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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大官人全文阅读

作者:冷氏子兴     吾乃大官人txt下载     吾乃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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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吃官司

    一架马车驶入葛家村。

    平日里泥路草鞋,即便是葛夜年如今中风在床,去江都打官司,也舍不得叫一辆马车,本家的两个汉子抬竹榻过去的。

    车一来,孩童嬉闹,鸡鸭四散。

    马车里走来一斯文书生,左右望了望,见田间有一庄稼汉,便走过来问道:“这位老丈,这里可是葛家村?”

    老丈看着那辆马车,手中锄头一立,点点头,道:“正是。”

    中年书生又问道:“那村里可是有一位姓王的妇人?老丈能否知道其来历?”

    最近林岚闹得可是十里八乡都将娘俩挂在嘴边,见书生问及此,便道:“你说的是葛王氏吧?这妇人也是苦,十几年前带着个拖油瓶来了我们村,后嫁给了村里的老实人葛三全。后来丈夫死了,如今又吃上了官司,唉,凶多吉少啊。”

    “吃官司?她人现在何处?”

    “江都县衙呢。”

    中年书生眉头一皱,“他们能吃什么官司?”

    “粪缸爆炸了!”

    “啊?”

    ……

    ……

    县衙外早就聚了不少凑热闹的百姓。传闻葛家老太爷被一粪缸炸得中风了。这样的消息,无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大笑话,所有不少人也顾不得农忙,抽出些许时间想要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阵威武声之后,县太爷终于慢悠悠地坐上堂,看完一纸诉讼,再朝下边眼睛一扫,惊堂木一拍,喝道:“林岚,你可知罪!”

    一般胆小的人,碰上这样场面,估计立马被吓破胆,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出来了,可林岚是谁,以前局子里吃饭过夜那是常有的事儿。

    倒不是林岚有多混蛋,而是世道太混蛋,林岚树大招风,想要搞到林氏企业的人又多,那些人抓住林家长子性格张扬的把柄,不断生事。

    “回禀县太爷,草民并不知罪。”

    县太爷眉头一皱,见恐吓不成,便进入正题,道:“本官看了诉状,案情比较明了,葛芳状告林岚母子,心怀记恨,报复葛家葛夜年,致其中风。那么,葛芳你有什么证据吗?”

    葛芳前几年中了秀才,所以可以站着说话,“回禀县太爷,一月之前,家父身为里长加葛家村族长,依据祖训家规,欲要收回葛王氏母子的两间宅邸。

    葛王氏之子林岚心怀怨恨,先杀狗泄愤,后又上门殴打吾父,可怜我父年迈,却宅心仁厚,不愿与之纠缠,便让其于中秋之后交还其亡夫葛三全的两间屋子,没想到就在几日前,遭此横祸……”

    葛芳说着,便举起长衫,掩面而泣。

    县太爷听完葛芳的陈述,便问道:“堂下林岚,你还有何话说?”

    “县太爷,这公堂之上明镜高悬,敢问这断案诉讼,是否讲究证据?”

    县太爷眉头一挑,说道:“那是自然。”

    “刚刚葛家大秀才全凭自己推测,全无半点真凭实据,可以说是一堆屁话。”

    “你!”还在假装抽噎的葛芳被羞辱了一个大红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继续。”县太爷示意林岚继续说。

    “案发当日,草民和村里的六子、铁头以及阿虎等聚在一起掷骰子,听到一声巨响之后,才赶过去张望。这葛夜年事发之地,离我等足足有两百步之遥,试问县太爷,草民当时不在场,如何能做到谋害葛夜年的?”

    此话一出,堂内堂外皆窸窸窣窣,讨论个不休。

    “这葛三全的便宜儿子几月不见,这张嘴怎变得如此灵巧,当初见着人都躲着走,闷声不放一个屁,现在……啧啧,你看看葛芳大秀才,脸都绿了。”

    “唉,要我说啊,这葛老爷子做人不地道,才会遭此横祸,如今还闹这么大,真是丢人现眼啊。”

    “肃静!”县太爷惊堂木一拍,“传证人六子、铁头、阿虎。”

    林岚握着自己娘亲的手,安慰着没事。葛王氏自从被传上堂,整个人都脸色煞白,一直在哆嗦。

    一盏茶的功夫,葛家村的那几个混子就被衙役带上了堂。县太爷放下茶盏,问道:“堂下何人?”

    “回县太爷,小人六子(铁头、阿虎)。”

    “本官问汝等,案发当日,可是与林岚赌钱?”

    “是。那日岚哥儿手起正旺,一连赢了百文铜钱。岚哥儿平日不常来,人倒爽快,给了兄弟几个五十文,正要走的时候,这外头就传来爆炸声,咱们几个一起去的那里。等咱们到了那儿,葛老太爷已经被人抬出来了。”

    县太爷点点头,确认了林岚所言非虚。

    林岚又道:“启禀县太爷,据当时在葛家凑热闹的人说,当时葛太爷出事的之后,衙役亲自询问过葛太爷,据葛太爷亲口承认,当时并无其他人在一旁,所以此案与我母子并无半点牵扯,分明是恶人先告状,想要颠倒是非,请县太爷明鉴。”

    林岚的完美不在场证明,从正反两面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所以无论葛太爷的粪缸爆炸事件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那都和他林岚没有半点关系。

    葛芳见胜算渐渐偏向林岚,立马说道:“请县太爷明鉴呐。这大缸爆炸,哪有如此大的威力。一定是有妖人作法,谋害吾家老父。”

    县太爷一听这葛芳越说越离谱,鼻孔气一喷,道:“葛芳,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信一些鬼神之说?此案吾看……”

    正当县太爷要断案时,瞥了一眼身边师爷的手势,有停顿了片刻,道:“依本官之见,先将被告暂时羁押在衙门之内,等本官派衙役再去现场常看,明日再作定夺,退堂!”

    林岚扫了眼,分明看到师爷和葛芳有那么一丝眼神上的交流,明白这案子估计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可以轻松了结。

    一切正如林岚所料,县太爷入内堂才坐不久,葛芳便匆匆进来,直接就弯腰给县太爷作揖,道:“参见牛师伯。”

    “唉,什么师伯不师伯的。”

    “您与恩师乃是同科及第,又比恩师年长几岁,这声师伯当得。”

    “行了,我说贤侄,这桩案子人证物证都对你不利啊,为什么要打这样荒唐的官司?”

    葛芳笑道:“师伯有所不知,这林岚母子俩本就不是本村之人。葛三全死后,家父孤苦伶仃一人,所以小侄就像替其找个伴儿。这样一来能绝了村里人的口舌,二来也让老父能够安享晚年,没想到……葛芳叹了口气。”

    牛何君一听来由,自然明白这葛家敲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想要人财双收,结果被一只粪缸搅了好事,便笑道:“呵呵,那依贤侄所见,本官这案子当如何定夺呢?”

    葛芳走上前,与牛何君两手在宽袖之中一握,笑道:“县太爷明镜高悬,自然心中已有定夺,岂是小侄所能左右。在下就等明日太爷给小侄一个公道了。”

    牛何君微微一笑,看着葛芳走出门。

    “师爷你如何看?”

    一边捋须不言的刑师爷说道:“葛芳是古子章的门生,这层面子大人不可不顾,至于所谓的人证物证,交给小的办就是。”

    “对方可有什么来头?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查过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点小事还是很好解决的。”

    牛何君闭眼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本官也要歇息了。”

    等师爷走远了,牛何君才从一边拿出小木箱,将兜里的几锭银子顺势送入到木箱之中。

    ……

    ……

    林岚与葛王氏二人,并未入大狱,只不过被安排在了衙门的一处杂室内。衙门内的门子当中还来送过饭。葛王氏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林岚真出什么大事。

    “岚儿,你告诉娘,那葛老太爷的事儿你究竟有没有掺和?”

    林岚笑道:“娘啊,这六子、虎子他们都证明了,那时候都和他们在一起赌钱呢。那葛老太爷和他儿,摆明了就是想报复咱一下,所以不管是堂上堂下,娘你一定要记住,不妥协,不调解,宁可不说,也不要怕孩儿吃官司,胡乱答应些什么,明白吗?”

    葛王氏点点头。

    门锁的声音响起,常师爷摸着自己那两撇胡子,笑道:“这衙门里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葛王氏坐在椅子上,只是点点头,并不说其他的话。林岚笑道:“多谢师爷招待。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身无长物,他日能有报答的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别了。这事啊,能尽快审理完了,就是对常某人最大的报答了。”

    林岚作揖笑道:“草民能说的都说了,至于其他的,得看县太爷如何判案了。”

    常师爷笑道:“你们啊,就是目光短浅。你看看,葛老爷子蹲坑还蹲出的事儿来,如今还中风卧床,这葛家就是想找块遮羞布,来盖一盖这个意外。你们若是承认了呀,常某人就替你们去说说情,那两间屋子继续由你们住着,如何?”

    林岚嘴角一抽,果然说什么来什么,这厮果然与葛家有染,“常师爷,这一码归一码事。葛老爷子出意外,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事儿可与我母子俩毫无关系,所以即便族里要收回那两间宅邸,我们母子俩也不会承认这桩事的。”

    常师爷略带惊讶地看了眼林岚,一般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早就被自己这三言两语中了招。“那好,既然你不接受常某人的建议,也只能等县太爷判案了。”

第五章 三更堂

    江都县湖水清澈,至夜,便有画船停泊于湖岸。

    大京朝商贸繁盛,扬州的盐业兴盛,五湖四海,商贸发达。此湖又称瘦西湖,与大运河连通,故而成了客商汇聚的发达之地。加之地处广陵一侧,画舫繁华不夜天,在湖上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

    中年书生坐于画舫之内,独自饮酒。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到花屏之外传来声音。

    “雨村兄别来无恙啊。”

    中年男子起身,颔首笑道:“宋兄生意兴隆,实在令贾某羡慕啊。”

    “哪里哪里。”

    “坐。”

    两人寒暄几句,推杯换盏。

    “如今宋兄在秦淮,可是出了名的状师,一本《大京律》烂熟于心,听闻有你宋大状掺和的案子,十讼九赢,还有一场连讼都不讼,直接销案了。”

    “哈哈,雨村兄过奖了。宋某只是不接那些不把握的案子罢了。听说雨村兄退出官场有些年头了,如今有何建树?”

    中年男子眼皮一颤,笑容有些尴尬,说道:“不才无能,只在林大官人府上当一教书先生罢了。此番前来,有一事还请宋兄帮忙。”

    “哦?雨村兄但说无妨。”

    “明渊兄可知今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葛家村一案?”

    宋明渊以为贾雨村要说什么大事,没想到是桩烂事,便道:“这件事说来可笑,不知道雨村兄有何吩咐?”

    贾雨村替宋明渊倒上酒,缓缓道:“这桩案子讼赢的把握大吗?”

    “听说这人证物证皆无,本来县官老爷早就该定案了,非要拖到明日,看来私下收了葛夜年什么好处,再来那葛芳是扬州知府古子章的门生,而那古子章又是他同窗,所以这桩案子也不是不能翻。”

    花屏外传来扬琴的叮咚声,贾雨村听完之后,问道:“明渊兄怎会如此清楚?”

    “实不相瞒,葛家其实找过宋某人,不仅如此,江都县里大大小小的讼师都找过好几家,不过没人接这个案子。宋某也吩咐底下人打探了一番,一来讼费微薄,二来这个案子有一个致命的关键点。”

    “哦?何关键点?”

    宋明渊见贾雨村如此紧张,眉头一挑,道:“莫不是雨村兄也想插手这个案子?”

    “你能帮那对母子讼赢这桩官司,在下另有酬谢。”

    宋明渊摇头笑道:“若是当初雨村兄来寻在下,这事即便是分文不收,在下也定当倾力相助,可如今牛县令摆明了有偏袒葛家的意思,再让宋某人出面,得罪葛家事小,若是得罪了牛县令和古知府,这扬州城,恐怕就没有宋某人的一席之地了。”

    贾雨村见状,权衡再三,终于凑到宋明渊的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原本还淡定自若的宋明渊立马大惊失色,“此话当真?”

    “明人不说暗话。”

    宋明渊看了看天色,道:“我得动身了。”

    “这才几时,诉讼不是在明日吗?再者这案子不是十拿九稳,何须让宋兄如此匆忙?”贾雨村革职在家,如今这身份,想要去登门施压,也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难有起效,但这案子确实如同宋明渊所说,明面上摊着的事,这才来找宋明渊出面罢了。

    “贾兄有所不知,有一种升堂,叫做三更堂。”

    “此话何意?”

    宋明渊皱着眉,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贾雨村大惊失色。

    ……

    ……

    果不其然,才过子时,林岚母子就被衙役押解上堂。

    一边葛家三父子笑容满面地站着。

    县太爷哈欠连连,审这样的三更堂,是不常有的事。

    林岚还没等县太爷开口,便笑道:“大人夜审案子,真是劳心劳命啊。”

    “唉,为了百姓,本官劳累些有何妨?一方父母官,理应如此。”

    林岚笑了笑,“只怕这青天白日还未苏醒,黑灯瞎火容易瞎眼。”

    “嗯?”还在打哈欠的牛何君听出林岚这是在嘲讽他,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本官审案,向来秉公执法,明察秋毫,念你年幼无知,就不掌你嘴了,再敢胡言乱语,定要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这声惊堂木,将所有人的瞌睡虫都敲没了。

    “升堂!”

    这声升堂一出,衙门里的门子刚刚要开门看看外边动静,忽然一大群人拿着灯笼蜡烛涌了进来。

    “唉,唉,你们这是干什么?”门子猝不及防,被推到在一边。这些提着灯笼,打着蜡烛之人也不闹事,规规矩矩地站在公堂之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牛何君刚刚揉眼,忽然就看到这一大群人站在公堂外,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要死了,这群人是什么过来的?三更堂之所以是三更堂,那就是已经布好了局,而且是蛮不讲理的局,不可让旁人听堂之案,如今这一大群人围着,这叫什么回事。

    “大人夜审葛家村一案,四周街坊邻里听闻大人如此辛勤,自发提灯点烛,前来为大人您打灯,此等鱼水之情,实在是令宋某人感动啊。”

    葛芳同样回过头。

    “宋明渊?”之前找过宋明渊,然而人家不接这个案子,结果淮扬一带的所有状师见宋明渊都不接的案子,也都不敢接了,也只能让葛芳硬着头皮自己上阵,最后还得破费点钱财,将自己恩师的大旗给招摇出来。

    “宋状师前来作甚?”

