面走着,就听二娘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小酒馆里飘出来:“长安街衙门的,我儿子高升了,去长安街了,与他来往的,自然就成了长安街的捕快!”
“高升了?!”
“长安街?那可是好地方啊!能进去不容易吧?”
“这才多长时间啊,这就从南郊去长安街了?!”
小酒馆里一阵惊叹声随之飘来,牛平安听着笑了起来:“梁兄弟,刚刚那个是你老娘?看着可真年轻。”
梁晋道:“是。打架没输过,骂人不吃亏,心情时时舒畅,活得开心,自然就显年轻些。”
牛平安不觉点了点头:“嗯……倒是挺厉害。”
二人一边往西市走去,一边说起了刚刚遇到的麻烦。
牛平安边走边道:“王捕头对这个魔门据点,其实挺上心的,之前发生事情以后,就先行来看了一下。但我们手头案子太多,还有个要紧的要办,一时间顾不上,就让于总捕帮忙派人,把这里看守起来了。我们也是派了人的,两厢协助,维持现场。本想应该是保险了,结果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梁晋默默地听,渐渐快到南郊衙门,看到衙门里也有一队人出来,往西市去,只是却不是他相熟的汪捕头一班人。
看来西市的意外还不小。
牛平安继续道:“今日我们把那要紧案子办结了,王捕头临时决定,来这里看看现场。只是我们在勘查过程中,却发现情况有所不对——这里,必定被人动过了!”
第四十一章 小案子
“被人动过?”
梁晋顿时明白了,这意外的要点在什么地方——
西市的锦安书坊,在出事以后,就是由长安街和南郊一起看守的。而牛平安所说,自然就是锦安书坊在被南郊和侦缉司的同僚一起看守的期间,被人动过。
这说明什么问题?
锦安书坊在这种状态下能被动了手脚,若不是有人手段高明,就是南郊或者长安街衙门里有内奸。
手段高明,自然是指神通法术。天下修行法门奇异者众多,神出鬼没的,也不是没有,但王捕头和于总捕也考虑到了锦安书坊是魔门据点,留在这里看守的捕快,也都是修行者啊,南郊衙门甚至派出了捕头。能一下子瞒过两个修行者的修行者,会是什么人呢?
若说是内奸……南郊的韩大川已经被捕了,除此以外,内奸还有谁呢?
牛平安叹了口气,道:“王捕头眼力好,之前来看那一眼,已经记下了一些东西,如今再看时,如何发现不了这里被人动过?唉……本来不过是看个现场,谁知道会搞出这样的麻烦。王捕头是个谨慎的,觉得元宵夜那起案子,背后怕还有什么势力,藏在长安城中,会有危险,因此一直想要追查。如今查到了魔门头上,竟发现衙门里有内奸,你说这事弄的……”
梁晋道:“这应该算好事啊。内奸暴露出来,总比一直藏在暗处好。”
牛平安摇头道:“说是这么说,可是咱们如今也只是知道了,衙门里可能有内奸。但内奸到底是谁,谁又知道?找不出来,衙门里就要人心惶惶的。”
梁晋道:“那就找呗。”心里却想,看来这同僚更多的还是偏向于衙门里有内奸,而不是有高明的修行者。
听到梁晋这么说,牛平安却偏过头来,瞥了梁晋一眼,笑道:“梁兄弟,你这年轻人,心气儿倒是挺高,怪不得王捕头欣赏你。内奸藏得那么深,现场还没留下多少痕迹,这人怎么找啊!”
