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复仇者
镇北城城主名叫莫荻,长安人,五年在长安兵部牧神军后勤司任职,负责牧神军后勤保障工作,后被调至镇北城,管理一城,协理神朝边防。
这不是个好干的活,想要干好,不仅仅手段要强,而且要能八面玲珑。
朝廷想必也是看莫荻在牧神军干得不错,各方面关系都能处理到位,帮衬着牧神军,也算强硬人物,这才把他外派到镇北城来,使他升任镇北城城主一职。
但朝廷想必是没能料到,镇北城的情况,和长安并不相同。
离开长安城,没了牧神军,莫荻的主场优势已失。
这里虽然距离长安城不远,牧神军的力量,也能辐射过来,但调动牧神军,毕竟并不轻松。因此本地宗门和修行者家族,对于牧神军虽有畏惧,但并不强烈。
所以莫荻城主在这座城池里,八面玲珑能够保持,手段强硬却再无法做到了。沦落到现在这样,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莫荻的情况,梁晋在来镇北城以前,就已经了解了不少,现在在镇北城里一见,其处境梁晋自也推测出来。
这位莫城主进来和众人寒暄过后,叶二爷就请他坐下同餐,莫荻自是以已经吃过拒绝了。
显然莫城主也看得出来,人家叶掌门就没有要请他的意识,不然的话,也不会只给他剩这些残羹剩饭。
他到底也是一城之城主,当年牧神军后勤司一司之首,自也识得眼色,岂会舔着脸去吃人家一口剩饭?
寒暄罢了,莫荻直接说起正事:“梁巡察会到咱们镇北城来,我之前已经听京城里的人说了。只是没想到梁巡察会来得这么快。梁巡察进城,我竟然还不知道。真真是失职。失礼之处,还望梁巡察海涵。”
梁晋笑道:“莫城主有何失礼之处?莫城主不知道我来,也怪我没有事先通知莫城主一声,悄悄的进了城来,失礼的是我才对。”
两人互相客气之后,莫城主问:“镇武司的安排,我在镇北城,也是听说了些的。梁巡察想必是要在我镇北城设立中州镇武司衙门吧?”
梁晋答道:“正是。此处人杰地灵,又正处边关要地,我与花指挥使商讨之后,都觉得这里是设计衙门的最好地方。”
于是莫荻和段延淳、叶二爷都表示了一句:“那我镇北城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梁晋连称不敢,心想这客套可真是虚伪无聊。
然后莫荻又问:“莫某还听说,咱们镇武司衙门是要自己筹建的,不知梁巡察打算什么时候筹建衙门?”
梁晋道:“尽早开工自然是最好。不过目前筹建衙门的钱款还有缺口,却没法子一下子筹措到位。目前也只有暂时先把摊子撑起来,随便找地方开工干活了。”
“也是,这事儿却不容易。”
莫荻点了点头,说,然后又道,“可惜莫某孑然一身,没什么财力。城主府运行全靠朝廷拨款,挪借不得。钱款方面,莫某有心无力。抱歉。”
说起这个话题时,段家和北源门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听到。梁晋看在眼里,也没表示,心里暗道来日方长。
他道:“无妨。筹建衙门,到来就是我这个中州巡察使的事,岂能麻烦莫城主费心?”
莫城主还是执着地要抱歉,然后又说:“筹建衙门之事,莫某虽然帮不上忙,但在建成衙门以前,先借一处地方与镇武司办公,这个我还是做得到的。梁巡察,我城主府西,有半座旧府,是旧朝外事府。神朝之后,外事府弃置不用,一直当做库房,现在腾挪出来,勉强能当做办公之地。不知梁巡察愿不愿意暂居那里?”
他这样说,叶二爷却不满意起来,道:“莫城主公务繁忙,就不需要操这么多心了吧?我这小店虽然不大,但也挺好,地处镇北城中心地段,交通往来方便,镇武司新衙门立起来以前,正好可以让梁巡察用来临时办公。不如还是让梁巡察你们在这里吧,住仓库还是不太好。”
梁晋当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麻烦叶掌门了。这里毕竟是客栈,你们要开门做生意,我一直占着不好。莫城主既然有心帮忙,我还是请莫城主帮帮忙好了。”
所有人都在心里打小算盘,梁晋自然也不例外。他如今接受了叶掌门太多的好处,接下来盖衙门要钱,怕就不好和北源门开口了,说不定连带的,跟段家也不好张嘴。
人情这玩意儿,可不是白欠的。
而莫城主可不一样。
梁晋看得出来,也猜想得到,镇北城城主压力大,莫城主怕是急着赶着想让自己过去,帮他分担压力呢。自己若是住进他安排的地方,他自是巴不得,那是自己给他人情,而不是他给自己人情。
当下梁晋又问了一句:“不知莫城主,那外事府收拾出来,需要多长时间?”
莫荻一听梁晋这样说话,心里彻底放松下来,点头微笑,道:“梁巡察你且放心。我刚刚知道了你来这里的事,过来这里以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打发人去收拾外事府,还叫人去订了块中州镇武司的牌匾。明天那地方就能腾出来,梁巡察直接带人进驻就行。至于牌匾,只怕要过两天,到时候我亲自给梁巡察送过去。”
这厮果然是个八面玲珑会来事的。梁晋心里满意,点了点头,道:“那敢情好。有劳莫城主费心了。”
莫荻自是连称“不敢”。
梁晋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去莫荻那外事府仓库去住,段延淳和叶二爷也就不好再强求什么,就没有再拦着梁晋,甚至转而说要差人过去帮忙,争取找点帮梁巡察腾出镇武司衙门来,还说桌椅摆件,他们都给包了。
而且他们还给梁晋安排了十数下人,从伺候起居、洒扫的奴婢,到收拾院长、看守地界的杂役,到厨房厨子,一应俱全,甚至还带了一个管事打包给梁晋送过去。
梁晋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家百般现好。目的就是不想让梁晋再提其他要求,去为难他两家。
不过刚刚直接提出要求,已经被段延淳和叶二爷委婉地拒绝了,梁晋其实是不打算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的。
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来日方长,他现在就不着急了,且暂时随他们心意。
于是梁晋非常干脆地接收了段家和北源门这点好意。
所有的事商议定了以后,众人就各自散去。散去以前莫荻和梁晋议定了,第二天外事府收拾好以后,他就会派人来接镇武司的人过去。
而叶二爷又安排人张罗好了梁晋一众人在这里的住宿事宜,让人千万把他们招待好了,才起身离开。
这一回梁晋可是好好体验了一回座上宾的感觉。饭点有人送饭,茶水有人随时续杯添色,暖炉有人来看着,睡前有人端热水来洗脸泡脚。
所谓的宾至如归,大抵就是这样了。
于是梁晋心里有了主意,他临睡以前,一边泡脚一边把接下来中州镇武司要做的事,在心里大概想好了。
第二天半晌午的时候,莫荻安排的人才带着车马来了烤妖子客栈,要带梁晋等人前去城主府。
段族长和叶掌门闻讯也来了,一齐把梁晋等人送了出去。本来他们还想跟着梁晋等人一起前往城主府外事府看看的,但被梁晋以公务不便、随后宴请他们为由给拒绝了。
于是段族长和叶掌门就只把梁晋等人送出了路口。至于二人心里怎么想,梁晋暂且不去管他。
现在重要的不是那俩人怎么想,而是自己怎么想。
以及,要怎么做。
自己的马安排给莫城主派来的人,梁晋等人则坐在马车上,一路听着“吱呀吱呀”的车轮声,被带到了城主府。
镇北城主莫荻已经在城主府大门外候着,见马车到来以后,就引着梁晋等人下车,到外事府去。
“梁巡察,咱们地方都已经收拾好了,桌椅等一应家具全都放置了进去,还有笔墨纸砚等,能想到的,我都已经备下。你随后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大可以跟我提。不需要客气。”
莫城主边走边说,话里殷切得很,可是他大大方方的模样,又像是纯粹帮忙,不会给人一点是在讨好于人、低三下四的感觉。
如此涵养和气质,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真可惜这位莫城主不是修行者,又不在长安城,不然的话,他必有一番大作为。
梁晋笑道:“那就多谢莫城主了,有什么要求我自会提的,我可不是会客气的人。”
莫城主道:“那自然最好,咱们都是朝廷官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梁巡察不用跟咱们客气。”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两方立场摆在了一处,还不显露骨。
不过梁晋现在脑子里想的,并不是跟莫城主应酬,观察这个城主为人。他还有其他事想做。
当下梁晋就问道:“莫城主,不知道那段族长和叶掌门,在咱们这里风评如何?平时为人如何?段家和北源门在咱们这里平日怎么样?”
莫城主微微一愣,继而打起了精神来,意识到关键地方来了。
“相对于其他八州,段家和北源门,平日都还好,毕竟咱们这里还是中州,虽然不在长安城,但身为修行者,段家和北源门总还是要顾忌一些牧神军的。”
莫城主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在思考什么。
思考良久之后,才又道:“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还是修行者,因此平日里有些霸道,暗地里也有些蝇营狗苟,不甚好管。说来我这个城主,当的也是失职。”
莫城主说着叹了口气。梁晋自是劝慰了他几句,又问起城中侦缉司情况。
他这番进镇北城来,还没听说过关于侦缉司的任何消息。而在来此地以前,他也没能了解到现在关于这个兄弟衙门的情况。
镇压犯罪,协理修行者事宜,以前说到底也是侦缉司的事。侦缉司要是透明了,城主岂能搞得好?
说起这个,莫城主果然叹了口气,道:“镇北城的修行者,只愿在段家和北源门下,却不愿供职于朝廷。守备军能招到一两个修行者,已是极不容易的事了。而侦缉司查案押人,又有可能和段家、北源门有直接发冲突,因此没修行者愿来。因此如今镇北城侦缉司,就只能处理一些简单案子、普通纠纷,修行者的事,全管不到了。如此一来,这衙门威信全无,渐渐连普通人也不爱去找他了。”
那还真够惨的。
招不到人,就没有力量,没有力量,就办不得事,办不得事,就失去了影响力,失去了影响力,自然就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梁晋虽然知道侦缉司力量的辐射范围基本上集中在长安城,越往外越弱,甚至到了其他八州,直接没有设立,但却没想想到,还在中州的镇北城里,侦缉司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里的侦缉司简直比莫城主还惨,也不知莫城主在其中有没有发挥什么坏的作用。
梁晋又问:“听你这么说,段家和北源门,在镇北城里有不少龌龊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莫城主略微沉默了一阵,像是在酝酿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片刻之后,他才道:“这两家的龌鹾事,自然都有不少,我不知道梁巡察想听哪些,一下子让我来说,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自我来镇北城以前,北源门就弱于段家了,因此一直以段家马首是瞻。想必梁巡察也看出来了。”
梁晋点点头,听莫城主还没有说到重点,就知道他接下来还有话要说了。
只听莫城主继续道:“两家一个鼻孔里出气,压榨百姓,肆意妄为,事有不少。不过表面上还像个样子,门派立在中州,怎么样也要讲个规矩,因此倒不至于彻底的无法无天。所以乱七八糟的,你让我说,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哪个。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我是有必要跟你说的——就是最近有人来找段家麻烦,说是要复仇之类的……”
第十章 收服摄心神剑
“复仇者?”
梁晋来了点兴趣,“还请莫城主详细说说。”
莫荻却摇了摇头,道:“我对此事,也只是一知半解,想要详细给梁巡察说说,也是无能为力。”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我知道的只是,半月之前,有人将一封信笺丢在段府门前,信上没有落款,字迹也潦草难辨,只说要向段府报北方之仇,让段府上下洗颈以待。段府上下紧张了一段时间,消息这才泄露了出来,让我知道。”
梁晋寻思了一阵,问:“也不知这北方,所指何处?”
镇北城北出去,除了那条通天河,可就没别的了。除非翻越断妖山脉,把妖魔国度算进去。
莫荻压低了声音,说道:“镇北城往北,我派出的人没能打探到任何消息,而再往北,就是断妖山脉了。我不敢胡乱猜测,但事情重要,又不敢不上心。因此如今梁巡察一问起来,我就想起了这个事。”
“所以莫城主,你是怀疑段家和妖魔……”
“噤声,梁巡察。此事我也知之不详。我在镇北城虽然是城主,但其实根基不牢,无法动摇段家和北源门的地位,想要查探他们,也根本做不到。所以诸事只能猜测。”
梁晋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
看来莫城主是指望不上了,之后只能指望自己。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突破口,可以好好攻略一下。
外事府很快就到了,是城主府西侧一个独立的大院,院中假山到这时节还挂着青绿,又从城外通天河引来了汩汩溪流,小桥流水,惬意得很。
而其间房舍有大有小,足够众人办公和居住了。
莫城主直接帮忙安排好了镇武司每个人的住宿和办公场所,才告辞离去。然后梁晋便把众人召集到了堂中,召开中州镇武司的第一场会议。
这厅堂是当年外事府接待外宾所用,宽广通透,因为之前是做为仓库使用的,常年关闭,有一些陈腐霉味,因此现在哪怕开会,也要打开了窗户通风。
不过在开会以前,梁晋已经命周遭的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因此倒不怕被人窃听。只是门窗大开,北地冷风呼啸而入,还有些凛冽刮人脸疼。
“今日一过,咱们就要正式开工了,所以有些话我要和诸位说说,给诸位先提个醒。”
梁晋直截了当地说道,把丑化说在前头,“咱们镇武司所行所司之事,是管理打击修行者犯罪,因此咱们到镇北城来,必然要和此地修行者对立。你们有和本地修行者交好的,不愿与本地修行者对立的,先提前站出来,我好知道。别到时候扯后腿,咱们活干不下去,要弄个不好看。”
三大圣地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沉默。而韩小钰低头不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唐小狗也是左看右看,像是不干他事,在看热闹。
梁晋道:“你们既然都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没有了。”
众人都点了点头,这回算是直接默认了。
当下梁晋安排道:“韩小钰,你以速度见长,就留在衙门里面,若有什么事需要向外通知,就帮我跑个腿。”
韩小钰也不作声,点了点头。
梁晋又道:“唐小狗,你明日开始,上街巡察,若探知有修行者不法之事,直接报来。”
唐小狗起身拱手,恭敬唱道:“喏!”
梁晋又看向云守剑:“云守剑,你剑术精进凌厉,我给你安排一点困难的事,一来这活也只有你能干,二来也正好使你磨练精进,说不得就借此突破存神境,迈入神通境了。你没问题吧?”
云守剑没好气道:“你有什么安排,直接说就是,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梁晋跟他同行这么久,也只他脾性,自然不会在意他怎么说话。当下点点头,道:“葬妖河口有妖魔南渡,我怕通天河以北有妖魔南觑。你去通天河北岸,打探妖魔情况。若是能深入断妖山脉最好,若是不能,也没什么。若遇对付不了的妖魔,直接跑回来报告就是,不用硬拼。”
云守剑直接问了出来:“你是怀疑那段家与妖魔有来往吧?”
镇北城主不是修行者,说话声音再小,也掩藏不住。因此之前梁晋和莫荻说话,他也听到了。
梁晋也不在意,点点头,说:“此事也落在你身上,务必探查清楚。当然,你若与段家交往密切,那也可以直接告知段府一声,让他有什么问题,赶紧来自首,争取从轻处置。否则别怪我到时候查出什么来,不讲情面。”
云守剑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你把我云某人当成什么人了?私通妖魔者,我云守剑岂会与他亲近?”
他这般恼怒翻脸,梁晋更不在意,只点点头说:“那好,你好好查。武云贵,你跟着云守剑,给他打打下手。有什么危险,也能互相帮衬着点。”
那武云贵当下也点点头,应道:“好。”
然后就是霍定神。
梁晋道:“霍定神,这几日你可以到段府和北源门多多走动,一方面串联关系,稳住他们,一方面也可以打探他们消息,能做到什么地步,看你自己。”
霍定神点头道:“好。”
梁晋道:“当然,你若和段府还有北源门关系不错,也可以将咱们要做的事直接告诉他们。我不反对。只是你顺道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自己来跟我交代了事情,省得我们麻烦。”
霍定神却笑了起来:“主公,这话你刚刚已经和云师兄说过了,不用再对我说一遍了?”
“记性不好,我给忘了。”
梁晋拍了拍脑门儿,道,“无所谓,多说总是没错,你记下就好。”
霍定神道:“主公放心,你有命我自然记着。我和主公有主从之誓,可不是他们。我分得清里外轻重。”
梁晋点头道:“那很好。”
安排好了诸事,梁晋便打发众人各自休息。一路旅途劳顿,总不能才到岗了,就让众人大干一场。
疲敝之师,焉能发力?
今日休息一天,明天才好干活。
众人各自歇息,而梁晋则给自己安排了两件事情,一是借城主府的资料和情况,查看段府和北源门的过往以及如今信息,还有在城其他修行者信息,二则是加上修行,熟练掌握摄心神剑。
镇武司的职业是管理修行者,打击修行者不法之徒,所以提升修为、强大自身,也是镇武司巡察使的职责所在。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强大到花师姐那个地步,那么,管束镇北城,就不在话下了。
然后他的力量,就可以慢慢辐射到整个中州了。
他着重研究了摄心神剑。其他神通法术,他现在已经掌握精通,接下来就是稳步提升实力。而摄心神剑,因为才刚刚获得了宝剑的关系,他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详细了解。
而且昨日葬妖河口那一战,已经完美地证明了,摄心神剑搭配摄心神剑,效果完美,威力强大,在战斗中发挥出来的效果,简直比明月莲心的天狐移魂大法还要好用。
在明月莲心的天狐移魂大法之下,没有人能够发挥出全力,而在梁晋这摄心神剑搭配摄心神剑之下,对手可以发挥出实力,却是要以全部实力暴揍自己。
只要精神强度、实力境界差距不是太大,摄心神剑绝对是起手干架的第一选择。
梁晋将昆仑魏传的摄心神剑横置于前,同时运起了从道宗平退思的《法术大全》上学来的摄心神剑,那银色的宝剑,立刻活跃起来,像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雀跃地呼唤着梁晋。
这时候的宝剑对梁晋来说,有强烈无比的吸引力,一下子将梁晋的精神吸引了过去。
梁晋甚至感觉山海绘卷都被引动了起来,定居于他的神源中的九尾狐,突然一跃而出,跳回了山海绘卷之中。
这在以前,是完全没有过的事情。以前他修炼而成的神灵,都直接离开了山海绘卷,长居于神源之中。
梁晋一直以为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却没想想到,有一天他会经历这样的事。
紧接着,他的精神也沉入了山海绘卷之中,一下子使他与现实隔绝,再看不到办公室以及他的手下。
这又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状况。
梁晋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经站在一座青葱山丘的山间之下,那山中偶有狐狸冒头,嘤嘤鸣叫,像是婴孩叫唤。
一双双狐狸眼睛盯着梁晋,像是猎手在觊觎猎物。
他想起来,在山海经的描述中,九尾狐是吃人的。
不过在这青葱山丘之下,那些山中冒头的狐狸,却只敢盯着梁晋流口水,绝对不敢跳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梁晋本身非同凡人,更因为在梁晋的面前,有一只高达丈许的九尾狐。
那九尾狐通体雪白,但看起来却凶戾异常,气势非凡,给人一种一口下去,就能屯点成百上千个人的感觉。
梁晋能够认得出来,那正是从自己神源中一跃而出的九尾狐。
正因为如此,梁晋还能察觉到自己和这头巨大狐狸之间的联系。
那九尾狐正拦在自己和一群虎视眈眈的小狐狸之间,将九条巨大的尾巴留给梁晋,正面面对满青丘山的小狐狸。
而那些小狐狸,给梁晋一种有如整体,却又分裂无数,活跃而熟悉,亲切却疏远的感觉。仿佛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这些吃人的小东西,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些小狐狸惧怕着九尾狐,又不愿远离,只一味在青丘山中徘徊,灵动、引人注目。
梁晋总感觉自己不知不觉就会被那些狐狸吸引了目光。
而那些狐狸,还不被自己的九尾狐统领,只是惧怕着九尾狐,才没有来啃噬自己。
“它们是什么?”
梁晋忍不住问了一句,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九尾狐。
巨大的九尾狐突然回过头来看了梁晋一眼。火红的眸中漏过尾巴的缝隙,落在了梁晋眼中,梁晋突然就有了一丝明悟——
这九尾狐,是在让自己使用摄心神剑!
这时候使用摄心神剑,又有什么用?
梁晋想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此处没有宝剑,身在山海绘卷,自己的陆吾神灵却又在西山经神源之中,以至于自己也无法召唤出四时小剑。因此梁晋只能勉为其难,手捏剑诀,勉强用出摄心神剑来。
如此一来,这剑术自然大打折扣。如果是在外对敌,没有拿剑,这剑法只怕一点效力也没有,但以手捏剑诀使出法术,好歹是有剑意能展现出来的。
梁晋心里明悟,那九尾狐要的,就是摄心神剑的剑意。
充满幻术的剑意从他手捏的剑诀中源源不断地发出,落在了九尾狐身上,又穿过了九尾狐,落在了满青丘山的小狐狸身上。
一瞬间,梁晋忽然感觉那些小狐狸“铮铮”锐鸣起来,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发出像婴孩叫唤一般的声音。
那锐鸣合在一处,像是剑鸣。
在这一瞬间,梁晋突然明白了——
那满山的小狐狸,并不是这山中生出的幼小九尾狐,而是从昆仑魏传的摄心神剑上跑出来的剑灵!