    宋明渊手中纸扇轻摇,“到公堂上来,不是讼案,难不成还是找大人聊天不成?”

    牛何君被噎了一句,心中稍有怒意,然而这宋明渊是出了名的巧嘴,自然懒得与他争口舌之利,便道:“不是宋状师来讼什么案子?”

    “大人审什么案子,宋某人就讼什么案子。”

    葛芳笑道:“宋状师当日不接案子,今日不请自来,小生可没雇您呐。”

    “在下是来替葛王氏母子讼案,至于你……”宋明渊眼神不屑,一副你爱往哪边凉快就往哪边呆的样子。

    林岚眉头一挑,有些好奇地看着宋明渊,自个儿可没钱雇这样一张铁嘴,究竟是何人所为?难不成是葛家村那些叔伯姨婶长良心了?

    宋明渊拍了拍林岚的肩,小声道:“案情吾已了解,待会儿没有县太爷问你话,一切交给我便是。”

    牛何君惊堂木一拍,不再给宋明渊说话的机会,这案子越让他掺和越难办,必须以迅雷之势办下来。

    “传六子,铁头,阿虎!”

    三个二流子前夜刚刚赌钱归家,还没沾到床板,就被等候在门口的衙役给带了过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参见县太爷。”三人一副要死的样子,跪在地上后都垂着头。

    “本官问你们,当日赌钱,是不是收了林岚五十文铜钱?”

    “嗯。”

    “嗯。”

    这事情在昨日便说过,牛何君今日旧事重提,又有何意义?

    啪!

    惊堂木再次拍响。

    “大胆葛六、葛虎、葛铁,你等三人可知罪!”

    “啊?”还在打瞌睡的葛六惊得瞬间清醒了,“青天大老爷,咱什么都没干,哪有罪啊?”

    牛何君说道:“汝等三人收了林岚的钱,替他做伪证,还说没罪?”

    三人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咱们说的句句属实啊。那日岚哥儿确实和我等三人赌钱,直到要出门的时候才听见的响声,绝对无半句虚言啊。”

    “既然收受钱财,你们的证词不足为信,所以本官有理由将你们的证词忽略。昨日衙役探访葛家村,可有其他证人?”

    葛芳笑道:“有。葛七那日亲眼看见在事发之地,林岚鬼鬼祟祟。”

    “传葛七上堂。”

    葛七被衙役带上堂。

    “葛七,本官问你,那日可看到林岚?”

    葛七瞥了眼林岚,点点头。

    牛何君满意地笑道:“林岚,对此你可供认不讳?”

    林岚点点头,道:“那天草民确实路过案发之地,然而与葛七叔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并没有逗留在案发之地。”六子三人的证词被否,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看来这牛何君已经和葛芳沆瀣一气。

    “葛七,你说说看,当时是如何的经过。”

    “回禀大人,当时小人在田间劳作,后遇见林岚,闲聊几句之后,便见他蹲在大树底下乘凉,等到葛太爷出来如厕,他才起身过去,不知和葛太爷说了些什么。”

    牛何君笑靥如花,目光一聚,问道:“林岚,葛七所说可是真话。”

    “没错。树下乘凉有何不可?草民之所以过去,只是单纯地去打个招呼而已,很快就离去了。”

    牛何君胜券在握的样子,将背靠在太师椅,问道:“葛七,那你可看见林岚离去?”

    “没。草民收完稻子,便往家中背去了,之后确实没有看见。”

    啪!

    牛县令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林岚。好一个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昨日本官险些被你蒙骗,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案情明了,被告林岚因母受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致葛老太爷不慎跌落,致其中风。现在判……”

    “等一下!”

    “等一下!”

    林岚和宋明渊异口同声地喊道。

    宋明渊按住要起身的林岚,低声道:“我是状师。”随后便躬身一礼,笑道:“大人全程一人断案,不容他人半句插话,莫非……”

    他眉头一挑,“真当我宋明渊是死的不成?!”

第六章 联手翻案

    牛何君与葛家父子脸色皆变。

    这宋明渊要是掺和一手,不知道事情又要生出什么异数。

    “牛县令刚刚避重就轻,将那五十文赌钱硬说成收买证人之银,那不知道牛县令可知道,这葛七自从葛三全死后,便一直占着他家的田地。若是这母子俩蹲了大狱,恐怕连每年意思意思的几袋稻米都省了吧?

    既然葛六几人做不得数,那么试问大人,这与葛王氏利益纠纷更大的葛七所言,还能做证词吗?”

    牛何君被反将一军,这这那那了半天。

    宋明渊纸扇一合,后边凑热闹的人立马振振有词地道:“牛县令不可厚此薄彼啊!”

    “牛县令,这碗水得端平咯。”

    “我们牛县令如此明察秋毫,怎会颠倒是非呢?”

    牛何君算是看出来了,这后边的一大帮子人,都是这宋明渊的托儿,这起哄声一闹,他也不能强词夺理,便道:“葛七,你是否强占葛王氏母子的稻田?”

    葛七脸色一变,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县太爷将矛头指向了他,还以为要拿他兴师问罪,立马紧张道:“县太爷,饶命啊。小的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之前占人田地,只是葛王氏母子不善耕田,这地荒着怪可惜,便种上了自家稻子,而且每年都给他们母子二人送米,也算是租的田,这在村里都是知道的。

    都怪小人昨夜一时贪起,听了葛家大儿的话,对那几亩水田起了歹念,才做了伪证,还请大人饶恕啊!”

    牛何君直翻白眼。站在葛七边上的葛大秀才更是差点晕过去。

    这是有多蠢?

    牛何君眼见事情都要露馅了,赶紧说道:“本官累了,稍作休息,等来日再审。”

    “大人!按照《大京律》,若无罪证,羁押一日,连审两堂未能定罪,当无罪释放。”

    牛何君鼻孔气得比眼珠子都大,“本官知道,不用宋状师提醒。暂歇一炷香,一炷香后定当断个水落石出。”

    内堂之中,牛何君来回踱步,气得不行,“你说说这个宋明渊,这是摆明了跟本官作对。这俩破落户的孤儿寡母,哪有钱请得起这宋明渊,定是没事找事,自己贴上来的!”

    “大人息怒。这如今已经这样了,依小人之见,还得想想补救的法子才是。”

    “还能有什么法子,这葛七个瘪三,本官这这么一问,他倒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给秃噜出来了,这还补个屁,赶紧判无罪释放得了。这么屁大点的事,不就是给粪缸被崩了吗?就算判能判什么?”

    常师爷可是收了葛家不少的钱,便道:“大人您往身后看。”

    牛何君看了眼身后桌上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眉头一皱,问道:“这都什么?”

    “这些都是从那……案发的缸里掏出来的东西,大人您心如发丝,一定能够发现什么线索的。”

    “滚!你让本官去动这些污秽之物?赶紧给我滚!带着这些恶心的东西给我滚!”

    牛何君连多看一眼都不想看。

    门外忽然传来轻叩声。

    “谁?”

    “大人,有个人想要见您,说是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御史的门客。”

    牛何君瞳孔一缩,道:“赶紧有请!”

    贾雨村终究还是不放心赶来了。

    贾雨村拱手一礼,道:“在下贾雨村。”

    “贾兄有礼,在下江都县县令牛何君。不知道林御史有何嘱托?”

    贾雨村坐在位子上,道:“也无他。在下前来,为的就是葛王氏母子,这母子俩乃是林御史的亲戚,本来无什么大事也就不出面来叨扰了,但听闻牛大人三更升堂,怕是……”

    “非也非也!贾兄多虑了,此案案情明了,本官早就要无罪释放葛王氏母子俩了。您在此稍等片刻,本官立马就断案。”

    牛何君一路小跑,旁边的常师爷则一脸的黑线,眼看银子就要到手,却就这么搅黄了,便道:“县太爷,古知府那里如何交代?”

    “古知府?他葛芳不过就是个小小秀才,等真发迹了,人古子章才可能来攀关系,还不知道知府大人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呢。不然谁会去搭理他。你可知这林御史什么来头?京师宁荣二府,贾家的女婿!虽然如今贾家势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敢去动它?撇开他不说,就是这林御史,乃是四品,甩开那古子章几条街?”

    常师爷如遭雷击,没有想到这葛王氏竟然有如此关系,这要是得罪了,今后还真没什么好日子过,赶紧擦汗小跑跟上去。

    贾雨村坐在堂内,长衫一抖,看向一边放着的包裹,忽然眉头一挑,用手拿起一块透明的东西,细细看起来,呢喃道:“此物不常见呐。”

    ……

    ……

    堂前葛王氏一脸愁容,要是他的儿真的定罪了,那她也不想活了。

    牛何君喘着大气坐定。

    堂下都快瞌睡连连的几人打起精神,等着宣判。林岚并无惧色,在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娘亲。

    啪!惊堂木一响,底下瞌睡的人都惊醒过来。

    宋明渊哈欠连连,为了这桩官司,自己也是一宿没睡,经不住瞌睡上脑。

    “本官宣判!葛王氏母子无罪释放!”

    葛芳眉头一皱,“大人!”

    “大什么大,退堂!”

    “慢着!”林岚笑着看向牛何君。

    “你……还有何事?”

    林岚嘴角的笑容,让所有人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葛夜年为老不尊,调戏良家妇女,依据《大京律》第一百零三条,当处以绞刑;葛芳身为生员,贿买证词,知法犯法,依据《大京律》第二百一十六条,理当革去功名。还请大人依法定罪!”

    此言一出,葛芳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就连一边的宋明渊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个少年对于《大京律》如此了如指掌。

    握在竹榻上的葛夜年呜呜地挣扎着,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然而口不能言的痛苦,让他忽然一口老血喷出,晕了过去。

    “爹,爹!”

    牛何君有些忌惮地看着林岚,他没想到堂上最厉害的并不是宋明渊,而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姓林的小子,你太狠了!我爹都气成这样,一切都是你干的!”

    林岚腰板挺直,说道:“大人明鉴。葛家村上上下下,皆知葛夜年这些年如何欺凌我母子二人。如今遭了天谴,我看那爆炸定然是五雷轰顶,连天公都看不下去了。”

    “你!”

    牛何君手中惊堂木颤抖着,倘若此番贾雨村未至,他真不知道这个少年会不会牵扯出自己,赶紧幡然醒悟,令牌一丢,喝道:“葛夜年德行败坏,为祸乡里,念起中风在床,年事已高,父过子承。葛芳贿买证供,知法犯法,两罪并罚,革除功名,永不录用!退堂!”

    惊堂木一拍。

    一切尘埃落定。即便是葛芳要翻案,也得去知州那里讼案,然而这将是一场徒劳。即便是古知州亲自审理此案,等看到牛何君的文案,估计连堂都不升,直接打发了葛芳这个灾星。

第七章 长子林岚

    葛家村除了葛夜年一家大门紧闭,其余的街坊邻里都敲锣打鼓地欢送着葛王氏母子。听说这母子俩与扬州城某个大官人沾亲带故,特地过来接他们回去过好日子,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

    村里的长者都出来相送,还感激着林岚为民除害。如今葛家声名败尽不说,连引以为傲的秀才郎都革除了功名,自然没有人会去搭理。

    葛七将新碾好的米背了整整一大麻袋,笑道:“阿岚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官老爷定然要给我赏几大板子,还好你替我说情呢。这新碾好的米啊,你收着,带去扬州,这自家人种出来的稻米,比米铺里的好吃着呢。”

    一边的七嫂捶了下葛七的背,嘀咕道:“扬州大官人家缺米吗?你个缺心眼的死鬼!阿岚啊,以后没事多来玩,你七嫂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葛王氏被平日里还算有些交情的姨婶围个水泄不通,这家拿点土布,那家送点土鸡蛋的,就连平日里不善言辞的葛王氏,都一个劲地攀谈起来,笑容满面。

    他本家三伯前阵子摔伤了腰,今日要让自家儿子背了过来,见着林岚就热泪盈眶地道:“阿岚啊,三伯对不起你。都是葛夜年那个老混蛋,这竹林我早就想要还给你们娘俩了。你们娘俩这些年受苦了,我真是该死!”

    “行了。三伯你也别自责了。咱们娘俩走后,这竹山啊,还得让你打理呢,还有七叔七婶,田荒着也是荒着,你们就多忙些,累些。”

    “唉,唉。”一听到林岚并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这些原本剥削欺负他们娘俩的人也都安心了。

    村头等候的马车边上,宋明渊哈欠连连。

    贾雨村看事情终于差不多了,笑道:“这次多谢宋兄了。”

    “哪里哪里。贾兄客气了。就是没有我,凭借这位林公子的本事,依旧安然无恙。”

    “哦?怎么说?”

    宋明渊笑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精通律法不说,而且在公堂之上丝毫无怯色。这葛芳被革职,你以为是宋某人所为?全拜他林岚所赐,行事如此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将人置于死地,如今这葛家算是完完全全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可以说,这一次,是林公子给宋某人上了一堂官司课,宋某人惭愧啊。”

    贾雨村一愣,回礼笑道:“宋兄这么说就客气了。”

    “唉,在下可不是恭维他。小小年纪,第一次上公堂,毫无惧色,最后能一字不差地引用《大京律》,还能清晰到第几条,恕在下直言,绝非常人。想当年宋某人第一次上公堂讼案时,不怕贾兄笑话,这话都还说得结巴了。”

    贾雨村的笑变得有些深意了,与宋明渊寒暄几句之后,便等候在马车边。

    “好了。诸位乡亲,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留步吧。”林岚拱手行礼道。

    葛家村的几位长者缓缓道:“若是呆在扬州城无聊了,记得回来看看,那两间屋子始终是你们母子俩的。”

    若不是体验过人情冷暖,林岚还真的以为这些乡里乡亲都是如此善良呢。

    贾雨村看着马车上装得满满当当地马车,笑道:“看来夫人和公子在葛家村挺受欢迎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呐,娘呐,咱们今儿个总算是沾了点那甩手掌柜的光啊。”

    葛王氏笑脸盈盈,当得知她等了十年的那个人,终于等到了,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岁,“可不许这么说你爹。”

    “行了,贾先生,咱们启程吧,我这待字闺中的老娘,急着出嫁呢。”

    “哈哈!”

    “岚儿,你讨打!”