说时沉默下来,走了一阵,二人便看见西市就在眼前。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捕快进出,牛平安道:“你在元宵夜那起案子上出了大力气,王捕头觉得你脑子活泛,于破案一道有些擅长,因此让我叫你过来。不过破案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你毕竟是新人,也别有太大压力。我想王捕头叫你,说到底其实也是因为你和元宵节的案子有关系,而且这里被发现,也是因为你,你对这里了解一些,这才叫你过来来。若有什么发现,你就直接跟王捕头说,若没有什么,也别放在心上,受了打击。好好看好好学就是。”
梁晋心中恍然,眼前牛哥怕是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名侦探柯南、破案小能手。他元宵节那晚并没有在青龙河上,觉得自己破案,在一定程度上凭的是运气。
这运气不会回回光顾自己,因此上次能破得了案,这次还能不能,就是个未知数了。
不过他倒是好心,并没有嘲讽自己。而是怕自己因为元宵夜那回,心气儿被捧得太高,这次却无能为力,受到打击,一蹶不振了,因此出言安慰自己。
当下梁晋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牛哥提醒,我晓得了。”
二人进了西市,径往锦安书坊废墟上去。
西市里人头攒动,但到了锦安书坊前,人反而少了。
发生意外以后,王捕头已经命人清了场,在这里的,只有南郊和长安街两地的捕快。
梁晋近前以后,看到南郊好几个捕头都被请了过来,与王捕头麾下几个修行者捕快站在一处,仿佛被人看守着,有些拘束。
“小梁你来啦。过来吧。”
王捕头看到梁晋随着牛平安走了过来,就冲梁晋招了招手。
“王捕头。”
“王捕头。”
梁晋和牛平安上了前来,都拱手行礼。
王捕头点了点头,道:“小梁,这里有个小案子,你来看看。”
说着,王捕头把梁晋引到了锦安书坊的废墟上,指着其中几处地方道:“此处现场,一直有咱们衙门的人看守。衙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若要维持现场,自不会让人动一分一毫。但我之前来过一次,现在再来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却明显被人掀起来过,有尘土挪位,还有木板断裂。”
梁晋随王捕头所指看过去,王捕头所指的三处地方,其实是在一起,有两根木梁,一块木板。
那两根木梁原本应该是在木板的上面,如今却被移开了,但木梁曾经在木板上的尘土痕迹还在。
而木板断裂处,则是一条歪歪斜斜的折痕。木板另一端还在倒塌的墙瓦下面,因此没法子被全部抬起来。
看这样子,像是有人抬起了另一端,才导致木板受力不均,从中断裂。
弯折的木板下有一大块空处,可以容纳下不小的东西。但如今已经空了。
如果这里原本有东西,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怪不得牛平安会怀疑是内奸所为。
梁晋明白过来。按照这个现场,挪动木梁,掰折木板,一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修行者潜行法术再好再妙,也不能全无声响。
“唉,说起来这也是我的过失,明知此间要紧,还去忙别的。如今可好,怕是丢了重要物证。”
王捕头叹息自责道。
不过他堂堂侦缉司捕头,不是会沉浸在莫名情绪里的人。自责过后,就立马转入正题,继续给梁晋说起案情来。
他指了指站到一处的手下和南郊捕头,说:“这些就是这两日负责在此看守的同僚,南郊三个,长安街三个,一共六人,之前是分了三组,各由长安街和南郊出一人组成一组,轮流看守。我本想看他们有没有独自一人看守的时候,问题就是最大,只是他们都各自承认,在此看守期间,连个茅厕都未曾去过。如今我却不好辨别了。”
说时又朝南郊衙门的三个人拱了拱手:“诸位,事出从权,圈你们在此,还挨个审问,对不住了。”
南郊衙门缺少修行者,是修行者的,都顶上了捕头之职。因此到这里来的,都是捕头。
三个南郊捕头都很理解地拱手道:“无妨无妨,大家都是办差的,自然理解。”
王捕头便点了点头,转而又对梁晋道:“小梁,你脑子活泛,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勘破这个小案子?”
第四十二章 找到你了
王捕头竟然对梁晋这个新晋小捕快如此重视,牛平安是有些震惊的。
不仅仅是他,相信在场大多数捕快,甚至南郊来的那些捕头捕快,也不会不觉得震惊。
毕竟只是个新人而已,就算曾经学过些刑罚律例,也没有多少经验。就算曾经撞破过元宵夜一案,又岂能回回如此?
