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公堂之外
京兆尹是前朝官制,彼时牧神军势大,触手遍及天下,朝廷得以在各处设下大小军师,便使京畿京兆尹、各地府尹,都能设有牧神军,保证武备力量,兼领缉凶查案之职。
不过前朝衰败、神朝立国之后,牧神军大为缩水,只能固守在中州一地,便不能再兼顾这一职责。朝廷这才令设了侦缉司,去牧神军,以修行者代之。
不过在某些情况下,比如现在这样,侦缉司涉案,无法自行决断,京兆尹便可由刑部批准,开设公堂问案。
因此在神朝,京兆尹断案,便有了一定的特殊性,通常是允许百姓围观的。
这月初一,京兆尹开设的公堂之外,早早就等满了想要围观热闹的百姓。府衙的大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口早有精明的人物支起摊子,杂耍、炊饼、瓜子、茶水一应俱全。
二娘甚至都从南郊跑了过来,挤在人堆里架了个大碗酒摊。当然,她来可不仅仅是做生意的。
“待会儿公堂一开,你们可千万要扯开嗓子叫唤,给我那孩儿打气,落了他修行者的威风!你们谁敢不卖力气,我回头定让他知道,老娘的免费酒水,可不是白喝的!”
她压低声音说道,已然串联了一堆南郊过来的人,要给梁晋壮壮声势。
这两日梁晋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她岂能听不到?不过她知道梁晋呆在衙门里面,必有要事,而且有人保护,相对安全。自己若是随随便便去找梁晋,说不得要打扰了他,还要带给他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她心里焦虑,却抑着性子,没有去找梁晋。
可是什么都不做,又不是她南郊二娘的风格。她左思右想,打了这么个主意——
她用几顿免费酒水,号召了一批南郊里敢冒头和凑热闹的男女,喧着这些人今日来此,要在场外给梁晋打气,以壮声势。
在长安城摸爬滚打二十年,二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一些事情的门道门儿清。因此她的目的明确,当然不是单纯要给梁晋壮声势。
对簿公堂,一讲道理,二讲气势。气势自不用说,道理却是要思路清晰,才能讲得出来的。
如果被场外吵闹得脑子跟灌了三斤黄汤似的,谁还能讲得清理啊?
所以二娘雇这么多人来,旨在给剑宫的人制造压力,让他们思维不清。
但她浪费了那么多好酒,又在这里鼓劲儿,终究是有人打起了退堂鼓:“二娘,要不咱们算了吧?人家毕竟是修行者啊,咱们这样子,怕是……”
二娘翻了个白眼,斥道:“看你这熊样!咱们混在人群里面,他修行者还得在里面对簿公堂,他知道咱们哪个在叫唤?你怕个鸟啊!不敢干你就滚蛋,你喝了我家多少酒,我心里有数,回头再找你算账!”
那人脖子一缩,胆子没被激起来,却又被二娘吓住,不敢退了,一时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好不尴尬。
二娘道:“你们有胆子的,就在这里,有本事的,届时再骂那些家伙一两句,我回头再给你们好酒好肉地供着。没胆子的,要退就快退,我暂时不跟你们计较,别再这里碍眼!”
不计较还是暂时的,众人又一想混在人堆里,眼下这么多人,一会儿里面想必也分不出这里谁是谁来,就都壮着胆子留下了。
不一时,就听有人说道:“来了来了!”
先到的是剑宫之人,为首是剑宫的一个长老,后面跟着云守剑以及几个剑宫弟子,想必也是壮声势的。
这些剑宫来人从长老到弟子都一个个冷着一张脸,走到府衙之前,便有冷得让人胆颤的寒气蔓延看来,让府衙外本来热闹非常的气氛为之一冷。围观的人们不自觉就分作两边,给剑宫的人让开了路。
“修行者不愧是修行者啊……”
“是啊!真怕……”
人群之中有人低声感叹,声音还有些发颤。
但二娘却颇为不屑:“切,拽的二五八万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如果她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那她的不屑,就能更明明白白了。
剑宫之人进去以后,围观在最外面的人又叫唤道:“侦缉司的也来了!”
有了剑宫入内的先例,这回众人自行分开两边,让侦缉司一众捕快过去。
二娘混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个宝贝儿子,看其一身捕快的制式皂衣、威风凛凛,大觉满意,当下抬脚就踹在了旁边一个被她的酒勾来的闲汉屁股上面。
她是练过些功夫的人,这一脚力气不小,闲汉一个不妨,差点就向前栽倒。站稳了身体,回过头来,有些莫名其妙。
“愣着干嘛?叫唤叫唤。”
二娘低声提醒。
闲汉这才反应过来,身子压低一些,使自己混在人堆里更找不到,然后不情不愿地扯着嗓子叫道:“梁捕快威武!梁捕快威武!梁捕快上去干趴剑宫那厮,让他叫爷爷!”
二娘满意地点点头,而走在人群中的梁晋人都傻了。
跟梁晋走在一处的楼光正也听见了声音,惊叹地跟梁晋道:“你从哪里找的托?我还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一手。要让里面的云师兄听见,还不得气炸了。”
“你当云师兄是气球吗?哪有那么容易炸?”
梁晋翻了个白眼。只听随着那闲汉一声起,人群里仿佛起了信号,随之而来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加油打气声,听得众捕快直叫乖乖。有爱凑热闹的,已然举起手来,朝两边连连拱手,算作回礼。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陆总捕也朝人群里众百姓拱了两下手,一边拱手一边小声问王捕头:“这是你安排的?”
王捕头神色古怪,摇头道:“这种招数,我想不来。”
两人回头看了一眼梁晋,却见梁晋也在朝人群拱手呢。两人小声议论,看梁晋并不怯场的淡定模样,都稍微放下了心来。
“这小子……有些门道。”
“是不错。只希望他一会儿表现好些。”
人群里随着众捕快的回应变得更加热闹喧嚣,陆总捕带着一众手下,也走进了府衙之内,上了公堂。
然后迎面就撞上黑沉着脸的剑宫众人。
第七十五章 公堂之内
公堂之上,京兆尹已然提前到位,看到涉事双方进来,又眼见气氛凝重肃杀,剑宫众人一个个要杀人的模样,忙命手下衙役到外面喝停众人。
外面二娘自然知道不能和官府硬杠,衙役出来一呵斥叫停,她雇来的男女们马上就停止叫嚣喧闹了。
剑宫众人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但还是免不了黑沉着脸。
楼光正凑到梁晋身旁,小声“嘿嘿”笑道:“看来剑宫这些人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看他们这样子,就跟有人先赢了他们裤衩又抢了他们姐儿似的。”
“是啊,有点没见识。”
梁晋嘴上说着,心里赞叹,楼哥不愧是楼哥,轻易就把剑宫从长老到弟子再到大师兄都和他放在同一位置上,先入赌场再下窑子了。
衙役喝停外面之后,刑部尚书和道宗很快就来了。这两位并不是从公堂正门进来的,并没有享受侦缉司和剑宫那样的待遇。
刑部尚书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小吏,侍奉尚书坐下后就在旁边的小桌上展开纸提起笔。
而道宗身后,跟着的却是花总捕。
花总捕依旧一身玄色制式皂衣,并没有跟在道宗旁边坐下,而是叫京兆尹另外给她安排了座位。她官威看来是要比京兆尹大的,一开口提出要求,京兆尹立马屁颠屁颠地找人安排,根本没有半点推辞。
这让剑宫那边的长老有些不爽,但那长老看了看道宗平退思,见平道宗没有什么反应,便暂时没有发作。
“老陆,你且过来。这案子发生时,你又不在场,你跟在那里凑什么热闹?”
花总捕落座以后,第一个就先把跟梁晋等人一同站在堂上的陆隼叫了过去,还道,“还有你们这些无关人等,都退下来。”
陆隼便只好叫除梁晋、楼光正之外的一众手下都从堂上下来,灰溜溜地站在花总捕背后。
王培花自然也在其中,想要争辩自己后来也到场了,第一个见到梁晋胳膊上的伤势,也算个人证,但还是被陆隼不由分说地拉下来。
“噤声,花总捕自有安排,你急什么?一会儿又不是不能站出来作证。”
陆隼低声一句话叫消停了王培花。
剑宫众人看侦缉司仿佛示弱似的一番表演,都不由冷笑,还有人弟子低声议论,侦缉司是不是一味污蔑人、到这会儿心里没底,未战先怯了。
然后就听花总捕安排道:“麻烦京兆尹给那边也安排几个凳子,请剑宫的柳长老坐下。对簿公堂,又不是打架?这么多人挤到中间,成何体统?叫涉事双方当时在场的人留下就好。”
“是!是!正该如此!”
京兆尹连连说道,便命人又搬了凳子来,请剑宫的柳长老坐了。
那柳长老虽然从来没有上过公堂,但看花总捕这么说,哪还不明白花总捕用意?他本想给云守剑壮壮声势,却未想这才开始就被人从公堂中央拉下去了,一听外面又叫唤起来:“快下去!”“滚下去!”“修行者就这么没见识么?当断案问人是打架呢?”“原来以为是山中仙人,却未想实则是乡野土鳖。”知道硬站下去,只会坏事,就只好按京兆尹的安排坐下了。
外面挑唆叫嚣的,自然又是二娘。她看剑宫如此表现,心里松了口气,见公堂上京兆尹连叫三声“肃静”,便叫人群里众人都安静下来。
而梁晋站在公堂之中,算是看出来了,这神朝的京兆尹,果然早已与拿人断案的活计剥离开了,对于公堂之事,根本一窍不通。如今被花总捕牵着鼻子走,对堂上节奏,根本一点掌控力都没有。
还有……
侦缉司总捕,官职有这么高么?怎么看起来,连京兆尹都惧怕三分。而且她在这府衙上如此肆意,道宗和刑部尚书都连管也不管,难不成是因为花总捕真的有理?
他在沉思的时候,公堂上首的京兆尹请示过平道宗和刑部尚书,得到首肯之后,便宣布对峙正式开始。
这时公堂之上,已经只剩梁晋、楼光正和剑宫云师兄三人。
“本次公堂,因侦缉司、剑宫而设。数日之前,剑宫云守剑状告长安街侦缉司梁晋私通魔门妖女,侦缉司梁晋、楼光正状告剑宫云守剑袭击梁晋、妨害侦缉司执行公务、抓捕凶犯。此两案皆未有结论,故于今日由我在此,开堂问案。你两方有什么想说的,如今正好面对着面,就都来说说吧。”
京兆尹先开了场。但这开场白却让梁晋觉得他并不是要设公堂,而是打算开辩论会似的。
楼光正私底下话多得很,但到了这会儿却缩了,只在旁边轻微地用胳膊撞了撞梁晋,自己却不敢冒头。
梁晋没有管楼光正,他看了眼云守剑,却见云守剑一张脸黑沉沉的,跟压了一层乌云似的,看来是受外面吵闹的影响不小。
“让云师兄先说吧。”
他表达了一下大度谦让,准备先让剑宫大师兄出招,再见招拆招,后发制人。
结果话一说完,公堂外面又有人叫唤了。
“干嘛让他先说啊!”
“就是!堂堂修行者,一点也不知道谦让。为难侦缉司捕快,可见是会冤枉人的!”
“对对对,没错!”
“水落石出!这案子水落石出了!”