    笑声从葛家村中渐渐飘远。

    ……

    ……

    扬州府领三州七县,直辖江都、仪真、泰兴三县,故而从江都至广陵,一日便抵达了广陵城。

    一下船,林府的马车便迎上来。老管家看着母子二人,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老爷还说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好几次想要去江都接夫人、公子,只是身体抱恙,难以跋涉。辛苦夫人、公子了。”

    葛王氏眉头一皱,担心地问道:“如海他身体怎么了?”

    “夫人莫要担心,老爷不过是身体羸弱,倒是没什么大毛病。夫人、公子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赶紧上车回府吧。”

    一边的小厮从船上将那些土产匆忙搬上车,累得喘息之余,对这乡下人的行为也表示轻蔑。这都要入林府了,还带这些玩意儿,生怕老爷不给你口饱饭吃?

    葛王氏从小厮眼中看出了这意思,缓缓道:“篮子递给我吧,别撞碎了。这里边都是些土鸡蛋,拿回去给丫头补补身子。”

    她早就从贾雨村口中得知,林如海生有一女,发妻丧亡之后,又有几房小妾,除了感慨之余,也不怨恨林如海,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他再娶,她再稼,那都是迫于生活。

    小厮赧颜一笑,将货物码号,便和老管家两人坐上了马车。

    林岚撩开帘子,问道:“贾先生不一同回府吗?”

    “在下今日有些事,反正是林姑娘的先生,改日一定会上门拜访的。公子告辞。”

    “还未请教贾先生大名。”

    贾雨村拱手一礼,道:“贾雨村。”

    马车朝广陵城中驶去,林岚喃喃自语:“贾雨村,林如海……这名字好生熟悉。”

    忽然,他的脑海仿佛被天雷轰中一般,懵了。

    “管……管家……”

    “公子有何事?”

    “林家府中,那颗掌上明珠,不会……芳名黛玉吧?”

    老管家笑道:“公子怎知?吾家小姐……哦,是公子的妹妹,真是叫做黛玉。”

    林岚久久不语,脑海之中仿佛炸开了锅。红楼梦、贾雨村、林黛玉……自己竟然穿越到了红楼梦之中?

    那么自己又是谁?

    “我是谁?”林岚发呆地问道。

    一边的葛王氏真满心欢喜地看着广陵的景色,母凭子贵,再说她王秀儿认识林如海的时候,还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虽说如今再见之时,都已是鬓发微白,但能够再续前缘,葛王氏其他什么都不奢求,只求余生携手共度了。

    “痴儿,你是林家长子,林岚。”

    林岚呆呆地重复着自己娘亲的话,“我是林家长子……林岚。我是林家……长子林岚?”

    丫的,一个没有的人物?

第九章 教书先生

    日上三竿,林岚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林家的规矩依旧是够少的了,一些个大家族,每日几时起,奉茶、请安一样少不得。林如海的几个堂兄弟又不常来往,所以林家人丁单薄,一些规矩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

    昨夜见过那甩手掌柜,又和诸多姨娘一起吃过饭,林岚唯独就是没见着黛玉丫头。林如海也只是口头上说了几句,并没有强行要林黛玉过来认亲。

    林岚一定可以想象,昨夜自己那老娘和老爹推心置腹,你侬我侬地说了多久,只可怜自己这个认床的习惯,刚刚在自家睡习惯了,到了这边,又失眠了。

    “谁啊,大清早的。”他打着哈欠喃喃道。

    林岚将门拉开,便见到一古板的老头双手负背。老头扫了眼上身赤膊的林岚,顿时脸就阴沉下来,冷哼了一声,“成何体统!”

    “哦,送早饭的管家公是吗?进来吧!”林岚淡淡道。

    “哼!”老头袖袍一甩,差点气得胡子都飞起来。

    本来还笑容满面的王氏一见到自己儿子邋遢的样子,还叫这老先生管家,立马将林岚推进门,顺手抓起一边的长衫,麻利地替林岚穿上,“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爹特地请来的先生,你看看你,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让人家夏老先生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

    这位夏老先生也忍不住教育起林岚来,“若不是看在林公的份上,刚刚你这举止,老夫调头就走!”

    王氏赧颜一笑,说道:“夏先生消消气。我儿从小脾性顽劣,今后还得您多多关照。这样,我先走了,岚儿,不准再惹夏老先生生气了,多大个人了。”

    王氏将夏夫子领进门,便匆匆离去了。

    林岚咽了口唾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道:“夏夫子您喝点茶?”

    “不了。”

    “那夏夫子需不需要一些点心?”

    “不必了,老朽吃过朝食了。”

    林岚摸着咕噜直叫的肚子,说道:“学生还没吃呢。”

    竹竿似的夏谦估计是所谓的贫血,被林岚这一些,扶着头有些晕眩地坐在椅子上,道:“给……给你一炷香时间。”

    林岚躬身一礼,道:“那好,学生顺便洗漱一番。”

    “快去快回!”夏谦摸着自己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一炷香之后,林岚洗漱穿戴完毕,又吃了些早点,重新跨入房门。见到夏谦差不多缓过来了,便躬身一礼,道:“学生林岚,见过夫子。”

    “免了免了。我来教你,完全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一切从简,其他的条条款款老朽也不与你计较了。但老朽得与你约法三章,你可仔细听好。”

    “学生洗耳恭听。”

    夏谦一愣,这小子还多少懂点礼数,跟刚才那混子状态完全判若两人,便稍稍吃了颗定心丸,说道:“第一,出去不准说夏谦是你老师。”

    “为何?”

    “不为何。”

    林岚眉头一挑,继续问道:“学生想知道。”

    “十七岁了还刚刚上蒙学,说出去老夫丢不起这个人。”

    “哦,学生明白了。”

    “第二,以后每日寅时起早,不得睡到日上三竿。”

    林岚一愣,这不是要他老命嘛,自己本来是认床,这还不习惯,还这么早起来,立马问道:“先生,这又是为何?”

    夏谦冷哼一声,“你是先生我是先生?问题还真是多!像你这样年纪,早就已经在读四书五经,学习诗词歌赋了。笨鸟当先飞,你晚了这么多,还不得挑灯夜读,闻鸡起舞!”

    “哦。”林岚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第三……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老朽只能起到点拨作用,不会像那些古板的书呆子一般,逐字逐句教你诵读,所以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哦。”

    夏谦翻了翻白眼,道:“你看看你,刚刚吃饭时那个劲儿,一说到读书,跟个闷葫芦似的,哦,哦,哦。”

    “……”

    夏谦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唉声叹气,道:“蒙学十三经,为师也不需要你全会,这《千字文》、《三字经》以及这《百家姓》三本足矣。这要你能识得上边的字,通晓其义,也就可以完成蒙学了。”

    林岚眼皮一颤,这不是他打小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玩意儿,这老夫子还真当自己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么。要知道,虽然他林岚当初在扬州赫赫有名的是家世,但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他,同样被称为林大才子,也不是吹出来的。

    “先生,我想这些,我不用学了。”

    “怎么?嫌多了?这些若学不会,那你也不必学其他的了。”

    林岚苦笑道:“这些我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哼,莫要以为这样就能哄骗老朽。你来读读这上边的字。”

    林岚接过百家姓,连翻都不翻开来,便背起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诸卫……”短短五六百字,立马就背诵完了。

    夏谦有些不信邪了,道:“莫不是从哪个说书先生那里道听途说而来?”

    “你家说书先生背《百家姓》啊。”

    “……”

    夏谦又道,“这是《三字经》,我就不信你还真就无师自通了。不用读了,识字不过是第一步,你给我讲讲当中典故。”

    林岚拿过三字经,随便讲了几个,立马被夏谦打住。

    “我听你娘说,并没有上过学,怎么这些都会?”

    林岚笑道:“虽然没上过学,但在村里的学堂偷听过,还看过不少的书,所以就无师自通了。”这一点上,林岚还是很佩服葛家村的村民的,虽然穷,但耕读传家的家训一直没忘,比起邻村,葛家村的孩童都要聪明地许多,有出息的人也多得多。

    夏谦捋须,道:“林公的儿子果然不凡。好,好。”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唉,先生,这书还读不读了?”

    “放你三天大假,三日之后,可以来怀仁学堂上学了!”

    ……

    ……

    闲来无事,林岚换上了那身旧衣服,往西厢走去,想看看这个至今还未露面的林妹妹究竟长啥样。

    刚过西厢的水月门,就和一个老夫子装了个满怀。

    “当心点!不学无术。”老夫子脾气到挺大。

    林岚讪讪一笑,便朝里边走去。西厢之中,除了一个丫鬟,就没有其他人了。林黛玉喜欢清静,所以也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在身边。这些都是从他老爹那里得知的。

    亭内坐着一人,林岚眼尖,看出是昨日碰上的那个小丫鬟,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道:“小青莲,小姐还不出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青莲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羞怒道:“你这小厮真是阴魂不散!”

    “哟,还读《论语》呐,要不要哥哥教你?”

    “呸,谁是你妹妹。昨日早就听管家说了,那人连蒙学的读物都不知晓,我看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嘿嘿,妹妹不要瞧不起人。大少爷天资聪慧,无师自通,这些书早就烂熟于心了。”

    青莲显然不信这些,说道:“你就帮着那人说话吧。”

    林岚笑道:“别总是那人那人的。大少爷好歹是小姐的长兄,多少喊声大少爷意思意思。莫不成小姐也是那人那人地喊大少爷的?”

    青莲显然没有心情再和林岚瞎扯,便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

    林岚朝西厢小筑瞥了眼,暗自一笑,我倒要看看,小妹妹你还能躲多久。

    ……

    ……

    林如海今日还没办多少公务,这拜访的人倒是见了俩。一个就是贾雨村,这昨日才给的推荐信,今日就急匆匆地来道别了,可见对官位的渴望。

    送走贾雨村之后,就是夏谦的到来。这位老儒生虽然平日不常往来,但在广陵,怀仁学堂的几位老儒生还是很出名的,多少达官显贵想要请他们上府教书,都被推拒了,贾雨村能请来他当自家儿子的启蒙老师,他还是很满意的。

    下人奉上香茗,林如海笑道:“夏先生此番前来,可是见过犬子了?”

    “见了。令郎果然不同凡响。”

    林如海脸色一变,以为这夏谦说得是反话,便道:“是不是犬子给您添什么麻烦了?林某知道,这个年龄在启蒙学是有点晚了,但……”

    夏谦笑眯眯地说道:“林公多虑了。老朽的意思是令郎不必在上蒙学了。”

    林如海站起来,“犬子一定是干了什么惹您生气之事吧?您稍等,林某这就过去训斥他!”

    他心里有些纳闷了,贾雨村夸得林岚跟朵花似的,昨夜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看林岚规规矩矩的。再不济,就算笨了点,想必夏谦也不会一大早跑到他这来,定是惹出什么让夏谦不高兴的乱子了。

    “林公留步。林公误会老朽的意思了。”夏谦叫住还在胡思乱想的林如海。

    “老朽的意思是,令郎的才智,足以和同龄之人一道到怀仁学堂上学了。”

    “啊?”林如海目瞪口呆地待在原地,这一上一下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第十章 赚点零花钱

    林岚调戏完西厢的青莲,便出了林府。这偌大的广陵城,可不是当初那个葛家村,吃喝玩乐,热闹非凡。林岚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像自家的林妹妹那样,待在西厢,连吃饭都是送过去的。

    葛家村的小农生活,恬淡怡然,广陵城繁华喧嚣,多了些生气。

    林岚手头拿着自家老娘给的点月钱,不住地摇摇头。看来自家老娘是穷惯了,原本府里按规矩给的二两银子,到了林岚手上,就成了半贯钱。

    林府是书香门第,自然有家规家训。这分到每一房的钱都是每月有定数,各房都是每月三两银子,林岚身为家中的男丁,那日吃饭的时候自家老爹就说起这事,和各房商量,他能领到五两银子。

    但悲催的是这些钱还没有焐热,就被他老娘给拿去了,甩下半贯铜钱,还说是买些文房四宝。

    扬州城里,商业极其发达,虽然在他的印象里,历史上就没有大京这个朝代,可是也不妨碍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譬如士农工商的划分,譬如诗词歌赋的平仄押韵,譬如……他手头里的如今琢磨的这个玩意儿。

    当初林岚还是扬州大少的时候,就被这玩意儿坑过不少的毛爷爷,后来还特地买了秘籍,请教家里的那位老爷子,才琢磨出门道来。

    林岚站在三元楼外,朝里头招招手,里边小二见到林岚,便走出来。看到林岚这打扮,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什么事?”

    “今儿个扬州城里有没有秋闱庆宴?”

    “当然了。刘玉峰刘解元设宴,宴请扬州城里,乡试考中之人。”

    林岚眼睛一亮,笑道:“那都是有钱人啊。”

    “呵。可不是,您要是不进来,我可没空陪你瞎白话。”小二甩了甩汗巾,见林岚不打算进去,失了耐性,麻溜地跑了进去。

    林岚选了个显眼的位子,开始了布局。

    五张宣旨画好的象棋棋谱,拿小石子压好,凭着那烂熟于胸的记忆,很快,五张不同的残局摆好了。

    林岚看了看天色,早得很,便靠着一边的墙墩子,眯缝着眼。生活在古代,车马不多,出门基本靠走,交流基本靠吼,大街虽说人身鼎沸,但是空气好得很。

    气高气爽,这几日城里热闹得很,都在讨论着前不久发榜的秋闱乡试。不少人见到三元楼外多了个摊子,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像这样摆摊的不少见,但是这“卖”的东西却是新鲜。

    “这不是象戏嘛。这是干什么的?”有人看着一副副残局,饶有兴趣地问道:“喂,小子。这是干什么?”

