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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南烧春     乱穿是一种病txt下载     乱穿是一种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外语

    吃过午饭,下午程成送徐向东回他住的地方去。

    徐向东蹭了一顿饭,饭桌上他有点尴尬,因为他纯粹是因为程成的缘故过来的,不属于他们这个集体。

    不过钱直表示他们不会介意这种旁听。

    事实上小区里,几乎每一个小队都有各自更详细的价值观。

    有些小队的价值观甚至在网上写成了专门的书籍,很有名,名字也超级贴地气,就叫《生活组队指南》。

    钱直的价值观很大一部分就是直接把这本书里的内容拿来使用的。

    一路上徐向东就把手机按在程成的背上看这本书。

    说实话他看不懂,完全是当看热闹一样看的。

    指南里比钱直的规定更严格,也更让人不能理解。

    半路上他们遇到一个车队,卡车汽车摩托车,甚至还有电瓶车,一应俱全。

    一看就知道是集体搬家的,卡车上有个大喇叭,声音很大的放着那首著名的曲子:“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这群人还蛮幽默的。

    徐向东是个喜欢看热闹的,立刻就放下手机不看了,让程成跟着这个车队。

    程成跟上了车队后面一个开电瓶车的,徐向东脱下头盔就问:“你们是去哪的?”

    对方大声回了一个地名。

    距离这里不算近,大概有三百多公里。

    按他们电瓶车的车速,还要停下来充电,可能要三天左右。

    不过对方却表示计划走一个礼拜。

    边走边游,倒也不是为了浪漫。

    生活组队指南里就提到,队伍初期最好把难一点的工作都做掉。

    这样既可以看看队伍里大部分人的抗压能力,也能在队伍组建初期完成最复杂的工作,顺便降低大家对以后生活的期望值。

    有人说很多夫妻蜜月旅行时往往会因为各种琐事分手,野营的强度可比旅游强多了。

    俩人跟上了车队,反正距离不远,300公里如果走高速的话,其实程成自己一天就能回来。

    徐向东也很兴奋,这种即时旅游的感觉比规划旅游要好的多。

    不过实际跟上去就发现其实很无聊。

    车队并不是完全一起走的,前面开路的汽车最快,最后面押后的卡车最慢,一路上都能看到前面的人停下来等后面的人,到了几个有小店的路口,还有人停下来吃东西。

    程成这才知道这群人规模不小,大概有三千多人,准备去目的地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的小镇生活。

    他们三千个多个人,一起向政府部门提出申请,承包了那个小镇。

    这个车队的一百多号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大家分散在全国各地,有些自己带着行李,买张车票就去了,也有的拖家带口,甚至把整个家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和程成他们搭话的是一个老头,看起来七十多岁了,一张嘴说话就能看到满口漏风的牙齿。不过他本人似乎完全不介意,说话的间隙还喜欢用那个漏风的地方吹口哨,手里捏着一个游戏机,说几句话还低下头去玩游戏。

    看样子心理年龄还是个孩子。

    “你们到那靠什么生活?都有工作吗?”

    “我们去那就是为了工作,我就是被他们工作的人,”老头咧开嘴笑道,“我还要读书呢,然后就是给这身体养老,我再读两年就能走了。”

    走也就是置换,再读两年……

    如果这具身体两年内死了呢。

    徐向东和程成都没问这话,俩人都跟置换者接触的多了,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死了,那就认命。

    其实是变向版本的救助站,但条款都是自己答应的,而且说实话,个人也随时有权可以毁约。

    置换走就是了。

    所以这种条件,一般也就是对未成年人格使用,成年人格都是让你先去交保证金。

    又问了几个人才发现,这一批去的人,大多数情况都是差不多。

    很多人基本上都是原来一个学校的,跟着过来的成年人格的人,也都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

    只不过讽刺的是,老师们如今一个个风华正茂,甚至干脆看起来就是少年郎的样子。

    而一个个少年,很多时候却是白发苍苍,拄着拐杖。

    置换说到底,本质上还是对后来年轻人口的剥削,因为老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不过大家看起来依然是少年心性,一个个低着头打游戏,有人听着音乐摇头晃脑,甚至还有几个爱玩的,在互相拿假牙打架,看起来才是小学生的样子。

    吃过饭,大家又坐上一辆大巴,仿佛出门春游一般,一个个脸上笑眯眯的。

    后面骑电瓶车,开摩托车的,大部分都是去那的工作人员。

    有老师,厨子,医生,护士……

    一路聊过去,徐向东甚至还聊到了几个镇政府的官员。

    有些是上级指派,也有自己选出来的。

    据说都是学生们选的,好几个官员自己还要上学呢,现在兼着镇里的工商和粮站几个工作岗位。

    虽然知道这些年轻人实际上是吃了大亏了,但看他们一脸得意的样子,程成自己也会忍不住想——也许在他们这个年纪,先用几年老年的身体,不算是坏事吧。

    起码这样他们以后就知道珍惜身体了。

    很久之前不是有个段子吗,说人应该反过来生活,出生是个老人,然后一点一点年轻,最后理智又逐渐散去,回归蒙昧,沉默着来到世间,看过一切之后,最后哭着离开。

    一直到晚上,整个车队才又开始停下来,他们预约好了一家酒店,老人全都住进去,他们是有国家的安置补贴的。

    年轻人就在外面凑起来聊天,聊的内容都是关于政策的。

    就拿他们这个小镇来说,所有人到了之后要先进行军训,还会组建民兵队,指正儿八经给发枪的。

    徐向东不关心政策,他更关心他够不够条件,能不能回去学习。

    老实说,他想回去学习了,哪怕是之前最厌恶的英语课。

    问清楚他的情况后,几个老师都摇头——抚养院这种在职员工,国家还是建议不脱产,自己下了班去学。

    但学外语就没必要了,起码紧迫性没有学习射击来的高。

    来自国家的置换风险里提到,所有公民在置换前,首先最好学习枪,刀,棍棒的使用……

    这才是人类最通用,也最能够被理解的语言。

    …

    中秋快乐!

第十九章 调解

    东华救助中心,治疗区。

    早上第一批病人进来的时候,杨医生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这批人太沉默,太安静了。

    比昨天还要安静。

    自从集体置换以来,所有被治疗者的不配合程度一直都是越来越高。

    每天送过来的人,就没有不挣扎的。

    个别人甚至在过程中出现了自残状况,拿头拼命的撞栏杆,或者拿手指甲拼命的抠自己的皮肤。

    很多病人的腰间和大腿上,都能看到被自己抠破的皮肤破口。

    这些体表有伤的人在治疗结束后会被包扎,但没有用,第二天等不及伤口愈合,第二波置换过来的人可能就会继续这样的过程。

    新置换主义者对这些所有的治疗行为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义——所谓的治疗,只不过是专门针对置换者进行的,赤裸裸的勒索,甚至绑架。

    在病人面前,杨医生是一个恶魔,是一个魔鬼。

    似乎永远都是没有表情,甚至笑眯眯的。

    但是私下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实他很怕死。

    陈晨之前问过他,他自己也回答过,说他自从干了这一行,家里连陌生人的快递都不敢收,平时没事也绝对不会出门。

    据说他老婆孩子都被藏在乡下,自己平时在救助站也是从不出门,就是吃东西,也只吃食堂的公共饭菜。

    越是怕死的人,对危险的直觉才越灵敏,越准确。

    杨医生现在就有了这样的直觉。

    他皱着眉头,随即抽去了两个人的口罩,果然,看到了口罩下的血迹。

    是自己用牙齿咬自己嘴唇形成的牙印,因为用力过度,其中一个的血已经渗透出口罩了。

    陆续去打开更多的口罩,他就发现了更多这种嘴唇受伤的人。

    这种行为是从集体置换之后就开始了,很多置换者为了提醒后来者这里的残酷,会故意把自己的身体弄出伤口,提醒对方要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反抗。

    救助站不可能安排人把所有人的吃喝拉撒都管了,治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人还是需要他们配合去吃饭,去清洁,甚至去吃药,最后去睡觉。

    以前被治疗后,所有人都是乖乖的,没有了反抗意志。

    因为该受的罪都受了,大部分人想的是晚上休息一下,晚上睡觉赶紧走人。

    任何反抗都是风险,都是没有必要的。

    但那是传统的人的观点,在传统的人眼里,生活中坏的部分只要熬过去,剩下的就是正常的和好的部分。

    大部分人还在相信存在一种普遍存在的,所谓平凡的,甚至大部分人都在过的某种状态的生活。

    他们都相信置换只是这种生活中的意外,就像突如其来的一种疾病,或者类似彩票大奖那样的幸运,又或者是家里拆迁……

    最早的置换者在靠置换发了一点财之后,永远跟当初的陈晨一样,想的是以后回归普遍人的生活模式,想的是远离危险,依靠积累的财富平平淡淡,又滋滋润润的过完,或者说,打发完自己这一生。

    但对于新崛起的这一批置换主义者来说,这样的价值观是过时的,或者说,正在崩塌的。

    很多置换主义者都相信一个道理,今天你正在过的生活,如果不去改变,大概率就是你以后也会去过的生活。

    这个道理一开始是没办法理解的,但只有经过长时间的置换,很多人才会逐渐形成这样类似的概念——在上百次的置换之后,很多人就会发现,也许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尽相同,但是这个世界强加在每个人身上的东西,都是相似的。

    网上写救助站“治疗”的详细帖子,现在一搜一大把,尽管有些置换者始终没有遇到过,但这种事情对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置换者可以接受疾病,衰老,残疾,甚至其他的不可避免的不幸。

    但是“治疗”……

    以前作为个人,置换者们没办法发声,大家只是每次置换之前在心里祈祷自己别遇上,就像古代的人出门还要算卦,看日历,看看适不适合出行。

    但集体置换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他们是共命运的一个集体。

    所以东华救助站门口才会有抗议者的营地,而且规模越来越大。

    但那是外面,在东华救助站内部,很多置换者也开始意识到,来了这里不能仅仅是认命。

    认命就是糟蹋自己一天宝贵的时间,是让白白承受这一天的痛苦。

    刚开始是在身上咬牙印,抓出伤痕。

    但几天后就开始故意在身上制造出流血的伤口。

    到现在……

    杨医生看到口罩下面的人虽然疼,但却在对着他笑,就感觉有点不太对。

    他立刻对对方的身体做了大概的检查,却没有发现多少异常。

    因为之前有发现过特别恶劣的自残,还专门去报警了——有人给专门用生锈的钉子扎自己。

    一般来说,如果只是嘴巴咬出血这种程度的,杨医生已经习惯了。

    但对方的脸色却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等治疗准备开始的时候,杨医生发觉问题不对了。

