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不能说的秘密
栊翠庵松柏掩映,这里是园子里最清净之地,一般都少有人来往。妙玉带发修行,平素不与人来往,这园子里的姑娘们也不来这栊翠庵串门。
宝玉在园子里想找个人撒气,左右找不着,便到这栊翠庵来,一屁股坐在佛堂里。
“二爷什么事,发这么大火气?”
宝玉有些不悦道:“这林岚有什么资格住园子里?原本好好的一个园子,被他搅得不得安宁,真是气人!”
妙玉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是园子被搅乱了,还是二爷您的心被搅乱了?”
宝玉一愣,侧过头望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被他这厮牵着鼻子走?”
妙玉低头轻笑,并未多说什么。
其实争与不争,宝玉心里自然清楚。
“你给评评理,一个外戚,住荣府的园子里赖着不走,这像话嘛?”
妙玉诘问道:“黛玉也是外戚,二爷不是巴不得她长住于此吗?”
“她……林妹妹……她不一样。”宝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搪塞过去,心里更加郁闷了。
“这些不过都是二爷你内心在作怪罢了,失去了本心,则是变得毛躁起来,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宝玉问道:“那该如何办?”
“你每日来栊翠庵参佛,多平心静气地看人看事,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宝玉呢喃自语着:“多平心静气地看人看事……”
他眼中忽然明光一闪,拍了拍脑门,惊道:“哎呀,我真是糊涂!怎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多亏好姐姐提醒,在理,在理!”
妙玉酣然一笑,道:“怎个在理法?”
“他与林妹妹是亲兄妹,怎能来的情愫?看来是我想太多,好姐姐,告辞了。”
妙玉脸色一变,“不是……我是说……”
宝玉早就跑得没了影子。妙玉有些哭笑不得,喃喃自语道:“这下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
……
林岚在园子里,悠闲地像个老太爷,倒是辛苦了探春,开春以来,林岚建议的花瓣香皂,再一次地成为了香皂铺子的主打新品。就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一般,这其他店家看着眼红,然而也只有干看着的份。
倒是有几家精明地,从林家的香皂铺子里进购了大量便宜地肥皂,溶在水里头,一番捣鼓,还真的做出了各式各样的肥皂来,然而销路却差得出奇,原因是这样的肥皂,没香味。
这一点,林岚自然是有他自己独有的生意经的。便宜没好货,但重在便宜。肥皂这么好用的洗涤品,不管是洗衣还是洗澡,都是佳品。如今价格压下来了,自然是销路大开。
就像前世一样,肥皂卖的便宜的,也就几块钱,而那些前边加了一长串美白、滋润等等乱七八糟的,则可以卖到好几十一样,林岚如今专供大户人家勋贵们享用的,自然精心研制的香皂,除了添加甘油之外,有一样东西,即使是京师作坊里的匠人,都不知道,那便是在金陵萃取出来的精油。
这也是为何林岚的香皂这么香的原因所在。
迎春六个月的身孕,在嬷嬷、丫鬟照料下,倒是没什么难处,只是这脚肿得厉害,连鞋子都穿不进去,一度以为自己中了什么毒,好在有几个过来人安慰,说是正常现象,这才安心下来。
侍书朝正在烤鸡翅的林岚跑来,道:“珍大爷求见。”
林岚放下刷蜂蜜的毛笔,直起腰来,“我去前边,你可得小心照看我这鸡翅膀,别给我烤糊了。”
侍书一愣,这老爷还真是不同于寻常之人,她担心地问道:“要不要与政老爷通禀一声?”那日贾珍大闹林府,之后宁府除了那修道的敬老太爷,便再无联系瓜葛,如今上门来,她自然有些担忧。
林岚拨弄了一下炭火,从板凳上站起来,说道:“通禀他干什么?这里是荣府,这宁府的老爷还能撒泼不成。好了,注意火,别烤糊了!”
“哦,知道了……”司棋看着这刷了蜂蜜的鸡翅膀,有些无语,这东西该怎么弄呀……
林岚见到秋爽斋前,眉头紧皱的贾珍,便走过去问道:“威烈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过来,所谓何事?”
贾珍嘴角尴尬地抽了抽,道:“林兄弟,林兄弟,这是哪般?那次是我急火攻心,让您难堪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有得罪之处,多多包涵。”
林岚听贾珍这嗓音有些古怪,心里便有了数。请贾珍坐下后,便先声夺人道:“听您这嗓音,似乎阳气有些不足啊。”
贾珍目瞪口呆,咽了咽唾沫,赶紧低声道:“您听就听出来了?”
“呵,怎听不出来?”
贾珍面色难堪地说道:“不瞒林兄弟,自从可卿去了,我身上缠了隐疾,还请您救救我,替我治一治。”
林岚道:“这有隐疾珍兄弟应该找大夫,找我做甚?我真不会治病。”
贾珍面色难堪,央求道:“林兄弟莫急,不知道可有何壮阳之药,我听说你们道士炼丹,都会炼这类丹药的。”
“这个真没有。你若是要,找敬道友去。”
贾珍一听林岚提起他爹,脸色便沉下去,说道:“我爹如今连我这个儿都不认了,一心住在玄真观修道不出,怎么请都请不动。我这……林兄弟,帮帮忙。”
“这个真没有办法帮。”林岚内心快笑出声来,这傅小刀下手还真厉害,不知不觉地就把贾珍给阉了,看他以后还怎为非作歹。
见到林岚拒绝了,贾珍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说道:“你要如何才能帮我?”
“珍兄弟啊,不是我不帮,你让我这个偶尔风寒还得看大夫的人如何帮你?当初那是丹毒,我听那位道长讲过,你这阳气不足,那找我我也没法子,实在不行,吃啥补啥,你多吃些牛鞭、马鞭、虎鞭什么的,看看有没有什么效果。”
贾珍摇头叹气,怏怏不乐地调头就走了。林岚憋着笑,差点憋出了内伤,叫你这畜生使坏,你再使啊?!
第245章 逆袭才是王道
诗社无非就是园子里这些女子无聊凑一起找个乐子的聚会,林岚这个三九学社,才是真正是有“学术精神”,有水准,有目标的三有社团。
“姑爷……”
“叫社长。”林岚烤着鸡翅膀,一边的贾兰同样拿着竹签串着的鸡翅,听着滋滋的烤肉声。
贾环有些沮丧地说道:“社长,可能我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您给的东西,我扫一眼就头疼,连看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也许我娘说得对,我就是个废物,只配给宝二爷提鞋。”
林岚瞥了眼沮丧的贾环,这家伙本性其实也不坏,能做出些偷鸡摸狗,欺压弱小的事情,多半就是被这些大家长忽视冷落,不受重视而产生的嫉妒所致。“话不能这么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才哪到哪,就决定放弃了?”
“昨夜我躺在床上想了好久,发现自己就是个废人,什么都不会。”贾环有些无奈地说道。从小不被重视,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废柴一个,就会耍心机,找乐子。
林岚拿着毛笔,将酱油刷在鸡翅上,立马就有一股酱香味飘散开来。他笑道:“知耻而后勇,你能想,说明还是有希望的。”说起来,谁不想有权有势,这个家中,只要有宝玉压着,他就难有出头之日,所以他自然想着能将宝玉比下去。
“您给指条明路吧。”
林岚瞥了眼贾环,说道:“真想要出头?”
“真想。”贾环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好,你会遛鸟吗?”
贾环一愣,有些哭笑不得,除了读书不行,遛鸟、摇色子、斗蛐蛐,这些败家玩意儿他都样样精通。
“会一点。”他有些害羞地说道。
贾兰那大门牙碰了碰那焦香的鸡翅,立马被烫得嘶了一声,“三爷摇色子、斗蛐蛐可厉害着呢。和府里的下人玩都没输过。听府里头的人说,当初因为一只金甲将军,被大父认为是亵渎老祖宗,差点被打死。”
贾环翻了翻白眼,道:“你这厮怎什么都往外说,信不信我揍你……”
“嗯?”林岚那鸡翅尖指着贾环,“说了多少遍了,你们三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嫌自己活得还不够惨?”
贾环叹了口气,道:“得,就这么点败家本事,大概就像这小子说的那样了。”
林岚道:“那就发挥你的这些特长。荣府里头有你这样的,估计其他王公侯伯之中,也就这样的败家子,我会资助你银两,你就在京师勋贵圈子,办个斗蛐蛐大赛、摇色子大赛什么的,尽量将你们这些‘志同道合’的败家子笼络到一起,必要的时候,组织一个学社。”
“三九学社?”
