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批准
徐向东刚回到宿舍,姚爱军就急着过来问:“你工资发了没?”
“怎么了?”徐向东去卫生间放水,准备洗澡,“是不是又抽烟扣钱了?”
“不是,你快点看,工资发了没。”
“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多人,还会给我们少发不成?”
徐向东拿出手机,随便看了一下。
他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再次确认。
数目不对。
不是少发,是多了。
多了很多。
之前一个月大概是一万五,这个月直接是三万。
虽说现在的钱都毛了,物价涨得很快。
但这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一下子涨了一倍——关键是还没人跟他们说。
徐向东打他们主管的电话,没人接。
“别打了,”姚爱军提到,“刚才我就问了,不是单位发的,所以他不知道。”
徐向东看了一下钱的来源,果然另外的一笔钱是从另一个陌生账户发过来的,名字是个一个什么基金会。
名字挺绕,但徐向东还是认真看了——叫什么共同富裕慈善基金会,网上查了一下,是刚认证过的一个基金会。
没有新闻,但是却有很多人反映,他们都收到这个基金会的钱了。
都是跟他们个人的工资一起发的,数量也相当于他们的工资。
最早的新闻也就是两天前,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这个基金会任何的解释。
没一会,隔壁两个同事就也过来问了:“你们是不是也发钱了?”
“对,”徐向东去卫生间把水龙头先关掉,他都没心思洗澡了,“你们也发了?”
“都发了,是不是财务搞错了?”
“怎么可能!”姚爱军立刻反对,“我这个月扣了一千二的吸烟钱!两百块的着重不标准!算的准着呢。”
“网上都说这基金会是国家开的……好几个省的人都发了钱了。”
“几个省?”徐向东一下子来了兴趣,“我还以为是补发的季度奖呢。”
“不单是我们这,好多个单位……”那俩人说着又走了,急着去跟另外的人确认消息。
徐向东也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去听消息,大家都是满宿舍乱窜。
其实大家关心的就两个事,1,这个钱能不能花,2,这个钱下个月还发不发。
一群人都挤到几个财务住的宿舍去了,他们正在网上各种搜索和确认,看是不是国家新的补贴政策。
因为置换国家一直对各行各业都有临时性的激励补贴,一般来说,越是缺人,继续人去工作的行业,补贴越多。
还有就是关键性的岗位。
比如金石的救援队,徐向东就知道,收入很大的来源就是国家给的补贴——这种补贴往往都是临时性的,根据社会现状来定。
但就算一般有这种政策,上级肯定也会提前告知的。
像这种直接就发钱的情况,还真的没遇到过,更别说发的还这么多。
等吃过晚饭,大家就都集中精神,心无旁骛的开始聊这个话题,热火朝天的。
所有人都在网上到处搜索,基本上几分钟就有一个消息。
7点多洗澡之前的时候徐向东听到的消息是国家发的补贴。
等他洗完澡,七点半多的时候,又改成了这个基金是公益基金,捐款人的名单都是一些有钱人。
到九点多的时候,国家有关单位有了讲话和解释。
这个钱是基金会发的,基金会是金石牵头组织的,这其中用到了金石搜集的一些数据,可能涉及个人的隐私,但这种隐私的授权完全是合法的,因为基本上被发钱的人都是在金石做过相关的人格验证,或者置换抵押的。
但这解释在徐向东他们看来反而更是隔靴搔痒,所有人心里的好奇心更大了。
大家关心的是自己所为的隐私权被侵犯吗?打听到自己的工作和收入,然后给自己打和收入一样的钱?
隐私要能卖这么贵,大家巴不得主动给自己厕所里装摄像头。
甚至有人开玩笑表示就是全拍裸照也没事。
置换之前那会,拍裸照抵押都拿不到这么多钱呢。
徐向东在网上联系了程成,他似乎难得有空,俩人聊了这事。
徐向东知道程成现在有了新工作了,而且内容还挺刺激的,整天跟死人打交道。
本来徐向东还是立志过几年去考救援队资格的,但前几天听到程成说他的新工作,他又开始觉得这份工作更酷炫一点。
但毫无疑问,这份工作要求也更高。
救援队员,需要的不过身体要求,会开车,会开枪,人听话,服从指挥,这就算合格了。
但程成的那份工作是要动脑子的,别说他初中没毕业了,就是上了大学的人,要是没有相关的历练……也是很难做到的。
程成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机遇,现在很多工作看履历,重点就是看的救助站兴起的,那段混乱的时间段具体都做了什么。
起码按照金石的标准,程成的表现是很值得称道的。
而相比较而言,徐向东的表现……
如果程成算是上中的话,徐向东只能算是中下。
在置换时代刚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置换可以让每一个人都不再需要负责任,无论是对自己的生活,对家人,对工作……
但现在的现实恰好相反。
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想去负责,所以整个社会的评价体系都在拼命的拔高这种负责任的态度。
以前的工作都是看能力,现在绝大多数都只看曾经置换的履历。
聊到发钱的事,程成也听说了。
他这份工作才刚开始干,没有收到钱——但是他了解范围内,很多人都收到钱了。
他的工作本来就是情报分析,金石内部的信息他基本上能了解很多,甚至包括一些国家机密。
基金会发钱这种事,其实金石内部半个月前就有通知。
但那个时候他级别还不够。
他是三天前才知道这个事的,因为他新的权限可以查阅过去的保密邮件。
邮件的原文是什么他记不清了,但意思很明确——相当一部分的有钱的主体,不管是个人,公司,或者是其他的组织,甚至国家。
都开始有意向做慈善了。
有一部分人找到了金石,项目已经确定,钱都到位很久了,就在等国家批准。
程成看到的那份邮件,就是国家最后批准的通知,这个信息是给他们情报员当情报看的,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预期信号——未来所有有工作的人,他们的收入将会猛增。
第三十四章 异常
这种情况在程成看来是异常,甚至是诡异的。
置换在全世界来说,只要是组织,都是一种灾难。
资本,其实也是一种组织形式,不管是公司,工厂,固定资产,银行利息……
所有资本收益的背后,也是需要经营团队的。
哪怕是放在银行吃利息,也要承担负责人卷款跑路的风险。
更不用说真实的经营中,很多员工直接置换跑路,换过来一个完全的新手——或者根本不愿意工作的陌生人了。
据说很多公司里,不少人置换过来还都会继续滥竽充数一段时间,最早的案例里,还有员工以此为借口都开始问公司要离职赔偿。
这等于经济运转的效率变向的下降了,这种降低是在全世界范围内通行的。
效率下降,意味着赚钱的速度更慢,个人收入不可避免也会下降。
但最终会形成某种均衡——所有人的效率都下降了,那往往也就意味着没有下降。
当然,具体还是要看行业特点,越是对人要求越高的企业,越是看中服从性,纪律性的企业……往往吃亏越大。
最典型的就是服务业。
别的地方程成不知道,反正在救助站,清洁工,服务员,护工,护士……
这些服务类型的工作,工作人员的稳定性是最差的。
但行业吃亏,个人往往收益。
因为没人愿意长久的在这些行业干活,所以这些行业的待遇反而见长。
更不用说更需要责任心的,比如抚养院里的工作人员。
以前这种类型的工作几千块就行了,不就是幼儿园里哄孩子的阿姨么,是个人就能干。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万多,还要正儿八经的考察置换经历,规定保密内容,后来还要学外语……
据说徐向东他们北京的一个抚养院里,还有一批懂手语的。
真正算得上是复合型服务人才了。
但再复合,怎么算,这个工作的上限也有限,门槛也不算高。
待遇终归是有限的,开到一万五这个价,说实话,很多人内心深处都觉得可能长不了,不少人,其中就以徐向东姚爱军为代表,他们觉得这样钱能拿一个月就是赚一个月。
所以姚爱军虽然嘴上说着害怕,徐向东心里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向往着自由的置换生活。
但他们都没有走,怕归怕,想归想,但生活毕竟是要花钱的。
他们俩的情况都是属于穷怕了的,姚爱军没置换过,但一辈子就是个农民和农民工,徐向东呢,他这个年纪现在就能挣到这么多钱,只能说他命真的不错。
但俩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即使是这种拿着觉得有些烫手的收入,也不是全部,如今竟然翻番了。
国家喊了多少年的共同富裕,现在猛然变成了现实,很多人一下子有点晕了——甚至怀疑是不是什么新式的骗局。
程成亲自查了这个基金会从头到尾的资料,他知道这个事应该错不了——整个基金会是方一鸣牵头的,还去国家部委那里专门做了备案,据说还更好几个大领导专门汇报过。
所以就算是出事了,也不是他们金石的事。
金石牵头类似的这种项目多了去了,基金,保险,银行,房地产……
有人说现代经济本质上就是信用经济,政府因为掌握了近乎无限的信用,所以可以无限的透支未来,扩张货币,制造合理的通胀,促进经济的发展。
按这种说法,其实金石为什么能发展的这么快,原因也就找到了——因为金石也得到了很多人的信任,金石的这种模式,得到了很多置换者的认可。
而且认可的置换者正在变得越来越多,所以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项目,是金石在中间牵线搭桥搞起来的。
这个项目的本质,其实是慈善。
真的慈善。
整个项目内部的保密程度并不高,大概是一个多月前的提案,半个月前通过,72小时前开始执行,到今天算是第一批大规模的到位。
金石做过很多类似的慈善项目,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和置换相关的。
置换正在成规模的,有体系的制造灾难,这是大家都认可的事实。
大部分置换者的卫生习惯下降,各种慢性疾病发病率上升,治愈率下降。
大部分置换者的工作欲望下降,无所事事,好逸恶劳。
大部分置换者的生活水平下降,生活期望下降,情绪波动变大,容易做出各种极端行为。
这个项目出现的初衷,也正是政府安排人去残垣救助站,制造置换者负面形象的时期,虽然大部分人因为这种宣传对置换者产生了痛恨,但也有一些人觉得置换者们可怜。
于是这个慈善项目就出现了,当初这个项目出现的时候,只是想要挑选一些有代表性的置换者,给他们提供医疗,看护服务。
但很快这个项目的方向出现了一点变化,具体怎么变的程成不知道,但变化后的结果,就是开始寻求对置换者当中更优秀人员的激励——而不是对更可怜人员的怜悯。
所以这个慈善会本意是用来寻找一些认可主流文化的人,他们首先是置换者,但又不像大部分人认为的那样“堕落”,他们和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而且干的不错,甚至是一些行业里的佼佼者。
一直到一周以前,这个项目的规划就是这样的。
第一批预计放款的规模很小,只有几千万,也就够找几百个代表,按照他们个人的收入,发一笔不小的“奖学金”,发个一年半载。
但现在显然不是几千万的事了,现在根据统计,仅仅是昨天和今天,这个基金会就发出来了几十亿的天量资金。
已经持续了两天,未来可见还会继续。
从目前程成掌握的资料里来看,这些被发钱的人,大多数都是有固定工作的置换者,而且从事的工作岗位也都和置换相关。
抚养院的,救助站的,医院的……
基金会目前还没有就此事有任何回应,官方网站上只是公布了基金会目前的规模。
大概也就一百多个亿,按他们这个发钱的速度,一个多星期就能发完。
但程成通过金石内部的资料了解到,这个基金会筹款的速度更惊人。