    林岚眼睛也不睁开地说道:“红先黑后,半两银子一局,要下的就交钱。”

    他的话不多,但是听在围观群众的耳朵里,却像是一个笑话。

    当中不乏有象戏爱好者。这象戏,不但在平民百姓中有着广泛的爱好者,就连士大夫都喜爱有加,还有不少人甚至都成了职业棋手。宫中便有棋侍召,专门负责教授围棋、象棋,以便让宫中的贵人们消磨时光。

    “呵,口气倒是不小。半两银子一局,赌注倒是挺大的。”

    围观中不乏有懂下棋的,一看这五副残局,道:“这明摆着红方要胜的局,小子,你闹着玩呐。”

    林岚不耐烦地说道:“红先黑后,赢了我半两银子递上,要是输了或者和了,就拿出半两银子。”

    他扫了一圈围观的人,不懂行的凑近了瞎掰扯,懂行地不断凭空推演,不过不知道林岚的棋路,也不敢贸然出手。

    林岚翻了翻白眼,感情都是嘴上功夫了得,真要掏钱露两手的没有一人。半两银子,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还是舍不得拿来这么挥霍的,即使是有很大的概率赢钱,但是看着小子这么淡定的样子,唯恐有诈,所以没有敢出手。

    林岚和村头的老头下过象棋,自然知道这些后世研究的残局,还没有在大京朝流行。一些千古残局,自然都是有套路的。这也是林岚身上没钱,还敢坐在这里干空手套白狼的原因。

    “小子,你确定赢了棋就能拿钱?”终于有人忍不住手,想要破一破这棋局了。他笃定的站定在中间那副棋边上。

    林岚看了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这老先生站的棋局,正是四大名局之首的“七星聚会”,红黑双方各执七子,因而冠名“七星聚会”。

    “半两银子。”

    “呵,脾气倒是不小,拿好焐热了,别没焐热就要拿出一两银子来。”老头蹲下来,道:“我执黑。”

    林岚接到第一笔生意,拿到钱的一瞬间,才露出好脸色,乐呵呵地道:“老先生,那我就先行一步了。炮二平四。”

    老先生早在心里盘算了很久,自然很快就跟上了林岚的节奏。只不过老先生能想到的,林岚早就有应对的奇招。

    周围人看着两人杀气腾腾地下着棋,也是屏息凝神,输钱事小,但是被一个小子争了风头可不爽。当然,对于某些手头紧的人来说,这半两银子也是大事情。

    来回六步之后,老头抚须,哈哈大笑,道:“小子,这银钱恐怕又要到老夫口袋里了,将军!”

    “黑棋主攻,看来是要赢了哈。”

    “啧啧,这小子还是嫩了点。”

    周围看的人都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林岚就跟没事人似的,这残局迷惑人的地方就在此。普通人推演到十几步,心中有了路数,以为自己占据了主动,这局就能破,也正因为是这样,才被后世之人变成江湖骗局来捞银子。当然这样的骗术纯属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也没人会去告发林岚。

    林岚不急不缓地应对,帅五进一之后,林岚执红的一方就开始进入了漫长的防守阶段。对面的老先生本以为很快就能杀得林岚片甲不留,结果十几手过去了,林岚还是应对自如,这让他又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棋下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看出点意思了。这黑棋虽然还掌握着攻势,然而将不死林岚的老帅,至于林岚,身后观棋的人也看得出,摆明了要往和局路子上走。

    老者已经有些拿捏不住了,似乎自己也只能不断地换子将军。

    终于,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那个时刻到来了,场上六子,摆明了是和局。

    林岚嘿嘿一笑,道:“承让承让。”

    “恩。”老先生似乎没有要走开的意思,继续蹲在那里,然而并不是要继续下下去,而是这腿早就麻了。

    “唔,神气什么,不就是和局嘛。”一边有些人嘀咕道。

    林岚笑笑,道:“小子有言在先,和局算小子赢。若是哪位比这老先生还有本事,不妨掏钱自己来,赢了什么都好说,干看着白话不如去听说书好了。”

    “噫,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蹲在棋局面前的老先生摆摆手,道:“无妨。这位小友,能否借把凳子给我。这蹲着老朽这把老骨头受不了。”

    林岚将棋子复原,笑道:“好好好。”

    他将屁股下的板凳递给老头,有送钱的生意,别说让他蹲着,就是坐地上都不碍事。

    “老先生这回要下哪一盘?”

    老头固执地指着中间那盘,说道:“刚刚老夫有些恍惚,算漏了些什么,还是老夫执黑。”这一回,老者爽快地丢过来半两碎银子,谁身上没事带这么多铜钱。

    林岚眯缝着眼,笑道:“那小子就不客气了。”

    起手炮二平四,一样的套路,一样的赚钱法子。

    看棋的人越来越多,林岚也不在意。这残局才摆出五副,他心里可是有不少套路。这破残局,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不,老头第二次丢给林岚的银子再一次打了水漂。

    不少人都不说话了,仔细地在心里模拟着棋路。这确实是个费脑子的活儿。一个下人钻进人群当中,在老先生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恩,知晓了。半个时辰后就去。”老者继续从腰包里掏出半两银子,道:“还是有瑕疵,再来!”

    林岚呵呵一笑,看来这老头并不是普通人。若真是普通人,花钱如何大手大脚。

    “小友,这回我执红。”

    老头并不是蠢蛋,一看就知道林岚用的是套路,自己短时间有找不到合适的破局法子,便倒行逆施,干脆自己来执红,这样或许可以找到突破口。

    “哈哈,可以可以,老先生请。”林岚彬彬有礼地将棋谱转了个方向,将黑子一方挪到自己的位置上来。

    老头定睛一看,似乎自己也只能动炮这一子,眼下黑方三卒逼宫,只需一步就能将死自己老帅,中车沉底,自己若是沉车一将故意喂子,似乎也没有出路,他叹了口气,还是下着看吧。

    天色渐渐暗去。三元酒楼的红灯笼已经挂起来。里边的掌柜见到酒楼外围了那么一大圈人,以为要出什么事了,赶紧出来,看到林岚在此摆局,才暗松一口气。

    他赶紧走过来,“哎哎哎,要摆摊到别出摆去。这里开门做生意,你们这样堵着算是个什么事儿?”

    说话间,老掌柜将已经有些挡道的人往一边哄了哄。

    林岚瞥了眼,眼下除了这个固执的老头白送了自己二两银子,就没有再送林岚钱了。

    围观的大抵都是看客,身上没有银子,就算有也不会这么奢侈。当然,某些入三元楼的贵客,自然不会自降身份,来和一个街头小儿对弈。赢了赢得不光彩,输了更是丢脸,谁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老者站起来,道:“得了。今日就到这里。我也有事缠身,改日一定破了你这小子的局。”

    他有些不甘心地站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衣袂。

    “那小子就在此恭候您大驾了。”林岚眯缝着眼。这样的冲头可不好逮到,自然是往死里坑。

    “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这里不许摆摊,听到没有!”

    林岚在众人余兴未尽的啧啧声中,快速地将棋子、棋谱一收,然后大步流星地往里边走去。

第十一章 再坑一笔

    老掌柜手一扯,拉住林岚的衣肘,道:“你干什么?”

    “进三元楼不来吃饭,难道还来看姑娘不成?”

    老掌柜被林岚一句揶揄堵了一肚子火,偏生还不能轰走了生意,只能将外边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往四周轰,“要吃饭进来你是爷,不进来别在这里瞎看了!”

    “嘁!”周围人唏嘘四散,似乎还意犹未尽。

    林岚朝四周看了看,陆续有广陵才子踏入三元楼。

    二楼最大的雅间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这些才子过来了。

    三元楼在扬州也算是名楼了,林岚一个人,花了五十文在一边包了个小小的雅间,点的菜却让小二直翻白眼,这一共点的菜,还不如这个雅间来得值钱。

    做生意,节约成本很重要。林岚也不介意小二那鄙夷的眼光,老子就是不点菜,怎么滴?

    隔壁觥筹交错,庆贺新贵高中的举人,同乡宴请,好不热闹。

    林岚将准备好的宣旨贴于门外,便静静地在雅间之中喝酒。诱饵已经抛出,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今日乡试考中举人的,自然不用说,心里欢喜的要紧,喝酒言欢,好不热闹。至于那些没有考中举人老爷的,借着这次宴会,联络联络感情,也好为将来做些铺垫。

    “赵兄这次秋闱中试,来年赴京会试,再上金殿面圣,定然仕途无阻,平步青云啊。来来来,喝了这杯酒,祝赵兄步步高升,步步高升!”

    “哈哈。借黄兄吉言,借黄兄吉言!兄台若是将来有何难处,尽管来寻我,一定帮忙!”

    酒桌上的话,不论是信誓旦旦,还是勾肩搭背,那都是半真半假,只要不在背后捅刀子,那就谢天谢地了。

    “诸位,诸位。当中可有会象戏的兄台?”一个刚刚解手回来的士子高声问道。

    “怎么了?”

    “象戏倒是略微精通,是不是陈兄想过上两招解解闷?”这位说话的正是中了举人,头发有些花白,年纪也是不小的中年男子。

    “哪里是我,这围棋陈某人还略懂,这象戏也就知晓个走法。刚刚解手回来,路过隔壁雅间,门上贴着‘象戏状元’的白条,好生猖狂。明知道我广陵才子今日在此举办庆宴,他这不是来挑衅的嘛。”

    雅间之内静下来,当中有人问道:“这人敢自称象戏状元,想必了得,今日是庆祝刘兄中解元的喜庆日子,万一触了眉头可不好,我看还是由他吹牛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人直言相劝。

    “唉,兄台此言差矣,刚刚陈某特地问了端菜的小二,这里头那人啊,不过是个黄毛小儿,就是方才三元楼外围聚着的一摆摊的。这要是传出去,我广陵才子怯弱不敢战,不就颜面扫地了?”

    “刚刚外边这么多人,就是看象棋啊,我当是什么呢。走走走,诸位且去看看,此生好是猖狂,象戏状元?到时候被我广陵才子杀得片甲不留,贻笑大方罢了。”

    “既然秦兄有意,我李谦也略懂象戏,过去会一会这‘象戏状元’也无妨。”

    古人的房子隔音效果做得属实差,要不怎么来的隔墙有耳。林岚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笑了笑,等着小愤青们的到来。

    这地笼有洞,就会有鱼来钻,他抬头望向推开来的门,一眼扫过去,十几条飞鱼跳了进来,目光不屑地看着林岚。

    当中一位中年男子手中拿着那张白条,有些不屑地问道:“此乃何意?莫不是挑衅我等?”

    林岚放下手中茶杯,抬头笑道:“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菜鸟。”

    虽然过来的士子都听不清这菜鸟究竟是何意。但是从林岚云淡风轻的语气以及字面上的理解,大概领会到这不是句好话。

    “黄口小儿,我等会一会你这象戏状元,如何?”所谓的读书人,所谓的君子,自然不会如同泼妇骂街一样,上来就和林岚扯皮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最好的时机就是等“杀”得林岚没了脾气,这个时候再去嘲讽,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这样的人,称不上正人君子,只不过以读书人自诩,沽名钓誉的心机婊罢了。

    林岚付之一笑,并未说什么。

    那些人见大圆桌上五张棋谱都摆好了,便道:“‘状元郎’,怎么个玩法?”

    “红先黑后,赢了我一局就给你半两银子。输了或者和了,你们给我半两银子,就这么简单。”林岚眯缝着眼,笑嘻嘻地说道。

    一位带着帽子的男子,瞥了眼最近的那残局,笑道:“明摆着黑棋要赢的结局,还用下吗?”

    “那你就选黑棋咯。”林岚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有没有胆子玩?没本事就别打扰在下研究棋局,你们这些庸才啊……啧啧……”

    林岚摇头晃脑的样子,让过来砸场的广陵才子们都心生厌恶,冷冷地哼道:“这局棋我来,半两银子是吧。”

    他将半两碎银子丢在桌上。

    林岚感觉到这一局局来太漫长,便道:“你们都选好,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们耗着,要下哪一副就把银子放在上边。”他最怕的还是输了头一个,其他人都不敢上了。

    “这副我来。”

    “这边交给我!”

    “呵呵,我倒是要看看你拿什么赢!”

    比起那位研究了许久的老先生,这几个愣头青直接被林岚的激将法怂恿得一愣一愣的。丢了银子才开始看棋,在他们眼里,那必胜的一方,简直就是跟送钱一样,自然没有多想。

    林岚暗笑,这七星聚会、晴天惊雷、大西征、四金刚以及十三太保,那都是他拿得出手的江湖残局,区区几个愣头青要是真的能破了这局,他林岚名字倒过来写!

    见到十个人都挑好了棋局,似乎很谦让的围成了一圈,看来都是胸有成竹,信手拈来,林岚笑笑,道:“那么咱们就开始。”

    林岚三局执红,两句执黑,首先飞快地将三局红方的棋给走了,然后回过头来看另外两局走了什么路数。

    “什么?你要一次和五个人下棋?”看到林岚动作迅敏,似乎都是不加思考的,让那几个广陵才子暗暗咋舌。

    林岚眉头一挑,笑道:“不允许吗?”

    “狂妄。”

    林岚一笑,棋子一动,喝道:“将军!叫声将军,提防提防。”他尽量是往和局的套路上下,一旦抓住对面的疏忽,那么不好意思了,残局一招错,满盘皆输。

    交手十余回合,便有一个心不在焉的士子,被林岚抓住了机会,直接一连双抽,老将折戟,就这么草草地输去了半两银子,懊悔地连连拍额痛惜。

    倒是不心疼这半两银子,而是输给一个无名小辈,实在是丢脸啊!

    李谦摇着头,看着身边这位不甘心的样子,叹道:“于兄鲁莽了。那一步棋不该这么下的。”

    已经对付完旁边那局四金刚的林岚又回过来,麻利地将残局复原,道:“这位有高见,就丢银子出手,站在后边说漂亮话谁都会说。”

    “小子真是猖狂。可知此乃扬州通判李公之孙吗?”

    林岚瞥了眼,只回答道:“哦。那还下不下?”扬州通判又如何,他爹还是巡盐御史呢!

    那位讨好李谦的士人见林岚如此冷淡的样子,比刚刚输了棋更加的惊讶。

    “下。”李谦很淡定地将银两放在桌上。

    林岚收了刚才那人的碎银子,继续开始做买卖。这些原本自信满满士子,越下越觉着不对劲。下到最后,不是林岚先叫和,就是被林岚设局反杀。到了最后,十只菜鸟也就剩下李谦一人,还在苦思冥想了。

    广陵人家,钱粮富足。解决了饱食问题,自然就想着读书、下棋这样的雅事。李谦从小接受这样的熏陶,

    然而此刻,李谦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在象戏上还是有些造诣的,虽然不当成正经事,但是文人间下象戏是一种雅趣也不被家里人反对。他平日里,也会和人对上几局。这个时候,迟迟不落子,正是在想着接下去的棋路。

    他发现,即便是与刚刚那局下得不同,这棋走着走着,竟然逼得要叫和的局面。这规则是林岚定的,他们有权利选红黑,和了却是算林岚赢。这不是要输的节奏?