林岚笑道:“聪明了。”
“跟我这样混的,大抵都是些庶子,没有地位,邀来学社做甚?这每月的月钱都不够吃喝玩乐的,从他们手上刮不出油水来的。”
林岚笑道:“咱们学社成立之初,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逆袭?”
“没错,逆袭。你们都是庶子,抱起团来逆袭,这便是咱们学社的目的,人越多,咱们可以动用的资源、底牌就越多,所以,花点小钱算什么?学社的费用我都担着,前提是你这干的这些破事,别和你爹说。”
贾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道:“林姑爷,这学社,贾兰只不过是个做给老爷看的,真正的精英是咱们是吧?”
林岚嘲笑道:“败家你败得还没有水平。京师谁知道你贾环是何许人也?学社要搞,就要搞大,搞强。什么时候学社里能汇聚京师各个勋贵豪门的庶子、败家子,那么你才有资本和你二哥斗上一斗。”
林岚的话,仿佛给贾环打开了一扇希望的大门,原来他离逆袭居然这么近。
“成。这拉拢那些人还不简单嘛。”
林岚摇摇头,道:“不是拉拢,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跟你混,明白?你不是斗蛐蛐、摇色子厉害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们心服口服入学社,那你才算是逆袭的开始。”
贾环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上,道:“好嘞,那我得筹划筹划下。”
林岚见到一边一直不说话的贾琮,“你呢?怎么说?”
“社……社长……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贾琮将那本算术本交到林岚手里,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岚。
林岚不动声色地翻开起来,眉头一挑,道:“不错,继续努力。这本全部学完了,再来我这拿第二本。”林岚没有想到,这贾琮还真有学算术的智商,上边的题目算得头头是道,确实是可以教上一教。
贾琮话不多,拿回了那本册子,便扫了眼贾兰手上的鸡翅。林岚笑道:“拿去吃,你做得也不错。你们仨,现在就三环你最没出息,三琮和三兰都已经步入正轨了。”
原本面无表情的贾琮忽然眼睛都明亮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做得真的不错?”
林岚笑着点点头,道:“只少在这个阶段你做得很不错,但是我不知道你能走到哪一步。”
“社长给的算学题很有趣。”
“有趣就好。人最怕的就是没有乐趣的活着。”
林岚起身,道:“吃完鸡翅便各自努力去吧。记住,逆袭才是王道。荣府不能给你们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争取。”
三个吃鸡翅的少年抬头看着林岚,心里仿佛将这句话深深地铭记了下来。
林岚回到缀锦楼,见迎春仰躺在踏上,便拿起一边的小提琴,轻轻拉了首曲子——梁祝。迎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曲子很长,林岚只记得第一小段,拉完便放在了一边。
“很好听。官人,这叫什么曲子,是茉莉花吗?”
林岚笑道:“夫人还真是手耳通天,都不是原来那个端庄腼腆的闺秀了。”
迎春嘻嘻笑着,说道:“我可没那么坏,三妹让侍书每日来禀报的,她时不时地出府,没人看着官人,天知道你能捅多大的篓子。”
林岚微微一笑,更大的篓子他都在酝酿着,又有谁知晓呢?
第246章 败家子联盟
春光明媚,诗社的活动,除了稻香老农这个没争强好胜心的人妇喜欢三天两头邀林岚前去参加外,其余之人都不待见。无他,林岚一去,总拿第一,这还有什么意思,于是乎,这位诗社成员,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找借口干脆就不参加了。
贾环跑来,说道:“社长!咱们第一届学社蛐蛐大赛组织起来了。”
“都有哪些人物?”
贾环将一张帖子交到林岚手中。
“常胜鬼、二角仙、金背王?这都是什么鬼?”
贾环笑道:“您不清楚,这些都是京师有名的蛐蛐王。这常胜鬼是镇国公府牛二老爷家的庶子牛云蒙的宝贝疙瘩。您写牛云蒙,这行内人还看不明白谁是谁,写常胜鬼一眼就知道了。”
“那这个呢?”
“理国公家的小孙子,也是庶出的,比我还傻,上头有几个哥哥,他是熬不出头了,索性吃喝嫖赌,样样拿手。这二角仙便是他的。我给您说,这二角仙呐,别看个头小,下嘴可狠着呐,还……”
“打住。他多狠跟我没关系。”林岚扫了眼,二十来个名字,看来这败家子还是都臭味相投,能聚拢在一起的,“地方找好了吗?”
贾环道:“我想着是在云宾楼。不过就是……”
林岚明白贾环那点小心思,说道:“钱不是问题,就云宾楼。不过你也为学社做点贡献。”
“您说。”这公款败家,贾环还是头一次,被林岚冠上逆袭的称号之后,他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可是走在逆袭道路上的男人!
“皇鸣寺的佛塔一事,你可曾听说?”
贾环点头,道:“早知道的事儿,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嘛。”宁荣二府捐了八万两银子,后来有收了回来,这事情闹得整个贾府都知道了,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你斗蛐蛐的时候,从他们口中套点出来,问上一问,那几家捐了,大约捐的是多少数目。”
贾环眉头一挑,问道:“这和学社有关系?”
“自然有关系。至于什么关系你别问了,照做就是。”
贾环点点头,说道:“这个好说,不就是扯点乱七八糟的嘛。”
林岚呵呵一笑,京师这么大的圈子,有些讳莫如深的问题,要调查到自然得费好些工夫,从这个败家子联盟之中,虽然得不到什么实际利益,然而捞点信息还是挺方便的。至少从贾环搜集到的信息里,林岚可以得到许多有用的东西。
“那您去吗?我都说了,咱们社长是位高人。”
林岚道:“既然是高人,自然越神秘,他们越有兴趣。五百两银票,你收好了,当个彩头。这些公子哥平日里月钱,估计也就是个十来两银子,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贾环咽了口唾沫,道:“您出手可真是够大方的。”
“嘿嘿,要让他们知道咱学社的财力。”
贾环领了银子,便乐呵地走了。林岚见时候尚早,便抽空去了趟秦青的府上。
对于书院的几个夫子,陈之策热衷战事,王川死心眼,章本添古板,这三位,林岚也不没事找事上门去拜访,免得自找麻烦。当初大婚之日,四个尚书齐至,已经让朝中有些大人物将林岚划到了右派。
林岚也不是傻,所以有意朝荣府靠近,让那些所谓的朝中之人觉得林岚不过就是个左右逢源的狡猾小子。
秦府的家丁引林岚进府。
“秦尚书今日身体可好?”
“不是很好,老爷已经请辞,准备回乡了。”
林岚将手中的一些补品交给家丁,才见到堂中等候的秦青。
“学生林岚,拜见夫子。”
“哈哈,终于是把你盼来了。”秦青抚须笑道。
林岚拱手,道:“赴京多时,都未曾来拜会夫子,实在惭愧。”
秦青让林岚坐下,呵呵笑道:“来就好了。”
林岚将当初秦青的那本诗集递上,“虽然惭愧,但夫子说了,我便拿来给您。”
秦青拿过诗集,笑着点头道:“很好。”
林岚问道:“您要回乡了?”
秦青喝了口茶,说道:“嗯。西南天府,也不知道回去还有多少故人。”
“既然您无心致仕,为何答应太傅重新上任?”
“百叟宴,圣上钦点。虽力不从心,但是太傅才上任,总得有几个老伙计帮衬一下,如今站稳了脚跟,我这个大闲人也要回乡去了。”
林岚点点头,说道:“那便祝夫子一路顺风了。”
“你这过来,总不是专程过来道别的吧。”
林岚问道:“知道一些名宿老儒士,向来不屑于收勋贵子弟,但还是想请夫子能够收一位学生,不过如今您要回乡了,也就不劳烦您了。”
“荣府里的子弟?”
林岚点点头。
秦青眉头一挑,说道:“那些勋贵,你是知道的,向来为读书人所不齿。你让那些名儒腆着脸去巴结,读书人的傲骨去哪里了?”