“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
……
这般吵吵嚷嚷扰人心太,被花总捕叫下了场的柳长老一看云守剑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怒喝一声:“闭嘴!”
这话带了几分剑意,外面顿时为之一寂。柳长老这才满意,对公堂中央的云守剑道:“守剑,你自陈述案情就是,外面聒噪,不要理会。”
“正该如此。”
花总捕道,“请京兆尹管好公堂内外,别让无关人等,扰了公堂秩序。”
这话一出,柳长老脸色微微变了变,哪还听不出来,花总捕这是说他多管闲事呢,说他不该绕过京兆尹去,呵斥外面围观的百姓。
而在公堂外面,一众藏在人堆里叫嚣的男女这时都心有余悸,有人道:“好家伙!修行者的嗓门儿可真够吓人的!不行!二娘,这些修行者太可怕了,你得加钱!”
第七十六章 阴阳
加钱没有,多赏一碗酒,还是可以的。
二娘直接从酒摊里打了一碗酒,给这货灌下,先把这闲汉灌飘了,酒壮怂人胆,一会儿叫嚷起来,更好发挥。
公堂上首的京兆尹连拍几声惊堂木,连叫几回肃静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对云守剑道:“那就请剑宫云守剑先说。”
云守剑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先回头扫了一眼公堂之外,仿佛宣誓胜利似的,冷笑了一声,鄙夷场外百姓的叫闹毫无作用,无知凡人,到底只是无知凡人。
而他的一举一动梁晋都收在眼底,不觉摇了摇头。
“怎么?”
楼光正低声问,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时嘴皮子都不动。
梁晋也学些楼光正,嘴皮子几乎不动地说话:“格局小了。”
楼光正:“噗嗤……”
“肃静!”
京兆尹又拍了拍板子,不敢违逆花总捕,对楼光正和梁晋两个小捕快发发脾气表达一下不满,还是可以的。
楼光正和梁晋这才消停下来。
京兆尹接着就赶紧催促云守剑先说,免得这公堂秩序又失控了。
剑宫大师兄云守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满腔的怒火和烦躁强行压下,冷眼直视梁晋,道:“我没有多少可说的,当时云某在场,亲眼看到魔门妖女出现,为这侦缉司的捕快助拳。身为剑宫大弟子,我云守剑自不会说假话。且当时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场,此人同僚,也是在场的。魔门妖女现身,并非我只有我一人看见,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众人便把目光投向楼光正,京兆尹正准备开口询问,让楼光正发言,楼光正就直接摇了摇头,说:“反正我没见。”
这话说得坦荡无比,但看表情和语气,根本没人会怀疑他说得是假话。
剑宫大师兄的眼睛一眯,怒意勃发,却良久没有说话。
梁晋看在眼里,心中略略放松,云守剑在公堂之上这个表现,如果不是没有准备,那就是缺乏经验。他或许有后手,但自己应对起来,想必不会太难。
“当时在场的,可不只是有这两位捕快,另还有凶犯二人,诸位亦可拉他们上来,与我对证。我以我剑宫大弟子之名作证,云某所说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实情!在我面前,我倒要看他们敢不敢说假话?”
云守剑目光灼灼地盯着梁晋,气势咄咄逼人。
梁晋隐隐便感觉有一股剑势迫了过来,与场外坐下的长老及剑宫众弟子连成一片,不由暗暗皱眉。云守剑剑势强大,如此携他同门剑势迫过来,着实让人压力山大。而这压力,又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能感受到,看旁边楼光正、以及场下众人反应,都好像并未察觉。
这想必还不是他竞出全功,他若是联合所有剑宫门人,发出剑势,只怕自己精神立时就会受到震荡。
原来如此!
梁晋心中明白过来,剑宫打的主意,原来是在这里。他们是想用剑势逼迫凶犯说出实情!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选择用剑势强压自己,想必是云守剑见过自己使用瑶池九尾狐的法门,害怕自己精神方面足够强大,能够抵御剑势。
可惜,这么多人合剑势于一处,毕竟还是难以控制。自己依靠山海绘卷,能够看到云守剑背后掌握剑势的朱厌,如何发现不了那剑势?
眼前的大师兄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秘密就已经泄露了。
于是梁晋见招拆招,当下就开口说话,直接把一口大锅扣在了云守剑脑袋上面:“那两个凶犯,其一已被云师兄你折磨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了,莫非云师兄你不知道?”
云守剑冷笑一声,正要接话。
但梁晋哪里会给他机会?紧跟着气也不换,就继续说道:“至于另一个,是我司侦办连环盗窃案的嫌犯。该案我司已移交到了刑部,想必为侦破此案、固定证据,我司和刑部都已对嫌犯详细审查过了,已有详细口供,不如呈上堂来,以证此事。”
那京兆尹正打算说也好,云守剑却抢先道:“你侦缉司涉案其中,私底下问的话,又岂能作数?还是叫那凶犯上来,当场对证。”
他果然急了!
梁晋看云守剑反应,心里就已确定,自己的推测完全正确,身为修行者,剑宫解决问题的思路,定然脱离不了神通法术的范畴。
他们哪怕是在这公堂之上,也打算用神通法术来解决他们的问题。毕竟这是他们的长项,岂有不从此入手之理?
至于供词,韩小钰和无名凶犯在崇明坊被云守剑折磨成那样,剑宫岂会相信他们的供词?
但他们想要从此入手,前提就是他们准备的法术针对目标,会如他们所愿,被召上公堂。
不然的话,他们就只能针对梁晋,试试法术。
本来还有楼光正的,但谁让楼光正脑袋摇的太快呢?
这样正好,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便暂时排除出去了。
“云师兄信不过我侦缉司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信不过刑部?”
梁晋同样目光灼灼地回看云守剑,“如果云师兄这么以为,那也正常。剑宫做为三大修行圣地之一,向来高高在上,认为除了剑宫,天下皆龌龊,那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话阴阳怪气得明明白白,公堂内外的人都听出来了。
云守剑脸上阴沉不定,那边刑部尚书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剑宫长老对于梁晋如此不按节奏来还悍然挑拨,勃然大怒,正要指住梁晋呵斥,却被道宗拦下。
平退思摇了摇头,说道:“梁小子,你孟浪了。”
梁晋拱了拱手,道声“恕罪”,却也没有在意。
而公堂外面,被二娘灌出了六分醉意的闲汉见到梁晋如此表现,不由感慨:“好家伙!这小子不愧是二娘你教出来的,他娘的就这张嘴,能把南河坊菜大娘家的老母猪也给说上树了。”
“呸!你才跟菜大娘家的老母猪费口条!”
二娘又倒了一碗酒塞给那闲汉,道,“喝!喝了这一碗,你也气气那什么师兄,把他气得也上了树去!”
“好说!”
闲汉酒意上头,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空碗“啪”地往二娘的摊上一摔,扯开大嗓门就喊,“猪师兄,不要脸,找不到证据就乱咬,比狗还不要脸!”
第七十七章 防守反击
被二娘灌了酒的人,可不只是一个。大家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你出力气,我也卖力气喊骂了,到头来你有酒我却没有?因此每每有人得酒,其他人都会抽空来讨要一碗。
这搁在平时,二娘是绝对舍不得的,但现在情况不同,她却乐得如此。
公堂外又响起一片叫嚷,这个骂云师兄太狗,那个说剑宫大师兄不是人,没有一句好话。
剑宫大师兄的脸色越发阴沉,已经有剑宫弟子忍受不住,想要出来把这些乱吠的围观百姓一个个全都宰掉了。
二娘见势不对,感觉火候也已经差不多了,抄起酒水摊先一溜烟跑了,留下正醉酒亢奋的闲汉泼妇们乱叫。
“肃静!肃静!外面再有乱叫者,以扰乱公堂之罪,拿下大狱!”
公堂上首的京兆尹拍着惊堂木叫嚷了几句,安排几个衙役出来,这才把起哄的众人吓住。
这些人毕竟都是将醉未醉,被二娘拿捏得死死的,气势一挫,没人起哄,便谁也不敢吭声了。
而剑宫也有弟子在长老的吩咐下出来查看,看外面起哄,是不是有人挑唆,但二娘早跑得没影,出来的弟子哪能找到?
不过不管怎么样,外面总算是安静了。
接下来京兆尹便征求了刑部尚书和花总捕意见,拍板决定:“差二人往刑部去一趟,把嫌犯韩小钰和无名凶犯的供词取来一阅。”
如此拍板定论,云守剑当即就不同意了:“既然要去刑部一趟,何不将凶犯一并押来?当面对峙,总好过一纸供词。”
京兆尹神色稍恼,正要驳斥,梁晋却先开口道:“云师兄剑宫大弟子,平素高高在上,不知人间难事。供词好说,可以呈来副本,但刑部离公堂这么远,押嫌犯过来,万一有人途中作恶,发生意外,该怎么办?”
云守剑冷声道:“煌煌京城,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作案?实在不行,我剑宫派人跟着就是。”
梁晋当即接话:“煌煌京城,你剑宫大师兄就敢把我这个正在执行公务的小小捕快打成重伤!路上妨的就是你们嚣张跋扈的剑宫!”
这会儿外面二娘刚刚丢下车摊回来,在人群最外面踮着脚尖看热闹,远离了被她拉来的那群南郊“勇士”。
不过“勇士”们酒喝得愉快,如今已经用不着她起头了,听着里面激烈的对峙,就摇摇晃晃扯开嗓门起哄:
“剑宫弟子,杀人凶手!”
“剑宫凶手,杀人偿命!”
……
外面叫嚣成这个样子,剑宫柳长老实在坐不下去了,但梁晋在台上说成那个样子,他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太过放肆,只能对京兆尹道:“还请官府出面,让外面安静些个。不然的话,如此造谣生事,我剑宫弟子,就不好不出手了。”
京兆尹自然答应,又差衙役去维持秩序。外面那帮男女已然掌握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精髓,衙役们一出来,便立刻闭嘴不言。如此一来,倒惹得其他围观者众一阵哄笑,剑宫弟子更是脸上无光。
“好,供词之事,我便不多言了。那凶犯不来公堂,我也无所谓。但在供词送到之前,我倒好好好问问梁晋,你这厮——可敢当着所有人举手发誓,你所说一切,都是事实?”
云守剑立刻转变了攻势,身形一转,直面梁晋,语气咄咄逼人。
梁晋立马就隐隐察觉到了危险——面前的云守剑之后,剑宫弟子汇聚而成的隐形剑势,已经如此浓烈,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他是不再对两个凶犯上堂抱有希望,转头来针对自己了!
梁晋从云守剑的招式里,闻到了和元宵夜里长安街捕快们涤荡百姓清理现场那合作使出的波纹一样的气息。
这必然是合击之术,又或者说是阵法!自己一个人,估计难以抵挡!
梁晋心里警惕心起,集中精神,随时防备云守剑携剑宫之力出手。
“我自然敢发誓!凭什么不敢发誓?这就是事实!”
梁晋说道,语速越发快了起来,“如果不是事实?我胳膊上的伤是哪里来的?如果不是事实,那杀人凶犯为何会至今瘫痪不起,无法言语,以至于我们口供都无法向他问到?我看说不准是你在其中搞鬼,怕那凶手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实情,有你参与其中!不然的话,堂堂剑宫大弟子,为何阻挠我们出手,不许我们擒下凶犯,偏要把他击杀!亏是我们拼命阻止,不然的话,那凶犯怕是如今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那是他杀我修行同道,我那般对他,自然是为了报仇!”