而且这个基金并不只是在国内活动,同样通过金石,这个基金会在很多个国家都有注册类似的慈善基金。
发出去的钱都不知道是多少了。
如果不是因为徐向东的疑问,程成来专门查一下这个问题,他都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的大好人,真的是在满世界撒钱。
而这个基金会所有善款的来源——现在程成是没有权限了解的。
但具体什么程度的保密,他倒是知道。
是绝密级,保密期限倒是不长,只有五年。
这就更有趣了,也就是说,这些个大好人做好事不仅不留名,还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从而拼命掩盖自己的身份。
仿佛他们做的不是好事,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现在的事实是,无数像徐向东这样的人,心理上面对这些意外之财,都有不少的忐忑,这些人越是要保密,他们就越是忍不住的好奇。
别说他们,连程成现在都开始好奇了。
第三十五章 慈善
程成听说过做慈善,但他没听说过这种规模的慈善。
给这么多人无缘无故的送工资。
他倒是听说过日本曾经制定过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但那也是经济政策,是促进投资,繁荣经济,然后通过繁荣经济来使民众有钱。
而现在他看到的,却是真正的“倍增”。
直接发钱,简单直接。
这些钱可都是真金白银,曾经都是其他人的财富,不是国家金融机构说的一个数字,不是印钞票放出来的水。
这是送钱,定向的,朝着一些特定人群大规模,有计划的送钱。
徐向东这边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陈晨又过来问了。
第一个自然是联系方一鸣的事,程成已经发了邮件了,但是现在的方一鸣什么时候能看到,什么时候能回复,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个就是这个慈善的事。
这两天的时间,陈晨又换了两次。
他的运气不算好,两颗骰子分别是24和65。
65的不提了,24的这一颗是残疾,因为出过车祸,毁容加上一条腿。
今天过来联系他的是65的。
陈晨人一直在置换,但始终还在关心新闻。
慈善的事本来不是他说的,他只是例行来问方一鸣回复的事。
但是程成顺便跟他提了,而且这个事陈晨也恰好知道。
也就是这两天的时间,卢老板又联系他了。
卢小华问陈晨自然也是怂恿他过去,在置换时代,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伙伴。
陈晨和卢小华算不上朋友,卢小华干的很多事,陈晨骨子里害怕,但卢小华赚的钱,陈晨又忍不住羡慕。
说伙伴是抬举了陈晨,但说是一个合格的下属,陈晨还是够格的。
就冲他们俩在救助站这一出能够全始全终,卢小华就不会轻易放弃陈晨。
大概是知道陈晨因为救助站的事有了阴影,昨天卢小华在和他联系的时候,说了他新进的,新圈子里面的事。
很多有钱人都在为以后做准备,这是众所周知的,但这个准备做到了什么程度,众说纷纭,严格说起来,陈晨也就见识过一次。
知道他们能够动不动掏出一大笔钱来,在救助站里吃牛排。
置换对普通人来说是风险,但是对有钱人来说更多的是机遇。
反正就卢小华认识的有钱人里面,不少人都跟自己老婆离婚,儿子断了关系了。
聊到慈善这个事,陈晨本来是想吐槽到底是哪些有钱人这么傻,或者这干脆就是国家组织的。
卢小华却没有赞同,反而开始谈到他刚了解到的一种现象。
他现在刚融入的圈子里,很多有钱人都在捐钱。
给工作的人发钱,只是慈善的一种形式,这个渠道主要是通过金石以及国家银行系统进行。
还有做置换基础建设的。
这是一个新词,是新置换主义者提出来的,但的确也在国家层面得到了重视。
既然置换已经是事实了,而且根本没办法阻挡,那大家需要做的,就是尽量降低置换产生的损失。
几乎所有的置换者都会进行集体生活,过去单人独居的现象现在基本都消失了,置换者群体产生了组队文化,群居文化。
但这种组队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自然是大家互相有个照应,对抗置换的风险能力提升了。
坏处就是,所有的组队,本质上就是合作共赢。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合作的价值的,这种自组织模式最残酷的就是,被筛选出来的人,不仅仅是被传统的生活方式淘汰,也被新生的置换生活方式淘汰。
身体不好,脾气不好,信用不好,没有工作能力,没有存款,甚至连工作意愿都没有……
就像原来呆在救助站,不愿意,或者没能力出去工作的那批人。
他们并没有消失,他们的规模庞大。
自组织之后,他们大多数都被分散到了乡镇。
疾病,衰老,残疾……
再怎么置换,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
只不过过去,所有这些风险都被均分了,分散在全社会,让所有的家庭来承担。
但从置换出现到现在,也不过就是短短的小半年,过去这种模式就完全解体了。
救助站算是一种新的解决模式,但现实也证明,依靠资本来对抗这种风险是不可靠的,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社会问题。
现在问题似乎回到了过去,但又比过去更让人担心。
因为这些人认命了。
一群正能量的人呆在一起生活,会互相激励,互相鼓舞,互相帮助。
一群负能量的人,他们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聚会,唱歌,喝酒,置换。
置换让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自由,自由到每一个人都能尽情的自由落体式的堕落,而不用承受来自道德层面的具体指责。
过去一个人要是半年没工作,周围的知情人就会有闲言碎语,但现在,谁认识谁啊。
这种无节制的堕落与其说是置换的原罪,不如说是人精神的原罪——当人的精神和肉体真的实现完全剥离之后,以前需要掩盖的东西消失了,一些更直接,更赤裸裸的东西出现了。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这种堕落跟他们是没关系的。
相当一部分人其实并不热衷于置换,大部分人只要身体将就,就能安心下来稳定的工作和生活。
但对于少部分人来说,这些人的存在是致命的。
存在这种担心的人,有几个共同的特点。现在的身体衰老,希望置换,但又不想承担置换的风险。
这种担心本来人人都有,没什么可说的。
普通人即使有这样的想法又能怎么样呢?要么就是听网上的谣言,说什么置换之前要提升自己的灵魂档次——这样就能和自己的置换对象产生精神共振,提高匹配效率。
所以很多人现在置换之前拼命去做瑜伽,做健身,看投资理财的专业书籍……
而有一部分人,却可以凭借自己掌握的资源,悄悄的改变这个游戏的环境。
现在公布的数据显示,一个人置换者的生存率,和被置换者生前一个星期所拥有的财富量息息相关。
只要能顺顺利利的活下去,大部分人其实不会那么极端,故意不吃药,故意给自己投毒这种事……更多是一种对置换规则的怨愤。
第三十六章 屏障
对于这种怨愤,过去一段时间,上层的人基本上都是观望。
并不会想真正的解决这个问题,更多的人还是期待置换秩序在混乱之后,达到一种稳态。
但现在,这种稳定暂时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而另一方面,不可避免的,时间还在朝前走。
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每个人的肉体都在以同样的速率衰老,病变。
病毒的感染率一步一步提升,提升到所有媒体已经不再谈这个数字了。
感染率的提升意味着更多的人,正在飞快的涌入置换这个全人类的超级游戏中。
那些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例外,可以有足够的资源在规则之上,慢慢等待规则改变到有利于自己,再参与游戏的人,逐渐开始着急了。
置换的内在隔阂正在逐步打开。
原来被认为不太可能发生的国家界限,文化界限……
现在一步步都不存在了。
陈晨现在就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他自己最清楚,现在这个游戏的有趣,和残酷之处。
他昨天置换的那个24岁的身体,就是个俄罗斯人。
今天这个65岁的,蒙古人。
好在蒙古有金石的救助站,而且他的身体在城市,距离救助站不远,而且他还有钱。
所以他还能跟程成取得联系。
置换跟过去不一样了。
比过去更有趣,也比过去更让人害怕。
这两个国家好歹还不远,还是文明地带。
说实话,陈晨现在越来越难以想象,他如果第二天置换到了非洲,到了中东,到了南美……
别说想办法回来了,他到时候怎么生存?
过去置换再怎么折腾也是在国内,下限是有保障的,生存也是有保障的。
但现在,这种保障不再存在了。
陈晨的这种担心,也是卢小华了解到的,那些高龄有钱人的担心。
一方面,他们很多人的身体都开始有了置换的刚需。
但另一方面,现在的置换环境是在恶化的。
据卢小华了解到的,欧美很多国家已经开始施压一些还在发生战争的区域,要求立即停止所有形式的战争。
另一方面,派出慈善队伍。
要给非洲人民看病,要给墨西哥人打击黑帮,要给金三角区域的人打击毒品……
这可不是看戏,是正儿八经的开始动真格的了。
反正就卢小华现在他加入的这个俱乐部,就投了不少钱参与了一个项目。
要给非洲人投资建厂。
建的什么厂还不知道,但似乎所有人都不关心这个厂到底是干什么的,能赚多少钱,只关心一个问题——这个厂的工作时间。
这些所谓的工厂会搜集大量的中老年人,让他们白天从事体力劳动,具体能干多少不管,但关键是,最后要按照工厂的规定时间睡觉。
是的,睡觉。
其实按照本质来说,华国人是最不怕国际置换的。
原因很简单,华国在置换规则上,享受了时区上的优势。
非洲,南美,中东……这些地方的时区跟国内,基本上都是倒着的。
也就是说,只要一个华国人按照正常的规律作息,他置换到这些落后区域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陈晨换来换去是在俄罗斯蒙古。
而非洲人呢,他们也不想换到华国来,他们更多的还是盼望去跟欧美人换。
所以他们的睡觉时间,也都跟这些国家看齐。
据说很多印度人,南亚人,现在都开始白天睡觉晚上工作。
说实话,很多人甚至巴不得能把地球横过来转,这样大家就不用纠结为什么非洲要跟欧洲在一个时区,北美和南美一个时区了。
在国外,很多企业已经开始重新规定员工的工作时间了——所有的夜班都被取消了,现在都是白班。
因为能够正常工作的人,身体素质都是最优秀的一批人,也只理想的置换对象,让他们晚上去加班工作——那无疑是降低置换池的优秀率,增加置换风险。
要给他们加工资,让他们尽快的攒钱,兜里有了钱,他们置换的意愿也就更高。
另一方面,对于很多没有工作的人,反而要支持他们颠倒黑白。
酒的价格降了,游戏的价格降了,再给他们发点钱,让他们晚上去喝酒,开派对,玩游戏。
让他们尽情的享受,而这个时间段,让改置换的赶紧置换。
所以两边都要发钱。
全世界范围内,一个规模庞大的慈善热潮正在兴起。
这一波发钱能持续多少时间,陈晨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一点,等发钱的这批人都找到了理想的身体之后,这波慈善就会悄悄的消退。
程成不关心这些有钱人做慈善的目的,在他看来,为了利益做慈善并不影响慈善本身。
陈晨了解的信息只是冰山一角。
陈晨并不知道程成了解的情况,并不知道这个项目是金石从中运作,而金石的背后,则是国家的力量。
有钱人这样做是为了置换,可以理解。
但金石呢?