林岚道:“先生怎能以偏概全呢。当初文德书院之中,皆是官宦、勋贵子弟,怎没听夫子这般讲过,而且那个孩子将来真的会有出息。”
“林岚,我明白你不想涉及朝堂,故一直和太傅关系紧张,但是依附荣府着实不是个什么好的主意,别看豪门坐拥金山银山,要落寞的话,说没就没,有些事,相信你也明白。”
“并非依附,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难道夫子认为我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
秦青沉默片刻,喝了口茶,说道:“名宿付之宗当年与我有旧,带我写封信过去,相信他也会卖我个面子。”
“那便多谢先生了。”
“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你的志向呢?目标又何处去了?”秦青有些心痛地问出了他终于想问的话,“还是说,园子里的姑娘,让你不想出来了?如今外头都在笑传,谪仙人入了大观园,那便入了红尘,难有仙气了。”
林岚道:“朝中党派分立,如此格局,又能有何作为?”
“还没有到一个出山的时机?”
林岚点点头,看着院子里早春的飞燕,道:“大京朝的春天,还没有彻底到来。”
第247章 来使
春雨淅淅沥沥,将整个京都都笼罩在烟雨朦胧的幻境之中,行人蓑衣斗笠,亦或一纸油伞,踏出了涟漪。马车飞驰而过,水洼溅出泥水,一旁躲闪不及时的妇人被泼了一身的泥点子,在旁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
见到无人理会,只能暗骂一声自个儿倒霉,叹了口气悻悻而回。
城外绿意盎然,空气中散发着泥腥味儿。
十里亭四周,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抱刀而立,吓得过往客商纷纷绕道而行,不敢在此逗留,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黑袍老者身材消瘦颀长,看上去就像是一块黑色的棺材板。那双凹陷的眸子眺望着皇都,露出几个尚存的黄板牙,呢喃笑道:“好一座雄城。”
一旁的女子生得格外柔媚,那双眼,如碧波般澄澈无杂,然而隐于面纱下的嘴角甜甜一笑,却犹如最好的勾起人欲望之药,用那柔和的声音轻轻说道:“国师这是第几次来大京了?”
黑袍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每一次来,我都如同初来乍到一般,这样,才能激发起我对这片疆土的迷恋。上次一来,还是二十年前,划走了玉门关外五十里的疆土。”
小雨窸窣,女子将面纱摘下,头上的银饰轻摇,“没想到,这一回咱们是来谈和的。父上莫不是老了老了,就没了当年驰骋疆场的雄心壮志了?”
黑袍老者叹道:“二十年前若无阮慈文,玉门关一破,皆我大夏王土了。公主莫要说帝主无雄心壮志,帝主的雄才大略,岂是你我可揣度的?”
女子咧着嘴,那不似闺阁秀女的小麦色肌肤,显得那么光彩照人,妖艳的红唇露齿,笑道:“国师之前殿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帝主要将公主嫁与那四五十的老头,老朽才愤懑不满,出此狂语。”
“四五十就是老头,那国师岂不是老老头?”
黑袍老者咯咯笑道:“都说大京朝经世之才辈出,能人将相比之我大夏多不胜数,老朽倒要看看,此番有谁能够从老朽手里将您娶走的。”
远处一条长长的黑龙挪动而来,女子嘻嘻笑道:“国师,咱们不动声响地跑到这里来,你说的那个老头子会不会很气啊?”
“他自然是很气的,估计西北的洪胖子要遭殃了。”老者口中的洪胖子,乃是大京朝西军都督洪文节。当初在陈之策手下当过总兵,后来回京述职,留任兵部,阮慈文败北之后,西北将领换了好几茬,这位可能连陈之策都对其没什么印象的洪胖子,却是坐得最久的,这都督一坐便是六年。
女子笑道:“父上常言,与阮慈文过招,就像是高手博弈,你来我往,好不痛快。这洪伯伯上任以来,大夏的马儿都长膘了,又回到当初陈之策守城的局面上了。”
“希望这次,能够换个有些胆识的西军都督吧。不破何以立,对于咱们来说,像阮慈文这样的对手,才是最有利的,反倒是洪文节这样的愚货,膈应人。”
数百禁卫军整齐划一地行进而来,风雨之中,一位身披黑甲的将军下马而来,步伐急促,他也是临时收到急命,才匆匆赶来的。
“末将龙禁尉千户齐楚,奉圣上之命,特来接大夏使臣入京。”
黑袍老者大袖一挥,示意两个阻拦的放下刀来,道:“有劳将军了。”两顶八抬大轿从中间抬了上来,女子与黑袍老者入轿。
齐楚将轿帘摔落,翻身上马,调头往京师而去。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乱了。
“混账!朕每年拨款百万银两,西北边关,居然让这蛮人的使臣如入无人之境,是不是他们不禀报,等到了朕的面前,你这兵部左尚书才打算告诉我,这是他们的使臣啊!”
赵涵将奏折一把甩在跪在地上的邹启临身上,站在一旁的陈之策低头假寐,一语不发。
邹启临在接到九省都检点的公文时,也是吓了一跳。一边派城中禁卫军去迎接,自己赶紧入宫上奏。
“臣罪该万死。”邹启临颤抖着跪在殿前,鬼知道这群蛮子是从哪里钻来的。
陈之策单眉一挑,道:“如今朝中媚党徇私,西北军务松散,两国尚在敌对之态势,便如此放任外人入关,恳请圣上彻查此事。”
“查,一定要查!”赵涵从来没有想今日这般动怒,“此事完毕,这西北军务一定要彻查到底!”
邹启临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杨为理看了眼鸿胪寺传来的公文,喃喃道:“这些蛮子也太狂妄了些,居然到了京师十里亭才放出风,估计圣上为此要迁怒于邹公了。”
倪焕说道:“陈老将军和邹公已经入宫了。”
“如今最担心的倒不是邹公如何,而是怕陈之策趁机挑起战事。当年一战,耗尽了大京朝元气,到如今还没恢复过来,稍有起色,要是再挑起战事,恐要麻烦了。”杨为理皱着眉忧道。
“阁老,该如何办?”
杨为理起身,说道:“入宫面圣。”
……
……
迎春的肚子已经鼓得老大,自然不方便在到处走动,也只是在东厢养胎。林岚看了看探春递来的账目,抬头道:“这么说,如今的铺子,盈利将近万两?”
探春点点头,说道:“已经不错了。这银子赚得,京师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官人呢。”
林岚呵呵一笑,“让你和京师这些姨太太打打牌,可曾深交几个?”
探春瞥了眼林岚,说道:“哪有这闲工夫呐。官人还在园子里时,我这两头忙,分身乏术的,何况那些吃了饭什么都不做的姨太太们,一聚就是一下午的,我哪里走得开身。”
“铺子里的生意,你放手便是。凡是都要你亲力亲为,那还要掌柜作甚?你当掌柜就是了。”林岚取笑道。
堂外传来傅小刀的声音,“爷,第一座古佛入京了!”
林岚眯缝着眼,看着雨点落在瓦檐上,又滴落到了石砖的小坑里,喃喃道:“走,去看看。”
城西广宁门打开一瞬间,雨小了。
车轱辘嗡嗡的声音,简直要将那石板都给压碎。道上的百姓纷纷靠边贴着,好奇地朝城门口望着。百余兵丁将道路清扫开之后,百余名自长安徒步而来的僧人,拿着木鱼,从两侧一次走来。十轮大车之上,高三米的铜佛被几十名壮汉缓缓推进广宁门。
“哟,好大的佛陀啊!”
“这佛陀好生气派,看着样子年代很久远了吧?怎迁道场了?”
一路上僧人诵经传唱,古铜色的佛像,锈迹斑斑,那双佛目低垂,一派宁静祥和。佛陀单手拈花,显得宝相庄严。佛像自西明寺请来,如此煞费苦心,为了就是能在今年夏末之时,能将皇鸣寺之外的佛塔修缮完毕。
东南云宾楼之上,林岚收了望远镜,坐在竹椅上,“两个月,跑死了八十多匹马,修路铺道,动辄上千两,难道真是我想多了?”按照这个数据来看,这挪动一尊大佛的费用,还真有几千两的数目。
傅小刀说道:“这佛陀是沾血而来,贺寿?圣上笑纳得起吗?”
“那就得看事情如何发展了。虽然这两月在园子里待着,但我一直在想件事,就是留亲王为何要替圣上贺寿呢?取悦?貌似他位至亲王,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这事谁说得明白,也许他就想单纯地贺寿呢?”
林岚呵呵一笑,到底是谁单纯。
第248章 斗蛐蛐
云宾楼的蛐蛐大赛,在林岚重金筹措下,终于是开赛了。
林岚看着过来的都是拿着各式华丽蛐蛐罐儿的家丁,眉头一皱,问道:“来的怎么都是这些家丁什么的?”