云守剑已被气得狂乱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反倒是你们阻挠我惩治凶徒,心怀不轨!不然的话,我又岂会对你们出手?”
梁晋顿时双眼怒瞪,道:“看看!看看!你自己都承认了!妨害我侦缉司执行公务、还对我造成重伤,刑部已对我伤情记录在案,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守剑这时哪还不明白?梁晋是把个坑挖在了这里,等着他跳呢!
外面又起哄了两声“剑宫弟子,杀人凶手”、“剑宫门人,长安暴徒”,在衙役呵斥后偃旗息鼓。云守剑听在耳中,嗓门儿都气得尖了起来:“我们刚刚说的不是这回事!你与魔门妖女勾结一事,到底有是没有,你可敢发誓?”
众剑宫弟子也都憋着一口气,眼见云守剑把话头拉回了正题,也都暂时没有爆发,一个个气势汹汹,怒视梁晋。
梁晋只觉云守剑背后的隐形剑势越发强盛,那主导剑势的朱厌背后,不知站了多少神灵,使剑势只针对自己的同时,又铺天盖地,令人胆寒。
“有何不敢?”
他冷笑一声,准备接下云守剑的这一招。
“我如今就对天对地,对公堂内外的所有人发誓,以我人格担保,我——梁晋——”
“轰!”
只针对梁晋一人的剑势轰然压来。
梁晋一直在盯着朱厌,朱厌一动,他立马顺势往后一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惊恐地叫道,“你……你使诈!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七十八章 性命相缚
公堂内霎时间乱成一团,陆总捕和王捕头几乎在同一瞬间窜了出去,并排挡在梁晋面前。
两人一个是大神通境,一个是小神通境,都早已跨过了寻仙驻神的门槛,神灵凝实,两个蛊雕在身后展翅而立,狰狞至极。又另有神通境界访山求友所召的其他神灵,虽无实体,但虚影拱卫,已足以给人极大的压力。
这是梁晋第一次见到神通境界的人物真正发威,之前他也只在花总捕身上隐隐见过,比陆总捕和王捕头的更为强大。但如今花总捕还隐而不发,只陆总捕和王捕头二人,就足以给剑宫云师兄极大的压力。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云守剑心中慌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毕竟他就算是剑宫大弟子,天赋卓绝,也不过是存神境的境界。寻仙驻神,哪怕修为再巩固、境界再大成,也只是寻仙驻神的存神境,比之访山求友的神通境,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一瞬之间,云守剑根本承受不住这无比巨大的压力。
“侦缉司欺我剑宫无人耶?”
剑宫柳长老气势瞬间爆发,剑势张扬而出,代云守剑接下了压力。他背后神灵却不是朱厌,而是和衙门里同僚一样的肥遗。
肥遗形状如蛇、六脚而四翅,现则天下大汗。因此那柳长老的剑势之中,阴柔与爆裂共存,和朱厌之势完全不同。这长老已然是神通境界,肥遗之后,又有十数神灵虚影拱卫,气势比之陆隼分毫不差。
剑宫众弟子、在场侦缉司众捕快,也都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公堂不像个公堂。
外面观看的百姓们感受到压力,慌忙后退,哪怕是被二娘灌醉的那些南郊来人,也都吓得酒醒了三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京兆尹在上首慌乱不已,一看刑部尚书已退至屋后,只好求助地望向花总捕。
花总捕却不慌不忙地看向平退思,道:“道宗殿下,修行者出手,扰乱公堂,你不阻止,我就杀无赦了。”
此话一出,场面为之一滞。哪怕是忽然间张扬起来的柳长老,也不由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仿佛花总捕言出法随,一句话就足以判定他们生死了。
平退思摇首叹息一声,挥手道:“都罢手吧。”
这一挥手,就有雷神携电而出,将双方之势都吸引了个干净。双方就着道宗殿下的台阶退了下来,只是互相之间,还是剑拔弩张,对峙之势难解。
梁晋这才爬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委屈却不屈似的,道:“云师兄,你我双方对簿公堂,各凭道理,岂有动用神通,以势压人之理?你如此谋算于我,可知我辈侦缉司人,此身只为正道沧桑、此生只敬律法正义?你妄图以剑势迫我屈服,违逆本心,那是想多了。”
“说得好!”
这话一出,连花总捕也忍不住赞叹,与陆隼、王培花齐齐拍手叫好。可惜外面众人被刚刚的声势吓破了胆,不然的话,这会儿又能喧起一阵叫好。
京兆尹坐在上首,心中悲哀,只感觉这场一开始就没能掌控在手中的公堂对簿,是彻底成了脱缰野马,拉也拉不住了。
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这案子本来就不是他能掌控的,既然拉不住,那他就干脆当个傀儡好了。
于是他问了一句:“公堂之上,自是要讲规矩的。这般乱来,却是不好。你们双方,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梁晋道:“小子暂时无话可说。”
而云守剑被人揭破了手段,又引发了刚刚那样的对峙,一时间也有些心里发虚,哪能再说出什么话来?剑宫其他人刚刚也参与其中,这会儿一个个心中有鬼,只怕被大庭广众地揭穿出来,也都不好多说什么了。
京兆尹便点了点头,道:“如此的话,那就请白尚书、平道宗与我同到后面,商议定论吧。”
白尚书就是指刑部尚书。那尚书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就在后面等着,平退思也在京兆尹的邀请下往后面走去。
京兆尹起身后,还不忘问花总捕一句:“花总捕可要同来?”
花总捕摇摇头,道:“我麾下涉事其中,我自不好评判。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三位“审查官”离开后,有花总捕这么一尊大神在这里镇着,剑宫和侦缉司众人也都没敢再闹。只是公堂之上气氛压抑,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外面有好多百姓承受不住,都早早离开了。
楼光正偷偷凑到梁晋身旁,小声道:“厉害!”
梁晋也小声道:“还凑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京兆尹携白尚书、平道宗从后面归来,各自坐下。京兆尹宣读起了三人研究之后,做下的决断:
“长安街侦缉司梁晋勾结魔门妖女一事,因无证据证实,故就此结案,不作处理。他日若有证据,剑宫可以再行上告,刑部必依律审理。
“至于长安街侦缉司梁晋手臂受伤一事,经刑部医官检验属实,又剑宫云守剑在公堂之上,已自认其出手之事实,证据确凿。
“然法理无外乎人情,云守剑为同道报仇心切,冲动出手,可酌情体谅。
“今判云守剑偿还梁晋此间损失。依刑律所定,修行者于中州以法术伤人者,当赔为金五十两、银三百两、绢两千匹,或以神通法术相抵。
“自今日判决下达起,剑宫云守剑当于三日将所有财物赔偿给长安街侦缉司梁晋。否则所涉财物,由道宗平退思代为追缴。”
自始至终,京兆尹话里都没有提及方才剑宫悍然使用神通的事,以及侦缉司状告剑宫内容里所提到的妨害执行公务。
梁晋自然清楚,这是三方决断者共同商议之后的结果,他们想必是考虑到剑宫已然大败,不若就这两点给剑宫一个台阶下,避重就轻,让剑宫吃亏赔偿,但也不至于把亏吃得太狠。
毕竟剑宫也是三大修行圣地之一,岂能不给它点面子?
梁晋对此倒是无所谓。情知剑宫势大,他也没想过就要对云师兄一击毙命,靠刚刚那样的小手段,就把大师兄坑进大牢里,那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剑宫心虚受了这个结果,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心下如是想着,忽然听到京兆尹又宣布:
“另,为避免剑宫与侦缉司之间冲突持续,此后一年之内,剑宫与侦缉司冲突双方——云守剑、梁晋,就此性命相缚。双方但有一人有性命之忧,另一方便直接成为嫌疑凶犯,由刑部捉拿下狱。”
第七十九章 苦涩的失败
性命相缚之律,是前朝传下来的、专门用于保护普通人的刑律。
有此一律,与普通人有矛盾的修行者,不仅投鼠忌器,不敢对修行者动手,甚至为了避免有其他人针对普通人,还得费心看护周全。
这律例对于和修行者发生矛盾的普通人——尤其是朝中官员,有绝好的保护效果。结合牧神军,能保一朝官员万无一失。
有军师坐镇的牧神军,在对上修行者时,有压倒性的优势。
前朝时候,修行者和一人以性命相缚之律绑在一起之后,只要那人有性命之忧,牧神军便可立即出动,征伐修行者,无往不利。因此修行者无不胆寒。
不过到神朝后,牧神军大为缩水,如今只镇守中州一带,性命相缚之律,便再无法用牧神军来制约。
如今性命相缚之律大多数时候,只在中州可用,因为中州一有牧神军,二有道宗,性命相缚之律被破,牧神军和道宗都可以伐之。因此刑部使用这一律例,还能有所底气。
但即便如此,这律例如今也只剩性命相缚了,只有威胁到性命时,才会产生作用,不像前朝那样,连受伤都要管。
梁晋和云守剑性命相缚,自然是梁晋占便宜的。有这一条律例在,云守剑想要对梁晋干什么,就得投鼠忌器了。出了这个门,哪怕是梁晋在他跟前左右横跳,他也只能忍着。
剑宫剑势阴人的计划没有使出来,却被梁晋摆了一道,虽然心里窝火,但毕竟还是心虚。刚刚花总捕借机发作,他们再僵持下去,花总捕只怕就要借着这一条理由出手了。
这侦缉司大总捕本就棘手,万一再引来牧神军,那就更是糟糕。
因此对于这一遭吃亏,剑宫上下也是认了。
“金银绢帛,明日我剑宫自会差人送到长安街衙门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
剑宫柳长老离开的时候放了句狠话,云守剑跟在后面恶狠狠地瞪了梁晋一眼。
梁晋回以微笑,仿佛要以自己和蔼可亲的笑容感化剑宫大师兄。
但剑宫大师兄哪里会领情?跟着剑宫一行人出了公堂后,从自动分开的人群中间穿行过去,快步如风,恨不得一脚踏出缩地成寸,下一秒就回到剑宫山门。
人群中二娘又不知不觉混到了那群微醺的南郊男女周围,眼见一个酒鬼妇人醉意上涌,要扯开嗓门儿嘲讽两句丧家之犬,忙过去一把拉住,捂住了她嘴巴。
“你找死啊!没看见人家都出来了吗?还要叫唤,你往刀口上送,别连累大家伙!”
二娘恶狠狠道,这才把那醉酒妇人劝说下来。她松了口气,同时已然心痒难耐,脑子里不住地再想:“乖乖老天爷呀!五十金三百银两千绢,那得占多大地方啊!自己家能不能塞得下?!”
南郊小酒馆一个捕快他娘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再怎么心花怒放,也无人关注。云守剑现在谁也不想看,只想迅速逃离这里。
但他刚刚走出人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前面的角落里。
——一个他平日里迫切想要见到,如今却只想躲着的人影。
而现在,那个人影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也想要躲着他。在他们即将打个照面的时候,那人影就往拐角一闪,从云守剑的眼中消失不见。
剑宫大师兄微微一愣,继而苦涩地笑了笑,紧紧跟在柳长老的身后,走了过去。
而在他们出来以后,紧随而出的,就是长安街侦缉司的那群捕快们。梁晋跟在陆总捕和王捕头后面出来,一眼也看到了那个人影,微微一愣。
她竟然也来了?!