那些灵体因为当年葬妖河口一战,产生了有如灵魂一般的意识。正因为这样,摄心神剑的威能,才能在葬妖河口之中维持千年不散。
也正因为如此,那把剑才能感受到梁晋摄心神剑的法力气息,从而回应梁晋的呼唤。
但那也仅仅是回应梁晋的呼唤。哪怕是使梁晋的摄心神剑法术得到了增幅,那也仅仅是一声回应。
它并没有臣服于梁晋,哪怕已经到了梁晋手中。
而现在,九尾狐要做的,就是使摄心神剑臣服。
因此它让梁晋发动了摄心神剑法术,以摄心神剑的法力气息,引动摄心神剑宝剑本身的剑意。
那铮铮金属之意从无数小狐狸身上冒出,狐狸就不只是狐狸了,而是摄心神剑的剑灵。
然后巨大的九尾狐动了起来。它扑向了青丘山,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一头小狐狸咬了下去。
第十一章 受惊的云师兄
梁晋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九尾狐接下来的行动,是吞噬那些小狐狸。
那些小狐狸也意外惊慌起来,在青丘山里四处乱窜。
“咔嚓——”
九尾狐吞噬了第二只。
“咔嚓——”
第三只。
“咔嚓——”
梁晋恍惚明白过来,这吞噬的过程,就是收服摄心神剑的过程。
但那些狐狸显然不愿意被九尾狐吞噬,一个个疯狂地逃窜,甚至想要逃出青丘山去。
就在这时,九尾狐突然回头看了梁晋一眼。
梁晋仿佛与那九尾狐心有灵犀,一瞬间就明白了九尾狐的意思——
那九尾狐是要梁晋别放狐狸剑灵逃离青丘山,一旦逃离,它就无法将之捕杀了!
梁晋也明白了该怎么做,他全力舞动起了摄心神剑,那剑意磅礴而出,像是一块磁铁,将附带着铮铮金属之气的小狐狸们牢牢捆缚在青丘山上。
于是那些狐狸剑灵只能在这座青葱山丘里疯狂乱转,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九尾狐一口一个地吞噬着狐狸剑灵。狐狸剑灵疯狂地窜动,呼喊,用尽了全力想要奔逃。
梁晋心里难免生出一丝不稳,不过幸好,他心底保持着一丝清明,没有随便圣母。
他还能够明白,这些小狐狸只是剑灵,并不是真正的生命。它们只是在积年累月的沉寂中分散开来,又不愿合归一处的剑之灵意,不愿被人收服。
它们因此模拟着神灵的模样,也察觉到了,被九尾狐吞噬,就会合归一处,这才四散奔逃。
而九尾狐的吞噬,并不是将它们捕杀,而是让它们合归一处,重回本来面貌。
而现在,分散的剑灵敌不过九尾狐,只能在九尾狐的吞噬下合归一处。而它们力量分散,又无法影响这个懂得摄心神剑的神灵主人,最后合而为一,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就在这时,地面忽然“轰隆”震动了一下,梁晋一个踉跄,竟然差点跌倒。
天空一道惊雷响起,地动山摇,恐怖的气息霎时间弥漫过来。
“怎么回事?!”
梁晋心中微惊,仰头一看,竟然看见两个熟悉的神灵一路战斗,将远在海内经的战场,竟然扩散到了这里!
是黄帝和刑天!
自己竟然忽视了这两个恐怖的存在!
说实话,梁晋也曾在修炼时,观察学习过黄帝与刑天的战斗。他们的战斗一刻未停,仿佛要打到天荒地老。
但是那战斗,他也只是在山海绘卷之外观察的啊,哪会像今天这样,在自己的山海绘卷里,去实景实地地看?
他这回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黄帝与刑天的战斗,实在太恐怖了。幸好他现在是在大荒东经处,距离战斗的中心比较远,不然的话,这样的战斗风暴,他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
“不好!”
就在这时,梁晋突然又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青丘山中,有一只狐狸剑灵突然间向外猛窜,那气息已不是单纯的铮铮金属剑意,还带上了爆裂无比的愤怒与破坏之意!
它被刑天感染了!
梁晋顿时明白过来。如此一来,它继续挣脱下去,自己的摄心神剑法术,只怕就再控制不住它了!
它已经发生变化,又了脱力摄心神剑引力的基础!
“先吃那个!”
梁晋顾不得迟疑,也不管九尾狐能不能听得懂,当即一指那狂怒爆裂向外猛窜的狐狸剑灵说道。
不过还好,九尾狐似乎听懂了。那巨大的白狐九尾一收,在背后束成一条粗粗长线,飞扑向已然挣脱山地,向外飞跃的狐狸剑灵。
“嘶哈!”
那狐狸剑灵转过头来,冲九尾狐狰狞怒吼,然后被九尾狐一巴掌拍懵,直接一口吃下。
摄心神剑的剑灵化为这么多狐狸,毕竟太过分散。哪怕受到了刑天的感染,也比不过九尾狐的强悍。
不过九尾狐吃掉这一个狐狸剑灵,梁晋并没有放松下来。
随着第一个狐狸剑灵遭受感染,青丘山上,一只又一只的狐狸剑灵开始发生变化!
“那一只!”
梁晋立马将手指向了另一只狐狸剑灵。
那只剑灵还和被九尾狐吞噬的这只不同,它被感染的,不是刑天的暴怒意志,而是黄帝的强大威严!
它竟然散发出无比威严,要震慑梁晋的摄心神剑剑意,从而获得脱离青丘山束缚的机会!
幸好梁晋及时发现,指挥九尾狐过去,将它一口脱掉,这才避免了被它逃走。
“还有一只……”
“那里……”
“又是一只……”
“这只……”
梁晋感觉这场饕餮盛宴变成了打地鼠游戏,他对狐狸剑灵的感知,就是自己的眼睛,而九尾狐,就是他手里打地鼠的大棒。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只又一只的狐狸剑灵被九尾狐吞噬,青丘山上的小狐狸越来越少,梁晋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当所有的狐狸剑灵都被九尾狐吃干抹净,梁晋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然后,他就见九尾狐从青丘山上一跃而下,停在梁晋跟前。
远方的大战还在继续,恐怖的风暴时大时小,传递过来。但梁晋已经顾不上其他。
他现在的眼里,只有他的九尾狐。
然后他就只见那巨大的九尾狐低下了头颅,将整张狐狸脸伸到了梁晋面前。
这头神灵是如此的大,以至于它的脸伸到梁晋面前,梁晋甚至还不如它的鼻子大。
梁晋看到它微微张开了嘴巴,那口中是尖利的白牙。
白牙之间,一道银光突然浮现,继而延伸、成型,让梁晋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是摄心神剑!
在九尾狐的口中,梁晋竟然看到了摄心神剑!
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不是摄心神剑的本体,而是摄心神剑的剑灵。
那些狐狸剑灵被九尾狐吞噬,在九尾狐的口腹之中合而为一,到了如今,终于形成了完整的剑灵!
它已然被自己的神灵收服,才幻化成了这个本来的模样,等待被自己掌握。
梁晋伸出手去,握住了那银色的光剑。
九尾狐微微张大了嘴巴,使梁晋将剑取出。
当梁晋把那剑握在手中,顿时就感觉整把剑都雀跃起来,剑种剑灵活跃,灵动,还有威严、霸道之意,显然是被之前的黄帝和刑天感染了,黄帝的威严和刑天的战意,也在剑灵中留下了痕迹。
远方的黄帝和刑天还在战斗,身在大荒东经,梁晋都能感觉到海内经的地动山摇。在这一瞬间,他竟然隐隐从那战场的余波中察觉到了一丝规矩。
曾经无数个日夜观察黄帝与刑天的战斗,无数次总结、无数次模拟,竟然在这一刻开花结果!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化开,他看着手中的银色宝剑,轻轻抖了一抖。
这一抖,剑花起舞,抖开的不仅仅是摄心神剑的强大幻术,还有无尽威严与源源不绝、生生不息的战意。
眼前庞大的九尾狐惊慌后退,如同被梁晋手中抖出的剑花吓到了一般。
但是在山海绘卷中,九尾狐也不知该退回何处,于是干脆一纵身,逃回了梁晋的神源里。
“刷——”
梁晋的意识紧跟着也被拉出了山海绘卷的世界,同时被带出来的,还有摄心神剑的剑灵。
他睁开眼睛,却见天色已黑,那把银色宝剑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身前。
事到如今,宝剑已然不再是单纯的宝剑,梁晋已然与其有了一种血脉相融的感觉。
当他把剑拿在手中,就感觉那修长的银剑成了自己手的延伸,如指臂使。
“咻——”
他一剑刺出,用的是在山海绘卷中领悟到的摄心神剑的全新版本。
当这一剑使出,梁晋感觉自己体内神源的神灵被调动起来。
山海绘卷中有神灵的力量倾泻而出,却并没有落入本应去的神源,而是流入了大荒东经。
那神灵的力量,来自于黄帝与刑天!
而它们力量流入的地方,是九尾狐所在的地方!
它们的力量在此与九尾狐合归一处,形成对九尾狐的强大助力,被梁晋一剑刺出!
这一剑下,梁晋感觉九尾狐在自己背后起舞,九尾狐之后,又出现了黄帝与刑天的影子!
这是……
梁晋心中有些惊疑不敢相信。
小神通境的剑术?!
只有小神通境,才能促使访山求友所得神灵,为主神灵“助拳”,以用出崭新的、变化多端的法术,或者强化主神灵的法术!
这样的效果,显然就是小神通境剑术的特征!
“噗通!”
门口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梁晋练剑。
梁晋回过神来,收回摄心神剑,循声看去,却见门口处有一个人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看着自己,却不是云守剑是谁?
堂堂剑宫云师兄,竟然被自己随手刺出的一剑给吓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云守剑惊骇莫名,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路过梁晋这厮门口一下,就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梁晋这厮,才修炼入门不过多长时间,怎么突然间的,就突破神源境,直过存神境,迈入神通境了?!
刚刚那一式剑道法术,绝对是神通境界的高手才能用出来的!
他云守剑在剑宫修行多年,已然是存神境巅峰之境,距离突破存神境,迈入神通境,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可以说是存神境无敌了。
若梁晋这厮不过是存神境的实力,使用出的剑术,绝对不顾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将他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而且他久在剑宫,见多识广,也知道神通境的修行者是什么样的。
刚刚梁晋使出那式剑道法术时,身后一条九尾狐显形,九尾狐之后,又有两个人形影子,却不是神灵之影是什么?
访山求友求得两个神灵,这起码已是小神通境小成了!
这个该死的混蛋,怎么就迈入小神通境了呢?!
云守剑惊骇加嫉妒,甚至忘了去关注梁晋神灵是九尾狐的事情。
“额……云师兄,你要不要先站起来?”
梁晋见云守剑在那里跪了半天没有起来,不得不开口提醒道。
云守剑尴尬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不给梁晋再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晚风吹进屋中,让人感觉透心凉。梁晋看看云守剑远去的方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银色宝剑,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摄心神剑还是那把摄心神剑,但又不同于原本的摄心神剑。它已然掺杂了更多的意志与力量,像是从神源境突破到了存神境,强大而精致。
而梁晋感觉自身的修为,也随着这一场收服摄心神剑发生了变化。
他当然还没有迈入神通境,神通境毕竟不是那么容易踏足其中的。
不过山海绘卷里的那一场体验,却真真切切地把摄心神剑的剑灵如数交给了他。
那剑灵不仅仅是剑灵,更是曾经昆仑魏传的法力与剑意,以及黄帝和刑天混入其中的战意。
那是曾经先辈和神灵强大无比的战斗经验,梁晋从中感受到了,强大的意志与法门。
当他手握摄心神剑从山海绘卷中出来,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境界已然增强。
当他使出摄心神剑,巨大的九尾白狐便立于他的身后,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他的大荒东经九尾狐修为,已然到了存神境巅峰境界。
一切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只是那背后出现的黄帝和刑天两个神灵影子,却只是单纯的幻术。
两个神灵留在摄心神剑剑灵里的意志,以这种方式体现,并不代表他已突破存神境,步入神通境。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的实力长进到这个地步,他感觉自己不需要依靠摄心神剑的幻术去吓唬云守剑,就足以和云守剑勉强抗衡了。
不过如若不是他的境界增长到这个地步,单纯地使用摄心神剑,他只怕也无法像刚刚那样震慑到剑宫云师兄。
幻象只是幻象,无法给人以超越本身境界太多的气势。也只有之前那陷入疯狂的怪物,才会被幻境给吓成那个样子,转身逃跑。
总的来说,这一次,梁晋是收获满满。
第十二章 寻找复仇者
这一晚梁晋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他就开始他的工作。
由外事府而来的中州镇武司临时衙门里,几乎所有麾下都被梁晋给派了出去,现在只剩下梁晋和韩小钰,因此这里显得冷冷清清,还有些荒凉。
梁晋让韩小钰把关于镇北城的资料先跟莫城主要来,然后坐下来一一查看。
至于韩小钰,这个曾经的贫家女连字都认不全,指望她帮着看东西,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所以梁晋只能自己去翻看文件,韩小钰坐在门口的门槛上百无聊赖,且不去管她。
那些资料文件中,还有些关于外事府的情况说明。
前朝时候,凡间之国之外,还有些人类部族,不愿归属凡间之国,这外事府,就是为那些部族而立,战事和谈、贸易往来,都在此进行。
而随着凡间之国覆灭,天下动荡,妖魔南下,曾经那些游离在外的部族,不是南归神朝,就是被妖魔消灭,如今已经绝迹了。
因此外事府才倒闭关门,被当了千年的仓库,千年来无数次修缮,曾经居住之所,一个个变得宽敞无比,成了纯粹的库房。
不过这些东西并不重要,梁晋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两眼。
最主要的,还是段府和北源门、以及在镇北城的散修的资料。
那天段府和北源门的主要人物,其实都已经来了。段家族长段延淳,家里有老母段秦氏,两个儿子段和、段玉,至于外甥,名叫秦孝贤,是凉州大寒山弟子,来此游历已有三年,为的是向舅舅段延淳求教神通。
段府虽在镇北城,但与之关系要好的,却是凉州大寒山。门下生意也多与凉州来往。
剩余旁支、下人,倒没有多少可说的了。
至于北源门,不过是镇北城本地的小宗小派。当代掌门叶二爷,不过小神通境的修为,收了两个内门弟子,一个存神境,一个神源境,还有外门弟子若干,只教授些粗浅功夫,一门海内北经的神源武道,名唤阴风息,鼻喷阴风,有些诡异威力。
门下也只在镇北城内外经营些客栈茶庄生意,赚些段府看不上的小钱。
这门派毕竟实力弱小,也就只能在镇北城苟活。其他八州强横门派数不胜数,弱肉强食,北源门呆不下去,而长安城又有三大圣地和牧神军,不如这里自由。因此像镇北城这样,身在中州又没有牧神军直接制衡之地,就成了这个弱小门派的最好选择。
此地散修强强弱弱,选择在此停留,也是因此如此。
梁晋查看其中出名一些的,却有四个——
一是风雨奔雷刀王海,存神境的实力,为人豪爽义气,却成了城主莫荻的座上宾,护持莫城主周全。只是毕竟实力不足,又只有一人,莫城主有此一人,也不敢和段府、北源门相争。
二是兽娘杨琼芷,听说是出自驭兽宗的,但只是传闻不可考证。行踪莫测,只知道常年往北边去。传言她是想要抓一个妖魔来当坐骑,不知真假。
三是归俊杰,出名是因为刚来镇北城,就要挑战段家和北源门,然后还没出手就失踪了,至今杳无音讯。
四是万斩妖,神源境的实力,听闻来镇北城,是要北上斩妖的,因此特地改了个这名字。其旧名已不可考。今年年后,此人已北渡通天河,上断妖山脉去了。段家家主恋其人才,想要将其拦下,与之有过一战,却没分出个胜负,只能放其过去。因此众人才知道他是神源境的实力。
这里面如今还安稳在镇北城中的,就只有那风雨奔雷刀王海了,其他三个没影的没影,死掉的死掉,北上的北上,却让梁晋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来——
这些失踪者,会不会与莫城主提起的复仇者有关联?
他又查看了资料文件里关于那找段家复仇的神秘人的信息,这些信息果然语焉不详,只有简单的事件记录。
记录中说到半月之前,段府门口石柱上,突然刺入一柄尖刀,刀刃上插了一张红色信笺,束封上大刺刺地写道:“我欲复仇,段府接好。”
莫荻知道了此事,才去段府拜访。彼时段府族长段延淳不在府中,家中小辈不知轻重,却把那书信打开了给莫城主看,莫城主这才将信上内容看了个大概。
那潦草的字迹提到北地之仇,莫城主留了个心眼,把字记了下来,回来记录之后,又仿着那“北地之仇”四字写了下来,学了个七八分像。
后来段家族长回来,知道了此事,还专门到镇北城城主府里转了一趟,拜访莫城主,请求莫城主不要将此事外传。
莫荻难免问起那信是怎么回事,段延淳却说是旧年有人叛入妖魔,被他追杀到了断妖山脉里,因此结了段仇。
但详细情况、包括那人姓甚名谁,段延淳却语焉不详,不肯说个清楚。
莫荻自是怀疑,这才把这问题记在了心里,如今梁晋一来,便把此中情况,告知了梁晋。
他想必早就打算好了,把这消息留存下来,移交给自己吧?
梁晋心里如是想道。
镇武司已经成立不下一月,自己在长安城中准备,定下来镇北城,也是在半月之前,那时莫城主想必已有主意了。
这可真是送了自己一个大礼啊!
如果段家真如自己所想,和北地妖魔有所勾结,而如今他在北地与人结仇,又使人逃过一劫,找他复仇来了,那自己说不得就能由此入手,给段家一个大麻烦。
而且就算段家没有和北地妖魔勾结,那也没什么。按莫城主所知的事,段家蝇营狗苟的事,也有不少,现在缺的是敢发声的。
没人敢发声,段家又在表面上稍微收敛,自己就不太好找段家把柄,收拾起修行者家族来,名不正言不顺,毕竟不好出手。
而眼下有人敢出声,自己就能动手。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让那个复仇者出现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所用。
梁晋想到两个主意,其一就是从现有的信息里,去把复仇者找出来。
不过此事并不容易。
那复仇者不大可能是段府和北源门的修行者,但肯定是修行者,不然的话,他做不到把信笺用尖刀钉在段府门口的石柱上面。
而有关于镇北城散修的资料,其实不仅仅有王源等四人,王源等四人,不过是其中最出名的四个。
梁晋需要把这些散修里面,那些失踪的、意外死亡的,和段府有仇的,都给翻找出来,并寻找其还活着的可能性,并推测他们可能是复仇者的信息。
而这一切,都还只是这一个思路的辅助。从这一思路入手,梁晋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再到段府去走一趟,用他的观微术,去将那门口探查一番,看看传说中的复仇者有没有在那里留下什么指纹、脚印线索。
而这,希望也是不大的。
毕竟这事过去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的风吹日晒,那段府外石柱上面,留下再多的指纹,只怕也被消磨个一干二净了。
而这还说的是有指纹存在的情况。那复仇者说不准只是将尖刀掷入石柱,并没有和石柱、以及附近的一切事物,那样的话,梁晋再怎么找也是白找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个现场。梁晋既然要找复仇者,不论如何,还是需要去一下的。
凡事没有个绝对,万一自己足够走运,那里有指纹并且保留到了现在呢?