贾环显然没少干这样的事儿,解释道:“社长您是没吃过苦头。咱们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若是揣着个蛐蛐盒在府里头瞎逛,保准儿被长辈数落,重的还得收了蛐蛐,那可是咱命根子。可怜当初我那金甲将军,就因为当年老令公封号金厦将军,听起来有些像,就被这么被政老爹给踩死了。”
见贾环一副肉痛的样子,林岚说道:“那些公子哥儿什么时候来?”
贾环将一侧的竹帘掀开,笑道:“早就到了,这斗蛐蛐可是个刺激的活儿,若不亲自过来看,哪里来的乐子。”
“你可有蛐蛐?”
贾环嘿嘿一笑,说道:“社长往那里瞧。”
林岚看了眼门边站着的荣府家丁,便明白了一切,道:“待会儿能赢的局,你便多赢些,尽量套出点有用的消息来。”
“不就是捐佛陀嘛。好说了,咱这一吆喝,保准都把老底给社长抖出来。”
林岚坐在雅间之中,从这里看去,东直街上繁华的街景尽收眼底。往来客商,贩夫走卒,忙碌地经营着自己的活计。
贾兰恭敬地站在一边,将手中的文章递给林岚,“林姑爷,给看看这文章如何?”
林岚对于这八股文,也是头痛不已,道:“再等等。”
过了半响,才有一位老者缓缓入阁。林岚起身相迎,道:“晚生林岚,见过付之宗付老先生。”
贾兰一愣,赶紧一同拜见。
见到这疯传已久的谪仙人居然如此礼待,这位名宿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回礼道:“林爵爷何须如此。”
“请。”
两人落座之后,又一番寒暄。付之宗捋须问道:“爵爷说的,可是此子?”
“正是。”
付之宗叹道:“爵爷莫要怪老朽另眼相看,这勋贵之后,多为纨绔,少有伟男。老夫当初也卖了不少人情,收了几个学生,多为放浪纨绔,后来也就不屑于此了。这次既然是秦老的面子,才过来看上一看,若是无才无德,还请爵爷休怪老朽不卖这个面子。”
“自然自然。”
贾兰上前,将那文章递上去,道:“请付老斧正。”
付之宗见贾兰态度尚可,便接过文章看起来,捋着胡须点头道:“虽用笔青涩,倒也中正尚可,是个可造之材。”
“先生谬赞。”贾兰拱手一礼。
付之宗笑道:“先莫急着喊先生。爵爷,我也是先小人后君子,这文章虽尚可,但老朽也不能确保是他自己所做,可否问上一二,来考一考。”
林岚瞥了眼贾兰,见他点头了,便说道:“自然。”
付之宗问道:“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你来说说,此话何意。”
贾兰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夫子产,有四种君子的优良品质。恭以持己,是君子的品质,子产平日,十分谦恭,有善事从不矜持,有劳苦从不推辞,尤其能够推贤让能,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上,这是他的品质之一。
以恭敬心对待君主,是君子的品质,子产平日,对内勤修国政,对外和睦诸侯,小心尽职,始终恭敬谨慎,没有怠慢,这是他的品质之二。
对人民仁爱,是君子的品质,子产平日,遇到有利人民的事,就坚决去做,遇到有害人民的事,就坚决除掉,事事为百姓留心,厚待子民,这是他的品质之三。
动用民力合理合法,是君子的品质,子产平日,能够明辩上下关系,平均彼此的利益,动用民力都有限制,又无姑息弊政,这是他的品质之四。
子产上下人己这四条优点,上能辅佐君王,下能庇护子民。如果有如此贤人来治理天下,也必定能长治久安。”
付之宗听完,便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他缓缓起身,说道:“改日过来拜师便是。勋贵之后,没想到也有如此好学之人,不错不错。不像外边这些游手好闲,成天只知玩乐的纨绔之辈。”
林岚笑道:“还不谢谢付老?”要是让付之宗知道,外边这群纨绔才是他们三九学社主力,估计胡子都要揪掉了。
贾兰拱手一礼,道:“多谢付老。”
林岚本欲留付之宗吃宴,然而这顽固的老头却摆手而走,说是教不好就高抬不过,也是个古板的老头。
走至阁楼之外,忽听到里头传来的吆喝叫喊声,双手负背,冷冷地喝道:“孺子不可教也!”
楼内的蛐蛐大赛也在火热地进行中。
“给我杀,杀!”
“怂,给我上啊!怕个球啊,这小个头都这么厉害?”
一些公子爷撸起袖子,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完全没有了方才风度翩翩的样子。贾环自然也加入到了大赛之中。
这蛐蛐的颜色上便尊卑之分,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当初贾环那只金甲将军,估计就是最上等的黄色种的蛐蛐了,如今在碗里的那只,虽然没有黄到发金发亮的地步,但也是上好的品种,估计也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
贾环挥舞着蒸熟后特制的日菣草,在一边鼓劲,喝道:“杀,黄大仙,给我杀!”
对头的公子哥显然没有贾环这样的财力,一直黑头蛐蛐,被草引斗到黄大仙边上。“环三爷,轻着点。”
“哈哈,那你得跟黄大仙说,它若是疯起来,我可挡不住。环爷我最近可是富裕着,这家里头原本捐佛塔的八万两银子都回来了,长辈高兴,都给发了不少月钱。”
“唉,真羡慕您呐。咱李府捐了三万两银子,开春以来的月钱都放得少了,可害惨我们这群没财路的穷人了。”
“才三万两,咱贾府可出了八万两!”
李府那公子哥笑道:“出了要回来的做不得数啊,再说了,就算捐八万两,也不是什么大手笔。镇国公府上可是捐了二十万!”
“二十万!这么夸张?”
“呵,可不是。除了四个郡王数目不明,咱们私底下可交流好一阵,那时候还有个花名单,上头你们贾府合两家之力,也不过就是排在二十开外,算不上什么大豪门。”
第249章 牛碧?(月票加更)
“爵爷,这花名册您过目一下。”傅小刀将那张粗略记录了几个大豪门数目的单子交给了林岚。
“镇国公、平云侯、天宁侯……薛府?薛府居然还有这么大手笔!”这四个豪门,居然捐了近百万两,直接占了将近两成。
林岚看了眼纸上的数目,道:“这些人除了当朝勋贵外,似乎也没什么联系。这样看,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傅小刀眉头一皱,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能解决爵爷的问题。”
“六扇门么?”
“没错。”
林岚笑道:“真当我手眼通天,能使唤得动六扇门?”他也佩服傅小刀真敢想。
砰!
外边忽然传出一声巨响。林岚回过神,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出去看看。”
两人刚跨出去,便见到几个身穿铁衣的男子守在厢房外。傅小刀眯缝着眼,说道:“是西宁郡王的兵。”这几人的铁衣,明显与在京禁军的制式不一。
“京师禁军的盔甲轻薄,西宁郡王的兵所穿的甲胄胸口、背部都是足斤足两的实铁,其余地方都是用藤条编制而成,所以很好认。”
“二哥,别,别拽我耳朵。”
手里还拿着日菣草的公子哥就这样被一穿甲男子面色冷酷地拽了出来,哭丧着脸。
贾环匆匆跑来,对林岚说道:“镇国公家的二公子,也是庶出,投奔西宁王,如今官至千总。”
“同为庶出,庶子何必为难庶子呢。”
贾环对于镇国公家的事情也是有些耳闻的,说道:“这被拎着耳朵的牛坤,是这二公子的胞弟。生母死得早,两人小时不受长辈待见,便相依为命。后来他从了军,这牛坤便成了纨绔,和我混……额,还凑活。”
“整日吃喝玩乐,看我不打死你!”
“环哥儿,救命啊!”牛坤在人群中扫了两眼,见到贾环,如今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这个军伍里的亲哥哥。
镇国公府里的二公子顺着目光走来,眼睛盯着贾环,吓得他浑身一哆嗦。“他奶奶的,供人他倒是最擅长。”
穿甲男子拎着牛坤的耳朵,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盯着林岚,问道:“你就是贾兰?荣国公家的三公子?”
林岚呵呵一笑,说道:“公子高姓大名?”
“牛碧。”
“牛逼?”林岚眉头一挑,这名字,真是厉害了。
铁衣男子眉头一皱,显然很不爽林岚念他的名字。一边的牛坤总算逃离了他哥哥的魔爪,道:“他才是环三爷。”
牛碧看了眼一边讪笑的贾环,视线转过来,问道:“那这位又是谁?”