    被一个小子杀了风头,这面子可不是丢得一点两点。

    好在林岚包的雅间容不下更多的人,那些剩下广陵士子一个个都在门口堵着张望,时不时问道:“如何了?杀得那小子没有脾气了吧。”

    “哟,李兄都出马了,定然是这样了。”

    林岚可不管面子不面子的问题。银子赚足了,面子也自然就来了,看着李谦那磨蹭样,他只好坐下来,来了个闲敲棋子落灯花。

第十二章 言公来啦

    “怎么样?到底下不下了?”林岚喝了三杯茶,瞌睡都打了半个时辰了,“不行就认输,李兄台再磨蹭,今夜恐怕要睡在此地了。”

    “你急什么?李兄一定是在想一招绝妙招式。李兄,莫要着急,慢慢下,千万别中了这个小子的计。”一边的人替着李谦打气助威。

    拿着折扇的李谦早就已经是汗流满面,不停地擦着。棋局越下到后边,反而越没有路数,能够动的子越来越少,不管如下推演,都是在往和局方向走。

    “是什么棋局,竟然让广陵才子,李公之孙都难以破解?”大门被推开,一袭布衣,头顶华冠,枯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赘肉。那双犀利的眼睛直接朝屋内环视了一周。

    “言公?”

    “是言公来了!”

    见到推门进来,在几个士子簇拥下的老者,就连还在苦思冥想的李谦,都放下了手中拨弄着的棋子,连忙走过去拱手,道:“学生糊涂了。下棋竟然忘记了言公的邀约,实在是该死,该死!”

    他连连作揖,以表歉意。

    老者笑笑,道:“也是刚刚才到。今夜若有好诗文,老夫一定推举贤才,为国家,为圣上选贤举能。”

    “好好好!言公此言,令吾等感激涕零。”

    “言公,隔壁雅间请。”

    一群广陵士子就像看到自己亲爹一样,簇拥着老者,朝隔壁走去。

    “等一等。”

    “嗯?”老者回头,看向独自站在桌边的林岚,道:“有何事?”

    “小子,你别太狂妄了。今日暂且让你嚣张片刻,我等办完正事,再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一边的士子甩袖,有些忿忿道。

    林岚一笑,“你们干什么事不管,这位李公子,请您付了钱再走,哪怕去喝花酒,在下也不拦着。”他手掌一摊,伸手要钱。

    李谦脸色一变,有些难看,赶紧从钱袋了掏出半两银子,丢给林岚,“拿着。要不是今日言公在,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这老者可是难得的贵客,今日到访,也是一个不小的惊喜,所以才让李谦如此激动。

    “呵呵。”林岚单手接住银子,并不去嘲讽李谦,而是准备收摊。这天色也不早了,回家估计又要挨老娘一顿骂。

    “等一下。”刚刚要跨出门的老者双手一抬,转过身,问道:“梓瑜,你们下棋还赌钱了?”老者的脸色有些难看。

    “言公,您听晚辈解释……”

    老者义正言辞道:“下棋本来是件雅事,消遣娱乐而已。你们还赌钱,这和三教九流,混迹赌场的赌徒有什么区别?败坏自己的德行啊!”

    “言公教训的是。”

    “言公此言,我等谨记。只是这小子太过狂妄,自言象戏状元,吾等不服气,这才进门与之较量,没想到……”

    老者眉头一挑,“象戏状元?”显然,也被这噱头引起了兴趣。

    “这样,今日庆宴,汝等在隔间作诗,若有一致认同的妙句,便让人传到这里来,我就在此一边会会这象戏状元,一边静候汝等华章。”

    “言公此语,真是折煞我等后备晚生了。‘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言公此句,才称得上是华章。诶?要不今日吾等秋日以虚景吟雪为题,看看何人能够有言公一星半点的灵性。”

    出言之人,显然马匹拍得极为老道,丝毫感觉不出什么酸溜溜的味道。

    显然老者对于此人的马屁之语,也有些心花怒放,笑了笑,摇头道:“你们啊……去吧去吧。”

    老者回过身,仔细看桌上的棋局,时不时嗤笑一声。等广陵诸士子走出了雅间,老者单手靠在桌上,道:“好一个残局,果真是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

    林岚嘿嘿一笑,道:“人艰不拆。晚生小本买卖,老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能放在下一马?”

    老者摁住棋谱,道:“老朽沉浸象戏年数也不少,今日就来和你对弈几局,如何?”

    “不如何。”林岚抿了抿嘴。

    他又不是傻,这老头一看就是有来头,搞不好还是扬州城中的达官显贵,这样的人,就算赚来的银子,都是烫手的,当然不会傻到去和老头对弈了。

    老者手指敲打在桌面上,“那你就不能走。设局骗钱,足以让你蹲个三五年的大牢,看你也斯斯文文,竟然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林岚拿着当中的一枚棋子,道:“老先生就像这‘相’,何必跟我这未过河的小卒过不去。《大京律》之中,也没有说下棋赌钱违法,何来骗钱一说?”

    “呵,这比喻倒是有趣。《大京律》?别拿这个来吓唬老朽。”老头闭目养神,依旧没有让林岚离去的意思。

    林岚眼睛早就在刚刚一群士子离开之际,瞄到了门口的几个仆人,从那干练的站姿和那交抱的手看,都是有些身手的护卫,这是他不想强行硬来的原因。

    老者已经开始执棋落子了。

    啪!

    老者吃掉了林岚的棋子,“你是在笑老夫过不了河,对你这只小卒没有什么招数是吗?”他渐渐对这个年纪轻轻,然而举止谈吐都透着一股老道的林岚感兴趣了。

    “不过河的卒,终究是废子,哪有老先生这飞宫之相来得霸气,所以还请您高抬贵手。”林岚从容应对着老者的棋路,这棋谱早就如同套路一般,该如何下都不用林岚去思考的。他眼下要想的,是如何安全地脱身,然而不惹什么麻烦罢了。

    “看你这说话斯文模样,应该也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如何做得出摆棋设局之事?”

    林岚笑道:“晚生不才,并未上过几天学。”说话间,一招屏风炮,将棋局瞬间转为了一个难攻之势。

    “哼,心思都花在别出上,何来做学问的时间?且教你看看,我广陵才子的风采。今日啊,老夫答应你,只要你做得出一首令老夫满意的诗,不但放你离去,老夫兴许起了爱才之心,替你找个学堂上学,如何?”

    林岚笑笑,道:“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老者颔首,笑而不语,继续下棋。

第十三章 写诗跑路

    三元楼内,一边觥筹交错,吟诗作对,一边却静得可怕。只有老头手中的棋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林岚更加坚定,今晚手再控制不住,也不能赢这老头的票子。这要是赢了这老家伙的银子,摆明了引火上身。这样的傻事,林岚自然不会去做。

    两人周旋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的第一首诗已经送过来了。

    言公小酌清酒,道:“念。”

    传诗过来的仆人隔着门,念道:“银花珠树晓来看,宿醉初醒一倍寒。已似王恭披鹤氅,凭栏仍是玉栏干。”

    言公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意境有了。终篇无雪,却让人感受到雪景之中的银装素裹。老夫若是没猜错,一定是那三人之中的一人所作吧?”

    仆人一笑,道:“是李谦,李公子所作。”

    “哈哈,好。不错不错。”言公击掌笑道。

    见到林岚面无表情的样子,老者眉头一挑,“怎么样?‘状元郎’不满意?”

    “岂敢,岂敢。老先生若是不介意,能否容在下去方便一下?毕竟这酒也喝这么多了。”林岚眼珠子一转,笑道。

    这手下的这盘子,八九成是要和了,老者自然有些不快。按照林岚的规矩,那就意味着是红方,也就是自己要输,这老脸自然挂不过去,有些不快地敲着棋子,却没有落子的意思。

    “要离开也可以,你写得出令老夫满意的诗,便放你离去。”

    “晚辈才疏学浅,恐怕难以有老先生看得上的佳作,还是……”

    “那就休怪老夫抓你见官了!”

    林岚眉头一皱,道:“那个要作诗也可以,晚辈有个习惯,那便是厕上灵感。”

    “哦?厕上灵感?什么个意思?”

    林岚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上茅厕的时候文思泉涌,落笔成章了。”

    言公笑道:“有些意思。来人,带他去茅厕,老夫给他一炷香的时间,看看这蝇蛆肮脏之地,如何出得来高雅的诗文。”

    林岚刚刚出了门,两个彪形大汉就一左一右跟着他身边,一旦林岚又何异动,这俩大汉,估计就能够让他喝上一壶的。

    言公一边听着隔壁不时传来的诗文,一边道:“若是他一炷香内作不出来,也别说什么其他的了,直接扭送到衙门,就说老朽亲自逮住的贼人。”

    “是,老爷。”

    林岚欲哭无泪,自己这个时候大可以报上自己老爹的名字。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回去免不了自家刚过门的老娘一顿骂,可能还是混合双打,什么斯文扫地,败坏门风,想想都可怕。他衡量得失之后,觉得还是见机溜走的好。

    茅房自然不可能在显眼的位置,三元楼开门做生意,这污秽之所,自然在靠后院的角落边上。

    “拿着吧。”两人将笔纸递给了林岚,用嘴努了努角落的茅房,“赶紧的,一炷香。老爷性子好,不代表咱这老粗性子好,要是拿不出老爷要的东西,就别怪兄弟俩个捉你见官去了。”

    林岚拿了纸笔,走向黑灯瞎火的茅房,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灵感了。“这位小爷,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写东西,麻烦您那盏油灯来,不然写得稀里糊涂,让言公看了也看不懂,两位说对吧。”

    两个彪形大汉互视一眼,似乎有这么点道理,便点点头。一个汉子看着林岚,道:“我这就给你拿油灯去,别想着跑,在我们俩个手底下,就是苍蝇都跑不出去!”

    林岚笑了笑,“哪里敢跑。”

    那个去拿灯的汉子很快就回来了,道:“赶紧去写,真是怪人毛病多,好好的雅间不待着,非要来这破地方写诗。”似乎对于这边的味道很难接受,两个大汉站在十几步外边,都懒得靠近。

    林岚提溜着油灯,走进茅房,随随便便就将四句诗写在了上边,然而忽然笔势一顿,暗道:万一这死老头故意要整自己,这可如何是好。他最担心的就是诗无论写得如何,都不入老爷子装瞎的法眼。到时候自己被抓去蹲大狱,有苦都没处说去。

    “喂,小子,写好没有?”

    林岚随意应付道:“快了!”这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想必也算是吟雪的名句了,林岚草草写了两联,想着如何逃出升天。

    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环境下,林岚不到万不得已,鱼死网破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最先考虑。

    忽然,他眉头一挑。

    “有风?”虽然茅房靠墙,但是林岚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那凉意。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他朝着那丝风透进来的地方摸去。

    林岚猛力一扯,后边的白灰呼啦一下掉下来一大片。

    茅房后边竟然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喂,你好了没有,半柱香了!”

    “快了!马上就好。”林岚将另一只手接着的石灰靠在左侧的墙边上,鱼贯而出,矫健的身手直接从身后那个破洞之中钻了出去。

    后巷无人,林岚蹑手蹑脚,飞也似的溜走了。

    茅房前的那盏油灯被风忽的吹灭,一个彪形大汉眉头一皱,道:“吱个声,要是还没写完,老子就抓你去见官老爷了!”

    “喂,小子,你掉进粪坑了啊!说话!”

    “不好。”一边那人忽然意识到出了什么差错,赶紧朝那茅房赶去。帘子一撩,里边的林岚早已经跑得没影了。大汉掏出火折子,将油灯重新点燃,看到那个半人高的狗洞,恨得牙痒痒。

    “这小子果然狡猾!该死的,这下如何跟老爷交差。”

    一边的大汉拾起地上的纸笔,“还能拿什么交差。”

    雅间之内,已经有不少后生晚辈,围拢在言公的边上,一齐品评着刚刚择选出来的佳作。

    “晚生认为,还是李兄的那首做的妙,那终篇不出一字雪,却让人感受到雪积栏杆的大气,尤其是还用得典故,更是将诗作推向了一个新高度,所以,不才认为,今日诗魁,当属李兄。不知言公如何认为?”

    “诸位有其他的高见,一样可以提出来。”言公手头放着的诗稿,足足有十余张,都是认为不错的稿卷,才会按在手头。

    “我觉着方兄的那首咏雪也不错,言公您说……”

    门打开来,仆人在老者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将手中的那白宣递上。

    “嘁。跑了便跑了。这油头小儿,老夫难不成还真指望他做出什么华章来么。”老头随意地瞥了眼白宣之上的诗句,忽然脸色一变,陡然起身,“赵龙赵虎,赶紧给我将那个小子捉拿回来!”

    言公前后神色大变,诸人皆不明到底是和原因。言公站在门外,喃喃自语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有老夫之功底,更甚老夫之气势。”

    他这只不能过河的飞相,最后还是被林岚这未过河的卒给嘲笑了一番。言公握着白宣的手更加发颤了……

    何人不知,言公那“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可是今时今日,却被一个无名小卒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杀得个气势全无。言公咽了口唾沫,自愧不如道:“看来此诗未完,此事未了,老夫眼拙了。”

    他分明看到,第三行开头,还用笔涂去了一行,应该是那个小子写到一半跑路时胡乱涂去的。

    一屋子士子,此时个个都是面红耳赤。

    那个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

    ……

    溜回家的林岚,免不了被一顿数落。好在如今是林家的独子,除了自家老娘喋喋不休地数落外,其他各房以及林如海,都没有一句数落,反倒是帮着林岚说话。

    饭桌上,林如海微笑着道:“夏老先生今日和我说,蒙学都不必上了,让你三日之后去怀仁学堂上学。”

    “岚儿知道。”

    “恩。我林家当年也是世禄之家。到了你祖父这一辈,承蒙先皇恩典,又袭一世。你爹我登科及第,全靠自己才行,才有今日。你要切记,虽然你天资聪颖,却不可自负而不听圣人之言,荒废了学业。”

    “岚儿明白。”

    几房姨娘同样应和着林如海的话,直言林岚是林家的希望,未来的顶梁柱,以后养老送终都要靠他了等等,林岚皱着眉苦笑称是,一顿饭,总是吃得噎死人。

    刚刚死里逃生,饭桌上还被教育一番。林岚突然有些羡慕起能够独自在西厢开小灶的黛玉了。

第十四章 西厢有侍

    虽然夏谦给林岚放了三天大假,但是赚了银子的林岚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出去。主要还是怕三元楼大出风头,那些输给自己钱的家伙上门找茬,尤其是那个言公,更是让林岚觉着应该是扬州城的名门望族,便更加警惕起来。

    刚发了月钱,几房的姨娘和自家老娘一起,去水云斋挑选新来的一批胭脂水粉,这一走,一大家子变得空荡起来。

    林岚无聊,便在西厢蹲着。

    除了西厢,整个林家都知道,这位整日晃悠在林府的少年就是林岚,可偏偏就西厢当中的两人,似乎还将自己当成了林家少爷的小书童。

    西厢阁楼上的窗扇常年紧闭。林岚即便想要偷窥,都没有这个机会。昨夜问了自家娘亲以及各房的姨娘,感情一年到头,连林府里的她们都见不到黛玉几面。

    得了不足之症,先天体虚,又弱不禁风,让足不出户的林黛玉,仿佛成了家里长住又不露面的客人一般,也只有林如海隔三差五地过来,方可允许探望。

    “你怎么又来了?”青莲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地问道。

    林岚看着小丫头有些虚弱的脸色,问道:“染上风寒了?你这丫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黛玉小姐?”