所以梁晋并不想放弃这一思路,打算尝试尝试。
而除了主动寻找和发现复仇者以外,梁晋还有另一个想法——
就是用些手段,将复仇者引出来,让其主动来找自己。
关于这个思路,梁晋想到了几点:
第一,复仇者和段府有仇,要找段府复仇,而自己和段府又最根本的矛盾冲突,自己还想要搞段府一票。所以自己和复仇者,目标完全是一致的。
第二,却是复仇者和自己镇武司之间的隔阂问题。自己来了镇北城,却是被段府和北源门请进城去的,还热心招待了一顿,所以那复仇者如果在镇北城中,看到了这一幕,只怕会以为自己和段府沆瀣一气,不会相信自己会对付段府。
所以想要完成这一思路,让那暗中的复仇者现身来找自己,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对付段家,那自己就必须做出一点行动,使那复仇者知道自己和段府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需要让复仇者知道,自己是有意要对付段家的。
但这样一来,自己势必会提前惹到段家,让段家确信自己会对他家不利,整个警惕起来。
那样的话,自己若是还没能引出复仇者,就先打草惊蛇了,段家的案子,可就不好办了。
所以哪怕清楚第二个思路,或许更有作用,效果更好,梁晋也必须先尝试第一个思路。如果第一个思路起不到什么效果,他才能启用第二个思路。
到这时已经可以算是实在没招了,哪怕打草惊蛇,也在所不惜了。
说做就做,把眼前的资料大概翻越过了一遍以后,就立刻起身,准备出发。
他一站起身来,门口门槛上发呆的韩小钰也就站起身来,像个兔子似的往起一窜,然后回身直勾勾地盯着梁晋,等梁晋下达命令。
“跟我走,我们出去一下。”
梁晋说着拿起摄心神剑,此剑在手,也能护他周全。
韩小钰点点头,等梁晋出来,就默默地跟上。
这就是韩小钰相对于别人的好处,沉默,听话,做任何事都不需要梁晋专门去解释一个所以然。
出了镇北城城主府,梁晋一路快步疾行,往段府的方向赶。
他之前来到镇北城,只在烤妖子客栈转过一趟,就从城北出去,到葬妖河口去捞摄心神剑了,因此并没有去过段府。
但段府在镇北城足够出名,段延淳又给他指过段府方位,请他到府上做客,因此他摸着方向,边问周遭路人,倒也能一路找将过去。
路上他还碰到了被他派出来四处巡街的唐小狗,唐小狗便跟个哈巴狗似的跟在梁晋身侧,左一句主公去哪里右一句主公我跟着你,烦得不得了,以至于梁晋越发觉得韩小钰这姑娘真顺眼了。
于是梁晋不得不黑下脸来,才赶走了唐小狗,让他继续干自己的差事去。
而后梁晋和韩小钰才赶到了段府。路上他还去一个路边小店里买了一串石珠来,偷偷滴血改造成了天眼法珠,以备使用。
他来镇北城前,倒是准备了不少天眼法珠,只是葬妖河口一战,自己对付那恐怖妖魔,不得已把天眼法珠都给用了,因此现在不得不临时制造。
所幸的是,这天眼法珠制造之法并不复杂,自己有奇肱国国民之神灵,制造这玩意儿,只不过是多费两滴血而已,消耗不了多少精力。
这时他麾下霍定神和武云贵其实已经到了段府了,他俩昨日从梁晋这里领到的命令,是跟段府和北源门以及其他散修搞好关系。因此他们会到这里来,实属正常。
反而梁晋突然袭击,有些不太正常了。
不过他毕竟是中州镇武司巡察使,他一来段府中人和他那两个手下都不得不出来迎接。
梁晋随口说自己是怕初来乍到,就自己不出面,只派两个下属登门拜访,有些失了礼数,因此后面追了过来。
段家族长段延淳自道是说无妨,还请梁晋进去饮酒。
他招待的倒是好酒,北方酒水热烈中带着清香,沁人心脾。而梁晋保持着清醒,暗暗把天眼法珠拿捏在了手中,去观察门口石柱。
不仅如此,他还在酒桌上听段延淳主动说起了这事。段延淳竟然说要让梁巡察帮忙查一查这案子,把那戳进石柱的尖刀也拿出来给梁晋看。
有尖刀,当然也有信笺。段延淳把跟莫城主说过的内容又对梁晋说了一遍。
梁晋一边听着,一边用观微术去观察尖刀和信笺。
可惜,这两样东西上面,如今已只剩余段延淳的指纹。
第十三章 第二个思路准备
这两样东西,想必自出现在段府以后,就一直在段延淳手里,被这位段府族长时常拿出来观察,因此上面才会落满指纹。
而他拿这尖刀和信笺询问梁晋,梁晋也不确信他是不是真心想让自己帮忙破案,找出那复仇者。
梁晋总觉得他另有目的,这位段府族长,不是个简单的人。
“抱歉,段族长,我一下子也看不出那复仇者身份来历来。之后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一定让人来通知段府。你要是有什么线索,也可以命人来告知于我。”
梁晋如此回复了段延淳后,和韩小钰、霍定神、武云贵一起接受了段府宴请,然后才一起离开。
之后梁晋就嘱咐霍定神和武云贵自由行动,去跟两家修行者拉好关系,但千万要记住自己身份,不要被糖衣炮弹腐蚀。
而他则带着韩小钰回到了府中,开始考虑下一步计划。
第一个思路行不通,接下来下一个计划,自然就是第二个思路。
梁晋回去以后,就请城主莫荻过来。
这是已是下午,莫荻刚刚午睡醒来,还有些癔症。迷迷蒙蒙地到了梁晋跟前,问:“梁巡察有何事?”
梁晋道:“我有一事,想请莫城主帮帮忙——莫城主在这镇北城中时间不短,想必对镇北城十分熟悉了。我想问一问,如果我要盖中州镇武司衙门的话,在这城中有没有各方面都合适的地段?”
莫城主微微一愣:“梁巡察这么快就打算建镇武司衙门了吗?可是莫某安排不周,我这里住得不舒坦?”
梁晋笑道:“莫城主误会了。我只是另有想法,想要先把衙门立起来。”
莫城主这才点了点头,好像有些懂了:“梁巡察是筹措够钱了吧?如此倒是没有问题。”
然而他没有想到,梁晋却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我如今只是离开长安城时,跟三大修行圣地筹措了一笔钱,钱款缺口还有不小,如今还差了一半有余。”
“那梁巡察为何……”
莫城主这句疑问漏到嘴边,却突然止住,继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梁巡察是想,以此会会段府和北源门,跟他们硬碰硬一把?但这样是否过于冒险了?”
梁晋摆摆手笑道:“冒险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冒进。不过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就只有先这样了。”
莫城主点头沉默,也没有在多说什么。梁晋不知道他猜到自己的意图了没有,反正接下来,莫城主就全力配合起了梁晋。
“如此的话,梁巡察请跟我来。”
莫城主带了亲随出府,梁晋和韩小钰跟在后面,出府右拐,没走多远,就到了一片平整空地处。
这地方位置极好,左临城主府,右靠清溪,水边有树木参天而起,虽然因为入冬的原因,树叶落尽,只有枝杈乱飞,随着寒风“沙沙”作响,但仅凭那密集的枝杈,也足以让人想到,等夏天一到,此间绿荫,会是多么茂盛。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片空地足够的大。在这空地之上,无论建立办公场所、还是再盖宿舍、演武场等等,都足够了。
“梁巡察,我自知道中州镇武司要来我镇北城,就已经在寻摸地方了。这处地方,也是我早就看好的。梁巡察你且看看,这里怎么样?”
莫城主说道,“这里本是一处市场,八年前却因段家看上了这里,要将这里收去,说时出资收购,但其实却有几分强硬意味。市场里的商户敢怒不敢言,只好联名告到了城主府。我上任城主因此下了一张通告,言明此地乃朝廷市场,任何人不得侵占、收为私用。这事放到了明面上,段家便不敢太过放肆,强行收掉了。只是普通百姓,也不敢再来这市场中支摊子做买卖。这里便空了下来。”
“如此说来,上任城主,倒是有几分胆色。”
梁晋赞叹了一句,心里竟有些佩服。不过普通人对修行者,到底有实力上的差距,那城主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极不容易了。其后发展不如人意,也是理所当然。
莫城主也感慨道:“是啊,黄城主可比我强多了。他为此惹下段家,这才在出事三年后,狼狈去职,回了长安。而我到镇北城中赴任,到头来却没有一番作为,比黄城主差远了。”
说到这里,他怅然叹了口气。
所谓黄城主,想必就是指镇北城的上一任城主。
梁晋听在耳中,却笑了起来:“莫城主这话说得可不对。我看莫城主你只是缺少机遇而已,机遇一到,不见得比黄城主差。你看现在,你把这块地指给我,不就是一番作为么?”
莫城主“哈哈”笑了起来,也不避讳,道:“莫某也是看出了梁巡察心思,才敢如此。不然的话,我是万不敢将这地方指给梁巡察的。梁巡察求的,不就是和段家好好闹上一场么?”
他后面应该还有话说,只是事到如今,已不必要再说得那么明白。这一个城主和一个镇武司巡察使之间,已然心照不宣,有些话不言自明。
梁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同样不去避讳:“既然如此,那我就再麻烦莫城主一件事吧。烦请莫城主把段家族长段延淳和北源门掌门叶二爷请来,我在这里会会他们。”
莫城主豪言道:“敢不从命!”但说完了话,立马又道,“不过梁巡察,如今已是下午,咱们在这里又磨了一会儿,冬日天短,只怕一会儿就要天黑。咱们叫段府和北源门两家过来相商,只怕少不得磨些功夫。天黑不便,不如还是等明天吧。”
梁晋当下道:“好说。此事就依莫城主。不过到了明天,还要请莫城主事先在这里摆下桌椅,咱们光天化日之下,好好地跟他段族长和叶掌门聊上一聊。”
聊他个脸红脖子粗!
是的,梁晋现在就没打算和段府以及北源门好好聊,他一开始就打算跟这两家镇北城本地唯二的修行者势力闹他个脸红脖子粗。
当然,脸红脖子粗并不是目的,目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脸红脖子粗。
如此一来,他才有可能让藏在暗中的复仇者知道,他跟段府有仇,是可以合作的对象,让复仇者主动浮出水面,来和他接触。
虽然这样也有风险,一来可能和段府、北源门彻底闹僵,二来那复仇者如果多疑,也可能不相信梁晋这一番行为,怀疑梁晋和段府、北源门合伙设计于他,让梁晋这些布置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到了现在,这已是唯一、也最稳妥的办法了。
正因为这样,梁晋才选择用征收钱款的借口来跟段府、北源门闹掰,而不是挑两家修行者的毛病,从案子入手。
这样的话,打草惊蛇的几率还要稍微小上一些。
没有彻底闹掰的话,让霍定神和武云贵私底下和这两家拉关系搞串联,也是一点缓和的余地,同时也能帮自己搞些情报消息。
当下梁晋和莫城主并肩回到了城主府。而在旧日市场如今空地上发生的一切,已然被人探知了去。
这一晚叶二爷被段延淳请到了段府,两家商议半晌,都略微沉默。期间不知有谁忍不住怒骂了一句:“他娘的——”
而总的来说,到了现在,段府和北源门对梁晋的镇武司还不是太怕。
因为梁晋的队伍中,还有三大三大圣地的弟子存在。他们潜意识里就认为,三大圣地的弟子,和他们是站在一起的。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如今的镇武司,谁不知道是强行扭在一起的?说到底梁晋这个中州镇武司巡察使,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如此一来,镇武司又能有多强?
他们唯一忌惮的,也就是梁晋手里那个传说能发挥出牧神军之力的镇武令了,以及长安城中可能支援过来的牧神军了。
“咱们且等着,看看他镇武司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那镇武令听说也有限制,我就不信他镇武司敢随随便便就用出来!”
“他如果敢强来,咱们就好好让他知道知道,这里是镇北城,不是长安城!”
……
发生在段家的这一幕,梁晋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无所谓。梁晋现在主意已定,就没有想过改变,一切等明天就是。
他好好睡了个觉,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睡觉时他就把银光闪闪的摄心神剑放在床头。传说里刀剑利刃置于床头,是可以杀梦的,但这把宝剑放在床头后,他的梦不仅没有被杀掉,反而更热闹了。
梦里他恍惚间仿佛又到了山海绘卷中。以前还不可一世地啃噬了那么多狐狸剑灵的九尾狐如今正在青丘山下瑟瑟发抖,这梦境中整个世界,已然成了黄帝和刑天的战场。
在这场梦里,他看到的大战,比特地通过山海绘卷、有意识地、主动地去看,要真切许多,清晰许多。
他就这样在梦境中看了一夜,到早晨醒来时,竟然隐隐有了一丝体悟!
他起床洗漱罢了,拿起摄心神剑,到了外事府院中,按着那丝体悟去舞起剑来,渐渐的,他感觉到一丝不同——
他随心而舞,竟然一点一点地把大荒东经神灵九尾狐丢在了一边。占据主动的,变成了海内经——黄帝!
他仿佛触摸到了一点雏形——
新的剑法的雏形!
这剑法,来自于神灵黄帝!
天命神灵的法术,是道宗平退思都没有能够开发出来的法术!
他如果能把这门法术开发出来,就意味着黄帝将被他本身的意志所掌握,变成可以传承的神灵法门!
他心中一阵惊喜,更是仔细地去体悟。
那剑在他手中抖出剑花,剑花剑花带着的,并非九尾狐的幻术,而是无尽的威严。
仿佛这一剑出去,所有人都将被震慑,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等候被摄心神剑处决!
但就在他的感觉绵延向前,体悟越发深刻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梁巡察。”
“刷——”
梁晋的思路被打断了。那奇妙的感觉随之散去,让梁晋心中生起无尽的遗憾。
他不自觉地循声转头,就看到一个城主府的差役站在外事府的门口,像是被梁晋吓到了,“噗通”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梁晋微微一愣。
从九尾狐的摄心神剑中剥离出来以后,这门单独用到神灵黄帝的剑术,似乎对人的威压变得更为强烈了。
他如今已经收剑,剑势还能不自觉把人压迫跪地,着实有些可怕。
他回想了一下,昨天剑宫云师兄,好像也是在一个门口被自己吓得跪倒的。
那么自己这么剑术,如果开发出来,是不是能起个名字叫“跪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一切都还是等以后开发完了这门法术再说。
“怎么了?”
梁晋把自己的法术剑势全部散去,等那差役站起身来以后,才和善地开口问道。
那差役见梁晋态度好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胆敢继续说话:“梁巡察,城主让卑职来通知一声,今日之事,都已经安排妥帖了。梁巡察起床收拾之后,消消停停吃个早饭,到了昨日那里,正好能做事情。”
梁晋点点头,道:“好,多谢了。”
“那卑职……先下去了?”
那差役显然是被梁晋吓到了,态度低微诚恳得很,小心翼翼地问道。
梁晋摆了摆手,道:“你快去忙吧。”
那差役这才放心走开,走时还恭恭敬敬地给梁晋鞠了个躬,像是参拜大神。
梁晋哭笑不得,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他收起了剑,让韩小钰把麾下众人都叫了来,一起吃过了早饭。吃饭的时候,吩咐道:“咱们一会儿要去跟段府跟北源门要钱,你们先把其他事都停了,跟着我壮壮声势。”
众人都道:“喏!”
这其中只有韩小钰淡定得很,唐小狗激动于镇武司要起势发力了,而三大圣地则是因为他们三家宗门被打过了秋风,如今终于轮到其他宗门了,而他们,也将从受害者变成施害者,这就很爽。
第十四章 开花结果
镇北城中心偏西一处地段,是镇北城旧年模仿长安东西两市的格局,所设立起来的集市。不过相比起长安城来,地处边境的镇北城毕竟没有那么多的人口和资源,来架起两座坊市,所以这座城市里曾经火爆的,也就只有这一处地方。
但到了如今,曾经热闹的集市早已破败,空落落的荒凉如鬼市,曾经的摊位也都磨灭在时光里,那些在数年前汇集于此的摊位如今零散地散布在了这座城池的各个地方。没有了集中场地,商贩们的生意普遍差了,那些过往的热闹,也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寒风呼啸,让早已进入寒冷之中的北地城池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冬日的凛冽。旧日集市旁边,那些树上早已没有了落叶,坚硬的枝丫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镇北城这种地方,树枝的“沙沙”声听起来都有种彻骨的寒意。
往日寥落的旧年集市,不知道怎么的,一大早就迎来了不同寻常的热闹。段延淳和叶二爷都领着家里的人候在了这里,申请和那随风摇摆的树枝一样,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好端端的,让咱们一大早来这里。老哥你说,这镇武司的巡察使是不是脑子有病?”
北源门的叶二爷抱怨说道。眼下没有了外人,他倒不像面对别人时那样沉默寡言。如果眼前还有其他人,这样的抱怨他是绝对不会随便说的。
段延淳却一副很体谅人的样子,劝说叶二爷道:“年轻人不懂事,咱们多体谅着些。”
“就怕咱们体谅他,他不知道体谅咱们。你看咱们这也不会纵火法术啊。这天可冻死人了,镇北城冬天的半夜和清早都不是人呆的地方。”
叶二爷紧了紧衣口,说道。
修为高深,并不等于不怕冷。毕竟这世道法术万千,不是谁都能像谪仙人一脉那样,随身带着个空调,想冷想热想吹风还是想握冰,那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段延淳却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他随即也和叶二爷一样,紧了紧衣领,镇北城的冬天清早,确实冷得要人命。在这里每年一到冬天,被冻死的人都不少。
活该点的喝多了身子发热,就爱脱了衣服往冰上贴,往雪里钻,若没人管,到第二天妥妥就是一具冻僵的尸体。如今镇北里侦缉司捕快没有多少影响力,但在酒鬼中间口碑极好。因为他们若是醉酒了在大街上撒欢,很有可能就被四处巡逻的侦缉司捕快给救了。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侦缉司捕快就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丝保障。毕竟谁也不喜欢死不是?
而除活该被冻死的人以外,还有贫苦人家,吃不得热饭找不上被子甚至房子漏风一不小心下了大雪,房顶都能被压塌。
他们这一刻甚至有些希望梁晋能被冻死,不过想想这也是不可能的。就如刚才他们所想的那样,这个世界,有几个愿意被冻死呢?
“老哥你说说,那所谓的镇武司巡察使,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叶二爷问道。
段延淳摇了摇头,说:“这个我怎么知道,你不如去问问他?”
叶二爷道:“老哥说正事!”
段延淳这才停下了打趣叶二爷。
不过他们确实猜想不到中州镇武司那所谓的梁巡察把他们都请到这个荒凉破败的地方来,到底有什么图谋。
“别考虑太多,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部了。
所谓关于梁晋的正话,他一下子也想不起什么来,就只好这样说道。
结果没一会儿,就有在外候着的段家嘉定过来,说道:“老爷,有事要禀报。”
“说。”
段老爷不愧是段老爷,说话言简意赅,直达深意。
那家丁当下就急急道:“是昨日去咱们府上吃饭的那个男子,他通知咱们做好准备,梁巡察要过来了。:
段族长点了点头,又问:“那那个男子有没有说,梁巡察到咱们这个地方来,是要干什么的吗?
那家丁却摇了摇头,说:“这个就请恕小人没本事,一下子探知不到了。”
段族长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那家丁没有问出问题,他干脆打算自己直接问了。
很快梁晋一行人借用城主大人的座驾,就来到了这里。
段家几人和北源门众人都相视一眼,然后看向梁晋那一众人,眼神里带着些许审视,看来是看不起梁晋的。
不过这看不起和审视、以及愤怒都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梁晋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人的神情都已经受了回去,剩下的就只剩下友善与同好。
只是梁晋对此倒不是很在意,虚伪的友善受着就好,接下来,他可是有可能要和眼前这些人翻脸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翻出个效果来。
“梁巡察,早。”
“梁巡察,怎么一大早就到工地上来了?不好好休息休息吗?”
段家和北源门的人都迎了上来,梁晋接收着吹捧,心里却全心全意地做接下来的规划。
有人以为梁晋是在装逼骗人,但事情绝不是这样,他现在确实是在做规划。
一边规划,他一边跟段府来人和北源门来人说:“诸位好,今天一大早大冷的天,把大家召集在这个地方挨冻,有些东西我得详细说说,特地请诸位过来好好听听,然后也便于好好配合。“
于是段延淳和叶二爷就都问是是什么事需要他们配合。
当下梁晋就借着段延淳和叶二爷的花头,往下说道:“那我可说了。”
段府和北源门众人都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说道:“梁巡察请讲。”
梁晋便一指脚下,说道:“实不相瞒,我是看上了这个地方,想要将此当做我中州镇武司的衙门所在。但听说这地方和段府、北源门有关系,旁人也不敢讲此地售卖于我,我因此不得不向二位问上一问了。”
听完梁晋的问题,叶二爷却轻松下来,转而看向段府段老爷。
当初因此地与城主发生争端的,是他段府,可不是北源门。如此一来,他北源门应该吸引不到火力。
不过段延淳却并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说:“梁巡察好眼光,这里确实是个极好的去处、只是这地方可不属于我段府,也不属于北源门,梁巡察要说,自是应该找莫狄城主去谈,而不是给我们价钱。梁巡察你想要这地方,还是跟莫城主说说为好。”
梁晋却笑着摇了摇头,说:“实不相瞒,这事我其实已经跟莫城主说过了。不过莫城主却说这地方邪乎,克城主。他可不敢随意来这种地方,而且当年的事,他也不知道,朝廷地契里,也没有这一处地方。所以我要真心实意地买,还是要找你们来谈。段族长,还是你们来给我通个气吧,随了我心愿。”
段族长仿佛很无奈似的苦笑:“梁巡察,这地儿真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要是我们的,我们一准给了梁巡察,绝对不带半点含糊。梁巡察切莫再这样说话了。”
梁晋却叹了口气,道:“也罢,段族长既然执意如此说,我也就不和段族长还有叶掌门说这件事了。不过另外有件事,我还需要求到段族长和叶掌门帮忙。还请段族长和叶掌门别再像之前一样推脱,把该上缴的镇武司衙门建设经费钱款,利利索索地拿给我。”
段府和北源门众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段延淳道:“梁巡察,你这话说得,有点儿强硬啊。”
梁晋摇首道:“段族长听错了,我从来不会强硬,只是告知二位,二位应该负的钱是个什么比例,要多少。这是你两家应尽的义务,不能推脱,最好还是利利索索地办了。不然的话,怕是不太好看。”
“你要怎么个不好看?”