不仅仅是梁晋,衙门里的其他人也看到了那人影。众人便起哄推搡,把梁晋推了出去。
然后梁晋就当先走出了人群,去到了那人影所立的方向,把二娘恨的牙痒痒。
“这小兔崽子,竟然没看见老娘!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就不该托人给你说这个媒!”
二娘骂骂咧咧,实在看不下去,扭头先找她丢在一边的酒摊,推上回家去了。
那人影自然不是别人,就是听寒仙子姚听寒。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倒不似往日里那样高高在上,如同一个静候情郎的邻家女子,在看到梁晋走近的时候,往拐角里一缩,留给梁晋一抹裙角。
……
云守剑浑浑噩噩,走到前面,还是放不下那道身影。他犹豫良久,眼见就要走出这道街,终于忍不住了,回首而望,好巧不巧,就看见梁晋和姚听寒一前一后,拐到了无人的街角。
剑宫大师兄顿时一愣,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你怎么来了?”
他存神境大成的实力,刻意去听时,这么远的距离,若人还没有防备,就防不住他的偷听。
这是梁晋那个狡诈恶徒的声音,他听得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梁晋的声音,对他而言比听寒仙子的声音还要印象深刻。
然后姚听寒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我其实早想来的,但娘亲不让。我刚刚过来,见这里人太多,就没有过去。”
梁晋道:“你没过去也没什么,那里的人一身臭汗,也和你画风不符。”
云守剑冷笑一声,这个狡诈恶徒,果然是狡诈恶徒,他就凭着说这几句好听话,哄骗了听寒仙子么?
然后又是姚听寒的声音:“该过去的时候,还是要过去的。我心想云师兄若是太过为难于你,我就亲自到公堂上面,给你作证。但是……你很厉害,用不到我了。”
云守剑一愣,心里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梁晋问:“你给我做什么证?”
姚听寒不语。
梁晋沉默了一阵,才说:“你不是想……告诉他们你当时也在场,没有见过魔门妖女吧?”
姚听寒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慌张,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我、我却是没看清……她太快了,一下子就跑掉了,谁、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魔门妖女啊……”
梁晋不觉笑了起来:“那她是谁?难不成是姚夫人?”
“梁相公!!!!”
这话里带了三分羞赧,还有三分娇嗔,听得云守剑心神一荡,却恍然间怅然若失。
他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想过,堂堂稷山书院听寒仙子,会发出这样羞怯如小女儿般的声音。
可是这个声音念着的,却终究不是云相公,而是梁相公。
刚刚从京兆尹府衙出来,他只觉自己丢人,却并不认为失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那梁晋的实力,不过如此,他总有找梁晋报仇的一天。
但现在,他却真的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失败了。
第八十章 谁是坏蛋
满面怅然的云守剑忽然驻足,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云师兄,走啊?”
有剑宫弟子跟在后面看到云守剑突然停下来,不由开口说道。
虽然在那一场公堂对簿里,剑宫大师兄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这并不影响剑宫弟子们对于云守剑的崇敬。
在他们看来,侦缉司的奸诈小人只是巧舌如簧,使诈赢了。真正的实力上讲,道理上讲,云师兄又岂会输了?
如今之失,实非实力不济!
剑宫众人心中不甘,但棋差一着,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的离去,愤恨不甘的同时,都只觉丢人至极。
因此剑宫众人只想赶紧逃离此处,想必大师兄也是一样。
可是云师兄怎么好端端的停下了呢?
“你们先走,我稍后再去。”
云守剑开口说道,语气默然,让人听不出喜怒来。
那剑宫弟子一愣,继而心里狂赞,云师兄不愧是云师兄,不惧小人不畏失败,恪守剑心勇猛精进,敢于直面如此难堪,非常人也!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里被人围观嘲弄,还是太丢人了。
那弟子劝道:“云师兄,这里俗人太多,还是别停留了。”
云守剑不语。
前面柳长老注意到了,回首道:“守剑,人多眼杂,你不要冲动。只要你刻苦修炼,持之以恒,保持强大,等性命相缚之律到期,总有还以颜色的时候。”
“我晓得。”
云守剑道,“长老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乱来的。”
柳长老深深地看了一眼云守剑,然后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好好看看,把眼前一切都牢记在心,记得深了,他日才好千百倍奉还。这也算是磨练剑心。”
说罢了话,便留下云守剑,引剑宫众弟子离去。
众弟子都心里佩服,不愧是大师兄啊!于绝境处觅剑心,如此坚韧,怪不得能有这般境界!
走时众剑宫弟子便一一同云师兄道别,还有人让云师兄多多小心。
但众师弟如此关切,云守剑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他这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狗男……人和听寒仙子身上。
“梁相公,你衙门的人,好像都已经走了。”
云守剑听到不远处安静的角落里,听寒仙子还在轻声地说话。
然后梁晋“嗯”了一声,可怜巴巴似的,吐槽道:“看来我是被抛弃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唉……可怜啊。”
听寒仙子不觉“噗嗤”笑出声来:“梁相公,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这声音还带着三分娇嗔,把云守剑气到发狂。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听寒仙子对谁这样说话!
然后,听寒仙子犹豫了一阵,就又说:“我送你回去吧,梁相公。”
“啊?”
梁晋的声音像是微微有些意外。
听寒仙子道:“你和云师兄之间,虽然结下了性命相缚之律,那律例只能保你性命,他若截住了你,使你受伤,折辱于你,那律例却是没什么用的。如今……毕竟不是前朝,牧神军和道宗殿下管不过那么多事来的。”
“这样啊。”
梁晋身为男子,却一点不知自身羸弱之耻,恬不知耻地接受了听寒仙子的好意,“那就麻烦姚小姐了。”
“嗯。”
要听话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愉悦。
云守剑在暗处听着,着实看不起梁晋这厮。但看不起的同时,他为什么又有点酸得慌呢?
听寒仙子真的送梁晋回去了,云守剑听到他们的声音正在远去。
“梁相公,我已经和师门说过了,今后这段时间,我就呆在家里修行。你若是想出门去,就叫人来和我说一声,我护着你。”
“那姚小姐你不如到侦缉司来干吧。我身在衙门,外出办案,是时常的事。你怕是看顾不上。”
云守剑手握成拳,捏得骨头嘎嘣嘣直响。他万万没想到,听寒仙子有一天说话会如此主动温和,而听寒仙子如此温柔地说话了,却不是对他。
所以当梁晋出口拒绝,剑宫大师兄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莫名的感到了侮辱。
他真是恨不得拼着不顾性命相缚、同归于尽的风险,现在就上去一剑了结了这个胆敢拒绝听寒仙子的混蛋。
“可是……”
“不用担心。衙门里也不是没有修行者好手,我跟着王捕头,实力好像比你高吧?你是什么境界?”
“存神境大成。”
“嗯,那你就没王捕头厉害。王捕头好像已是神通境了。”
“……”
“怎么了?”
“我以后会比他厉害。”
“那肯定啊,你是仙子嘛。”
“……嗯。”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了。
云守剑有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但强烈的自尊心却迫使他止住了脚步。他默默伫立良久,忽然想梁晋这个狡诈恶徒说的形影相吊、茕茕孑立,应该是说自己才对。
这么一想,他蓦然之间,又有些茫然。
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却是为了什么?
自取其辱罢了……
他浑浑噩噩地调头,往剑宫而去。
剑宫不在长安城中,在城外以西的归剑山上。云守剑过西郊,出长安,到了山野之间。身后大城沐浴在阳光之下,却是那么的高大冰冷,没有一点点温度,一如云师兄的内心。
“真丢人。”
一个带了三分询问三分调皮三分讥嘲还有一丝漫不经心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
云守剑顿时警惕心起:“谁?”
“是我呀,云师兄。”
魔门妖女明月莲心“哼哼”笑着出现在一棵树上,坐在树枝之上晃悠着两只白嫩修长的小脚丫。
她的身影也浸在阳光底下,显出一种昏暗的魅惑。她自报来意,轻笑着说:“我是来笑话你的。”
云守剑勃然大怒,瞬间朱厌现身,剑势凶蛮,寒声道:“我看你是来找死!”
但他剑势再强,明月莲心只是轻飘飘一个眼神丢过去,他的实力就瞬间发挥不出来了。
剑势一弱,明月莲心幽幽说道:“云师兄,招惹你的又不是我,你跟我置什么气呢?你应该找梁相公去呀。他才是坏蛋!”
第八十一章 不同的悲欢离合
云守剑有些愣住,继而警惕地道:“你这妖女,不是自称梁晋那厮的狗么?现在偏偏这样说话,有什么阴谋?”
“哼!你才是狗!”
明月莲心皱了皱挺翘的小鼻子,“我阴谋又不是对你,你怕什么?那个梁相公在公堂之上竟然说不认识我,我生气啦,所以要挑拨你去揍他!”
云守剑冷笑一声,不想听眼前的美貌妖女满口胡言。他情知自己的剑术,在这个妖女面前发挥不出五成,因此也不想多跟妖女纠结,只想赶紧脱身。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自己继续修炼,总有能收拾这妖女和那姓梁的的一天。
“这也就罢了,奴家我心儿软,也知道他身在那样的地方,要说和我认识,也着实为难了些。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却不该又跟姚听寒勾搭!”
明月莲心又幽幽地说话,像一个独守空闺的小怨妇,“我是妖女怎么啦?我也想帮他呀!可是他凭什么只注意到姚听寒,却连我的半点影子也没看到?”
云师兄的脚一下子就迈不动了。
他当然不是被明月莲心幽怨的样子打动了。只是这个魔门妖女的话,一下子说在了他的心坎儿上,让他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突然间觉得明月莲心可能说得是真的,人和人的悲欢离合,有时候也是相通的。
“云师兄,要不你我合作怎么样?你去揍梁相公一顿,我去和姚听寒打一架。咱们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不知好歹!”
明月莲心像是气得脑子不对了,疯疯癫癫的,说话时还挥舞小拳头,一副恨不得立刻胖揍听寒仙子一顿、也恨不得见到云守剑胖揍一顿梁晋似的。
云守剑皱了皱眉,拒绝道:“你的事情,与我何干?你若是敢动听寒仙子一根指头,我必让你好看!”
明月莲心“嗤”地笑了一声:“那你就让他俩天天腻在一起吧,说不定等你和梁相公性命相缚之律结束以后,他俩孩子都要出来了。”
云守剑浑身一震,一股难言的感受从心底冒出,恍惚间看到梁晋那厮和听寒仙子执手相拥,怀中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那婴孩还长着一张梁晋的脸!
“……你先动手!”
他犹豫许久,开口说道。
明月莲心嫣然一笑:“好呀,如果梁相公和听寒仙子在一处,我会负责把听寒仙子引开。”
云守剑点了点头,心中满意。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个魔门妖女有了那么一丝顺眼多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魔门妖女也算是善解人意吧。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走了云师兄,咱们找时机再动手啊。”
明月莲心说着就要离开。
云守剑心急道:“为何现在不动手?”
明月莲心回眸一笑:“如今长安城公堂刚关,听寒仙子和云相公还是焦点,人多眼杂,云师兄何以猴急?”