贾环眼珠子提溜乱转,道:“牛大兄,这位可厉害了。咱们三九学社的社长,谪仙人林岚林爵爷。”
牛碧下意识地已经将林岚归类到了纨绔子弟之中,冷笑道:“三九学社?三教九流吗?侮辱学社二字!”
“不知牛兄从何得见?”林岚不温不火地笑道。
牛碧朝四处一扫,不留情面地说道:“这里除了纨绔废柴,还有其他有志向的人吗?不思进取,斗蛐蛐,说你们是三教九流都有些抬举你们了!”
混军伍的人就是不一样,若是其余人,估计这些公子哥们早就翻脸了,然而这牛碧牛逼哄哄地大喝,眼中目露杀气,还真震慑住了全场。
“斗蛐蛐怎么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蛐蛐牛兄会挑吗?”
牛碧冷笑道:“这种败家玩意儿有难度吗?”
林岚本还担心贾环没有个笼络能力,没想到来这么个挑事的,便笑道:“诸位听听。牛千总说挑蛐蛐没难度。好!大伙儿都把你们的蛐蛐拿来,让牛千总挑上一只,这次本就是三九学社第一次蛐蛐赛,就由咱们学社的副社环三爷来应战,看看这牛千总眼光如何?”
这些纨绔子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哈哈,来来来。”
林岚说道:“这个逆袭的机会,三环你可要把握住啊。”
贾环从来没有想过,斗蛐蛐还得让他如此心潮澎湃,如负大任,道:“定不负社长之托!”
二十来只蛐蛐盒摆在桌上,牛碧眼睛扫过去。
“就那只大的,黑色那只。”牛碧自然不懂蛐蛐里边的窍门,见到块头大的,以为就是厉害货色。一边立马传来阵阵冷笑。
“既然牛千总选好了,那我就用自己的黄大仙吧。”贾环命人将两只蛐蛐赶到蛐蛐盆里,那日菣草赶到一块儿。
别看黄大仙个头才比那只黑色蛐蛐小了一半,然而才刚赶到一块儿,立马就凶相毕露,直接骑到那黑色蛐蛐头上去了。那黑甲的蛐蛐开始还反击几下,然而没招架住几波,便败下阵来,连连退却。
黄大仙在盆里高亢地鸣叫了几声。
贾环哈哈大笑,道:“牛千总看来选得不是很厉害啊。”
牛碧冷哼一声,一把抓起幸灾乐祸地牛坤,道:“那又如何?你们终究都是纨绔子弟。”
周围之人嗤之以鼻。纨绔一词,听起来总是那么得刺耳,以至于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评价。林岚笑道:“牛千总不认可,但是我们三九学社,可是诚意邀请诸位加入。在座的各位都是大京朝的栋梁,岂是纨绔二字可以玷污的?”
贾环腿一软,栋梁,这未免也太抬举了吧。
一边的骚年们也被栋梁二字夸得有些羞涩,纷纷咳了咳嗓子,要不就是将头转向一边看风景。林岚说道:“我们三九学社,发挥优良学风,不拘一格。这斗蛐蛐不过就是学社平日轻松娱乐的小活动罢了,牛千总难不成也要过问?”
“我自无闲心过问,只不过他是我小弟,难不成也不让我管了?走!”牛碧拽起一边的牛坤,言辞不善地道,“在混下去,你就是废物一个!”
林岚见牛氏二兄弟走了,便道:“诸位忘记刚刚的不愉快,继续斗蛐蛐,若是有想加入学社的,便和贾环副社长联系,入社之后,有更多有趣的活动。”
“这学社有什么用啊?咱们要斗蛐蛐还不是聚一起就可以了?”
贾环呵呵一笑,道:“咱们要聚能一下子聚这么多人嘛。有个学社的,就是有正式组织了不是。”
大伙儿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纷纷要加入。
第250章 殿前蛮女(月票加更)
大夏使节到了京师外十里亭才被发觉,这件事就像打了赵涵一个耳光似的。自己的王土之上,藩国使臣居然如入无人之境,这次是使臣,下次换成大军,那就是灭国之患了。
兵部尚书、侍郎都被撤职,陈之策总领兵部大权,好在那大夏使节还给赵涵留了块遮羞布,没有入了城才公开,不然这九门把总都要遭殃。
“宣,大夏国师、明烈公主觐见!”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列在两侧,大夏使节从白石台阶之下缓缓入殿。离宫门三步之距处,禁军都统将大夏随从拦在殿外,让黑袍老者和戴着面纱的女子入殿来。
“大夏使节参见圣上!”
“大胆!外使见吾皇,为何不跪!”王言大喝一声。不管什么理由,这夏朝来谈判,定然是要给个下马威的,不然之后还指不定谁牵着谁鼻子走。
黑袍老者笑道:“吾乃一国之师,犹如汝国太傅,地位尊贵。夏王都要与我互行拜手礼,如今老朽独行拜手礼,已是对大京圣上的尊敬,可不似那些卑躬屈膝,心怀不轨的奴才之流。”
黑袍老者一番话,既表达了自己的地位尊高,又将满朝文武羞辱一番,气得几个脾气暴躁的官员冷哼连连。
赵涵眯缝着眼,说道:“寇国师别来无恙啊。当年一别,如今你已鬓发霜白,岁月不饶人啊。”
黑袍老者道:“二十年前玉门关开道,王驾相迎,老朽犹记当年风华,如今再受吾夏皇重托,与贵朝重修于好,实属美事。”
赵涵与黑袍国师话中绵里藏针,无非就是互相揭伤疤而已。你刺我一句,我也嘲你一句。
杨为理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便道:“寇国师,和谈乃利国利民,相信这一回您亲自到访,看来贵国君王也是十分重视。”
赵涵道:“和谈事宜,待早朝完毕,自有人与使团洽谈。明烈公主随使团前来,所谓何事?”
寇南国师笑道:“之前夏皇来书,两国联姻,重修于好,虽收到贵国回复,然而并无下文,这回夏皇派遣使臣,护送明烈公主来大京朝,就是要将此事落定,共筑盛世!”
章本添直言道:“本朝祖制,和亲一事本就是子虚乌有。吾朝圣上含蓄表达之意,难道寇国师看不出来?还是说贵国君主故意而为?”若是赵涵敢娶了蛮女,章本添估计就敢装死在这金殿上来个死谏。
女子眼眸明亮,朝赵涵一礼,道:“圣上雅量。小女不奢望服侍圣上左右,只是听闻贵朝自居孔圣之道治世,想必人才辈出,小女子有三个问题,若是能有人破解之,小女子愿嫁与他为妾。”
此话一出,满朝皆哗然。
做妾?一国的公主,居然出言,只要答出这三个问题,就做妾?对了,好像大夏没有妾这个称呼吧?
杨为理洞悉两国风俗,冷笑道:“明烈公主莫要自误,贵朝礼制不全,虽借鉴我朝礼制,然而还不完善,可知这妾一词何意?”
寇国师也是眉头一皱,没想到她会放如此狠话,便低声道:“公主未免太过……”
女子目光清明,面纱依旧遮着半张俏脸,“为妾者,无名无分。只要谁能回答出我的三个问题,甘愿做妾。”
朝中自然有些老油条,估摸着是个陷阱,只是摇头笑笑不说话。王言同样笑道:“公主若是想要挑战我大京朝才辈,往京中酒楼摆擂即是,此乃朝堂,岂能容你儿戏。”
寇南也是笑笑,明白这样的小手段,精明的大京朝人自然不会中计,也是松了口气。不然这堂堂大夏公主,当了人家的妾,那让大夏王朝的脸面往哪里放?
女子点点头,说道:“那便依圣上所言,届时便看一看大京朝才辈的智慧,到底有没有传言那么厉害。”
……
……
马车停在东边的一扇小宫门前,林岚下车,对傅小刀说道:“里边的酒,替你剩了半壶,喝了吧。”
傅小刀眼神古怪地看着林岚,问道:“不是不让酒后驾车吗?”