已经有人沉不住气了,段玉跳出来叫道。
梁晋道:“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只能见一见真章了。诸位,莫不是想看看我法术神通,以及牧神军留下的镇武令?”
段延淳脸色阴沉下来。
梁晋好整以暇地接收了在场所有人敌意,没有半点不适。不过幸好,除了那些敌意以外,他心里并没有觉得难受,甚至觉得好得很。身为中州镇武司巡察使,他岂能连这点白眼都受不了?
二人果真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不过却用得是唇枪舌剑。连拳带骂带恐吓,让双方都有些意外。他们口吐脏字,竟然能说成这个地步。
而梁晋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这场骂战,刚开始还是梁晋和段延淳两个人在吵,后来梁晋逐渐站入上风,其他人也都纷纷加入了战场,叶二爷、段家兄弟三人、北源门两个内门弟子。
梁晋一下子直面这么多凶残对手,还能够不落下风,真可谓是战神了!
——他自己对自己如是感叹!
梁晋看得出来,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身后的三大圣地门人,以及手上的镇武令,这些人绝对不会简单地骂战,说不定自己已经惨死街头了。
而现在,自己有了这么多后盾,又岂会不继续进行下去?
段府和北源门死咬着朝廷对镇武司向修行宗门筹措款项一事,只是建议,并没有形成有效文书,而梁晋却只说这就是朝廷命令,圣上口谕,什么文书不文书的,段府和北源门不拿钱,那就是抗旨。
这几个观点翻过来覆过去被两方吵了半天,双方越吵越是激烈,越吵越是脸红脖子粗,让人害怕随时都会打起来。
吵到后来,梁晋这边也不算是势单力薄,唐小狗也帮着下场,霍定神等三个三大圣地门人在中间帮着劝架,不过劝说之时,到底还是帮着给镇武司拉偏架。
让别人出钱给自己盖房子,还是朝廷有命天经地义的事,谁不愿意啊?他们三家都出钱了——虽然不够——,如果能让眼下这两家也都出了钱,那他们的心情岂不是能平衡一些?
因此这场争吵越吵越乱,真有快打起来的风险。
在场唯一安静不说话的,也就只有韩小钰这个沉默分子了。不过他躲在一边,像个小透明,如今看来看热闹看得还挺投入的。
不过可惜的是,这场热闹,却没有什么人敢在附近驻足观看。毕竟修行者的事,还是镇武司这样的衙门和段府这样的家族以及北源门这样的门派之间的争执,一般人谁敢参与啊?
吵着吵着,梁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直接拉起了三大圣地的大旗:“我中州镇武司衙门建立款项之事,这钱,稷山书院、剑宫、藏法阁都已经交了,你段府和北源门也都是中州门派,自当以三大修行圣地为表率。”
段族长道:“梁巡察这样,已经可以算是强买强卖……或者说强行跟我们抢钱了吧?你就不怕我到道宗面前告你一状么?”
“那你去告啊!”
道宗大人平退思至今还在长安城中闭门不出,因上回养山村之事想不通,你能告成个什么鬼?
而且就已平道宗那屁股,他会坐你这边才活见鬼了!
“反正该说的,我如今都已经与你们说了。钱款你们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不然的话,我必叫你们好看!”
梁晋说到这里,站起身来,道:“我给你们些时间,好好考虑。一天以后,你们给我个答案,绝对我怎样对付你们。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完了话,就迈步而去。
唐小狗随后跟着,还学着梁晋的样子扫了一眼西方诸国。学着梁晋的样子,颇为冷酷地说道:“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话说完以后,他跟着梁晋出来,还忍不住舒畅至极地长出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话说的,真他奶奶的爽!主公这台词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可真牛啊!”
很快,梁晋就回到了自己的处所,把麾下众人遣散,让他们各自去忙各的。
这下好了,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等开花结果了。
第十五章 他来自深渊
接下来的一天里,梁晋这个中州镇武司巡察使,却没有外出巡察一天,而是当起了宅男。他觉得自己有些失误,不应该只给北源门和段家留一天时间。
给他们留一天时间,也就意味着梁晋只给自己留了一天的时间。
如果这一天里,那个躲藏在暗处的复仇者没有出现,而自己又没有对北源门和段家有什么措施的话,那复仇者指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和段家、北源门合起伙来忽悠于他,引诱他现身?
难不成自己要提前向北源门和段府发难,把戏做足,给那复仇者看看?
可是这样的话,自己图了个啥?
——还有另一种可能,梁晋也刚刚才想到了。
一天期限太短,北源门和段家如果顾虑太多,提前被自己吓到了,真的乖乖来交钱,自己也还是无法以和北源门、段家交恶这个事来吸引复仇者。
这样的话,自己搞这些动作,都还是白干了。
而且不仅如此,这样一来,自己还算是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我烤我自己。
想到这些的时候,梁晋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啊,考虑问题不周,事到临头才发现细节问题一堆,无法弥补。
为之奈何?
现在梁晋也只有期盼那躲在暗处的复仇者性格比较冲动,脑子不会想这么多问题,有那么多顾忌了。
造孽啊!
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的滋味儿,真不好受!
不过幸好的是,在他焦虑等待的时候,唐小狗回来报信,段家和北源门都还挺配合他的表演的。那段府段延淳段族长和北源门叶二爷叶掌门,一回去就立刻增派人手巡逻家族和宗门、看守门口、大大加强防卫力量了。如此一来倒显得梁晋这个中州镇武司巡察使马上就会带人打过去似的。
而当时在旧年集市上,光天化日四面开阔,来往行人虽然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驻留,但都还是能听到看到集市上的情况,也知道那里三方会谈,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梁晋倒是不需要发愁消息能不能传播出去。他只需要给这消息传播的速度再添一把火,让着消息在茶馆酒肆里传播得更快一些就行了。这件事他是交代个唐小狗去做的,这厮挺适合做这种事的,安排得隐秘恰当,比梁晋自己强多了。
反正下午的时候,梁晋就听到唐小狗汇报,以及莫城主过来报信,如今镇北城内外,都已经在传今早的事情了,而且梁晋那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也随之出了名。
莫城主还赞叹道:“哎呀,梁巡察这句话说得可真好,莫某听得痛快啊!若有机会,我也想学着用用这句话。不过可惜莫某一介普通人,又身在长安之外,没有实力打底,是不敢随便说这种硬话的。”
说着还感慨似的叹了口气。
而梁晋却已无心听他赞叹。因为到了这傍晚时分,那个神秘的复仇者还没有现身,反倒是段府和北源门越发紧张起来,在外势力全部拉了回去,所有人都被安置在家族和宗门的各个要地上,随时准备应对中州镇武司来袭。
这俩修行者势力算是神经过敏了。梁晋心里有些暗爽。
但是该来的你快来啊!
仿佛是回应梁晋心里的话似的,在梁晋心中如此呐喊过的时候,“叮”的一声,外事府的门口处,突然响起这样一声闷响。
梁晋心里微微一惊,寻声出门去看,在外事府的门柱上,赫然插了一柄平平无奇的小刀,刀尖刺入门柱,其间还钉着一封信笺。
那小刀像是路边铁匠铺子用铁具的边角废料随随便便打造的,一枚钱能卖十把的那种,丢起来不心疼。而那信笺也挺普通,镇北城、长安城里哪都有这样的纸卖,同样便宜得很。
而信笺上的文字,是和之前梁晋在段府看到的信笺笔迹一样的,上面写道:“中州镇武司巡察使收”。
“来了!”
梁晋心道一声,惊喜万分。当即拔下了尖刀,拿上信笺,回了屋去,打开来看。
果然那上面的字迹也和自己在段府所见一样。
信上内容是:“镇北城游魂野鬼,为奸人所害。今携满腔冤屈而来,状告镇北城段族上下。不知巡察使敢接与否?如若敢接此状,请巡察使于今夜子时,孤身一人出北门,于葬妖河口一见。”
葬妖河口……
又是葬妖河口。
莫非这地方还有什么秘密?
梁晋皱了皱眉。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这其中密辛,多想也是无益。这复仇者终于现身。既然已经现身,自己会一会他就是。
至于孤身一人……
“韩小钰。”
梁晋唤了一声。
“我在。”
韩小钰就守在门外,听见梁晋的话,就走了进来。
梁晋当下拔出摄心神剑,抖出一朵剑花,用摄心神剑的幻术将他自己和韩小钰包裹,以此来保证自己和韩小钰说话不会被其他人听了去。
在这种时候,摄心神剑比四时咒令好用多了。
“我今晚子时要出城一趟。你偷偷跟着我,但不能被人发现。听明白了吗?”
梁晋吩咐说道。这种事情,对于依托于帝江神灵的韩小钰来说,应该是长项。
而且除了隐蔽以外,梁晋还需要借助韩小钰的另一些本事。
“明白。”
韩小钰点了点头,说,没有半个字的废话,也没有多问梁晋一句话,仿佛她对梁晋要去干什么根本不感兴趣。
梁晋便颔首道:“你偷偷跟着我出去,我会偷偷给你发号施令,如果情况有什么不对,或者我对你下达了命令,你就立刻跑回来摇人,听明白了吗?”
“摇人?”
韩小钰疑问道。她没有听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梁晋解释了一下:“就是呼叫增员。”
这下韩小钰明白了,点点头,说:“好。”
当下做好了计划,梁晋便吃过晚饭,躺下来休息。养足精神,才好半夜起床,精精神神地去办他的差事。
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他躺下来做了个好梦。梦里还是在山海绘卷的世界之中,黄帝和刑天继续战了个天翻地覆。但是掌握了新版摄心神剑的梁晋感觉自己已经渐渐能够看懂这两个恐怖神灵的战斗——虽然只有一点点。
但就只是这一点点,已经足够梁晋好好体悟,增强自己的法术施展技巧了。
睡醒的时候梁晋顾不得把这些印刻自己灵魂里的技巧消化完毕,就启程离开了城主府。
他一路向北,到了城门口处,也不需要请守备开门,只需以摄心神剑幻化透明,让守备看不见自己,然后再用四时咒令的秋天小剑,化风将自己吹飞出去,凭虚御风,就到了城北门外。
通天河依旧水浪涛涛。夜晚的通天河岸不像白天那样热闹,一路都冷冷清清的,也只有捕鱼摊子还零落地散在四处,偶尔有看守摊子的人缩在摊子里面,勉强睡觉。
这样的睡法必定睡不安稳,他们要看摊子又舀挨冻,如此也只能是勉强休息而已。梁晋有神灵帝江在身,走过路过的时候,才没有惊醒他们。
到了之前白日里帮梁晋和韩小钰引路的热心老头父子那里,却看到今夜看守的人正是那老头。那老头倒是心宽得很,窝在这种地方呼呼大睡,还能睡得极香,一边睡觉一边打呼噜。
梁晋也没有吵醒他,径直过去,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没一会儿就赶到了葬妖河口处,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坐在那里,身边在沙地里插着一柄大刀,身后有神灵影影绰绰,却看不清样子。
他从其他地方砍了来柴禾,在这里点了个火堆,正在火堆旁边烤火。
天上的月光和火堆冒出的火光交织在一起打在他脸上,使他的脸明明灭灭,显得阴晴不定。
还好,没放自己鸽子……
梁晋轻轻吐出口气,走上前去。
“中州镇武司巡察使梁晋,我等你好久了。”
那人开口说道,声音低沉,让人听着极不舒服,像是用鼻腔在说话似的。
“别装逼,是你让我这个点来的。你若是等我好久了,那就是那你自找的。”
梁晋说话兵不客气,大刺刺地在那人旁边坐下,烤起了火。
“装逼?”
那人笑了笑,没有听懂这两个字,但却只是如此反问了一句,并没有多在意,也没有要梁晋解释的意思。
而且他就算要问,梁晋也懒得解释。梁晋问道:“你找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药说的?有什么话不能在衙门里说,还得要我来这里?还有,你是什么人?说明一下吧。”
“梁巡察可真是够心急的,一下子就抛给我这么多问题。”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鄙人万斩妖,神源境的实力。不知道梁巡察听过我的名字没有。”
“万斩妖?还凑巧,真的听过。”
梁晋点了点头,回想起了他所看的资料中,那些散修的信息,然后说道,“你到底是什么境界的实力?”
“神源境。”
万斩妖毫不含糊地回答道,仿佛跟他背后的神灵对应到了,那神灵也是模模糊糊,看起来像是神源境巅峰的实力,或许只差一个契机,就能突破神源境,寻仙驻神,觅得神灵了。
“只是你若是神源境的话,我却有一个问题,死活想不通。”
梁晋说道。他记得在那城主府的资料上说,万斩妖北上斩妖以前,是和段家家主段延淳斗过一场的。
可是他看过段延淳的神灵,那实力已是神通境的高手了,万斩妖区区一个神源境的修行者,有怎么能和段延淳打得不分胜负?
万斩妖道:“我有神源武道,可与修行者高手一战。”
梁晋还是想不通:“不可能吧?我可是知道段延淳实力的,那厮怎么也有神通境的本事,神源境和神通境差了足足两个境界,你神源武道有多厉害,能对付得了神通境的高手?”
神源武道,他自己也是有的,而且其中一项,还是神朝四大神源武道之一。他自己可做不到这样的越级战斗。
如果神源武道有这样的效果的话,那谁还修行啊?大家都学神源武道,不就行了?
但是万斩妖看起来并不想过多地解释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现在又不算主要,梁晋如此一问,就略过了,问起了下一个问题:“来吧,你说说吧。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你和段家上下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复什么仇?”
万斩妖道:“有图谋同道之仇,谋财害命之仇,杀我全家之仇。我叫巡察使来,自然是想要巡察使帮我伸张正义,完成复仇的。”
好家伙,这仇听起来不小。
“你详细说说?”
梁晋说道。
万斩妖的手不知不觉就按在了那柄大剑上面,凛冽凶残的气息霎时间蔓延开来,像是受到了仇恨情绪的感染。
这样子似乎只是抒发情绪,但梁晋又岂敢怠慢,自己的手已然按在了摄心神剑上,准备一有不对,就和这万斩妖过过招。
这个之前还隐藏在暗处的复仇者,似乎并不怎么简单。梁晋从这一刻的感觉中,只觉他绝对不仅仅是神源境的实力。
可是那模糊不堪的神灵虚影,又该怎么解释呢?
“巡察使,你应当听说过杨琼芷和归俊杰吧?”
万斩妖问道。
梁晋点点头,回答道:“听说过。镇北城里就数你们几个修行者在散修里最出名,我怎么能没有听说过?”
万斩妖也点了点头,说:“杨琼芷是我姐姐,归俊杰倒是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修行者同道。但有一样事,我们是相同的——”
“就是都是段家的敌人?”
梁晋想到了这一点,抢答道。
万斩妖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算是这样吧。但更准确的说,是我们都被段府上下迫害了。”
“怎么个迫害法?”
梁晋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听八卦。
万斩妖道:“我们,其实都是被段家赶到北边的。姐姐过河以后,已经死了。归俊杰我不知道,毕竟我也没往更北边去。而我,是来找我姐的,在这个地方,我被段延淳糊弄,还差点送上了人头。”
第十六章 沧州万家
梁晋才看过镇北城内散修的资料不久。在那些资料里面,可没有提及这一茬,只说这些散修为了各自的原因北上,或是失踪或是死亡,又或者北渡通天河,到了断妖山脉,妖魔地界。
按照万斩妖这么说,那资料其实是不尽不实的,其中还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龌龊密辛。
如果眼前的万斩妖说的是假的,那他可真是一个编故事的好手。但如果万斩妖说的是真的,那段府段延淳,可真就是一个演戏高手了,心机深沉,不好对付。
不过梁晋觉得万斩妖说的是真的。没有原因,只是直觉。
在有些时候,直觉其实很有用的。它来自于一个人对于事实下意识的经验判断,跳出逻辑,却隐含逻辑,在人迷茫的时候,给人以方向和思路。
梁晋保持着基本的谨慎与怀疑,在火堆前坐了下来。夜还很长,他有时间,打算好好听听这个散修万斩妖,能讲出一个什么故事。
“来吧,你详细说说,你和镇北城段府之间的恩怨情仇,以及你想让我做什么?”
梁晋说话的时候掏出了一把瓜子,瓜子里还夹着些许带壳花生。这是白天的时候莫城主令人送过来招待他的,除此之外还有冬日里补气暖胃的南疆红茶。不过茶水毕竟不好外带,他出门时就没有带着。
这些瓜子花生,他本打算是路上边走边嗑的,却没想走得着急,竟然忘了这事。如今坐下听故事,正好想起来,就干脆拿出来边嗑边听了。
万斩妖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梁晋手里的瓜子花生,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表出什么意见来,叹了口气,按照眼前这个有点不对劲的巡察使所说的话,讲述了起来:
“这事起因,其实是因为我家修炼的神通法门。我家是沧州万家,和沧州驭兽宗都传自天下之国,到凡间之国时分作两支。驭兽宗擅长引神灵作神兽,驾驭使用,而我万家,却是收天下玄奇之兽,以独有之法饲养培育,以神灵之力附着其上,以为驾驭的。”
梁晋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
关于这一点,他其实早就想到了。
因为当初刑部大院一战,他对于沧州驭兽宗,是有过了解的。因此驭兽宗记录在档的情况,好多他都是知道的,就比如驭兽宗现阶段弟子、掌门、长老等。
在这些人中,并没有一个叫做杨琼芷的。所以当资料中提刀杨琼芷传闻是沧州驭兽宗的弟子,梁晋立马就知道资料信息有误了。
而因为专门关注了沧州驭兽宗,梁晋还查到很久以前沧州驭兽宗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分支,但在岁月的变迁中,这个分支逐渐人丁稀少,势力不彰,又因为沧州驭兽宗的强势打压,到了如今,这个分支已经几乎无人所知。
不过幸好,因为它曾在对妖魔的大战中发挥出举足轻重的力量,因此侦缉司的资料库中还保留了它的一点信息,让梁晋能够知道这个家族式宗门的存在。于是梁晋在看到杨琼芷的介绍时,就想到了万家。
后来他唯一的怀疑就是——
万家姓万,这女子却姓杨,有些对不上。
但现在既然万斩妖也这么介绍了,那这情况就没什么问题了。他的猜测是对的。
梁晋继续听万斩妖讲述下去:“我万家的神通,需要天赋卓绝者才能修炼。天下之国的时候,能够依托求索之路,发掘天赋卓绝者,但随着天下之国覆灭,凡间之国立国,求索之路被凡间之国占据,我万家却再用不得,也就慢慢衰败。
“而且我万家神通,能够俘获妖魔,将之奴役,使妖魔为麾下神兽,甚至以为坐骑,因此妖魔但与我万家对敌,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万家因此在于妖魔的大战中受到了重创……”
梁晋点了点头,明白过来。那万家在对妖魔大战中所发挥的、被侦缉司的记录一笔带过的作用,或许就是这个吧?
俘获妖魔、将之奴役,这他妈的就是策反啊!
妖魔大军打着打着,发现自己人变成了敌人,那能忍得了?他要是妖魔统帅,知道了这个情况,非把战场上所有姓段的脑浆给打爆不可。
“还有驭兽宗。我万家虽然和驭兽宗师出同源,但到底还是分裂了。而在分裂之时,又发生了不小的矛盾。因此看到我万家显出颓势,驭兽宗不可能不出手。我万家就是在这样种种的原因之下,陷入了衰败。”
梁晋点点头,又嗑了一粒瓜子,然后把一颗花生的壳掰开,将花生仁丢进嘴里,道:“你说的挺明白的。但是你好像跑题了,咱们今晚所说的主题,好像不是这个。”
万斩妖顿时浑身一僵,有些尴尬。
“我……我只是说一下前因后果,你知道我沧州万家的近况,我才好给你讲那段家做的混账事!”
