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方一鸣基本确定。
但只是基本,因为这个梦太清晰了一点。
他抬起头,看见马路对面有一盏红绿灯,红灯一直亮着。
他习惯性的朝着左右看,路上没车。
抬起头看看,天空混沌一片,说不清是云还是雾一样的东西遮住了天空,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路对面似乎也有一个人,但是路很宽,中间又有若有似无的雾气,看的不是很真切。
但对面那人似乎也看到他了,他举起手挥舞了一下。
于是方一鸣也举起手。
方一鸣想要放声喊几句,但他发现开不了口。
他更确定这里是梦了。
他想要伸出腿去,发现自己也动不了。
也许自己的睡姿不对,腿麻了?
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唯一能动的是两只手。
这里是梦,也许自己应该倒立用手走路?
方一鸣真的这么打算了,但他发现手里似乎有个东西。
他想把这东西甩去一边,但甩了几下发现甩不开,这东西似乎跟长在自己手心里一样。
他仔细的去看,发现这是一个按钮。
按钮不大,但很明显,就像街机上的按键。
于是他按了一下,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的自己的躯壳,朝着马路对面飘了过去。
红灯变成了绿灯。
他还能回过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停在原地。
看向对面,发现对面也有一个东西朝着自己的方向飞了过来。
俩人从马路中间交错路过,他伸出手去想跟对方打个招呼,两只手却交错而过。
不,别按……他心里想着。
绿灯又变红。
于是他的灵魂又开始回头,一会便回到了身体。
但对方的灵魂却在自己的身体边上徘徊,他还伸手对着按钮示意。
显然他是按了的,而且没有回头。
按吧,这不过是一个梦。
…
感谢天瑞说符《我们生活在南京》
感谢老鬼《从红月开始》
感谢乌贼《长夜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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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是一本反套路但是又脑洞大开的科幻故事!
希望能给你们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
第一章 开始
程成没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太吵了。
感觉周围有好几个人走来走去。
“烦死了。”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喊了一句。
但这周围的声音却没有被驱散。
他心中积攒着愤怒,打算过几秒钟再来一次大爆发。
但是耳朵边突然传来的铃声却打断了他的聚气,他猛的被吓醒了。
于是手忙脚乱的去关手机,却惊讶的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解锁界面是陌生的,他试探性的输入自己的解锁密码,错误。
又试了两次,又是两次错误。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他抬起头,看见了刚才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的噪声来源。
是他的室友们。
一共有五个。
不……
程成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五个。
好几个人都在卫生间门口排队,刷牙,洗漱,上厕所。
他们是谁?
不认识,程成一张又一张的脸看过来,一个都不认识。
自己呢?
程成突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下意识的伸出两只手来。
不,这不是自己的手。
他随便把手掌在自己的胳膊上摩擦一下,就能感觉到手上跟砂纸一样的粗糙。
他又低下头,脑袋一阵眩晕。
自己的腹肌呢?马甲线呢?昨天晚上他洗澡的时候,给自己自拍的时候,它们都还在……
他都不顾自己还没穿衣服,几乎是飞快的从床上起床,冲去卫生间。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人,程成突然感觉自己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似乎从窗外漏进来的寒风,穿过他的皮肤和肌肉,直接吹进了他的心脏。
两个刷牙的室友不满的看着自己,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从洗手台面前挤回房间。
太丑了!
程成悲愤的想。
为什么自己原来那么帅,结果穿越成为这么丑的一个货?
丑就算了,还穷。
程成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家工厂的宿舍。
他在床上找到自己的工牌,陈晨。
呵呵,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读音一样所以就穿越?
程成不屑的把工牌随便一扔。
陈晨放在床上的几件衣服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袖口衣领都能看到黑黑的油光。
他径直去找他的衣柜,翻出来几件干净衣服,勉强往身上套。
穿鞋子的时候又发现了问题,脚上还有脚气……鞋子臭的他都不能闻。
但实在没有找到新鞋换,他也只能将就。
鞋子也是地摊货,完全不透气,甚至不太合脚。
这人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好在程成运气不错,在陈晨的钱包里,他还找到了几张现钞。
嗯,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
能把今天过去就行了……就当出来旅游了。
程成心里打算着,拿上钱包,拿上手机,径直就往外走。
“陈晨,你要出去?请过假了没?”一个室友在他后面问他。
“没那个必要。”程成毫不在意挥挥手。
“不怕扣钱啊。”
“爱扣不扣。”扣的是陈晨的钱,关自己程成什么事。
厂子门口就有一条商业街,很方便,程成随便找了一家手机维修店,问了老板一下,得知解锁屏幕其实很简单。
更别说有身份证了。
本来程成还打算花钱的,结果自己就能免费办了。
解锁之后,他就在手机店边上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程成咳嗽了一声,问对方:“你是陈晨吧?耳东陈,早晨的晨。”
对方沉默。
但程成能感觉到有人在听,他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声。
“我现在就在你住的地方,我们要不要想办法见个面?”
电话被挂断了。
程成几乎立刻就火了,对对面发信息:“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是吧,别逼我去报警。”
“你报吧,”对方似乎有恃无恐,“爱报不报!”
程成是真的想报警,110都按下来了,但是冷静了一下之后,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低调处理。
报警之后怎么对警察说,说自己是被盗窃呢?还是被绑架?
说自己灵魂穿越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而自己的身体此刻正在被另一个人霸占?那人赖着不还?
恐怕自己会第一时间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吧。
自己应该想的更远一点,现在是对方占据了自己的身体,他还明显有了恶意,对,要阻止损失。
得先给自己爸妈打电话。
但……
号码多少来着?
程成只能先登录QQ,在上面联系爸妈,但他们俩……基本上都不用QQ的。
果然,信息发了十几条,他们没有一条回应。
程成又打算找别的亲戚,舅舅,还有小姨,表弟……
就在他一边浏览着QQ上的好友栏,一边想着他们的身份时,发现QQ下线了。
再登陆,密码错误。
找回密码,需要自己的手机。
可自己的手机,此刻却不在自己手里。
程成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其实都是被一部手机维持的。
没有那部法律上属于自己的手机,他连自己亲爹妈都联系不上。
一定还有办法,程成去网吧的厕所里冲了冲脸,让自己清醒。
网购账号,对,他给爸妈冲过话费,看网购记录就行了。
程成动作飞快,很快登陆了账号,并且确定对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账号的存在。
“哼,”程成得意的找到了自己父母的账号,一边激动的把他们复制粘贴到网吧的桌面上,一边又开始忍不住得意,“和我斗,你还嫩。”
先打哪个好呢?
程成犹豫了一下,从感情上来说,自然是妈更亲近,但是他妈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妇女,平时上网买东西都不利索,都要他来代劳。
去电影院看电影,看个科幻完全就看不懂的那种类型。
要是跟他说起穿越这种话题,恐怕是有点费劲。
可他爸呢,天天就是在外面喝大酒,谈工程……人是很精明,但……
反正他爸也不爱看科幻片。
考虑到家里大钱都是他爸管,为以防万一,程成还是先打了他爸的电话。
“谁啊。”程建兴同志明显是在外面,有点不耐烦。
“爸,是我,”程成说完就后悔了,又赶紧解释,“我用同学的手机。”
“又是买车的事?你跟我说这没用,得你妈同意。”程建兴似乎根本没听出来声音有什么不对。
“不是不是,”程成说,“是这样,这两天你千万别给我钱,我银行卡和手机丢了。”
“又丢……你人怎么没丢。”程建兴都有点生气了,不是气儿子丢三落四,而是担心儿子这种智商……以后怎么活。
“不知道,我也在查呢,记住,这两天千万别给我打钱就是了,手机也别转账……”
程成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直到挂掉电话,他才感觉自己仿佛什么都没说。
这些提醒,最多也就管用一两天。
一两天……够自己回去吗?
不管了……
程成几乎是立刻去网上找回家最快的机票。
但是付费的时候遇到了问题。
陈晨的钱不够。
他的钱包里一共有三张银行卡,但是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超过20。
三张几乎都是空卡。
算上手上这200现金,手机微信里的150块,他一共有350块。
350块,还不够程成买双鞋。
跟女朋友吃顿饭。
对,女朋友,哪怕是前任……陈晨那货,不会借着自己的身体占便宜吧。
程成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但是最终,还是回到了机票上。
钱还差几百,问题不大。
陈晨手机上的借贷额度都没用过。
程成直接借了2000。
离开网吧后,他第一时间去边上的超市买了一双鞋,换了外套。
又去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了一顿。
又去附近一家酒店开了个房,洗澡,顺便把里面的毛衣内衣也都洗了一下。
出来之后,想了想实在还是不能忍,去了一家理发店。
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程成才总算感觉镜子里的这货,总算具备了自己的一点风采。
当然他底子太差,这没办法,下辈子再投胎吧。
打车去机场,在机场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全身的钱,只剩下1200不到。
1200够了,程成想,只要让自己见到那个王八蛋……
看到熟悉的机场,程成这才有了一点回家的感觉。
他几乎有点感动的快落泪了。
出去打车,直接报了自家地址。
车子启动没一会,程成又有些担心——毕竟自己的身体练的那么好,现在的身体这么差。
见了面要是对方揍自己怎么办。
还有跟自己父母怎么说啊,一开门,爸妈,我是您儿子?
那我们屋子里那个是谁?
穿越?
老两口内存溢出,肯定死机。
报警?那自己还是被送精神病院。
程成胡思乱想的时候,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不,是陈晨的手机响了。
是他妈。
“喂,晨晨,”晨晨他妈的声音有点惊喜和不敢相信,“钱是你汇过来的吗?”
“什么钱?”程成先是纳闷,然后立刻提高警惕,“多少钱?”
“三十多万,”晨晨他妈的声音有些急了,大概是觉得这笔钱没了安全感,“就刚刚,银行的人打电话跟我说的。”
“谁转来的他们说没说。”
“说了,说就是陈晨,怎么,不是你吗?”
程成冷笑,自己刚才还在为透支2000块觉得不好意思呢。结果……30万?
这是他妈把能撸的平台都撸了吧!
还有自己银行卡里那点存款,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攒着准备买车的钱……
程成感觉自己的牙床都开始疼了——话说这货不是有什么牙病吧。
刚刚还在犹豫的想法,现在几乎立刻烟消云散了,他几乎想要立刻冲进自己家门,把这货按在自己床上疯狂殴打。
哪怕那是自己的身体也一样。
“妈,”程成对着电话说,“钱是我汇的,帮一个朋友的忙,你把钱都转过来。”
“诶,好好。”陈晨妈在电话那头还挺高兴,高兴他儿子能赚钱了吧。
过了十几分钟,电话又来了,这时候计程车已经进小区了。
程成一边给司机指路,一边听电话:“银行的人不让啊,说这可能是诈骗……要等24小时。你这朋友,不会有事吧?”
“行,那就等。没事,你放心好了。”程成挂掉电话,心理已经思考着,待会怎么进去替她教育儿子。
2分钟后,电梯来到自己的家门口。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2点钟。
本来按计划他是准备第二天早上来的。
但是陈晨妈的两个电话,让他感觉实在是不能再等。
再等还不知道是多少个W的事呢。
他深呼吸了一下,按了门铃。
屋子里开了灯,过了一会里面有人说话,是他妈的声音:“谁啊。”
他妈胆子小,想的又多,白天别人送外卖送快递都要防贼一样审视半天,更别说这大半夜的了。
陈晨对着猫眼笑了笑:“我是程成的同学,有急事要找他,他在家么?”
房间里脚步声又远去了,程成把耳朵贴上门,听里面的声音,是他父母在说话:“你看到小成了没?之前还看他点的外卖。”
“怎么了?”
“说是他一个同学……大半夜的,他人又不在。”
“打他手机。”
又过了两分钟,门开了,程成妈不好意思说:“小成可能出去了,不在,要不你明天再来。或者打他手机。”
程成装作有点为难和担心的说:“我就是打他手机联系不到才来的……程成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之前听说他在网上借了很多钱……”
他妈还是关心他的,这么一说真的急了。
又赶紧叫起他爸,来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似乎打算报警。
特别是他爸,因为白天他的那个电话,现在陈晨说起可能网上借钱的事,他爸立刻觉得这事可能真的。
但程成的手机现在又关机。
就在程成想着怎么劝说自己的爸妈暂时先不要报警,再想办法的时候。
他的手机响了。
是自己的号码。
他飞快的接通了,并示意父母安静,听筒里自己的声音听着既熟悉又陌生,他说:“我在楼顶,你自己过来吧,别牵扯你爸妈,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第二章 报警
在电梯里的时候,程成就猜,对方肯定是无间道看多了。
搞个最终谈判总是要选天台。
这已经都是腊月了,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过年。
天台上冷的要命,程成小心翼翼的一边走一边警惕,不过他很快就放心,他看到了自己。
严格来说,那是自己的身体。
他正站在天台的围栏面前,在外面巨大广告灯箱灯光的照射下,身体显得很单薄,程成注意到,他只穿了简单的睡衣,整个人似乎都在因为寒冷不住的发抖。
这TM要给自己整出肺炎来,老子就给你整成艾滋!
程成心里诅咒着,快步走过去。
在接近到十几米的时候,对方伸出手来阻止他继续接近,然后他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程成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那你还叫我上来干嘛,你自己跳不就得了?还让我给你收尸?”
“我想跟你谈谈条件。”
“条件?”
“对。”
陈晨说:“那35万,你要是不要回去,那我今晚就跟你换回来。”
“凭什么?”程成冷笑,“你TM一天就想挣35万?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你就当是绑架好了,”陈晨说,“35万换你一辈子,这买卖不算亏。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这点钱其实不算什么。”
“再有钱那也跟你没关系,你要么,有本事现在跳下去,老子这辈子就不怕被人威胁。反正我还活着,我还给我爸妈当儿子,但你爸妈……你不会指望我会管他们吧?”
对方冷笑,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法律上你就有赡养他们的义务。”
“我还没见过谁因为不孝被送监狱呢,我不在乎,别说赡养了,我不去虐待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对方似乎愣住了,程成的回答似乎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程成抓住了他这个愣神的机会,猛的冲了过去,一把就把对方按在了地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在对方脸上左右开弓来了十几个大嘴巴,嘴里念念有词:“老子叫你装B,叫你嘚瑟,一个初中生学别人谈判是吧,老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谈判。”
按道理来说,程成自己的身体是经过很长时间锻炼的,两年的大学,长跑,拳击,都练了不少,按照身体素质来说,他本人一米八三的大个,打陈晨这种一米六五的三等残废,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实际上战斗却是一边倒的碾压,对方似乎根本不敢反抗,只是两只手下意识蒙着头,忍受着程成的辱骂和殴打。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理直气壮吧。
但很快程成就被人拉住了,然后他感觉自己嘴上也挨了一个大嘴巴,他怒气勃发的转过身来想要看看是哪个SB来管自己的闲事,结果发现是自己的老爸。
他妈也来了,正在安抚刚刚被扶起来的陈晨:“没事吧小成,哎哟,这下手可真重……”
然后又转过身来对老公吼:“快报警!这怎么见面就打人!我之前看他就不像好人……”
程成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但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自己父母也不会听的,但只是对着陈晨喊:“真等警察来了就不好收场了,这样,打个折,你拿15万走,我认了。”
程成父母听的都莫名其妙,但是能看得出来,儿子正在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拒绝了,他对着程建兴说:“爸,报警吧。”
程成死命的盯住对方的眼睛,发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
双方的意思很明显——赌吧!
程建兴拨打了110。
手机提示忙音。
他耐着性子等了半分多钟,却都一直没人接听。
这很不对劲……
程建兴是常年干工程的,报警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几个工人打架了,工地有人受伤了,追债了,躲债了……
需要麻烦人民警察的地方实在是不算少。
一直以来,程建兴对于本地的警察也是有一定好感的——最起码,效率还是挺高。
电话基本上是几秒钟之内就接,出警也都在几分钟以内。
但是像今天这样半分钟不接电话的情形……似乎真的不多见。
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现场其他三个人也都听到了,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陈晨明显都有点紧张——那是警车的声音。
之前他们没注意,其实程成现在回忆起来,在他打车过来的一路上,似乎也听到了好几次警车的声音。
只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陈晨他妈的那个电话上,没有在意。
但是现在,到了夜深人静的后半夜,他们所有人都意识到似乎这座城市和平常相比,有点不太一样。
警笛的声音太多了。
太频繁了。
程建兴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他灵敏的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就先说:“外面这么冷,都回家再说。”
但是在电梯门口,程成要进去的时候,程成的妈却瞥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这个打自己儿子的所谓同学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成忍着这天大的委屈进去了。
但是能一起进电梯,却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回家。
因为那是程成的家,而自己的身份却已经是另一个人。
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进入那个熟悉的家门,最后大门关上的时候,程成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不就是35万么……还讨价还价……
和可能失去的这一切相比,35万算得了什么?
……
程成来过几次派出所,跟人打架,补办身份证什么的。
印象中这里是个很清静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里的氛围显然不太平常。
他是打了二十分钟的报警电话才打通的,但是警察大概听了一下,说实在没有警力出警,给他一个定位,让他自己主动上门来的。
甚至没一个接待他的警察。
要接待,他还得排队,数了一下,起码二十个人。
接警处有两个警察正在那里不断的做笔录,一个问,一个记,程成听到正在被接待的那个人正在喊:“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对方在哪……我跟你说,现在你们要赶紧去冻结我的银行卡……”
他面前的两个人正在聊天:“你也是换了?第几次?”