那眼神里如同带着一股调笑和鄙夷,让云守剑心里对明月莲心生起的一丝好感一下子就湮灭了。
魔门妖女,就是魔门妖女,什么亲切顺眼善解人意,都是错觉!
……
不过仔细想想,明月莲心说得也有点道理。今日公堂刚闭,自己败于梁晋那厮,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公堂对决才刚刚结束,自己这个失败之人马上就去找梁晋那混蛋动手,岂会没有人关注?
不说别的,听寒仙子就在那混蛋的跟前呢!
想想梁晋拒绝了听寒仙子贴身保护的提议,云守剑就心里酸溜溜的同时,也打定了主意——
自己可以等听寒仙子与梁晋那厮分别之后,再去动手料理梁晋那厮,又何必去等魔门妖女出手,来帮自己引开听寒仙子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堂堂剑宫大师兄,还用不着魔门妖女!
……
云守剑打定了主意,返回剑宫的时候,梁晋和姚听寒已经一路拐着幽静小道,走回了长安街衙门。
他们倒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幽静小道,随意而舒适地说着无聊的废话,步履慢悠悠的,仿佛那些废话有意思得让人恨不能永远说下去。
其间唯一的正题,就是梁晋问了一句稷山书院里有没有什么不需要修炼到存神境,就能使用的法术。
他修成第二神源以后,就打定主意,要在拜入师门、寻仙驻神以前,多多开辟神源,以免寻仙驻神之后,其他神源无法再开启。
而他寻仙驻神,要等修行者大考之后。所以在这之前,掌握一些法术,护自己周全,是必要的事情。
姚听寒回答说道:“神源境的法术很少,神灵未驻之前,毕竟只是修行的起步,没人会想在这里停留。而且没有神灵,想要施展法术,确实有些异象天开。不过千百年来,停留在神源境界的人,也是不少。很多人根据普通人的技击之术,开创了神源境的独特武道。这种武道,我师门里是没有的,但侦缉司里应该有。梁相公可以找来一学,以作暂时过渡。”
嗯……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看不上神源境武技的。但目前神源境武技,也是自己的依仗了。回去可以问问王捕头,
还有……问问韩大川。
说着说着,姚听寒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嗯……我想起来了,平叔叔……也就是道宗殿下,他曾经说过,他搞过点小法术,可以使人绕过境界之别,向天借引神灵,使出法术。不过那是绕过神源的法子。平叔叔道法卓绝,自己开创了不少新奇法术,还都记录在一本册子里,叫什么《法术大全》。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神源境绕过神灵的法子,但我可以借来给你看看。”
原来那《法术大全》是平道宗自己写的么?
“那个……我已经有了。平道宗之前拿给我的。”
梁晋说道。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说了这句话,突然就看到姚听寒扭捏不动,仿佛大羞一般,明艳动人。
这表面冷傲的女子如今倒显得有些可爱……
如今梁晋已是众人焦点,把梁晋送回长安街衙门以后,衙门里的人便都不免拿眼出来,或是悄悄咪咪、或是明目张胆地去看二人。
“梁……梁相公,你已到了衙门,我就先回去了。你……你往后自己小心,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我。”
说完了话,她就逃也似的走掉。
第八十二章 那么大一坨金子
第二天一大早,剑宫就信守承诺,把金银绢帛都送来了长安街衙门,让梁晋心里感慨这剑宫不知道是怎样的运行模式,这么大一笔钱财,竟然如此轻易地就送了过来。
今日剑宫大师兄没有过来,赔偿款交接顺利,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情况。那些剑宫弟子神情不愉,仿佛打了一场大败仗,丢下东西就灰溜溜地走了。
陆总捕在后面请他们稍作停留喝一杯茶,就跟催命似的,催得他们赶去投胎似的飞奔而走。
这些金银绢帛堆了满满的一大院子,把众人看得眼热不已。
梁晋便拿了些金银出来,散与众人高兴。至于剩下的,都被暂时堆放在一个仓房里。
陆总捕跟梁晋建议道:“这么多金银,你运回家里也是麻烦,而且如今你虽与云守剑性命相缚,但到底只能看顾得住性命,往南郊那么远的地方跑,你和你娘都不安全。不如让你娘搬来长安街吧。”
这主意正和梁晋意思,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可是长安街这地方,只怕房源紧缺,不好找住处。而且我娘在南郊还经营的小酒馆,只怕舍不得丢下。”
他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陆总捕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在长安街还有些门路,这里的事情门儿清。就咱们衙门对面的坊中,芙蓉酒楼的曹员外家里出了事,要把楼盘出来。你正好得了这么一大笔金银,盘下足以。”
梁晋双眼一亮:“那敢情好。却不知道那曹员外多少钱出售酒楼?”
陆总捕道:“长安街地处繁华,钱肯定不会低了。但不管怎么说,你得这么一大笔钱财,也足够盘下了。如果经营得当,以后生意也红火,回本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临近咱们衙门,衙门里的兄弟,也可以给你捧场不是?”
梁晋便点点头,出去考察了一圈。出去的时候陆总捕还给他派了一个衙门里的存神境高手跟着,避免出现意外。
那酒楼地段不错,人来人往,也方便马车停靠,楼前没有台阶,不会让人上下麻烦。
哪怕如今曹员外有事想要盘出店面,酒楼里也依旧生意红火。如果价钱合适,这里确实值得盘下。
定下主意以后,梁晋就和陆总捕说了一声。陆总捕拍着胸脯保证他亲自帮忙去跟曹员外谈,舍下这张老脸把价钱压下来。
于是梁晋跟着陆总捕前前后后往芙蓉酒楼里跑了有八趟不止,最终把五十两金子都砸进去,才盘下了这个酒楼。
兴业坊芙蓉酒楼在两日后正式易手,梁晋请去过自己家的同僚牛平安往南郊跑了一趟,通知了二娘这件事。
二娘被请来长安街衙门的时候,看着突然蒸发了五十两金的财产失魂落魄,在众人纷纷道她恭喜时只是下意识地点头致谢。
等到众同僚离开,梁晋带着二娘到饭堂吃饭的时候,二娘哀声骂道:“你这个倒霉玩意儿败家子儿啊!钱是真的浪费的?那么大一坨金子啊……”
梁晋实在听不下二娘的哭丧了,打断二娘的话,道:“你见过那五十金吗?怎么就知道是一坨?”
二娘瞬间卡壳,半晌啐道:“呸!反正……败家子!”
她对梁晋无话可说了,梁晋也对她无话可说。梁晋倒是想问问二娘哪来的家当给自己败,不过想想怕打击到二娘的自尊,就没敢问出来。
二娘化悲愤为食欲,三下五除二扒拉完了一大碗米饭,“啪”地放下碗把筷子拍在桌上,道:“走,带我去看看我那酒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酒楼,能宰去我五十金!”
“您慢点行吗?也不怕噎着。”
梁晋无奈地吐槽了一句,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自己那一碗面,“这么大一碗,您也不怕塞不下。我这才吃了没一半呢。”
二娘被忽然蒸发了的五十金气得没了理智,咬牙切齿道:“没一半就剩下,反正饭堂的饭又不要钱!”
梁晋继续不动如山,坐着吃自己的面:“饭堂的饭不要钱,剩下了饭要我命。”
二娘这才消停,气哼哼地坐下来,等梁晋吃完。
一大碗面终有见底的时候,当梁晋把汤也喝干净,碗放在桌上,二娘再一次“噔”地从椅子上窜起来。
“走走走!快点!吃个饭都这么慢,跟个娘们儿似的!你还是我儿子吗?”
“你不是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吗?”
“呸!滚你娘的!这些废话你记得清楚,你老娘我让你有钱省着花,你怎么没记着?”
……
母子二人一路打着嘴仗,一路出了衙门进了对面兴业坊。
俩人出来的时候,就有存神境的同僚跟了上来。
那同僚名叫郭灵敏,修的神灵乃是天狗。他被陆总捕安排专门跟着梁晋,说是没什么事的时候,就由他跟着梁晋,如果衙门里正忙,那就只能让梁晋尽量少出去了。
兴业坊毗邻青龙河,芙蓉酒楼背靠青龙河而建,在坊中还算突出。远远看去,二楼窗户通透,还能远眺百鹊桥,算是一个极好的赏河景去处。
而且青龙河外长安街,也是热闹至极的地方,连带着兴业坊里也是人来人往,各种商铺楼馆兴盛,极为繁华。
不说别的,就说长安城里一年的纠纷斗殴之案,有一半都出自这里,就足见其人流量之大。
二娘开了半辈子酒馆,对于酒馆各方面的需求,早已熟稔于心。她自打走进兴业坊,就在观察一切了。
从地段到大概风水再到客流量,她都看了个大差不差。
走到酒楼之前,如今原来的曹员外把楼盘出去,这里已暂时没了生意,空空荡荡,门上牌匾“芙蓉酒楼”,也被曹员外卸去带走以作纪念。
因此站在酒楼之前,乍一看下,这酒楼只显得一片萧索,让人只能缅怀曾经的繁华。
“哼!”
二娘看罢了门前,也不进去,调头就走。
梁晋问:“你不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败家玩意儿!”
二娘回首冲梁晋翻了个白眼,快步往南郊方向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提醒梁晋:“你把老娘的酒楼看好了,那么大一坨金子呢!我回去把南郊的酒馆盘出去,到时候你这里没看顾好,你就跟老娘喝西北风去!”
第八十三章 韩大川的故事
二娘就这样接受了兴业坊的酒楼,还十分恋旧地给她崭新的酒楼定下了名字——
南郊小酒馆。
梁晋对这个名字无力吐槽,但还是由着二娘来了。
他这便宜老娘向来是个行动力爆棚的女人,打定了主意入主新酒楼,就立马付诸行动了。
她直接安排了几件事:
第一,将南郊那个正儿八经的南郊小酒馆明码标价,等待看中的客人上门,把店面盘出去。
第二,给兴业坊的新酒楼定制门匾,南郊两个字要小,主要突出的,还是二娘雷打不动的“小酒馆”。
第三,招揽厨子、跑堂小二。
那王家大郎是要跟过来的,这厮老实踏实任劳任怨,二娘用着顺手。还有芙蓉酒楼原本的厨子、打杂,二娘挑挑拣拣,来回打听,挑合适安分的,重新请回来,分工明确了,继续上岗。
第四,酒馆改造。
酒馆整体还是现成的,并不需要多做改造。二娘主要针对的是两方面——
一是把老旧破损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再更换新的完整的来。
二是她见酒楼里原本的小戏台,其实可以挪一挪,重新打造。换了方位,便可以让楼上楼下一起看到,这样一来喝酒听书观戏,楼上楼下就两不误了。
第五,就是把南郊小酒馆里不舍得丢弃的家当全部运过来,然后把梁晋介绍给所有新聘来的厨子、跑堂认识,让人知道这是少东家。
不过二娘不许旁人喊梁晋少东家。梁晋觉得无所谓,但二娘觉得少东家这名头比长安街梁捕快差多了,比起少东家,她更想听让人叫她儿子一声捕快。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名头,听着才舒心嘛。
这些东西,除了其中一两样,其他大多数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好的。
梁晋由着二娘折腾,不去管她。因为他还有其他的事要折腾。
他决定开辟自己的第三神源,到地牢里见了韩大川。
多日不见阳光,也没人可以说话,韩大川已然形容憔悴。而梁晋之前的两次出现,也给他造成了一部分心理压力。
梁晋不确定现在火候够不够了,但时间不等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收网了。
在把带他下来的狱卒叫开以后,梁晋道:“别来无恙,韩捕头。”
韩大川愣了一下,忽然咧嘴一笑,带些讨好似的道:“别来无恙。”
梁晋感觉韩大川的态度有些怪异,一边观察着这位曾经南郊捕头的面部表情,一边道:“和你说个事儿。你的活计,如今我已正式接受了。所以现在你是我手里的人,有些关于你的问题,我得问你一下。”
“你问、你问!”