    治疗用的头盔,东华老站里用的那种,是只有生理检测功能的,最早是只记录心跳,病人三天测一次血压,确保没有意外。

    到了新站之后,头盔变高级了,除了监测心跳,还能实时监测温度。

    结果让杨医生大吃一惊,这一个房间一百多号人,40个低烧,20个已经开始高烧。

    有人甚至已经昏迷过去了,只不过人太多,而且带着口罩,根本没人注意。

    抽血,体检……

    答案很快出来了,血液感染。

    也叫败血症。

    在很多病人的血管上发现了小孔……

    作案的方式很简单,以前在救助站时代就有过,最早是服毒,后来查的严之后,大家发现对人身体最好的破坏,其实只需要一根针管,和一个会注射的人。

    把血液抽出来,随便兑点什么,注射回去。

    作用机理和服毒差不多,要几个小时到几天才会发作,不容易发现,成本低廉,而一旦被发现,后果就很严重。

    在一个病人的鞋里,杨医生发现了一张纸条,里面有打印好的一行字:“身体是你们的神圣财产,痛苦是我们的租用利息,死亡是调解这个矛盾最好的方式。”

第二十章 味道

    (这是有味道的一章,建议明天看)

    警车开进救助站的时候,说实话,陈晨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第五天。

    昨天白天的时候,置换者营地里飞出来了上百架的无人机。

    他们在救助中心里到处乱飞,无人机上还带着东西。

    有纸条,字符,手机,甚至卫星电话。

    救助区里很多病人都在楼上开了窗户。

    虽然实时收缴了大部分,但是几乎可以确定,这里内外已经完全联系上了。

    只是让陈晨没想到的是,一下午再加上一晚上的时间,里面都再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大概是都太注意里面了,以为外面的抗议者费了这么大的劲送进去东西,肯定是鼓动里面的人反抗呢。

    结果问题恰恰出在外面

    昨天晚上一群人偷偷翻过了围墙,电网什么时候被剪断的都不知道,这些人进来之后,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就是扔了整个中心满地的各种垃圾。

    早上陈晨一觉醒来,闻到外面的臭气时,就知道不对劲了,出门一看,很多人捂着鼻子在那里捡垃圾。

    所谓的“垃圾”,其实主要是农家肥。

    或者说是类似农家肥气味的臭味剂。

    然后就是各种染色剂,比如救助中心中间的一个小的湖,现在就被染色剂染成了屎黄色。

    里面还被放了大量的臭味剂,闻起来就跟整个湖被屎尿塞满一样,几乎让人怀疑那原本就是个化粪池。

    警车开进来的时候,陈晨听到两个保安在嘲讽:“我还以为是被熏死的人喊的救护车呢。”

    陈晨很快就了解了情况,是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命案了。

    性质和故意投毒差不多,这样的案子,以前在老站就有过。

    当时的警察定案很快,但是今天,陈晨能够感觉到氛围不对。

    几个警察在取证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宣布救助站的治疗行动暂时中止。

    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陈晨记得很清楚,当初三楼有人报警的时候,警察进来是对置换者们大声喝问的。

    然后是救护车的声音,很快专业的医疗团队进来了,除了评估这次作案导致的受伤人数规模,似乎还在调查治疗本身对病人造成的创伤。

    然后是对保安,以及安保负责人,也就是陈晨的约谈。

    陈晨实话实说,他对治疗区内部的事宜是做不了主的。

    保安们只做外围工作,里面出了事一般都是护工和医生就能解决。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陈晨是真的不知道。

    以前卢小华跟几个投资人还没吵架的时候,大家还有表面上的和气,很多时候还来问一下自己的意见。

    到这次集体置换以后,双方的矛盾基本上已经公开化了。

    等陈晨回到办公室,毫不意外又看到了卢小华。

    “几个家伙这次真的急了,”卢小华见到陈晨门都没关就开始说,“他们可能真的撤资。”

    但陈晨却没有丝毫高兴起来的样子:“是我我也撤资,现在风向明显不对了,救助站很难继续办下去了,光是这门口的一坨人,我们就跟他们耗不起。”

    别说出款率了,这样搞下去,光是死人导致的官司,恐怕就完全吃不消。

    “不急吗,先等等看,放在一两个月前,这种行为都是立刻枪毙的,看看政府给个什么说法。”

    卢小华点起一根雪茄,抽了几口之后,习惯性的去打开窗户,陈晨刚要劝,却来不及了。

    也正是巧,窗户刚打开,一架无人机就跟瞄准了似的直接冲进了办公室,顿时一股浓烈的臭味瞬间把陈晨的嗅觉系统击垮了。

    他几乎连滚带爬的冲出办公室,然后去了卫生间呕吐。

    卢小华半分钟之后才过来,他更狼狈,被撒了一身的臭水。

    今天卢小华过来的算晚了,办公区这边的气味都散去了,所以他根本没有防备。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陈晨去卢小华的办公室看他,他刚洗完澡,脸上的皮肤都是通红的,看来洗了很多遍。

    但这种臭味剂就是这样,“留香”特别持久顽固,很多时候你看着感觉怎么都干净了,但是鼻子里闻到的还全是那股味道。

    卢小华正在打电话:“……不是我抱怨,人家把屎包都扔进我们办公室了!这已经不是什么抗议了,他们用了无人机!……对,我们食堂那里也被撒了,应该算是恐怖袭击了……最起码我们自卫的权力还是有的吧……”

    看得出来对方的回答并不让卢小华满意。

    过了一会他大喊起来:“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买无人机,朝着他们帐篷砸这个!粪坑打滚吗,你这是让我们?”

    等卢小华放下电话,他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凝重,直勾勾的盯着陈晨,半晌才说:“去买臭味剂!我看谁怕谁!”

    陈晨没有回话,他知道卢小华现在已经有点激动了。

    买臭味剂互相扔,吃亏的只能是他们园区,对方全是置换者,最多被熏一天就可以跑,甚至受不了当天就能跑。

    但他们救助中心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人家第二天换一批人过来继续扔屎,他们继续还击吗?

    说不定有些置换者还挺兴奋呢,他们的保安呢?能忍多少天?工作人员呢?

    臭味剂,催泪弹,尿粪包……

    这样搞下去,整个救助中心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更不用说治疗业务现在也被暂停了。

    “还是要等,”卢小华又点起了烟,夹杂着屎味的雪茄闻起来感觉……,陈晨捏着鼻子,尽量走远一点,听卢小华继续道,“这么一大块地,这么一批人,不管干什么,干好了都是一个独立王国。政策什么样,我们救助站就搞什么样,不让治疗,我们就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好办法,关键是我们现在名声都臭了。”

    “臭总比别人根本闻不见你强,”卢小华指着刚换下来那堆臭衣服说,“它们也臭了,难道就扔了吗?洗洗,晒晒,还不是一样穿,你啊,看问题还是太死。晚上有个局,你跟我一起去,那几个老板……跟你的想法一样,忍得了亏,忍的了赔,逼急了死都不怕,但今天这一出,我敢保证他们都吃不消,天天红酒西餐,厕所里都是清新剂,哪里受得了这个。”

    …

    感谢“蒙昧火星”“悲剧追随者”的打赏!

第二十一章 报告

    今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

    大部分的表决在昨天都已经完成了。

    方一鸣是过来列席旁听的,不需要按表决器。

    他在会场上干的最多的就是发呆,或者随着一个个提案和表决的出现,时而惊叹,时而沉默。

    很多过去在网上听别人聊起的小道消息,眼睁睁的在自己面前变成现实……

    尽管来之前已经有过不少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网上看带着广告页面的新闻帖子,和眼前表决时大家脸上严肃慎重的表情,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会议已经持续了两天,大部分与会者来的时候,脸上都能看出明显的疲惫。

    很多人在大会的前后都要开小会,各种技术性的听证会,各种内部的讨论会,学习详细的案例和资料……

    两天的时间来决定这么多的东西,是大部分人都很难做到的。

    不过还好,今天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东西供讨论和表决了。

    会议最后一天的议程是听报告。

    是国家重点置换人员的首批报告。

    政府机构有合法置换的名额,这一点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一般来说,这种名额只有一些足够有影响力的人可以拿到,一般来说名额优先科研工作者,然后是国家重要领导人,这两者优先级较高,一般来说对他们的置换批准都是基于人格,而且需要在大会上公示。

    类似的公示已经进行过很多次,效果也有好有坏。

    支持的人当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一个千辛万苦被筛选出来的人才能够免于死亡,继续为国家服务,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但也有反对的,认为让这些人合理合法的置换,意味着对其他所有还在坚持不置换的人,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没有太多的原因,就三个字,不公平。

    或者说,会让很多人产生不公平的感觉,这就够了。

    但是这种反对的声音随着这次集体置换,以及随后国家对所谓“非法置换”的冷淡态度,这种反对的声音也就逐渐弱了下来。

    既然普通人现在都能随便置换了,那允许几个重要人才置换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现在置换与否,已经不是法律层面合法和不合法的讨论了,而是一种价值观的取舍。

    很多人更认同传统的生活模式,宁可老死也不置换,那就是保守派。

    一些人更认可新兴的置换生活,三天不换浑身难受,那就是激进派。

    当然,主流的人都是在两者之间,在一切顺利的时候,他们希望是保守派,可以维持住当前所有的生活状态,工作,爱人,孩子……

    但当生活开始不顺,而且无法改变的时候,大家更多的倾向去置换。

    有人开过玩笑,说现在的置换率,正在向着失业率直接逼近,两条曲线开始以一种渐进的方式重合。

    这算是自由派,或者说,是墙头派。

    但对于政府部门来说,激进派依然是寥寥无几。

    即使是在他们金石内部,即使很多经常去参与置换的情报人员,他们本身对置换并不是特别热衷。

    对他们来说,置换只是工作的一种手段。

    过去的人为了国家可以抛弃自己的生命,现在的人为了国家,可能还需要抛弃不止一次生命,可能还需要抛弃别人的生命。

    本质上来说,绝大部分置换人员,无论是去海外还是国内,他们都是保守派。

    讽刺的是,领导他们的人,也就是方一鸣和林晓,都是骨子里的激进派。

    如果不是因为跟林晓精神互锁,方一鸣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换了几十具身体了。

    不过统计数据看多了,方一鸣也会忍不住有些庆幸——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可能现在自己已经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了。

    置换人员开始肯定都是铁定的保守派,因为他们都是军人,警察,以及坚决接受国家领导的政府工作人员,他们过去的生活就是和传统绑定在一起的。但是有统计发现,一段时间的置换生活以后,他们都会逐渐的朝着自由派,甚至激进派的方向演化。