这意味着什么……程成有些不敢想象。
他刚接手这个新工作才几天时间,对于金石,对于方一鸣和林晓,说实话他内心深处是感激的,金石的成长可以说是他一路看着的,虽然对于其中的细节他完全不了解,但对于金石本身的理念,程成从来没有怀疑过。
金石里面大部分的工作人员,不能说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但起码也都是对得起他们自己,对得起社会的,和大部分资本运营的救助站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和恶魔。
但程成同时也一直在担心,一个组织越庞大,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发生扭曲的可能也越大。
金石的钱都是哪来的,是不是真的能盈利,程成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据说这是现在的国家机密。
但金石会不会因为压力,改变经营的初衷……说实话,程成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更不用说,这背后更大的可能,会不会是国家意志在推波助澜。
这些担心他没有跟徐向东直说,他只是隐晦的提到,这种慈善是有目的的,而且可能是短期的,让他放平心态。
第二天早上,程成刚醒,就看到手机里,徐向东给他发了信息——原本跟他一起上班的姚爱军,被要求从今天开始值夜班。
徐向东不能理解,姚爱军也不能理解,不过姚爱军能接受,哪怕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也是乐呵呵的接受。
但徐向东却能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诡异,因为抚养院里的工作本来就是白天晚上分班的,而且一般原则上不让姚爱军这种年纪的值夜班。
但是新的排班表出来,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种诡异。
年轻的都是白班,年纪大一点都是夜班。
3x病毒似乎已经打通了人类世界的一切屏障,但人类总能想出更多的办法重新建立起更多的。
第三十七章 警报
今天是姚爱军上的第一个夜班。
说实话他有点不适应,虽然白天故意多睡了,但生物钟毕竟已经形成了惯性。
所以白天睡的并不算沉,而现在,到了晚上,上班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泛起困来。
抚养院的夜班其实比白班舒服,大部分人晚上都要睡觉,所以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工作。
这些婴儿基本上都是成人人格,所以也不存在晚上起夜喂奶——就是他们愿意喂,这些成年人自己也不是很好意思。
一般来说,这些人最多的事情就是因为尿床,让他过去给换尿布,如果是在抚养院住过一段时间的老人,连尿布都不让换——因为可能一个晚上要尿好几次。
姚爱军现在负责的这一批,基本上都算是老人了。
最近来的一个人格,也是七天前的了。
虽然婴儿的身体在置换市场上并不算好,可也绝对不算差。
甚至对一些有特殊情结的人来说,婴儿的身体几乎就是完美的代表,是真正的重生。
现在抚养院很多政策也都与时俱进了,成年人可以使用手机和电脑,虽然还是需要受到时间限制。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抚养院里,只要愿意配合国家,好好对待身体,正常的生活长大,个人是不需要担心任何生活的风险的。
虽然这里不发钱,但是管吃管住管看病,而且现在有政策,如果真的能做到一直不置换,几年之后就可以安排工作,当然是一些力所能及的脑力工作,超过十年不置换而且愿意工作的话,国家发房子,可以吸收进入体制……
拥有婴儿身体的成年人人格,不仅对个人,对国家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财富。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不需要再教育,可以直接跨越漫长的教育成长期,几年时间确定了稳定性之后就能得到回报。
更不用说对所有的成年人人格还能进行筛选,凡是三观不正,或者觉得可靠性不高的,都会被劝退——也就是劝说他们主动置换。
所以现在留下来的人格,基本上都是筛选过的,是社会主义真正的接班人。
按这个定义的话,姚爱军就是这些接班人的守夜人。
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姚爱军跟主管打了个招呼,出去抽根烟。
主管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同意了,只是提醒他:“回来的时候去吹会电扇,散散烟味。”
二手烟的味道要是被这些接班人闻到了,那是会被投诉扣钱的。
出去找了阳台,姚爱军意外的发现不少人到了这里,甚至还有人准备了躺椅。
说实话姚爱军拉这里干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主管和徐向东,以及他们一个组的其他几个同事,基本上也不跟别人打招呼。
倒不是他不爱社交,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年纪在这里都是比较稀罕的,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农村人,学历还比较低……这里更多的人都是普遍本科学历,而且心理年龄不算大。
“这里没人吧?”姚爱军在一个空的躺椅前问边上的人。
“没人,”那人说,“这些椅子都是公共的。”
“什么时候放的?”
“就下午,反正说让我们值夜班,我们就准备了,我是后勤部的,这晚上能有什么活干?夜班还不是来睡觉。”
姚爱军看了一下对方的年纪,六十多岁的样子,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最年轻的大概四十八九岁,但是身体也不行,一口牙齿掉了一半多。
姚爱军躺上了椅子,点着了烟,一口抽下去,吐出来。
说实话,非但没提神,反而因为躺下姿势的原因,更想睡觉了。
他努力的晃了晃脑袋,还是站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他的烟还没抽过一半,就听到周围椅子上已经有人开始打呼了。
他们倒是舒服,姚爱军羡慕,不像自己,待会还要回去干活。
一样是夜班,他们怎么就睡的这么香。
姚爱军心里在羡慕的时候,烟已经不知不觉快抽完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就在他犹豫着是现在回去,还是接着再抽一根的时候。
手机响了。
不仅是他,在他周围,所有躺着的人,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都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有些诧异,因为手机显示不是来电,也不是闹钟,是支付软件的红包提示。
以前没见过类似的提示,而且这种提示还是手机响铃的模式进行的。
他按了一下,到账100。
周围本来睡着的人也都醒了,有人听说钱不少,就起来想按一下继续睡,有人满不在乎,继续睡觉。
但过了不到半分钟,他们就听到远处传来了防空警报的长鸣。
自从置换时代以来,防空警报又多了新的含义——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演练,那还是在置换犯罪的高发期,是用来提示所有人存在犯罪风险的。
但除了演练,这样的警报还真的从来没有真正启用过,之前婴儿置换那一波,半旗也降了,但是警报声却没响。
主管很快上来找他们了,所有工作人员都要集合,点名。
别说他们,本来在这里睡着的婴儿们,也都被唤醒,挨个点名。
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有事,而且肯定不会小。
姚爱军不太懂手机,所以别人都在拿手机查新闻的时候,他只能探头探脑的问。
但大家也都没找到回应,只说这次的警报演练范围很大。
不是全国,基本上是全世界。
晚上有人上传了视频和录像,现在热度最高的,是在挪威的一个大型救助站里正在进行的直播,数千人因为噪声醒来,他们在整个救助站里到处找,现在已经找出了三个噪声发生器。
据说是有黑客入侵了救助站的广播系统,还有人提前潜伏进了救助站,偷偷在墙体内放了类似震楼器一样的设备。
目的,似乎是让他们不能正常的睡觉——现在那里还是白天。
除了丹麦,起码还又十几个国家被曝光,他们国内的救助站也都遭到了类似的噪声骚扰。
大部分人的手机也都突然异常——无法关机,有异常的转账,陌生人接连不断的电话。
很多国家的政府已经公开谴责这种间谍行为。
但基本上,所有拉响防空警报的国家,都没出面说话。
第三十八章 实验
说实话,方一鸣越来越不喜欢自己的角色了。
当一个负责人的角色。
尤其是自己需要负的责任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重的时候。
最开始有这种念头还是救援队刚出现的时候,那时候开始出现救援队员因为各种原因殉职和死亡。
那时候每一周他都要在一份名单上签字,名单上是殉职人员的具体名字,死亡原因,抚恤金额……
那个时候他会用林晓的话来自我安慰——这些人就算不因为救援任务死亡,也会因为置换死亡。人总是要死的,为了救别人而死,对这个世界总是一种好事。
但现在,这个理由越来越站不住脚了。
昨天他收到了一份名单,不是死亡名单——而是置换名单。
不是金石内部参与置换任务的人员名单,而是在金石之外,很多“客户”的置换名单。
昨天是他们行动的第一天,这一天时间里,他们置换走了28个人。
这28个人都是因为各种情况,身体已经坏到不能再拖的程度的那种人,据说这份名单还是他们内部竞价搞出来的,每个人进入这个名单,都意味着对共同富裕慈善基金会捐出了一大笔钱。
方一鸣知道,在那些富豪团体的内部,把这种钱称之为“特别置换税”。
本质上来说,这就是一种交易。
这份名单的后续,在3分钟前刚刚出来,现在就在方一鸣的手上。
28个名字,整整齐齐。
没有一个人少,没有一个人意外,甚至没有一个人不满意。
这算的上人类到目前为止,对3X病毒达成的一个史诗性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已经能够控制少部分人,进行安全程度可控的置换了。
但这种可控的代价是非常昂贵的,甚至远不是他们捐的这点钱能够抵得上的,百分之一都难。
让全人类特定的一批人群,绝大部分在几个小时内清醒,不睡觉。
从人类有史以来,也没有任何一个政权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也无法想象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更不用说计算这种行为背后的损失,以及后续的影响了。
但现在的现实是,事情已经做了,从结果上来看,还算成功。
毫无疑问这是每个参与国家的最高机密,方一鸣严格来说是知情人,参与者。
但他知道的也并不是全部。
他知道的是配合国家搜集所有掌握的个人信息,决定一份置换名单。
但他不知道这份名单背后的意义,以及代价。
现在来看,帮这些人置换,本身也只是这个庞大试验的一部分。
显然这一部分是成功的,但很明显还有让人不安的失败部分。
方一鸣见到了老熟人,严期,严教授。
说实话,自从离开第三区以后,他们似乎就因为救助转的事联系过,见面,也就有过一次。
但今天他显然不是为了救助站的事来的,方一鸣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他也知道,严教授一直在进行置换方面的研究。
从事的项目很多他连打听都打听不到。
但不管他从事的什么,在方一鸣看来应该都不是成功的——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成功。
但今天他既然来了,说明肯定有什么东西是确认的了,而且需要他的配合。
现在的金石已经相当于是政府的某个执行部门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情报领域,外交领域,治安领域,经济领域……有关于置换的,基本上金石都会参与。
严期带着陆超来的,俩人一起走进办公室,他们身后还跟着军人,在方一鸣的办公室里搜了一下,还顺便关掉了他们的手机和电脑。
然后严教授坐下,开门见山:“可能要出大事了。”
“大事?”方一鸣不理解,“昨天晚上的事?”