韩大川点头哈腰的,像个猥琐的耗子。
这厮的意志还真是不坚定,态度转变,竟然如此之大。
梁晋看着韩大川一脸谄媚的表情,问道:“你修为如何,修行的是什么?”
韩大川当即回答道:“我?我修为不行。我也就是个开辟神源的把式。就七八年前,我也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反正是个大冬天的,长安城里下了第一场雪……”
“说重点!”
梁晋皱了皱眉,呵斥了一句。这家伙絮絮叨叨的,说话不着重点,竟然曾经是个捕头?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你听我说……”
韩大川又一阵点头哈腰,态度好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南郊衙门里了,不过还只是个普通的杂役。唉……从杂役到捕快,再从捕快到捕头,我一步步,也是吃了不少苦啊……难啊。你说我不跟魔门混,能不能行?”
梁晋道:“我好像没有问你这个。你是觉得我很闲么?你要是在这个样子没完没了,我就只好先走了,下回再好好问你。”
“别!别!你继续听,现在就说到!”
韩大川仿佛很怕梁晋转身就走似的,“反正,我有回跟着衙门里一个捕头办案——那个捕头现在已经调去西郊了——那回办案,是抓捕一个修行者,你想啊,我一个普通人,怎么抓得了修行者?所以也就帮忙跑跑腿儿传个话。结果好巧不巧,就撞上了那修行者。你说我这运气!唉!”
这厮已然成了个话唠,说到这里一声哀叹,还摇了摇头,然后才继续说:“那时候他已重伤,就剩最后一口气,问我愿不愿意受他传承。我稀里糊涂,就从他手里得了一个开辟神源用的修行法门。”
韩大川总算是说到重点了。
梁晋心里大概明白了韩大川的情况——
这家伙在地牢里无人说话,独自一人,想是快憋疯了,如今遇到个能张嘴有耳朵的过来,如同猫见了耗子狗见了肉,兴奋得不行,恨不得再说得细碎些,把聊天时间拖长。
梁晋干脆拖了个凳子过来坐下,耐心听他说话。
韩大川道:“那法门是修炼海内经的,我没人指引,修行极为困难。但好歹凭借刻苦钻研,我花费两年时间,还是悟通了关窍,自行开辟了海内经神源,突破了神源境。”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韩大川不由抱怨起来:“你说我自己悟能悟出境界来,也算天赋异禀了吧?按理说我资质也算不错,你说怎么就没人关注我呢?哪怕是我得了那神源境神通后,突然跑来找我的魔门中人,对此也漠不关注。一个个真是眼瞎了!”
看来韩大川就是以那个送他神通的修行者为契机,成了魔门线人。也无怪乎他地位不高,只在外围。
不过这些事情,梁晋无心关注。
“你那神通秘籍在什么地方?不如给我,我帮你看看。”
“你?你有什么能耐,拿那样一个只有神源境的残卷,还能帮的了我?你想看就看吧,那东西我放在一个空酒馆里,埋在我南郊那棵最大的老槐树下,正南方向,挨着露出地来的最粗的那个树根。”
“你好端端的,把东XZ那里干嘛?”
“不干嘛,那是我跟魔门传递消息用的。我把那个放在里面,骐骥有人能看在我兢兢业业的份上,把后续修行法门放进去。哼!魔门中人,都冷血无情,根本没人管我。”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还是个怨妇!”
梁晋听到这里,也不想再听韩大川废话了,转身就走。
韩大川在后面急得不行,扒在铁栏上面叫道:“哎!哎!你别走啊!我还有好多要说的没说呢!”
第八十四章 武道宗师孙二娘
问出了话唠版韩大川的神通法门下落,梁晋并没有亲自去取。现在他一出门,身边就有人跟着,去老槐树下刨酒坛,有些不太合适。
而且跑那么远去,一方面不安全,另一方面,也过于麻烦同僚。
所以他把这件事交代给了便宜老妈。
二娘的小酒馆,因为死咬底线不肯降价,最近还没有卖出去,正在跟南郊的几个地头蛇、豪富之家磨嘴皮子。
她在新旧两个酒馆之间来回撺掇,倒是正合适帮忙去取一下。
这事儿二娘自然不会拒绝,很轻松就拿回了坛子里的东西,没有一丁点儿波折。
二娘在新酒馆里把东西交给梁晋。
那是记录在一张细纸上的法门。在酒坛里搁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纸变得既潮又脆,使梁晋和二娘拿着纸时,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捏碎了纸。
不过不管怎样,纸上的内容,倒还是清晰可辨。
那是一幅海内经的地图,上面还有规划、线路,自己密密麻麻的注释,不知道是不是韩大川写上去的“笔记”。
“你在家里噼里啪啦的,我还以为你已经开辟神源了,怎么这又拿着开辟神源的法门看?这是哪个人物,把修行法门放酒坛子埋土?可真有想法!”
二娘在把那一纸地图交给梁晋的时候,如是说道。
二娘果然知道修行!
梁晋心里恍然。他之前就有所怀疑,在小酒馆时提到跟修行相关的事,二娘反应不对。如今却明了了。
“这是南郊衙门里抓起来的一个修行者,他交代在那里藏着有个神通法门,我想拿来看看,就找你帮忙了。”
梁晋如实说道。
他这么说,二娘倒是没有怀疑。
二娘叹了口气,道:“你之前在家中院子里噼里啪啦的,把王家大郎和给你说媒的媒婆都吓着了。我还道是你在你们侦缉司衙门里已经开辟了神源。却没想你没修行不说,还惦记着其他法门。早知这样,我还不如把我的神源法门交给你。”
梁晋笑道:“老娘你果然是修行者?”
“我是修行者?你在想什么美事呢?!”
二娘嗤笑一声,说道,“我若是修行者,早让你跟着我修行了。这世上哪有比修行更美的事?可惜你老娘只是个半吊子,练了一个神源,却始终不得寸进,只能靠着一身神源武道撑场面。我怕你误入歧途,没有教你修行。不过你要是想要练这破酒坛子里淘出来的玩意儿的话,反倒不如跟我学一学。”
“老娘你修的是哪处神源?”
梁晋不由问了一句。
二娘答道:“你老娘我练的是大荒东经。你若愿意学,我是可以教你。不过我建议你等等。待你把那姓姚的小姑娘拿下,跟她去学名门大派的神通法术,岂不是更好?”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对了,那什么魔门妖女,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但我还是得提醒你,逢场作戏,注意安全,别让老娘我担心。乖乖那可是魔门妖女啊,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梁晋自然知道二娘所说的注意安全只是字面意思,但联系上下文,他听在耳中,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这二娘就差给他掏出个保护性装备来了。
“我晓得,遇见魔门妖女我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逢场作戏?”
梁晋说道,“而且姚小姐已经说了,今年会推荐我去参加修行者大考,修行者大考一过,就能去三大修行圣地学习法术。在这之前,想要开辟哪一样神源,都没有问题,介时正式修行,还可以迁移神源。”
“是么?那敢情好。”
二娘放心下来,又突然神情失落,幽幽道,“你和那姚家的小姐,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么?那我就不让李婆婆给你再说其他亲事了。回头我跟李婆婆说一下,看看什么时候到姚府提亲合适。你看你想赶在你参加那什么修行大考以前,还是以后?”
梁晋翻了个白眼:“老娘你这话题可真够飘的,怎么好端端的,就说到提亲上去了?”
“还飘?这话题不该说?你们这些修了行的年轻人,就是不着调!”
二娘越说越来劲,喋喋不休道,“我还只说到提亲,没说其他呢。咱们可是说好了,别管她是不是什么修行者仙子,是不是朝廷大官儿的千金,她都得嫁过来,你不能入赘!”
梁晋:“……”
二娘又道:“还有,她嫁过来,得跟你一起住咱们家。以前是南郊,现在这里也有现成地方了,还紧挨着你们衙门,正好可以给你们住。还有这下一步的事儿,就得着紧着生娃……”
眼见二娘越说越不靠谱,梁晋连忙转移话题打断了她:“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还是先别提了吧,先教教我开辟神源怎么样?”
他本来的计划,是先把韩大川的海内经神源学了,掌握了三个神源,再作其他打算。却没有如今让二娘去帮自己淘宝,竟还有意外收获。
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
所以他决定把韩大川的海内经神源修炼法门先放放,从二娘这里掌握了第三神源,再考虑第四神源。
二娘被梁晋强行拉回了正题,还有些不满,但看梁晋样子,也知道再说梁晋和姚家那小仙子的事,梁晋也不爱听。
她对梁晋说,梁晋左耳朵听右耳朵冒,那也是白费口水。所以她干脆不说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老娘管着两个大酒馆,这会儿顾不上教你。等晚上,我若有闲,到衙门里教你,你也别过来了,还得麻烦你同僚跟着你跑。”
二娘说着摆摆手,一副要把梁晋先赶走的样子。
可是梁晋刚刚转身要走,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梁晋:“等等……你近来对身骨的打熬锻炼,可停下了?”
梁晋道:“那倒是没有,毕竟我现在就指着一点技击之术,怎么可能放下?”
“狗屁!你当我那天没看到你噼里啪啦的放电啊!没开辟神源就能那样,真不知道姚家那小姑娘教了你什么东西!”