    所有的置换人员都要固定写工作汇报和思想汇报的,现在方一鸣这里还专门有置换心理研判办公室,请了一堆的心理专家和政工人员。

    这种演化是很自然的,保守往往是因为满足过去的生活而保守,但置换本身并不是全是坏处。

    置换久了之后,很多人会不自觉的把一些置换的好处当做生活的一部分,逐渐给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合理化。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一种趋势。

    所以方一鸣听到要有一批置换者,在大会的最后一天专门来做报告,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明确的预期。

    之前大家都还在观望政府的态度,是要跟之前一样再搞一次严打,政策上再收紧对置换的监控;还是相反,逐步放松对置换的管制。

    现在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第一个上台做报告的,也就是国内首个合法置换的一位科学家。

    据说当初为了找他置换后的身体,出动了军队进行大范围的搜索,林晓那次就在现场。

    置换之前他的年纪是八九十岁,具体多少记不清了,总之是特别老。

    而现在走上台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普通中年人。

    皮肤粗糙黝黑,穿着一身的西装却跟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长相看似一个普通建筑工人的人,开始讲起了属于他的一生:“我,现在的这个身体,报纸上很多人讨论过,说我占了他的身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又占了我的身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今天在这里,我就正式的说明一下。公安部门专门去查过,他们两个都还在;最后因为我的身体而死的人,是一个原本42岁的中年人,他具体的姓名我就不提了,他是因为个人炒股失败去置换的,到了我的身体里时,正在发病,没救的回来。对我身体的治疗方案,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有任何改变,他享受的还是院士级的待遇,但院士级不是天使级,不能做到起死回生。所以严格来说,是的,因为我的置换,这个世界上另一个置换者死了。”

    …

    忙晕了,原来今天才是中秋。

    中秋快乐!

第二十二章 转世

    “很多人都说我下半辈子都要给对方的父母养老,把他的孩子抚养长大,这样才能平衡我的心理愧疚。

    当然,这些事情我很容易去做到,而且已经这么做了,但我要在这里说的是,我做这些事情不是因为愧疚。

    从我申请置换的那一天起,传统的道德观念对我已经无效了。

    在过去,一个人为了理想也好,为了欲望也好,总之,一个人能够付出的最大的代价,就是他自己的一生。

    我做了一辈子的科研工作,有多少成果,其实对我个人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很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也是干了一辈子,但他们远没有我有名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是幸运的。

    但从另一个方面,我对我的工作,对我从事的事业,也是极度的热爱和极端的。

    当置换这个因素出现的时候,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的置换是在三个月前通过的,但我的报告是四个多月,我刚对置换有所了解的时候就交上去了。

    国家对外说我是为了国家利益而置换的,但我在这里要说一句真话,其实我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我做的项目是材料学,在3X病毒面前,我的研究帮不了人类一点忙,最初3X的那个肿瘤还有一部分送到我们这里来检查,说实话,面对3X这种东西,我们和普通人一样的无能。

    来这里做这个报告,我想说的就是,现在不仅仅我个人,我们大家,我们国家,甚至是整个地球的人类文明,对这种病毒都没有很好的应对能力。

    今天全球的感染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65,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已经是被感染者。

    参与过置换的人类已经超过了十分之一,这个数字还在飞快的增长。

    对抱有最传统生活观念的人来说,3x病毒似乎还很遥远。

    因为我们现在的生活还在继续,生活模式还是过去的。

    大家还要一样的生活和工作,最多置换者和非置换者互相保持距离。

    但参与过置换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已经被深刻的改变了,这种改变远远不止身体变得年轻,而是意味着很多对整个人类,对整个文明更深刻的东西。

    就从我身上来说吧,像我这样的专家工作者,我们的工作经验不会因为死亡而被淘汰。

    很多人说因为置换会产生大量的失业,没人去工作了。

    但是真正参与过工作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工作,核心就是那么几个人,只要这几个人还在,围绕他们形成一个专业的工作团队是很容易的事。

    但这并不是完全的好事,这意味着工作分工上的新陈代谢停止了。

    未来像我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从个人利益上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最铁杆的保守主义者,置换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意义是得到一具新的身体来维持这样生活。

    不仅仅是我们,扩展开来说,整个国家的上层结构,全人类的上层结构……都是。

    之前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体制内的人也会去置换。

    因为体制本身的新陈代谢停止了,在这里他们看不到希望。

    虽然我本身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我还是要说,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糟糕。

    当然,这两天大家已经感觉到这种糟糕了,大家不得不做了很多过去不能理解的决定,我们之所以要做这些决定,不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下降不足以处理问题了。其实恰恰相反,因为置换,我们的能力,我们的内部正在形成空前的团结,我们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责任心正在空前的提高。

    但这种提高不是好事,它恰恰相反。

    网上的人说的更直白,可能全世界的政府,从这一届开始都会变得空前有责任心了——这种责任心不是因为置换后所谓的看到了世界,良心发现,或者替别人生活什么的……

    只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变得不可预期了。

    甚至很多人,比如像我这样的人,暂时预期的都是几百岁。

    在置换规则下,普通人群体成了所谓精英阶层的身体替换储备池。

    在政治上这种趋向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都明白。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对这种趋向会表现出什么,我想大家更明白。

    我要强调一点,政治不是管理,政治是参与,是让所有人都先参与,然后才可能会出现结果的一种活动。

    在这里我要点名表扬一下我们会场的一位参会者,方一鸣。他的金石会我也做了登记,即使放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这种半管理半自助,半官方半民营的组织也不多见。

    但我们国家太大了,一个金石远远不够,十个,一百个……

    这样的组织我们不去建立,别人就会去建立……”

    报告后面说什么方一鸣已经听不到了,因为讲话还在继续的时候,方一鸣已经被带离了会场。

    不过方一鸣心情还是激动的,能够在这样的会场,得到这样级别的人这么直白的称赞,对方一鸣个这段时间的工作算是最好的认可。

    过来约见方一鸣的是一个老外,黑人,戴着眼镜很有礼貌。

    方一鸣认识他,是林晓两天前在网上面试的一位法国的站长,哪个城市的方一鸣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不是巴黎。

    没想到他会来华国,还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

    “什么事?”方一鸣注意到领着这位黑人过来的除了会场的工作人员,还有情报部门以及联合国3X防疫工作组里,负责国内工作的一位工作人员。

    因为经常打交道,所以彼此都很熟悉了。

    但方一鸣也知道,这些工作人员是轻易不会面对面见面的,平时有事也是视频电话,更多的是邮件联系。

    “是这样,”会场工作人员说,“法国站出了一件大事……有人宣称自己是耶稣复活了。”

    方一鸣看着这些人,有些惊讶:“你们这样过来见我?就为了一个骗子?”

    “您认为他是骗子?”

    “怎么,你们觉得是真的?”

    联合国的那位工作人员道:“现在的问题是,很多法国人相信这是真的。不仅仅是耶稣,说自己是拿破仑,戴高乐的……都有……”

    方一鸣瞪大眼睛:“那找我干什么?”

    “我们希望您接受一个专访……驳斥这种骗局。”

    “可……”方一鸣刚想问为什么,但很快就明白了,

    就像刚才做报告的那位院士说的,政治的关键是参与。普通人要参与政治,缺少的永远只是一个理由。

    法国也有议员,有议员,有选举,有法律,但下面的人要反对政府怎么办?

    称自己是置换者吗?

    当然不如称自己是拿破仑转世。

    …

    感谢“圣光幻灭”“苦海龙王”的打赏[握手]

第二十三章 复制

    方一鸣离开会场回到自己的房间接受采访的时候,林晓正在另一个会场里昏昏欲睡。

    具体这里是什么地方,林晓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晕头转向的被汉斯带着上飞机,睡一觉下飞机,听了几个小时的汇报,然后现在又想睡觉了。

    又一次会议间隙,咖啡时间的时候,汉斯过来拍林晓:“林,你太不认真了。”

    “我本来就是来凑数的,说到底,这还是你们漂亮国人的事。”

    “现在军事合作的趋势很快,很快就是我们的事了,我在你们国家也看过,类似的措施也在实施。”

    “但那是我们国家,我们国家是有政委的,有长期从事战时心理辅导的传统。你们这里,都是把心理医生和牧师派过来充数,前者认为他们生了病,后者认为他们的信仰不坚定……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道德有问题,这种潜意识的指责本身,就是对士兵形成心理压力,促使他们置换。”

    “可置换率的确是下降了,我们的措施是有用的。”

    “拔高道德标准,短时间内当然是有用的……算了,这些话我都说过一万遍了……”林晓摆摆手,表示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把头侧放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无聊的用笔在纸上划拉着自己也看不懂的线条。

    汉斯并没有离开,只是盯着他,仿佛他的笔在绘制什么国家机密一般。

    被盯了十几秒林晓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对我有兴趣?”

    “不,我专门请你过来,是让你真正发挥作用,而不是这样玩世不恭,把什么都不当回事。”

    林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只是方一鸣的某个替身,或者说是他灵魂的传送点,金石的很多大事都是他的决定,你找我算是找错了人。”

    “我能把你的这种解释理解成某种埋怨吗。”

    “这恰恰是我对方一鸣最大的赞美。如果在这样的会议上我不能睡觉,跟你一样喝着咖啡揪着头发锤着脑袋,那才是我最大的噩梦。”

    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老实说林晓别说具体的会议内容了,就连汉斯给他的会议大纲都没耐心看。

    林晓很不耐烦的把那个大纲直接塞进了公文包,然后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

    在这样一个氛围严肃的会场里,林晓的这种举动毫无疑问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不善目光。

    不过林晓并不在意,他看了一眼汉斯,似乎并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催促道:“什么时候走?”