    “咳咳。我听说那人昨日气跑了夏先生?”

    林岚翻了翻白眼,怎么所有关于自己的好话,到了西厢就成了反面教材。

    见到林岚翻白眼的样子,青莲才笑出来,道:“我就知道那人是个草包,你还一个劲夸他,现在出洋相了吧。”

    “嘿嘿,真让你和小姐失望了。大少爷他才识过人,连夏老夫子都说不必再授蒙学,直接可以去怀仁学堂上学了呢。”

    青莲一听,眉头皱起来,道:“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全府里的人都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随便找人问。对了,黛玉……呃……”林岚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小姐可曾起来?这是人参松茸粥,体虚之人不可大补,也就放了些参汤而已。”

    “多管闲事!”青莲噘着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好像林岚欠了她什么似的。

    “我是托大少爷给小姐送粥来的,你这挡箭牌什么时候能够闪开?”

    青莲哼哼道:“小姐还在歇息,这粥你还是拿回去吧。”

    林岚也不方便硬闯,坐在亭前,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小姐醒了,我什么时候走。”

    “你这个无赖!”

    “我就无赖了。”林岚将砂锅往边上一放。

    青莲咬牙切齿地道:“你……粥给我!”

    “怎么?小姐起床了?”

    “哪里像你家少爷那个大懒猪,日上三竿了还让先生去房里等候他。”

    林岚称青莲不注意,凑近了脸颊说道:“说,是你还是你家小姐,这么关心大少爷?啊?”

    青莲脸色羞红,若不是手中有粥,早就扬手打来,气得直跺脚,道:“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哈哈,行了。小姐卯时便起来,这个时候粥刚刚是温热的,我……大少爷吩咐过厨子了,以后每日都按这个方子调理身体。依我看啊,你这小身子骨,也该调理调理。”林岚笑着走出西厢。

    青莲翻了翻白眼,将粥放在石桌上,掀开来,一股淡淡地药香扑鼻而来。她拿起勺子尝了一点,皱眉道:“这么苦,谁吃谁笨蛋。”

    ……

    ……

    老者轻叩小院。

    这条街巷,宁静地有些诡异。街头一个贩夫走卒皆无,一件件小院制式相仿不说,还都无府牌。

    “孝廉公在否?”

    开门的是一位妇人,笑着作揖,“原来是程公。父亲大人在书房研究棋谱呢。昨儿夜里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跟着了迷似的。”

    门外老者笑了笑,手中的纸卷挥动着,道:“赶巧了。老朽正好有事找孝廉。”两家似乎很熟络,老者也不用引荐,直接朝这书房走去,推门便进去。

    “孝廉啊,告诉你个好笑的事情。今儿个家中子弟从外边拿来的东西。听说昨夜有个傻老头折戟在这上边二两银子,我看有趣,便拿来与你看看。”

    老者看到里边那老头坐在榻上不闻不问,便走过去,缓缓道:“看什么西洋镜,有这么痴迷……”

    程姓老者一滞,感情是田鸡找青蛙,白费一场劲。

    “你也见识过了?”

    在研究棋局的老者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有些呆滞地道:“你说的那个三元楼外的傻老头,就是老朽。”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我说呢,哈哈。”程姓老者丢下手中的棋谱,道:“原来你也折戟在那三元楼外,若是加上昨夜里边的二十个傻蛋,加你这个老傻蛋,一共二十一个。如今都成了广陵的笑料了。”

    “我背下棋谱,昨夜通宵研究后,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个骗局。”老者眼睛红肿着,喝了口沏好茶,“好在昨日没有报名道姓,不然被那臭小子戏耍地一愣一愣的,估计今日要被一街巷的人笑话了。”

    他忽然想起刚刚失言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眼前这人,赶紧堵口,道:“敬允,这事情可莫要往外传出去。”

    程公笑道:“好说好说。我听人家说,你那学生送来了一匹上好的徽墨,是不是……”

    “你这是趁火打劫!”杨孝廉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么,不给?那好,明日你就别出门了,免得被那帮老兄弟堵在家门口闹笑话。”

    “幸灾乐祸!幸灾乐祸是吧!好,给给给。”杨孝廉起身去书柜拿墨。

    程敬允坐在榻上,阻止道:“不急,走的时候再拿也不迟。这些残局孝廉你怎么看?”

    “不是与你说了,都是骗局。喂子、障眼法,若不是此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老夫也没脸去报官,不然定把那小子抓去蹲大狱,竟敢做此等不劳而获之事。”

    “瞧你这气包。这棋局可是精妙得很,看似胜负明摆,其实暗藏杀机,这样的残局,岂是常人想得出来的?听说昨日折戟在三元楼的,还有王言王太傅。”

    “什么?王太傅也被那小子戏耍了?”

    “何止戏耍,简直被大杀风头。若不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也输了钱,这事儿定然不会传到老夫耳中。你看看这个。”

    杨孝廉帮着倒上茶,道:“这些小把戏,估计琢磨了有些时日,一看就是个坏胚子。这是……”

    他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惊问道:“好诗!怎就一句?没有下文了?”

    “据说就是与你下棋的那个小子才茅房随手写下的,现在王言正派人满城找那小子呢。”

    “确实是好诗,此等人才错失了,估计王太傅此时心痛不已呢。”杨孝廉靠着墙,昨夜一宿没合眼,困得要死,呢喃自语道:“罢了罢了。老夫输了二两银子也心痛着呢。什么时候能够让老夫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也能‘胡诌’出如此绝句,老夫也死而无憾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程敬允见他昏昏欲睡了,也就不再多说,走到书架边,顺走了两大块上好的徽墨,看到一边的宣旨,手指弹了弹,脆响轻薄,顺手抽出一刀,夹在胳膊下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做完贼还不忘关上书房门。

    一转身,就和老妇人撞了了满怀。

    “允公这就走了?”

    “嗯嗯。这一刀纸和两块墨还请大姊替我谢过汝家老头,他昨夜累了,这会儿睡着了。”他看了眼老妇人菜篮子中的鱼肉,笑道:“孝廉兄今日有口福了。”

    “哪儿啊。这是给我那小孙子准备的,孩子要补补身体,死老头吃菜就好。”杨孝廉辞官以来,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出了名的惧内,到了老,更是尤为明显。在这杨宅,俨然就是程敬允眼前的这位才是家主一般。

    “好好好。等拜了文庙,就来学堂拜师吧。你家老头估计没那精力。”

    老妇人眉开眼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一定选上好的后羊腿,还有肥鹅给允公送去。”

    老妇人虽说在内持家,但是程敬允的本事还是知道的,这教出来的学生,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直到如今都还活动在官场上,可谓是桃李满园。

    “哈哈,告辞。对了,忘记说了,昨日孝廉在三元楼外下棋输了二两银子的事,您转告他,我程敬允明人不做暗事,一定不会在外边乱传的。”

    老妇人立马尖叫起来,“什么?!这天杀的昨日输了二两银子?”她一脸的惊讶,转而便是肉痛和愤怒,“允公走好,我且收拾收拾这书房!”

    程敬允夹着宣旨攥着墨,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还没走出杨宅,书房里便传出杨孝廉的哀嚎声。

    “程敬允,你个王八蛋!”

第十五章 读书郎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林岚蹲在林府前,胜于无聊,嘴里随便瞎哼着儿歌。

    一边替林岚背书包的小书童却似乎很有感触似的,问道:“少爷,您唱的这是啥调啊,咋没听别人唱过呢?”

    林岚眼皮一抬,看着小不点书童,道:“这是你少爷我自个儿编的。对了,你是哪房丫鬟的小弟?”听闻自己上学堂,还给派送了一个小跟班,听说是府上丫鬟的弟弟,看着模样,应该就是这小不点了。

    “哦,我是二奶奶丫鬟碧芸的弟弟,三岁就跟着姐姐入了林府。”

    “叫什么呀?”

    “顺溜。”

    “呵,名儿还真的挺顺溜的。”林岚将一个肉包子递给他,“吃吧,别到了学堂饿得到处找果树爬。”

    顺溜腼腆一笑,挠了挠头,“这是少爷的早点,顺溜不敢。”

    “行了,赶紧吃。”

    林如海穿着官府出来,见到好似哥俩的主仆正在分包子吃,便道:“怎么?再这里磨洋工?”

    顺溜还笑眯眯地吃着包子,听到林如海的声音,差点被噎死,慌忙将手中剩余的小半个包子全塞进嘴里,才慌忙转过身,鼓着嘴嘟囔道:“老……爷……好。”

    林岚笑道:“这不等爹出来请安嘛,顺溜,咱们走。”

    说着,飞也似地跑走了,还在吃包子的顺溜小腿一迈,在后边跟着大喊:“唔,少爷等等顺溜!”

    “这小子……“林如海摇摇头,走入自己的官轿之中。

    ……

    ……

    怀仁学堂在城西,离林府也就一里地,车轿都省了,林岚跨入学堂,屋外早就有一堆的书童歇息着。

    “顺溜,林府也不远,你若是闲无聊了,就回去歇着。”

    顺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哪能啊,要是顺溜就这样回去别说夫人、二奶奶了,就是姐姐都得把我吊在房梁上打。”

    “你姐还打你?”

    顺溜眼珠子看着鞋尖,一语不发。

    林岚拿过书包,道:“回去给你姐姐说,以后没有大少爷的吩咐,谁也不能欺负你。”

    顺溜眼中闪过一丝明光,小嘴笑咧着。

    进入学堂的时候,林岚也是有些小激动的。毕竟很久没有上过学了,看到年岁不一少年坐在学堂之中,自己这个十七岁的大孩子,已经算是年长之辈了。

    见到来了新同窗,几个少年纷纷转头过来。

    “你就是林家的那个野……”

    林岚微笑道:“野什么?”

    那个少年嘴角微微一扬,深有意会地道:“没什么。”

    林岚闭目,深呼吸一口,权当刚刚被蚊子叮了一口,等到睁眼时,嘴角的笑依旧未减。怀仁学堂不像是某些家族的私塾,都是本家子弟,这里聚集的,都是些官宦富贾的子弟,自然参差不齐,品性不一。

    “先生来啦!”

    不知道哪家的书童趴在窗口喊了一声,在前头吃饭、打闹的公子哥们纷纷坐正,拿起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

    夏谦一进屋,听到书声琅琅,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停下吧。”

    夏谦手一按,这些兔崽子仿佛早就等着听号令一般,立马就闭嘴放下书来。

    “今天最后做的,是林御史家的公子林岚,今后便是你们的同窗了。”

    “这么大了,还来上学。我大哥这个年纪,早就去乡试了。”

    “可不是嘛,我只听说林家有个美人儿,这个老大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夏谦看到这些人小鬼大的滑头对于林岚议论纷纷,便立马喝止住,“你们废话这么多,是不是嫌课业不够?好了,接下来检查昨日的课业。你,对就是你,不用把头缩下去,刚才就你这小子废话最多。”

    被点到名的少年是扬州一员外的小儿,见到夏谦一副怒意,便支支吾吾道:“先生,我不把握。”

    “你张大梁何时把握过?”

    “哈哈。大梁,你今天算是和先生结下梁子了。”

    “去去去,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夏谦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坐下吧,等你把握了我在喊你。你们当中有谁会的?”

    满堂俱静,一听到先生又要点“生死薄”,这些泼猴儿一个个缩起头来,别提有多乖了。

    “你们上学堂多的已经有三年了,少的也满一年了。为师将《论语》,让你们来理解一番有这么难吗?将来如何参加科举,如何考取功名?”

    “学而时习之,你们做到了几分?一下课就撒开丫子跑,生怕在学堂遇见鬼还是怎么的?来,温书礼,你来说说,这学而时习之,何意?”

    林岚前边的那个嚼舌根小子像被电击中似的,直起腰,然后扭扭捏捏站起来,“学而……学而……”

    “学而时习之!”

    “哦,学而时习之……学而时习之……”温书礼渐渐没了声音。

    夏谦气得差点跳起来,怒斥道:“你们一个个的,到了年末绩考,看你们如何向你们父母交代!为师也不奢求你们能够入国子监,但求你们听一点进去,不要像温书礼一样,背后嚼舌根一流,读书背文九流!”

    温书礼脸涨得通红,“先生,我不服!”

    “哟,你还不服?那你说说,在座之中,有哪一个不如你,说出来,为师就替你伸张正义,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哈哈,温书礼,别瞅了。你连蒙学都是真的蒙混过关的,要不是你老爹嫌你丢脸,塞了不少银子,这学堂岂是你能来的?”

    温书礼气得满脸通红,忽然将手指向身后的林岚,“他!他不如我!”

    所有人将目光看向林岚,然后有不屑的,也有讥笑的。

    “喂,温书礼,你和这样的人比不是自降身份吗?”

    “哈哈,你也只能和这种乡下来的比比了。”

    夏谦眉头一皱,喝道:“都给我闭嘴!温书礼,这林岚今日刚刚来上学,还没读过四书五经,不算。你再找个人出来,为师就收回那句话。”

    “不,我就要和他比。”毕竟是小孩子,能找到个垫背,自然要舒舒服服地靠着,免得再被说成下九流。

    林岚原本无意出什么风头,跟一群小学生争吵,简直有辱他的智商,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岚再认怂,估计今后更加抬不起头来,便站起来,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他稍作停顿,然后慢慢说道:“圣人之言,为学者,需要按时去温习、实践它,难道不是件快乐的事情吗?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自远方来,难道不应该快乐吗?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生气,就像刚刚诸位同窗在林某人面前说三道四,遮遮掩掩的,林某人还不生气,这就是君子应该有的气度。”

    夏谦站起来,盯着林岚,道:“你……读过四书五经?”