陆超拿出一份报告,交给方一鸣。
方一鸣看了开头,就知道报告里的东西他是看过的。
是来自韩国的一个研发团队,本来是研究心理学的,现在3X病毒正热门,他们为了拿政府的研发补贴,也参与做了类似的项目。
他们关注的点有点离奇,是关于置换者梦境内容的。
置换者的梦境内容研究是很早的东西,很多也都有了确定性的结论。
比如梦里按钮和置换者本人的记忆相关,梦里街道的环境部署,一般也都是置换者熟悉的环境,梦里人们“灵魂飞行”的姿态,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梦里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像超人一样面部朝下,横着趴着着飞,有的像中国传统的仙人一样竖着站着飞,也有人像躺着睡觉一样面朝上飞……
显然不管飞行姿态多么多姿多彩,都不影响置换的结果。
当时还有人把这种研究跟当初神学领域著名的,一个针尖上能站几个天使相提并论,称这种无聊的研究本质上是在浪费国家经费。
但不管路人怎么说,类似的研究始终都在进行,韩国团队在半个月前,调查了全世界范围内的“异常置换”,其中重点关注了一个方向,那就是本人声称没有置换最后却置换的了。
在这个团队的报告中,这种状态也叫非受控置换——这是一个说法,但事实上没人相信这些人说的话,梦里到底按没按,自己最清楚,事后自己辩解说没按,人却置换走了,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的。
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调查了三万多人,很多都是远程视频,甚至亲自派人上门见面交流。
对这些人他们采取了类似测谎,以及心理分析的验证方式,来判断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报告的结论是,的确,百分之95以上的人都在说谎。
但依然存在百分之5的人坚定相信他们没有按,而且真的置换了,他们的状态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谎言。
在这些人当中,又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一共算下来,也就是十几个人,他们置换之前的状态,认知程度,置换时间……
都显示他们完全没有置换的动机,而且置换的结果对他们几乎都是百分之百的伤害。
他们也都没有抑郁和自杀倾向。
这十几个人的被韩国团队认为,有可能真的存在不受控置换的现象,只是这种现象的概率极为稀少,而且置换这个东西很难从客观上来验证,这种主观上的说辞,很难得到真正的确认。
谁也没有把这份报告当真,这份报告只是作为研究置换领域的例行前沿研究,让所有相关的人员了解了。
但现在,它的真实性,已经通过昨天晚上,得到了基本的确定。
第三十九章 失败
长期以来,对3X病毒的研究,一直都是人类科研领域的阴影。
说是3X病毒,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3X病毒基础病毒的模样。
不知道具体的感染流程,表现蛋白质……
其实研究的越多,很多人就发现,3X病毒这个东西其实不该起名叫病毒。
从目前的研究结论来看,3X的运作模式显然不是入侵人体的细胞,然后控制细胞让细胞替代生产蛋白质或者新的病毒。
目前从实验室里拍摄到的很多关于3X病毒基础图片的信息,都显示这些病毒本身似乎更像是一种非常小的纳米机器人。
状态和功能千奇百怪,科学家偶尔能够发现其中几种机器人互相协作,但这些纳米机器人如何在更大的层面合作,如何在人的大脑里造出那么大的一个瘤子,如何发出中微子信号,如何影响人的大脑思维……
这就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了。
这就好比一个古代人看到了一台电脑,他只能看到电脑本身会发光,会发出声音。
但真的拆开电脑,他只能看到一团完全无法理解的线团,有可能通过这些线团的走向大概判断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但是怎么联系,怎么实现功能,怎么让一块玻璃板子上面出现会动的人……
可能他钻研一辈子也不可能理解。
更不用企图让他明白什么是芯片,什么是算法,什么是程序了。
人类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古代人。
3X病毒不同形态的纳米机器人,几乎指出制造这种病毒的文明,在技术上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手段——他们是真的在最微观的程度实现了最小单位的智能化。
很多纳米机器人只有十几个分子大小,他们甚至能自己合作形成某种复杂功能的,类似小型细胞一样的结构……
对这些技术的感慨当然不是重点。
现在古代人要解决问题,指望从原理上慢慢吃透这些技术,再在原理上解决……
也许可能,但那起码也是一两代人以后的事了。
现在,3X病毒才发展了半年,大半人类其实已经沦陷了。
这种感染速度如果换做是一个人,就好比早上刚起床打了个喷嚏,去刷完牙的时候出,发现自己已经发展到肺癌了。
这种病毒的感染效率超过了地球上任何一种疾病。
病毒的能否治疗,已经不是人类关注的重点了。
病毒的目的,可能的发展方向,才是问题的核心。
其实在两个月以前,科研领域就已经放弃原理层面的研究了,更多的研究都放在对这种病毒目前的表现,以及未来可能怎么表现的研究上。
就好像古代人已经不指望了解芯片了,先理解一下键盘怎么打字,和电脑尽可能的互动才是关键。
而目前3X病毒和人类唯一打交道的界面,其实就是梦境。
梦境是一个相当主观的东西,先不说梦境的内容完全和人主观记忆,以及关注的东西息息相关,根本没办法统一量化标准来研究,同样是一条路,见过城市的人看到的是大马路,红绿灯,甚至还有立交桥,有些地方的人看到的却是河流,渡船……一些沙漠地带生活的人可能看到的是自己坐在一匹不受控制的马身上……
更关键的是就算一样的梦境,也很难免除人本身描述出现的偏差,以及人可能因为各种缘故进行撒谎。
有人看到的是大马路,有人看到的是小土路。
有人看到的是红绿灯,也有人看到的是收费站的门闸。
但核心的意思是一致的,对于理解最终的概念没有影响——那就是梦境里的人,可以通过主管意识,影响灵魂的交换。
曾经以为这是置换的一个核心规则,但现在看来,这个核心规则本身也是在变化的。
根据韩国这个团队的研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梦境里都是考虑的仔仔细细,做好决定的。
有些人哪怕之前已经决定置换了,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想东想西,现在已经可以证明,梦境一般在进入深度睡眠之后十几分钟后出现,持续的时间最多不超过20分钟,即使考虑主观上的因素,主观上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还是梦里的一个小时来决定今天置不置换,对很多人来说都没办法做到。
而梦境的规则,似乎并不像人类规则那样,如果一个人在医院里犹豫着自己想不想做手术,那医生肯定让他回去自己再考虑考虑,考虑清楚再回答。
犹豫本身就是一种拒绝。
但是梦境似乎不一样。
在韩国团队调查的这十几个确定的非受控置换里,很多人甚至都是不犹豫的。
他们都是严格的不置换的人群,不置换的动机非常强烈。
有孩子要照顾的,有刚刚恋爱成功的,有刚刚创业开始,甚至赚了大钱的……
但他们确实也都置换了。
对这些人进行深度的心理学分析之后,韩国团队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些人虽然主观上不想去置换,但所有人都在置换后,并没有表现出痛苦和后悔。
也就是说,在内心深处,他们还是乐于置换,只是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而暂时没有付诸行动。
这个结论是相当惊人的,因为当前很多国家目前的秩序能够维持,依靠的,也就是很多人的这种可以拒绝置换的能力。
当这种能力开始遭到质疑的时候,没有人不害怕。
所以才有了昨天晚上的实验,也可能是全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实验。
这次实验其他国家投入了多少人,做了哪些项目,没人知道。
各国只是打成了大致的意向,但是具体的合作细节,都是各国自己规划的。
昨天方一鸣提供的那28个人名单,其实只是这个巨大实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全国昨天一共计划内置换了三万多人,计划内非置换三万多人。
数据刚刚出来,非置换的那三万多人里,有一百多人置换了,而且今天全部恢复了联系——这就充分说明他们不是故意谎报的,不然置换之后直接消失就可以了。
而更坏的消息还在那置换的三万多人里。
同样也有一百多个人,置换失败了。
第四十章 割肉
非受控置换的研究里,大部分人通常只关注不想置换却置换了的人。
而对于想置换却没有置换的,很少有人考虑。
在国家规划这次实验的时候,也仅仅是把置换组当做对照组,说实话没人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平时就是想置换的人没有置换成功,他本人也不大可能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了,可能也没人信。
别说别人不信了,很多人自己都不信——以为只自己按按钮按的不是很坚决,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据说睡觉质量不好,或者睡眠环境里有异常的干扰,也会打断梦境和置换过程。
而且这个非受控置换的概率如此之小,从目前看来,也就不到千分之三。
但一旦确定了这个问题,却发现这个问题又是如此之大。
因为事后调查,其实很多人的置换都是不受控的。
从根本上来说,没有什么能保证绝对的置换秩序。
非受控置换领域还不仅仅包括这两种状态,另外的状态也有,比较典型的,就是方一鸣和林晓——他们这种置换锁定的状态,严格来说,也是非受控置换情况的一种。
这个研究的结果,全世界也就是今天才知道,有英国人已经发现了案例,说他们国家发现了定向置换的例子。
也就是一些认识的人,互相提前认识,确定了置换需求,然后真的置换成功了。
但这个比例很小,而且现在也没有得到可重复性的认证。
这些现象的出现开始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大家对置换的理解,还都停留在表面上。
目前国内主流的研究领域,对于这种病毒的目的性提出了一种假说。
这种病毒可能存在着某种目的,这种目的本身可能并不是人类社会的混乱,或者人类文明的衰亡——所有这些都不过是副作用。
就好像很多疾病让人出现症状并不是它们的目的,那些只不过是繁衍自身产生的结果。‘
而这种病毒很可能是能够跟人共存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单纯因为这种病毒死亡的例子,反而有不少例子是本身人已经得了绝症了,却莫名其妙因为感染了3X病毒有了好转——当然,这也是极少数的。
而且从它们的技术手段来看,他们显然来自更高的文明,那么这么一群高级文明的人,占了地球人的身体,控制了灵魂的走向,目的是什么呢?