但接下来王捕头的一句话,就让众捕快莫名其妙的心情落了下来。
刚刚说话的时候,长安街和南郊那些有嫌疑的捕头捕快,就都已经被王捕头安排到了一边,避免说话被听见。这时候王捕头便看向众人。
“小梁,还有老牛,你们这些所有人,都好好看看,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发现,都说一说。”
果然,就知道,王捕头岂会如此重视一个小捕快?
众人纷纷献言献策,有的说还需要再看看,有的道把看守捕快分开来,再好好问一问,还有人表示都是同僚,要注意技巧分寸,别伤了和气,也有的说要查阅魔门档案,说不定真有实力高强善于潜行的修行者动手。
王捕头倒也干脆,让他们各自去按各自的法子试试。众捕快便纷纷散开。
牛平安也是有思路的。和大多数捕快一样,他的重心放在那些看守者身上。他和几个执同样思路的人聚在了一起,整理了个询问提纲,准备各自分开那些被怀疑对象,进行查问。
做好这一切准备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梁晋皱着眉头,正在那两个木梁和一个木板处徘徊,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木珠把玩。
对那木珠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衙门里每个人思考时,有每个人的习惯,有人喜欢吸旱烟、有人喜欢揪头发、有人喜欢刮鼻子、有人喜欢敲桌子,这都很正常。
牛平安甚至见人想东西时挠裆抠腚的,都不稀奇。梁晋不过是把玩个木珠而已,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他想了想,走到了梁晋旁边,拍了拍梁晋的肩膀:“怎么,梁兄弟,觉得这里能看出什么问题来?”
梁晋转眼看了看牛平安,微笑道:“一时看不出来,得再看看。”
牛平安笑了起来:“此处细节王捕头都看过了,也没看出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你再看怕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要白费力气了。”
他出言并非嘲讽,倒是在好心提醒。毕竟也是同僚,而且刚刚一路同来,闲谈两句,他觉得这个小兄弟还是不错的,谦逊和善,也够听话。
所以他才说道:“要不要跟我过来,一起审问审问人?这事儿说也简单,但到底也还是有些细节和技巧的,你跟着看一看听一听学一学,没什么坏处。”
“好的牛哥。我等等过去。”
梁晋笑了一笑,又说道,“我还想再看看。”
这小子,倒是挺执拗。
不过执拗是好事。执拗代表自信,不自信哪能坚定思路,一往无前去破案?
牛平安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王捕头。说这小子脑子活泛,那他就肯定有潜力,如今欠缺的只是经验。具备这样的素质,没什么不好的。
“一会儿你自己过来。”
牛平安鼓励地拍拍梁晋的肩膀,自去了被看守的捕快捕头那边,与其他捕快分了工,领了一个南郊的捕头,到一旁查问。
不过询问的提纲已经列好,询问双方又都是久经战阵的捕头捕快,知道怎么一回事,所以问起问题来,也不过是按部就班,只希望从不同人之间的信息里发现线索、拼凑事实,没有什么可花哨的。
因此牛平安找南郊捕头审问时,也没有花多少精力。他得以有余力去关注其他事情,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梁晋身上。
这个很得陆总捕看中的小子还在把玩自己手里的那个木珠,俯下身去,把现场看得极为仔细。
可是这有什么用?都已经提醒过他了。
牛平安心里如是想。
然后他就看到梁晋站了起来,左右顾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不过牛平安心里想的却是——终于没耐心了么?坚持不下去了,倒也正常。
年轻人,总不像老捕快那样历经多少案子,耐心充足。
耐心,是可以修炼的,但其他素质,就是天赋了。
牛平安还是看好这小子。
所以在看到梁晋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牛平安冲梁晋笑了笑,还打了个眼色,示意梁晋过来跟自己学审问。
这小子果然过来了。
当断则断,知道进退,能够随时转换侦查思路,这也是很好的。
牛平安在心里如是评价。
但当梁晋走近了,他却愣了一下。
梁晋竟然并没有在他跟前停下,而是和他错身而过,走到了他身后那两个捕快跟前。
那两个捕快,一个是和自己配合,审问另一人的同僚,名叫楼光正,另一个也是长安街同僚,不过并不是王捕头麾下,而是王捕头和别人借的人手,专门来看守现场的,叫伍云平。
梁晋眼睛看着的,正是那个伍云平。他看着伍云平时,手里还把玩些那个木珠。
这小子想干什么?!