    “这里安排了自助餐,我们吃过再走。”

    林晓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漂亮国人这里的自助餐,他是真心吃不惯。

    不过再怎么不喜欢,肚子饿也是事实,他想在这里吃到点他喜欢吃的,除非自己去厨房做,以他的手艺和这里的材料,捣鼓一个西红柿炒蛋盖浇饭应该问题不大。

    自助餐就设在食堂,花样不少,但其实在林晓看来都是一个样。

    大量的油炸和烧烤食物,大块的肉,还有各种各样的酱。

    吃饭的人从中选择不同的组合,但以一个华国人的味觉体系来看,其实这些东西吃进嘴里几乎就是一个口感,一个味道。

    就在林晓搬了一盘薯条和烤肉,去饮料吧台在一堆饮料里确认到底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的时候。

    汉斯又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的食物几乎堆成一座小山,几乎满满当当全是肉。

    林晓知道,这顿饭肯定又吃不好了。

    果然,坐下来之后,汉斯一边往嘴里塞着大块的肉,还能从中吐出清晰无比的汉字来跟林晓聊天:“刚才你提到政委制度,可据我所知,金石就没有这种制度,金石的很多成员也都是军人,他们甚至都主动参与置换,但金石的纪律性也远远强于现在大部分其他国家的正式军队。就拿这个基地来说吧,驻扎的三千名军人,在两个月里置换走了四百多名,这等于这支部队在战术层面已经遭遇了一次重创了。”

    林晓不紧不慢的吃着薯条:“金石的伤亡也在七八个百分点,差不太多。”

    “这是一个概念吗?”汉斯低吼,“一个是驻训部队,是后方,一个是参与置换行动,是前方,据我所知,你们后方的驻训部队置换率的要求是压低在千分之一以下。”

    “这是半个月之前的要求,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但这个标准依然是我们现在的一百多倍,”汉斯强调,“我们也在组建类似金石这样的置换队伍,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这就是林晓这次过来开会的主要原因。

    因为金石和漂亮国军方的合作需求,他过来参与一个项目。

    项目的内容自然是组建一支向金石一样的队伍,这支队伍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各种据点,用来保护可能扩散到全世界范围内的漂亮国公民。

    类似的情报机构全世界都在搞,而且国家和国家之间合作已经很深了——因为所有国家都有类似的需求。

    和这种最大最直接的需求比起来,原先国家之间的所谓利益,现在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几个岛屿的所有权,边境线上的几个哨所,防空识别区的大小……

    这些东西和人比起来,和那些最为关键的人物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各国的情报组织现在每天都在盯着可能的战略对手的置换情况,一旦确定某些重要人物发生置换,会拼命想办法在对方找到之前找到。

    越是要求严密的组织,从警察,军队,上升到政治社团,然后是情报机构。

    越是渴望对方内部发生置换,而越是担心自己内部发生置换。

    所以很多国家开始不断解散某些已经被证明不可靠的组织,而开始组建新的,认为是更可靠的组织。

    可靠不可靠,唯一的指标就是固定时间的置换率。

    林晓这次过来,本来以为任务并不复杂,因为要做的只是复制国内的模板,细节工作汉斯甚至考察的比他都强。

    但现在的结果就是,复制完全失败了。

第二十四章 可悲

    这种失败甚至远远超出林晓和汉斯最初对这个项目最坏的打算。

    刚开始的时候,汉斯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他认为建立起来的新型的置换部队可能在指标上比金石更差一点。

    因为金石的所有人员都是在自愿的基础上参加的,而且金石在经济模式上有了很多的创新,这就让整个组织有了持续发展的动力,也给后续的人员看到了希望。

    金石的管理模式也是非常灵活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基于企业的管理,但是军人却要接受双重指挥,平时他们工作挣工资,但是关键时候可能就需要他们冒险参加各种危险任务。

    在汉斯看来,这更类似一种国家承认的雇佣兵体制,而且从事的工作是光明正大的,能够被国家承认甚至授予荣誉。

    等于既挣了雇佣兵的工资,又得到了国家承认。

    这是双重奖励。

    汉斯中校原先认为和金石比起来,漂亮国军人的荣誉感可能略差,但他们的待遇绝对会更好。

    但实际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来到军营征召第一批志愿者的时候,几乎没人来应征。

    汉斯甚至亲自去和许多士兵聊天,去倾听他们的想法。

    得到的结论是——漂亮国人远远比他想象的保守。

    几乎所有来参军的士兵,都是骨子里的保守派,他们是真的相信自己是来维护国家利益的,是维护所有非置换者利益的。

    所以让他们去参与置换,毫无疑问就好比是让天使堕落去变成魔鬼。

    而与此相对的一个讽刺事实是,恰恰是这样浓烈的保守主义氛围,造就了军队内部实际的置换率很高。

    因为真正想置换的人,其实是不敢公开说出来的。

    相比之下,国内的对于置换的讨论,却反而显得更加的贴合实际。

    因为国人最传统的思维就是实用主义,过去大家都信宗教的时候,华国人什么神都要拜一拜,确保谁都不得罪;现在3X病毒来了,本质上华国人对这种病毒的态度是一样的。

    可以接受这种病毒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可以讨论,至于信不信,那是自己的事。

    这样一来国人对置换这种事情反而没有多少心理和社会的压力,更大的压力其实是来自置换导致的实际情况。

    比如家里人以后还怎么认,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儿子女儿到底还算不算自己的后代,财产怎么处理……

    但在漂亮国,一个总统上任,大家上法庭还要按着圣经说话的国家,置换长期以来就带有两面性。

    对于非传统漂亮国人来说,置换是全新的时髦的社会性活动,他们看到置换更像是看待毒品,知道有害,但是又觉得刺激,而且对于穷人,置换的确有着经济上的吸引力。

    对于老人,那更是全世界都如此,对置换都是迫不及待的。

    这批人是置换的核心拥护者。

    但反对者就截然不同了。

    国内的置换反对者反对的理由都是置换会导致犯罪,导致人不事生产,导致人们恶意伤害身体,影响平均的身体状况……

    所以国内反置换宣传的时候还组织很多人去参观,目的就是从实用主义上打击置换本身的合理性——一群人搞的连基本的身体健康维护都不做,再这样下去人类岂不是要退化成猴子?

    猴子还会互相抓虱子呢,很多置换者当时真的连身上长了蛆都不看一眼。

    但老美不这么看问题,他们看的更简单。

    既然圣经里没有说起置换,那置换必定就是不合理的,甚至从它导致的社会混乱,和许多人参与置换的动机来看,完全可以说是邪恶的。

    邪恶!

    堕落!

    这就是漂亮国主流对置换的评价。

    现在漂亮国人还会经常报道某个有钱人死在病床上,最终没有参与置换——这种行为被认为是对正统生活方式最好的维护,是高尚的举动。

    是经受住了恶魔最阴险的考验,是置换时代所有人的道德典范。

    但要放回华国,放回方一鸣嘴里,那肯定就是俩字:“SB。”

    本质上还是两个国家的文化太不一样了。

    一个信奉中庸和实用主义,对什么事情都不轻易做评价,就算官方严打了一段时间,但是舆论宣传上还是克制的。

    一个相信绝对的真理,相信绝对的上帝,相信极有生活模式绝对的合理性。

    所以漂亮国的救助站不可能有“治疗”方案,这是好的一部分。

    但反对置换的宁死也不会跟置换沾一点边,这大概就是坏的一部分了。

    而那些已经参与过置换的士兵,在精气神上也跟普通人不一样。

    他们是在很大程度上真的相信自己是堕落了,对于自己堕落的事实,大家都很难原谅自己。

    更不用说得到周围人的谅解。

    这很奇怪,也很讽刺,一个漂亮国军人如果在战场上被俘,回国之后还可以被当做无损军人荣誉,是正常的战场行为。

    但在军营里因为心理,因为各种其他的原因置换,却被认为不可饶恕。

    他们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在国内很容易就接受的一种事实——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其实没什么对错。

    人不是绝对理性的动物,人犯错是很正常的。

    但显然这个道理很多漂亮国军人是不能理解的,所以林晓一整天开会就是在睡觉,在瞌睡间听他们正儿八经的讨论士兵们之所以参与置换是因为种族的歧视,是因为性别的歧视……

    漂亮国人似乎固执的相信,只要把一个人周围的环境变量完全控制好了,一个人是会做一个正常人的。

    如果一个正常人不正常了,那首先肯定是环境的问题……

    说实话,听他们这么正儿八经的说一个自己觉得可笑的问题,林晓现在都没心情嘲讽他们了。

    反而觉得他们可悲。

    法国人在街头以拿破仑大帝的名义行骗,漂亮国人在军营以LGBT的名义开会,华国人在救助站治疗和抗议,非洲人在草屋里对着手机学习外语,印度人开始规定置换不能更改种姓……

    全世界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二十五章 新家

    程成住进“新家”的第一天,倒是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他是白天搬家过来的,整个这一层里面,就只有三个人。

    两个人在家工作,一个人无聊看电视。

    其他人大多是出去工作,还没回来。

    整个一层已经装修好了,每一套的大门虽然还留着,但门都换上了推拉门,没有锁,这一层就只有大门口有一把锁,每个人只需要带两把钥匙,大门的,和自己房间的。

    一层楼一共四套房,十二个房间,其中有人愿意一起住一个房间,倒是也不需要再额外改。

    四个客厅现在只留了一个用来吃饭,其他三个都改了功能区。

    比如程成现在住的这个就临时用作了仓库,算是储物区。

    东西还没有正经买多少,但已经有了一个样子了。

    程成是在救助站呆过的,他一看这里准备的物资,就想起曾经救助站的仓库来了。

    其实都是差不多,除了好多袋的大米,大桶的油,还有各种调料以外,还放了一个特别显眼,类似超市卖货的那种大冷柜。

    就一个冷柜就差不多占了半个客厅,冷柜里塞的都是各种肉类。

    现在外面买菜价格波动很大,总体来说都是在涨,很多人家里都开始了屯米屯肉。

    程成收拾好自己屋子,出门的时候,那个在隔壁玩游戏的人过来喊他:“程成是吧,我林青,过来帮忙个忙。”

    是有个快递到了,一张乒乓球桌,是放在隔壁的健身区的。

    两个人捣鼓了半天,弄了二十多分钟,确定球桌算是正常了,还试着打了两局。

    程成很久没玩了,但是肌肉记忆还在,赢的很轻松,林青输的不想打了,埋怨他:“一点气度都没有。”

    这最后一局程成给对面打了11比1。

    就差剃光头了。

    程成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乒乓球运动员置换过来的呢,怕的要死,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你从1分追上去反杀。”

    林青也笑了:“那你可记错了,运动员是有一个,叫林薇薇,买球桌的事就是她提议的。”