这种假说就是标本论——他们是把地球人当做标本来对待的,人的灵魂,或者说思维状态,就是他们搜集的对象。
这样的假说其实很早就有,但一直没有具象化,直到这次发现了非受控置换。
所有知情人几乎立刻就意识到,目前的这种受控置换,很可能只是感染的一个阶段,而且极有可能不是最终阶段。
而在这个阶段出现的这么多异常状态,未来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最终阶段——这些状态可能都是一种试探。
要控制人类文明不需要那么复杂,不需要从太空扔过来一颗陨石,也不需要在地球轨道上制造黑洞。
只需要控制所有人的灵魂,就像神怪小说里的鬼魂吸人的阳气——招招手,所有人灵魂出窍,这就够了。
这种假说自然是最老套的外星人阴谋论的一种,除了吓人,对于解决问题毫无意义。
但这种假说提供的这种设想,却让所有还在期待恢复某种秩序的人,都开始不得不面对真实的问题。
一直以来,不管是保守派,还是置换派,都在新置换主义之后,试图达成某种和解,或者说共识,这种共识的基础就是——3X病毒的感染已经不可避免,但我们大家作为人类,还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就把3X病毒当做一种新的宇宙规律,让愿意置换的去置换,让不愿意置换的继续原来的生活,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大家还是一样可以继续过日子。
这种共识其实现在已经成为了某种现实,无论是置换主义者们搞的组队式生活,还是保守主义者们主导政府部门开始裁军,削减核武器……
这说明大家都在迫于现实压力,朝着这个方向走,从目前来看,这也是地球人的最优解。
但是非受控置换现象的出现,却不得不让人对这种所谓的最优解产生了怀疑——你们达成和解了?可经过3X病毒同意了吗?
受控置换本身只是一种现象,并不是规律——哪怕百分之99以上都是受控的。
真正的规律从来都是百分之百,一百个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绝对不会有一个飞到天上去,如果有的话,那谁也不敢保证剩下的99个以后会不会接着往天上飞。
如果不是这次由国家组织,进行大规模的实验,可能不知道要再过多久,大家才会发现还存在这样的异常。
方一鸣看着手里的材料,里面详细的记录着所有置换者们的个人资料,身份背景,置换时间,以及结果。
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非受控置换人员的主观描述。
他虽然只是个程序员,可在金石参加了那么多次的会议,这样的材料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关键点——很多人都是在置换之前都经过相应的科学训练的。
梦境描述不再是看到一条大马路,看到一个红绿灯什么的。
“马路,目测8.5米,混凝土浇筑,有轻微裂痕,和我记忆里家门口去超市的那条路吻合,红绿灯高度5.5米,横向布置,红灯时间……我点了按钮,很确定点了,有置换的主观感觉,身体有腾空感,但我醒来发现没有置换。”
这个实验目前还是保密的,全世界范围内,参与这种实验的国家,基本上也都选择了保密——这样的消息只要是发布那肯定就会引起混乱。
这个秘密能够保持多久,谁也不知道,但严教授这么急匆匆的来找自己,显然说明后续的针对决策也已经出来了。
是有事情来找自己执行。
方一鸣放下材料,看着严教授:“有话你就直说吧。”
“昨天晚上你们置换了28个,我知道,后面等着换的人还有很多,”严教授说,“告诉他们,名额很多,让他们加紧置换,当然,要先交钱。”
方一鸣轻笑:“这是开始割肉了啊。”
“不,这是慈善,他们自愿的慈善,”严教授说,“对他们本身……这也没坏处。还有,从现在开始,金石要开始统计非受控置换率了,安排几十个人去韩国参加一次培训……这才是真的倒计时,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钱越多,怕是越麻烦。”
第四十一章 买命
卢小华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穷鬼。
他以为这半年时间,通过救助站,自己已经挣到不少钱了。
但现在看起来,这点钱和真的有钱人比起来,真的是九牛一毛。
名额就在内部流通的一个拍卖软件上,三天前,第一批置换的人已经都有了反馈——这钱花的值。
28个人,全都换到了年轻的无病,健康的身体,没有一个超过35岁。
卢小华开始后悔,其实第一批名单征求意见的时候,他还是买得起一个名额的,而且不需要花大钱。
虽然他本身不需要这个名额,但以他的社会关系,转手一卖,随便就是十几倍,几十倍的暴利!
现在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了,第二批名额的数量刚刚出炉,他们内部就已经把起拍价订到了3亿。
美元。
也就是说,要参与名额竞拍,这是起拍价,按照他们很多参与者的决心来看,成交价起码在五六亿了。
他连参加竞拍的资格都没有。
五六亿美元,对那些真正的富豪来说,只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身家——去可以买到几乎百分之百的全新人生。
他们对竞拍的态度都比较随意,就像是决定一个投资项目。
很多人都很理性,五六亿这个价格,并不是说他们只愿意为置换花这么多钱——而是考虑性价比。
如果价钱再高,很多人就考虑换区置换了。
国内算是一个区,现在国际上有能力控制大批人进行这种置换准备的,也不仅仅是国内,很多国家都有类似的名额出售。
六亿,已经算是溢价出售了。
在非洲和南美区,也有资本正在搞类似的置换控制,报价只有几千万美元,这个价格还可以谈,卢小华都去咨询过,但一来是那里的置换条件不好,目前的数据显示控制率并不高,八成都不到。
而且那些新成立的组织信用也很有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个价格还是太贵了,卢小华很清楚很多和自己差不多身家的人,在普通人眼里,他们都算得上有钱人,只要愿意,过的生活可以说是跟顶级富豪别无二致。
要么除了私人飞机用不起,太空旅游去不起,其他在地球上的,吃喝玩乐,老婆情人,都可以做到高配。
但真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是显出了不同。
富豪可以花五六个亿去买一个新身体,这些人肯吗?别说五六亿美元,五六百万人民币,他们都觉得心疼。
普通人不值这个价钱吗!
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工作挣钱也挣不到这五六百万!他们买了还亏了呢!
这就是这些人普遍的想法。
但现实不会因为他们的想法而有变化,控制置换是一种成本巨大的工作,甚至巨大到光靠单独的一个国家根本无法控制和维持。
卢小华虽然自己买不起,但并不妨碍他积极打听这个事情的细节,同时联络供求关系——赚钱几乎就是他的一种本能了。
在救助站的时候,卢小华认识了不少的有钱人,其中很多人都是后来去置换的,这中间不少人还在一直跟他打听跟置换相关的消息。
都不用猜,能回头找他的,都是置换的不怎么样的。
真要是什么都好的新身体,新生活,又有钱,大部分都消失了——认认真真过自己的第二辈子去了。
他在QQ上甚至还专门给这些人现拉了一个群,上午他听到的消息,还没放凉中午就跟他们说了。
第二批命的数量很多,有几百个位置,但显然,愿意交钱的人,却不一定有这么多。
但这价格是金石规定的,也几乎就是国家规定的,没的商量。
第一轮是十几个亿的保证金,参与竞拍,第二轮可以在第一轮的基础上自己加价,是暗拍。
最后国家公开唱标,拍到名额的等通知准备置换,拍不到的保证金退回,等下一波。
消息是刚出来的,金石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公开,采取的是定向联系——只联系交得起钱,而且综合素质还不错的人。
这就排除了一大批社会影响力很差的人。
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对这些人参与竞买名,其实没有限制——也就是说,不告诉他们,但如果他们自己知道了过来买,那也不拦着。
这种政策执行上的细节区分,对卢小华来说,就意味着信息差带来的巨大利润。
这两天时间他到处打电话,一来是借钱,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借,也要先借到买一个名额的钱。
他自己的钱远远不够,救助站挣的那点钱,说不定去非洲区能碰碰运气,那里便宜——但风险也大,只保证7.5成功率。
虽然比自然置换百分之40的满意率要高了近一倍,但自然置换那可是免费的。
国内现在的数据是百分之百,但官方解释是只到99.5,另外这千分之五,那就是小概率事件,碰到了自己认倒霉,国家会退钱,要是人死了,钱还会给指定的受益人。
吃过午饭卢小华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了十几个人,只有一两个有点苗头。
大部分人都是听到三亿美元这个数字就摇头——只要不是真的老到岌岌可危,病到死到临头的,谁会舍得花这么多冤枉钱。
但其中两个却很感兴趣,一个是一个女老板,她还问能不能安排漂亮点的,或者换成男人——男女互穿现在也有少量的案例了。
另一个是个老头,90多岁了,原装的身体似乎还挺好,但置换的事也一直在打听,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想再等今天——他要安排和转移资产。
之后他又给陈晨打电话,他知道现在陈晨也有不少钱——可以拿出来一起投资。
帮别人做中介,只能挣一个手续费,但如果他们能自己搞到钱,定下来一个指标——转卖出去就是暴利。
但陈晨刚听完就拒绝了:“这事太不靠谱了,三亿美元!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对陈晨来说,三亿美元换一个指标,也实在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买命,这么多钱都可以去阴间买个阎王当了。
第四十二章 约束
话,陈晨是这么说的。
但是放下电话,他还是忍不住又来问程成。
程成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吃晚饭,听完之后他没有觉得奇怪:“三亿?这么便宜?”
“便宜?”
“反正我听说的,北美和欧洲肯定不是这个价。”
“你从哪听说的?”
这程成当然不能说。
金石的内部资料里没提,但是金石内部的交流群里,很多人已经把这个事情当公开的秘密讲了。
程成今天早上看警方的日常治安通报,提到最近这几天的经济刑事案件特别多——而且不是穷人家的。
以前有钱人因为置换,就闹出过离婚,分家产,逼着父母亲生儿子断绝亲子关系的新闻。
现在这些新闻又升级了——儿子们直接拿起了菜刀和棍棒。
一个很简单的账,一个富豪之家,如果刚刚够钱去买名额,那是选择倾家荡产去买名额继续活下去,还是把钱都留给子孙,让他们活的更好。
以前的置换是不花钱的,最多是置换后,老一辈活的更长。
但儿子们也能置换,谁活的过谁,谁运气好,那也是各安天命。
但现在的置换不一样,名额置换的出现,标志着置换市场的风险因素大大降低了,而收益却是益发的清晰。
损失也是很清晰。
过去人虽然置换走了,但是钱并没有消失——他们只要劝老人留下联系方式,继续对着陌生人喊爸妈,只要感情还在,生活就不会差。
但现在,只要人置换了,钱就没了。
对子孙们来说,3亿啊……
今天早上程成去看了一个案子,老头为了凑钱,据说卖了十几家公司,将将要凑齐。
他年轻时挣的钱多,老婆多,子孙们也多。
三个男孩三个女孩,七八个孙辈。
都成年了,说实话,在这置换时代,都不安心,都指望着他走后分家产呢。
他本人还算健康,本来准备去置换的,但因为怕风险,而且自己身体还行,所以耽搁了。
名额这个事一出来,他也被联系了——几乎立刻同意。
家里人听闻后简直是翻了天了,当天晚上,几个老婆和一群子孙们就一起开了会,大家抓阄。
抓阄的内容,就是选一个勇士去把老头宰了——十几亿啊!这老头多自私啊!