“第五次了。”
“最好的是干什么的?”
“给领导开车……听说还是个市级领导,这不是搞笑么,我连驾驶证都没拿。”
“你呢?”
“第三次,最好的也不过就是上班当经理,连个小秘都没……”
“那他肯定有老婆啊……”
“他老婆早知道这事了……”
“消息灵通啊。”
“说不定他老婆自己就换过的。”
“听说现在全国都要乱了,是不是是个人都换过了?”
“不知道,肯定有吧,你看新闻上都没什么报道。”
“是不敢报道吧。”
排队的人当中,个个都是忧心忡忡,脸色看起来……应该跟自己都差不多。
程成本来是满怀着怨愤来到这里的,来的这一路上他都在心里吐槽,吐槽警察的不作为,吐槽这个世界人心沦丧,吐槽这莫名其妙的穿越,吐槽老天爷不公平,更吐槽自己的爸妈,自己亲身儿子就在他们面前,一个都看不出来。
但是来到这里,听了几分钟之后,他的这点情绪几乎烟消云散了。
原来所谓的穿越……不仅仅是自己……
自己没什么特殊的。
这个想法既让他感觉到有些轻松,又随即让他感觉失落。
轻松的是自己的问题也许有希望解决了,原来他以为,光是给警察解释自己被穿越的这个问题,就要耗费无数的精力。
失落的是,他本以为自己能穿越,肯定是具备了某种特殊性,甚至之前来警局的路上,他都想过要是未来用陈晨的身份自己生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体验灵魂互换的人,有几个啊。
但是现在……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个。
甚至是那个消息更不灵通的那个。
这个世界上已经有过了这么多的穿越者,而自己……到现在才轮到自己……
哎,突然感觉这个世界没意思起来。
前面排队的几个人当中好几个都在不断的拿笔,在笔记本上记东西,看来都是在回忆自己能记起来的关键信息。
“我来补办身份证的,我原来的身份……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别人正在搞我老婆你知不知道!我整个公司都要被卖了!”那人激动的拿手掌拼命的拍桌子,但负责询问的两个警察看起来却很淡定,脸上都是一脸的无奈。
程成认真的听了好几个报警的,发现遭遇都是跟自己大同小异。
和人换了身体,很不满意,来找警察帮忙,要求换回去。
大多数都是多次交换了——程成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穿越可以这么简单的。
只要睡觉,做梦,梦里按绿灯就行。
红绿灯……
原来大家都做这个梦了。
程成再次感慨。
原来他还以为这是属于自己的什么秘密呢。
现在来报警的人里,大多是在想着下次穿越能不能找个条件好的。
“我是孙小鑫。”
房间里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闭上了嘴,竖起了耳朵,转过眼睛,把视线集中到最新的这个正在做笔录的人身上。
“我跟你们局长四天前还吃过一顿饭,谈的是前几天我们公司会计挪用公司钱的事,当时你们所里来了好几个,我不太记得都有谁了……”
笔录的两个警察立刻示意对方别说了,然后站起身来,带着来人离开了。
剩下一堆人窃窃私语:“孙小鑫啊,听说他好几十个亿。”
“他傻啊,这也肯跟别人换。”
“说不定人家欠银行的更多呢……”
程成的精神这时候已经完全放松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十万的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说实话,孙小鑫本人他还见过面,他父亲似乎跟孙小鑫的一个公司有点生意往来,一次被邀请去年会,他爸也带他去了。当时印象中的孙小鑫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在年会上致辞时的那个形象,一度成为当时还在高中的程成的偶像代表。
但是再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报警的人。
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秃顶。背也有点佝偻,身上的衣服也很一般,之前在排队的时候,都没人注意过他。
这个世界……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程成这时候才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这时候警局里突然有了香味,是有个人正拿着一碗泡面回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嗅鼻子,程成也突然意识到,从上飞机之前,自己在南省吃了一顿火锅,之后自己就没吃过东西。
这挨了一个晚上的冻,打了大半天的架,更别说这一路上脑细胞飞快工作,估计因为过劳不知道都死了多少……
肚子早就饿了。
只是饿过头自己没感觉罢了。
还是先找点东西吃吧。
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人都是要吃东西的。
大概是因为最近的经验,吃的派出所里其实都提前准备好了,除了泡面,其他各种饼干,零食火腿肠,豆腐干,都快比得上火车上的小推车了。
价格也很实惠,毕竟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小超市,不指望这个挣钱。
程成选了一碗泡面,泡开之后也不想了,闷头就吃。
一碗面几口汤,呼噜呼噜的干完,肚子还有点意犹未尽,于是又去买了点花生米。
一边吃着花生米,程成又觉得有点犯困。
等到他被摇醒的时候,发现整个房间里似乎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刚刚还熙熙攘攘的接警处,现在只剩下两个打着哈欠的警察。
再掏出手机一看,都凌晨五点半了。
大部分人都报完警回去了,只剩下自己。
“还报案么?”警察问。
程成点头:“当然,来都来了。”
程成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案子。
很简单,他之前已经听很多人报过案了,他知道警察关心的是什么信息。
做过梦了,红绿灯的。
昨天晚上睡的,对方……不知道,但是对方现在还在我体内。
对,是互换,现在……应该还在吧,他看起来不打算走,毕竟我家还算有钱。
程成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警察会跟之前一样,记录下来,然后让他们都回去等消息。
其实程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连今天晚上再做梦到底穿不穿越都想好了——他要和对方那个陈晨战斗到底!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程成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
“走!”他们一起站起来说,“现在就去你家!”
第三章 常态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带着警察,回到自己家大门的时候,程成有了一种自己是地主还乡团的感觉。
程成母亲大概是因为看到是警察的原因,很快就开门了,还以为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报警。
但是看到警察后面跟着的,那个殴打自己儿子的凶手,她就感觉不对了。
比较年长的警察举起了手里的证件:“这是我们的传唤证,你儿子程成,在家吗?”
程成妈立刻喊叫起来,又像是抗议,又像是在给儿子老公示警:“是他打的我儿子,怎么来抓我儿子?”
年轻的警察耐心的解释:“大姐,这不是逮捕证,只是传唤,找你儿子去问一下情况。”
程成父亲此刻也出来了,认真看了一下证件,又说:“那我们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警察劝说:“没有这个必要,人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当然你们一定要去也可以……”
程成母亲立刻说:“我们去我们去。”
程成父亲又说:“我们叫一下律师。”
陈晨被从房间里喊出来的时候,眼神还带着惊恐,特别是发现家里还站着两个穿警服的警察之后。
更别说程成,还占着他的身体,在警察后面朝着他冷笑。
陈晨来到警察面前,身体都在发抖了。
还做贼心虚的,主动伸出两只手去。
这个动作简直把程成笑傻了。
程成父亲很惊讶儿子这一副的窝囊相,狠狠一拍他那伸出去的两只手:“干什么?你是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
陈晨两眼空洞无神,也没出声,只是跟着警察出去。
下楼的一路上程建兴就在不断的打电话,他做生意认识的那些个所长局长,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但这些电话的回馈,都不是那么乐观。
所有人都在让他配合警方调查。
警车里面,程成坐在前排副驾驶,那个老一点的警察开车,后面是陈晨和年轻的警察。
程成父母不放心,开车在后面跟着。
上车之后,程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转过头去问陈晨:“我敢打赌,你早上醒来的时候,肯定是觉得你自己中大奖了是吧。”
陈晨木然的看着他,眼神里闪出一点火气,但是很快又熄灭了。
“看看我这颜值,再看看我这身材,”程成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给自己的身体拍照,“啧啧……我手机里还有我女朋友们的照片,是不是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实话实说,你有没有给她们打过电话?”
陈晨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哟,看我鞋呢,”程成又接着加紧打击,“你可是不知道,我早上起来,可是遭了大罪了,你自己说说,你都多少天没洗澡了?我下午去酒店泡澡,泡出来的洗澡水都是黑的。你们宿舍也不是没有热水器,洗个澡你怕什么?再说你那鞋,还有袜子……”
陈晨猛的抬起头,吼道:“你TM有完没完!”
开车的警察立刻出声制止了:“都别说了!到局里有的是时间说话。”
后面的警察也立刻示意程成转过头去。
陈晨的头又低下去了。
程成呵呵一笑,虽然头不回了,眼睛却通过后视镜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后面,自己曾经的那副身体。
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早起跑步,锻炼节食是别指望了,哎……
看着看着,程成竟然有了意外发现,后面的那货,竟然开始哭了。
虽然看着不明显,但如果仔细听,掩饰不住的哭声还是能听到的。
程成嗤笑:“我才是受害者好吗大哥?我都还没哭呢。”
开车的警察转过脸来,语速很慢但很认真:“不说话你会死吗?”
程成撇撇嘴,但终于是住嘴了。
到警局之后,俩人立刻被各自送进了询问室。
程成注意到,询问他的年轻警察是开着手机的通讯询问的,问的问题,依然是他报警时候说的那些问题。
不同的是这次询问的还有来自电话那一头的另外一个……不,可能是一群人。
程成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是能明显听的出来,那些人是在讨论。
于是程成又不得不从头开始,把自己穿越前的经历,特别是那个梦,仔仔细细的再说一遍。
那应该是前天,不,严格来说是昨天的凌晨,大概1点多,他打完游戏准备睡觉,在床上还刷了会视频。
睡着的准确时间,大概就是一点四十到两点钟之间。
后来就做梦了,那个现在已经全网都知道的梦。
他看到了一个红绿灯,然后红绿灯对面有人。
“多少人?”手机那边的人问。
就一个。
而程成手里有一个按钮,这个按钮是奔驰的车钥匙。
“奔驰车钥匙……”手机那边的人重复了一下,似乎是在强调。
但和车钥匙不一样,这上面能按的就是一个键,程成当然是按了,然后就立刻感觉到了有一种,跟开车时快速起步的推背感差不多,总之感觉自己的人出去了。
红灯也变成了绿灯。
但是回头一看,自己的身体还在那。
这时候他看见对面那个人也过来了,程成还伸手想跟对方打招呼,但对方似乎没搭理自己。
这时候他到了对岸,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到了一辆新车面前,他把自己重合到对方身上,这时候就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
这声音就是陈晨几个舍友起床说话的声音,他被烦的不行。
但他记得很清楚,他那个时候还在梦里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对面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自己的身体不见了!被人换走了!
他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然后下意识的一着急,梦就醒了。
问完之后,程成就被留在询问室,问他的警察出门去了,门从外面锁了。
程成有点紧张,自己是不是就被关押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警察到底什么意思呢。
这事他们到底管不管?怎么管?
不过程成相信,既然现在很多人都有这个事,那这个事肯定是管的。
他爸就说过,只要事情闹大,什么事都不怕没人管。
程成又突然发现,警察并没有没收自己的手机。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不过坏消息是,自己出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急,没带充电器,手机上的电也不多了。
不过去网上刷刷帖子还是够的。
他第一时间登陆了几个自己经常上的论坛和网站,发现大家聊的话题似乎一切如常。
于是他又在一个网站上提问:“发现自己灵魂穿越了怎么办?”
问题发出去之后,他等了几十秒看有没有关注,发现自己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又去论坛发帖,一样的。
程成毕竟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几个关键词触发了。
于是又改,改了十几分钟,终于把一个问题问出来了:“第一次到陌生人家里做客要注意什么。”
短短十几秒钟就有了一个回答:“银行卡密码重置,建电子钱包账号。”
又过半分钟又有了新的:“离开家,出去随便大街上呆着,最好带个面罩。要是有钱就去住酒店,用手机跟新的家属,老的家属们,都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程成能从这些话回答里隐约感觉到什么,他正要跟这些人交流,发现自己的新帖子又没了。
程成正打算想一个更隐晦的提问,但询问室的门这时候却被打开了。
刚才问自己的那个年轻警察进来了,在门外面还有两个。
陈晨就在门口,等自己走出去,就被示意和陈晨一样,被两个新的警察押着着出门。
程成的父母就在门口,全程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押上去,但是他们都没说话了。
他们请来的律师也在了,那律师程成还认识,记得好几次过年前一起吃过饭,自己有一次打架,父亲还把他电话给自己,让他来派出所领自己。
程成还记得那个律师说过的话,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大到杀人放火,小到打架斗殴,他都能管。
任何事都有挽回余地,遇到事千万别走极端。
那会他正跟他爸闹脾气呢,天天嚷嚷着离家出走。
现在,那位号称什么都能管的律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拍着他父亲的肩膀安慰。
而他父亲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之前来派出所的时候,程成觉得自己这肯定是小事一件,更别说昨天他还看到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样,
派出所的院子里有一辆新的警车,他们跟之前被送来时一样,一前一后,两个警察。
车子驶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程成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还有兴奋。
而在车后座的陈晨,又开始发抖了,这次肯定不是因为冷。
程成又要掏出手机来刷帖子,结果开车的警察立刻靠边停车了,惊讶道:“这帮人怎么办事的?到现在都没收手机?”
程成立刻被吓住了。
收手机的时候,警察又问他们:“有没有在网上说什么,发什么?”
程成还在想要不要说实话,但问他的警察已经在从他手机里翻找出来几个提问了。
另一个警察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们俩:“从现在开始,没有经过允许,你们不能把你们经历的情况对外说一个字,懂吗?”
程成壮着胆子喊:“我们是守法公民,有言论自由。”
警察从公文包里拿出他们刚才在警局里做的笔录,然后指着上面一个绝密字样的章给他们说:“是,但是属于国家机密的内容,不属于言论自由的范畴。”
程成俩眼睛一下子就圆了,看那两个绝密字样的章,几乎怀疑是拍电视剧:“这……盖个章,就绝密了?骗谁呢?”
警察又拿出证件,让程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一些。
不过这次没有敢再次质疑。
总之他不出声了。
后面的陈晨也是,身体都不抖了,人也似乎一下子精神了,本来低着的头一下子抬起来。
俩人都没再说话,车内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车子上高速的时候,程成才意识到这是要出城了。
上了高速之后车子一路上都很平稳,再加上也没手机看,又不敢说话,连车里开个音乐都不让,程成意识到了,似乎对方生怕自己从音乐电台里,听到外界什么消息。
总之,穿越这事,比他想的还严重。
他脑子里忍不住就开始胡思乱想,难道这穿越是国家弄的什么秘密武器?不小心打到他们俩身上了?
还是什么国外神秘组织来扰乱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又或者干脆是外星人入侵?
但这些又跟穿越什么关系。
怎么好好的,自己的脑子就会换一个人呢?
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想越多,越想越困。
算下来,他已经一整个晚上没睡过好觉了,也就之前报警,在警察局里眯了俩小时。
他索性把椅子调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半躺着,准备先睡上一觉。
但才刚刚闭上眼睛,还在想着这待会国家供不供饭的时候,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太阳穴上有个冷冰冰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说话都开始颤抖了:“警察叔叔……我就是,想睡个觉……不至于吧!”
然后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使劲挪动眼球,看向自己的左边。
果然,自己大脑的直觉没有欺骗自己,就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块冷冰冰的金属,带着小管子,黑洞洞的口子,有扳机,有弹匣……
那个扳机正被身后的那个警察的食指搭着,看起来很随意,程成抬起头去看后视镜,看到那位手指的主人,正在对着自己笑。
他也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没什么,你看,保险都没开,”警察收起手枪,对他说,“就是帮你清醒清醒,别想着跑。”
“跑?”程成觉得自己真的委屈的要命,“我往哪跑?难道我还能跳车不成……这车速开到一百多,跳车也是个死啊。”
“我听说你还是大学生,就这点水平?脑筋急转弯,再想想。”
程成一想,瞬间就明白了。
警察不是怕他这具身体跑。
是怕他在梦中逃跑。
穿越不是一种偶然,甚至不是群体性的偶然,从这个警察的态度来看,显然这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第四章 园区
防止人们做梦逃跑。
这种思路……
给程成以前换七八个脑子也想不到啊。
不过这一下子也给程成弄清醒了,一想到自己身后就有一把枪,随时会顶上自己的太阳穴,自己似乎也就不那么困了。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在一个郊区的岔路口下了高速。
又乱七八糟开了半个小时,直到程成看到两个穿着迷彩服的人。
他们检查了证件,又检查了程成和陈晨。
进去之后,程成看到了一片正在建设的大工地。
不过已经有几栋房子已经建好了,他们的车就停在其中的一栋大门口。
房子里面电线什么都是裸露的,完全没有装修,不过里面还好开着空调,起码不冷。
俩人被带进一个房间,程成坐下来之后就问:“这里管不管饭,我都要饿死了。”
刚才拿枪顶着他脑袋的那个警察说:“放心,就是要死肯定也让你们当饱死鬼。”
另一个警察瞪了他一眼。
不过饭还是很快来了,就是普通的盒饭,味道还成,凑合吃。
程成吃的是心无旁骛,陈晨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随便扒了几口,就把饭放在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
程成看着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心里忍不住对他更加鄙视,嘴上说:“怎么,这么怕死?”
陈晨看起来显然不想跟他吵架,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放心,真要枪毙我们,也不会废这么大劲了。不过你要跑也简单啊,现在赶紧睡觉……我上高中的时候啊,上课睡觉都是秒睡的……”
陈晨终于忍不住回击,指着房间角落的监视器说:“你当别人是傻子么,还给你睡觉?”