    程成于是道歉,然后回去洗澡,这上午搬家装球桌打球,也出了半身的汗。

    等他出来的时候,回来了四个人,正在做饭呢。

    饭桌上大家都聊起了置换的事,说起现在很多人都回乡下去了,还有一些更极端的,跑到偏远山区去搞末日俱乐部。

    也就是找个山洞做永久性的生存点,或者找个地方挖坑,做地下埋藏式的核避难所。

    随着感染率逐渐超过70,很多人都在谈所谓的人类崩溃论。

    别说是那些有钱人了,就是他们小区,现在也有了传单。

    一如当年救助站的传单一样,这一批传单是专门鼓动,集资造生存点的。

    不过能够选在住到这里的人,肯定不会相信这种宣传。

    城市生活再有风险,那也是几十万,上百万人一起承担风险,人类再怎么置换,都需要凑在一起生活和工作,这样才有起码的效率。

    当然,为了这种保障效率,的确也有让人不安的东西。

    现在几乎所有正式上班的人,每周都只有单休。

    工作还是五天,但周六需要去参加民兵组织的军训,军训的内容包括射击,格斗,常规的爆炸物使用和处理,防暴面具的使用……

    据说现在持枪也开始合法化了。

    网上都说,过去指望军队保卫普通人,现在全世界乱穿,四处置换,大家都只能自己保卫自己了。

    军训内容里还提到了金石,以及国家在一些主要国家设立的联络点。

    还有国家无线电长波电台如何收听,内容概要……

    也不要怪那些末日生存主义者这么怕死,因为全世界范围内现在都出现了这种特征。

    专业点的名词叫做组织溶解,。

    置换刚开始的时候,溶解的是个人,是家庭。

    但是随着置换规模的上升,更大社会层面上的溶解效应出现了。

    要维持一个家庭的运转,夫妻孩子,几个人可能缺一不可,老人走了影响还不是很大,但如果是夫妻和孩子任何一个离开了,可能这个家立刻就会散架。

    相比起来,一个项目团队,一个公司,一个行业……越是规模大的组织形式,容错率一般也会相对更大。

    有些团队基本上只要核心人物不走,整个团队换走都没事。

    但有些团队,关键时候几个人不对劲,就会导致体系崩溃。

    尽管大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搜集全世界的新闻,大家发现,全球战争的烈度正在飞快的下降。

    原本在战争状态,冲突状态的区域,现在都开始停滞了下来。

    这其实就是军队功能性受损的某种信号,可以想象,当一个普通人置换到军队里,甚至是在准备战斗的军队里去的时候,只要这个人还算正常,肯定会想办法当逃兵。

    也有人说这是人类社会整个癌症的晚期化。

    癌症在早期和中期的时候,病灶相对稳定,无论是病情的发展,还是治疗的风险,都还是相对可控的。

    可一旦进入晚期,癌细胞在全身转移,带来的问题几乎是无解的。

    几乎所有正常的组织都可能受到影响,而且一旦被影响,就很难挽回。

    程成基本上没有发言,这似乎还是在东华之后养成的习惯,他已经习惯于做一个倾听者。

    大家都在讨论是不是花钱买一点保险,现在有这样的保险项目,可以在别人的防空洞里预约一个位置,万一出了事可以自己过去避难,当然也可以让别人来接你。

    价格不一样。

    既是规模可能的社会灾难,也能规避一些置换风险。

    如果自己置换后出现在合同规定的国家范围内,就能得到相应的救援。

    这种项目也是金石最开始搞的,现在很多保险公司,甚至银行也参与了进来。

    这里的很多人之前都是老人,有不少的储蓄,他们都在想着,是不是把攒在身上的钱,再找类似稳定的项目投进去。

    置换保险是一种趋势,这大家都明白,只是大家还没有想好,到底要在这上面花多少钱。

第二十六章 工作

    程成吃过饭就离开了。

    客厅里他们还在继续讨论置换保险的事,看起来已经有些投入了,甚至开始正儿八经的争辩起来。

    程成不是不感兴趣,也不是无话可说。

    事实上,以他从事过的职业,以他接触过的信息……

    很大程度上来说,他算的上是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了。

    因为他还是金石最早的情报员之一。

    虽然他擅自离开了,在东华的这段日子,也几乎没有再和金石取的联系。

    金石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如果不是工资卡每个月都汇过来的工资吗,不是邮箱里固定的信息通报,以及各种安全提醒……

    程成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但他知道没有,事实上也不可能忘。

    他只是算是失联,很多邮件里都提到过类似失联的处理办法。

    一般来说只要情报员没有明确的表示拒绝接受任务,拒绝恢复联系,那就算不上脱离组织。

    程成自己不清楚金石现在的内部规矩。

    像他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

    因为置换的原因,个人原因……情报员暂时不想回归工作是很常见的事。

    用方一鸣的话来说,那就是情报工作的效率从来不在于情报员的勤奋和敬业,更别说是置换这种新兴的情报员了。

    关键在于对置换的了解和参与程度。

    就程成之前在东华的表现,其实已经足够亮眼了。

    他本人虽然一个字也没跟和金石透露,但是金石从头到尾却看的清清楚楚,程成自己都还不知道东华的监控基本上在金石都是能看到的。

    东华的事了了以后,程成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回家,再置换,回归生活。

    再正常不过了——也恰恰是这种正常,所以根本没人会怀疑程成本人还会有其他的什么身份。

    程成自己不知道这些,但是当他打开电脑,看到几个月没打开的邮箱里,满满当当的邮件和提醒……

    他还是深有感触。

    金石能做到现在这种规模,不是没有原因的。

    金石内部的情报任务系统早就已经系统化了,任何一个情报员,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如果没有特定的目的,又想找点事做的话,就可以登录这个系统。

    就跟救援任务的市场化一样。

    情报系统的任务很多也是市场化的,不过不想救援那么公开被了解罢了。

    登录进系统,程成发现自己现在的权限还不低,他甚至够格可以看地区级一些人员联系名单了。

    有当地警方的,政府经营的救助站的,一些地区的行政主管人员的。

    程成现在在系统中可以看到的主要任务类别,都是人格确定的。

    有本国的,有外国的,基本上都是危险分子,有犯罪分子的,也有国际著名恐怖组织的,还有新兴的置换恐怖组织的,比如青年人类这种……

    当然,不那么吓人的就是一些普通的国际绑架犯,诈骗犯……

    再往下,就是做一些基础工作了,几乎算不上是完整任务,只能算是日常工作。

    比如特定的时间去哪些地点做特定的情报确认。

    或者接送和看护特定的置换人员。

    常驻基地做安保工作——其实就是找个基地打发发呆。

    像程成这个级别的,因为他做过救助站的管理人员,所以他也可以去公营的救助站做类似的职位。

    说实话,程成刚开始是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是他不想去工作,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需要工作。

    回想起他在救助站的日子,虽然不舒服,但是很充实。

    但是从救助站出来,每天自由自在,但人活的完全没目的性。

    这座城市周边的景点都被他看遍了,说实话,他对旅游没有特定的兴趣。

    好看的风景其实在他眼里也是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山山水水,他很不能理解那么多人喜欢全世界旅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但让他回归工作,他的确也需要仔细思考——让他接着去伺候那些老头每天吃饭吃药洗澡……

    说实话,他不贱,他也怕苦怕累。

    之前在救助站里,只不过是因为体内压着一股气,一股因为曾强鼓起来的气。

    随着东华老站的解体,这股气现在都已经散了。

    据说东华的新站现在也已经摇摇欲坠,投资方都跑了,倒下也就是时间问题。

    程成想到了陈晨……

    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迷茫。

    门突然被敲了,程成抽离了思绪,站起身来去开门。

    是钱直回来了,程成看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他在自己房间呆了两个多钟头。

    钱直是过来给程成介绍工作的。

    程成的资料上写着自己是无业,而钱直这里恰好有一份工作,他觉得挺合适。

    “是这样,”钱直把程成带到客厅,给他介绍这里的仓库,“这里不过是我们这里日常用度的小仓库,整个小区还有一个大的生活用品仓库,我包下来的,里面需要一个主管,我觉得工作性质跟你之前在东华没什么区别,管十几个人,还没有那么多置换的人。”

    程成笑着摆摆手:“不了,我不想再碰这一行了。”

    事实上在东华的经验让程成知道,自己其实不适合管人。

    在东华的时候,那些保安几乎没几个真听他,看得上他的,他的行为得不到他们的理解,甚至还会被嘲讽。

    钱直没有再说下去:“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以后你真想干点什么,可以找我,其他人也是,我们小区内部有招聘会的。”

    “我知道,”程成说,“我刚才还在看呢。”

    钱直刚走,之前找他打乒乓球的那个林青又过来了:“做一下置换登记,我们14个人,今年有两个置换名额,你如果想走,可以提前说,但要是被别人申请了,那就走不了了。”

    程成摇头:“暂时没这个打算。”

    林青点点头:“就是跟你说一声,你想走的时候提前一个月跟我说,要是对这里的生活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对我说,想吃什么,家里东西摆放要改动什么的……其实队伍介绍里有写,你都看了是吧。”

    “对,我知道。”林青算是生活管理员,兼厨师兼清洁工,这三份活是领三份工资的——从他们交的份子钱里面领。

    比他们很多正式工作的人收入多的多了,不过也累的多了。

    但林青乐意,她原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家庭妇女,一样的干活,现在能收钱,她其实很乐意。

    哪怕她根本根本不缺这点钱,从主动申报的资产来看,林青的资产是14个人里排名第四。

    对她来说,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

    程成感觉自己突然想明白了。

第二十七章 谈判

    客厅里灯火辉煌,来自餐桌正上方的一盏大吊灯晃的陈晨眼睛都有点疼。

    陈晨半躺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被酒精侵蚀,抬起头看着着盏灯的时候,竟然会感觉有些害怕——怕它随时会从头上掉下来。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陈晨心想,也许就用不着再喝了,他们也不用烦了。

    卢小华刚刚劝了一圈的酒回来,看着陈晨的样子,拍他的肩膀:“怎么,多了?”

    “多乎哉,不多也。”陈晨傻笑。

    陈晨的情况还算好的,他来这里只是陪衬,卢小华喝三杯,才会轮到他喝一杯。

    几个投资人早就喝的醉了过去,现在还在这里陪他们喝的是那个女经理。

    只不过看她那样子,而喝不下多少了。

    陈晨不能理解这些有钱人的想法,这些人肯定不是因为亏钱喝酒的,投资在救助站的那点钱,对他们的身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包括那个女经理,其实她连失业都不会有,离开了东华,她下面还能搞别的项目。

    大家喝的这么失态,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心里憋屈。

    昨天晚上,也是在这里,他们邀请了来自抗议者们的谈判代表。

    卢小华亲自来的,陈晨本来被邀请过来,但最后因为救助站中心临时出了点事,需要他在那盯着,所以没来。

    但这里发生的事,他是知道的。

    昨天晚上,走进这个大厅的是一个老头。

    刚看到这人的时候,卢小华就很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标准的置换者装束,他身上穿着明显很久没洗的外套,里面却是崭新的,现在最流行的廉价内衣。

    大约六十出头,身体状况还好,但是张开嘴朝着他笑的时候,还是能看见嘴里缺了好几颗牙。

    他的笑容让这里所有人都觉得不舒服,是一种很轻蔑,又很放肆的笑。

    对方走进门之后并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在大厅里四处看看,最后他找到一盒卢小华的雪茄,他也毫不客气的伸过手拿了一只,熟练的用边上的雪茄钳剪开头部,含在嘴里之后朝着卢小华示意:“火呢?”