    林岚笑了笑,“略懂略懂。”

    夏谦十分严肃地道:“做学问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略懂是什么意思?”

    “那便是懂吧。”

    温书礼小脸蛋上露出厌恶之色,忿忿道:“会个一两句论语也敢装大才子?”

    “温书礼,你有你大哥温庭礼一般的才识再来装先生吧。”夏谦看着温书礼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怒道。

    “不敢。”温书礼连忙缩了缩头。

    夏谦问道:“四书五经可曾都通晓?”

    林岚点点头。

    夏谦不觉暗吃一惊,道:“看来老朽对你还是低看了。这样,你们几个,今日将论语学而篇熟读,半个时辰后,为师再来抽查课业。林岚,你跟我过来。”

    夏谦双手负背,缓缓朝书房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堂,这些小兔崽子立马就炸开锅了。

    “喂,这野种咋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估计是随便听来了几句吧。老子才不信这傻狍子能通晓四书五经呢。吹牛皮的话谁不会说?”

    书房之中,夏谦来回踱步了许久,眉头紧皱着。

    林岚疑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难处?”

    夏谦摇摇头,道:“只可惜这小考今年过了,还得来年二月才能去应试,不然真可以试试你真实水准了。”

    林岚笑道:“学生读书纯属胜于无聊,并没想过要去参加什么科试。”

    “这是什么话,读书以明志,仕途乃我读书之人的正道。御史大人想必也想让你出人头地,这样,既然四书五经都已通晓,我这怀仁学堂也……”

    “别……”林岚苦笑道,“学生刚刚上学一天,您若是再让学生退学,估计家父家母非打死我不可。这四书五经学生也只是粗浅的略读过,还没有精细地读过,所以还是在这学堂多学一些。”

    夏谦虽然没做过什么大官,辞官闲居在扬州,创办怀仁学堂也不过是想教出些得意门生。如今从怀仁学堂出来的,连个过院试的都没有,实属丢脸。“这样啊……那就挑几本前人注疏,细细揣摩,若有什么不懂,随时请教为师便是。学堂嘈杂,你就在这书房进修,你看如何?”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高调了?”

    “你在学堂和那些玩泥巴的小子一起读书,那才高调呢。”夏谦走出书房,朝学堂走去,内心的小激动早就抑制不住。

    怀仁学堂,终于要出一位能看的才子了!

第十六章 打的就是你

    学堂下课的铃声响起,林岚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出书房。这些大儒的注疏,无非就是绕着一句话,来来回回地绕弯子,看着就犯困。

    他四下找了找顺溜的声音,才见到蹲在角落的顺溜抹着眼泪。

    “怎么回事?”

    “少……少爷……”顺溜哽咽着。

    见到顺溜身上的泥渍,脸上还有不少的淤青,便问道:“谁打的你?”

    “他们……他们说少爷你是乡下佬,我和他们争辩,结果他们就打我,说我是护主的狗。”顺溜擦着眼泪,委屈地说道。

    一边上学堂替自家少爷们整理笔墨,拿书包的书童纷纷出来了,那些在课堂上不怎么客气的子弟们也不在意地说说笑笑。

    林岚朝当中一站,问道:“方才是谁打的我家书童,还请站出来。”

    “喂,林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有些狗咬了人,所以我打算替狗的主人教训教训不开眼的东西!”

    温书礼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林岚这么强势。若是一般人,自己的书童被打了也就打了,没想到林岚会为了一个书童出气,便说道:“下人之间难免打打闹闹,林岚,你这样拦着路,不合适吧?”

    林岚笑了笑,“也是。顺溜,你看看这些个人中,那几个是刚刚动手打你的。”

    一共十来个书童,顺溜很快就认出对他拳脚相向的三人。

    “恩,其余的都走吧,若是觉得想惹点事出来才显得仗义,那么也可以留下。”

    见识过林岚本事的人,原以为就是个好运的小子,靠着林如海才能到怀仁学堂来蹭课的,如今看来,这人确实不简单,加上家世显赫,在扬州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也就不去惹什么幺蛾子。

    “走。”

    留下主仆六人,略微有些不安之色。

    “温书礼、张大梁,你是……”

    “白舟。”那人退了两步,看着林岚有些忌惮地道,“我……我爹是扬州府通判!”

    林岚点点头,道:“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有意见可以提,让下人欺我的书童算什么本事?”

    “哼!你这乡下野种,也配和我们一起读书?滚回家种田去吧!”温书礼年纪虽小,却出口不逊。

    啪啪!

    林岚抓住了温书礼的领口,直接就是两个耳光。

    “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不要因为你年幼,就可以当成出言不逊的资本,我替你爹好好管教你一番!”

    温书礼被忽然的两个耳光打蒙了,脸上火辣辣地疼,“你居然敢打我?”

    “我不光打你,我还踹你!”若是以往的林岚,这时候早就叫弟兄群殴这厮了,看在这小子才十来岁,他几次三番忍住了动手的冲动,最后还是被这贱样给逼得动了手。

    一脚飞踹,直接踹在了温书礼的屁股上,直接踹飞出几步远。

    一边的张大梁,和白舟直接懵了赶紧撒腿就跑,林岚也不管其余之人,今日若不杀鸡儆猴,这学堂恐难立威,以后找麻烦的事儿会越来越多。

    “你……你敢打我?”

    “少爷……”顺溜支支吾吾道,“别打了,被老爷知道一定要挨骂了。”

    “林岚,我一定要把你皮扒了!”

    林岚看着温书礼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走过去几步,道:“林府随时恭候,只要你敢来。顺溜,走。”

    这样的人渣,林岚笃定他是不敢将事情告诉自家老爹的。本来就是自己嘴贱外加先动的手,道理全在林岚这里,给他爹告状,最后又得吃上一个嘴巴子。

    “你给我等着!你可知道我爷爷是谁?”

    “是谁都不要紧。打的就是你!”林岚双手负背,悠闲地离去了,只留下温书礼在原地大呼小叫。

    夏谦刚刚泡了壶茶,看见大呼小叫的温书礼,便喝道:“书礼,怎么还不走?”

    “先生。”

    “怎么一身的灰?别以为在这里撒泼打滚就可能不罚抄,没有这事儿!”

    “是……”温书礼咬牙切齿地狠狠道。

    “怎么,对为师不满意?”

    “没~~有~~”

    温书礼终于哭了出来,泪流满面地往家里跑。

    ……

    林岚手头很富裕,带着顺溜先去了医馆,擦了些跌打酒,接着又在扬州城里逛了逛,买了些吃食。林岚没想到,竟然还有小时候的味道,灌汤包、干菜烧饼,林岚自个儿大快朵颐的时候,总捎带着给顺溜买一份。

    感动地小顺溜眼泪哗哗的,“少爷,您对我干嘛这么好?”

    “行了。我不是说过么,你当了我的书童,那么从今以后,谁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有我林岚一口吃的,绝对饿不死你。”林岚喝了一口酸梅汤,笑道。

    扬州城商贸繁华,自然商铺众多,林岚带着顺溜转了好一圈,才回到林府。老远就看见温书礼带着几个男子站在林府门前,朝四周张望着。

    还在吃着烧饼的顺溜一惊,着急道:“完了完了,他们一定是在等老爷。少爷,待会儿你就说是我打的,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

    “行了,瞧你慌张的样儿。他们若真是来告状,咱们也不怕。”林岚往家门走去,完全无视温书礼几个人。一边的顺溜瞥了眼张牙舞爪的温书礼,吓得赶紧跟上了林岚的脚步。

    “林兄,林兄留步。”

    林岚回头,看着男子小跑上来,便问道:“兄台是……”

    “在下温书礼的长兄,温庭礼。听闻方才小弟与林兄在学堂有些不愉快,所以特地过来让书礼给林兄道个歉。”

    “道歉就不必了。在下也出手教训过了,算是一个警告吧。小小年纪不学好,仗势欺人,斜眼看人,将来即便有可能踏入仕途,也是个助长不正之风的昏官。”

    温庭礼酣然一笑,道:“林兄严重了。书礼虽然嘴不饶人,但是本性不坏。书礼,你和林岚是同窗,温、林两家同朝为官,我等理应相互扶持,怎么能因为一些小磕碰而交恶呢。”

    林岚笑了笑,道:“真的不必了。温兄不知还有其他的事吗?若是没有,就自便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中秋将至。扬州几个学堂、诗社准备联袂搞一个诗会,不知道林兄有空否?”

    林岚笑道:“再说吧。”这种装逼诗会,林岚自己没有多大兴趣,但不代表一定不会去,万一现在一口否决了,到时候自家老爹指名道姓要让自己去,估计就要自己打自己脸了。

    看着林岚进府的背影,温庭礼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大哥,你为何还让我跟这野种道歉?”

    “不然呢?书礼,有些话背后说人也就算了,你挑明了说,被打了,即便是让爹爹上门说理,估计林御史非但不会责骂这厮半句,恐怕爹都要毒打你一顿。”

    “那就这么算了?”

    温庭礼笑道:“既然他这么争强好胜,想必中秋诗会也不会错过,不就是熟读四书五经吗?这些本公子五年前就会了。吟诗作对得看才气,到时候你就看好你哥如何打压这厮吧。”

第十七章 青莲,你轻点

    到了晚间,林府的灯笼点亮。

    厨子早早地将烧好的菜又回屉蒸了蒸,林如海刚刚换好衣服,这桌上的菜恰好摆齐。

    在这样的大家庭,人人都有生存之道,可能这就是林府的厨子一直没被炒的原因吧。

    林岚到林府也好几天了,饭桌上依旧不见黛玉的身影。不过仿佛一大家子也都习惯了,按照孙姨娘的话,黛玉是天上的谪仙女,怎么能和凡夫俗子在一张桌上吃饭。

    林如海吃了几口饭,侧头问道:“岚儿今日上学,感觉如何?”

    林如海这么一问,诸房姨娘,还有自家老娘纷纷投来期待的眼光。这饭桌上,林如海不开口,她们也不好开口询问。

    林岚忙应付道:“感觉还行。”

    他总不能说自己啥都没干,就呆在书房里闷头睡大觉吧。

    “恩。虽然夏老夫子说可以省去蒙学了,但让你直接读四书五经,可能还是稍显吃力了些,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多问。”

    “岚儿谨记。”

    “对了,听管家说,日暮时有几个年轻人找上门来,是来找你的?”

    “是的,温家的公子与岚儿有过一面之缘,特地找岚儿中秋佳节参加传诗会。”

    林如海一听是这个,脸上多了一分笑意,道:“也好。虽然你还未学过诗,但多去听听看看,学习学习总是好的。”

    “岚儿谨记。”

    一顿饭,被一顿教训,林岚吃得又差点窒息过去……

    ......

    ......

    入秋以来,虽未下过一场雨,但是已经一日凉过一日。

    林岚饭后闲来无事,又往西厢凑过去,恰好在凉亭遇见了青莲。

    “风寒还没好?”他瞥了眼青莲背上的披肩,“你还真和小姐情同姐妹啊。”

    青莲黛眉一皱,小声嘀咕道:“怎又是你?”

    “这么讨厌见到我?”林岚呵呵一笑,不知为何,对这个小丫鬟,林岚有莫名其妙的……欲望……当然,绝对不是男欢女爱的那种,而是忍不住想要过来调戏一番,又生怜爱的复杂欲望。

    “那人派你来的?”

    林岚笑了笑,道:“你还真是跟小姐一样魔障了么?他可是老爷的儿子,那人那人的,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又要嚼口舌了。”

    青莲脸色淡然地说道:“那就让他们说去。”

    “呵,你哪来的淡定,难不成黛玉妹……小姐给你的?”林岚每次来找青莲,总要心里代入好几遍,俺就是个小书童,但还是难免有说秃噜嘴的时候。

    青莲冷哼一声,道:“小姐就是这么想的!起开!”

    青莲趁着林岚不注意,一把就将他推开。

    正在思忖如何调戏小妹妹的林岚没回过神,脚下一个不稳,踩在了石亭的台阶上,两只手下意识地托到了地上。

    “唉哟!”

    已经逃出林岚魔爪的青莲回过头来,看到抓着手腕的林岚,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别装神弄鬼的!”

    “什么装神弄鬼,我手腕脱臼了,快扶我起来。”

    青莲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是过来搀扶林岚,嘴中呢喃道:“真是没用。这么大个子还这样弱不禁风。”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林岚这下摔得可真是不轻。

    青莲一下没拉动,倒是反被林岚身体的重量给拽了过来,直接扑在了林岚的怀里。

    “哎哟!”

    “你!”

    林岚双手举得老高,看着要打下来的手掌,直接撇过头,道:“我可什么都没干,你轻点!”

    青莲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赶紧从林岚身上起来,朝屋里跑去。

    林岚偷瞄了一眼,见小丫鬟离开了,才安松一口气。

    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手腕脱臼,没个几日功夫,恐怕是难好了。正当他起身的时候,看到屋里又出来个人影。

    “跌打药,拿去。”

    林岚看过去,青莲脸颊有些羞红,便道:“算了,我这单手擦药也不方便,还是去医馆找大夫看一看吧。”

    青莲反咬着嘴唇,迟疑了很久,才将准备离去的林岚喝住,“坐下。”

    “啊?”

    “你这厮,叫你坐亭下,听见没!”

    “哦。”林岚看了眼青莲,是不是在林妹妹身边待贯了,连丫鬟说话的语气都要高人一等呀。

    青莲拿出药酒,先在自己的手上搓热,然后一个眼神,示意林岚将手交出来。

    “青莲,你可轻点呐。”

    “哼,少废话。”青莲抓着林岚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在那脱臼的手腕上来回擦药,疼得林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还不敢大声叫出来,只能忍痛咬着衣袖。

    感觉手头上的力轻了,林岚才大松一口气,看到青莲同样额头有些许香汗,便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动手了。今儿个顺溜在回春堂擦药,也没见喊疼,刚刚被你这么胡乱一按,差点人都要昏过去了。”

    青莲擦了擦汗,问道:“二……奶奶家的丫鬟又打他了?”