现在,老头死了,作案的那个儿子杀完人就去置换,跑了。
很多有钱人都开始警惕自己的子孙们了。
所以程成一听陈晨说贵,他还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陈晨比他有钱的多。
但是随后他又理解了——嫌贵才是买卖人。
他觉得便宜,是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买名额这回事,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三个亿美元一个名额,就跟他听说美国的航母几百亿一样——那只是个数字,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陈晨嫌贵,是因为陈晨真的动过脑筋想买。
“怎么,你还没换到满意的?”程成知道陈晨一直在换。
陈晨没回答。
答案是肯定的。
他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原因,但网上那些玄之又玄的置换理论,还有曾经在救助站里,听过的一些置换的说法,让他开始相信——置换虽然看起来随即,但内在是有规律的。
和他在救助站里见过的许多人一样,他把自己所有置换过的,人的身份都列过一个表,就像研究彩票的人把所有中奖号码排列一样,列出其中的受教育水平,经济水平,兴趣爱好……
在这张表里,他似乎能找出一些规律。
比如大部分他置换的人,受教育水平都是一致的,都是初中高中的水平。
印象中没有大学生,更别说教授专家之类的了。
但又有不符合规律的,这其中甚至还有文盲。
至于兴趣爱好,经济水平……真的是参差不齐。
最有钱的那个最喜欢听京剧,那玩意他听了就头疼。
最惨的那个喜欢听交响乐和歌剧——他们俩倒是高雅组合,可跟陈晨一个喜欢看网络小说的能扯上什么关系?
最近这十天时间里,他换了十二次——过去的两天里,一天换了两次。
但结果都不如人意,似乎这个世界上都是失意者和失意者换,成功者和成功者换。
可陈晨自觉现在也赚了不少的钱,俨然也是半个成功者了……
最危险的一次他的身体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ICU里,植物人。
也就是36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他甚至连自己置换的身份都不可能知道,只能猜测这个人还算有钱,子女还算有孝心。
他自己都很难想象,那个植物人的身体里,到底已经被多少个灵魂住过了,自己又是第几个,他们进来之后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拼命想催眠自己去睡觉,却始终无法做到。
如果这次名额的事情,价格降低到他能接受的水平——不说财产的一半或者一大半了,哪怕是全部。
他发现自己都愿意去参加,哪怕自己回到曾经那个陈晨,那个一文不名的陈晨。
但是现在,他就是想回去,也做不到了。
他曾经以为在救助站做的事情虽然不怎么体面,但是能挣到一辈子不愁花的钱,再怎么说也是值得的。
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幼稚的可怕——就像现在的他,再有钱又怎么样?每天还不是吃面包喝矿泉水,他还有心情去餐厅吃大餐吗?拖着一具陌生的,垂垂老矣,或者随时会有痛苦发作的身体?
“你的事,林晓回消息了,”程成告诉陈晨一个好消息,“他还记得你。”
林晓?
说实话,陈晨对这个人已经有些淡忘了,程成说起来,他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对着他们开玩笑的那个人。
“他说让你先置换……东华救助站的事,让你别放在心上,别有负担,”程成说,“如果能回来,做一个详细的交代,没多大问题。”
陈晨愣住了:“我这样的?也没问题吗?”
“林晓的原话是,别说你这样的了,就是你们卢老板来了,也不会有问题,这话你可以带给他。他说只要你们愿意,都可以回来,金石会给你们提供庇护,当然,前提是你们愿意接受约束。”
第四十三章 发钱
周云阳今天的任务是做保镖。
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工作,但也不是最讨厌的。
这预计会是平淡的一天,周云阳出发的时候,自己在心中评价。
反倒是坐在副架势的许一飞,一路上嘴就没听过。
他这个年纪的人,对什么事都好奇,觉得每天见到的都是大事。
说实话,这一车子七个人,也就他一个人这么爱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车子里多出了一点声音,不然也就过度的沉闷了。
车后座的几个人周云阳都不认识,他只知道要保护的目标只有一个,目标身体健康,有正常的行为能力,运动较弱,年纪72……
而许一飞在这次任务出发前,只关注目标人物另外的属性——国内知名企业家,资产折合,旗下员工,集团影响力……
上车之后,他还一边唠叨个没完,一边偷偷的从后视镜里偷看对方的反应。
他们这个车是金石的,不是专业的豪华保镖车——不然对方肯定把前后座中间的帘子拉上了。
不过对方显然对许一飞的话没有任何波动,那个被许一飞一直关注的老人,他们这次任务的保护目标,表情始终很平静。
既没有感觉出什么大人物的气度,也没有觉得对方正在酝酿什么阴谋——许一飞在出发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说这些有钱人没事花这么多钱出来做慈善,肯定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不算近,开车要三个多小时,是一处救助站。
算是大家集资自发做的救助站,说是站,其实原先是一个几乎已经被废弃的小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群人呆在了那里,开始住了下来。
像这种置换潮之后产生的聚居点全国到处都是,不过按照一般的规律,大部分聚居点很快人流都会分散和回归,一部分还是不得不返回城市——因为大部分人始终还是要工作和正常的生活,另一部分人选择在那些聚居点滞留。
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不缺钱的,或者说,他们在当地进行了某种形式的创业,可以让他们在聚居点就能赚到钱。
这种创业的模式很多,但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却没有进行任何这样的尝试。
相反,这个村之所以出名,之所以被关注,之所以有钱人要带着四个保镖和一车子的现金过去扶贫,只是因为那里只生产一样东西。
尸体。
车子驶入村子唯一的一条街道时,许一飞并没有感觉到这村子像网上说的那么诡异。
事实上相比起大部分村庄,他现在看到的这条街道似乎还要更繁华,街道上每一个店面房都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都有,快餐店,小诊所,快递站,超市,麻将馆……
这些店里的生意看起来也都不错,人们挤挤攘攘的。
唯一让人觉得有些刺眼的,是路边上一字排开的灵车和救护车,还有一个临时的,有红十字标志的帐篷。
这应该是政府支援的医疗团队。
客户下了车,和两个保镖去街上看情况,留下两个保镖看车。
许一飞看了一眼周云阳,示意跟上去看看热闹,但周云阳却没有这个兴趣,他开了一上午的车,此刻只想闭上眼睛放松一会。
许一飞只能一个人跟了过去。
一行人走进帐篷,里面一个人看了他们一眼:“有事吗?”
客户很客气的问:“请问一下这里的村委会在哪?”
“就街走到头,有个升国旗的地方就是,你们……不是置换来的?”
“不是。”
“那你们小心了,”对方指了指许一飞和两个保镖,“这里的人不喜欢年轻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对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共同富裕基金会……做慈善的?”
“具体呢?”
客户沉默了一下,很直白的说了两个字:“发钱。”
那名工作人员干笑了一下:“那祝你们好运。”
他们很快来到村委会,通报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后,他们被带到了现任的村长办公室。
村长过来接待了他们,而且很快去车上看到了好几大箱子的现金,不过在听到客户希望让所有符合条件的村民来村委会领钱的时候,他尴尬的摇了摇头:“现在不太可能,晚上吧。”
“为什么?”
“白天他们都在睡觉,最近一段时间不是晚上手机里可以领钱吗?”
“那现在不也是拿钱吗?有什么区别?”一个保镖有点不耐烦的问,“让他们起床拿钱,他们还能不愿意?”
村长看了他一眼,突然冷笑了一下,脸色淡下来说:“是,他们不愿意。”
客户制止了保镖,又问村长:“那村里人的名单,联系方式,可以给我一份吗?”
村长指了指外面的宣传栏:“贴着呢,但误差都在一个星期以上,这里很多人置换都不来说明了。”
公示栏里基本上都有这个村的全部信息,包括所有村民的联系方式,姓名,置换时间。
另外还有村民自己印的信息,很多内容都简单。
“31号,明天做饭,一起来吃,不准喝酒。”
“今晚降温,28号家里有空调。”
……
在公告栏的最后,还有无数层层叠叠的黑白照片。
讣告,人格身份未知,身体身份XXX,身份证号,死因心脏病。
讣告,人格身份未知,身体身份XXX,身份证号,死因癌症并发症,多器官衰竭。
……
最上面那一层,还有村委会,以及地区公安局的联合发的声明:“聚众自杀是违法犯罪行为。”
客户把通讯录那一栏拍照拍了下来,然后发给他的一个助理,回到车上去等。
许一飞去跟周云阳说了自己看到的东西,觉得有些邪门:“怎么这里都是老人啊。”
通讯录上,所有人的年龄,最小的也是70岁以上,最大的……超过百岁的老人就有一百多个。
整个村也就两千多人。
周云阳说:“不是这里的老人多,而是因为他们是老人,才会来这里,你本末倒置了。”
第四十四章 终点
这个村过去的名字叫上山村,新的名字叫终点村。
这个名字能够被批准,说实话也挺让人意外的。
类似终点村这种老年村的出现,其实是置换组队文化必然的产物。
组队的本质是合作,最后一定会出现强强联合,被淘汰下来的弱者最后不得不聚在一起。
组队文化表面上是大家自愿,其实最终一定会产生某种被迫的自愿。
就像这个村,从公告栏里的信息看,许一飞都猜得出来——这村里很多人都没办法正常吃饭取暖了,所以天冷了还要凑在一起找个有空调的地方睡,平时做饭估计也是一个村就几户人家轮流做。
许一飞拿出手机,通过金石内部的消息渠道搜索关于这个终点村的新闻。
最近的就是这个村连续发生集体自杀的案件,在置换时代这是大新闻。
其中也有金石的研究报告——一位金石的内部队员曾经在终点村住过几天,对这里人的心理状态有一定的了解。他的结论是这些人自杀不是因为经济原因,因为置换者本身的经济条件是波动的,同一具身体,可能今天穷,明天就来个稍微有点钱的。现在很多的置换者也都更理性了,兜里没点钱是不会出来冒险置换的,能凑合都先凑合。
但是在终点村,这种理性却似乎遭遇到了某种挫折。
终点村的第一批人员本来就是组队时代被淘汰下来的,来到终点村之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概百分之80以上的人都置换走了。
但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人留了下来。
要知道,这些人占据的身体,可都是70岁以上的,不提身体本身的衰老,很多人还都有严重的慢性疾病。
这样的身体现在都被人称之为“灵魂的公共厕所”,意思是每个人进来之后都急着出去——因为公共厕所里面臭味太严重,根本呆不住。
同样,这些身体的条件之差,生存质量之恶劣,几乎就是全人类生存质量最低的典范——再往下,就只能跟在床上等着咽气的人去比了。
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人为什么不走,研究报告里提到,原因是因为这些人真正的绝望。
不仅仅是对自己生存环境的绝望,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悲观……
他们大多数人对自己也是绝望的。
很多人之前就有一定的心理问题,抑郁倾向明显的也有不少,这些人被淘汰,聚集到一起,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他们同病相怜。
在置换时代,拥有同样特质的人群会在不知不觉间聚集,终点村聚集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他们大多经济条件比较差,之前的人生经历也都不顺利,置换时代经历的大多都不乐观,很多人不止一次进入过各种类型的救助站,很多人因为过度频繁的置换,产生了心理问题——置换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剧烈的心理体验,无论是换到好的身体的狂喜,还是换到差身体的沮丧,换到救助站的绝望……
很多人组队的时候,就有约好一起走向终点的意思,所以这里也被称之为终点村。
客户的电话这时候响了,许一飞竖起耳朵,似乎能模模糊糊的听到一点——似乎是交代办的事情有了结果。
又等了一会,有七八个人走了过来,都是一群老人,他们一个个都是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很多人身上甚至还有刺鼻的怪味……
为首的一个各自最高的,花白胡子的人过来敲车窗,大声喊:“是来发钱的吧?钱呢?”