“哟,终于舍得开口了,”程成说,“我TM还以为你把我嗓子弄坏了,成哑巴了呢。监视器怕什么,我就不信你上学的时候没睡过觉,老师就在上面盯着,还不是一样睡得着。”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哦,”程成讽刺,“我都忘了,你都没上过高中,初中生上课是不困啊,都去看女生了是吧。我还在你手机里找到好几张照片呢,是你初恋?还是暗恋对象?”
陈晨脸色都变了。
程成立刻加紧讽刺:“你信不信,其实我昨天刚给她打过电话,你知道她都说什么了?”
陈晨的嘴唇开始哆嗦,但眼睛却眨都不眨的盯着程成看。
程成坏笑着说:“她说啊,这些年她过的其实也不开心……想跟你出来见一面……”
陈晨直接拿起桌上刚倒的一杯热水朝着程成就泼了过去,程成下意识躲闪,但背后依然被浇上了,尽管隔着冬天的几层衣服,里面还是被烫到了。
程成一边龇牙咧嘴的赶紧脱衣服,一边抄起板凳就准备跟他再次干。
这时候门打开了,在门口给他们站岗的士兵立刻冲上来制止。
走进来两个人,很年轻,都没穿制服。
进来之后俩人脸上都带着笑,其中稍微高一点的还跟他们打招呼:“hi,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你们先打完?”
程成正在气头上,一看这货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嬉皮笑脸的,纯粹是来看他们热闹呢。
另一个看起来就比较斯文一些,还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这位斯文人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制止前者的不礼貌,然后又温和的对士兵说:“给他们上手铐吧,我们好说事。”
程成立刻服软了,放下手里的凳子立刻说:“我保证,再没有下一次了。”
但戴眼镜的仍然不为所动,指着俩人说:“他们看起来都有暴力倾向,要不我们就先回去……等他们情绪稳定了再说。”
程成立刻抗议起来:“我可是文明人,是他先动的手,你们可以调监控!我是自卫。”
陈晨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污蔑:“他先挑的事。”
“我挑什么事了……”
戴眼镜的不耐烦的退出了门去,另一个开玩笑的在房间里看着俩人又开始吵,听了十几秒,也出去了。
不一会两套白金镯子被拿了过了,一人一副,分别锁在房间对角的两张椅子上。
这两副镯子似乎带上了沉默效果,俩人终于不说话了,又过了几分钟,大概是确认他们恢复了可以对话的程度,那俩人又进来了。
那个看热闹的似乎有些失望,看俩人的眼神,就像埋怨两只不争气的斗鸡。
另一个戴眼镜的抽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和俩人分别对视了一眼,似乎是一个精神病专家确认他病人的精神状态可以接受正常的对话。
程成对这俩货没有半分的好感。
但戴眼镜的一开口,他就忘了自己的情绪。
“我们俩,”戴眼镜的指了指那个看热闹的,“跟你们俩,情况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见面聊天的原因。”
程成和陈晨互相看了一眼,互相看了一下彼此手上的手铐。
又看了看他们俩,神色平静,姿态自然。
说实话,他们都有点不敢相信。
戴眼镜的又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一鸣,他叫林晓,我现在的身体,是林晓的,他的身体,是我的。”
那个爱开玩笑的也在一边点头,算是赞同。
“你们的互换发生在前天早上,我们稍微早一点,大概是十天以前的晚上。”
程成点点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听,其实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我们到这里来,也就是三天左右,三天前我们跟你们差不多。”林晓说,“其实我们在这,也算是配合国家调查。”
“调查什么?”程成听到自己的嘴巴在喃喃自语。就跟自己第一次上线性代数课时一模一样。
“身体交换啊,难道你们不觉得这种现象……不正常吗?”
程成这才恍然大悟:“所以……这种现象,已经有解释了吗?”
“目前还没有,目前我们只是在找规律,暂时提不出解释,那也不是我们能干的事。”
林晓说着,打开房间的窗户,指着对面的一栋建筑说:“看到了没,负责解释的人都住那。”
程成懵懵懂懂的,又是点头。
倒是陈晨似乎是清醒过来了,问道:“那我们能干嘛?我听说……这种现象挺普遍的,怎么就找我们俩。”
“其他人也找过,来过很多批了,大部分又都送走了。你们吗,符合我们新的筛查标准。”
林晓和方一鸣互相看了一眼说:“那就是你们也是互相交换身体的,是一个比较好的实验组。”
“实验组?”程成下意识的说,“那你们是对照组?”
“对,我们就是对照组。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跟你一个样。”
“那你们怎么就能指挥……给我们上手铐。”
“谁让我们来的早呢,你们要是早几天来,说不定就是你们给我们上手铐了。”
话说通了之后,俩人的手铐就被拿了下来,林晓和方一鸣带着他们在整个园区里转了转,算是参观和熟悉环境。
这里的具体方位是保密的,手机也不被允许使用,但是具体的布置对于园区内的人员反而是开放的。
目前来说这里大概有三栋比较大的建筑,据说是半个月前开始弄的,方一鸣他们来的时候,只有他们现在住的这一栋,因为外面是白色的,所以叫白楼,有五层,大多数都是给人住的,标准的双人间。如果不是每层都有站岗的士兵,大部分人只看楼里面的基本配置,只会因为这里是什么小酒店。
小白楼对面是一栋外面有红色装饰墙面的楼,比这栋小一点,只有三层高,但是里面不管是装修还是布置,比这里都要考究多了,基本上都是单人间,而且每个房间门口都有警卫。
里面的人出来,都是随身带着两个警卫的。
那栋楼里住的应该是相关的科研人员,林晓和方一鸣来这里之后,除了接受全身的各种体检,还要接受很多精神和心理专家们的问话,和这些问话相比对的,会有国家从各个渠道,拿到的他们本人的各种资料,作为对照。
比如他们会问你们大学老师是谁,长什么样,高中老师是谁,什么样,某某同学认不认识……然后逐一比照验证。
更细致的还会问银行的财务状况,包括最近都用了什么钱,平时的消费习惯,也会和网上相应留下来的消费痕迹进行比对。
总之,毫无疑问,这些询问是为了更好的确认他们的身份。
另外在两栋之间还有第三栋,绿色的墙面。
那就不是他们关注的内容里,里面都是园区的警卫部队,工程人员居住的,在这里面的内容,是对他们也保密的。
四个人绕着整个园区转了一圈,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之后,又带他们去了对面的那栋红色的大楼。
程成再次被安排,进了一个又是类似询问室的地方。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另外还有两个警卫跟着,分别在他们俩人身后,一前一后,站住不动。
中年男人拿起手里的资料,看了一下之后确认道:“程成,大好前程的程,成功的成。”
程成点点头。
“一会带你去做一个体检,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按照惯例问你一些问题,我听说你性格很直,这就很好,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要知道,这个世道有了大变化,真正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听这个人认真说点什么,以后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程成再次点头,他现在模模糊糊,大概有些能够理解了。
来之前他心里已经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想法了,再加上之前方一鸣和林晓带着他们参观的举动,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点感觉。
似乎,这里对于他,甚至他们,以后都会很重要。
“你觉得你之前的生活幸福吗?”
“什么?”程成有些惊讶,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问题。
“你觉得你之前的生活,快乐吗?”
“嗯……”程成挠了挠头,他本以为对方会跟方一鸣他们说的一样,先问一下自己祖宗三代,再问自己愿不愿意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而自己肯定会强烈同意,表示愿意为全人类的福祉贡献自己的一生。
但,你幸福吗?
“还行吧,”程成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挺好的。”
“对于意识置换这种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意识置换……这算是你们的,官方说法?”
“对。”
“我一开始以为是穿越呢……现在很多小说都流行这个,我都没惊讶。后来发现好多人都有,才觉得不对劲。但总的来说,我觉得也没啥,就是生活中的一点小刺激呗。”
“小刺激,”对面哦了一声,把这个说法记录了下来,然后又问,“所以在你看来,这个意识置换,你觉得可以接受,影响不大,是吗?”
“也……不是这么说,”程成在自己脑袋瓜里拼命搜罗着合适的词句,“之前觉得,要真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从头再来,这也没什么。又或者就在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穿越了,那也能接受……这大家都穿,就没劲了,就感觉很普通,自己还是个小老百姓。”
对方也没搭茬,接着问:“你还是第一次置换,以后你还想置换吗?”
“以后?”程成想了一下,“我现在只想先换回来再说,就是那个陈晨他不同意。”
“换回来之后呢,想过没。”
程成摇摇头:“我不知道……先看别人吧,很多人都说换的越多越惨。”
“那你自己以后打算干什么?原本有什么规划没?”
程成点头:“先赚钱,然后搞一次环球旅游,走遍每个国家。”
对方又陆续问了很多问题,之后这些问题都是之前方一鸣他们提到过的,程成也有心理准备,一个个老实答了。
最后结束时,对方把他带出房间,交给另一个士兵,让他带着程成去参与体检。
体检的项目有很多,抽血,全身皮肤检查,全身金属检测,然后是拍CT。
一切都结束之后,他被带回自己住的房间,这时候程成已经非常困了,之前体检的时候都一直打瞌睡……但是体检中给他打了一针,说是暂时不让睡觉。
回到房间以后,反而一点都不想睡了,但是精神又是仄仄的,于是就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第五章 实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成自己感觉是过了很久,因为他一只手放在脑后,那手臂都被自己枕麻了。
陈晨回来了。
耷拉着脸,一脸的彷徨,就跟踩了一脚的狗屎一样。
看到这副表情出现在自己那么帅的脸上,程成真的很糟心。
对方经过自己床位的时候,避开了自己的眼神。
好吧,他不想说话。
也许他是被自己揍的不敢说话。
又或者他就是不爱说话。
随便他了。
程成本想再跟他聊几句,以同样的被关押人员的身份,心平气和的谈几句。
不说换不换回身体这个话题,以后睡觉,会不会再跟别人换,这总要有一个交代吧。
这以后要是换了别人,自己可还找谁说理去。
不过现在,看陈晨那副样子,看来他是没想法了。
也许他早就吓坏了吧,程成心想,这个世界上像自己这么大胆子的人,不是那么多了。
手臂虽然很麻,但程成却没有改变姿势的任何想法,只是躺着,看窗外的太阳慢慢落到地平线那尽头去。
下面的工地上亮起了施工用的强光灯,跟夕阳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在窗帘上把外面几个铁架子的影子晃来晃去,看的程成心烦。就在他准备站起来,出去散散心的时候,有人敲门。
程成应了一声:“没锁。”
是方一鸣和林晓俩人,方一鸣走进来,目光隔着眼镜扫了他们俩人一眼,说:“大家彼此的情况,应该都有所了解了,这里有几条保密规定,你们看看。”
程成走过去拿起来看了,首先是一份保密文件,签发单位……说实话程成没听说过,国家XX部第X局……
仔细看内容的话,意思很明白。
现在他们所处的单位,是保密单位。
所有看到的,听到的,不管是文件内容还是对话,又或者是具体的实验项目,全都都是保密范畴。
现在他们的身份,是针对具体的人格身份而不是身体身份,具体信息已经被国家详细记录。保密义务针对的是他们人格身份。
现在他们需要配合国家进行一系列的保密实验,为期暂定是一个月,一个月后看情况,可能会延长。实验的具体负责人是林晓。
在目前这个园区里,在文件上这个区被命名为第三区,在园区里他们的人身自由暂时受限,这更多是一种保护。
国家承诺,在一个月之后,无论实验成功与否,都会想办法安排他们恢复各自的身体身份。
他们在园区里每天都享受相应的实验津贴。
然后下面是实验可能会对他们身体和精神造成某些负面影响,也会根据情况给予补助……
文件不厚,也就两页多。
但看的人心里发冷。
“能不能不签?”程成拿起笔的时候,问了一下方一鸣。
“也行,”方一鸣说,“之前很多人进来的时候,拒绝任何形式的配合……拒绝签字的话,我们会把你们送回去。”
程成转过头看陈晨,他眼睛似乎立刻就亮了。
“但如果以后你们再遇到意识置换,再想让国家机关帮助你们……就不太可能了。权力和义务永远是相等的。当然,如果你们指望靠意识置换去违法犯罪,国家机关靠记录的数据,也能很快的定位和抓捕你们。”
陈晨眼里的光消失了,他认命的签了字。
程成长叹了一口气,也签字了。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两只自愿的小白鼠了。
“要做什么实验……能不能透露一下……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你们现在就在做啊,”方一鸣说,“给你们打的针,不让睡觉。其实就是一种实验。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应该是安全的,之前我们俩,已经打过很多次了,园区里很多人都打过,出去接你们的那两个,出去之前就打了。”
“为什么他们也要打?”程成还以为打这种不让睡觉的针是专门防止他们逃跑的。
“因为他们是军人,”林晓说,“在战争中,军人做一点牺牲是再正常不过了。”
“战争?”程成还是不太明白,“跟谁的战争。”
“不知道,也许是你们,也许是……哦,对了,你的体检报告也带来了,你可以先看看。”
说完,从手里一个文件夹里,抽出来两叠纸,分别给他们俩人看。
程成找到自己那份,快速浏览。
严格来说这份体检报告是陈晨的身体的,还别说,体检出来不少毛病,轻微的脊柱侧弯,脚气,牙周病,良性脂肪瘤……
程成神色复杂的看了陈晨一眼,那意思就是在感慨陈晨:“你看你把自己虐待成了什么样子。”
好在没什么大毛病,验血肝功能什么的都正常,心脏也没事。
最后是全身的CT扫描。
即使是程成这种医学的外行人,一看照片也感觉不对劲了。
“我脑子里有个瘤子?”这是他看到CT片子的时候第一直觉。
然后他赶紧去看陈晨手上那份,属于自己身体的体检报告,除了有一颗蛀牙,其他一切正常,但,脑子还是……
也有一颗瘤。
看形状和大小,似乎跟陈晨脑子里这一颗,几乎差不多,一模一样。
程成嘴巴都忍不住哆嗦了:“这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们不负责解释,所以不知道。但现在所有接受过体检的,凡是确定了意识置换的人,脑子里都有这玩意。也有死人解剖的记录……总之我们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但肯定跟意识置换有关。”
陈晨还有些不敢相信:“就长在里面?这么大个瘤子,不影响身体?”
“应该……影响不大。我们俩脑子里也都有。如果这瘤子能致命,那现在地球上应该死了几千万了。”
几千万……
程成的大脑大概是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对于巨大信息量的冲击已经有点失敏。
林晓大概是还嫌不够震撼,或者想一次性把话说完,又补充了一下:“还有一点,这东西可能会传染,但传播渠道我们还没确定……”
程成和陈晨的脸色都变白了。
“这个东西……跟我们做的梦有关系吗?”
“肯定有,但什么关系,我们不知道,对了,这里一楼有自助餐厅,24小时服务,你们要吃东西,就下去吃好了,刷身份证就行,内部通行证要明天才能下来。吃完去洗个澡,晚上有实验。”
哦。
这就完了?
程成和陈晨俩人面面相觑。
所以这两个人会以为,在得知自己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子,以及患上未知传染病这两个消息后,他们还会有心情去吃饭?
等这两位离开之后,程成上了个厕所。
大概是因为人体要保持某种质量守恒,说实话,他还真饿了。
然后自己一个人下去吃饭了。
说是自助餐,但是比商业化的餐厅还是差远了,不过最基本的东西都有,面食,米饭,一些基本的炒菜,还有肉菜。
最贵的应该就是排骨,似乎也是不限量的。程成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午饭吃的也挺晚的,就只是随便弄了点炒面对付了几口。
等他吃完要离开的时候,看到陈晨也来了,打了满满一餐盘的排骨。
程成本想提醒他自己身体的马甲线也才刚练出来没几天,照他这么吃,一个礼拜不到就全完了。
但是想了想,自己似乎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而且说不定过一两天就跟方一鸣他们一样换回去了。
所以路过的时候,只是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胃口挺好啊。”
吃过饭程成就去找方一鸣他们,结果进他们宿舍就看他们在下棋,还是围棋。
程成看不太懂,他其实只是找人随便聊聊天,打发无聊。
“你们平时,就在这里没事干?”
“对,”林晓下棋似乎不是那么专心,东张西望的,还一边跟陈晨聊天,“下下棋,看看电视……一楼有个阅览室,你应该看到了吧。”
当然看到了,不过那电视不能换节目,是士兵们集体看的,里面长时间就在放中央一台。食堂里也有电视,吃饭的时候他听了,外界似乎对所谓的意识置换,一点报道都没有。
国内外都没有。
似乎除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还有一张CT照片,方一鸣林晓他们说的一切都是幻觉。
“在这里要学会打发时间,除了配合实验,我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哦,记得,睡觉之前看实验要求……要是今天的实验你们通过了,我们四个人可以去找一副麻将,对了你会打麻将吗?”