    “呵,你还知道的真多。不过这次可不是。他当了我……家少爷的伴读书童。听他说是在学堂里被人打的。”

    “定是那人惹事,结果还得顺溜挨打!”青莲一脸怒气,将罪都安在了林岚身上。

    一边的林岚翻了下白眼,自己嘴贱干什么,便只能继续说道:“顺溜说,是学堂里的那些人侮辱少爷,他才和那些人争辩,结果他们人多势众,还动了手。后来少爷还出手教训了为首的那个公子哥,听说直接赏了那人两个大嘴巴子,还踹飞了那个人。”

    青莲那手绢遮在嘴边轻轻一笑,道:“真是该!打得好!”

    林岚一见青莲笑了,便故意酸溜溜地说道:“你也觉得少爷打得好?”

    青莲一愣,赶紧收敛起笑容,道:“好什么好,就知道惹是生非。万一对方找上门来……算了,这与我何干!你赶紧走,待会儿……待会儿吵醒了小姐,你另一只手也免不了脱臼。”

    “呵呵,我看小姐啊,是口是心非。一边装着什么都不在意,一边像只鹰隼似的盯着林府内的一举一动。”

    青莲脸一红,想要转过身怒斥,结果林岚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只能原地跺脚泄愤。

    西厢前一阵秋风送爽,竹林飒飒,又不知飘落了多少青叶。

第十八章 中秋月

    转眼便是中秋佳节。

    学堂放假,然而对于林岚来说,只不过是白天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夏谦这几日也时常摸林岚的底,看看林岚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步。结果四五次下来,夏谦便不再去书房打扰林岚午睡了。

    这丫的哪里是学生,简直可以当他的老师了!若不是科举六试无法避免,夏谦都觉得林岚可以直接进京赶考,参加明年的会试了。

    “林岚啊,今日中秋佳节,学堂都放假了,难道昨日为师没有与你说?”夏谦见到林岚,笑着问道。

    “学生知道。家父让学生带了些月饼、蜜饯,特地来拜会先生。”

    “呵呵,林御史倒是抬举了,老朽这怎么好意思呢。”说着,便接过林岚手中提溜着的包裹。

    林岚回以一笑,问道:“今日师娘没来学堂?”

    “家中亲友齐聚,正在招待呢。为师也打算回去团聚,要不去为师家中坐坐?”

    “不了不了。学生不请先生已是罪过,这哪能去先生家吃饭呢。”

    夏谦笑道:“哈哈,我这先生当得属实不称职。不知你与汝父说过老朽的建议没?”

    林岚笑笑,摇摇头道:“这学堂还没待几天,若是去书院,家父一定会以为学生急于求成,读书囫囵吞枣,难免一顿臭骂。”

    “呵,以你才智,岂可与一般的朽木相比?若是你开不了口,等过了中秋,我与令尊去说,免得老朽误人子弟。”

    “先生严重了,这天色不早,等回府吃了团圆宴,还得去传诗会看看,就不叨扰先生了。”

    “传诗会吗?如此甚好,多长长见识,看看这广陵才子如何作诗,也是极好的。”

    林岚别过夏谦,与顺溜沿途买了些吃食,匆匆回府。

    今日中秋佳节,就连林如海都早早地回了府,换了一身素雅的长衫,正在屋内饶有兴致地下棋。

    见到林岚回来了,便招手笑道:“岚儿可会下棋?”

    还没等林岚开口,穿着豆绿折裙的王氏便笑道:“他哪里会。也就能和些臭棋篓子相互过招罢了。”

    林岚笑道:“做娘亲的如此说孩儿,不夸赞也就罢了,还如此讥讽。”

    “哈哈,你娘她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对你满意着呢。看看这残局,真是有意思。前几日衙门里的几个小厮闹着玩,我还没在意,没想到今朝去拜访几位老友,都在说着这残局,一研究,还真是妙不可言。”

    林岚头一探,得,感情就是自己放的“毒”,如今毒到了自己老子身上。

    “爹可是要破解这残局?”

    林如海笑了笑,道:“消遣娱乐罢了。对了,今夜传诗会,你分在哪个诗局?”

    “哦。”林岚拿出温庭礼托人送来的帖子,扫了眼说道:“第捌楼?”

    “这传诗会就在各个扬州城里头酒楼举办,这第捌楼正好顺道,待会儿你便与我一道同乘而去。”

    “爹你也要去?”

    林如海笑道:“既然是传诗会,总得有个高低判别。每个诗局有佳作,都会送到第壹楼,到时候会有扬州城中的名儒文豪品评。”

    林岚没有想到,一个诗会竟然弄这么繁琐。

    王氏问道:“如海,今日中秋佳节,要不要请黛玉一起吃顿团圆饭?”

    林如海刚要说话,一边的管家过来,道:“老爷,刚刚西厢那里传话来,说小姐风寒尚未好,怕在吹了风,就不过来吃饭了。”

    “罢了,罢了。甭理她,咱们自己吃。”林如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这团圆饭,吃得又不是那么有滋有味了。

    ......

    ......

    中秋佳节,虽不像大年夜、元宵那样热闹喜庆,但是依旧有传统风俗。

    扬州城内大型的灯会不曾有,但是家家户户也都有燃灯之俗。用竹竿挑好了,高束于瓦檐之上,俗称“树中秋”。

    林府的各房若是往年,定是自顾自儿的在房内闲聊。自从林岚用杉木做了副麻将,又教会了几个姨娘和自家老娘基本的打法后,这家里边就热闹起来。

    开始的时候,几个姨娘还拉林岚坐镇,后来就再也不需要林岚上场了,三个姨娘加上自家老娘,正好凑一桌。

    偶尔林如海也会过来凑热闹,大抵也是享受这样的热闹劲。

    “岚儿,准备走了吗?”

    “就等您了,还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就是去凑凑热闹罢了。”林岚站起来,看着林如海又换了套体面的衣裳,不解地问道:“难不成爹爹还有什么应酬?”

    “这壹楼之中,哪一个不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呀,如今年纪尚小,等哪一天过了童生试,再带你去见见那些老学究,届时拜个好老师,这夏老先生讲讲四书五经还行,至于其他的才学,就略显欠缺了。虽然为父这样背后说人不对,但事实就是如此。”

    林岚跟着林如海一并进入到马车中,笑道:“岚儿倒是觉得夏先生挺好的。”

    马车辘辘而行,两侧夹道,张灯结彩,中秋佳节,出来赏月之人确实不少。林如海吃了口备好的小点心,说道:“挺好?还是说自在?”

    林岚尴尬一笑,问道:“孩儿不明白爹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在学堂的事情,你以为没人与我说么?打人这事作罢,是温韦他那孙儿的错,不过岚儿你要记住,林家是书香门第,这动手总归要被人背后说道,有失门风。”

    林岚眯缝着眼,道:“爹啊,我给您唱个曲儿。”

    “哦?”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去去去,哪里听来的混话。”林如海摇头笑骂道,“行了,到地儿了,你那捌楼就在这儿。”

    林岚掀开帘子一瞧,那竹竿高挑着的灯笼上,写着大大的一个“捌”字,再往正门一瞅,笑道:“三元楼,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顺溜,走着。”

    “唉,少爷。”坐在马夫边上的顺溜兴奋地跳下车。

    长这么大,自个儿还是第一次来看传诗会。

第十九章 我得吃回来啊

    林岚今日出门,特地换了身新做好的藏青色长衫,看上去比那日门口摆棋摊时精神了许多。不然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估计这门儿都不让进。

    门口负责接待地小二笑容可掬地点头哈腰。林岚将请帖递上,小二粗粗扫了一眼,只识得上边特有的图案,缓缓道:“三两银子,公子请。”

    “还要银子呀。”顺溜嘟囔着嘴,觉得黑心商人真黑心,三两银子啊,这得多少个月的工钱?

    小二笑了笑,道:“酒水、菜肴都是免单的,但总不能让店家破费太多,每年的惯例。”

    林岚掏出三两碎银,笑着摇头进门。这还破费呢,过来参加诗会的,哪一个是真正在意吃的,估计绞尽脑汁地写诗吟诗,恐怕连菜都吃不上一口。

    “少爷,三两银子,搁苏嫂的饼铺能吃三百个烧饼呢。”

    “呆瓜,那你咋不说能吃上一千个小笼包呢?”林岚笑骂道。

    顺溜算了半天,眼睛一亮,“是唉。一千个小笼包……那得有多少?”

    主仆二人上二楼,在东南角靠街的地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公子可要什么吃食?现在人少,好给您端上来,待会儿多了难免照顾不周。”

    “顺溜,你吃什么?”

    “啊?”

    站在一边的顺溜满脑子还是烧饼、小笼包,便脱口而出,“烧饼,小笼包。”

    林岚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刚骂过他呆瓜,还点这些玩意儿,便说道:“你们三元楼的盖八仙来一份,然而三笼鱼鲜小笼,再来一份三元开泰。”

    一边的小二瞠目结舌,道:“这么多?”

    “怎么?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没听说不能点这么多?”

    “不不不。是怕公子点这么多,待会儿作诗没地方摆纸墨。一般都是点壶酒助兴,像公子您……”小二笑了笑,戛然而止。

    林岚说道:“既然没规定,叫你上你就上,再来壶醉仙酿。”

    “哎……”

    顺溜有些尴尬地问林岚:“少爷,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

    “没有啊。”

    “那这小厮怎么一脸嫌弃的样儿?”

    林岚呵呵一笑,道:“他嫌咱们吃了他家的东西,赚得就少了。这才哪到哪,放开了肚子吃!”

    顺溜腼腆一笑,道:“顺溜还能吃……”

    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个时候根本无需灯笼,天上那大月盘刚刚升起来,照得地儿都是霜白的,游街赏月,好不热闹。

    三元楼才子佳人,好不热闹。今夜吃饭的少,更多的则是来凑个热闹,吟诗助兴。唯独角落的林岚跟顺溜,两人吃得好不愉快。

    “难怪这各大酒楼,争着承办诗局呢,感情这当中的油水多多啊。”林岚一眼扫去,每张桌上都铺着白宣,最多就是一两壶酒,像林岚这样大吃大喝地,真的是独此一桌了。

    每个上楼来的书生才子,都会闻香投来古怪地目光,随后露出一副鄙夷之色。这心是有多大,诗会又不是来吃喝的,简直有碍观瞻啊。

    林岚自己顾自己吃着,是不是还给顺溜夹菜,一直埋头苦吃的顺溜都发现了周围人古怪的目光,轻声问道:“少爷,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会作诗吗?”

    “不会。”顺溜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林岚将一个肉丸送入嘴中,这家里每日吃得更冷战一样,今日索性痛快地吃上一顿。“那不就得了,少爷我也不会。咱们交了银子,不能白来,你说对吧?”

    “少爷说得好有道理。”

    “哟,林兄啊,你怎么独自吃上了?温某人可是找你找得好苦啊。”

    林岚一回头,见到温庭书跟着几个书生娓娓走来,便放下手里头的大闸蟹,金秋蟹肥,若不吃上几只,还真的吃不回本钱来,“温兄有礼了,这几位是……”

    “哦,我来介绍,这几位都是西静书院的同窗,杜有楠杜公子,齐三阳齐公子以及萧方萧公子。几位,这位就是我经常提到的,林御史府上的林岚,林公子。”

    “各位有礼了,要不坐下一块儿吃?”

    几个西静书院的学生一脸厌恶之色地看着林岚,说道:“我等来参加诗会,又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林兄、温兄,失陪了。”

    “那边还有几位好友,失陪了。”

    几人纷纷欲作离去,温庭礼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来挤兑下林岚,让他心情极佳,说道:“林兄,这几位性子直,说得不中听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人各所好嘛。要不温兄坐下陪我吃点?”

    温庭礼笑道:“不了不了,林兄您慢用,这传诗会即将开始,您还是与你小仆慢用吧,在下告辞。”

    林岚笑眯眯地拿起已经敲碎了的蟹钳,用筷子沾了少许醋,道:“顺溜啊,你吃饱了吗?”

    “恩,还差那么一点。”顺溜赧颜一笑,用沾满了肉汁的手挠了挠头。

    “那就再点一些?”

    “听少爷您的。”

    林岚吃着大闸蟹,喊道:“小二,再来两屉蟹黄烧麦!”

    东南角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圈隔空带,这边主仆二人推杯换盏,隔着一圈桌子的另一边,已经有人动笔书墨了。

    ……

    ……

    瘦西湖之中最大的画舫之上,大大的“壹”等高悬。湖岸边烟花璀璨,时不时有几盏孔明灯飞天而上。

    画舫之中丝竹悠扬,琵琶声清脆入耳。扬州比不上京师,前来的官员之中,诸如林如海之流,已经算是扬州的高官了。前来赏月喝酒,不是名宿就是官僚,这一船,聚了扬州最有权势之人。

    林如海与几位同僚寒暄几句之后,便碰上了一人。

    “林御史。”

    “古知府?”

    “不知古老有何指教?”

    古子章笑道:“岂敢岂敢。今夜中秋佳节,你我二人把酒言欢,先干为敬。”

    林如海同时将手中的酒饮尽,道:“古知府有话不妨直言。”

    “也无其他,只是想告知林御史一桩事,江都葛家村,葛夜年死了。”

    “死了?”林如海眉头一挑。

    古子章说道:“昨夜死的,死的时候死不瞑目,吐了三升血。”

    “林某主政盐道,这与我何干?”

    古子章笑道:“是无关,不过与令公子有没有关系,林御史心里最清楚了。”

    “古老是何意思?”

    “中秋佳节,没必要闹得不愉快,葛夜年死有余辜,即便那桩爆炸案是否与令公子有关,那都是后话了,只是如今当事者亡故,只希望林御史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葛芳削去功名一事,公文还在扬州学正之处压着。”古子章说到这里便不说下去了。

    “小儿不过是无辜被冤枉,才反将一军。如今既然事情过去了,那便算了。古知府您看着办好了。”

    古子章笑了笑,将杯中酒斟满,道:“那就多谢林御史了。”

    官场你帮帮我,我帮帮你,虽然偶尔捅刀子,咱俩还是好朋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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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官社稷,五帝家天下。盛世之朝,游戏红楼,一怒为红颜,不问西北几时春。盛世不再,余庆难享,称一声官家,又何妨?[书友群]:551379273吾乃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吾乃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吾乃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