坐在后座的客户出了门,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我们是代表,把钱给我们我们发给他们。”
“这不符合流程。”
“那不行你就在这里等……”对方似乎毫不在意,“或者干脆,你就带着钱回去。说实话,你给我们,我们还嫌麻烦呢。”
客户看着对方,又去看手机——里面很显然是对方的置换经历,可靠性的分析。最终他还是点点头:“那你们拿走吧,希望这点钱对你们能有所帮助。”
说完让保镖打开汽车的后备箱,露出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半后备箱的钱。
具体的数量一共是700万,早上他们去银行取的。
这个村目前在册的人数是2000多人,平均下来一个人能分三千多。
当然,这只是第一批,后续还有。
项目总共差不多有一个亿,其中分给他们个人做生活费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还是要改善村里的基础建设,包括建一个小型的医院,给他们支付电费,提供小型的食堂……
对方看着这些钱,听着这位企业家给他们亲口描述这里生活未来的模样,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等他说完后,他只是回了一句:“说完了?那我们走了。“
后面两个人直接过来拿过来几个装垃圾的塑料袋,一人一个随便套在现金上,很随意的拎着就往回走了,就像拿了一袋子的餐巾纸。
他们甚至连每个人拿多少钱都不数一下,分配一下,拿的时候每个人都很随意,对钱看都不看一眼。
几个保镖脸色都不好看,其中一个似乎要发作说话,但客户还是摇摇头。
等他们离开之后,他才说:“他们不把这些钱看在眼里……这些人……看钱的态度比我还淡。”
一直没说话的周云阳开口了:“你们注意过他们的手腕了没?”
几个保镖立刻意识到了:“他们自杀过。”
“应该是自残,伤口还很新。”
周云阳没有再说话,置换者自杀这个事,在金石内部有过讨论。金石的原则是不干预,特别是对于老年人身体的自杀者。
这倒不是说老年人身体价值低,而是衰老的确会对人的心理状态造成影响。
很多置换者的经历也显示,到了青少年的身体里,人的精神状态普遍会变好,反之,到了老年人身体里,精神状态会不可避免的变差,如果本身的心理状态就有问题,那置换很有可能加剧这种可能——而这种风险,外人最好不要去干预。
因为自杀者最起码没有伤害别人,如果连这个权利都不留给他们,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金石之前最大的业务就是救援,在这方面是有过不少教训的。
第四十五章 卖命
发完了钱,客户并没有离开。
而是来到村里几个接待处。
这里跟一些简陋的救助站相类似,里面有床位,冰箱,冰箱里有吃的东西。
但也仅限于此,而且几乎没人住。
房间的桌子上还能看见蟑螂,工作人员看了一下蟑螂又看了一下他们的脸色——面无表情,似乎只要他不说,那只蟑螂就不存在一般。
这里是村办的救助站,但基本上已经处在瘫痪状态——倒不是没钱,而是没人愿意来这里工作,也没人愿意来这里接受救济。
唯一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相应国家号召过来扶贫的,但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其实这里的人,在经济水平上算不上很穷。
可以说,因为置换的出现,全世界范围内,绝对贫困的人口就是在飞速下降的——因为置换大大加剧了财富的涓滴效应,不管是对有钱人的犯罪,还是有钱人自愿的“分享”,或者打赏。
在经济学意义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它们极大的缩小了贫富差距。
而且因为置换,国家对贫困人口的扶持力度也加剧了,因为有个道理很简单——以前的穷人犯罪的成本太高,而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被大大降低了。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就像这一波的慈善浪潮吧——是有钱人的良心突然爆发式增长了吗?
显然不是,这其实是国家层面的做空。
对全人类现有经济秩序的做空——既然这样的秩序,已经注定不能长久的持续下去,那自然也就没有维持的必要。
最大的限度的压榨所有的资源和可能,并为下一阶段的转型做好准备,这是核心的逻辑。
这个看法是周云阳在金石内部看到的讨论帖里写的,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只不过他们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种做空背后更真实的原因,金石内部这样的报告,只是一种风险提示,但只有方一鸣自己知道,情况已经危险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周云阳此刻还不清楚状况,他只是跟着这个有钱人到处看来看去,从一个废墟看向另一个废墟。
到有人的屋子里,他们敲门,开门后里面的情况都是大同小异。
一群老人,蜷缩着身体,手里拿着手机,有的看书,有的看电视电影。
有人靠着床,嘴里不断的发出某种呻吟。
终点村的人,其实大部分都是有基础疾病的。
抑郁情绪和这些疾病基本上是相辅相成,对很多正常人来说,熬过一天似乎并不是很困难。
但亲眼见到了很多个这样的新式家庭,看到一个小院里十几个人,都在病床上哀叹着,煎熬着这一天的时候,周云阳才真切的感觉到,对这里的人来说,度日如年真不是一个夸张。
刚才拿了他们钱的几个人也有人走进了院子,他们手上拿着一叠现金,对这些人说:“有要钱的吗?免费发的。”
院子里的几个人抬起头,看了那些钱一眼,眼神里有热切,但随即又暗淡下来:“能买安眠药吗?”
对方摇了摇头。
安眠药现在属于非法药物,全世界范围内都被禁止使用,据说比麻醉剂和毒品的管理都严格。
于是他们摆摆手,表示对这些钱不感兴趣。
几十万现金就这样放在物资的桌面上,但这些钱对于这个院子里,甚至整个村子里的人来说,几乎没有多少意义。
这些钱都是现金,而且是扶贫用的现金,这也就意味着,其实这些钱是给他们这些身体的——这些身体才是这些钱的使用对象。
而住在身体里的人,只不过是临时的旅客。
大部分人明天还会走,但他们带不走这些钱。
这个村子没有银行,没有ATM机,就是有,这些做过特殊标记的钞票,也不可能让他们存入自己的电子账户,然后带走。
而就在这个村子里,就在这些身体里,这些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转了七八个院子,几乎把整个村子主要的几个聚居点都看过来了,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
这个村子成立的时候,就是一群被嫌弃的,身体条件最差的人组成的。
在这些身体里经过的灵魂无数,但真正对这些身体能有所帮助的,一个也没有。
其实换种角度说,这个村子,就是曾经的救助站的自然版本——在救助站里,人类折磨同类,而在这里,自然折磨人类。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乏苦难,如果现实里看不到,那一定是你距离他们太远了。
晚上7点多,整个村子已经入夜,客户上了车,他们刚刚发动准备离开,就看到村口有个人,手里捧着一大堆的纸币,一边走一边对着空中抛洒,嘴里念念有词:“我现在有钱了,有钱了啊!”
几个保镖冲出去刚准备去阻止他,然后就看见那人冲上村口的桥上,纵身朝着桥下一跃。
桥上有一排乘凉的老人,看这模样似乎大家都习以为常,连一个下去准备救人的都没有。
周云阳拿出强光手电,从桥上往下照去。
水面很平静,一点波动就看不到,那个人坠下去的地方似乎一点波澜都没有,仿佛是一个专业跳水运动员完美的一次表演。
客户让两个保镖脱衣服准备下去捞人,一个乘凉的人说:“别下去了,他身上绑了铅块的,别把你们自己也搭进去了。”
桥上的老人们呵呵的笑着,有人聊起了今天晚上会不会继续发钱,也有人聊着几天来做慈善的这批人是有什么目的。
大概是天色黑了,他们几乎都没认出他们就是白天发钱的人。
过了一会,一辆警察开了过来,有警察下车就问:“359号是不是跳水了?”
“是吧,你们来晚啦,人已经跳下去十几分钟了。”
两个警察看着黑漆漆的水面,互相看了一眼,也是没有办法。
等警察们离开之后,周云阳回到车上,客户也回来了,大家在车上面面相觑,然后周云阳发动了汽车,这时候车窗外飘进来一句话,是那些乘凉的老人们说的:“做慈善?笑话……他们是怕自己换到这里来,还要受这个罪。这钱是做慈善吗?这是买他们置换后的安全呢。为什么来找我们,还不是我们这里集体自杀率高,怕他们醒过来被我们连累呢。说好听了是慈善,说不好听了,这跟救助站以前朝他们收的治疗费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回事。”
第四十六章 通行
卢小华慌了。
一觉醒来,他第一反应就不对劲——他觉得累,他觉得喘。
胸膛里仿佛被塞了一把火,他忍不住的大声咳嗽,然后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
他伸出手去抹了一把,又摸索着在陌生的房间里找到的等的开关。
发现开关上满是红色的手印。
他惊恐的看向自己睡着的床,看到了床边的手机,衣服,房间的陈设。
他置换了。
不,不……
卢小华摇着头,他忍不住想,不可能,不可能。
昨天晚上他的确做梦了,但梦里的他千真万确,没有按按钮,没有置换。
是的,他没按,别说按了,碰都没碰一下。
他过去的那具身体多好,一个胖胖的少年郎,身体好,胃口好,每天的心情都好。
可现在……
他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胸中的疼痛提醒着他,他的的确确是置换了。
他去网上搜索,没按按钮却置换了怎么办?