程成摇头,但还是说:“我可以学。”
林晓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态很积极吗,很好。”
方一鸣刚才似乎一直在思考,终于落子,但林晓只是看了一眼,随便应了一手,方一鸣眉头就又皱起来了。
思考了一会,他似乎放弃了,投子认负,然后对林晓说:“这么急干嘛,等明天看看他们回不回得来再说。”
这句话把程成听的汗毛倒竖。
他赶紧去看方一鸣,虽然没说话,意思很明显,希望他再透露点信息。
但方一鸣显然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不断收拾自己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干净之后又给自己摆上三颗白字,想了想,又加了一颗。
“我都跟你说了,直接让九子,你这水平……还逞强。”林晓大咧咧把一颗黑子直接打上去,清脆响亮。
方一鸣显然是不想再多说话,默默的落子。
他们落子很快,不过林晓显然耐不住,嘴巴就开始说了:“别这么紧张么……回的来回不来,还是你们自己说了算。我们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听说过参与实验逃跑的人,起码就有二十多个,我们自己负责的人,你们是第三批,之前两批,都跑了。一般人么,都是太紧张了,被抓到这,看一堆国家机密,当小白鼠……能跑谁不跑啊。不过啊,我还是要给你一句劝,这里跑出去容易,要回来……”
林晓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慨。
“跑掉的二十多个人,三天之内,几乎全部都打报警电话要求自首,要求配合……哭着喊着要回来……但没一个能回来的。国家信任你的机会,就这一次,其实你要是不愿意配合实验,可以直接说,正常也能给你送回去。但是跑,这就有点恶劣了。”
说实话,程成到现在还不理解跑是一个什么概念,或者说,他大概能够想象,但不是太能把这种想象当真。
难道说,穿越这种事,以后真的就是想穿就穿?
真要是这样,那肯定许多人没办法接受这个诱惑啊。
谁不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换一种活法试试看呢?
程成一个人在园区里散了半天步,似乎逼迫自己想通一点什么,但说实话,这一天下来,他大脑其实早就罢工了。
语气说是散步思考,不如说是散步发呆。
更不用说程成怀疑那个打的让自己不能睡觉的药也有一点副作用,就是自己整个人变得有些迟钝,似乎就跟很长时间熬着没睡觉一样,但其实精神上又不想睡。
但程成感觉,只要过了某个点,可能是药效规定的点,就跟熬了一个通宵的人一样,肯定到时候是沾上枕头就着。
等他回到宿舍,发现林晓在他们宿舍等他,给了他一份实验告知。
今晚的实验全名叫意识置换对象选择确认,实验的内容,就是睡觉,和梦,以及他们需要在那个梦里做的操作。
之前程成已经把自己的梦境细节全部交代了,林晓这次再次跟他确认,并且让他注意晚上需要做的操作。
在程成之前的那次梦境里,他在红绿灯的对面只看到了一个人。
林晓跟他确认,如果这次对面还是一个人,那就按按钮,再次交换。如果运气好,他们就能换回来。
如果对面有一个以上的人,那绝对不要按按钮,绝对不要交换。
如果他们按了,可能就会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发生意识置换,对于实验来说,他们就算是违反规定,私自潜逃。
就这么简单。
就这个小学生都能听懂的要求,林晓还郑重其事的让他们两个人再复述一遍,确认两个人都听懂之后,让他们各自去洗澡,准备睡觉。
洗漱完毕,回到床上,说实话这么郑重其事,程成现在还真就不那么困了。
但林晓带了了基地里面的一位护士,给他们俩一人又打了一针。
程成感觉自己突然就困了,不过在闭上眼睛之前,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冰凉的。
意识消失前,他听到林晓和方一鸣的对话:“你说这两个会不会跑。”
“不好说,感觉这两个人已经比较稳定了。”
“那个大好前程么,还新鲜,应该能配合几天;小雨清晨么,被吓傻了,要么跑个干脆,要是不跑,可能就稳定下来了。”
第六章 逃跑
最近养成的习惯。
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但这次不用照了,看看窗帘就知道了。
很清楚,这是自己的眼睛。
眼镜不在自己的床边,通行证也换了,是自己的名字。
看了看书桌的方向,林晓正坐在那里,听他醒了转过头来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
但看看时间,其实已经是中午了。
昨天他们睡的太晚了……
后半夜总是突发时间最多的时刻。
方一鸣去洗漱,挤牙膏的时候问林晓:“有什么新闻没?”
“我也是刚醒,新闻每天都有。”
林晓拿起报纸说:“银行出了新规定,大额转账需要身份确定。”
方一鸣在卫生间支吾了一下,林晓继续:“第35例异体剥离手术失败了,病人死亡。”
方一鸣的动作停了一下,又支吾了一声,但林晓听懂了:“原因是植物神经失能,异体跟整个脑组织的连接,比想象中还要紧密。”
方一鸣吐出了水,开口说话:“看CT就知道了,他们就是不听。”
“不是不听,是着急,”林晓说,“你知道吗?据说中央都进入战时隐蔽状态了……许多核掩体都开始启用了。”
方一鸣摇摇头,满脸的忧虑和担心:“传播方式到现在都没确定下来,都是瞎着急。”
林晓反倒轻轻一笑:“我倒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当然,热闹永远越大越好看。”
方一鸣突然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突然变脸高声吼道:“昨天不是让你洗澡之后再睡觉吗?”
“哎呀,太困了,忘了,”林晓不在意道,“我这不是觉得你喜欢洗澡,把洗澡机会都留给你吗?就算我洗了,到时候你又会说哪里洗的不干净……”
方一鸣只能又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回来,林晓已经把俩人的午饭带回来了,说是午饭,其实是早饭的配置,豆浆加小笼包。
方一鸣的那份还给加了醋和姜丝。
这总算让他稍微消了气。
一边准备吃饭,又一边把刚才林晓看的那张报纸拿起来看详细内容。
林晓也不再跟他搭话,只是自己拿着馒头在阳台上看外面的人干活,又跟以前一样开始数人头。
等方一鸣吃完也出来一起数的时候,林晓说:“还记得昨天我们俩打的赌吗?”
“没赌吧,又没赌东西。”
“所以要赌点东西吗?要不然这种日子可怎么过……连台最基本的电脑也不给。”
“不是说快批下来了么……”
“我看就是哄我们的,不可能批下来,我们现在也都在观察期。对我们,他们都还没下判断呢。”
方一鸣再次摇头:“不该谨慎的地方瞎谨慎……这样的日子再过一段时间,我都想跑了。”
“算了吧你,你这种洁癖……万一跑到一个七老八十,生活都不能自理的老头身上,那你不被活活恶心死?”
方一鸣心想还好刚才已经把早饭吃下去了,要不然就冲他这句话,这饭就吃不下去了。
“赌跑步吧,谁输了,谁就要帮对方跑五公里。”
方一鸣冷笑:“我们俩的身体没一个能支持五公里的。”
“那就三公里。”
“行。我赌的是他们不会跑,你呢?”
“那我只能赌会跑了,跑一个也算。”
他们来到楼下,在楼梯口问二楼警卫:“程成他们俩醒了吗?”
“醒了一会了。”
“表现怎么样?”
“还算正常,”两个警卫互相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好奇的反问他们俩,“你们又换回来了?”
“对。”
“那恭喜了。”
“没啥好恭喜的,还不知道要换多少次呢。”
来到门口,还是方一鸣走前面,礼貌的敲门,里面有人喊了:“还指望我们自己打开手铐给你们开门吗?”
方一鸣转过头,看了一眼林晓。
林晓知道他的意思——他赢了一半了。
说话的自然是程成。
不过按照规定,还是要验证身份:“家庭住址……你爸妈名字……你手机号码……第一个女朋友名字……”
是程成没错,他没跑。
林晓上去打开手铐,又带着一点希望去看陈晨。
“家庭住址……父母名字……手机号码……最喜欢的书是什么……”
是陈晨,也没跑。
林晓回过头又说:“其实你这身板已经够健康了,我听说很长时间不跑步的人,突然锻炼睡觉腿会抽筋的,会不会影响实验?”
方一鸣冷笑:“实验失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缺乏锻炼说不定还会猝死的,对实验影响更大。”
坐下来之后,俩人又问程成:“晚上的梦境,说一说吧,一个人还是很多人?”
“很多,有好几十个……”说起梦境,程成现在都有点后怕。
其实他醒来已经好几十分钟了,如果是以前,醒来发现自己被手铐铐在床上,肯定会喊,但他却一个字没说,其实他还是在体会梦境里那种感觉。
“就像一群鬼……他们盯着我,要我的身体一样……”
问陈晨,结果也是一样。
如果说第一次意识置换,他们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的随意选择,没什么心理压力的话。
这一次,他们可是提前得到了警告。
所以谁也没敢换。
程成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俩人胸前挂着的通行证,他惊讶了一下,又释然了:“你们……换了?”
“对,换了。”
方一鸣伸出手说:“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方一鸣,正牌的。他是林晓。”
程成看着林晓的眼镜,点点头:“你好。”
离开房间,俩人去对面楼里报道,严教授不在,不过具体负责项目的陆超,俩人交回了日常的实验报告,陆超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又找到两对,下午来,到时候你们接待一下,还是按老规矩。”
方一鸣点头,林晓说话:“行,没问题。”
俩人回去,接着下棋。
到三点的时候,对讲机里有人说话了,车到了。
新来的两对也都是男的,方一鸣在严教授那里看过原始数据,意识置换目前统计的男女置换比率,是8比2。
一般来说,男性更倾向于冒险,女性更加保守。
不过也好,一般来说,女性的工作更难开展,因为她们心理上的戒备更难以消除。
女性来园区的逃跑率是百分之百。
两队人进来之后,还是例行的谈话,介绍环境,先让他们的心态平稳下来,对环境有一个起码的接受。
然后让他们去接受检查,那就不是他们的工作了。
新来的两对没什么稀奇的,四个人都是学生,第一对是一个学校的,但是不认识,第二对是在网上认识的,现实里没见过面。
这情况倒是更方一鸣和林晓有点像。
下棋的时候,林晓又想打赌,似乎想要拿回自己的赌注。
但是他们这次意见却又赌不起来。
因为判断都是一致的,这两对肯定要跑。
对话的时候就听出来了,都是高中生,还都是高一,学习成绩,都很糟糕。
这个年纪的学生,叛逆期还没过……根本不可能听话。
他们满脑子都是穿越和改变世界,更别说学习差,对高中枯燥的学习生活本来就抵制了。
但该干的工作还是要干。
晚上,和之前一样,俩人和这新来的三对分别谈了话,并上了手铐。
第二天一早,方一鸣睁开眼,模糊一片。
他拿起身边的眼镜,又去洗漱。
林晓不在,看来出门去了。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才看到林晓回来,浑身大汗淋漓的,拿起手机给他看:“你的3000米,我还多送了你2000。”
吃完饭回头,去2楼,警卫还是昨天的两个,没换。
但出事了,四个人都跑了。
早上五六点的时候四个人就挨个醒了,自然是一通乱喊,方一鸣和林晓他们睡的死,没听到。
但警卫们可被烦的够呛,严教授和他手底下一帮学生都来了,又是测试,又是问话。
每次有人跑都是这样,有他们忙的。
方一鸣和林晓严格来说只是顺便帮帮小忙,所以听了之后也只是当听新闻。
倒是去看程成俩人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有变化。
程成是比较明显的,他是早上被吓醒的,隔壁的几个人突然发疯似的喊,估计都以为自己被什么人绑架了。
毕竟谁一醒来看见自己被铐在床上谁不怕。
陈晨还是一句话不说,用方一鸣的话来说,陈晨应该是被吓傻了。
今天应该不用去交报告了,陆超一夜没睡,估计顺便就把这活给干了。
但方一鸣和林晓还是去看陆超。
陆超顶着一对熊猫眼,看到俩人的时候又叹了一口气:“你们的事情也不用着急……上面说可以的时候,自然就可以了。”
方一鸣点头表示理解,林晓发言:“我们没着急。”
方一鸣补充了一句:“起码要有个标准,我们的观察期多长。”
“标准有,天天改……”陆超也是头疼,“现在执行的还是最保守的观察标准,是一个月……”
“一个月那是对精神病人的康复诊断标准吧。”林晓忍不住插嘴。
陆超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我们也只是执行者,虽然不算合理,但总算也是一个参考的标准。”
方一鸣用脚碰了一下林晓,制止了争辩,俩人又回去。
在路上林晓又忍不住抱怨:“官僚主义害死人,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本来是想去给他们帮忙的……”
方一鸣却很淡定:“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能多保守就多保守,稳定压倒一切,等吧,这不是都一个礼拜了么。”
林晓又突然换话题:“对了,阅览室里有金瓶梅你知不知道?”
“金瓶梅有什么好看的……”方一鸣说,“我早就看过了,比小黄文差远了。”
今天晚上没人来,意识置换的例子满大街都是,意识互换,还是要看运气。
算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的是他们不用忙了,坏的是他们真的是没事可干了。
上楼的时候,方一鸣忍不住又说:“实在是无聊,要不去回忆一下经典吧。”
不过等俩人抱着书回到自己房间,看到里面已经被安装好的两台电脑时,立刻把手上的经典扔到了九霄云外。
几分钟后,俩人大概检查了一下电脑,跟之前陆超说的一样。
不能上网,重启会重置系统,有要保存的东西只能放在局域网,内容会被监督。
能存东西的空间也不大,就几百G。
方一鸣赶紧去登陆,发现局域网里已经被人塞了一大半了。
方一鸣赶紧先下载了几个单机游戏,等游戏安装好之后,迫不及待的进去。
俩人联机打到大半夜,一直到警卫过来让他们睡觉,才觉得时间过的怎么那么快。
临睡前方一鸣又说起了他们刚来的时候,林晓说过那个老段子:“要是把你放一个荒岛上一个月,电脑,美女,还有可以带走的钱,三选一,你会选哪一个。”
那时候林晓的回答是:“看钱有多少了,还有美女有多美。”
但是前天晚上林晓就在哀嚎:“电脑,绝对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电脑!”
现在林晓满足的砸吧着嘴:“钱和电脑都有了,美女也该来了。”
俩人午后才下楼,去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二楼陆超和严教授都在,而且是在程成他们房间门口。
出事了,俩人对视了一眼。
“人都跑了?”方一鸣问警卫。
“听说就跑了一个,另一个还在。”
俩人听了立刻凑过去,看到程成正坐在桌子面前,接受身份确认。
他们房间里也有电脑,是同一批到的。
因为他们有实验任务,所以俩人不被允许玩电脑,要同时睡觉。但说实话俩人躺在床上谁也没睡着。
后来陆超给他们打了安眠药,程成梦里还是一样,看到一群人,按照规定,他没按按钮。
他先醒,但是看到陈晨一直睡,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程成也对意识置换有一点基本的了解了,他知道发生意识置换的两个人,也许睡觉不一定是同时睡,但是醒来的时间基本是一致的。
三个小时后陈晨才醒,也就是15分钟前。
醒来后陈晨第一次主动说话,然后让程成给他打开手铐。
那会程成几乎是眼前一黑,他心里知道,完蛋了,这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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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地狱
陈晨睁开了眼睛,他确定。
他第15次确定。
但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
周围没有一点光亮,不,甚至连黑暗本身似乎都感觉不到。
他伸出手去摸自己的两只手腕。
两只手都是自由的,没有手铐。
没有手铐!
陈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跑出来了,他真的跑出来了。
但他又以更快的速度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跑出来。
真的不应该。
他想起那个多嘴的方一鸣,不,应该是林晓,对他们说过的话:“这里跑出去容易,要回来……”
不,陈晨感觉自己两只手死死的掐在了一起,似乎它们互相属于两个仇人的躯体,掐的他们各自都生疼。
不!陈晨想,他只是……他只是……试一试……
他没想真的跑。
他真的只是,纯粹出于好奇,和一点点的害怕,试一试。
电话,对,电话……
不,园区里没有电话,也没有人给他留过任何电话。
110,对,110!
但是手机在哪!