    卢小华找出专用的火柴递给对方,他满意的点着了,试着抽了第一口,含在嘴里又吐出来之后,说:“谈吧。”

    这个人就是门外那些抗议者们推选出来的代表,据说是他们一些人先自己报名,然后大家抽签抽中的。

    他本人的资料卢小华看过了,心理年龄才22,简直就是个小屁孩,本人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做过很多种工作,收入最高的是销售。

    但这才是他的第二次置换,第一次是三天前。

    也就说,这个三天前才开始置换的普通人,现在代表了几万个曾经参与过抗议的人,以及未来更多可能加入到这场抗议中来的人。

    为什么大家会喜欢置换?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了。

    “你们的要求我们已经看了,原则上我们都可以同意,”女经理提到,“暂停治疗业务,放所有病人回家……”

    “不是暂停,不是病人!”那人很不客气的打断道,“是你们要公开道歉,承诺永远不再进行此类业务,还要对这种业务本身进行谴责。”

    女经理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老板,忍住气继续:“这些可以再详谈。但是派驻置换者代表,监督经营,公开所有医护人员资料……这我们不能接受,这违反了……”

    对方直接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老板示意,有两个保安想要伸手拦他,却被这个人冷不丁的伸出手来,一人抽了一个耳光。

    两个保安当时都愣了,转过脸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委屈,卢小华看的很清楚,俩人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你以为你们是黑社会啊?让我们来谈我们就谈?不让我们走我们就要留?”那人转过头来,对着几个投资人冷笑,“不想谈就别装模作样,浪费时间,还原则上接受,违反法律,违反道德……是,那些医生都有人权,都要保障。那你们就接着保障好了。”

    然后他又对着两个保安说:“怎么,瞪着我干什么?你们不过是他们养的两条狗!没有主人的许可你们敢咬人吗?你们腰里还有枪,干什么用的?是摆设吗?是个男人,拔出枪来一枪把我毙了!”

    保安当然不敢。

    陈晨听到这一段,真的很庆幸自己没去。

    如果去的是自己,被扇巴掌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结果这个人就这么嚣张的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几个老板完全蒙了,经理也蒙了。

    他们想象中这应该是一次起码几个小时的谈判,一开始先说明条件,然后可以等对方提出反建议,中间甚至可以考虑直接收买对方。

    本来预想对方会来一个团队,结果就来了一个人。

    卢小华现在回想起保安脸上那个巴掌印,总是觉得心惊胆战。

    依照那种人的性格,他就是身上带个毒气炸药什么的都不奇怪,甚至就当着他们的面拿一把水果刀起来抹了他们的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谈判的请求是发给穿越者联盟的,准确的来说吗,穿越者联盟只是居中联络——他们只是一杆旗帜,很多人打着他们的名义做事,但是具体的行动都是他们负责的,他们也只负责联络这些行动团队。

    等问到对方为什么派这样一个人来谈判的时候,联络人笑了:“人是随机抽签选的,215个人里面选到的。”

    抗议者根本就没有稳定的团队,每天的抗议者都不是一波的,甚至前后抗议者的目的也是完全不同的。

    这215个人就是当天在营地里面,且有意愿过来的一批人,选出这么一个人,说实话不奇怪。

    道理能够想通,但是老板们还是接受不了他们的自尊就这样被一个无名小卒践踏。

    当天晚上,那个来谈判的就把整个“谈判录音”发到了网上。

    那两个保安当天就辞职了,现在据说已经置换了——因为无法接受网上铺天盖地对他们的责质。

    至于几个老板,他们还在谈判内容里希望可以保护那些医生护士员工的隐私,但他们的隐私却已经在网上被爆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散伙

    其中一个老板是置换过的,他原来的身体都被人找到了,就被放在另一个救助站。

    名义也是接受治疗,其实就是有钱人变向保存自己原来的身体。

    不过比起救助站的“治疗项目”要好的多,起码是自己原装的身体,不会每天都电。

    但对被治疗人员的拘谨还是必要的,甚至还有专门的人监控,生怕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搞坏了。

    有钱人想的总是比普通人更多,普通人置换之后,自己原来的身体基本上是管不着了,但有钱人却还总想着退路,想着万一以后有一天还要回去怎么办。

    这种专门给有钱人准备的高端“疗养院”项目,在置换大潮中不是很显眼。

    但是到现在被曝光出来,再联系到他们本身投资的“治疗项目”。

    就不难不引起众人的愤怒了。

    这个老板的身体立刻就被穿越者了联盟去“解救”了,然后被救出来的那个人当面讲述这个养老院里的生活:“每天吃的东西都是规定好的,还逼着我们健身跑步,说是为我们好……我们这种男的身体还好,有很多女老板,把自己的身体放在这做试管婴儿,给自己养儿子……”

    所有这些老板们的资料立刻被披露出来了,这倒有个好处,原本在东华头顶的压力瞬间少了一大半,很多抗议者觉得东华救助站现在不是热门了,有钱人的高端养老院,他们自己到处买的房产,准备的置换基地,这才是他们更关心的内容。

    陈晨在救助站有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大门本来已经快失守了,陈晨甚至做好了退守办公楼的预案,办公楼下面一圈已经围上了挡板,大门也做了加固。

    预案中他们只准备集中所有的力量守住这一个地方,至于救助中心的其他区域,特别是治疗区,早就准备抛弃了,给置换人员呆的救助区,甚至已经以前跟里面的人员说好了,愿意走愿意留都行,想走的可以出去,没人拦着,想留下的可以吃饭住宿,只要他们不搞破坏。

    事实上还是有不少人留在救助区的,大多都是真的身体状况不太行的老人和病人,治疗区里原来很多的护工和医生,现在也被调来了这里。

    让他们帮忙服侍这些老人还不太现实,但起码装个样子,每天看看病情,打打针,量量血压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等到老板们的舆论爆发之后,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大门口几乎立刻没人来骚扰了,在头顶盘旋着的扔臭味剂的无人机也都不来了,据说他们都去给老板们“加菜”了。

    陈晨当天收复了大门,甚至可以让原来住在救助区的老人们派个代表去门口的基地——求他们扔臭味剂的时候有选择的扔,救助区那边都是无辜者。

    第二天陈晨发现门口的基地里有清洁工人出现了——是这个小区的街道清洁工,政府派来的。

    原来抗议前线政府几乎不会派任何人插手,警察不管,清洁工没有,甚至陈晨以消防和城市管理的名义都做了投诉,也没人搭理。

    但现在清洁工出现了,似乎意味着官方的态度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动摇。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听到了大新闻——他们投资团队里的一个员工,因为自己身份被曝光置换了,但是他置换的太急了,没来得及处理自己身边的关键信息。

    他的身体被别人占据了,好巧不巧,占据他身体的,正是参与过抗议的置换者团体之一,他住所的电脑立刻被找到了一大堆的关键信息。

    其中就包括一份会议记录,一份东华救助中心项目从启动到投资,最后落地运营……

    整个过程的会议资料,他都保存了。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敬业,还是渎职。

    资料本身还不算耸人听闻,但是资料里老板们私下的讨论录音,才是这个大新闻的关键。

    治疗区的置换率一路上涨,要求增加治疗时间时,一位老板就这么说过:“时间长怎么了?人本来就是带电的,脑子里还有脑电波呢。四个小时肯定不够,这能吓得住谁,他们不肯走的直接电24个小时,连轴转……人死了我们赔,死上十几个,他们就自然想走了。”

    治疗区出现暴乱,大老板的第一句话就是:“报告什么?你们手里发下来的子弹,给你们那么多的实弹射击,都是看样子的吗?开枪,敢反抗的一律开枪,他们都是精神病懂吗?杀精神病不犯法……”

    这两个是最有名的,类似的观点整个资料里到处都是。

    这些老板们在决定撤资前几天还在想着撑一段时间,等到置换者们没钱了,自然会有人流回归救助中心。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先撑不住的是他们自己。

    这一波舆论的浪潮几乎让所有相关人员都觉得窒息。

    首先这些人的信息基本上都公开了,也就是说他们目前的身体肯定是用不了了,不置换别说生活了,连活下去都很难。

    现在很多人家里都被扔了臭味剂,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被扔个炸弹。

    虽然经历过严打时代,但置换者犯罪依然很难定罪和处理,就算定罪往往滞后性也很大,如果一个人杀了人,只要不是当场留下要命的直接证据,置换后找个犄角旮旯呆上几个月,出来之后他的置换经历基本上就算清白了。

    所以这些老板们开始喝酒,不但要喝,而且一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

    因为这是散伙酒,不仅仅是他们所谓的投资团队的散伙,更是他们一直以来颇为自信的事业的散伙。

    现在做生意基本上所有个人信息都要公开,是和人格绑定的,他们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没人敢接他们的钱去做项目。

    置换时代的人一旦成了众矢之的,比网络时代还要惨——网络时代被人肉大不了换个环境住,但是置换时代,一个人做出了全社会都反感的恶行……

    那余生便是永无宁日。

    更不用说那些无数被“治疗”过的人群了,据说他们已经成立了特定的组织,来寻找整个和东华团队相关的线索。

    找到之后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谁也不敢想象。

第二十九章 破灭

    陈晨醒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置换了。

    说实话,他很不适应。

    很大程度上,其实他曾经已经过上了他梦想的生活。

    年轻的身体,不菲的资产,良好的工作……

    其实中间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退出,只要他退出了,以后这样的生活他可以稳定的过三四十年,一直等到这具身体再衰老了,他再去想办法置换。

    以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似乎明白了,这种想法有多么幼稚。

    就像他曾经在救助站,看到过的无数的置换者一样。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抱的想法何尝跟陈晨不是一样的。

    但最后他们都在这场巨大的赌局里失败了。

    置换就是一种赌博,所有人都幻想自己赢了之后收手,但最后总是会不自觉的滑向那个终点。

    陈晨并不是因为置换而失败,他是因为另一种形式的贪婪,或者说,无知和傲慢。

    他真的以为所谓合法的事就是可以一直去干的事,他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只要符合了法律,只要自己不出错,一步一步走……

    但现在他开始意识到,所谓的法律,也不过是现实巨大旋涡里的一部分罢了,而现实是如此的广阔和浩瀚,普通人面对它,就像一个航海者面对大海,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暗礁还是大陆,是风暴还是海风……

    身体的疼痛让陈晨回到了现实。

    他不确定具体是哪里疼,因为什么原因疼……但身体的确在疼。

    比上次肝癌那次还要疼。

    于是他起床,在床边找,在手机里找,在家里找。

    什么也没有。

    他的前任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置换者,留给他一具四十多岁的疼痛身体,却连原因也懒的告知。

    陈晨最后拨打了金石的电话,在置换前他刚刚买了金石的一份置换保险,里面包括置换后的全套服务,其中就有身份核查。

    “您的身体今年45岁,有长期的胰腺炎,请先确定你的地址……”

    “我不知道,”剧烈的疼痛让陈晨倒在了地上,他甚至忍不到回床上,“手机定位,我一直开着……快点来!”