“呵呵,这次是破例。”林岚今日来,并非是献上什么东西,而是来要一样东西,所以特地在车上喝了半壶酒壮壮胆。
阴风习习,林岚出示了那日曹貂寺给的金牌,果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了宫中。前殿几乎很少见到宫女的影子,一应事务都有由太监来做,这也是为了防止内宫涉政。
林岚身边跟着个小太监。
“爵爷入宫的消息,已经禀报圣上,估计到了御书房,圣上就会召见。”
林岚点了点头,脸色很是凝重。
小太监见林岚如此神情,有些不解地问道:“莫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林岚瞥了眼,小太监知道自己话太多了,想起前不久初入宫内的时候总管的话,赶紧低下头在前边引路。
还没至御书房,便有领了旨意的太监赶来,接手引路,一声不响地带着林岚前去面圣。
还是那一间屹立在开阔视野间的小阁楼,还是见同样一个人,然而林岚第二次来了,还是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尤其是今日。
曹貂寺一身暗红色的斗牛服,看上去老态龙钟,全无当年的威风八面,然而林岚绝不会以为这个目露精光的老太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
“曹貂寺,待会儿有些事麻烦您。”林岚拱手一礼,说道。
“圣上应允了,老奴上刀山下火海都替爵爷去办。”
林岚点点头,朝前走去。两边的小太监将书房的门轻轻推开,等林岚跨入之后,又轻轻地合上。
“纳什男爵林岚,叩见圣上。”
“起来吧。以后在御书房不必多礼。这次未召求见,可是给朕带什么惊喜来了?”
林岚手心有些微微发汗,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说道:“回圣山的话,微臣过来,是想问圣山讨要一样东西。”
“哦?这倒是有趣了,还没有人向朕要过东西,你说说,要什么?”
林岚深呼吸一口,道:“六扇门。”
第251章 不欢而散
六扇门,不是六扇木门,也不是六扇铁门。那是一个搜罗天下情报,办理难案杂案的综合衙门。
大京朝建都燕地之初,六扇门都是由成祖心腹所组成,以至于当时六扇门办案效率奇高,协助治吏,也是让京师官员闻风丧胆。不过随着老一辈的隐退,之后又将六扇门归为刑部门下,导致这个传奇部门渐渐趋于普通衙门。
赵涵喝了口茶,笑道:“朕收了你一个千里镜,你现在反过来就要让朕将一个六扇门都交给你,这胃口不小啊。”
“圣上,您的右手若是犯了错,您会拿左手去砍了它吗?”
赵涵笑道:“你这幼稚的说辞,难说服朕。”
“虽然这话显得幼稚可笑,然而无论右手犯了多大错,您总不可能那左手去砍了它。那么同样的,在朝堂上,同朝为官,没有那种大公无私,秉公执法之人执牛耳,反而混淆视听,圣上您想一想,这六扇门的作用还大吗?”
“让朕将这样一个部门交与你,不可。”赵涵也不是昏庸之辈,若是林岚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把一个六扇门骗到手了,那这个大京朝也差不多完了。
林岚道:“圣上误会了,微臣意思,只是建议圣上将六扇门分离出来,成为一个不隶属与朝堂的一个独立公署。”
“呵,你继续说,朕且听一听你如何说出花来。”
林岚道:“首先,它不能又任何上下级,即便是六部尚书,都不能呼来使去。”
“那岂不是说,这六扇门比六部权力都要大了?”
“不,圣上且听微臣说完。其次,它没有任何权力缉拿要犯、断案讼案。它就相当于圣上您的一双眼睛,监督整个朝堂,俯瞰整个社稷,然而无论是贪官污吏还是军情要闻,都是反馈到圣上您的手中,同样,也会呈一份到吏部手中。有六扇门和圣上的监督,这样朝堂的这只左手才能下得去狠心,砍下那只犯了错的右手,而圣上也不必担忧您的这双眼睛会有什么僭越之举。”
赵涵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就是让六扇门成为一个监督朝廷,而又无权无势的公署,却非衙门?”
“正是。”
“既然非朝廷所属,以你如今财力,大可自己组建一个,又何必来求朕?你知道的,朕是个喜欢做买卖的人,你这要让朕给你一个六扇门,多少得掏出点什么来吧?宁府听闻捐了个龙禁尉,就花了几千两银子,你这一个六扇门……”
林岚翻了翻白眼,又是想占便宜,便道:“圣上乃大京国主,微臣乃大京子民,您需要什么,微臣尽数上贡便是,哪里敢和您讨价还价。”这若是买卖谈开来,林岚估计自己要被剥削得裤头都不剩,与其如此,把话说得漂亮些,让赵涵都不好意思开口索取,那才是正事。
林岚这么一说,赵涵还真不知如何开口索要那香皂的秘方,只能是干咳了几下,说道:“你那香皂铺子,听闻收入颇丰。之前大京朝从未有过此物,也未添商税,今后户部会设立税种。”
“微臣一定恪守大京朝律法。”林岚心里暗道,但规避律法之外的银钱,可就不上税了。
赵涵点点头,道:“你说的六扇门一事,朕会考虑。不过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大夏蛮人的使团入京和谈,今日在大殿上,明烈公主扬言只要回答她三个问题,就可以给他做妾,朕料想此中有诈,便未当场拆穿,相信过不了多少时日,她便会在京师大张旗鼓,届时不是挑战满朝文武,而是向天下才辈宣战,若是无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颜面扫地,定然是其对大京文坛的重创。”
“额……圣上这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赵涵表情严肃地道:“朕像是跟你开玩笑?一旦被这外域蛮女奸计得逞,和谈一事将变得十分被动,到时候,朕不得不考虑和亲来解决此事。”他说和亲一事时,微微瞥了眼林岚的面色。
然而林岚面色如常,道:“大京朝人才辈出,区区一个异域蛮女,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既然她敢放出如此之言,证明有所准备,所以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你能破之,六扇门一事,自然好说。”
林岚只得称是。
出了御书房的那一刻,林岚才长舒一口气。暖春三月,在这间压抑的小屋子里,总有种燥热之感。
“林爵爷。”
“嘶。”这走路无声的曹貂寺忽然出现在林岚面前,又是将他吓了一跳,“曹貂寺这如魔鬼般的步伐,真是吓我一跳。”
“之前您托老奴办件事,不知道是何事?”
林岚道:“这块翡翠,请曹貂寺代为转交给大长公主,来京师久已,在金陵承蒙大长公主照顾,多谢她关照。”
曹貂寺收了那块绿色的信物,道:“这个倒是好办。”
喵!
两人低头看去。
“哇,这才几个月,这当初的小猫仔居然长这么快?这猫肥的。”林岚双手托举起脚下的肥猫,看着那猫咪幽怨的眼神,忽然轻咦一声。
“这猫……”
还没等林岚想起什么来,肥猫忽然朝林岚的怀里钻。
“雪媚娘?”
“喵呜~”
林岚忽然一愣,雪媚娘出现在这里,那么……
“曹貂寺,小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雪媚娘也不见……”
林岚回过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喃喃道:“雅……雅芳?”
两个在扬州一别,以为此生再无相见可能的人,这一回,又再次遇见了。曹貂寺目露杀气地盯着林岚怀里的雪媚娘,看得那媚态横生的猫咪一阵悚然,赶紧将头缩在林岚怀里,不敢出声。
“小主,老奴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这猫可不能再跑出来了。”
雅芳回过神来,低下头不知道说如何是好。她的心已经乱了。林岚将雪媚娘嫁给雅芳,自己也是一脸的愕然。没想到当初一句戏言,正成了真。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久久无言,知道曹貂寺咳了咳嗓子,雅芳才侧过身来,将雪媚娘抱在怀里。
胖嘟嘟的雪媚娘蹭在胸前,反倒是将雅芳的胸都给托得更加大了些……
曹貂寺道:“公主还请回后宫。”
“哦……”雅芳将雪媚娘又递回到林岚怀里,“给你。”
说罢,转身匆匆跑开。
林岚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意思?
久别再相见,寥寥几语,不欢而散。
第252章 镇国公
对于赵雅芳,林岚曾经有过无数的幻想。她可能是京师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亦或是一个风尘女子,反正都一次偶遇,使他们二人相遇,互相的底细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然而再次相遇时,一个是公主,一个则是爵爷,戏谑地偶遇,如若不是雪媚娘,可能他们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
“爵爷,该出宫了。”曹貂寺有些感概地说道。
林岚抱着雪媚娘,叹气道:“莫不是当初和亲,圣上决定的就是雅芳……公主?”