他第16次努力的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已经把眼睛睁到了最大。
但他的世界,依然是一片漆黑。
这是一位……一位盲人。
陈晨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抽紧了。
他伸出两只手,互相接触,能清楚的感觉到,每一只手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床边,他猛的伸出手去摸,有一根棍子,就放在床边。
他拿起棍子朝着更远处不断试探,靠触觉用了很长时间,熟悉了这个新的环境。
一个很小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收音机,水杯,一些食物的包装袋。
再往外是一个很小的卫生间,他能闻到里面很刺鼻的气味。
他一方面下意识的想要躲开那种气味,但另一方面,来自膀胱的压力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过去。
他最终还是解决了压力,但是解决压力之后的问题,依然存在。
原因很简单,马桶坏了。
总之,他按了按马桶,没有任何效果。
他只能又试探性的去找水龙头和水盆,然后试探性的冲了两次水。
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冲干净,但……他也不在乎了。
他飞快的找回床的位置,躺下来想要睡觉。
只要睡着就好了,只要睡着,自己就能摆脱这具身体。
只要睡着,一切都能结束。
但是躺下去之后,发现根本就睡不着。
他的意识很清醒,他的身体也都很清醒。
特别是胃,正在清晰的发出指令,提出他想要摄入食物的需求。
陈晨又爬起来,在房间里摸索了一圈。
桌子上还有一点饼干,但包装已经被打开,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而且他也不可能看出好坏。
他唯一能做的是用水壶给自己烧一点水。
饼干他吃了半块,扔了回去。
又等水稍微凉下来,他再次躺回了床。
然后又想起来手机,是,他需要手机。
他在床上翻找了很久,找到了。
手机是语音提示的,每按一下都有反馈,陈晨耐着性子打了110。
一直是忙音。
但他没有挂,只是躺在床上,不断的拨打。
坚持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他忍不住开始回忆几天前,他第一次在程成房间里苏醒时候的模样。
温暖的空调暖风,舒适的被褥,整洁宽阔的房间,还有一台一看就配置不低的电脑。
房间里竟然大到可以塞一个大书架,书架里塞了密密麻麻的书,还有各式各样的模型。
他还记得第一次打开手机,看到了屏幕背景上陌生的照片,然后他打开了自拍,看到了自己全新的模样。
几乎比他想象中更完美的模样和身材。
他打开手机里的软件,看到了让自己目眩神迷的数字。
他又找到了钱包,找到了里面一张又一张的银行卡。
他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这些银行卡里面的数字,最终把他们都放进了软件里。
最后那串数字让他几乎要醉了。
他打开房间门,家里的父母都在。
他像做贼一样准备溜出去,但母亲拦住了他,告诉他车的事没必要跟他父亲闹别扭,缺多少钱直接跟她说,她帮他买。
然后又说外面冷,让他多穿几件衣服。
他从小到大都做过这样的梦,梦里的他会拥有这样一个窗明几净的家,一张不需要担心生活的银行卡。
但现实比梦来的还要美好,还要温暖。
他回去自己的房间,把每一个抽屉都抽出来,仔细看里面的东西。
是啊,以后他就要在这里,以这个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他想,过去的一切,与他无关了。
他不需要再冒着手指被切断的风险,打着盹的加班。
不需要在六个人的宿舍里,和其他五双眼睛一起盯着一只蟑螂,等着其他人去动手。
不需要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去财务问少了的那几百块。
不需要在经过品牌店的时候,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风景。
全新的生活就此开始了。
他一直以为穿越是上天给自己的另一次机会,是这个世界对自己遭受的,所有苦难的补偿。
他接受了。
他甚至在心里说,以前他是埋怨过老天爷,但是从今天起不会了,他会好好生活,用崭新的态度迎接自己全新的人生。
但老天爷似乎没那么慷慨。
就在他在家里,对着陌生电脑的开机界面,想象着过去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能会起什么密码的时候,他接到了电话。
他拿起手机,梦的世界就坍塌了。
那是他自己的号码。
他本以为这个号码属于过去,永远的属于过去,甚至可能属于另一个时空。
但这串数字在提醒陈晨,他的过去并没有凭空消失。
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
他接了电话。
他听到对面的说话声音。
那是自己的声音。
对方说了什么,自己其实没听清楚。
但对方的语气和大概意思,他明白了。
他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他要拿回自己的身体。
这是完全正当的要求。
他应该一口答应的。
但他没有。
陈晨感觉到身上传来了凉意,他听到屋子外面呼号的北风。
这具身体的耳朵似乎格外灵敏,他似乎都能分辨几个行人在风中行走时的寒暄。
快过年了。
是啊,快过年了。
原本打算他今年不回家过年的,因为来回火车票太贵。
后来在程成家,他又开始期盼了。
因为他看到程成家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又一叠的红包,礼炮,塞满半间屋子准备的年货和礼物。
等到了园区,他又开始觉得慌张。
他以为的梦幻般的生活,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了,当他看到那张CT照片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世界再次崩塌了。
原来自己的穿越不是幸运,而是某种更大的厄运。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瘤子是什么,能不能治,但是他之前接受过的所有信息,让他大脑产生了一种判断。
他未来的时日无多。
这么大一个瘤子,就是能治好,得花多少钱,遭多少罪。
他在园区里生活了两天,他能感觉的到,自己并不受待见。
尽管他签了那一堆的东西,尽管那些人声称实验本身没有伤害,说会帮助他们。
但是每次睡觉的时候,他们还是给自己上了手铐。
自己出入的大楼里,每一层都有警卫。
他每次路过警卫时,对方都会问自己去干嘛。
更不用说园区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这个世界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这是摆明了的,程成在宿舍每天都在自言自语的嘀咕,说什么人类要进入新时代了。
但对于陈晨来说,只有对不可捉摸的未来完全的恐惧。
特别是第二天,他听到下面那些新来的人,醒来后的惨叫。
程成说可能是跑掉的人换来了一批新人,那些人害怕所以喊。
但陈晨觉得,那些人肯定是接受了一些特别的实验。
卫生间的水龙头似乎刚才没有关紧,滴答的水声落下来,陈晨感觉自己仿佛在被执行水刑。
昨天晚上他睡着之后,自然而然的又进入了那个梦境。
上一次他就看到了很多人,这一次更多。
红绿灯对面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们都在盯着自己,灵魂朝着自己的方向飘荡过来,那些灵魂围绕着自己的身体,探寻着,观望着。
陈晨低下头,看到自己手里的那个按钮。
程成说他的按钮是奔驰车的钥匙。
他的按钮则是一个电脑的开机键。
不同的按钮代表什么,陈晨不知道。
他认真听过方一鸣和林晓之间的对话,知道他们的按钮也不一样。
一个是游戏机的按键。
另一个是家里总开关的闸门,听说按下去都挺费劲的。
具体哪个是哪个……陈晨都分不清了,
但总之,陈晨知道,他们俩每天都按。
他们梦里的红绿灯只能看到彼此一个。
他们的实验也在找这样的人,但其实他和程成,已经失败了。因为都看到了很多人。
陈晨不想等到真的实验失败,最后以陈晨这个身份,回归到自己曾经的生活。
他曾以为生活都是这样的,即使是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痛苦。
但是现在他懂了,生活是不一样的。
在程成的生活里,自己的生活就是地狱。
所以他一分钟都不能等,一点也不妥协,为了夺回他的生活,他会战斗到底。
换成是自己,自己也会的。
他也不想回去当陈晨。
所以他按下了按钮。
水的滴答声开始变得模糊了,陈晨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困意。
这很好,陈晨心想,他要继续回忆,继续睡。
今天这次醒来,只是一次意外。
一个盲人,陈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他只知道他生活在一个黑色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适合人类的正常生存。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换做自己,恐怕会立刻去死吧。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逃走的,也不知道这位盲人换到一个正常人的身体里,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欢喜雀跃。
他是幸运的,从真正的地狱里爬了出来。
但地狱的名额永远存在,只要这具身体还多活一天,以现在这个世道,就会多一个人感受到这种绝望。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晨不知道,他只想逃离。
也许在自己之前,已经有许多人用过了这具身体,想到这里,他的心态变得好了起来。——他们都能离开,自己肯定也能。
是啊,陈晨想着想着,感觉无边的黑暗被驱散了,一种光明的可能显露了出来。
房间马桶里的那些气味,空荡荡的水壶,打开的饼干袋……
也许就是上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他开始静下心来,畅想自己的下一次穿越,自己的下一具身体和身份。
大概率是一个普通人吧,自己其实也不贪心。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一个有钱人。
有钱真好,真的很好。
他甚至都不需要去花钱,只要看到账户上的数字,他就能感觉到有钱的好了。
程成的钱,其实除了点了两份外卖,他个人基本上没有享受到多少。
给父母的35万,也许最终还是被追回去。
但他还是由衷的感觉到了钱的魔力。
在这个世道,钱就是希望,钱就是生命的活力,就是尊严,是大声说话,挥舞起拳头打架的权力。
让明天的自己有钱一点吧,他想,很认真的想。
这一次他一定珍惜,他承诺,很认真的对自己承诺。
滴答声渐渐变得模糊了,他的感觉自己的意识飘荡了起来。
黑暗逐渐褪去了,熟悉的场景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抬起头,陈晨看到了亮起的红灯。
低下头,陈晨看到了熟悉的按钮。
属于自己的按钮,他都不知道这个按钮的来源,也许是自己上学时,经常去的那家网吧的开机按钮。
除开梦境本身,这按钮本身就具备某种魔力。
那种未知的力量希望人们在梦里按下他,所以他才会把这些按钮做成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对面有很多人,他们的灵魂急切的围绕过来。
陈晨没有任何犹豫。
红灯变绿了,对面那么多具身体中,有自己的一个。
到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八章 新人
程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他正在吃饭。
吃很多的饭。
估计他是第一次吃到自助餐这种形式的饭,在他的面前,红烧肉和排骨堆成了一座小山,米饭和面条堆成了另一座。
而自己曾经的那张脸,就在这两座山之间来回的巡逻。
吃的满嘴油光。
间或他还要停歇一下战斗,去拿两座小山之外的可乐瓶子。
满满的含糖黑色饮料,随着他喉咙的涌动,快速的进入他的胃部。
程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新来的这位,资料程成已经看过了,三遍。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
农村人,本名叫张有才,初中学历,务农,今年42岁,离婚,无子女。
和陈晨发生意识置换,程成感觉多少还有点原因。
比如他们的年纪相仿,比如他们的姓名读音一样……
总之,他还能够勉强接受,认为对方自己是一类人。
但是现在……
据说张有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像样的吃过饭了。
他在老家除了务农,还开了一个小店,虽然生意不多,钱多少还是有的赚的。
但大部分都拿去城里,支援妇女的下岗再就业了。
警方的记录里,光是嫖娼被抓就有三次。
按张有才的话来说,少吃点肉没什么,少碰女人,那受不了。
这是白天他当着程成的面说的。
他恐怕还不知道程成就是他这具身体的原始主人。
张有才这次第一次意识置换,一开始也是害怕,大喊大叫,但是等知道呆在这里天天有吃有喝,还有不少钱拿的时候,就不喊了。
过了两个小时还让程成教他玩电脑。
张有才本人的身体,已经控制了,但那身体的主人也不是陈晨。
从方一鸣嘴里,程成才知道,这在意识置换里是常事,最常见的现象。
反而,发生两个人特定的,意识互换,那才是偶然的,值得关注和研究的对象。
换句话说,意识互换,是最小规模的意识置换。
但是意识置换本身的规模是在不断扩大的,从政府刚开始发现这种现象开始追踪,一直发展到现在。
最多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前,调查过最大规模的一个意识置换群体是18人,就好像这18个人围成一个圆圈,然后所有人的灵魂整体偏移了一个身位。
但是现在,很多意识置换群体的规模,已经超出了警方的调查能力了。
也就是说,18小时内(官方认定的两次睡眠的间隔),警方已经很难完全将同一批发生意识置换的人全部找到了。
根据统计的测算,平均的意识置换规模,应该已经超过了数百人,甚至上千。
就在张有才在吃饭的时候,沿着他的口供往下追查的线索,现在已经确定了58人。
第59人人已经抓到了,但是拒绝配合。
方一鸣已经跟程成透露过,超过这个规模,一般来说很难查清楚了,或者说,就算查清楚了,最后把陈晨找到了,也很难处理了。
还能指望让他们换回来吗?
不可能了,意识置换,特别是群体的意识置换,几乎就是不可逆的。
这就像要把一副新牌完全打乱,再次洗牌,然后洗出来还是新牌的排列顺序。
概率上来说,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但是实际上,没人会追逐这样的可能性。
“那我怎么办?”程成觉得自己很绝望。
“不知道,配合实验吧,”方一鸣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只要你不按按钮,生活还是可控的,但是一旦按下去,就不知道了。”
“可你们俩……不是天天都按么?你们就不怕?”
“怕什么?”
“有一天你们不互换了,也变成了陌生人,你们实验也失败了。”
“那对我们反而是个解脱,”林晓的话,“你知道吗?严教授他们,让我们每天都坚持这个实验,与其说是验证我们互换的可靠性,不如说是测试我们互换的稳定性极限。其实在他们眼里,我们这种现象始终都是偶然,最终都跟你们一样离散了,那才是正常现象。”
方一鸣和林晓俩人似乎都是属于那种特别看得开的人,似乎什么结果他们都能接受,什么坏消息他们也不担心,每天的生活看起来都优哉游哉的,吃饭,下棋,汇报,散步,游戏,睡觉。
但程成和同室的张有才显然就不是这种人。
程成今天一天都坐立不安的,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去对面楼里,追问负责实验的陆超,有没有找到陈晨。
一上午跑了四次,四次都是失望。
吃过午饭,他跟丢了魂一样在宿舍里转来转去,连电脑都不想开了。
张有才却兴冲冲的,拿着没喝完的半瓶可乐,一边喝着,一边开着电脑玩游戏。
玩的是经典的小霸王合集,汽车救人——正式名称是赤色要塞。
喝完了可乐,张有才暂停游戏,又下去拿上来一瓶,这次是两升装的大瓶可乐。
一边给杯子里倒可乐的时候,张有才还一边抱怨:“应该让房间里弄个电冰箱,这样也方便吗。”
同时又把空调拼命的往上打,直接打在了30度。
程成最后真的是无法忍受,去了方一鸣他们的房间。
俩人午后又在下棋,不过不用棋盘了,直接用电脑下,这样省的最后数目了。
另一台电脑空着没人用,反正这里的电脑都跟网吧一样,都是空的,程成就用林晓的那台打发时间。
他耐着性子看了一部电影,正准备看第二部的时候,陆超进房间了:“线索断了。”
警方是在追踪第64号时发现断了,64号是一个盲人,他身体的上一任,是和陈晨同一批次发生意识置换的,也就是换到了63号身上,根据他的交代,警方很快定位了64号。
但发现的时候,64号已经睡着。
等把人喊醒的时候,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刚刚置换过来的。
线索就这样完全断掉了。
因为无法确定这条线原来有多长,更没办法确定陈晨是在原来的这条意识置换链上,还是已经和64号一样,上了新的链条。
所以追踪行动被中止了。
这样的调查其实每天都在进行,这样的失败,陆超也已经习惯成自然。
其实到现在,程成在园区里的义务,已经完了。
现在陆超过来通知他,还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要么留在园区里,继续配合实验,当然会是其他的实验项目,毕竟能稳定留在基地了好几天的人,现在还是很少见的。
另一个选项,就是可以离开园区。
他们可以以程成的身份进行官方公证,但是这样的身份公证能不能得到他父母的认可,还有陈晨本人的父母如何看待……这就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了。
因为这种异常,现在整个国家都处在极大的混乱中,可能用不了几天,全国乃至全世界都会公开这种异常。
但在这之前,生活还只能按照以前的惯性继续。
程成表示希望自己能考虑一天,明天再给回答。
陆超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程成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张有才正在电脑上看电影。
很有名的电影,色戒。
张有才正在津津有味盯着几个著名镜头,眼睛一眨不眨,连程成进来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看到他这幅模样,程成几乎很难想象,如果这个人用着自己的身体,回到家里,到了正常的社会环境,他都会去做些什么。
他也突然意识到,刚才陆超说的,整个国家混乱,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早,程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叫醒。
“啥事?”张有才迷瞪着眼问。
“你叫什么名字?”
“张有才,我要睡觉。”
程成一阵失望。
他是真的希望张有才跟其他人一样,自己偷偷跑掉了。
但他失算了,张有才明显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舍不得走。
更别说他身体还这么年轻健康,除了没有女人。
不过张有才觉得,就靠他现在的脸蛋还有长相,还有国家管着的这份“好工作”,以后找老婆肯定不难。
张有才昨天就已经盯上园区里好几个女性工作人员了。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自己过的觉得很乏味的生活,在别人眼里就是天堂。
你自己希望跳出去寻找另一种全新的东西,但是别人也会跳进来。
据说严教授他们已经确定了,这种异常状态是一种未知的传染病,虽然官方还没有宣布,但是各国的研究机构私下里都已经给这种病命名为3X病毒,也就是XXX。
X代表未知,这三个X分别代表来源未知,传播工作方式未知,病毒的目的未知。
是的,基本上全世界的研究者都相信,这种疾病是带有某种特定目的的。
传统的疾病大多数都是细菌或者病毒引起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如果说这些病毒有某种目的的话,那最大的目的就是将自己的信息复制流传下去,存在本身,就是这些病毒的目的,至于杀死人类,或者引起人类的某些病变,那只是这个过程的附属产品。
各国的研究方向也各有倾向,国内来说主要还是想找这种疾病的基础单位,发病机制,以及传播原理,但目前为止,发现不大。只有一个简单粗浅的结果,那就是从完全无症状,发展到可以被CT观测到的脑部病变,这个过程至少需要20天。发展到能出现意识置换程度的脑部病变,大概一个月。
也就是说,就靠这条信息,官方可以筛查一个月内的绝对安全可靠的人员。
园区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这么筛出来的。
国外的也有很多的成果,其中在传播原理上,已经用排除法,排除了基本的接触传播,空气传播,血液传播以及生殖系统传播。
对,只是排除,还没有找到具体的传播办法。
目前国外已经开始有人提出一种普遍的质疑,觉得这种病毒可能是某种未知文明企图改造人类的一种手段,他们的目的是未知的,但是这种病毒本身的工作方式,他们觉得应该尽量朝着高科技方向考虑,而不是传统的,地球本土的病毒传播途径。
这种声音已经开始受到重视了,已经有人开始把实验者放在电子屏蔽环境中来进行测试——有人怀疑脑中的装置是一种接收装置,可能会产生电磁波,也许这种病是通过电磁波传播的。
所有这些消息,都是程成每天读报纸看到的。
有些他能够理解,有些他觉得很荒诞。
不过对于自己的处境,他觉得自己已经思考出了结果。
他想找回自己的人生。
而单靠他自己的力量,他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在这里,起码在这里,他还能看到自己曾经的那副躯体。
第九章 老人
刘德柱早上来开门的时候,发现今天自己家店门口竟然排起了队,已经好几个人在那等了。
“奇了怪了。”刘德柱心里嘀咕,开门的时候还扭过头看这几个客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种感觉不是今天才有,是之前好几天就开始了。
什么感觉呢,就是……生意突然变好了。
真不是刘德柱犯贱,干典当行这一行,做生意其实一直讲究一个随缘,很多时候你一连一两个月,房租钱都挣不出来,也有的时候一两天,把一年多的利润都弄回来了。
一般来说,以刘德柱的经验,一年里最顺风顺水的日子,也不会连续超过三天。
这就好比在赌场里赌大小,连续几把全压大小,一直赢下去的概率小的可怜。很多时候,对于有经验的赌客来说,赢的越多反而越开始担心。
刘德柱现在就是这种心理。
已经连续七天了。
刘德柱开了门,招呼几位客人坐下,然后在柜台前一个个接待。
第一个是直接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进来的,里面装满了香烟和酒。
然后又是小塑料袋,里面装着金银首饰。
然后还有背包,里面是笔记本电脑。
又有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
还有车钥匙,车……刘德柱抬起头看了一下,应该就是门口的那辆。相关的证件也都齐全。
又是这种……赶着去投胎的生意。
按照规矩,刘德柱还是要跟对面聊几句:“您这……把家都搬来了吧。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对方说:“得了癌症了。”
“那也不用都急着卖啊,”刘德柱说,“癌症这种东西,治起来也是一阵一阵花钱的,不用一口气都弄。”
“是不准备治了,准备去国外旅游。”
说辞都是差不多。
刘德柱又说:“是现在就要钱?”