这理由找得有些勉强,梁晋也听出万斩妖话里的尴尬来。不过无所谓,梁晋点了点头,道:“没事,你继续说,我姑且就信了。”
“……”
万斩妖看向梁晋的目光,已经像是想要拔刀了,“天赋卓绝者很难找。我万家传到我这一代,也就只有我姐杨琼芷,天赋足够,可以修炼我万家的‘万氏正统驭兽大法’了。至于我,我是不够格的。杨琼芷是我舅家女儿,因此姓杨,不与我万家同姓。”
梁晋:“……”
这神通法术的名字,有点让人无力吐槽。
万斩妖又缅怀道:“当年堂堂沧州万氏,如今却沦落到一脉单传,我家中长辈,自要全心全意地传授我姐。而我,也就只能开辟一下神源,学一学神源武道了。不过还好,我万家底蕴还在,哪怕是神源武道,也是非同小可的。”
梁晋没有问他神源武道怎么个非同小可法,只是觉得这个一心想要复仇的苦主,废话实在多得要命,说话啰里啰嗦不着重点,让人想要快进。按照梁晋脑子里的预想,这货的人设已经算是崩了。
万斩妖继续道:“后来我姐学有所成,寻仙驻神,求得神灵,迈入了存神境。巡察使你若是没有听过我万家,想必也听过他沧州驭兽宗的情况,知道驭兽宗的神源神灵,并不限制于一个,法术神通,也摆脱了神灵的限制——虽然到最后用出法术时,效果还是要受到神灵影响。”
梁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样的法门,就他所知不只是沧州驭兽宗有,三大修行圣地之一的剑宫也有。
沧州驭兽宗神通万变不离其宗,都在神灵外投,以为驭兽,而剑宫神通,也对神灵没有限制,重在剑道。神灵的作用,是给剑道附着上独有的特性,发挥出专门的威力。
那这样说来,万家神通,也是如此了?
他心里如是猜测着,就听万斩妖继续道:“我万家神通,也是如此。正因为如此,我万家神通,就遭到了镇北城段家的觊觎。他段家知道我万家如今渐渐颓败,势单力孤,因此早就在谋算我家的神通法术了——可惜,这件事我早不知道,不然的话,绝不让他段家得逞!”
梁晋又点了点头,万斩妖这话说得没错,万家这样的神通法门,确实是非常吸引人的。就比如他自己,就非常想要学到剑宫和沧州驭兽宗的神通法门。嗯……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沧州万家。
打个比方,就说剑宫的剑道。不说别人,单说自己,如果学会了剑宫剑道,是不是就能像云师兄那样,将神灵附着于剑道之上?
他可是有不止一个神灵呢!想想到时候朱厌凶残剑道、黄帝威严剑道、刑天一往无前剑道、九尾狐魅惑剑道、帝江超快剑道……那么多剑道被他一起用出来,那是该多爽啊!
还有驭兽宗的法术,自己要是学会,那岂不是能一会儿骑马、一会儿骑兔子?瞬间拥有各式各样的坐骑,想想都快乐得不得了!
万斩妖说到这里,已然咬牙切齿,看到梁晋频频点头,感慨道:“巡察使,我家势弱,被人觊觎,也是没法的事。你莫要因此感同身受,不需要。”
梁晋顿时满头问号。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听万斩妖继续说道:“唉………说起来,也合该我万家倒霉,命里有此一劫。我姐修成存神境之后,我爹……也就是万家族长、万氏正统驭兽大法的传承人,就寿终正寝了。那混账段府也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才会下手谋划我万家神通。不然的话,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梁晋又在点头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点头,让这个没完没了罗里吧嗦的家伙赶紧把话说下去,早听完早拉倒。
还以为传说中的复仇者会是个怎样心思深沉苦大仇深的角色,梁晋是真么想到,这家伙到了眼前,会是这个模样。
万斩妖又道:“我爹死后,那段家族长段延淳亲自赶往沧州,参加了我爹葬礼。他说他是我爹生前好友,因此前来吊唁。到我爹下葬之后,那混蛋才走。走以前他跟我家说,他家在镇北城中,早应了我爹的请求,要帮忙捉一头妖魔,以为奴役,来做魔兽。但是神朝以来,妖魔北遁,难抓得很,因此一直没能完成我爹所求。到如今却有了些线索,邀请我姐北上镇北城,去抓那妖魔。我姐那时刚刚迈入存神境,还没有驭兽,因此正盼望有头上好的魔兽,因此就在段延淳先走以后,就做好了准备,收拾好了一切,北上捉妖去了。”
梁晋又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一个邀请。对于一个主修驭兽的修行者来说,有什么比强大、独特的魔兽更有吸引力呢?段延淳那样的说辞,如果是自己,想必也会答应,然后屁颠屁颠地北上掉坑里。
万斩妖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脸色发白,恨声道:“我们万万没想到,这原来是那段家的分割之计!那段延淳把我姐诓得北上,肯定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我姐身上套出万氏正统驭兽大法来了。但他仅仅这样,还不罢休。他怕我姐嘴硬不肯交代,就做了双手准备,诓我姐独自上路的同时,对我家出手!”
到了这里,梁晋终于能够感受到万斩妖强烈的仇恨情绪了。他看到火光和月色的映衬之下,那万斩妖的眼神中,仿佛有复仇烈焰在熊熊燃烧,他脸色煞白,额上青筋高高鼓起,看起来狰狞凶戾,像头嗜血的野兽。
“段家来了不仅仅段延淳一个。他家上上下下,全都来了,甚至连不会神通法术的普通人,也来了。”
万斩妖的声音变得沉默,像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厉鬼,语气里充满了仇恨,幽幽的像是在索命,“他们在我姐走后,包围了我家,一个一个地和我家人逼问万氏正统驭兽大法。可是我姐才是万氏正统驭兽大法的传人啊,我们这些在修行大道上被抛弃的废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万氏正统驭兽大法?”
“然后呢?”
梁晋皱起了眉,问。
“然后?还用问然后吗?嘿嘿嘿!哈哈哈!然后……然后……”
万斩妖的情绪陷入了疯狂,“然后,我家所有的人,都一个个地被他们折磨……折磨致死。而我,当时被家里的人藏在了我爹停尸的灵柩里,才躲过了一劫。我就那样躺在棺材里面,听着他们一个个地惨叫、一个个地求饶、一个个地死掉,却无能为力。”
梁晋尽力排除万斩妖的情绪感染,把万斩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这里面有些信息,是需要以后去排查的。
万斩妖说着说着,轻轻喘了几口粗气,才道:“我等他们走后,才从灵柩里面爬出来。我爹一个人的灵堂,已经变成了我万家全家的灵堂。我不敢再留在那里,赶紧跑了。后来听说段家还回去搜查过一圈……幸好我逃得快……也幸好我遇见了恩师神源仙人。我修炼了新的神源武道,改头换面,来到这镇北城中。我是一个厉鬼,来找段家复仇。巡察使,你帮不帮我?”
第十七章 百姓的钱三七分成,豪绅的钱如数奉还
梁晋终于等到了他想要听的那句话。不过这事儿他还是不能着急。
“你所说的话,如果情况属实,我自然要为你伸张正义。但我还要查证一下。”
梁晋说道。
帮万斩妖复仇,那是不可能的,他要做的,是伸张正义。
虽然做到事情上,这俩是一个意思,但明目不同,意义也就不一样。
但他这么说,万斩妖却有些不满意了。这家伙回忆往事,本来就有些情绪不稳定,现在更是脾气暴走起来:“我已经实话都说与你了,你为何还不相信?!”
梁晋却笑了笑,道:“你之前不也是不相信我么?在暗中偷偷关注了我那么久,才决定现身。怎么我怀疑一下你就不行了?”
万斩妖哑口无言。
梁晋又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我出城时你也在跟着我吧?如果我不是一个人出来,你只怕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万斩妖沉默半晌,才道:“性命攸关,不得不谨慎,巡察使见谅。”
梁晋笑了起来,道:“职责所在,不得不谨慎,你也见谅吧。”
万斩妖只得答应。他又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巡察使请尽快。”
“好说,你不说我也要尽快。”
梁晋说着跟万斩妖约定了见面信号,就和万斩妖各自离开。
他看到万斩妖像只猫似的窜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自己眼前,忽然感觉这家伙也不简单——哪怕只是神源境界。怪不得这家伙能够在自己离开城主府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自己。
有这等本事,跟上自己,确实不是难事。
他想起了刚刚万斩妖所说的话,那厮提到有一个神源仙人。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神源仙人呢?
那个神源仙人,又给了万斩妖怎样的希望?
“哦对了,巡察使法术了得,不知道出城的时候,用的是什么神通?我竟然跟丢了巡察使,没看到巡察使是怎样出城的。”
在梁晋转身离开没走出多远时,忽然又见眼前身影一闪,万斩妖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是问道。
梁晋:“……”
这货是脑子有坑么?走都走了,还专门跑回来说这样一句废话!
“我用什么法术,你猜猜看。”
梁晋随口说道。
“那我哪猜的着啊!”
万斩妖无奈地笑笑,得不到答案,然后就再次离开了。
梁晋继续往回走,一路上总觉得那万斩妖说不准又会蹦出来,问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不过幸好这只是错觉,他到了城门口,再用法术回到城里,又走回城主府中,一路上都再见到万斩妖出现。
在他的眼中,万斩妖已经悄然从一个复仇者转变成了一个逗比。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回城主府后,韩小钰也就跟着回来。梁晋感觉这姑娘已经成了自己的影子,不可或缺,却又极容易被人忽略。
在速度极快的同时,她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天赋。
让韩小钰自去睡觉后,梁晋也就回屋睡下。这一觉他依旧看到了山海绘卷的世界之中,黄帝和刑天无休无止的旷世大战。
到了如今的境界,梁晋才渐渐从黄帝和刑天的战斗中体悟到了一丝规则的气息。他感觉自己对于这两个神灵的理解正在逐渐加深,终有一日,这两个依靠无敌天命才能获得的神灵,都将在他手中形成新的体系。
在这一日到来之前,他将对此满怀期待。
第二天醒来之后,梁晋决定说话不算话一回。他将要收集和验证关于万斩妖所说的案子的线索与证据,在确定镇北城段家的犯罪事实以前,他不打算和段家硬来。
于是这一天里,他把城主府要来的所有资料信息认真地看了一遍,不漏过任何一点内容、任何一个细节。于是他看到了杨琼芷和段家的多次冲突,以及段家对万斩妖的多次出手。
资料中记载,杨琼芷来到镇北城时,最初是在段府居住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突,杨琼芷搬出了段家。资料中有推测和镇北城流传的传言,说是杨琼芷是因为跟段家合作捕获妖魔失败,发生了分歧,才与段家分道扬镳的。
梁晋之前看时,没有在意这一点,但现在再看,却觉得这说法不无道理。
如果万斩妖所说过往故事属实,那么杨琼芷刚来镇北城时,就的的确确是受到了段家的蛊惑欺骗。她刚开始居住在段家,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而段家觊觎杨琼芷传自于沧州万家的驭兽神通,当然会对杨琼芷使出手段。之后双方分道扬镳,自也合情合理了。
而自打双方分道扬镳之后,段家和杨琼芷之间,就爆发了多次战斗,杨琼芷本身不过存神境,又孤身一人,自然斗不过段家,多次败逃,因此后来未躲避段家,行踪莫测。再后来不见踪影,就传言是往北去了。
而万斩妖,是改过名字的,听他话里意思,沧州万家变故以后,他见到那所谓的神源仙人,相貌也发生了大变。他改了这样一个名字,来镇北城自然要找个理由。他的理由便是要北上斩妖。
梁晋怀疑他再怎么改变,也终究是引起了段家的怀疑。因此段家才会多次对万斩妖出手。表面上是冲突或者比试,但实际上,却是试探。
而最后,不管他们试探情况怎样,段延淳终究是不打算留万斩妖这个人了,于是出手逼迫他北上。这一出手,到了城主府的记载里,就成了劝阻。
梁晋不知道这是因为城主府里有坏人,还是因为城主府没什么修行者,看不出战斗的确切情况。
不过不管怎么说,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的话,万斩妖所说的一切,都确确实实没有问题,每一句都是属实的。
只是再怎么样,这也只是梁晋的推测而已,这些只是线索,而且是淹没在过往的时间里,没法去验证的线索,做不得证据。
想要确切的证据,来确定镇北城段家的罪行,还需要从其他方面入手,以这些线索,是完全不够的。
然后这一天过去,梁晋睡觉,又看了一晚上的荒地和刑天大战。第二天醒来,段家和北源门却有人找上门了。
不过来人却不是段延淳和叶二爷,而是两家的管事。
段家和北源门有强有弱有主有次,这两位管事自然也就有主有次,是以段家那管事为主。
因此来这里说话的,自然也就是段家的管事。
“梁巡察,我家族长和北源门叶掌门有家务在身,不方便过来,因此让我们特地过来一趟,为的是谢梁巡察不杀之恩。”
那段家管事如何说道。
两家管事不仅仅是人来了,还带了谢礼过来。
段家管事说完了话,就让人奉上了谢礼——些许古玩字画、些许刀枪剑戟。
但就是没有钱。
梁晋觉得这两家一定是见自己暂时没出手,看清了自己了,拿这些玩意儿来糊弄自己,想要自己高抬贵手。
“梁巡察,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请梁巡察收下。”
那段府管事给梁晋看过了谢礼以后,就又说道,“除此谢礼之外,我两家还有另一样谢礼,不过这谢礼相对复杂,还要听听梁巡察的意思,要不要收。”
“哦?”
这两个腌臜修行者势力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先说来听听。”
梁晋心里有些好奇,当下如是说道。
那段府管事便笑了一笑,道:“我家族长说了,他情知梁巡察为筹建衙门的事情发愁,这也是人之常情。梁巡察因此和我家还有北源门闹了些小别扭,都没什么。我家族长都是能够理解的。”
这时候北源门来的那管事也终于说了一句话:“我们北源门也一样。”
“说正话!”
梁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觉得这俩人是被那劳什子万斩妖给传染了。他昨天已经被万斩妖给磨没了性子,如何能听得了这俩货如此废话?
不过还好,这俩家伙到底是管事的人,比万斩妖有眼色多了。眼见梁晋不耐烦,北源门那管事赶紧闭嘴,让段家的管事继续说话。
段家管事说道:“我家族长有一个主意,能帮梁巡察解决这个困境,利利索索地把咱们中州镇武司的衙门,在镇北城里建起来。这便是第二个谢礼。”
北源门那管事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终于不再说“俺也一样”了。
梁晋却轩了轩眉毛,道:“好家伙,你们两家还有这等本事?来来来,说来听听。你两家如果真的有什么好办法,那我就不跟你两家要钱了。”
当然,该拿你两家法办,还是要拿你两家法办的。
当下就见那段家的管事微微一笑,说道:“我家族长和叶掌门的意思是这样——让我们两家出钱,不是不行,也可以。但我两家,当不是单纯出钱的。镇武司建立,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仅仅能管理改善我修行者,还能维护好普通老百姓的身家性命。这等事情,有谁不愿意呢?”
是啊,有谁不愿意呢?
梁晋倒是很想问问。
“所以为这样的事情,百姓们出钱,一定也会很痛快的。”
段家管事说道。
梁晋眉毛一挑,道:“不见得吧?”
段家那管事“嘿嘿”笑了起来:“不见得?怎么不见得了?如今九州天下,哪个老百姓不知道长安好活?长安为什么好活?还不是因为长安有长安侦缉司,还有牧神军?如今镇武司成立,就是把其他地方变成长安的契机。”
梁晋点了点头:“嗯,这个比喻形象。”
段家那管事又道:“而咱们中州镇武司的衙门,要设立在我镇北城,那就是要把我镇北城变成另一个长安城!”
梁晋道:“不敢,不敢。这话有点大了。”
“这话大么?梁巡察,这话可不大。”
段家那管事笑了笑,又说道,“话怎么说暂且不论,反正老百姓是指定期望这样的。所以让他们花钱,他们一定心甘情愿。”
梁晋道:“但普通老百姓赚钱不容易……”
“是啊,这确实是个难事,普通老百姓赚钱不容易,出钱自然就更不容易。”
段家那管事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所以啊,我们家族长和叶二爷才说了,我们段家和他们北源门,都要出钱。只要我们带头出钱,然后搞个大募捐,广泛宣传此事,百姓知道了其中好处妙处,又被我们一带,肯定纷纷解囊相助。到时候啊,咱们中州镇武司,建衙门的钱,不就有了么?”
“哦……原来如此。”
梁晋点了点头,道,“那么到时候筹够了钱,是不是百姓的钱三七分成,段家和北源门的钱如数奉还?”
北源门那掌门点点头,,笑道:“梁巡察果然董……”
不过话还没说完,段家那管事就赶紧打断了他:“那哪成啊?!梁巡察把我段家和北源门当成什么人了?我两家怎么能要普通老百姓的钱?到时候梁巡察只要把我段家和北源门的钱还回来就行了。”
梁晋眯起了眼镜:“好家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普通老百姓的钱,你们段家和北源门不好意思拿,那我中州镇武司就好意思拿了?你是把我中州镇武司当成什么了?”
“误会!梁巡察误会了!”
段家那管事讪讪地笑起来,连忙说道,“梁巡察错会了,我哪里有这个意思?这也绝不是我家族长和叶掌门的意思!我段家和北源门的意思是,中州镇武司一切都为了老百姓,那么用老百姓一点钱财,自然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
梁晋点了点头,“按你这么说,听起来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段家那管事和北源门的管事看到梁晋这个样子,都是松了口气。
段家那管事便讨好地笑道:“那梁巡察看——我家族长和叶掌门这个主意如何,可不可取?能不能一用?”
梁晋沉吟半晌,道:“这个我需要考虑考虑。具体如何,我过两天再给你们答复。”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没有限死时间。
段家那管事和北源门管事得到梁晋如此答复,便告辞离去。
而梁晋转天便出了镇北城,快马加鞭往沧州去了。
第十八章 龙门客栈
通过镇北城的资料找不到段家确切的证据,梁晋自然是要把重点转移,放在沧州万家方向。
沧州万家被灭门,如果情况属实,那必然也是轰动一方的大案,就算真凶没有被揪出来,沧州方面也一定收集了不少东西。
而且,沧州万家整个家族的人被杀,整个家族被灭门,那场面一定不小,哪怕收拾过了,也一定有线索会遗留。到沧州看看,总不会有错的。
如果到时候没什么发现的话,就当是旅游好了。反正沧州离中州也不远,来回四五日,怎么也足够了。
至于镇北城段家和北源门的提议,反正自己正在考虑,那就多考虑考虑就是了。
他这回出门,自然是要带下属的。他带了用着最顺手的韩小钰和唐小狗两人,至于三大圣地那三个家伙,留下来跟段家以及北源门“苟合”好了。
于是在段家和北源门还在镇北城里准备好了钱款准备进贡的时候,梁晋已带着他的两个手下,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去,往西南方向去走。
沧州是在中州的西南方向,北接凉州,东街中州,往南是江州,往北是德州,地处平原四通八达,算是神朝中原之地。那里一片沃土,是神朝最为重要之地,因此神朝对于天下九州的管控,除了中州之外,就属沧州最紧——
虽然因为牧神军的势力波及不到,这紧,也紧不成什么。
不过那里到底是平原,除塞北草原外,就属那里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景色,对于见惯了山水的人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三人一路疾行,走有一日,就到了中州与沧州接壤之处。但见山峦尽去,平原千里,夜幕低垂,直落边际,月色洒落,平平整整地沾满了远处的地平线。
“前面有客栈可以打尖,只是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是不是黑店。”
梁晋勒马看了看眼前令人心旷神怡的夜景,然后就眺见了远处影影绰绰的房屋,认了出来。他来到这个世界,毕竟没有多少远行经验,因此对于那客栈的情况,就不免多几分的怀疑猜测。
唐小狗却笑着解释道:“主公这却不用怀疑。如今世道,就算是黑店,也只会普通人去做,修行者的本事,哪里用得着在荒郊野岭开设黑店?这里就算是黑店,咱们都是修行者,那黑店的店家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梁晋道:“我是怕咱们一不小心,吃到人肉包子。”
唐小狗道:“呃……”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拍马屁的角度,拍起了马屁来:“主公不愧是主公,这等细节问题,我就想不到!如此的话,咱们确确实实地小心一些,万不能着了店家的道,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今晚的吃食,不如由我亲自准备。主公你看如何?”
梁晋道:”行。咱们先去投店。”
他本人还好,毕竟唐小狗是冲他拍马屁的,他虽然修行,但到底是一介凡人,听别人奉承自己,到底是听着舒服。不过韩小钰却着实听不下去了,见梁晋定下了主意,就当先打马前行,离唐小狗这个马屁精远了一些。
往前走没一会儿,三人就到了那店前,却见店铺门口酒旗飘飘,上写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好名字!”
唐小狗看着这大气威武的客栈,豪气顿生,开口赞道。
梁晋却挑了挑眉毛,道:“这名字看着……怎么这么不吉利?”
唐小狗立马改口道:“腌臜客栈,我这就去找店家,让他改名!”
梁晋:“……”
你这家伙是奥楚蔑洛夫么?!
他赶紧呵斥住了这个拍马屁几乎已经成了本能的家伙,令其不要多事。然后三人一同走进了客栈里面。
这客栈倒是的的确确像是一个黑店,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天晚又黑漆漆的,店中没什么人,甚至也没有灯亮着,屋内全靠门窗漏进的月光照明,显得阴森森的,令人惴惴不安。
而因为大开着门窗,屋外的寒风吹进来,这客栈也失去了避风的意义,窗扇门扇都被猎猎寒风吹得“吱呀”作响,给这客栈更添了几分诡异的鬼气。
“店家,可有客房?”
唐小狗当先走上前去,跟店家说道。
那店家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因为太高太瘦,显得有些驼背。如今在这客栈之中,身体缩在了黑暗之中,显得有些鬼魅猥琐。
“哎呦,又来客人啦!”