曹貂寺说道:“之前确实有此圣意,不过百叟宴之后,圣上并未提及和亲一事。不过如今大夏使团谈和,又提及此事,若是和谈不顺,可能就要和亲了。”
林岚望了眼四平八稳的楼宇,呢喃道:“大概她是不愿意的。”
曹貂寺笑叹道:“那又能如何?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远嫁蛮地虽说举目无亲,但也可保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比起那些吃不上饭,衣衫褴褛之辈,好太多了。”
这就好比是坐在自行车上笑,还是坐在宝马车里哭的抉择了,然而曹貂寺仿佛忘记了一件事,那便是雅芳她本身就是当朝公主,本身就是衣食无忧,那又何必再如此类比。且不说远嫁蛮地对谈和有无作用,就是因为一件事,毁了一个人作为牺牲,那林岚也不希望这个人是赵雅芳。
“她大概是不愿意的。”林岚又再次说道。
林岚抱着雪媚娘缓缓走出了宫。傅小刀都说过,即便是他,三丈之高的宫墙都是一种挑战,更别说在重重阻碍之下,带个人飞出来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说说,把你养这么肥有什么用,连你主子都护不了。”他用手捏了捏雪媚娘肉嘟嘟的脸。
雪媚娘完全无视林岚的嘲讽,冷冷地看着宫外的一切,仿佛有些伤感,再一次被这么无情地抛弃了。
傅小刀见林岚抱着这肥猫出来,有些狐疑道:“圣上赏赐了只猫?”
林岚抚着那柔软的毛,呢喃道:“故人。”
傅小刀笑了笑,权当林岚说得是笑话,故人?谁跟你是故人?莫不是之前面圣一回,第二次面圣,就叫故人了?
……
……
镇国公府上,老国公牛清一柄长枪舞动,破风声耍得四周花木都颤抖着。宽大的肩背,花白的须发,一身武夫行头,唯独有些失了高手风范的,就是那挺出来的将军肚。然而二十余年前,他确实是个将军。
“孩儿见过大父。”牛碧回至府中,卸了军甲,赶紧过来至这个小屋里拜见。
一枪忽然飞快地捅过来。
牛碧瞳孔一缩,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躲?”
牛碧看着鼻尖上的枪头,心脏跳得已经到了嗓子眼,牛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敢把自己的后辈当成狼一样扔在军伍里的疯子。他的父辈,两个叔父死在军伍,留下的二伯在西北军当总兵,至于他的父亲,资质平庸,碌碌无为。正因为如此,牛碧才想着从军,这样才能翻身,不被长房压制。“大父不会伤我的。”
“哼!上阵无父子,下一次我不会再留手!你要从军,我当初是第一个反对的,所以你没做到我的要求时,我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看。”
“是。”牛碧脸色缓了缓。
牛清将枪一扔,牛碧赶紧接过来,插在一边的兵器架上。
“方才听下人说,你又在教训坤小子了?”
“整日鬼混,不知进取,如何当得了牛府子弟?”
牛清洗了洗手,道:“纨绔又如何?你莫要管你胞弟的事儿,随他去闹。”过往的军伍生涯,落下的隐疾,让牛清的脖子无法正常转动,以至于侧眼看人时,总是用那余光看人,有些让人不适。“自放了兵权闲居京师,我们牛家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牛家了,后辈有一个有出息的就好了,个个都是龙虎之辈,难免引人猜忌。”
牛碧双全紧握,他们这一辈,唯一有才识的,便是长房的长子牛聪,如今在大理寺任职,用不了多久,凭着镇国公的名声,很快就能一路平步青云。
“这次回来,可有调令?”在大京朝,官至千总也好,还是总兵也罢,没有调令,是不可随意离军的,这也是为了防止以下犯上。西宁郡王除了一家老小留在京师。独自领兵在外,已有二十余年未回了,不仅是因为戍守疆域,更重要的是因为兵权在握,连圣上都要忌惮三分。
牛碧摇头,道:“未曾有调令。王爷此次派我回来,另有要事相托。”
牛清点了点头,他与西宁郡王当年都是过命的交情,正因如此,牛清才敢让牛碧去西宁军混。镇国公和西宁郡王都是战功显赫之辈,不同于宁荣二公开国的世袭分封,已袭四世,他们的战功,乃是三十年前抵御大夏入侵所立下,只不过镇国公急流勇退,玉门关血战后,便交了兵权,回京受封,然而西宁郡王,则领兵在外,除了二十余年前回过一次京师贺新皇登基,便再未回过。
他并未问什么,便双手负背离去了。
牛碧有些狐疑,赶紧跟上前去,问道:“大父难道不想问点什么吗?”
“这是你和他的事情,不必与我说。大夏为何至今就敢犯玉门关,对于北疆寸步不敢动?圣上和蛮子都明白,一旦挑起战事,那将是两国国力所无法承受的惊世大战。西宁如今十五万大军,虽然宁王只握半枚虎符,你身为千总,应该明白,一旦挑起战事,你手底下这些人,包括你,都是听谁的?”
牛碧自然明白,西宁军已经超乎了大京朝其余的军队,无论是战力还是忠诚,未西宁王不可调动。
牛清笑道:“所以你不需要告诉我什么,只要服从就是。”
牛碧呆呆地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牛清所说的这句话。服从?那是服从圣上,还是服从西宁郡王?
在盛世出生的他,自然是将赵氏看成天,看成圣主,然而在这些老一辈眼中,赵氏的地位显然没有那么崇高,尤其是经历过三十年前动荡的时代,原来皇位,居然可以如此的脆弱……
第253章 不如归去
鸿胪寺戒备森严,一国来使到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丢的可是大京朝的脸面,自然马虎不得。谈和一事还在筹划,赵涵还拿捏不准,到底派谁谈才合适。
“国师,你说大京朝有人能答出我这个问题吗?”
寇南看了眼明烈公主递来的纸,先是一愣,然后又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直到过了很久,才哈哈大笑道:“此题无解,此题无解。连圣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寇某愚拙,难以解惑。”
明烈公主看向鸿胪寺外的风景,呢喃道:“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必然是不凡之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大夏昌盛,指日可待。”一个连圣人都无法解答的问题,若是能被人解出来,那么他的德行必然是凌驾于圣人之上,当然,这是她的想法。
寇南问道:“夏王如今春秋鼎盛,还能压住大皇子与二皇子。公主在即将成为国教圣女之前,忽然随使团出使大京,可是有何深意?”
“以国师的智慧,不是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吗?”
寇南笑道:“公主自幼聪慧,国教圣女,自然是受大夏子民朝拜爱戴,一旦您继位圣女一职,势必卷入政治风波。与其如此,不如退而暂避之。只是公主若是真有人破了您的三个问题,该当如何?”
明烈那妩媚的眼神,充满了炽热,道:“国师从小便教育我,光朝时代,曾经就有一位圣后,一统南北,成就霸业吗?若是能破之,自然是我回大夏争夺皇位之时。”
若是在大京朝,一个公主想要争夺皇位,说出来只会是贻笑大方,恐怕连宫里头的太监都以为自己的主子是疯了,然而在蛮地,这是再过稀松平常之事,然而女子唯一的不足便是婚嫁一事,一旦联姻,外戚当权,相当于把江山拱手送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蛮人所不希望见到的。
若是真有一个大京朝的女婿,入了大夏,那还不就是一只囚禁在笼中的鸟吗?
……
……
三九学社的社员们,自从斗完了蛐蛐之后,都变得熟识起来。学社其实就是一个幌子,这样松散的组织,只是给予一个名义上聚会的理由罢了。这群败家子,林岚自然是能利用就利用,不把本钱收回来,自然是誓不罢休的。
“林爵爷真是大京朝好社长啊,这又是搞活动,又是送香皂、送酒的,咱们白吃白喝的,多少有些惭愧了。”一个刚刚从贾环手里领了礼盒的少年有些尴尬地笑道。
贾环道:“盒子里的香皂,若是府上还没有见过的,你们可以送给太太、婶婶们,可好用着呢。至于这酒,给府里的老爷送去,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学社里的奖品就是。”
什么是销路?恐怕站在大街上扯开嗓子喊一上午,都没有这样的软性推广来得有效。香皂、烧酒都是消耗品,用完了、喝完了,若是还想要,自然就得买,找谁买呢?自然那还得来找林岚,这样的营销方式下,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这些庶子手头可能没钱,但不代表他们家族里没钱。
林岚步入大观园,迎春身孕已有七月余,这园子也待得腻味了,林岚便和贾母、贾政告辞。
凤姐招摇而来,扬声道:“林姑爷您这一走,大观园可就冷清了呐。”
林岚笑道:“琏嫂嫂什么话,这园子了百十余号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的,恐怕还有人巴不得我走呢。住得也有些时日了,再住下去,府里的人不说闲话,恐怕外头的人都要说闲话,说我林岚是个吃软饭的了。”
凤姐说道:“林姑爷是能人,谁敢胡说八道。我这手头到时有件难事,想要请教请教您,不知道可否出出计策?”