“对,越快越好。”
“按照规矩,价钱肯定比正常抵押来的低。当然,这样你赎回去的时候利息也低。”
“有多少?”
刘德柱看了一下房产证,去打了一个电话。
又看了车,又是一个电话。
电脑什么的,只是开机随便看了看,不用电话。
至于烟酒金银,这个简单。
最后他在计算器上按下了一串数字,转过去给对方看:“烟酒我们这边是不退,金银是七天,电脑车子半个月,房子一个月。除了房子,其他东西过了期限算是死当,房子我们会上门,一般来说我们先做债转租。”
对方看了一眼数字,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于是开单子,列合同,收据,转账,最终签字。
接下来又是第二个。
一直到中午,他接待了三个客人。
但店外面还有十几个。
账上的钱不是很多了,刘德柱吃饭的时候,找两个合伙人一起开了个语音:“账上没钱了,先垫点。”
“还是跟前几天一样?”
“一样。”
“这些人真的是……有毛病,怎么都来我们这抵押了,银行能压出来我们这五倍的钱。”
“要钱要的急呗。”
“还没人会来赎过?”
“没。”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都上门核查过,拿着照片,找邻居一个个问的,身份肯定没问题。语音我也录了,声音也对。”
“还是要谨慎,”老董说,“对了,这批人都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都有,上班的,当公务员的,做生意的……就是看着正常,反而觉得不正常了。你说,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怎么会动不动压房子压车……他们家里人呢,都知道吗?”
“这种事情,怎么会跟家里人说,真摊开说的时候没有不闹的。”
“其他都还好,房子……还是少碰。太占资金了,风险太大。”
吃过饭,刘德柱接待第四位客户的时候,就明确表示房子这里不接受抵押了。
不过其他的还是一样。
对方稍微有些失望,但生意还是继续。
下午的客户就比上午的轻松一点,没有车子房子这种占资金的东西,都是寻常的抵押品。
电动车,摩托车,电脑,手表,结婚戒指什么的……
这些客人的金额小,交易过程也快,不过在接待了五六个之后,刘德柱心中那种感觉就越来越浓了。
他礼貌的把其他客人都请到门外,直接对大家抱歉,然后把店关了。
等客人们都离开之后,他又拿出这几天来做抵押的客户的所有名单,还有手机做的录音。
这一行因为纠纷多,所以店里都是全程录音录像,每天刘德柱都会把这些资料也在电脑里专门归档。
他找来了这几天所有客人的录音,听了一遍。
又听了第二遍。
他感觉到了那种不对劲的原因。
这是多年从事这一行的一种潜意识,这些人……似乎……东西都,来路不正。
干典当这一行,接触最多的就是赃物,偷来的,骗来的,抢来的……都见过。
这也是店里要录像的最重要原因,一般来说,来路不正的人,进来看到摄像头,自己就会心虚吓的离开。
再加上刘德柱做生意严格按规矩,走流程,一般来说,来路不正的东西,只要向对方提出身份证件,很多人都会借口不当了。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
来的人资料他都查过,应该都是正经人,都是有正当身份的,有些公务员在政府网站上都能查到,千真万确。
可他们一个个进来之后,就东张西望。
之前的时候他还不觉得,在电脑上看了一下录像,他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
要是这些人没带证件,以刘德柱的眼光,肯定觉得这些人的东西来的不对。
但偏偏,这些看起来来路不对的人,都一个个非常光明正大,很多人不仅仅是带着自己的身份证,还有买东西时的发票,车的行驶证驾照样样都全。
快晚上了,刘德柱再次约了几个合伙人,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多少他们都压了好几百万的资金了。
三个人就准备在刘德柱家里吃饭,让老婆弄个火锅,炒几个菜,来两瓶酒。
老李先到了,老董人没到,不过留电话了,说是先去接孩子。
俩人就去阳台先去抽烟,顺便刘德柱先透了点自己的意思——最近生意不错,但是钱开始紧了,而且这生意好的有点不正常,他准备先停下来看看,总之先等回一批款。
老李没表态,只说等老董来了一起商量。
抽到第三根的时候,终于看见老董的车过来了,但后面还跟着辆警车。
一个警察跟着老董上来的,开门之后,刘德柱有点摸不着状况,片区的几个民警他们都认识,这人是张生脸。
但是看了一眼老董,他一个眼色就知道,这警察是货真价实的。
警察只是问:“你们都是小刘典当的?”
刘德柱点头,心里忍不住有点发紧,心想肯定是出事了。
本以为要跟着警察一起出去了,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进来了,看到桌子上还有火锅,大咧咧的说:“正好你们也准备吃饭,我顺便蹭一顿,顺便跟你们说点事,不打扰吧。
刘德柱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不是冲他们来的。
他们这行是最怕警察上门,但警察有事还非得上门找他们。
三个人依次落座,警察没有说话,老董先说了:“这位警官本来是找我,搜集一些我们店的资料,我说平时我不看店,就顺便带过来了。没别的事,就是配合调查。”
警察给他们看了证件,然后才说:“最近你们店,生意肯定都不错吧。”
刘德柱尴尬的点点头:“还行。”
警察又说:“听说客人的名单,录音录像,抵押文件,你们这里都是全的。”
刘德柱说:“对,我们都是正规合法经营。”
警察递过来一个U盘:“吃完饭,去店里给我一份,电子版的就行,我们要留档。”
刘德柱小心翼翼的问:“这不影响我们正常经营吧。”
“当然,你们是合法经营吗,”警察说,“我们只是筛查数据。”
“是出了什么案子了吗?”
“那我们就无可奉告了。”
刘德柱本来打算喝点的,这下也没敢喝,大概吃的差不离的时候,他就先带着警察去店里,不过让老李和老董在家里等他,回来还是要跟他们说事。
到店门口的时候,刘德柱惊讶的发现,自己店门口竟然还有好几个人在徘徊,看到刘德柱来开门之后,纷纷挤进门来。
“不做生意,不做生意……”刘德柱说,“明天再来吧,我们是临时有事,晚上银行都下班了,很多生意都做不了。”
一群人失望地回头,这条巷子里前后有七八家干典当的,刘德柱朝着其他几个店面看了一眼,他注意到很多也都关门了。
资料拷贝要一点时间,刘德柱殷勤地给对方点了一支烟,问道:“我听说最近你们都挺忙的。”
“干警察哪有不忙的时候,”对方笑嘻嘻的说,“我看你们现在也忙啊,第一次看到典当行门口排队的。”
“这要是在过去,我们这一行发达,那肯定是社会出了大乱子……”刘德柱说着,似乎又觉得自己有点口不择言,又倒回去说,“不过现在么,说不定是哪里搞集资崩盘了,说实话,这种生意我们做的也是心惊胆战,生怕不认账后面来闹事的。”
警察吐出一个烟圈,看着那烟圈在半空中盘旋,然而最终还是没说话。
等资料拷好,对方上了车直接就准备走了:“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忙,你家饭菜不错,有空我还去蹭饭啊。”
刘德柱笑了笑,满口答应。
等警车消失,刘德柱回看自己的店门口,他看到又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了。
他们也不说话,就是站在那,在接触到刘德柱的眼光时才说:“老板,很快的,就一会功夫。”
刘德柱摇摇头,锁上店门:“今天不营业。”
本来他是准备打车回家的,但是又有了想法,他去周围其他几家店看了一下。
这条街上,几个老板平时之间来往也挺多的,不过竞争也激烈。一般除非有事,也不会轻易上别人的门,不过一般上门了,对方也会有个好脸色。
就在他隔壁三个店面的,最近的一个老周典当,是他比较熟悉的一家,是专门做奢侈品抵押的。
和他这种更倾向于固定资产和硬通货的相比,老周典当的技术含量要更高一些,不过风险也大,跟他也没有直接竞争,算是优势互补吧。
这一条街七八家店,每一家的侧重其实都略有不同,经营方式也很不一样。
老周店门口停着一辆货运车,看起来有人正在不断朝着店里面搬东西,一走进店里,就看见里面真的是……挤的满满当当,全是好东西。
刘德柱虽然不是专门做奢侈品的,但是做这一行认也认的不少,这一眼看过去,一架子的意大利的西装,一摞摞的瑞士的表,金块都是成堆的码……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银行保险库的抢劫现场呢。
店面入口处的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老人,从年纪上看,他应该有七八十了,但他的表情却带着一种,只有年轻人具备的紧张和兴奋。
说实话,这种表情,他最近看的很多。
他看这些抵押物时的表情,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看待自己财产的表情。正常来说都是心疼和不舍,因为往往需要拿到典当行来换钱的人,都是面临生活中某些不得不承受的压力。
抵押的越多,他们越心疼。
但是现在,刘德柱看到的,那分明就是一个贼看待自己赃物的表情。
那是幸运,狂喜,以及对未来忍不住的期待和幻想。
通常他们这一行的在自己的客户身上看到这种表情,他都会下意识的要求对方给出身份证明,财产的合法来源。
刘德柱相信老周一样也跟自己一样这么干了,并且认可了这些东西。
所以才能成交。
刘德柱注意到,这位老人在等着的时候,一直在刷自己的手机。
他稍微凑过去一点,就注意到手机上是一个陌生小伙子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很年轻,穿着某个金属加工厂的蓝色工作服,但对着镜头的眼神充满疲乏和木然,似乎对这个世界,对这个镜头,对自己,都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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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会议
今天是……来园区的第六天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程成说道。
也是自己拥有这具身体的第七天,整整一个礼拜。
早上他被通知,参加了一个会议。
大概是因为他连续一个礼拜没有离开的缘故,和之前的方一鸣林晓一样,他被安排了一份工作。
给新来的做登记。
这是个苦差事,之前他来的时候,看方一鸣和林晓给自己做登记,觉得他们俩很神秘,身上似乎都笼罩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光环。
但换成自己来做这件事,他觉得……
真的很无聊。
每天都重复跟一些陌生人说一些重复的话,谆谆告诫他们要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没有想好不要逃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情况跟组织反应……
但到了第二天,该跑的,基本上都不会留。
这让他感觉自己很沮丧。
但他也明白这些工作的意义,不管是那些新人,还是对自己。
一方面,对那些陌生人,因为自己和他们有过一样的意识置换经历,所以自己出面来说,会比较有亲和力,言语也会显得真诚。
另一方面,对于自己来说,那些第二天一个不剩逃跑的参与人员,其实对他也是一种提醒。
很多人第二天都会想方设法打110和园区取得联系,电话录音都有……
大部分打电话回来的人,都是那些再次“穿越”不满意的人。
所谓的穿越,本质上是置换,或者说,是交换。
无条件的交换身体,以及身体附带的一切,包括健康的身体,财产权,身份的职业权力……
而这个交换过程,是自由的,也就是说,你只可以跟那些想要交换的人交换。
按照方一鸣的说法,他在第一次跟林晓交换之后,双方其实就很仔细的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基本上,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超越他们当初讨论的范畴。
当然,比他们更聪明的人全世界到处都是,方一鸣他们俩刚来园区的第一天,就在内部交流会议上,听到了类似的言论。
这种说法的主要意思是,意识置换一开始的时候,可能大家是纯粹出于新奇和好奇,但是只要过上一段时间,也许几天,也许一周,或者更长一些。
总之,当大家开始摸清楚这种交易的规则之后,大家肯定会意识到,这个意识置换的游戏是有风险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在这个游戏代表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总之,第一批清醒意识到这一点的人,肯定会在意识置换的某个环节,退出这场游戏,就好像炒股的人,在股价达到他某个心理价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套现离场了。
但意识置换的游戏并不会马上消失,因为这个游戏规模还在扩大,还在有不断的新人正在加入这场游戏。
于是就会出现不断套现和不断加入的人。
但一个社会现实是,高价值的人在整个游戏里必然占据少数,中低价值的人才是主流。
可能加入一百个人,对整个游戏提供的价值,还不如一个套现离开的人。
这个游戏会变得越来越没有吸引力,参与游戏的人也会不断降低他们的期望标准。
很讽刺吧,当穿越成为一种普遍行为,穿越者们也不能避免被经济规律支配——这简直就是另一个版本的经济现实。
方一鸣和林晓讨论这个话题仅仅是因为键盘嘴炮的乐趣,但是园区里,甚至国家相关智库讨论这个,那可就有着非常现实的考量了。
据说现在已经有规定,所有官员现在起,每个月都要接受一次脑部CT扫描。
已经发现了一批开始病变的官员了,也有坐实置换过的……
很多事情暂时还只能冷处理,但是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光靠网上删帖,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今天早上又有了一桩新闻爆料,一个70多岁的地产大王,昨天被爆把自己房子里所有的贵重物品都拿去做了抵押,所有的钱又去买了电子货币,家里人第二天发现以为被盗去报警,结果发现老人根本不认识自己,怀疑得了失忆症……
记者们自然只能报道失忆症,但他的子女们可不接受这个解释,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了解到了一些信息,怀疑自己的父亲被别人“穿越”了,正准备去打官司拿回自己的“损失”。
类似的案件其实已经不少了。
只是舆论被管控罢了。
吃过午饭,程成被告知下午去旁听一个会议。
方一鸣和林晓他们也去。
程成有点开心,这说明自己也跟方一鸣和林晓一样,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方一鸣和林晓却没他这么乐观:“你可能比我们更快成为他们自己人。”
“为什么?”
“因为你的实验,你的考验,已经结束了,”方一鸣说,“我们的……听说过沥青实验吗?”
程成当然听过,就是拿沥青放在漏斗里等着它落下去,据说做了一百年。
“我们身上就是了……”
程成倒是也知道他们俩参与的实验项目,就是意识互换项目——每天要做的,就是睡眠里互换意识。
这个实验的目的……说穿了,就是看看这种意识互换的稳定性,或者说,极限在哪。
他们现在已经连续十天多稳定互换了,梦境里也没见过其他人,但这还远远不够。
在科学家们还没找到这种疾病的原理前,这种观察实验是没有止境的。
会议的开始时间是下午2点钟,中午12点开始,园区里就陆续不断的开始有车辆进入了,好几辆还是大巴车,一车一车的人进来。
他们三个人都还是第一次参加正式的会议,进入会场之后,才发现会场已经密密麻麻坐了几百号人了。
他们还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原来以为所谓的旁听,就是随便搬把椅子意思一下,结果发现面前还放了麦克风。
三个人面面相觑。
周围的人看着都不陌生……很多人的脸看着还有些熟,再配合看他们面前的名字……
方一鸣是喜欢看新闻联播的,似乎很多名字都很熟悉。
程成对这些面孔不太熟,但是每个人进来前都要接受全身扫描,这个细节他是注意到了。
一直比较喜欢开玩笑的林晓今天话也少了,只是不断在人群中辨认一个又一个人,辨认出来就去拍方一鸣肩膀,来人挤眉弄眼的。
大概是这俩人意志置换的次数多了,光靠眼神就能聊天。
两点整的时候,随着麦克风里传来的一声:“时间到了,大家安静,我现在宣布会议开始。”
这么大的会议,连一个正式的名称也没有。
但其实发下来,放在他们面前的会议议程上是有的,全称是“XXXX共和国XX省戒严听证会”。
会议议程主要有两条。
第一条,全国戒严的必要性讨论。
第二条,全国戒严的具体实施办法。
这是听证会,所有的细节其实已经都有了,只是通过这种会议,在全国广泛的听取意见,尽可能的完善。
这肯定是大事。
这样的会,全国各个省市都有。
程成还不是很能理解戒严这两个词的意思,不过林晓给他用四个字就做了精确的解释:“敌我甄别。”
敌,我。
会议室里暖气开的很足,但程成还是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必要性讨论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这没啥好说的,光是3X病毒的传染机理到现在还没找到,这就够可怕的了,普通人要验证自己得没得病去做个CT就行。
这个时候再不戒严,社会秩序真的有崩塌的风险。
现在正在讲的是具体实施的手段。
负责讲述戒严方案的人,正在说明戒严的几个大略原则:“凡是能够接受组织建议,承诺不再随意置换的,继续观察;已经确定置换期间有故意的非法行为的,公示身份信息;舆论上,我们不能跟那些老外一样,言必称外星文明入侵,末日病毒,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手段,有一说一;这是一种异常的生理状态,超出人类目前所能了解的范畴,没错。但这种状态的来源是未知的,目的也未知,这就跟地震、火山龙卷风,这些自然灾害一样,都是人力不可控的范畴。宣传中不要强调这种病的危害性,其实目前为止没有看到什么危害么,都是我们自己吓自己,而要更多的强调这种病的可控性,只要你不去按按钮,日子照样过……”
方一鸣和林晓在下面用笔在聊天吐槽:“政府永远是当保姆,把民众当小孩子一样安抚。”
“我看民众还不如小孩子呢……你看看每天早上,醒来的那些人,自己吓自己都成什么样了,政府公示一些信息,总比没有信息乱猜强。”
“有选择的公示信息……这种倾向性可能会误事。”
程成也用一支笔加入了讨论:“敌我甄别……难道得了病的,都是敌人了?”