那店家本来在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听到唐小狗的话,一下子激灵了,从柜台后面窜了出来,“三位贵客要住几间?咱们这客栈店小,如今已来了一拨客人,占了几间客房,能腾出来的客房,就只剩两间了,勉强挤挤,倒是容得下三人去住。”
梁晋道:“就来两间就是。唐小狗,咱们俩挤一挤,让韩小钰住一间。”
“那怎么成?”
唐小狗正要争辩,却被梁晋摆摆手拦下。
梁晋不容辩驳地道:“此事勿要多言,就这么定了。事出从权,哪有那么多规规矩矩?你跟我在一处,正好有什么情况,你也能顶着。”
唐小狗这才作罢。只是韩小钰却道:“那这样的话,我们只需要一间房就够了。”
那店家的神情一下子就怪异起来,在梁晋三人脸上看来看去,那表情像是在说:“还是修行者会玩。”
梁晋又摆摆手道:“说两间就两间。两间已经足够挤了,弄成三间怎么成?韩小钰你要是不愿意唐小狗跟我一间,你跟我住一处就是。”
唐小狗恍然大悟,露出“我懂”的神情,主动给梁晋和韩小钰让出了一个房屋。
当下那店家就把梁晋三人带去了楼上客房安排住下,又把三人坐骑马匹安顿好了,敲门问:“客官,可需要酒水茶水饭食?小店灶火还没熄,正好能热些东西。客官旅途劳顿,天寒地冻,何不弄些东西暖暖胃暖暖身子?”
这下梁晋还没有回答,唐小狗就“吱呀”开了门去,道:“你不需要问我家主公了。我也不用你家的吃食,灶火借我用用,我自己做饭。”
那店家或许真没问题,当下欣然同意,带唐小狗去了伙房。
“店家,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不点灯呢?还大开着门窗,也不嫌冷么?”
在下楼的时候,唐小狗问起了这个问题。声音飘进了梁晋和韩小钰的屋里,让两个人都能够听到。
那店家却笑道:“好叫客官知道,却不是我舍不得点这半两灯油,实在是店里上一波来的其他客人,说见不得灯火,所以才让我熄了灯。可是这一熄灯吧,咱们这小店里黑不隆通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就只好大开了门窗,让月亮漏进来。”
唐小狗又问:“如今可是入冬时节,开了门窗这么冷,那些客人也行?”
“嘘……客官小声些个。”
店家提醒一句,压低声音道,“之前那些客人,可跟客官一样的,看起来都是修行者。客官可不要乱讲,以免发生了不必要的矛盾,大家都不好看。”
唐小狗没说什么。
店家这才回答起来:“咱们这门窗大开,那些客人好像都不打紧,因此这夜就这样了。不过客官,你们客房都可以关上门窗好好歇息,不打紧的。客栈里能冻着的,也就其实只有我一个,我撑得住。”
唐小狗道:“那你可真是厉害。“
店家“嘿嘿”笑道:“客官过奖。”
而梁晋和韩小钰的屋里,韩小钰已经打起了地铺。梁晋本着谦让原则,让韩小钰到床上去,韩小钰自然是不肯。梁晋也劝说不了,只好到床上去。
不过他没有睡下,而是盘膝坐着,两条眉毛竖起,眉峰紧皱,像是在思考什么。
韩小钰本已打好了地铺躺下,看到梁晋这个样子,却也跟着坐了起来。她自是好奇梁晋为何会如此,但以她平日里的作风,让她说出刚刚那样的一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时再让她开口疑问,到底是强人所难。
“做好警戒,这里有问题。”
不用韩小钰说话,梁晋就直接开口提醒道。
梁晋已然将摄心神剑放在了膝前,将手放在距离剑柄最近的地方,以保证随时能握剑而起。另一只手里,侵染过他鲜血的天眼法珠也时刻准备着,随时都能附带雷神锤飞射出去。神源之中的数个神灵,已然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出击。
如果是唐小狗在此,一定会问一句:“主公,有什么问题?”或者说:“那店家果然不对劲?”但韩小钰到底不是唐小狗。
这女人不会多说半个字,听到梁晋的吩咐,也只会无声地从地上翻身而起,警惕地看向四周,随时准备雷霆一击。
她的速度,就是雷霆一击。
梁晋发现的问题,不是来自于店家,而是来自于那店家嘴里的上一波客人。
那店家都能发现,他们的上一波客人乃是修行者,就更别提梁晋了。梁晋第一脚踏进这客栈的门时,就已察觉到了,这店中存在的数个神灵。
他本来还打算转身远离,但考虑到这周遭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打尖,南不着村北不着店的,也就只有在这里将就了。
更何况天下修行者那么多,都挤在一处客栈里,偶然相遇,又有何不可呢?人家也不一定就是有什么问题。
但是刚刚他听到唐小狗和店家下楼时的对话,却突然感觉不对了。
按店家这么说,那些修行者的行径,处处透露着诡异。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要到什么地方干什么的?
梁晋心里如是想着,一边清数起了客栈里除他和他的两个麾下以外,拥有的神灵数量。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一个一个地清点过去,梁晋足足点了有十四个神灵。
这还要考虑到这些那些人里说不准有没有到达村神境的存在,像万斩妖那样,靠着一手神源武道过活。而这些神灵都缩在那些客房之后,让梁晋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而确定不了神灵的品种,无法当先确认他们的身份。
另外除了唐小狗刚刚发现的诡异之处,梁晋另外还找到了一处奇怪的点——
从现在居住的客房,以及客栈的格局,梁晋就已经确定了,这客栈的客房都不怎么大,每间客房都是住一个人正好,住两个人稍挤,住三个人勉强,住四个人够呛。
而客栈的客房也并不多,总共不过六个。
但客栈店家所说的上一波客人,这么多人,却只挤着四个客房,正好空出了两个,好像是专门留给他们似的。
哪有这么巧的事?
当然,这也不是不能解释为那些客人手头紧张,为了省钱只要了四间房。但梁晋还是决定保持一丝警惕。
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的。
因此他盘膝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却圆峥着,随时随地地管着着和他隔了墙隔了房间的客房。
他看到那些漆黑的神灵之影在动,像是在客房里窜动,不肯安歇。
神灵在动,那些神灵的主人就一定也在动。
大晚上的,他们不睡觉,动什么动?难不成他们在多人运动?
下一刻,那些神灵的影子就回应了他的疑问——
“刷——”
那些神灵突然动了起来,速度陡然增快,又陡然变大!
增快自不必说,变大,是因为它们都在朝自己这个方向袭来!
它们的目标,果然是自己!
剩余两个房间,是它们给自己的两个手下预留了一个,而自己,在它们的预测中,应该是独占一个房间的。
但现在让自己独自一个房间,那显然是不可能了。所以他们选择了最好的时机——也就是唐小狗离开去做饭的时机——来动手,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家伙,自己刚刚离开镇北城,到沧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袭击,那么袭击自己的这些人,又会是谁呢?
梁晋“倏”地起身,握紧了摄心神剑。
“轰隆!!!!”客房侧面的墙猛然间被撞了个大窟窿。
梁晋看到有人冲杀进来,身后跟着的神灵,是雨师妾!
第十九章 中州镇武令
好家伙!
梁晋心里直叫好家伙!
自己这还没有去了沧州万家,镇北城段家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他们这显然是发现了自己出城的情况,也猜到了自己到沧州去,是要干什么,因此决定先下手为强,要在路上把自己解决!
这的的确确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无须等自己找到什么证据,当先朝他们发难,他们就能直接把自己料理了。
而且自己出城来,又只带了韩小钰和唐小狗两个人,手下力量分散,灭除自己,正是大好时机。
梁晋猜测如果不是因为主从之誓的话,镇北城段家说不得还要去找一找自己的另外三个手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三大圣地那三人全都给策反了,让他们一起来收拾自己。
但现在有主从之势,霍定神、云守剑和武云贵的性命,都牢牢被自己掌控在手中,因此那些段家的人,就算决定了要对自己做什么,也不会去找那三个人。
不知道那三人有没有察觉。
梁晋心里暗暗地猜测着,直接拿出了中州镇武令来。
面对如此多的修行者高手,梁晋很确定自己的修为,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自己是有存神境的实力,九尾狐甚至已将入小神通境,但是以一人之力,使用摄心神剑或者天狐移魂大法,作用分散在这么多人身上,都难免效果衰减。
而四时咒令同样如此,天眼法珠加上雷神锤,更是不敌。面对这么多骤然袭来的雨师妾,他不敢有一丁点犹豫。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犹豫,就会败北。
“摄!!!!”
十数个雨师妾同时撞墙而出,向自己袭来。十数个雨师妾手中操蛇,人未到而蛇先至,梁晋若不动作,必被雨师妾手中的蛇咬上。
十余条青蛇,十余条红蛇,代表的,是十一个存神境以上修行者的力量!
被十一个存神境以上修行者的力量攻击到了,梁晋可以肯定,自己一瞬间就会崩溃!
所以梁晋当机立断——
法力在雨师妾攻击到他的一瞬间以前,涌入了被他高举起来的中州镇武令中,中州镇武令中蕴含的军势一下子喷涌而出,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在这漆黑的世界里,照耀了一片大地。
十余个雨师妾顿时不得寸进。
然后借着雨师妾神灵和修行者不得寸进的功夫,中州镇武令猛然间膨胀,从梁晋手中脱离出去。
但是这并不要紧,梁晋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法力正与那膨胀开来的中州镇武令,还是牢固相连的。
这是那牧神军的军师将军亲自交给梁晋的镇武令使用之法,在这独特的法门之下,中州镇武令和梁晋的法力牢固得无与伦比。
“轰隆隆隆——”
“哗——”
龙门客栈早在十数个雨师妾的攻击中崩坏殆尽,这时那剧烈膨胀开来的中州镇武令,更是令客栈雪上加霜。一瞬间龙门客栈就完全崩塌了,而膨胀开来的中州镇武令释放出的光芒,霎时间冲天而起,仿佛直直捅进了月明如洗的苍穹。
然后,大雨瓢泼而下。在那大雨之中,一条狰狞威严的长龙出现在了苍穹之中。
大荒东经——神将应龙!
和神将弈一样的,只能由牧神军的军师法术召唤出来的神将!
威力远远强于普通神灵的神将!
由大军军势主导的神将!
以在场的韩小钰的视角去看,就是在神将应龙的威严之下,那些本来还嚣张无比准备向梁晋发动进攻的袭击者,一个个都仿佛被定格了时间,静止在了空气中。
但梁晋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梁晋的法力与神将应龙通联,能够察觉得到,是他的勾连住了那早已被牧神军充斥其中的军势,以他法力为主导,军势为纽带,他的意志,已然粗糙地掌控住了那神将应龙。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下意识地想要对面这些行凶刺杀者停下来,不要伤害到自己,因此神将应龙遵从他的意志,操控那些刺杀者的身前充斥了大量的、浓密的、看不见的水汽。
这水汽像是一道道看不见的网,将那十数个人从四面八方拦了下来,使他们如同停滞一般,顿在了空气之中。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显得如同时间定格了一般,定在原地。
“这这这这这……”
龙门客栈的店家本因龙门客栈突然的毁灭,正黯然神伤欲哭无泪,这时突然看到如此巨大的恐怖苍龙冲天而起,吓得倒在地上,结结巴巴瞪大眼睛,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本在厨房的唐小狗也惊到了。事到如今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大勺,仰头看到神将应龙,再看见因为楼塌了而落在地上的梁晋和一群背负神灵雨师妾的刺杀者,立马就明白了什么情况。
“乖乖!厉害!这就是镇武令么?”
看到如此强大恐怖的东西,他自然不惧了,也不着急去救助主公,只一味的惊叹,“原来镇武令用出,就是召唤军师法术啊。这么恐怖的东西,主公一定没事了!”
梁晋同样这么觉得,所以他打算暂时先不对眼前的这些人痛下杀手,而是向他们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族长呢?他有没有来?或者你们之中哪个是族长段延淳?”
天色本来发黑,是看不清人的,但现在天上的神将应龙闪闪发光,致使梁晋又因为眼前太亮,看不到那些来袭刺杀者的本来面貌。因此他也无法确认里面有没有段家族长段延淳。
从万斩妖的故事里,梁晋能够感觉得到,那段延淳应该是个重要的事情就亲力亲为的行动派。因此刺杀自己这个中州镇武司巡察使的重要事情,梁晋觉得那段延淳不会大意,百分之九十会随队而来。
但是眼前那十多个人没人承认。
梁晋只好驱使神将应龙秀削弱了发光强度。只削弱稍微一点,以他开辟了海内东经加强了眼睛的搞高强度视力,看清楚对面人物的面部,是没有问题的。
而减弱这点功率输出,并不足以让神将应龙削弱到眼前的十来个人都对付不了。
牧神军的军师法术,和普通修行者的法术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像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现在梁晋有非常深刻的体悟。他这镇武令所释放出的,还是削弱版的神将。梁晋很轻易就能对比出来,眼前这个神将应龙,虽然巍峨高大,但比起之前牧神军亲自出手的神将弈,还是差了四分之一的个头。
这四分之一的个头,就是实力的差距。
而拥有这样的实力差距,神将应龙对付起眼前的十余个存神境修行者来,却还是能如同碾死蚂蚁一样。
恐怖!
太恐怖了!
如果不是军师之术有体质中空,依赖军队的缺点,梁晋都想要改行去学军师之术了!
那军师之术体质中空,可不是闹着玩的。像这样的镇武令,牧神军研发出来,却只能让他们确认的修行者用,他们本身因为没有法力,是无法使用的。
你说着这坑爹不坑爹?
梁晋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着,一边借着应龙释放出的光亮,查看起了眼前十余个修行者的相貌。
他视力极强,已经能观察到很多细微末节,因此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十余个人有没有伪装过。
很不巧,眼前的十余个人,都没有伪装过。
他们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刺杀梁晋,自然也就不需要遮挡颜面了,因此梁晋一眼就能把他们阅览过去。
看过去以后,梁晋就非常确认,眼前的十余个人里,并没有他原本推测会来的镇北城段家家主段延淳。
看来自己依旧不受段家的重视么?
段家想要除去自己,却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随手可以拍死的苍蝇。
他们为的是不被自己恶心到了,而不是被自己威胁到了。
或许是这样?
梁晋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
段家人不想让自己到沧州万家去,那自己就如他们所愿,不去就是了。
自己本来是要去调查取证的,但现在,段家已经主动送上了门,不打自招。自己又何必再往沧州跑一趟呢?
把眼前的人全都宰了,然后等时间合适,回镇北城区,进行下一步动作,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当下梁晋再不掩去,指挥神将应龙再度出手。
这一出手,那包裹了十余个修行者的无数水汽,都突然显了形。它们一个个都仿佛活了起来一般,在被束缚者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蠕动。
然后钻进那十余个人的身体。
然后,突然间的,那十余个人都面目狰狞、青筋爆了起来,它们一个个脸色发白,都看向梁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是想求饶么?
梁晋心里想着,却并没有让神将应龙停下。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
“噗嗤!”
“噗嗤!”
“噗嗤!”
“噗嗤!”
……
那十余个修行者的身上,就冒出了无数的水线!
这招由内向外的水系法术,也只有应龙这样主司雨水的神将,才能够做得到!
十余个修行者一个个都在一瞬间成了刺猬,“噗通噗通”地倒,连片连片的,跟下饺子似的。
在这一瞬间,那些想要刺杀梁晋的行凶者,都已经被梁晋的神将弈给解决了。
“真是恐怖啊!”
梁晋喃喃自语,收回了中州镇武令。
那古朴精致的令牌回到了梁晋的手里,令周遭其他人都艳羡不已。
“这恐怖……应该由我来说啊!”
跟唐小狗站在一处的店家终于忍不住了,呜哇呜哇地痛哭起来。
但梁晋现在并没有心情和精力去管这个可怜的店家。
本来以为这客栈叫龙门客栈,想必是个黑店,却没想这黑店并不是黑店,反而是被他们给黑掉了。
太惨了!
实在是太惨了!
“唐小狗,在哪呢?”
梁晋一边叫着,一边观察自己手里的中州镇武令。
这枚令牌在短暂地使用了一会儿以后,其中蕴含的军势,就已经少了不少。
远方有莫名的意志传来,切断了自己和镇武令之间的法力联系,然后成功和中州镇武令勾搭上了。然后梁晋就感觉到了,那远方正在向中州镇武令中输送军势。
那个远方,是中州长安城的方向。
梁晋明白过来,这算是身在长安城的牧神军,在给自己这枚刚刚使用过以后能量不足的中州镇武令“充能”。
在充能完成以前,自己将暂时不能再使用中州镇武令,借用牧神军的法术。
所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梁晋必须当先离开这里!
他确定了这个意思,才叫唐小狗来。
“这儿呢这儿呢!主公我在这儿!”
唐小狗兴奋地掉下了大勺,跑上前来,谄媚道:“主公刚刚那就是咱们镇武司最强大的底牌么?可真是了不得啊!能够加入拥有如此强大法术的镇武司,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别跟我说废话!”
梁晋道,“你赶紧到马厩去,牵了马来。刚刚战斗闹出的动静太大,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有危险。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要骑马快走。”
“客客客官怎么不用那些人的坐骑……他他他们也死了,用不着坐骑。那些坐骑可都是异兽,跑得飞快!”
龙门客栈的店家终于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跟梁晋提起了意见。
“你是说那些乌龟一样的坐骑?倒是跑起来飞快。”
梁晋拒绝了店家的提议,说道,“刚刚我跟这些死人战斗的时候,看到它们已经受惊跑掉了。现在就只剩我们之前骑着的三匹马了。凡马力气小,之前才挣脱不开。若是能挣脱开的话,它们只怕也跟着跑了。”
跑得飞快的乌龟,背壳上平整的很,看来确确实实是能当坐骑的。想必正是因为它们能有那样的速度,才能后发先至,赶在梁晋之前,到达梁晋要去的地方。
然后,设下这个局。
只是再好的局,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也是一文不值。
现在,局已破,轮到梁晋反将一军了。
唐小狗很快牵了马来,顺道将马都安抚住了。梁晋安排韩小钰收拾好了东西,又砍下那些行凶者的头颅来挂在马上,从行凶者身上搜出些钱财来,送给店家,告诫店家快快离开此地,然后就招呼手下等人,打马往回返了。
第二十章 重返镇北城
在离开龙门客栈废墟的时候,唐小狗不无可惜地道:“唉,早知道那些贼人带着异兽坐骑,就留意着点了。那么好的坐骑啊,比咱们这些马强多了!可惜,可惜,都给跑了。”
梁晋却道:“你要他段家的坐骑干什么?你不知道异兽识主么?认了主的坐骑,咱们再收拾掉了,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唐小狗立刻就拍马屁道:“主公说得对!主公高瞻远瞩!”
相比起一心盯着别人坐骑的唐小狗,梁晋可就务实多了。他从龙门客栈废墟里带走的,是龙门客栈的店家,以及在龙门客栈里存储的粮食。
他在取走这些东西时,还确认了一下,那后厨里放着的东西,没有人肉之类的玩意儿。这家店确确实实只是起了个黑店的名字,但其实并不是个黑店。
而梁晋带走店家,取走这些东西的目的,自然是要让店家给自己做饭。
而且店家孤苦伶仃一个人,把他独自留在那里,也不合适。
因为在龙门客栈中遭到了镇北城段家的暗算,而自己又使出中州镇武令,召唤出神将应龙,才得以赢下那一战。神将应龙的光辉却已然高耸入云,让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人都能看到。
所以梁晋知道,他那一战,一定已经泄露出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段家很大几率会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那段家族长想必早知道中州镇武令的局限性,因此在看到神将应龙以后,必然也会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陷入“虚弱状态”。
因此他一定会派出人手,趁现在的大好机会来对付自己,
梁晋自然不能给段延淳这样的机会。
而在段家已经将这么多人这么多把柄主动扔给自己以后,梁晋已然不需要再往沧州跑一趟。有这么多镇北城段家的人头在手上,梁晋已经足够找段家兴师问罪,毕竟这世界不是前世,对证据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
梁晋抓到段家的把柄,就已经能够找段家兴师问罪了,他不需要太多确切的证据。
他之前要找问题,其实一是为了稳妥,二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现在段家主动动手了,梁晋的良心,也就过得去了。
而为了避免段延淳趁现在向自己发难,梁晋必须找地方先躲避一段时间,等待他的中州镇武令技能冷却。
他甚至没有到附近的城镇村落去,在山间找了个洞穴,让那店家负责生活做饭,在这里暂居下来。
这洞穴却是一个狗熊的冬眠之所。那狗熊本来是要被梁晋赶出去的,但梁晋看它实在可怜,就让它留下了。虽然被梁晋打扰了冬眠,但能够跟着吃点热乎剩饭,对于狗熊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渐渐的,洞穴里的关系稳定了下来。
梁晋站在最高位,下面就是他的两个麾下韩小钰和唐小狗,然后狗熊惧怕着三位修行者,沦为伙夫的龙门客栈店家在三人一熊的余威下瑟瑟发抖,不知道花了多久才逐渐适应。
而那狗熊也是聪明得很,在洞穴里没蹭几天饭,就看出来了,它最好能保证洞穴里的食物充足,不然的话,一旦食物告罄,占了他洞穴的四个人就一定会把它宰了吃掉。
于是这只不会说话的生物主动承担起了捕猎取食的工作。严寒冬日的深山老林里,罕见地出现了本来应该冬眠的猎手。
狗熊每日奔波劳碌,捕鱼逮鹿抓兔子,甚至还采摘难得能在寒冬里冒头的野果野菜,给梁晋等人提供了极佳的后勤保障。这让梁晋都有点想封它为后勤部长了。
幸好的是,狗熊不懂人言,也不会说话,不然的话听到梁晋的这个消息,它一定会吓得连夜逃走,这山野间的豪华别墅,不要也罢。
如此高强度地、废寝忘食地工作,不过月余时间,那狗熊竟然累得瘦了好几斤,以至于整个熊看起来都缩水的一圈。
出卖尊严、艰难地度过了月余时光,狗熊的熊生终于迎来了光芒——
这伙长期占据它洞穴的恐怖人类,终于要离开了!