    陈晨在救助站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些被治疗的人在治疗过程中的表现,因为电击的疼痛,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办法忍受。

    有些人会喊叫,有些人则是忍受,还有人会有转移性的自虐……

    陈晨以前也幻想过如果自己被这样折腾会是什么表现。

    现在他知道了。

    他蜷缩在地板上,嘴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感觉肚子里仿佛钻进了一个孙悟空在里面施展七十二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在疼痛上,认真的体会每一波疼痛的细节。

    在救助站的时候,陈晨曾经听很多保安说报应,也听1楼的那些置换者说过。

    他当时不信,现在也不信。

    但这种解释的确提供了某种心理安慰,让他的大脑能够有空想一些疼痛以外的东西。

    一直到有人敲门,他才挣扎着起来,打开门,检查身体……

    他以为自己过了漫长的一天,但等疼痛终于开始消解,他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时间。

    才不过半个小时。

    他却感觉过了一整天。

    为了以防万一,陈晨直接去了医院住院。

    刚把入院的手续办好,卢小华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他的运气显然要比陈晨好的多:“怎么样,多少岁?我现在都成未成年人了……哈哈哈,不过就是有点胖。”

    陈晨看了一下同病房的另外俩人,小声说:“我在医院。”

    “只要是在国内就好,在哪?我抽空去看你。”

    陈晨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定位,告知了对方。

    “有点远啊,你等几天,我先办点事。”

    放下电话,陈晨听到隔壁床另外一个人对他说话:“置换来的吧,什么病?”

    “还没确诊。”是什么病陈晨已经不关心了,只要不是今天不死的病,他肯定要接着置换。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曾经是自己噩梦一般的那一段置换时光,他一度以为自己爬出了那个旋涡,现在看起来,自己又回来了。

    “那你过来住院干什么?到时候给你一堆检查,现在都是首诊负责制,光是预付的医药费就吃不消……”

    “没事。”陈晨现在的钱,已经可以做到上医院自由了。

    他没心思跟这俩病友聊天,直接找出来手机的耳机塞到耳朵里,然后上网去看东华救助中心的新闻。

    虽然那里已经放弃了,但他的心始终还有工作的习惯。

    东华救助中心基本上已经解散了,就跟全国无数的救助站一样,它们兴起的时候就想雨后春笋,落幕的时候如同秋风落叶。

    不用说治疗区,就是救助区里的那些老人,现在也都散去了,很多人还在网上发帖子,提倡理智的看问题,最好找人把救助区的业务再捡起来……

    陈晨不关心这些讨论,他只是在网上看到几张照片。

    一张就是东华救助中心里,那那些被抗议者们找到的,封存起来的武器库。

    一张是治疗区的那栋大楼顶上,升起了一面上面写着3X标志的大旗。

    没人知道陈晨是下令封存武器的负责人,也没人知道如果不是陈晨,这场抗议中会增加多少的血腥,现在陈晨亲眼看到这个定时炸弹被拆开,公之于众,他知道,自己在救助中心最后一点责任也就消失了。

    现在的他,如果身份被人扒出来,只不过是一个资本家的狗腿子。

    没人会同情他,甚至有大把的人会痛恨他,从现在开始,陈晨知道自己就成了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物——他只要敢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履历,就要面对死亡的风险。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陈晨只能再一次在心中企盼,只要让自己换一具稍显健康的身体,他就会回到原先自己企盼的某种生活状态中去。

    但当天下午,说好要等几天的卢小华就来了,见面第一句话就让陈晨的这种幻想破灭了:“还记得那个杨医生吗?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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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见

    当法律不能主张正义的时候,人们就会用拳头。

    杨医生是他们这批人里,最早置换的。

    他们还去大老板家里喝了散伙酒,有一个仪式性的散伙方式。

    这种集体跑路型的置换也是现在很流行的派对置换,对普通人来说,是比较浪漫的生活方式。

    但是对于东华经营团队来说,选择这种方式跑路,更多的是制造一种新闻效应,以及向舆论委婉的发出一种信号——我们认输了。

    一个公司的团队全体置换,这在置换时代真的算不上大新闻。

    早在置换时代刚开始,很多公司就这么干了,骗了一大堆钱,借了一大堆的债,负责人一跑了之……

    陈晨自己就换到过借了债跑路的人身上,还被追债的人揍。

    这种信号能有多少作用,陈晨昨天还不知道。

    现在是知道了——基本上就是反效果。

    在汹涌的舆论面前,越快认错,只会被打倒的更彻底。

    杨医生是死在第三任置换身体里的。

    他比其他人提前了两天置换,也就是在陈晨他们还在被扔屎的那几天,他就觉得不对劲跑路了。

    他是通过公司渠道正式辞职的,该拿的也都拿了。

    辞职的当天就回家去了,然后直接收拾了一下外面开了个房间,进去就睡觉。

    据说衣服都没舍得多穿几件,都是家里的旧衣服,手机都没带出去。

    杨医生运气很好,置换到他身上的人当天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大概也是因为懒得查。

    对方就用他的身份正常在城市里生活,直到舆论的爆发……

    杨医生这时候已经换了两三次了。

    前几次是谁没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他最后被发现的那一次。

    他置换到了新加坡。

    因为不懂外语,他是置换的外籍公民,所以他的身份立即就被调查了。

    杨医生一开始还有点聪明,知道拒绝配合,指望靠拖时间,拖到下一次置换再赌一次运气。

    但新加坡也是全世界范围内,对置换人群实施高压政策的国家之一。

    而且和国内不同,新加坡的高压政策现在还没有撤销。

    对于所有置换者,如果拒绝和警方配合,确认自己的身份和置换经历,那就按照有重大犯罪嫌疑的犯人对待。

    睡眠剥夺是基础待遇了,对杨医生来说,这不过是开胃菜,最关键的是新加坡的税收制度。

    置换税——是按财产总额算的,五分之一。

    也就是说,只要你占了一个新加坡人的身体,国家确认了你的身份,查你的账户,就要拿走两成。

    这是置换一次的钱。

    这就是国家版本的三楼,一样是靠身体赚钱。

    杨医生舍不得花这个钱,这种收费显然他觉得是不合理的,而且这里还没有“治疗手段”,他觉得自己不难抗。

    结果到第二天他就认栽了。

    他个人的身份被曝光,而且立刻被很多人关注到了——因为所有置换者交的税也是公开的,等于变向公开了他的财产。

    他从移民局的大楼里刚出来,走到大街上准备找个地方吃个早饭,一辆大卡车就朝着他迎面碾了过来。

    杨医生甚至完全没有半点反应时间,整个人就成了一坨烂泥。

    那个凶手正是曾经被治疗过的一个普通人,因为治疗的事出国了,工作了,看新闻了,怒火中烧了,不顾一切了……

    对凶手的起诉还在走程序,但网上大部分人的说法都是无罪。

    至于新加坡的法庭怎么判,陈晨不知道。

    他只感觉血液都被冻结起来了,杨医生的死是一个再直白不过的提醒——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有比法律更直接,更严重的东西回到了现实。

    陈晨突然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话,一句初中他就听老师说过,但却从来不能理解的话,法律是统治阶级的工具。

    原来他们的救助站,就是法律最大的受益者。

    但随着置换的泛滥,这种保护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现在随便一个路边的普通人都具备了置换的能力,这意味着法律对他的约束大大的降低。

    到了新站开起来的阶段,法律已经开始冷眼旁观了。

    而现在,民意正在变成另一种事实上的法律。

    事实上,很多置换者的生活已经开始从现代的制度世界,回归过去传统的熟人世界。

    但这里的熟人通常都是指愿意在一起生活的人,他们一起制定规则,商量生活的模式……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曾经全世界都通行的那一套规则,正在一点一点的僵化和失效,因为置换,现实世界正在被割裂成一块一块的私人领地。

    卢小华过来找他,是跟他商量一件事情。

    他现在找了个地方,会员制的,一群有钱人在海上弄了一个岛……

    陈晨听到这就直觉拒绝了:“这不是把一群顶级高手放在一起内斗么……卢老板,我这种肯定玩不过你们,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卢小华说:“当然也有普通人啊,我们交了会员费的上去是客户,里面工作人员都是被监控的,身上带手环你懂吗?带电击功能的。”

    陈晨不看好这种模式:“算了,我还是留下来。”

    “你的身份很危险,网上已经有通缉你的帖子了……在很多人眼里你跟杨医生是一个性质……”

    “那我就小心点,不透露自己的信息。”

    “那你自己怎么过日子?现在买菜都要实名制了!除非你每天都置换,当个流浪汉……但运气一个不好,你就挂了。像新加坡这样的管制置换的国家可不只有一个!”

    陈晨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一种态度了,他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其实只是对卢小华的不信任。

    曾经他对卢小华的商业能力,经营能力,都是佩服的,觉得他是个人才,甚至是天才。

    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神仙,天才也有算不到的地方——卢小华心心念念要当救助中心的国王,但他的王国还没建立,就被从来没有想象到的风暴给吹倒了,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和反抗疏散的计划都没有。

    “我这个身体还行,暂时没人来查,你这个……太危险了,医院主要拿止疼药跟你谈一下,你就受不了。”

    “所以我今晚就走。”

    “那也行,但我说的那个地方,半个月内有效,你要是不来,他们就不收了。”

    “我不会去的,我自己有了打算,”陈晨说,“卢老板,我建议你也别去,我想通了,越想跟他们保持距离,你就越危险。”

    “他们?”卢小华没听懂,“那你准备去哪?说说你的打算,我也参考参考。”

    止疼剂的效力又过去了,肚子里又开始隐隐的疼痛,但陈晨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对卢小华最后道别:“我还有个朋友,我帮过他,我相信他也会帮我。不过他肯定帮不了你……所以这条路你走不通,保重吧老板,有缘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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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加班

    程成还没有推开门,就闻到了屋子里的臭气。

    边上的警察看了他一眼,程成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在授权文件上签字。

    门打开后,没有任何意外,有人死了。

    死亡时间应该差不多是刚超过72小时,人很年轻,身边有很多的烟头和酒瓶。

    还好规模不大,就一个人,是自杀。

    在置换时代选择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都是傻瓜。

    把尸体抬进收尸袋的时候,程成想起网上看过的这么一句话。

    没留遗书以及任何的信息,死前也没登记。

    这个人就好比是孤魂野鬼,死了就跟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开着灵车把人送去医院,同时顺便也把医院之前的一堆验尸报告和死亡证明拿出来归类,做统计和报告。

    这就是程成的新工作。

    不太舒服,却很对程成的胃口。

    工作不复杂,内容大部分就是开车,装人,统计,作报告。

    明面上他是个收尸的,实际上这份工作更注重对死因的敏感。

    在金石的内部这份工作叫做死亡分析。

    是情报搜集的第一线,是地区以及比较重要的岗位。

    程成能够得到这份工作,说实话还是看他之前在东华的表现不错——最难能可贵的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监督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在东华做了不少的事情。

    别人看着是开灵车的,但实际上死亡分析师往往能参与地区级的安全策略会议。

    今天是程成上任的第三天,说实话,他还没有习惯尸体的臭味,鼻子里还塞着带香味的棉花。

    虽然尸体在后车厢,中间还隔着好几层袋,但程成总觉得有一股味道在鼻头盘旋。

    到了医院他见到了负责解剖的法医,对方已经认识他了:“小程,这么早就有一个?”