“你先等等。”
他跟他审问着的南郊捕头说了一句,折身向梁晋走去。
然后他刚刚走到梁晋身后,就听到梁晋说话:“找到你了。”
“什么找到我了,朋友你在说什么?”
伍云平看着梁晋灼灼的目光,脸上露出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审问伍云平的楼光正同样一脸的莫名其妙,心想这小子在元宵夜里就是这样破案的?
后面的牛平安也赶紧过来拉住梁晋,道:“这里正审问你,你快别添乱,跟我过来。”
但梁晋并没有被他拉开。他发现这个从南郊来的年轻人力气大得出奇,像是根铁柱一样钉在地里,他竟然一丁半点也拉不动。
所以他只能口头警告:“快快跟我离开,你跟我一起来审人,别在这里凑热闹。干扰了你楼哥进度可不好。”
可惜他的劝说终究没用。梁晋依旧顽固地停在原地。
牛平安看到他嘴脸扬起,笑了一笑,说:“我想其他人暂时应该先不用审。偷东西的贼,我已经找到了。”
第四十三章 小法术
梁晋确定眼前的伍云平就是作案者,自然不是瞎说。他有理有据,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从刚刚开始,他就把木珠——抑或说天眼法珠握在了手里,发动了自己刚刚开发的小法术。
从在小酒馆时,他就一直在想,这个小法术能做什么,天眼法珠无法脱手而出,而且还要借助自己的眼睛去看,以至于这法术仿佛是个鸡肋,根本无处去用。
然而真的就这样了吗?
显然不是!
就在刚才,听陆总捕说起了案情,看到了那简陋的现场,还有被分隔开来的嫌疑人,他忽然间就来了灵感。
他把天眼法珠握在手中,蹲在现场痕迹的前面,俯身过去,催动了法术。
一切细微都在他眼前展示出来,浮尘游离于空气之前,浮尘之下,木板和木梁之上,积落的灰尘清晰可见。
而尘土之下,木头上的纹理,半点也没有被掩埋。
然后,梁晋想要看到的东西,就在那两根木梁、一个木板上,清清楚楚地浮现。
——指纹。
好多的指纹。
有曾经的、有现在的、有完整的、有残缺不全的。那些指纹横七竖八地落在木梁和木板上,边角的位置略多,中间的位置略少。
是的,这就是他想到的,有关于他的新法术的用处——
既然可以观察入微,那自然可以看到指纹。既然可以锁定目标按图索骥,那自然可以通过被锁定的指纹,去人身上找相同的指纹。
但现在还不到锁定目标的这一步,梁晋需要做的,是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指纹里,找出真正的目标。
对于曾经的职业选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天眼法珠给他的新法术,观察得足够细致,让他足以从其中分辨出哪些是新指纹,哪些是老指纹,还有哪些是更老的指纹。
这样便足够了。
如今世道,哪怕是侦缉司,对于指纹,也没有研究。所以他们勘察现场时,不会留意指纹。在现场被封锁后,除了偷走东西的贼人,便只有侦缉司的人会留下指纹了。
所以那些新的指纹,便都是侦缉司同僚们的。
而更老的指纹,甚至大多以残破模糊,难以辨认,也不可能。
侦缉司封锁这里,前两日并没有人动现场——除了作案人。
看起来时间痕迹夹杂在新指纹和时间长久的指纹之间的,只有一个。
梁晋用法术锁定了那指纹。
然后,搜寻。
天眼法珠在手中给他提供着奇肱国之民的力量与特性,他左右四顾,一切事物都在他的眼中被拆分细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零件,用以和被他锁定的指纹进行对比。
当他把注意力落在人的上面,人便化作了不同部位、不同零件的热源,处处明晰地在他眼中展现。
他感觉以这样的视觉效果,让他去做手术也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前提是他能把刀拿得极稳。
一边感受着新法术的效果,梁晋一边把目光落在了每个嫌疑人的手指上。
热源里的指纹清晰到如在放大镜下。
于是顺理成章地,用锁定的指纹做为模板,去搜寻这些嫌疑人手上的指纹,他很快锁定了目标——
长安街侦缉衙门,伍云平。