“不,是不听话的病人,严格来说是唱反调的病人。对了,地产老头的事,听说了么?那就是陈晨干的。”
“不会吧!他这么大胆子?”程成看过这个新闻了,涉案金额好几千万,那老头就说光是自己家里藏的金条就有小半吨,这次被运出来卖了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据说是因为那条街上的当铺老板们都没现钱。
程成想起陈晨弄自己的35万。看来他现在是聪明了,知道把钱拿去买电子货币了。
“那他抓回来还不得枪毙。”
“枪毙谁?他的新身体,还是你?从法律上来说,你现在就是陈晨……把你拿去枪毙?”林晓坏笑。
他们在台下开小会,台上的大会已经到了听取与会人员意见的阶段。
这也是听证会的主要阶段,前面的部分都在会议纪要里可以直接看文字版,后面的意见,才是开会的主要目的。
首先发言的是一位本地的企业家:“意识置换在民间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传播,起码今天来开会之前,我也是听说了一些谣言的,应该说,我当时还以为是谣言。我知道这种病的传播肯定不利于整个社会的正常发展,但是对于个人来说,这种病的吸引力是很难被简单的宣传口径打消的。在来的路上我的一位HR告诉我,我手下的一个装配工厂,今天有150多个人同时提出离职,占总员工的四分之一。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一个员工早上确定发生了意识置换。一般人对这种事都是讳莫如深,但是这个人很有天赋,他直接在宿舍里做了一次演讲……演讲的内容,恰好跟我们这次会议相反。
我们在这里讨论3X病毒的可能产生的危害,要制止这种危害。
他的演讲讲的是3X病毒可能产生的机遇,鼓动大家去创造机遇。
很多工人听了立刻就跟着他一起辞职了,据说他还当场献了血——他可能以为这种病可以靠血液传播。
他演讲的内容我带来了,如果有兴趣,在座各位可以听一听。
说实话,来的这一路上我已经听了三遍。”
在得到主持人允许后,这段录音在会场上被公放。
说话者的声音高亢而激动:“……你知道你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跟你们说,就是混日子,毫无意义的日子!这个社会不需要你们造的这几辆汽车,这里造出来的车你们也没几个买得起!原因是什么,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现在,机会来了!我不管这病毒是地球人弄的还是外星人弄的,我不管!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什么?是你们心里长了瘤子。从现在开始,去药店,去买安眠药,记住,用不了几天,全世界的安眠药都要脱销!因为它是通往新世界的药!用不着怕警察,被关进去,睡一觉,你就是另一个人;你很穷,别难过,睡一觉,你可能更穷;你有钱了,也别满足,也许明天你更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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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改组
这段语音引起了会上的一阵喧嚣。
林晓在边上笑:“这是21世纪的陈胜啊。”
方一鸣没说话。
程成听的浑身热血沸腾,倒不是他被那个演讲感染了,而是他感觉到了某种氛围。
就是这个世界要产生巨大变化的氛围。
会场再次回归安静之后,下一位发言人继续。
这次说话的是严教授。
严教授很年轻,年纪才四十出头,程成好几次在园区里散步的时候,看到他在跑步锻炼身体。看他的样子,说是三十岁也没人不信。
相比起来他那个学生陆超,看起来就显得比他还老。
严教授谈的是目前为止,园区里对这种疾病的最新了解:“根据我们追捕时的数据,主要是意识置换规模的数据,我们做了一个大概的数据推算。目前全国已经确诊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两百万,得知自己确诊的人,主动寻求政府部门帮助的,其实也就几千人,也就是说,百分之99以上的患者,其实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肯定都参与了意识置换,而且很多还不止一次。对他们来说,得了病可能还算是好事。这两百万人现在还都处在各自的信息孤岛,并不明确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我有一个建议,就是我们首批公开3X疾病的时候,舆论上要特别注意照顾这些人群。
现在还是在疾病爆发的早期,规模不算大,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能想办法插手,我们还能做到对人群有一个大概的管控。
还有一个数据大家也都知道了,来我们园区的所有实验人员,目前逃跑的人数是36人,留下来的只有三人。
这三位实验人员这次也在会场,你们可以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方一鸣,林晓,还有程成都站了起来。
坐在他们边上的几个看起来都是脸色大变,似乎下意识就要挪过去保持距离。
“没有必要惊慌,普通的肢体接触,呼吸渠道,并不能明显增加患病概率……这是疾病研究最早期就得出的结论。外国人之所以把这种疾病称作外星病毒,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种病不具备传统地球上所有疾病的运作方式。”
严教授这时候开始提到发言的重点:“之前将军提到这次疾病的宣传口径,我做一点补充。宣传其实是针对还愿意听我们说的人说的,但是从园区里实验人员的配合程度来看,很多患病者,其实已经没有耐心来听了。在他们看来这种陌生的疾病给了他们一种全新的选择,在短时间内,这种想法是很难扭转的。而这个群体本身又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群体,也是未来主要的隐患,所以我觉得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布局,甄别筛选出一批我们的人,主动的加入到这种新的行为模式中。
一来,我们也可以总结意识置换对现实产生的真正冲击,对未来可能的疫情扩散,做好提前准备。
二来,对意识扩散人群内部的心理状态,行为模式,也有真正的了解。
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之所以参与意识置换,本质上还是因为觉得新鲜,但一旦过了某个限度,他们会发现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其实并不如意。如果未来一朝一日这些人希望回归原本的生活模式,我觉得政府现在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方一鸣给了严教授一个字的评价:“高。”
林晓嘻嘻一笑:“这是准备找人去当卧底……不对,是去深入群众,了解群众的思维动向啊。这位严教授竟然还有做政治工作的天赋。”
方一鸣说:“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懂政治,才会来这里负责实验项目。这个病……技术上,我觉得人类暂时已经没辙了,在政治上进行管控,反而是当务之急。”
程成倒是担心另一样:“卧底?不会派我们去吧?”
会场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了,林晓写字聊天:“怎么,怕了?”
程成:“不是,我是担心……我要是走了,以后还怎么换回去啊,我还等着陈晨那货回来然后跟我换呢。”
林晓:“那个张有才,还没走吗?他给你吃胖几斤了?”
程成:“我让他去称体重他都不肯……我现在连半夜爬起来去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听证会还在继续,接下来陆续发言的有十几个人,意见纷纭,不一而足。
有的人觉得,对于意识置换,戒严手段本身并没有多少作用。目前已经了解到的,最远的意识置换发生在中国和巴西,两个人都是中国籍,一个在中国南海的渔船上当水手,一个在巴西附近的大西洋的游轮上旅游。
几乎隔着整个地球。
但是意识置换依然发生了,戒严在物理上限制人们的行动自由,对于意识置换是全然无效的。
也有人觉得,戒严要表达的就是政府的重视,也借此提高人们对这种异常状态的重视程度。相比起戒严具体的成效,这种态度的审慎,让大部分人停留在对意识置换的观察期,不轻易参与,才是戒严最大的目的所在。
有人建议银行应该立刻改变制度,大额提款必须进行人格验证——现在已经有不少利用新身份的经济案件了。
相应的,网络上的借款平台也要立刻取消。
新的身份系统也必须开始建立,特征是以人格为中心——可以设置特殊的问答,或者密码。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到接近6点才结束。
整个会议过程气氛热烈,意见表达充分,是一次成功的会议。
结束之后,看着与会人员离开的车流,程成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抛进大河的石子。
其他人都离开了,而自己还要留在这里。
外面的世界正在翻天覆地,自己却没有机会见证。
方一鸣和林晓倒是心宽,他们回来的一路上有说有笑,聊的却不再是会议,而是接下来回去玩什么游戏。
程成本想跟着他们去他们宿舍一起再聊聊,结果俩人打开电脑,真的就玩了起来。
回到自己宿舍,看见张有才又抱着可乐瓶子在看电视剧,地上到处都能看到薯片屑,中午饭带回来吃了也没收拾,就敞开放在垃圾桶里,一下午的空调一烘,整个房间里都是一股乱七八糟的味道。
程成是第一次真的生气了,过去就拍张有才:“起来!”
张有才转过头来:“什么事?”
“我让你起来!”
张有才站起来,不知道程成要干什么。
“会打架不?”
张有才摇摇头:“陆超说这里不让打架。”
“我问你会不会!”
张有才继续摇:“不会。”
程成冷笑:“那你就准备好挨打吧!”说完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方一鸣和林晓就来了,程成已经被警卫按住了,警卫还在怀疑:“是不是这小子跑了?”
“不是,都没跑,”方一鸣说,“就是打架。”
张有才被揍的不轻,脸都有点肿了,身上都是都能看到淤青,被拉开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被吓的半死:“这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我吃我的东西关他什么事,每天洗澡洗头他都要管,刷牙时间短了他也要管!我要换宿舍!”
“不行!”程成喊道,“你TM哪也不能去!就在我眼皮底下呆着!你知不知道你用的谁的身体,这是我的!我跟你说,有本事你就跑,只要你一天还在这,老子就要管你一天!”
话是这么说,但程成还是被暂时安置在方一鸣的宿舍,林晓跟他换了住处。
晚上严教授专门过来查问了这件事,仔细了解情况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强调:“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打人,那是你的身体没错,但现在也成别人的了。要知道,从你按下按钮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体就几乎等于是公共用品了。”
公共用品这个词似乎刺激到了程成,他忍不住又说:“他干什么我都能忍,你不知道,他洗澡的时候还……用我的……”
程成简单做了一个手势,简直羞愤欲死。
对男人来说这本来没什么,大家都是知己知彼,但有朝一日如果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控制着实施了这种行为,那对男人的自尊心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
“这算得了了什么呢?”严教授说,“下午就在开会的时候,陆超那里就有一个新案例,我们这里跑出去的,他之前的身体……没了,人家用他的身体自杀。等他本人知道的时候,尸体都被火化了,比起他来,你算是幸运的。”
换了宿舍唯一的好处就是,起码眼不见心不烦。
相比起张有才,方一鸣显然就是一个标准的好室友。不太爱说话,就是玩游戏。
本来他还觉得方一鸣挺有神秘感的,但是接触了之后,发现似乎也是普通人,在宿舍里翘着腿玩游戏,一边听歌还一边哼,走调严重。
晚上睡觉之前,程成第一次感觉到奇怪:“怎么今天的实验要求现在还没来?”
“今天没实验,你睡你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程成和方一鸣——不,应该是林晓,被通知去对面,参加会议。
这次的会是实验组内部的会议。
说实话,程成还是第一次完整的看到所谓的实验组的全部成员。
除了他们四个,陆超,严教授,几个熟悉的警卫,哦,还有押送他们来这里的那两个警察,另外还有医生护士。
另外其他还有很多陌生面孔,数数人头,起码有二十多个。
除了在园区这里工作的,其他大部分都是执行外勤的,人原来都来自不同的部门,有刑警,有民警,有安全部门……
严教授只是来宣布一些决定。
第一是他们原来定的实验小组,现在正式解散。
原来的实验小组,主要目的是寻找3X的传播机理,但是接近半个月下来,工作进展很少。
设计的几次实验,提出的几种假想,基本上都失败了。
第一就是认为意识置换的人群是特定的,具备某种可以被统计的信息特征。比如陈晨和程成……读音相同。
但随着陈晨的逃跑,追踪陈晨一些线索都表明,这个想法是错的。
第二就是认为意识置换的置换人数根据不同人的性格,数量也是不同的,比如方一鸣和林晓因为互相熟悉,之前就是网友,可能他们的默认置换人群就是2.所以才不断的置换。
但是程成身上的实验证明,意识置换的人群是不定的,这个猜想再次失败。
第三是在其他实验人员上进行的,是对意识置换需要时间的猜想。
他们让不同的实验参与者,分别进入时长不等的睡眠,到时间就喊醒,让所有参与者都必须在梦里按按钮,以此确定意识置换需要的最小时间。
这个实验也算有点成果,实验证明了,只有在25分钟以上的睡眠里,意识置换才能成功。
但实验并没能找出意识置换的中间过程——也就是说,找到意识置换进行到一半的某些证据。
意识置换这种现象,仿佛要么就是成功,要么就是失败,没有中间状态。
对于严教授来说,这个实验也算是失败了——因为只有找到意识置换的中间状态,才有可能对意识置换的传播原理,产生突破性的进展。
现在,所有这方面的研究都已经暂停了,原因严教授没有说,但林晓在来的路上猜过了——这样的研究肯定是需要全人类在一起进行的,每个国家希望搞小圈子的科研,不仅效率低下,而且因为政治原因彼此也无法交流成果。
实验小组解散了,但是编制并没有散。
严教授昨天在听证会上的建议,上面同意了,并决定就让他们先把工作承担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愿意,以后就可以离开园区,甚至离开身体……在梦里按下按钮,以另一种方式为国家做贡献了。
程成在会议上担心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第十二章 留言
方一鸣举起了手。
严教授示意,他问:“那……我们身上的实验,还需要继续吗?”
严明反问:“你觉得呢?还需要吗?”
方一鸣没再说话。
接下来严明就给在场所有人大概介绍了一下,他们小组未来的组织形式,还有要做的工作。
“其实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你们是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实验,真正参与这种庞大的,人类从未有过的社会实验,”严明说,“作为小组的一员,以后不管你们人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只要你一天还愿意承认自己是小组的一员,愿意为自己曾经的承诺做一点贡献,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尽量跟组织保持联系。”
严明说完,又拿出了一本文件夹,然后示意陆超给所有与会人员发放。
发到程成这里的时候,他注意到很大的一张A4纸上,其实只有几串数字。
仔细看的话,可以不难分辨应该是QQ号和密码。
然后是银行账号和密码。
在确定所有人都拿到密码后,严明最后看了一眼大家,只说了两个字:“散会。”
回去之后,程成很快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第一个是QQ号,他登陆之后,发现这个QQ里默认加了一个群,名字叫第三区:1055988。
他进入群里,然后很快就发现很多其他人也进来了。
他试探性的打了几个字:“有人吗?”
很快其他人给了回复:“有。”
群主很快也说话了:“怎么我是群主?严教授在吗?”
群里没人说话。
不过群里很快有人问:“你们卡里有多少钱?”
程成赶紧去查了,不算多,才两万多。
当然,他们呆在这里满打满算,也才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换两万,绝对也不算少。
群里又有人问这些钱是干嘛用的,但也没人回答。
程成又陆续的在群里找人私聊,希望得到更多的信息,刚开始还有人回复他,但是渐渐的,大家都没有了声音。
群里也没有了声音。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QQ申请加他的好友,他点了同意。
对方给他传了一份文件,程成打开一看,是一本PDF格式的扫描书。
他去下载了专用的阅读软件,再次打开,书名很简单,就四个字,工作须知。
程成看完第一页之后,几乎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方一鸣。
对方似乎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中轻轻触碰,又迅速错开。
方一鸣已经关上了电脑,拿起手机走向了阳台。
林晓很快也来了,他们俩见面就笑。
说实话程成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但是俩人很快就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因为俩人的身体一直就等于是公用的,他们很多行李都堆放在一起,之前林晓和陈晨换宿舍的时候,这些行李也都没有分开。
现在他们开始收拾起了东西,程成开始慌了起来。
对于程成来说,方一鸣和林晓,就是园区里的前辈,是他在这里生活的中心。
园区周围都是大批的陌生人,每天还有那么多陌生人进出,他们还要接受陌生人的检查和询问。
很多时候看他们俩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安之若素,程成自己也觉得那些东西都是可以接受的了。
但是看他们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不管是独自一个人继续在这里生活,还是和他们一样离开,回归生活。
“你们……可以走了?”程成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们都可以走了,你还没收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程成转过头去看,发现群里有了一个公共文件。
下面有复制粘贴的图片版本。
是陆超发的,所有成员解散的通知。
通知里是严明以实验小组负责人的态度,先感谢了所有人之前一段时间工作上的配合和支持,然后声明,小组在园区里的实验阶段,已经结束,从现在开始,他们可以自由回家。
到晚上会有一班车,送所有人离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工作的结束,他们今后的工作,会以另一种形式,在各自的生活中展开。
具体的工作内容,都在私聊发给他们的工作须知里面了。
每个人的工作侧重点都不同,但他们依然是一个整体,由严明负责统筹所有人的工作。
程成去仔细看了自己的工作须知,发现里面除了提到对自己的身份和园区经历要求保密以外,基本上没有其他要求。
基本上的意思是,还是有一个。
必须执行的要求。
从今天开始,如果晚上依然有那个梦境,他们需要按下按钮。
然后只需要他记录自己的生活,要求是每天都要写日记,简要记录自己的一天,最好包括自己的意识置换的对象,以及具体的生活。
每隔一周上线,和大家做一次交流。
如果其他任务,会在QQ上告知。
他们的身份依然是实验组的参与人员,只是实验的形式,从园区里被观察人员,换成社会上被观察人员。
从在园区实验,到进入社会实验。
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当然,至于程成最担心的问题,也是其他参与人员最担心的问题,严明已经想好了。
他们的身体会被留在园区里,和张有才一样,接受园区的统一管理。
未来如果有条件,他们会换回自己的身体。
一下午的时间,程成的脑子都是空荡荡的。
说实话,刚来园区的那几天,他天天都想着走。
只是一边好奇这里是干嘛的,又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参与什么重要的工程。
方一鸣和林晓行李早就收拾好了,车还有一两个小时回来,他们俩已经在规划回家后的生活了。
方一鸣是生活在H市的,林晓生活在B市,俩人之间本来相距上千公里。
当然现在交通方便了,一天内见面难度也不大。
但这毕竟不是在园区里。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每天的身体互换,还会继续进行。
严明的那个反问,说实话程成一直没理解。
但是现在,他多少有些理解了。
其实所谓的实验,不仅仅是帮国家做的。
同样也是帮自己。
难道方一鸣和林晓离开这里,他们自己就对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的事情不好奇了吗?