二娘还以为梁晋的雷神锤是姚听寒教的。
不过她也没多说这事,道:“没放下那就最好,放下了就重新捡起来。你尽惹些乱七八糟的人,不学些把式不安全。等你开辟了神源。我把我这点神源武道交给你,你先凑合着用,以作防身。”
第八十五章 神源武道
神源武道这个词,梁晋还是第一次听到。但他初听之下,就已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几天之前,和剑宫对簿公堂结束之后,他还听姚听寒在聊天中说过,神源境界因为没有神灵,通常不能使用神通法术,但有人根据神源境的特点,开创了可以发挥神源力量的有效武技。
这,应该就是神源武道。
他暂时要停留在神源境界一段时间,还心想自己是不是要找一些神源武道傍身,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会神源武道的人,就在身边。
当下他返回衙门,帮王捕头处理了一天的公文,等夜晚降临,便宜老妈这个武道宗师上门。
而在处理公文的时候,梁晋赫然在其中看到了刑部下发的诸多已结案件的处理批示——
首先第一个,就是宋公野,元宵夜杀人,漂尸河中,引发骚乱,判处秋后问斩。
这厮被丢在大牢里这么长时间,衙门里一直考虑从他身上挖出更多关于他所涉及的背后组织的消息,但事到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个边缘人物,从他身上,是挖不出什么来了。
因此他被放弃了,根据案情宣判死刑,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不过姚小姐想必会很欣慰。做为死者的弟子,听寒仙子只怕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第二个韩大川,勾结魔门,罪无可恕,判处秋后问斩。
这厮也是个边缘人物,只帮了明月莲心一个小忙,就被那魔门妖女放弃了,丢了出来被他们抓到。说起来也是可怜。
不过由此可见,魔门中人冷血无情,实不可信。
第三是一个叫余光五的人,是城外剪径的劫匪,作恶无数,也被判处秋后问斩。
然后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梁晋也都不认识,所作之恶,大大小小,都无可恕,有问斩的,有流放的,还有残刑的……
到第七个,梁晋就又熟悉了——
无名氏,杀害三名修行者,但因其情况特殊,神志不清,判处终身投狱,不得释放。
第八个,则是韩小钰。窃人财物,数额巨大,判处刺字于颊,投狱一年。
梁晋看到这里时,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姑娘,在脸颊上刺字,这简直比打断她一条腿还要可怜。
不过她案子做了就是做了,哪怕是事出有因,也确实偷了那么多钱财,律法之下,无可幸免。如今只判她投狱一年,在脸上刺个字,处罚已经算是轻的了。
把所有的公文都整理好了,天色已经微黑。梁晋跟王捕头汇报了一声进度,然后就到饭堂里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没多久,二娘就来衙门里找他。
传授梁晋开辟神源的法门这件事,二娘看来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还特地拉着梁晋到了梁晋的宿舍里。
“我传你这些法门,你知我知,可不能告诉其他人。老娘我在外面可还是一个不会修行的柔弱女子呢,你要让别人知道了,看我不打折你一条腿。”
在给梁晋启蒙以前,二娘如是说。
梁晋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老娘你这要算是柔弱,母猪都可以自称苗条了。”
“呸!老娘哪里不柔弱了?”
二娘恶狠狠地说道。
梁晋:“……”
不过二娘也没有多纠结这个话题,说过之后,就“啪”地往桌上拍出一张图纸。
“你自己看,这上面标注的详细,大荒东经一草一木,都清清楚楚。有这玩意儿,应该很快就能开辟神源。”
二娘说道,“我在修炼神源武道时,把神源武道的关窍也记录在了上面。神源武道和大荒东经的修炼法门已经混在一处了,你凑合着练,说不准把神源开辟出来的同时,神源武道也就一并学会了。”
梁晋:“……”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省事的启蒙授徒之法,自己这便宜老妈,似乎不怎么靠谱。
梁晋心里暗叹口气,决定先不想那么多,拿起二娘给他的图纸来看。
反正大荒东经的神灵,他也是偷的有的。魔门妖女明月莲心的神灵九尾狐,就在大荒东经青丘山那里,如今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山海画卷中。
自己开辟大荒东经时,这九尾狐说不定能出来帮自己。
但他这一看,却心叫乖乖不得了。
眼前的图,确实是一张大荒东经的图纸,但梁晋还看不出是大荒东经哪个地方。
图纸上原本是有修行法诀的,但都已经被奇奇怪怪的线条遮盖住了。
那是大荒东经神源武道的行功线条。
一如二娘所说,这上面大荒东经的神源开辟法门,已经被武道线条替代了。但线条替代上去,又并没有使得神源无法开辟。
在那密密麻麻的注释中,武道修炼到法门、和开辟神源的法门,仿佛融合在了一起,使人在修炼神源武道的同时,就顺道可以开辟了神源。
又或者,反过来。
梁晋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把图纸从头到尾阅读下去,看完之后,心下立时恍然。
这是一部特立独行的法门,因为和神源武道混杂一处,开辟神源的方法,和其他修行之术完全不同。
如果说其他修行功法,开辟神源,都如同打地基盖房子一般,那这个修行之法,就是旅游观光。
修行者可以随着线条的开端步入神源入口,用眼睛拨开迷雾,在左臂中看到大荒东经的起始,然后顺着图纸路线蜿蜒而行,将大荒东经的景致,一点一滴纳入眼中,留在左臂之内。
以这样的修行之法,大荒东经开辟之日,就是神源武道练成之时。
梁晋当即开始修炼。他闭上眼睛盘膝而坐,神思陷入意识,往自己的左臂上观想而去……
“这兔崽子,猴急猴急的,怎么这就开始修炼了?”
二娘在旁边看到梁晋的状态,轻轻叹了口气。她也没有打扰梁晋,左右看看,闲不下来,起身找了扫帚抹布,把梁晋这宿舍打扫了一遍,然后又打了桶井水来,舀水进壶里,在屋内的小火炉上坐上,等壶“滋滋”地往外喷涌热气,才从火上提下来,放在旁边,等梁晋修炼完了喝。
第八十六章 指哪打哪手
九尾狐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自打梁晋开始修炼大荒东经神源,在那左手部位那崭新的地盘上观光游览,九尾狐就从山海绘卷里跳了出来,跑到他游览的路径上搔首弄姿,摆着九条洁白的狐尾,勾引梁晋跟它走。
它要带梁晋去的方向,自然不是二娘的修炼路线图规划好的方向。
大荒东经很大,不只有一个地方。二娘所修的大荒东经,环境显然不能让九尾狐满意。
这只来自于魔门妖女明月莲心的狐狸精,想要带着他抛弃二娘的大荒东经所勾勒的地方,转而去搭建青丘山。
但是梁晋并没有让这头狐狸如愿。
他并没有青丘山的图谱,也并不掌握关于那一处大荒东经的修行法门,贸然跟着九尾狐拐了修行的方向,使自己现在的神源开辟前功尽弃不说,只怕还会出现别的意外。
万一走火入魔,那可就完蛋了。
因此他无视九尾狐的搔首弄姿,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前路”上,走好二娘给自己的线路图谱的每一步。
在那线路图留下的法门的引导下,梁晋无视了九尾狐的“勾引”,一步步向前,拨开迷雾,把那片大荒东经的地理环境,一点一点勾勒了出来。
在经历了两回开辟神源的过程后,这个神源的谱画,是如此的顺利,如此的完美。
不知不觉间,这神源,就被他从头到尾观赏完毕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左手之上浮现,如此清晰,如此完整。
大荒东经,告成!
九尾白狐心有不甘地返回了山海绘卷,对这个新生的“世界”并不满意。
梁晋睁开了眼睛,才看到从窗外渗透进来的微弱晨光。
二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桌子上面,就这样和衣睡了一夜。
她睡觉极轻,仿佛脑袋顶上也长了眼睛一般,梁晋才刚一睁眼,她就“刷”地从凳子上坐起。
“醒了?醒了那喝点水。你说你这牲口,不过一个神源而已,着什么急啊,这是着急就能行的事儿吗?一修炼就是一个晚上,害你老娘也不敢放心,还得看顾着你。”
二娘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就要到炉火边上去提壶拿碗倒水来喝,边动作的时候,边还喋喋不休,“想你老娘我天赋卓著,当年开辟神源,也用了好几天呢。你想要开辟神源,没个十天半个月怎么行?”
屋里保暖和开水的小火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二娘又在桌子上怕了一晚上,冻得手有些僵,一下子没拿稳茶壶,使茶壶一斜,就要往地上掉去。
然而二娘却不慌不忙,左手一动,就要往那茶壶捞去。她在南郊的小酒馆里端菜送酒,这一手功夫,向来急稳,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捞不到的。
因此她的小酒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碎碎平安”这种情况。
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捞到。
在她出手捞住茶壶以前,另一只手,就已赶在她之前捞了过来,一把抓住把手,将壶端稳,提了起来。
二娘一愣。
梁晋也是一愣。
捞住了茶壶的这只手,正是梁晋的手。
但就是这只手,不仅二娘没料到,梁晋也没有想到。
梁晋并没有想去接这个茶壶,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他之前自身的本事,是根本察觉不到那茶壶的落下的。
是他的身体,自然而生的反应。
这具身体——抑或说刚刚修炼成了大荒东经的左臂,一下子自己动了起来,接住了那茶壶。
当左手做完这一切后,梁晋才后知后觉的,看着自己的左手目瞪口呆。
“你……你这就开辟神源了?!”
二娘也是目瞪口呆,和当初见梁晋练成了南山经神源时的王捕头一样吃惊得难以言喻。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把梁晋当成一头牲口来看了。
梁晋点点头,一边把茶壶放下,道:“出了点小波折,费了点力气,不过还好,有惊无险,成功突破了。”
他说的是九尾狐跳出来捣乱的事,不过二娘听在耳朵里面,却只觉分外刺耳。
二娘气得都笑了,喃喃自语道:“乖乖,我怎么没想到,我这便宜儿子真是个牲口?!”
梁晋懒得搭理二娘的吐槽。他现在的关注点不在和二娘打嘴仗上面,而在于自己左手刚刚表现出的状况上。
“老娘你说的神源武道,是不是就是刚刚那样?”
他问。
他左手的突然出动,绝非正常,是是神源开辟后的效果。
可是他也开辟过其他神源,为何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能有这样的效果,如果不是二娘所说的神源武道,又会是什么呢?
他问完了话,只见二娘点了点头,道:“这种废话,亏你也能问的出来。这是我请教高人,才得来的技击之术,起名指哪打哪手,可以使大荒东经神源彻底激发左手潜力,练到精妙处,手如有神灵,出手如法术,不比那些刚刚迈入存神境的人实力差。”
梁晋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二娘凭着一身武艺能在南郊站住脚。但同时对二娘提到的武技名字,又实在无力吐槽。
“你有没有考虑换个名字?”
他不由又问。
这个神源武道,让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那小说里主角被人关注内力,练成特殊武艺,也是这个效果,起名补天劫手,看看人家这名字,比二娘起的高大上多了。
二娘翻了个白眼,问:“有名字就不错了。这名字形容如此贴切,多好。不叫这个,你还想叫什么?”
梁晋道:“百分之百空手接白刃。”
以这神源武道的效果,肯定能做到这一点。
二娘郑重其事地想了一想,而后缓缓点头:“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效果。你想叫这个……也没问题。”
于是二娘的神源武道又有了第二个名字。
那一壶茶水已经冷了,二娘自然不会再给梁晋倒上喝。趁着天还没有透亮,她抓紧时间,和梁晋搭了把手,练了练招,然后才叫梁晋一起去饭堂吃了早饭。
有免费的,自然不能去外面吃收费的。
吃完饭后,二娘离开,梁晋回到宿舍里,认认真真体悟了一遍大荒东经神源和这神源武道,然后拿出韩大川的海内经,准备开始开辟第四神源。
第八十七章 沧州驭兽宗
二娘的大荒东经,其实并不是一场用观光旅游来修行的突破。观光旅游的,是神源武道。
正常的顺序,其实是先以正统的办法修行,开辟神源,然后再在神源里观光旅游,规划路线,修成神源武道。
但二娘在那修炼开辟神源的图纸上勾勾画画,竟然把神源武道的修行路径和开辟神源的法门整合在了一起。
梁晋忽然觉得二娘很了不起,这样开创性的思路,只怕一般人想不到。哪怕没有修成神灵,哪怕境界只有神源境,二娘做到的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如果以这个思路整合开辟神源的法门的话,说不得,要开始一个神源境修行的新篇章。
不过不管怎么说,目前二娘的修行法门,还是独一份的。海内经的神源开辟之法,就依旧回归正统了。
梁晋看那韩大川留在酒坛子里的破烂纸上上,密密麻麻的东西,写的比二娘那张纸上还多。
那是韩捕头的字迹。
看来韩捕头久久停留在神源境界,对神源境的法门,进行了不止一次的深挖。
梁晋把那张脆弱的纸拿在手中,认真地研究。
学会指哪打哪手,他的左手无论敏锐程度还是稳定程度,都上了好大一个台阶,倒是轻易不怕把纸弄破。
如此一来,他便能专注于研究纸上的内容。
常年钻研之下,韩大川果然对神源境修行见解颇深。他无法确认神灵,寻仙驻神,迈入下一境界,因此所有的研究,都集中在对神源的深耕上。
在这种情况下,那神源一草一木,都被描绘得清晰无比。
这上面记载详细,梁晋甚至不需要专门去找启蒙老师,也不用有神灵引路,只看着这张图纸,就能尝试修炼,开辟神源了。
所以接下来,他就按部就班地修炼,白天跟着王捕头一起出出勤,办办公,晚上攻克海内经神源,花费有三四天的时间,成功把海内经神源开辟突破,水到渠成。
如此一来,梁晋就总共开辟了四个神源了。
修到这一步,他不由心想,如果四个神源,都能修成神源武道,那也不错。
只不知其他部位修成神源武道,会是什么效果。
为此有一次他问起了二娘:“老娘传授你神源武道的高人是在哪里?他还有没有其他绝招,让我学一学?”