但很显然,他确定了作案的嫌疑人就是伍云平,在场的其他捕快,却并不这么看。而伍云平也还在负隅顽抗,除非他拿出证据。
“兄弟,你说你找到了,是在说我么?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伍云平一脸很好笑的样子,像是在回应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如果不是很确定自己崭新的法术,锁定的目标就是他,看他这淡定的模样,梁晋说不得也要心头犯一阵嘀咕。
“当然是你,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梁晋笑了起来。
众捕快都被这边的状况吸引了过来,王捕头也跟着过来。场地不大,刚刚这里的对话,众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王捕头过来以后,就看了看伍云平,又看了看梁晋,说道:“小梁,你确定吗?你怎么看出来的?摆明了证据,可不能乱说。”
他只是这样子提醒了一句,旁边却已有跟伍云平相熟的捕快抗议了起来:
“是啊,小梁你别胡乱开口。云平往日在衙门里踏实得很,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老伍名门正派,可是从藏法阁里出来的,怎么可能和魔门勾勾搭搭?”
“对啊,藏法阁出来的人,又是侦缉司捕快,怎么可能犯这事儿?你哪里看错了吧?”
……
甚至已经有人在小声嘀咕,这个新进捕快,会不会是魔门奸细。
有众人在背后撑腰,伍云平越发的心平胆正。梁晋只见伍云平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梁……我还说不上来你叫什么,就姑且先叫你梁兄弟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怀疑是我的,但不是我做的事,你确实不应该随意攀咬我。我在这里值守,可不是一个人,我值守期间,南郊衙门的风捕头一直站在我左右,他可以为我证明。”
王捕头略微沉思,道:“把风捕头请过来。”
那边便有人把南郊风捕头带了过来。风捕头听了事情原委,便不由看了梁晋,仿佛怀疑梁晋是徒有其表似的:“我与伍兄同班值守,一直互为左右,你看错了吧?他不可能动手的。”
有风捕头这么一帮腔,伍云平更是理直气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梁晋,道:“你看,我说了,我师门与魔门是生死之敌,我是不可能和魔门厮混,做这种事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为是我的,希望你能说出个理由了。不然的话,不论我还是我师门,都会显得很难堪。”
众人便不由都议论起来,有和伍云平同一立场的,难免对梁晋或轻或重恶语相向,危险梁晋给个说法,不要自觉新人就什么错都敢犯,有人两头说和,和着稀泥,也有人如牛平安这般,秉承前辈之职,袒护梁晋,不过也还是让梁晋赶紧给伍云平道个歉,别把事闹僵了。
场面乱糟糟一片,王捕头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吵什么吵!老伍你也是当衙门老人,肚量大点。小梁你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有什么理由,说出来听听。”
伍云平深吸口气,道:“对啊,有什么理由,我在等你说呢,梁兄弟。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呢?”
那目光如锥,哪怕有王捕头劝说,也不遮掩半分,直视梁晋,如看仇寇。
梁晋丝毫不惧,微微一笑,道:“我很确定是你,因为当时的情况,我已经完完全全地推测出来了。我甚至知道你当时用的是哪只手,摸的是哪几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