月余时间,梁晋的中州镇武令终于修复完毕,足够梁晋再来上那么一发了,于是梁晋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要立马到镇北城去,一方面解决这起子事件,另一方面,也是宣告自己并没有消失,要回来了。
他失踪的这一个月时间,镇北城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乱子。
和狗熊告别之后,梁晋四人就牵马离开了洞穴。这样集体出动,狗熊岂能察觉不出来?当下兴高采烈地把梁晋一行人送出了洞穴去,高兴之下,巨大肥硕的狗熊屁股甚至一扭一扭的。
梁晋看在眼里,不由叹道:“没想到相处日久,竟然连狗熊也与咱们有了感情,竟然如此依依不舍。你看咱们把它带回去怎么样?等新衙门一建起来,让它在门口看个大门,岂不美哉?每日有剩饭剩菜供应,想必也是不错。”
唐小狗叹息道:“这熊似是想要继续冬眠了。主公,咱们打扰它这么久,让它没法冬眠,已是不该。如今它继续补充睡眠,咱们还是别再打扰它了。”
梁晋听完唐小狗的话,思索良久,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咱们总不能对不起自家兄弟。狗熊跟咱们住了这么久,也勉强凑合算是个自家兄弟了。兄弟要睡觉,咱们就让他好好睡吧,就别打扰他了。”
于是这一场对狗熊的骚扰机会就此告一段落。躲在洞穴黑漆漆的阴暗里,狗熊长长出了口气,忽然想远远离开架设着录像机的地方。
这个狗熊已然受够了折磨,现在只想赶紧从梁晋的魔爪中脱离出来。只要梁晋带着他的手下们赶紧滚蛋,它简直干什么都行!
而在梁晋被唐小狗说服以后,众人启程下山,那狗熊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它心里高兴决定这个冬天剩余的日子不吃饭了。
至少不吃其他人的饭。
下山后一路往东北上香走,梁晋干脆换成了这首歌:“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你说你很累,已无法在爱上谁……”下了山后,几人终于到了官道上面。
到了官道上面,梁晋就与众人都勒马停了下来。
“好了,就到这里了。”
梁晋在这官道上把那店家放下,顺便赠与他一部分盘缠,“龙门客栈被毁因我而起,到最后还让你担惊受怕给我们做了一个月的饭,真是对不住了。店家,这点钱你拿着,路上有。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到长安城长安街衙门对面的南郊小酒馆去,那里是我妈开的酒店。她若是知道你帮我良多的话,一定会收留你的。当然,你如果有其他去处,就当我没说。”
说来也荒唐,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还没有问过这店家叫什么,其他两人也都没有问上一句,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们还是以“店家”来称呼这位可怜的龙门客栈老板。
而那老板本来担惊受怕了一个月,到这时竟然变得有些不舍起来,问:“诸位老爷……你们……你们要去哪里?”
梁晋道:“我们要去镇北城,到那里去干仗。你要跟着来么?”
那店家连连摇头,一溜烟跑了。
而梁晋却笑了笑,对他两个麾下说:“走吧,咱们干仗去!”
三人豪气陡升,推动着它们打马向东去。如此入夜十分,三人就离镇北城很近了。
不过梁晋并没有着急进城,而是在距离长安不过数十里地的林野里修整。他需要在这里先养足了精神,然后再到城里面去,好好会一会他段家上下。
因此趁着夜色落下来,三人安营扎寨,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时,三人往镇北城去,到了城门口,却突然被之前还不怎么管事的差役给拦住了。城墙上紧跟着就冒出一个人头来,却是曾经那个修行者守备。
梁晋还依稀记得他,给段家、北源门报过信,也给城主传过话,还给自己献过殷勤。他原本应该是在城门处值守的,也不知道是调动还是轮岗,如今竟然被安置在了这里。
到了现在,他还是一副仿佛在献殷勤似的表情,只是死活不开门。
“梁巡察,可真是梁巡察?!”
那修行者守备一副惊喜至极的样子,叫道,“一个月时间,咱们几乎都没见到梁巡察,还以为梁巡察出城到九州各地巡察去了,就一直没敢打扰梁巡察,梁巡察突然回来,可把兄弟们都吓了一跳。”
梁晋笑道:“我好好一个活人,怎么能把人给吓上一跳,我巡察回来你,你别愣着不懂,快快开一下门啊。”
那城门守备赶紧说道:“梁巡察抱歉。梁巡察有所不知,在你离开这一个月里,镇北城里有逆乱,幸得段家和北源门出手相助,咱们才擒获了那逆乱。如今逆乱就被关在段家,等候发落呢。段族长和叶掌门都怀疑那逆乱是魔门中人,应该还有同党在附近,因此我镇北城现在全城戒严,城门口是坚决不准随意让修行者进出的。要放梁巡察出来,我还要请梁巡察等一等,我好去向人请示。”
“这个好说,你快些则个,被因为我一人弄得其他人都进出不得,在这里跟我一起挨熬。”
梁晋回应说道,仿佛真不在意那些奖项,“不过我还是要问,你这是向谁请示呢?”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你到底是找段家、北源门请示,还是找城主府莫狄莫城主请示?”
在一个月以前,梁晋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修行者守备不像是莫城主的手下,反而像是段家或者北源门安插在莫城主麾下的一颗钉子。
“都请示,都请示。”
那修行者守备讪讪笑着,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城墙上缩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的去帮梁晋说项去了。
于是梁晋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准备以后再找其清算。而眼下,他要做的,是继续在这里,耐心等待,等看看那修行者守备是叫来个什么人物。
还有,那逆乱,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梁晋就在门外等着等着,没用多长时间,就见城门缓缓开启,那守备领着城主府莫狄、段家族长段延淳,以及北源门掌门叶二爷出了城来。于是眼前的画面让梁晋有了一种既视感,仿佛他们回到了月余之前,那时自己在北门处,面临的也是这一个状况。
紧随莫城主等人之后的,还有梁晋的另外三个属下——
来自于三大修行圣地的传人属下!
有这样一支力量在手,没哪那个人愿意和你硬碰硬。
也不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在城里做了点什么?
梁晋心里想着,和众人寒暄起来,寒暄罢了,就被众人迎着往城里去了。至于他的那一堆头颅,他暂时先存放在一处土地下,并没有立即拿出来。
这道证据反正也已经在自己手上了,段家想对自己做什么,也没有用。梁晋甚至感觉他不用拿出家当,眼前的活就能运转开了。
顺道,在回去的路上,梁晋也能悄悄问莫城主一些情况:“莫城主,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城池好好地给戒严了?”
莫城主叹了口气,道:“段家和北源门同时建议,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封城了。你走之后没多久,这里就爆发了一场大战,那个本来北上去断药山脉的万斩妖突然露面了,还和段家大打了一场,闹得城中鸡犬不宁。也亏是段延淳,这事才终于被摆平了。但段延淳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然后做了如今的安排部署。如今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还真是万斩妖!
梁晋心里一跳。他本来隐隐有了这样的猜测,现在莫城主直接告知于他,却应证了他的猜测,是没问题的。
而按照他的猜测,那万斩妖自然不是逆乱了。他只是个找镇北城段家复仇的孤魂野鬼,拦住段家,一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给远去沧州调查事情真相的自己争取时间。
第二十一章 复仇者联盟
梁晋回城主府中修整了一个晚上。一晚上过去,第二天醒了个大早,养足了精神,梁晋就去了段府。
段府之中,段延淳等一干人早已恭候多时,梁晋扫视一圈,却见其中少了段延淳的大儿子段和,便问:“段族长,你家大郎呢?”
在那刺杀自己的一干人中,并没有段家大郎段和。这是梁晋看过所有的行凶者脑袋以后确认的。不过他并不排除段家主家有人就在其中。雨师妾有相丑之法,以此法改变容貌,不是什么难事。这是梁晋在来这里以前,就从关于镇北城段家的资料里看到的。
万一那段和在刺杀自己以前,特地改变了容貌,自己虽杀了他,但他法术残留,容貌不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他问出这个问题,段延淳却面不改色地道:“段和到凉州游学去了。存神境之上神通境,想要突破,不如游山历水,遍访宗门,求得仙友神灵。他如今也到了存神境,要为实力更上一层楼打算,因此不在,梁巡察莫怪。”
“不怪,不怪。”
梁晋笑说道,岔开话题,“听闻段族长抓住一个逆乱镇北城的叛逆,不知关押在何处?”
段延淳却道:“好叫梁巡察知道,那叛逆就关押在我段府之中。只是那叛逆凶残至极,实力不弱,梁巡察还是不要接触为妙。以免被他伤到,那就不好了。”
看来这家伙是的的确确不想让自己接触到万斩妖啊。
梁晋不介意地摆了摆手,说:“你这话说得,把我当成什么了?段族长,我可是中州镇武司巡察使,巡察中州,管制修行者违反乱禁之事,乃是我的职责。我岂有怕了修行者的道理?”
段延淳忙道:“梁巡察自然是不怕的,但我等毕竟担心嘛。段某拳拳之心,梁巡察明鉴。”
梁晋道:“不妨事,你也不用把人放出来,且让我看一看就好。反正我那里衙门都没盖起来,也没法关押他。把他关在你这里,我也放心不是?”
段延淳将信将疑,但看梁晋铁了心是要见万斩妖,也不得不妥协了。幸好梁晋提出这个建议,也让他放了一点点的心,当下道:“好,梁巡察请随我来。”
他把梁晋请去了后院,后院中有一个地窖,原是放置果蔬菜品的,但这时却被腾出来,做了关押人的地方。
因此跳下地窖,梁晋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发霉味道。
万斩妖就在这地窖之中。在地窖的正中央位置,段家竖起了一个十字的铁架。万斩妖就被铁链挂在铁架上面,胸口琵琶骨也被铁钩穿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看起来好不恐怖。
这个原本不着调的话痨,这时终于没了多少话,虚弱地垂直脑袋,气息有一口没一口。
段延淳似乎对梁晋还有不放心,跟着梁晋跳下地窖来,见梁晋正看万斩妖在十字铁架上的情况,便解释道:“这万斩妖虽然不是存神境,没有修成神灵,但也是神源境的高手,会些乱七八糟的神源武道,难对付得很。咱们镇北城在捉拿他时,在他那神源武道之下,也难免受了伤。因此抓到他后,为保险起见,咱们就把他的琵琶骨给穿透了,废他修为,让他再乱不起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
梁晋点点头,道,“打盆水来,把他泼醒。我有话要问问他。”
段延淳深深地看了梁晋一眼,见这位梁巡察神色平静冷漠,不像是和万斩妖打过什么交道似的,这才放心下来,转头命人取水过来,下了地窖,往万斩妖身上一泼——
“哗啦——”
大水过后,万斩妖浑身上下顿时湿漉漉的,本来干涸凝结的血液化入了水中,往下滴落。
万斩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发出一声呻吟,“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他一眼就看到梁晋,顿时激动不已,挣扎着想要说什么话。
梁晋打断了他到嘴边的声音,说道:“说吧,你为何在镇北城中出手?”
万斩妖恍惚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该说什么似的,“嘿嘿”冷笑起来,说:“当然是阻挠他们的行动。不然的话,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没有被人追杀?”
只这一句话,梁晋就明白过来——
原来不是段延淳没有带队去追杀他,而是有人帮他把段延淳给拦住了。
这个人就是万斩妖。
万斩妖知道自己是去沧州万家,调查他的事情,因此要帮梁晋减少困难。哪怕落到如此地步,也在所不惜。
“什么被人追杀?”
梁晋仿佛反问万斩妖似的,继而又问了段延淳一遍,“段族长,他说什么被人追杀?”
段延淳在梁晋的背后,本已紧绷起了神经,到这时候,才终于放松下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听不懂他说什么。”
“对啊,我也听不懂。”
梁晋笑了起来,“因为你这厮可没有拦住人,我确确实实被人追杀了,然后我把他们宰了,才回来的。”
段延淳的神经“刷”地又紧绷了起来。
梁晋问:“万斩妖,你要拦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拦他?”
“呼哧……呼哧……”
万斩妖喘着粗气,“这还用说么?我拦的,当然是你背后的人,为的自然是复仇。”
段延淳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梁晋往后瞥了一眼,却发现这段家族长已然把手按在了他腰间配剑的剑柄之上。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在段延淳如此做之后,段家在地窖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把手按在各自的武器之上。梁晋甚至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些人的神灵在躁动不安,随时准备对自己发动攻击。
梁晋摇头失笑,对段延淳道:“段族长,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段延淳道:“梁巡察,因我抓住了这叛逆,这叛逆怀恨在心,颠倒黑白,他说的话是半个字也不能信,请梁巡察明察。”
“什么明察不明察的,段族长你别这么神经过敏。”
梁晋笑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这位万斩妖先生,你本事这么弱,这么轻易就被人拿下,还穿了琵琶骨,废了一身修为,凭什么报仇呢?你报的了什么仇?”
万斩妖又“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才道,“巡察使你放我下来,自然就知道我能不能报仇,怎么报仇。被抓、被穿琵琶骨,这都不是问题,只是小事。只要他们杀不死我,我就能报仇。我憋了这么长时间,就为的是这一天。”
梁晋当下道:“这样啊……这样的话,段族长你看,能不能把这厮放下来。我想看看他有什么能耐,要怎么复仇。”
段延淳道:“梁巡察,这样不提好吧?他毕竟是神朝叛逆,就此放开,我怕他容易生事。”
梁晋笑道:“怎么,你害怕打不过他?”
段延淳道:“梁巡察莫开玩笑。我自然不会打不过他,我能抓他第一次,自然也就能抓他第二次。只是为保险起见,为我镇北城安危起见,梁巡察还是最好不要这么做。”
“那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
梁巡察眯起眼睛。
到了现在,段族长是终于明白,梁晋铁了心要和他翻脸。他当下也不再伪装,直接拔出剑来。
“仓啷——”
一声过后,地窖之上就是“仓啷啷”的一片响,仿佛响应段延淳的动作似的,让梁晋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梁巡察非要这么做,那我就只好出手阻拦了。”
段延淳如是义正言辞地说,仿佛一个正义大使一般,说的正义凛然。
可惜,比丁蟹还差了一点。
梁晋心里想道,嘴上却说:“那你不如动手试试,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怎样出手阻拦我。”
他说话间已将中州镇武令握在了手中。这枚威力强大的令牌,此时已然充满了法力,能够再次使用出牧神军的法术。
有中州镇武令在手,他现在是谁也不怕。
段延淳被梁晋刺激得忍不住了,举剑就要动手。
但就在这时,一道光芒突然从地窖中冲天而起,一霎那间,恐怖狰狞的巨龙已盘踞在段府之上。
“段延淳,你动手试试?”
梁晋说道。
段延淳哪能承受住这等压力?“噗通”就跪了下去。
地窖上面,也算哗啦啦倒了一片。
在镇北城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修行者势力,这时却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不堪入目。
梁晋心生感慨,道:“你们知道牧神军的威力,向来只惧怕在长安城里镇守的牧神军,却还对我镇武司的镇武令没有个概念,表面上有点畏惧,实则却不屑一顾。现在,我该让你见识见识了。”
段延淳伏在地上,整个人都已经软了,颤颤巍巍地道:“梁巡察……梁巡察!我愿奉上金银,祝梁巡察建起中州镇武司衙门!”
他这时言辞恳切,仿佛恨不得立马就出钱出力,今天动工,明天就给梁晋把衙门盖好。
但到了现在,显然已经晚了。
梁晋看都没看他一眼。挥起手里的摄心神剑,以四时咒令冰火之术附着其上,没两下就斩断了万斩妖身上的铁链。
“噗通——”
万斩妖落在地上,强撑着颤抖的身体站了起来。
梁晋看到万斩妖这种情况,却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样子,就别指望亲自动手报仇了。还是退到一边,看我来吧。”
万斩妖道:“你和他们有仇吗?你报什么仇?”
梁晋道:“他们派人追杀我,虽然都被我反杀了,没能杀成我。但到底还是要杀我了。你说这不是仇吗?我不该报仇吗?”
万斩妖哑口无言。
这个浑身是伤的家伙已经不想再和眼前满嘴跑火车的巡察使说什么了。他难得变得沉默寡言。到这一刻,他已然说什么都兴致缺缺,只想着赶紧复仇了。
复仇自然是不能靠嘴的,要靠行动。
他左顾右盼,不见自己的大刀,便费力地拖着灌铅也似的腿脚走到了地窖洞口,摇摇晃晃,把地窖洞口落下来的巨大门扇抬了起来。
然后下一秒,梁晋就见万斩妖气势猛涨,梁晋只觉他的境界在一瞬间突飞猛进也似,从神源境一路突破存神境、小神通境、大神通境、合道境、直达化境。
他仿佛一个化境高手,如道宗平退思那般强大,站在梁晋的面前。
于是乎他胸口被铁钩穿透了琵琶骨仿佛也无碍了,在无数非人的折磨中流了那么多的鲜血仿佛也没事了,那本来抬着还有些吃力的巨大门板,这时在他手中,就仿佛拎着一根筷子似的,轻松得不得了,他哪怕拿两根手指,也能将之夹起来。
“呼……”
万斩妖轻轻吐出口气,说,“这是神源仙人教授我的神源武道,神源仙人叫它无名大道。修炼这一门神源武道,此生将不能再修炼其他法术神通,一辈子不得迈入存神境,寻仙驻神。因此我平日里智能以一些神源武道御敌。幸好神源仙人会的神源武道不少,我跟他学了很多。不然的话,在段家手里,我绝对撑不到现在。”
他是在解释他现在这等气势的由来,一边解释,他一边向段延淳走去:“依靠无名大道,我将无时不刻地吸收和积蓄天地间的法力,但不能使用。我只有一次使用这些法力的机会,使用之时,我积蓄的所有法力会全部爆发出来。但此后我将用不能再练神通,从此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一直隐忍,没有着急出手。毕竟我也弄不清自己积蓄的多少法力。这神源武道一旦用出,我双拳难敌四手,无法复仇,那从此就再无希望。”
原来如此!
梁晋心中微惊,他本以为所谓的四大神源武道,已经够可以了,却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神源武道。
“因此我等到了现在,找到了巡察使,请巡察使帮忙,我看准了巡察使也想对付段家,就想和巡察使合作。但现在看来,巡察使完全用不着我。”
万斩妖说着,高高举起了门板,“但不管怎么说,机会摆在面前,我必要亲自报仇!”
他说罢了话,一板子向被梁晋以应龙的雨水之势压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段延淳头上砸去。
“多谢你了,巡察使!”
第二十二章 要学会扣帽子
万斩妖这个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
梁晋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之前只是没有了力气,现在用出了那效果奇怪的诡异的神源武道,重新恢复了气力,立刻就变得啰里吧嗦了,简直恨不得把所有能够解说的地方全部解说一遍。
梁晋觉得万斩妖这厮在电视剧里很适合做一个反派。
但不管怎么样,万斩妖啰嗦归啰嗦,动手还是很利索的。那一门板下去,段延淳顿时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爹!!!!”
“族长!!!!”
“狡诈恶徒,放过我爹!”
……
在场其他人面目狰狞,额上青筋暴起。但他们被梁晋的神将应龙法术压制,一个个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也就只能张张嘴,根本威胁不了万斩妖。
他们只好向梁晋求助:
“梁巡察,你不能这样!”
“你这是助纣为虐!”
“我段家怎么你了?好歹你镇武司进了镇北城来,我段家也好心好意地招待你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段家?!”