二娘道:“别想啦,那高人早已经死啦!”
梁晋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一日,陆总捕忽然召集了好几个捕头,带着他们一些捕快人手,杀到了刑部周围埋伏。
这阵势有点劫狱的架势,梁晋感觉陆总捕说不准下一刻就要一声令下,反了刑部他丫的。不过这只是胡乱想想,陆总捕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他要做底下人也不会轻易就听他的。
“王捕头,这是要干什么?”
梁晋在路边的小摊上喝着微冷的热茶,问王培花道。
王捕头麾下都在刑部对面一带散开,算作衙门主力。
因为梁晋实力低位,只有神源境界,便被安排在了王捕头身边,万一有什么事,也能由王捕头照应。
王捕头小声答道:“有人对韩小钰和那无名人的处罚不满,刑部今天来了一大波人,跟刑部要说法。花总捕正在里面协调。但这些人都是修行者,还有外地来的,无法无天惯了,说不得要闹出事来。陆总捕奉花总捕之命,让咱们带人过来候着,万一情况不对,就要进去拿人。”
“原来如此。”
梁晋点了点头。
曾经原本的梁晋留给他的记忆,让他感觉长安城里一片祥和安宁,但到了最近,入了侦缉司,他却逐渐感受出点不同的味道来。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那样祥和,实力强大的修行者,仿佛一个巨大的特权阶级,他们可以无法无天,可以要求更多。
只是在长安这个京畿之地,他们还能保持克制一些,让长安这座城市、以及中州这个中央州府,能维持表面上的安稳。
这些修行者在外地是个什么样子呢?
梁晋立马就见识到了。
在梁晋喝完了一碗茶以后,对面的刑部院墙后面,猛然间爆发出两股强大的气势。
神灵冲天而起,一个梁晋熟悉,是花总捕的陆吾。而另一个,梁晋却是第一次见到。
那神灵异兽,豹身牛耳,独目凶戾,长尾自后而绕,衔于口中,怪异至极。
北山经,诸犍。
那诸犍真正有了实体,一个黄衣修行者立于诸犍头顶之上,仿佛驾驭着从山海经世界中召唤而来的坐骑,张扬放肆,引人注目。
“长安了不得吗?刑部就了不得了吗?侦缉司又如何?老夫今天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敢逆大势而行!”
那黄衣修行者衣袂猎猎,仙发飘飘,气势滔天,绝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可以做到的。
“好家伙,这是召唤师么?”
梁晋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他非常喜爱这一类的技能,曾经玩游戏都偏爱召唤师、猎人、术士之类,因此之前对宋公野的法术也很向往。如今见了这个,更是心向往之。
于是他不由问王培花:“王捕头,这是什么门派的法术?”
王培花道:“沧州驭兽宗,沧州一地的大派。这应该是个地位不小的人物,看这架势,少说也是神通境界。呵!在乡下地方放肆惯了,跑到中州撒野来了。真他娘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众同僚已经纷纷摩拳擦掌,只待陆总捕一声令下,就围上去。
刑部周遭的人们惊慌呼喊,一个个从家中飞奔而出,向远而逃。侦缉司众同僚岿然不动,倒显得异常。
不过这也没什么,战斗已然爆发,同僚们已无所谓隐藏不隐藏了。
刑部院墙之内,黄衣老者丝毫不慌,冷笑一声,诸犍向前冲撞,凶戾之势暴涨。
而诸犍对面的陆吾,却忽然间缩小下去,在下一个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花总捕窈窕却英姿勃发的身影。
花总捕向上而起,将酷暑与严寒同时送上。
“上!”
陆总捕下达了命令,众捕快齐齐而出,向刑部涌去。
第八十八章 螳螂
“陆总捕之前说沧州来了不少驭兽宗修行者。既然动手的是沧州,那你就不要跟过去了,过于危险。你在这里等着。”
王捕头在行动以前按住了准备跟上去的梁晋,说道。
郭灵敏和他们坐在一个摊子上,听到王捕头的话,却吐槽了一句:“早知如此,就该让梁晋呆在衙门里了,何必来此冒险?”
王捕头道:“此间事大,衙门里所有的修行者都已经被调集过来了。剑宫若惦记寻仇找回场子,这时候最是合适。所以留小梁在衙门里,反而不如带到这边。”
说完了话,王捕头已经和郭灵敏冲了出去。
众捕快一霎那间就跳上的跳上,冲门的冲门,闯进了刑部。
梁晋在茶摊上重新坐下,摊主早已吓跑,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倒了一杯茶,竟显得有些萧索。
几年的刑警生涯练足了他的胆色,他临危不乱,饮一碗凉透的热茶,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刑部大院里响起连片的喊杀声,有人在里面厮杀,有人却杀出了大院。梁晋看到驾驭着异兽的修行者从院中一跃而出,衙门的同僚紧随其后,继而一个又一个修行者杀了出来。
没人想要在刑部大院里停留,所有人都想要出来。
刑部大院里爆发的大战,没有人想要被波及。
巨大的诸犍将长尾甩了出去,如同铁鞭一般抽向天空。
天空上的花总捕挥洒着陆吾的力量,天帝园圃的时节随她一指而出,爆裂的酷暑热浪和凛冽的严冬寒风一瞬间交替而过,将长尾一燎,随后吹了回去。
神通境以上的高手斗法之间爆发出点气浪一瞬间将整个刑部大院波及,所有人的身形都受到了影响,战斗之时,顿了一顿。
梁晋坐在茶摊之后,把凳子挪到了最远处的角落里,还是感受到了瞬时而过的酷暑和严寒。这让他浑身不适,打了个寒颤。
而且酷暑和严寒之中,还有如铁鞭般的长尾被刮退时乱舞出来的疯狂声势,让人凛然。
梁晋感觉自己要跟进刑部大院之中,只怕受这一下,就会立马被干倒了。
“你离合道还差一点,也敢跟我斗?”
黄衣老者轻蔑地说了一声,那诸犍转眼间身形暴涨,势要将刑部大院撑满。
梁晋心中连叫乖乖,感觉自己随时随地有可能被那巨大怪物的蹄子一脚踏扁。
到这时候,刑部大院里能出来的人,都已经出来了,出不来的,在这恐怖的对决中,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梁晋从角落里出来,把凳子拉得更远了一些坐下。他听黄衣老者的话,已然明白了,花总捕可能不是黄衣老者的对手。黄衣老者已是开坛论道的合道之境,但花总捕却离合道境还差一步。
境界之差,一步半步,都如同巨大的鸿沟,难以逾越。梁晋心里不由有点担忧。
但黄衣老者释放出的力量暴涨,花总捕并不是一点也没有应对之力。
“你想多了,我堂堂侦缉司总捕,又何必自降身价,与你逞凶斗勇?”
花总捕摇头轻笑,仿佛对黄衣老者不屑一顾一般。她将藕臂一展,四把小剑在背后凝聚,一把如春之温润,一把如夏之酷烈,一把如秋之颓败,一把如冬之寒冷。
四时之剑,在她挥手之间,向黄衣老者飞刺而去。
奇异的剑与奇异的野兽碰撞,爆发出炽烈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
这样的战斗,已经不是梁晋能够去看的了。
梁晋现在要做的,就只是尽量保全自己,避免被大大小小的战斗波及。
但他不想被战斗波及,战斗却要找上他。
代表秋天的剑刺在诸犍的一条腿上时,枯萎的风吹烂了那腿,也使颓败的气息一下子荡漾开来。
梁晋感觉自己身心一丧,有气无力,然后就见一个修行者纵马向自己冲撞过来。
那马滑稽得很,独目一蹄,蹦跳而来,但凶猛冲撞之势,却着实骇人,如同一辆坦克狂飙而至。
海外西经,一臂国黄马!
梁晋的左手不自觉地探出,大荒东经的神源武道随之而出,一出手,就自然而然地拍向怪物的胸口。
怪物独脚踏地,一跃而起,当胸如同正好朝他撞来,撞在他探出的手上。
强烈的撞击力道直接灌进了骨头,痛楚直入骨髓。
但他并没有退缩。
当他的手掌拍在那黄马的胸膛之上,他就感觉这一掌,他拍对了。
大荒东经独特的神源武道,让他直接感应到了沧州驭兽宗弟子召唤出的异兽身上的弱点。
只要在加把劲,他就能把异兽消灭!
这无关乎境界,无关乎实力。找到了弱点,哪怕一根针,也能爆发出恐怖的威力。
而前提是,这根针的坚硬程度足够强,对比那头异兽,不会像根细小杂草那样脆弱。
“喝!”
梁静沉喝一声,手臂微震,山海绘卷中雷神的雷霆。便涌入手臂,又由手臂涌向掌心。
雷神锤!
雷神的法术绕开神源降临在独脚异兽的胸膛之上,数不清的雷电灌入一臂国黄马的身体,使梁晋的这一掌拥有了足够的强度。
驭兽宗的异兽终于承受不住,由弱点及全身,在瞬间崩碎。
异兽背上的驭兽宗修行者被激荡炸开的雷电炸飞起来。只是他修为强大,异兽虽碎,于他本身却丝毫无碍。
他飞起,一个旋身落下,只是裤子坐处烧焦,露出一个焦黑大洞,别的地方,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没想到这里还躲着一个修行者。我却大意了,还以为一蹄子能踩死你。”
那人冷笑一声,虽对梁晋打碎他的异兽有些意外,但并不在意。他挥手一召,仿佛下一秒,就能把那一臂国的黄马重新召唤出来。
但可惜,那马并没有到来。
在下一秒之前,一道虚影突然一闪而过,如同一直黑色的大狗,在一晃之间,往那人的脖颈上面咬了一口。
那人的脖颈顿时漆黑一片。
有血从黑暗中流淌而出。
那人张了张嘴,口水不觉溢出,想要出声,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可惜,你背后没长眼。”
在那人背后停下的虚影说道。
是郭灵敏的声音。
站在那人背后的,是梁晋的同僚郭灵敏,以及郭灵敏的天狗。
“噗通——”
那人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