难道程成离开了这里,他就不会想要拿回自己的身体了吗?
难道所有参与过意识置换的人不来这里,他们自己就不会想办法了解吗?
只不过半个月的实验,以及疫情的扩散,已经证明这种小范围的实验,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类似的实验肯定还会有,但不是在这。
……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来接他们的车来了。
大部分人都是坐车离开的,因为实验组里,大部分人还是未感染者,他们分配到的任务,也是在外面跑外勤,配合那些出现意识置换的队友们。
所有已经有了症状的人,不管是不是经历过意识置换,都被留在了园区。
有些人,比如程成,今晚就可以出发。
更多的人还需要等,已经有不少感染者在大脑内检测到疑似肿瘤的出现,按照一般的病程推算,他们大概都会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到一个月里,陆续加入这场全人类都在参与的陌生游戏。
和其他加入者相比,程成他们算是幸运的,背后有国家力量的支持,对3X病毒的了解,也肯定是在全世界范围内排前的。
而且他们每天也都读内部流通的报纸,对于意识置换者的生活可能面临哪些困难,也有充分的准备和了解。
在坐车离开的人当中,唯一两个确定的,已经发生过意识置换者的人,就是方一鸣和林晓。
因为他们一直保持意识置换的互锁状态,所以如果他们肉体不离开,是没办法参与下一阶段的工作的。
方一鸣离开之后,宿舍就只剩下程成一个人。
方一鸣在的时候,他嫌方一鸣闷,但他人刚刚一走,程成就感觉自己心里空了一大块。
晚上他去食堂吃饭,很不凑巧,又遇到了张有才。
严格来说,等他们离开后,张有才这种人,应该就属于园区里的第三类人。
首先他的知识水平,不足以去执行任务,所以他不可能成为正式的实验人员。
其次他的肉体,国家也不可能让他离开园区。
最后因为他的主动配合,国家也不大可能让他直接通过意识置换滚蛋,很大的概率,就是张有才一直在园区里过他幸福的日子,还能领着国家的津贴。
这对于曾经在偏僻农村里过了大半辈子的一个老光棍来说,这里的生活除了女人少一点,真正算是一个天堂了。
方一鸣他们讨论意识置换的时候,曾经说过,首先对意识置换感觉到满意的一批人,会主动退出意识置换的群体,成为第一批受益人。
看来张有才就是最明显的受益人。
和他相比,程成就好比一颗刚刚入手股票就跌停的韭菜,要么现在认输割肉离场,以陈晨的身体继续以前的生活,要么在这场游戏里选择继续。
程成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来到张有才面前。
他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并把目光对准最近的警卫。
“随便聊聊,”程成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对着镜子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着一个陌生人,“明天我就走了,有可能的话,还是多锻炼锻炼身体。对了,记得每过三个月去洗牙,医生说我的牙不好,容易坏。”
张有才听的莫名其妙,其实他可能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是程成的。
程成回到自己宿舍,又把属于陈晨身体的体检报告拿了出来,说实话,在这之前,他对陈晨的身体也是毫不在意的。
他用他的身体打架,还不止一次。刷牙也是马马马虎,吃东西……说实话也没那么注意了,基本上在食堂里也是想吃就吃。
不像之前自己健身的时候,还会算着卡路里点菜。
算起来,他跟陈晨的这具身体,其实也才刚刚磨合好。
他在体检报告背后写道:“不管你是谁,来到这里,住进了这副躯体,我希望你能了解,这躯体最早的主人,名叫陈晨。这身体很健康,没有显著的身体疼痛和疾病,所以如果你在使用期间有类似的症状,希望可以告诉医生。这具身体容易着凉拉肚子,请注意保暖。”
这些词句当然不是程成自己想的,他远没有这样的觉悟。类似的措辞,都是在严明留给他们的工作须知里面提到的。
他在那里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所有以意识置换出勤的人员,在外期间,对所有使用的身体,都要注意维护基本的健康,优先保障躯体的使用价值。
这既是对自己安全的保障,也是对整个社会负责。
他们使用这些躯体,就跟军人要使用普通百姓的工具一样爱惜维护,当年我军有优秀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他们不是正式的军人,但依然是以国家的名义行使特殊职责的工作人员,所以在这方面,他们的要求都是一致的。
这些词句,只是纪律性的要求的一部分。
但是程成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按照工作须知做了这些工作之后,还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快乐。
晚上,程成按照规定,吃下了安眠药,并在躺好之后,给自己手上戴上手铐。
安眠药的药效很快就发作,程成很快就睡着了。
程成不知道,就在他睡着之后的一个小时,在全国人民都在庆祝新年的氛围中,联合国以全球主要政府,以全人类的名义,宣布整个人类现在进入紧急状态。
各国都相应宣布了进入紧急状态,戒严状态,或者临时的治安管制。
人类第一次以一个整体的形式承认,他生病了。
第十三章 王贵
好冷……好冷……
程成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是不是自己晚上睡觉没开空调……外面降温了?
但那也不至于那么冷啊。
程成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浮,红绿灯之梦已经消失,他记得自己已经按下了按钮。
也许自己现在就在另一个人身体里?
程成猛然惊醒。
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先睁开眼睛,然后他看到了远处的星空,以及挂在空中的半弯残月。
他竖起耳朵,听到了头顶上路过的车辆声音。
他身上裹着一床棉被,多少还能感觉到被窝里的温暖。
但外面的寒气不断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这一点温暖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外面正在下雪,是很稀疏的那种雪子,夹杂着雨点,风正携裹着它们朝着原本高架桥下面,干燥的区域侵袭,他原本还算干燥的被子,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浸润。
在最靠外面的脚部,他的腿已经能够感受到渗透进来的潮气了。
程成一把就把被子掀了,站起身来。
还好,还好,身体还算健康。
除了身上有一股难以说明的酸臭,还有黏糊糊的陌生感觉,其他一切都还好。
起码基本的活动没有问题,可以行走,稍快的跑动。
但是更多的运动恐怕不能做了,因为程成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稍微动一下,腿脚就有一种很陌生的不协调感。
在贴身的内衣袋里,舒适找到了一张身份证,还有一张银行卡。
身份证上的地址显示他是农村户口,今年31岁,还算年轻。
名叫王贵。
身上没手机,程成简单朝着四周看了一下,运气不错,有一家小宾馆,正在营业。
他走过去,但只是到门口,服务员就来驱赶,听语气似乎还跟他认识:“白天就跟你说了晚上下雪,让你换个地方睡,你不信。你要进来我们都要罚款。”
程成试探性的问道:“能不能借手机打个电话。”
对方摇摇头:“你不是说你家里没人了么。”
程成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我是准备报警,去收容所。”
“现在警察们都忙的要死,哪有空管你,”大概是嫌外面太冷,把里面的暖气都漏出来了,对方又走出门来对他说,“我劝你啊,去下面停车场,找个没人用的车位,还能凑合一晚上。保安这几天过年,还没来上班呢。”
程成谢过对方,但还是争取了一下:“真的,就打一个电话。”
对方看了他两眼,大概是觉得他态度还不错,把手机给了他,不过大概也是不放心他操作,还是看着他操作。
程成拨打了一个记忆中的电话,那是他的联系人,方一鸣。
也许是林晓。
总之,他们两个,和他是一个小组里的。
“谁?”
“我是程成,代号大好前程,”程成不知道自己这所谓代号谁起的,听的就不舒服,“我现在醒了,需要帮助。”
“你人在哪?”
“人在……”程成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做好准备工作,只好问借他手机的服务员,“这里是哪?”
“宁州汽车东站,吉祥旅馆。”
“宁州?你把定位发给我,我查查……你人在那别动就是了。”
“能不能先给我打几百块钱,我这,身无分文。”更别说肚子还饿着呢。
“行,你就在宾馆先住吧,我上门来找你,你登记名字叫什么?”
“王贵,贵重的贵。”
“这个电话的主人是谁?”
“宾馆服务员。”
“安全上没问题吧。”
“没。”
“那你自己注意点,我们来找你,要是有事,我们会打这个电话……你醒的还真早,我这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呢。”
程成听出来了,对方应该是林晓。
他挂掉电话,又跟对方说加一下对方好友,对面会转账过来。
而且这钱也是花在他们宾馆。
听到他还有钱住宾馆,对方脸色好看了些。在收到钱后,把他请进门,不过还是对他说:“你身上的衣服……最好先脱下来,我们帮你洗洗,这要是上床太麻烦了。”
“行,谢谢谢谢。”
程成从来没觉得自己说话这么低声下气过,以前这种路边小旅馆,说实话请他来他都不愿意来,但是今天,也就是他第二次穿越,他竟然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完美的融入了自己的新身份。
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一个流浪汉,其他人对自己的丝毫善意,自己都……感觉到珍稀。
负责登记的老板娘看了他好几遍,都不敢相信是程成自己掏的钱。
她还在教训那个服务员:“你一个月才拿几块钱,我跟你说这种事管不过来的,你管得了今天明天他还会来。”
服务员争辩:“真不是我,你看,别人转账给我的,1200,还有一千多我还要给他现金呢。可能真是他亲戚。”
老板娘这才不说话了,程成又问老板娘有什么吃的,最后他点了几个菜,让送进房间。
然后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去房间。
在热水下冲了十几分钟,给自己全身洗了两遍,程成这才感觉到自己这个身体有点人类的样子了。
本来他还想去旁边的澡堂洗的,还好没去,不然就他这一身的脏,一个人进去整个池子可能就黑了。
出来之后又吃饭,几道家常菜,小炒肉,麻婆豆腐,还有一个紫菜蛋汤。
程成从来没觉得自己胃口这么好过,他一连干下去五碗饭,三个菜连菜带汤,竟然是一点都没剩下。
程成突然想起了张有才来了。
之前他还很不理解张有才怎么遇到点好吃的,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但他现在……有点理解了。
衣服都拿去洗了,他只能光着身子在被窝里发呆,躺着躺着,说实话他又有点想睡了。
但还是算了。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出“外勤”,也是第一次和其他组员配合行动。
可能会发生很多意外,如果没有必要,他还是尽量少节外生枝。
万一他再次睡着,梦里又有按钮,他是按还是不安。
要是按了,之前那些东西可就全浪费了,而且很容易打乱其他人的工作节奏。
第十四章 劫持
工作须知上的建议,就是大家最好保持睡眠时间的稳定,保持意识置换频率的稳定。
两次睡眠最好间隔在30小时左右——这个时间既可以保障成员的精神状态不至于过于疲劳,又能保障充分利用好每次苏醒时间。
时间太短,光是其他组员配合恐怕都来不及,而且基本上活动范围也会大大受限,因为每次苏醒肯定要优先保障新身体的基本生存条件和安全。
时间太长,超过48小时或者72小时,意识置换的频率又会过低,影响实验本身的参与度。
没有电脑,不过好在有电视。
程成打开电视,发现所有的台都在不断转播同一个信息。
一种暂时被世界卫生组织命名为3X的病毒,已经确认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人类对此种病毒现在最大的了解,就是一无所知。
该病毒可能导致严重的脑内病变,另患者产生特殊幻觉。
官方不建议患者在产生幻觉后,做出任何行动,否则会产生不可控的严重后果。
如果出现症状,所有公民都有报备的义务。
此外,领导人正式宣布了戒严令以及动员令。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出门都要携带好个人证件,出门最好结伴同行。
全国范围内会进行临时的入户调查。
领导人强调,此次3X病毒是全人类共同的敌人,战胜这个敌人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服从指挥。
国内的新闻结束后,还转播了来自国外的新闻。
漂亮国一位科学家公开讲话,说从现有的证据来看,3X病毒很有可能是外星人一次对地球人有预谋的设计,因为它太高端,完全超越了人类的认知,所有对它正在研究的科研人员都在私下里称这种病毒为上帝病毒。
这种言论得到了某些宗教人士的赞同,他们认为不能排除上帝通过疾病的形式来警告,甚至清除人类。
一部分印度人相信牛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欧洲几个国家率先公开了这种病毒可能造成的后果,意识置换。
亲身参与过意识置换的人群情绪激动,他们宣称此前遭遇过政府的非法对待,呼吁保障自由。
也有人痛斥这种病毒是魔鬼的诱惑,他声称自己之前是一位百万富翁,如今却已身无分文。
程成第一次看新闻看的这么投入,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终于在几次加重后他去开了门,发现眼前站着的是方一鸣,身后是两名警卫——曾经负责在楼道看管他们的。
他说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还是很激动:“是你们!来的这么快?”
“不快了,都7点多了,怎么样,还好吧。”
“好,还行。”程成大概先说了一下自己简单的自查结果。
一名警卫拿过他的身份证,扫了一下,确认了资料。
“结过一次婚,老婆病死了,他自己也离家出走了……失业很久了……”高个子警卫说,“家里也没人,过去的邻居好几年没见他了。”
“他应该是首次置换……之前他还在这里乞讨过……这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他,说他在天桥下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林晓呢,他怎么没过来。”
“我就是林晓,”对方说,“方一鸣,应该还在睡吧,我没喊他。”
“我还以为都是一起醒呢。”
“意识置换不需要完全睡眠同步,部分同步就够了,”林晓说着,大概看了一下房间环境,又问了一下他之前吃的什么,点点头,“还行,你运气不错。其他组,好几个危险性都比你大,运气最差的一个,人去了山里,听说那人是个驴友。”
程成笑道:“那还行,不是沙漠,起码我这还能找到手机联系你们。”
林晓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今天算是第一次演习,以后就没这么豪华的阵容了。”
程成跟两个警卫搭话:“我听说你们也有症状了,怎么?还没开始?”
“没,”高个子警卫说,“还在潜伏期,应该还要半个月呢……”他苦笑。
这笑里兼有无奈和期待。
在园区的时候他听说过这些警卫的一些牢骚话,知道他们一方面是恐惧这种病,另一方面也是期待。
园区里许多军人已经有检出的记录。
一些人都是被送走了,但是也有不少留下来的。
像这一对警卫,之前已经参与过几次实验了。
离开的时候,林晓又问了程成一次:“一千块够不够?我觉得你怎么着也得先搞一台手机。”
“不搞了,我先熟悉一下状态……可能明天就去下一个了,你们也保重。”
他们离开后,程成去楼下跟老板娘要了纸和笔,自己乱七八糟的写了不少东西。
有些是给这具身体下一任的主人留下的,程成没打算花多少钱,除了房费,再吃两顿饭,剩下的八九百,可能都留下来便宜下一个了。
浪费钱倒是没什么,这些钱都属于行动经费,国家报销的。
按照工作须知上写的,意识置换遇到王贵这样的,留下点钱都是必须的,不然说不定下一任就会铤而走险。
还有一些,就是程成看了新闻,有所感触的。
电视里,新闻还在继续,国外已经有监狱的犯人通过意识置换出来,利用新身份犯罪的新闻了。
国内,暂时没有报道。
窗外除了过年的鞭炮,警笛声也是此起彼伏。
程成正准备打开窗户,看看城外的夜景时,门又敲响了。
程成去开门,嘴上还说着:“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这了……大哥,有话好说。”
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的陌生人,看穿着像是个老板,但是行动……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就贴在自己脖子上。
对方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身体敏捷的逼近房间,并反手关门。
他看起来也很紧张,听着窗外的警笛问他:“这里是哪?身上带钱没?”
程成用余光看着那把水果刀,小心翼翼的回到问题:”钱都在桌上了,这是是宁州,宁州汽车站。”
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他在说话,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电视机上的新闻里去了,上面正播放着美国某座监狱里,对被置换的犯人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