没有相关问题,更不可能有相关答案。
卢小华下意识的打开手机,里面有留言,很常见的置换留言。
内容很简单。
总结起来就几句话。
他是这具身体的第17任。
肺结核,不是绝症,不算严重,要坚持吃药,药在床头柜,吃药的闹钟在手机里。
现在住的地方的通讯地址,房子是原户主的,已经提交国家备案,不能卖,可以住。
门口的那家面店味道不错,可以去试试看。
卢小华稍稍松了一口气,又仔细去卫生间检查了一下身体。
的确,还算不错,二十岁出头。
肺结核只是听着严重,但不是绝症,吐血是常见症状。
卢小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去机场。
他还要想办法去搞名额,联系几个老板,继续把名额的生意做成。
他一边通过人格账户转账订票,又一边联系老板们见面的时间。
看了一下时间,也就是今天晚上了,算上飞机的时间,不宽裕。
出了门他直接去打车,在陌生身体陌生的咳嗽声中,他很快坐飞机跨越了半个国家,来到了第一位客户的家里。
住的是别墅区,但是很冷清——现在有钱人已经不喜欢住别墅了,因为不安全。
一大家子人住一起,只要置换一个,就可能出事。
但要是一个人住,这种地方又很容易成为别人盯上的目标。
卢小华进入客厅,女主人在里面等他,还给他冲了咖啡。
但他没有喝的心思,反而主动拉开了距离,去另一边咳嗽:“这个身体有肺结核,不能感染你。”
“怕什么,”女主人满不在乎,“反正我很快就要置换了,感染的也是下一个,先说说价钱吧,我听说三亿可能不够。”
“基本上是不够的,我问过很多参与的,大部分人的心理价位在四亿到五亿之间……这种定向置换在全世界都是最新的,政策风险很大,大部分人其实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可能这种活动就会停下了。”
“这我听说过,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钱的问题,”女主人喝了一口咖啡,抽了一支烟,“我现在是听到另外一种消息,国外传过来的,说置换这种东西,以后可能会变得不可控?”
“是有这样的消息,但是比例太小了,现在官方记录的非可控置换才不到百分之0.1,这比置换产生的意外死亡率还要低,因为置换产生的自杀比例都比这高。”
女主人点点头,倒是没有反驳他这个回答。
过了一会,她拿出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卡来:“这里是三亿两千万,两千万算是佣金,你去运作,名额搞来了就行。”
卢小华难掩自己心中的激动,一边咳嗽,一边接过了那张卡,仔细的放到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嘴上说着:“那我得加快速度了,下午还要赶飞机,报名的截止日期还有八个小时。”
“那我就不留你了。”
于是下午他又去赶飞机,并在一路上联系金石内部的报名小组。
流程比较复杂,总而言之这位女客户自己是没资格申请的,但是可以通过一系列繁琐的操作,从内部转让名额。
其实卢小华赚的远不止两千万,因为就他知道的,其实有还几个人已经交了报名费,但是后悔不想参与的,愿意花钱转让——宁可赔一点。
这一上一下,其实卢小华的利润空间远比想象的更大。
上飞机的时候,事情在卢小华看来已经基本安排妥当了,只需要他带着银行卡准时出现在目的地,验资,缴费,这笔生意就算成了。
至于这个女老板后续能不能真的买到名额,那就看她财力了——与他无关。
说实话他也不关心,这些有钱人花几个亿去置换,这种奢侈消费是他不敢想象的。
因为想省事,他买的是头等舱,而且注明自己有肺结核。
航空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空间,用帘子一拉,跟一个小房间差不多,还给他准备了止咳药,以及备用的呼吸设备。
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候,卢小华觉得自己有点犯困了。
他下意识的调了一下飞机的座椅,半躺下去,还要来了眼罩和耳机。
他睡着了,似乎这辈子都没睡的这么自然,这么放松过。
熟悉的梦,熟悉的场景,是上初中时的街道,学校对面的那个路口,没有红绿灯,没有行人,只有路边上一个看着像警察的身影,还有他那熟悉又陌生的手势。
当那身影伸出手掌对着他时,代表禁止通行。
当那身影挥手时,代表通行。
他看着那个身影,看着他对自己伸出手,然后挥手。
熟悉的感觉从记忆深处涌动出来,仿佛记忆深处那个少年时的他被催赶一样,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快速通过。
不……不……
理智让卢小华在这陌生的梦中拼命的,无声的呐喊。
不,我的口袋里有3.2亿,我不能走,我不想走,我不走!
但那警察的手势却还在进行,而他的理智,似乎根本阻止不了他的灵魂。
他突然想起之前,那位女客户说的非受控置换。
他想起这个非受控置换的概率。
千分之一……很少吗?
一千个人里就有一个,而自己,好像是轮上了。
第四十七章 变化
方一鸣刚来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己桌子上堆了一堆的文件。
秘书已经帮他安排好了顺序,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份——厚厚的一叠。
方一鸣心中一沉。
每天的非受控置换案例,这是方一鸣现在最关注的指标,所以每天他要看的数据里,最重要的就是就是这个。
而现在他手上拿着的,这个报告的厚度……
他打开报告,第一页最明显的地方,用加大加粗标识出了两个数字。
非受控置换率,百分之2.8。
全国案例数,已经超过二十万人。
这才刚过去八天,非受控置换的指标已经上涨了几乎十倍。
按照这个曲线,再过一个多月……
不,可能再过几天。
他扔下报告,拿出文件顺序的第二份。
这是金石全世界范围内的置换汇报,以及全世界的重要情报搜集。
没有任何意外,今天所有情报的关键,都是全世界范围内的混乱。
以前社会秩序混乱最着急的都是穷人,因为似乎这个世界只要出点什么事,他们都会成为受害者——即使一开始不是,后来莫名其妙也会是。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无数的人在晚上呼喊他们因为非受控置换遭受了巨大损失——经济上的损失。
他们还没来得及处理资产,还没有往自己的人格账户里大规模转钱。
他们新的身体处在危险中。
金石的救援价格每天都在创造新高,很多已经确认身份的人,几乎都是有钱人。
除了有钱人以外,还有原先对置换有着强雷抵触的保守派。
他们可能在网上,在现实中,无数次强调自己永远不可能抛弃自己的身体,抛弃自己身体附带的一切。
但他们忘了,从他们被感染的那一刻起,起决定作用的就不是他们自己。
这些人置换后在心理上的冲击往往更严重。
很多人自杀了,很难说是因为理念和现实的巨大冲突,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更多的人还是老老实实的求救。
整个金石的日常工作几乎瘫痪,工作量太多,而且难度和复杂程度都远超以往。
过去置换的人,往往是自己做了准备,其实对自己的生活,对自己以后,是有规划的。
但是现在,大部分非受控置换的人,是没有做这种规划的。
虽然他们只占了受控置换的百分之3不到,但这百分之3造成的混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百。
现在不是最早置换开始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对置换的认知还是“穿越”,认为置换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生命体验,认为那是生命新的可能和开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惊喜和好奇。
但到了现在,置换已经被全社会所知。
对它的好处,大多数的描述都是虚幻和不确定的,比如体验不一样的生活,看到新的环境……
但他的坏处,却是所有人都清楚,一个人非计划置换,社会信用归零,工作默认算作辞职,没有补偿;好友和家人都不会再信任自己,因为置换这种大事都没跟他们提前交代;新的身体和环境没有准备,各种潜在的风险,身体上的,环境上的……
以前网上有置换攻略,说一个人要确定自己置换后的新身体是否绝对安全,需要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验证。
这个时间随着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长,到了现在,已经很难通过寻常手段来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很多人置换之前有了报复心理,会故意给自己原来的身体弄出一点问题。
但……这之前所有的混乱,全部加在一起,还不如现在。
这个世界上人最怕的,其实就是不可控和未知。
人,不管是谁,什么性格,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换到突然陌生的身体和环境,面对可能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变化和问题……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害怕了。
而是拒绝相信现实。
这些人在经过一段时间,最终确定这个现实的真实性之后,往往会选择各种走极端,在这其中,以保守主义者居多。
通常这种人都有一种受害者的心理,觉得他们是最传统的人类,即使被病毒感染,他们也会坚持人类原有的生活模式和习惯。
传统的人类是不可能置换的,所以他们也绝对不能接受置换——哪怕他们已经被感染。
但当置换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就觉得自己理念破灭了。
一部分人去自杀,但更多的人却是在各个场合宣扬人类末日的消极言论。
说实话,比起自杀,他们的言论对国家,对社会秩序造成的打击其实更大。
金融市场基本上已经验证了。
资本永远是最灵敏的,也就是在方一鸣看这些报告的几十分钟里,秘书已经开过三次门了。
会议室有人在等他。
三个会议室。
金石内部的情报分析会议,上级管理部门的工作会议,还有和银行部门的风控会议……
方一鸣也拒绝了三次,他坚持要把手里的东西看完。
很多人置换了,很多言论在网上出现了,市场的情绪一路往下走,看了一下内部的金融分析,说这几天时间的隔夜拆借利息,已经高到吓人了。
很多有钱的甚至已经开始抛售资产,辞退员工……
别说是有钱人了,很多原本有正常工作的人,也有人开始打辞职报告,规划“末日”生活了。
因为非受控置换一旦成为事实,甚至不用现在是事实,只要有这个趋势——确定未来会是一个事实,那么,人类目前赖以维持的整个经济系统,就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了。
市场经济的核心其实就一样,财产私有。
只有当每一个人赚的钱,都确定无疑归自己本人支配,人们才有去赚钱的动力。
如果非受控置换是个事实,那这个基础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人类固然可以创造人格账户,让钱跟着人格转换。
但人格账户不是万能的,人格账户里的钱,归根到底,还是花在了人身上。
在之前的置换时代,人们对于置换,想的还都是换一个好的身体,继续传统的生活模式。
与其说他们是喜欢置换,不如说他们更喜欢置换可能带来的,更好的传统过生活。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