    “不早了,这都九点多了。”

    “听说是自杀,这可不多见。”

    “到底是不是我们说了不算,还是要您说了算。”

    “要不要过来看一次解剖?”

    程成坚决的摇头:“算了……报告你邮给我。昨天的报告都弄好没?”

    “差不多了,中午发给你。”

    “那你还是先给我吧,上午有个会,数据就要用。”

    于是程成就在对方的办公桌上做了下来仔细看。

    昨天经程成的手送过来的是五具尸体,死因有意外,也有犯罪。

    具体什么原因用不着程成管,他只负责

    除了他辖区的所有死亡报告,他还要看周围省市的,全国的,甚至全世界范围内的死亡报告。

    按照内部培训的说法,这是他们做情报分析每天必须做的工作。

    程成现在每天死亡报告的阅读量大概是一百多份。

    都是精读,而且是有目的,有联系的去读。

    除了阅读这些死亡报告,他还要自己写,在他现在负责的几个市里,所有有特点的死亡报告,他都要自己亲自了解情况,然后自己重新组织语言再写。

    这样做的目的,也是方便其他的分析师来寻找所有这些死亡之间的联系。

    这种工作算是拜置换所赐,完全是最新鲜,最前沿的置换领域研究。

    过去人类的死亡完全都是随机的,除了连环凶杀案,是没人在死者之间拼命寻找某种联系的。

    但有了置换之后,这种寻找就成了常态,因为这是现在警方侦破案件最大的依靠,也几乎是唯一的依靠。

    今天死的这个,程成路上就已经斟酌好了。

    关键词就是喝酒,喜欢的酒的牌子,酒量,财政状况良好,无表达欲,真自杀的可能性更高。

    然后是昨天的,昨天他亲自去看的案子有五个,死的人超过20多。

    有一桩是凶杀案现场,杀人者是最铁杆的反置换人员——他杀了人之后甚至没有置换逃跑,而是主动自首,并向媒体公开。

    他杀了13个。

    说实话这个数字让程成有些害怕。

    倒不是他相信13这个数字邪恶,而是因为他的新“家庭”,成员的人数正好是14个。

    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是这样的杀人狂,那可能也是杀13个。

    这个杀人犯的视频现在已经被封禁了,原因没有公开讲,但是在金石的内部,原因被解释为害怕煽动仇恨,怕引起模仿犯罪。

    他杀13个是因为他也加入了一个共同生活的小队,一共17个人,其中连他在内,只有四个人不是置换者。

    这个案子法医的报告里写的很详细,凶手行凶用的是斧头,每一个人都活活被劈死的。

    但程成看到的却是面对现实,一种彻底无能的愤怒。

    凶手原本有幸福的家庭,可以说跟自己差不多,家境优越,父母恩爱。

    但他也比自己更惨。

    父母因为置换闹的反目成仇,父亲后来因为置换犯罪,还回来骗了他一笔钱。

    然后死了,死于置换早期的犯罪,凶手是谁都知道,而且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道。

    母亲再也没和他联系过,原来还留了联系方式,互相在网上聊天,但后来也断了,生死不知。

    家里的亲戚,祖辈的,一个个全置换走了,偶尔跟他联系,也是要钱。

    其他父辈的和平辈的,那也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

    总之,这个人曾经美好的生活,因为置换而变得支离破碎。

    他对置换是有着彻骨的仇恨的,他已经招认,过来参与组队,本身就是有预谋的。

    这种犯罪是相当有典型意义的,全世界范围内,置换派和非置换派,自由派和保守派,都有了仇恨的苗头。

    这种对立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出现,也许是救助站,也许是置换犯罪,又或者觉得对方道德低下……

    一口气杀13个,这种案子并不算稀罕。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依然是程成这段时间关注的重点。

    等报告写完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定的闹钟也响了,他立刻出去,赶到局里去开会。

    这一个会就是一上午加一个下午没了,下班回家的路上,程成觉得自己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家里今天聚餐,自助式的烧烤,程成午饭吃的工作餐,胡乱塞了一口,回家有好的,索性甩开腮帮子开造。

    吃过晚饭,他又去自己房间,准备继续看报告,算是加班。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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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帮忙

    程成的注意力还在报告上,手机就在桌上,他以为是会议的事,这种案情分析会每天零碎的事情很多,因为是新机构,各方面的职权都没有清晰,所以工作起来经常有不少的临时性工作。

    他虽然才干了三天,但这三天都是加班到后半夜的。

    前天甚至还熬了通宵,第二天上午还是得去继续看死人——只不过可以不开车。

    所以他没有在意,直接拿起手机。

    手机另一头是个陌生的声音:“程成,是我。”

    他没听出来,但他反应很快,意识到对方可能是置换后的。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的名字,有他父亲,他家的几个叔伯辈的亲戚……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我是陈晨。”

    程成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惊讶,而是他发现自己现在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淡。

    这让程成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觉得自己要么幸灾乐祸——陈晨他们这终究也算是恶有恶报。

    要么,也应该是略微的关心,起码是好奇的关心。

    他的新工作里,每天都能看到和东华相关的案例,在置换仇恨犯罪中,起因是因为救助站各种“治疗方案”的,占了一大半。

    陈晨算是误入歧途?还是明知故犯;

    算是一时糊涂?还是深思熟虑;

    程成不想去分辨,他在救助站呆过,知道当时的那种环境,那种舆论。

    很多时候人变坏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想去做坏事,而是因为做坏事的成本被下降到了足够低,而受益变的足够高。

    而现在,不过是这种成本受益的另一种波动,产生的结果罢了。

    陈晨他们团队的集体置换,他是知道的吗,在接到这个电话以前,他以为对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了。

    可能隐姓埋名,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用某个全新的身份,悄无声息的继续生活下去,至于他叫陈晨,曾经做过什么……

    他可能谁都不会说。

    但现在却给自己打了电话。

    说实话,程成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陈晨这种举动。

    是他个人的幼稚,还是自己做人的成功呢?

    程成深呼吸了一口气:“什么事。”

    “找你见个面,你现在在哪。”

    程成说了地址。

    “我可能这两天到,麻烦你了。”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程成现在的时间过的快慢不一,碎片化而又繁杂。

    陈晨说好是两天,但是到第三天才来。

    再次给他电话的时候,是在晚上八点多。

    程成从浴室里出来,看到了未接来电才知道。

    他拨回去,对方说话了,声音换了。

    陈晨就在他们小区的门口,因为小区需要人格验证,所以他没进去。

    他走到门口,四处看了看,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六十出头的老人,他正坐在门口绿化带的台阶上,一手拿着一袋子的面包,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看样子是在吃饭。

    注意到他的注视后,对方的眼神也开始盯着他,刚开始是一种警惕,但很快变得疑惑,惊喜,然后是羡慕,再后面,就是更复杂的东西。

    是他,程成走上前去确认:“陈晨?”

    “对。”

    “找个地方聊聊?”

    “行。”陈晨费力的咽下一口水,拧好瓶盖,又把面包小心的收起来。

    程成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怎么?你还不至于穷的吃不起饭吧。”

    陈晨摇摇头:“老习惯了,吃不惯陌生地方的东西。”

    “哦,还怕被下毒?你置换了谁会毒你。”

    但这话刚说出口,程成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这个时代给别人下毒是很正常的,别说是那些有恶意,故意害人的了。

    很多人没有恶意,仅仅是为了防备。

    很多人会故意在家里的食物储藏里,放几份带毒的食物。

    不是为了想害谁,而是为了担心家里的其他置换,可能产生恶意。

    如果置换来的人好说话,没恶意,那就告诉对方。

    如果换过来就犯罪,那这些毒药也有可能未来给自己报仇。

    现在如果一个人出现在陌生人的集体生活中,比如家庭,宿舍,或者什么团体的集体生活区域。

    那最好什么东西都别乱吃,什么也别乱碰。

    很多地方真的是碰一下会死人的。

    程成用自己的身份给陈晨找了一个单独的房子,就在他们小区边上,也是金石的房源。

    原本据说是一个互助站的地址,但现在改用途了,变成了出租屋。

    程成现在的保密级别,是可以给熟悉的人一定的保护的——陈晨住在这里,就可以以线人的名义。

    但真实的情况他也会写报告,单独给金石内部的审查部门。

    “东西都是我买的,一个朋友过来住过一段时间。”也就是上次徐向东来,他专门给他租的,只不过没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租出去。

    程成让陈晨用一个金石内部情报员经常选的,临时性的假身份登记入住,拿到电子钥匙之后,帮他看了一下租期:“临时性的身份,最长就一年了……你先住吧,一年后再想办法。钱我帮你给,你在这里的生活费,最好也用我的卡——你自己的钱……”

    陈晨没有说话,伸手从兜里拿出一块东西,放在程成手里。

    沉甸甸的,拿起来仔细一看,认出来了,金条。

    “这玩意……”程成笑笑,“现在变现麻烦也挺大的,你平时去超市总不能刷金条吧。你自己留着,一年后再说。你有钱我知道,但你的钱和你的人一样,短时间也见不了光。”

    陈晨没收,执意把金条放在程成的手里:“这不是客气,更不是收买……我的身体拿一趟不容易,就当是寄存在你这的存款……你看我的身体,过段时间肯定要换的,那个时候这玩意反而是个大麻烦。”

    程成点点头,没说话,收下了东西。

    陈晨就继续:“另外,我想再问一问……”

    陈晨神色不安的看了看左右,似乎是在确认周围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鬼魂在偷听:“你和方一鸣……他们……还有联系吗?”

    程成看着他,仍然没说话。

    但陈晨已经看懂了,他略带激动的说:“帮我找找他,我的事,现在也就他这个级别的,能真的帮上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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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659/ 第一时间欣赏乱穿是一种病最新章节! 作者:剑南烧春所写的《乱穿是一种病》为转载作品,乱穿是一种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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