但他们说的话,梁晋根本不听。
梁晋自始至终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以中州镇武令召唤出神将应龙,压制住在场的所有人。
这多亏了中州与沧州交界处的一战。那一战里梁晋首次使用出了中州镇武令,召唤出神将应龙。
在那一战立,梁晋不知惜力,法力消耗地极快,到最后神将应龙虽然没有消耗完他的法力,是他办完了事主动将之遣散的,但其存在的那一段时间,也消耗了梁晋大半法力。
因此经过了那一战,梁晋已总结出了经验教训,知道怎么在操作镇武令的过程中,尽可能地节省法力。
所以他现在第二次使用中州镇武令,召唤出神将应龙,还使神将应龙使用法术,将段家所有的人都给镇压住了,但法力消耗,却并不怎么大。
如今他的法力源源不断地供给给神将应龙,细水长流,还可以坚持许久。因此他根本不急。
他心态平稳,自然就不会被段家的丧家之犬们拨动心弦。
“啪!啪!啪!啪!”
段家众人求饶不断的时候,万斩妖却一声也不吭,只一味地将手里那张巨大的门板朝段延淳的脑袋上面砸去。
他双目赤红,所有的仇恨都在这用力的挥砸中发泄出来,情绪越发暴躁。而那本来木质的门板,在他手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如此重的力道砸在段延淳的脑袋上面,都没有破碎,甚至连一丁点裂纹都没有。
这厮的神源武道,果然不简单。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神源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梁晋心里闪过这样的问题。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段延淳已经被砸得脑袋稀烂,算是彻底没气了。
段家其他人都已经急了,一个个急切地说道:
“梁巡察!你是中州镇武司巡察使,万斩妖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你岂能不管?!”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当官的!”
他们急乱之下,失了方寸,直接指责起了梁晋来。
梁晋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我镇武司怎么办案,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说了?”
说罢了话,他就不再多说。
而有了他的这句话,万斩妖更是有恃无恐,一步从段延淳的尸体上跨过,到了段延淳的儿子段玉跟前,就要挥舞起大板子,再行砸下。
“等等。”
梁晋突然叫了一声。
万斩妖的动作顿时一止。
其实并不是万斩妖想要停下动作,实在是梁晋的中州镇武令,实在太过厉害。有神将应龙盘踞在头顶上面,梁晋简直如同言出法随一般,他“等等”两个字一出口,万斩妖立马就动弹不得了,浑身上下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棉絮中一般,难以动作,也无处使力。
“你等等再动手,我先问他几个问题。”
梁晋说着,走到了段和的身旁,蹲了下来:“段玉,你是段延淳的小儿子,这个问题你不知道,我估计就没人知道了。所以我要问问你,你可愿意告诉我?”
段玉已然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他平日里在镇北城里作威作福潇洒至极身为段家少族长,他简直说一不二,说什么别人都不敢不答应,早舒服惯了,那见过这等生死之事?
他被吓得脸色灰白,听梁晋问他这个问题,两眼不由恐惧地看了一眼举着门板凶神恶煞的万斩妖,问:“我告诉你,你能放了我么?”
梁晋道:“反正你不回答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段玉浑身一抖,有些绝望。
梁晋问:“你哥哥段和在哪里?他之前到哪去了,去干什么了,为什么现在不在这里?”
段玉看看梁晋,又看看那门板,终究是心有疑虑,一时不肯开口说话。
“好,我明白了。”
梁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段玉顿时慌了,急忙道:“等等,我告诉你!”
梁晋这才停下要移开的动作,低头看段玉。
段玉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哥……段和……他听从父亲之命,率众追杀你去了。父亲本来是要自己去的,却在出城时被这个恶人拦下。”
“呸!你才是恶人!”
万斩妖听到这句话不干了,还啐了段玉一口,“你们全家都是恶人!”
段玉这时怕极了万斩妖,听到万斩妖斥骂,也不敢回怼,反而浑身一抖,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然后呢?”
梁晋又问。
段玉眼见梁晋追问,这才又说道:“父亲被拦下,出去不得,就只好让我哥带队去。至于他现在在哪,他出城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应该是被自己杀了。
梁晋听到段玉这么说,就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的推测果然没有什么错处,那被自己以神将应龙斩杀的行凶者中,果然就有段延淳的大儿子段和。只是他易容之后,自己认不出来,如今被自己削下脑袋,埋在镇北城外,自己都没办法分辨哪个是他。
“好的,我知道了。”
梁晋点点头,说完了话,转身就走。
然后万斩妖的大门板就重重地砸了下去。
段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蓦然间在他眼前变大的门板,怎么能不明白?这是梁晋忽悠了他!
这个中州镇武司的巡察使,果然一如既往的奸诈,欺骗了他的感情,到头来还是要杀他,简直就像是自己骗女人一样渣!
但是不管心里再怎么想,再怎么后悔,都已经迟了。万斩妖手里的门板毫不犹豫地砸下,只一下,就把段玉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段家父子三人,就此全部毙命。
“手法进步了呀。”
梁晋看到万斩妖手里的动作,不由赞叹了一句。
“还行吧。”
万斩妖戾气未去,说话时提起沾了模糊血肉的大门板,又向局里段玉最近的人过去。那是段家老祖母秦氏,她的侄儿也在这里,和她最近。
那个侄儿,就是当初随段家和北源门一起出城迎接中州镇武司的那个。
等万斩妖了结了她,下一个就轮到她侄儿了。
万斩妖走到她身旁时,却听她说了一句:“你放我侄儿一马!灭你全家的是我段家,不是他。他和这事没关系!”
万斩妖微微一愣,像是在权衡一般,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点头道:“好!”
他倒是恩怨分明。
但就在他答应的一瞬间,一把飞剑突然从他身旁穿射而过,直接将秦氏侄儿的脑门儿洞穿。
众人都愣在那里,完全没能料到,在这一刻竟然还有暗箭射出,出其不意地杀人!
“抱歉,他能饶你侄儿,但我不能。”
开口说话的是梁晋,刚刚那把飞剑,已然在飞出秦氏侄儿的后脑勺时消失不见。
那是梁晋的四时咒令,这门法术依旧是梁晋最为好用的手段之一。
梁晋道,“你家侄儿虽然没有参与沧州万家灭门一事,但却参与了谋杀我的这起子事。我说的不错吧?”
秦氏狰狞地瞪大了眼睛,却只有上气不接下气地指住梁晋惊叫:“你……你……”
但她气急攻心,话到嘴边,却说不完全,眼看就是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但她并没有被气得倒下。
在她倒下以前,巨大的门板就轰然砸在她的脑袋上面。
万斩妖闷声说道:“抱歉,我不能让你自己死,我要亲手杀死你。”
“你动手还真利索。”
梁晋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继续看戏。
到这时候,万斩妖已然处理了段家的主要人物,接下来的其他人,就此事还有参与,但已不是最主要的。
不过这对于万斩妖来说并不是问题。不管主要不主要,只要参与了那天之事,他就必不可能绕过这些人。
万斩妖拿着巨大的门板,已然找上了下一个人物。
而在这时,远方却突然有人集结,找上门来。
梁晋借由天上应龙的眼睛看到,来的人来自北源门的方向,正是北源门的掌门叶二夜。
“你在这里行刑,我出去会会他们。”
梁晋丝毫不惧,把这个“行刑现场”留给了万斩妖。
在场瘫软在地的众人里,也有猜出了外面有什么热闹的,这时又有恃无恐起来,叫嚣道:
“好个行刑!你这明明是杀人,何必粉饰得这么好听?你们最好小心,北源门来了,和我段家联手,必给你一个好看!”
梁晋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却是一个段家的旁系。这人有些本事,竟然修炼出了神灵,也是存神境界,怪不得这么嚣张。
“你们啊,终究是对牧神军一无所知。”
梁晋摇头叹气,指挥着神将应龙将那人身周的水密度增大,收缩挤压。
“嘭——”
那刚刚还叫嚣的人一下子被挤压得炸裂开来,鲜血碎肉碎骨头溅得到处都是。
其他人终于被吓到了,一个个闭上嘴巴不敢说话,迎接死神一般地万斩妖到来。
左右都是死,光烂个脑袋,总要比浑身炸裂强上许多。段家众人都已经被吓到了。
但北源门众人还没有被吓到。
北源门如今全宗出动,来得气势汹汹,好像是什么苦主,要来找梁晋讨个说法一般。
看到梁晋走出段府大门,那群人里带头的叶二爷就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气氛一时严肃,双方坚持了片刻,叶二爷才说道:“梁巡察,不知段家犯了什么事,要如此动他。你是朝廷命官,处置旁人以前,总要给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稀里糊涂地将人法办,我不同意。”
梁晋总算是有了解释的心情,寒声道:“恶徒段延淳,伙同段家上下老小,鱼肉乡里,杀人灭门,无所不用其极。梁某身为中州镇武司巡察使,到此赴任,揪出修行者恶徒不法之事,是我最应该做的。但就在我赶赴沧州调查一起案子的真相之时,在路上却突然找到伏击!那起案子跟段家有关,段家竟然为此刺杀于我,刺杀朝廷命官!就这一点,我不该将段府上下法办么?叶二爷,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不同意?”
“我……”
叶二爷一时卡壳,道,“你说段家截杀于你,证据呢?”
梁晋却笑了起来:“刺杀我的修行者,人手一个雨师妾。他们出自段家,在我取经的半路上截杀与我,却被我奋力反杀了。你想要证据,我不是没有。那些凶手的头颅,我都已经砍下来了。你要不要认认?”
叶二爷:“……”
梁晋又笑道:“哦对了,脑袋归脑袋,你们可能不认。我派专人把那些凶手的脑袋送去长安城,让道宗平退思好好看看。看他们之中,有没有易容的段和?所修神灵,是不是雨师妾?”
叶二爷道:“反正……反正你不应该如此擅动私刑。再怎么样,他们的罪责也应该由刑部去定,而不是由你们擅自做主!”
梁晋被叶二爷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哈哈”笑了一笑,说:“叶二爷,你有没有听过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你敢质疑我的办案作风,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不满朝廷的认命?我可以认为你这是想要造反么?”
第二十三章 来钱最快的生意
段家的罪行和证据,自然不是对段家说的。梁晋准备那些东西,一是要进行确认,以便自己良心上过得去的,二则是要展示给别人,让有意见的人闭嘴,以及让刑部归档用的。
因此现在面对兴师动众率北源门上下来讨个公道的叶二爷叶掌门,把这些话头抬出来,是最合适不过了。
叶二爷终究不是个有胆量的,很快就被梁晋的一番话给吓到了。
那巨大的神将应龙摆在面前,由不得叶二爷不害怕。开玩笑,那神将那么高、那么大,几乎已经盘踞在整座镇北城的天空上了啊,一般的神灵,哪有这么恐怖?
通常的神灵,都连这样十分之一的大小都没有!
眼见梁晋给他扣上造反的帽子,巨大恐怖的神将应龙在天上虎视眈眈,叶二爷彻底退缩了。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叶二爷一缩,整个北源门也都跟着缩了,直接退回了宗门之中,退得干净无比,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在镇北城中,段家和北源门是这里仅有的两个修行者势力,段家被镇压,北源门缩卵,其他修行者就都只剩下散修,哪里还有人敢出来,给段家讨个公道?
因此北源门被吓退之后,就再没有人来干扰镇武司行刑、以及万斩妖复仇。
现在的万斩妖就是镇武司的代刑人,他拿着那巨大的门板,越砸越是顺手,一门板一个,一门板一个,砸得不亦乐乎。
韩小钰有些不忍见这些场面,早躲到了门口,帮梁晋看着外面。说实话梁晋也不怎么忍心去看,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心软。
之前都差点被杀掉,如今再心软,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了。
有段家的人眼见向梁晋求饶、向万斩妖求饶,都不管用,就叫唤起来:“霍师兄!云师兄!武师兄!我段家待你们不薄,你们何以见死不救?!”
如今处决段家,梁晋的所有麾下都跟来了。之前驻留镇北城的霍定神、云守剑和武云贵,自然也都在场。
但他们眼见万斩妖拿着门板砸个不停,却根本不为所动。
现在有人跟他们这么说,也都只是冷笑不已。
云守剑道:“待我们不薄?呵!你段家可真好意思说!我等之前怎么与你说的?中州镇武司巡察使与我等性命相缚,你们不管如何,都不能伤了巡察使性命。可你们呢?表面上客客气气招待我们,跟我们应承得很,背地里却派人出城,去截杀巡察使,完全把我们蒙在鼓里!若不是万斩妖知道详细,拦住了段延淳,你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他们之前留在镇北城中,受梁晋之命,与段家和北源门虚与委蛇,但现在看来,效果并不怎么好。
在他们对段家和北源门虚与委蛇的同时,段家和北源门同样也对他们虚与委蛇。段家出城去截杀梁晋,他们三个根本就不曾知情!
云守剑习惯性地将主从之誓说成了性命相缚,但主从之誓的效果,可完完全全就是性命相缚——真正意义上的性命相缚!
在主从之誓下,梁晋的死亡,就寓意着他们三个的性命也走到了尽头。
所以段家派人出去截杀梁晋,其实就等于是去截杀他们三个。他们三个哪里还能有好脸色了?
梁晋听到云守剑带些气急败坏的话,却不由笑了起来,道:“云师兄你想多了。万斩妖若是没有拦住段族长,段族长跟其他人一起过来截杀我,也不过的提前被我宰掉,给我送上项上人头而已。”
巨大狰狞的神将应龙还在苍穹之中盘旋,证明梁晋所说属实,没有半点吹嘘。
云守剑听见梁晋这仿佛装逼一样的发言,突然就不想说话了。他只是想刺激段家的人一下,以为报复,但现在他被梁晋刺激到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两人都说完话以后,那段家的人就消停下来,看来是情知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万斩妖始终在闷头干活。
万斩妖在这一刻畅快无比,他多年的等待,多年的法力积蓄,为的就是这一刻。‘
对他来说,除了现在这一刻,其他时候都毫无意义。
报仇!
还有什么能比报仇更重要的呢?
当初沧州万家,在这镇北城段家的手中落了个什么结局,他就要这段家落一个什么结局!
“嘭——”
“嘭——”
“嘭——”
“嘭——”
……
他闷声动手,一门板接一门板,一个一个地拍过去,还要一个一个地留意检查,避免有没有被自己拍死的,还需要补上一下。
到最后当所有的段家人都已经确认死亡,已经过了半晌午的时间。段家的院子里面血流成河,梁晋仅凭手里这点人手,显然是不够清理的。因此他不得不吩咐韩小钰一声,然韩小钰去城主府请城主莫狄派人过来。
城主府没多少修行者,但普通人也有不少,杂役也多,而且可以使唤得动镇北城的侦缉司。因此现在请莫城主帮忙,是最好不过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如他所料的那样,城主莫狄除了派来了城主府的人以外,还请了镇北城侦缉司的人来帮忙。
先到位的自然是莫城主和他城主府的人。这时候梁晋已经收回了神将应龙。那中州镇武令又一次消耗了军势,便再次陷入“沉睡”,“充能”去了。
莫城主率众到了段家门口的时候,看着满地血腥,都瞪大眼睛吓了一跳。他们这时再看中州镇武司的这些人,眼神就都已经不一样了。
任谁能想到,中州镇武司竟然能如此雷厉风行,说把段家灭了,就把段家灭了?一个镇武司衙门区区六个人,竟然有这样恐怖的力量,这给谁不害怕啊!
莫狄参观了现场之后,结结巴巴地和梁晋说道:“梁……梁巡察,咱们突然间的,就把段家给灭了,会不会……不好交代啊?!”
梁晋却摆了摆手,说道:“莫城主放心,我镇武司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段家举家上下,都是逆乱之辈,身在中州镇北城,竟然为了一本神通法门,远赴沧州,灭沧州万家满门!我前去调查,他们又于半道行刺于我。你说他们该杀不该杀?”
莫狄还能说什么?就只能道:“该……该杀!”
梁晋点点头,又道:“莫城主,你久在镇北城,关于段家诸多犯案之事,不是也有所调查吗?如今也该拿出来了,由我这里并案处理,记录在册,交由刑部归档。”
关于莫城主收集的段家犯案资料,莫狄其实都已经交予梁晋了。梁晋之前在外事府看的,就是莫城主收集的所有资料。
当时梁晋就在其中看到了不少关于段家所犯各种罪行的资料,有欺男霸女,有强买强卖,有杀人灭口,有奸淫掳掠……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那些资料毕竟散乱,想必是莫城主情知归置段家,没有希望,就只是单纯的收集记录,并没有怎么整理。那些散乱资料,勉强能够查阅,但想要成卷归档,却还是有些问题。
因此梁晋才有此一说,让莫城主好好整理整理。
莫狄当即点头答应,道:“正该如此。梁巡察放心,莫某回去就命人……不,亲自整理!尽快把东西整理完毕了,交予镇武司!”
他自然欢喜。他收集那些资料收集了那么久,如今这局面,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虽然段家上下早早地就被处决个干净了,但能在整理段家罪行上帮上一份忙,他也是极其乐意的。
梁晋和莫狄说完了话,就看见万斩妖不知何时像是没了力气一般,坐在血泊之中大口地喘气。刚刚助他一臂之力的门板也仿佛失去了力量的凭依,突然间散裂开来。
是散裂,而不是碎裂。
在帮着万斩妖干了那么多的活以后,这门板早撑不住了。如今失去力量凭依之后,也终于沦落到了本来模样,支离破碎,想要复原,那是根本不可能了。
梁晋暂时和莫狄分开,走到了万斩妖跟前,却见万斩妖浑身瘫软如一团烂泥,脸色发白嘴唇发黑,不知道有多虚弱。
“你怎么样?”
梁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这样问了一句。
如他所料,他问完以后,万斩妖就无语地笑了笑,喘着气说:“你……你看我这样子,还能怎么样?”
梁晋不说话。
万斩妖又道:“我……我神源武道用完,积蓄多年的法力,就消耗殆尽了。因此现在脱力至此,也是很正常的。之后……好好休息休息,就能恢复正常。虽然不能再入修行一道,但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还是没问题的……呼……”
梁晋点点头,道:“你这神源武道,倒是奇怪得很。以后再不能修行,你不觉得可惜么?”
“可惜什么?哈哈哈哈哈!”
万斩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大仇得报,现在畅快得很,我空虚什么?哈哈哈哈!巡察使你开什么玩笑!”
梁晋道:“畅快是刚刚的事,你现在的心情,应该是空虚和迷茫吧。毕竟不知道以后该干什么了。”
万斩妖微微一愣,继而突然就哽咽起来:“巡察使你这人忒坏!干嘛说出来啊!揭人伤疤很好玩吗?”
梁晋叹了口气,道:“等今日过去,我派人送你去长安城吧。这地方虽然还是中州,但到底对普通人还不是太友好。今日把段家干没了,或许修行者会消停一阵,普通人好过一点——但绝对不包括你。”
万斩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他情知梁晋说得对,毕竟动手杀尽段家狗的人,可是他啊!镇北城里的修行者会放过其他普通人,但估计不会放过沦落成普通人的他。
这是他今日之后,就必须面对的问题。
梁晋又道:“我会给我镇武司总捕花清影去一封信,她也算是我的师姐。我和她说过此事后,她会帮着安排你的。有她罩着,你去了长安城后,就能安稳下来了。”
万斩妖由衷地道:“多谢巡察使!”
梁晋又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嗯……我还可以给我老娘去一封信。她住在长安街侦缉司衙门对面,在那里开了一间南郊小酒馆。等你去了长安,花总捕如果不管你,你就去找我老娘。她知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定会安排你的。”
万斩妖:“……巡察使你这安排到底靠不靠谱?”
梁晋:“……”
和万斩妖交流完以后,梁晋就让唐小狗把万斩妖从血泊里扶了出来,给城主府众人腾出地方,方便他们打扫。
然后没一会儿过去,镇北城侦缉司的人也来了。本地侦缉司总捕被莫城主引荐过来,和梁晋打了个招呼。
那总捕看起来比长安城里各个衙门的总捕寒酸多了,也谄媚多了,一见梁晋就拍起来马屁:“梁巡察,久仰久仰!早听说梁巡察的威名,今日得见,果然人如其名啊!说来咱们也曾是同门兄弟,梁巡察日后在镇北城中,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自管开口就是!咱们侦缉司和镇武司都是一家人,介时肯定有钱的出钱,有力地出力。”
梁晋点头应了,那总捕就勤快地召集一众手下,帮着去收拾现场。他们果然是干惯了杂活的人,收拾起来利索得很。
莫城主道:“本地侦缉司,没什么实力,也就只能这个样子了,让梁巡察见笑。”
梁晋摆了摆手,道:“不妨事,我能理解。”
莫城主点了点头,却道:“梁巡察,等他们收拾好了这现场,其后动作,用不用我们帮忙?”
梁晋一听,就知道莫城主是看透了自己肚子里的主意了,当下笑了起来,道:“自然是要莫城主帮忙的。我人手这么少,活也干不过来啊。不管是hi接下来抄家拿钱,还是筹建衙门,都少不得请莫城主帮忙。”
是的,他接下来要干的,就是抄家!
其实现在他已经算是抄家抄了一半了。把段家人都杀干净了,接下来自然是要拿段家的钱。
这是他一早就定好的主意。
他和段家、北源门筹不到钱,就在打这样的主意了。在确认段家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之后,这个主意,就已被他确定下来。
可以说,他法办段家,所为的,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