“您说。”
凤姐娓娓道来:“有个姓张的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家公子的聘定。
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言,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
那张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荣府有旧,那人上门来,让我给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荡产也都情愿。”
林岚心里暗笑,这凤姐收了银子,心里摆明了要把此事给揽下来,如今过来问自己一句,估摸着到时候还得拉自己下水,他自然没有那么傻,做这等赔钱买卖,便笑道:“琏嫂嫂这绕来绕去的,都把我给绕晕了。这婚嫁一事,当初我便弄得一头雾水,如今遇着了也头疼,头疼。”林岚故作为难地抚额摇头。
“哈哈,没想到也有姑爷头疼的事儿,罢了,也不为难姑爷了。若是有什么打下手的事儿,只管使唤府上下人就是了,我都已经打了招呼,老爷太太那里也都说了,以后您呐,就跟自己家里人没区别。”
林岚呵呵一笑,便告辞了。这恐怕还想着让我抓鬼呢吧。
潇湘馆之中,黛玉拿着昨日聚会时作得诗,细细品读着。
“妹妹今日身体可曾安好?”
雪雁恰好去了宝玉的院子里送诗,林岚这么冷不丁地走进来,吓了黛玉一跳,回道:“哥哥怎来了?”
“宝哥哥能来,怎么?我这亲哥哥不能过来看看你?你嫂子身孕也有七月了,得回府安心养胎,知道你不想回去,便过来支会一声,免得说冷落了你。”林岚清楚,黛玉的心思完全就是在这里,强行绑回林府,又有什么用呢?
黛玉一怔,见林岚如此好说话地便让自己留在大观园,也是有些狐疑。
林岚见黛玉不语,便道:“不用怀疑我打什么主意,以前太想保护你,生怕你受一点伤害,然而吃力不讨好,你住在大观园里也好,哪一天觉得乏了、累了,便回林府。”
林岚转身离去,黛玉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254章 一道无解的题
抛开两国战和不定的关系不谈,单论呼延明烈的姿色,蛮人特有的高挺鼻梁,纤长的身姿,就足以让不少人为之心动。
于是乎,蛮地公主挑战天下才子的消息一经传出,便掀起了京师乃至周围州城士子们的拳拳“爱国”之心。娶个蛮女算什么,只要能报效朝廷,为大京朝文坛争光,这点小小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鸿胪寺的榜文一张出,早早等候在告示外的小厮、学社之人,便抄录扩散。
然而抄录的人原本想抢占先机,结果将题过了遍脑子,发现自己真实太天真了。大夏国敢派人来挑战大京文坛才辈,自然是有些底蕴的。
宫中也收到了消息。赵涵扫了眼太监抄来的题,眉头一皱,将题放在一边,呢喃道:“这是一道无解的题啊……”
各宫皇子,也都拿到了题。
赵光脸色白得吓人,呢喃道:“这个问题,世上大概无人能解吧。”
王言看了眼,说道:“确实。”
赵光道:“太傅,林岚已经是第二次面圣了,至于和父皇谈了什么,谁也不知晓。这么一枚重要的棋子,您怎能弃之不顾呢?”
“都在老朽掌握之中。如今圣上还未立东宫,皇子殿下可松懈不得。”
赵光咳了咳嗓子,眉头间闪过一丝隐晦,冷哼道:“若不是这该死的病,恐怕父皇早就立我当太子了。如今几个皇子之中,大哥宽厚无为,然而这样的对手才是最难缠的。”
王言起身一礼,道:“大皇子殿下稳重,但是您不妨从他的手下入手,这样倒是可以将问题来得简单些。”
“多谢太傅指点。”
“过奖。”王言躬身一礼。
……
……
京师之中的各大学社,都拿到了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常识问题,或者说是一个贴近生活的问题——日初时离人近还是日中时离人近。
三九学社之中,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将问题说了出来,结果引起了巨大的讨论潮。
对于这种不需要背四书五经,不需要吟诗作对的问题,贾环也乐得参与,说道:“这是哪个傻子问的?自然是日初时近了。这朝阳如此大一个,像个脸盆似的,到了晌午,都成一个菜碟了,定然就是远了。这问题还用得着讨论?”
有人立马就反驳道:“朝阳没有晌午时来得热,难道不是近者热,远着凉吗?所以我说还是晌午时来得近。”
两方各执一词,这群纨绔们仿佛找到了一个乐子,使出浑身解数来证明自己的论点,直到最后,都没有争论出一个结论来,因为按照他们的观点,似乎都是毫无破绽的,然而偏偏这两个论据又是相驳的。
最后,贾环便让林岚来决定到底是谁对。林岚只是笑笑没说话,这问题,若是照他们这样的理解,自然是一个无解的题。然而这几日都是阴云天,也见不到日头,口说无凭,自然难以服众,林岚便摇头笑了笑。
朝堂之上的名儒也都陷入了这个难题之中。谁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然而被提出来之后,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似的,谁也无法解释。
京师各大诗社、学社,都奔走相告。准备在三日之后,来一个联会。事关大京朝文坛的面子,礼部格外重视,特地派礼部的一位侍中督办此事,打算在沁园设一个彩金,特赏给能解答此问题的人。
无疑,面子这个东西,有它的两面性。面子迎回来了,做什么事情都仿佛水到渠成一般,没了面子,都抬不起头来,难免低人一等。两方的和谈,因为呼延明烈的一句做妾,拖延了时日。
若是大京朝有才子能回答出她的三个问题,让堂堂大夏朝的公主做妾,接下去的谈判,相当于有了个筹码,实在谈不成,将这个公主作为底牌,交换些什么,也是政客们所乐得见的。寇南自然也有他的小九九,和谈嘛,无疑就是地、商、物三样东西。
大夏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就是大京朝的粮食和先进科技。自从三十年前两国对峙以来,商贸的阻断,导致大夏西北苦寒之地的几个州部常年有人饿死,也因为如此,玉门关边境屡遭侵犯。一旦商贸谈成,那么粮食便不会再成为一个难题。
当年一战,虽然明面上是大京朝失了疆土,然而两国都明白,这一战,是两败俱伤的一战。大京朝输了,厉兵秣马几十年,动了筋骨;大夏朝输了,西北的几个州部,虽说明面上还归属大夏,然而实际把控在谁手上,夏皇的心里都清楚。
这一场和谈,是南北两个君主间的一场较量,同样也是两国休养生息的一次赌博。谁先缓过气来,那么就是一次殊死的较量。
林岚再次登上云宾楼,用那千里镜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佛塔,上边的木质构架,拼接的速度,绝非是新工,倒像是从哪一出拆来,拼接形成的,不然绝对没有这样的速度。
“夏朝来使,这个节骨眼上过来,倒是吸引了不少瞩目,留亲王好办事许多啊……”林岚放下千里镜,看着手头上的这张名单,“镇国公……平云侯……天宁侯……这三个都是当年抵御独孤城杀来的蛮人起家。”
“到底想干什么呢?”造反?造反得靠兵,林岚早就查过,这三位当年封侯封国公之后,早就交了兵权,如今除了西宁军,大京朝最庞大的西北军,当中有一大半的军伍都是当年一大批侯伯以兵权换爵位归总起来的。
赵涵确实是个会做生意的君王,人手头兵多了,尤其是这种不要命的兵多了,造反可能就是件黄袍加身的事,这样封侯封伯,反倒是让一些草莽一下子成了大京朝新贵,但同时也稳定了朝局。
如果不是造反,那么,大费周章地建佛塔,到底意欲何为?黄鼠狼给鸡拜年,林岚打死也不相信,这是一群“忠心耿耿”的臣子,单纯想为赵涵贺寿而建的。
对于林岚来说,这同样是一道无解的题。
第255章 日啊
自从当初吃过官司以后,林岚便不把古人都当白痴来看待。
留亲王建佛塔一事,风波已经过去了几月,然而林岚还是盯得紧,想要看出什么猫腻来。他也不和任何掌权者多说。言多必失,万一自个儿捕风捉影,遭来他人猜忌,反倒是忍得一身腥了。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林岚只希望自己能提前知晓些什么,因为他脑海里一切未卜先知的事情,那都是曹公大观园的那些事儿,撇开大观园不去看,那么这个大京朝如何发展,他一样是迷茫的。
各个诗社、学社,对于太阳究竟是日初时近还是日中时近的问题,依旧争论个不休。这个问题,不仅在文人士子之中广泛流传,甚至蔓延到了平民之中。
确实,单从这两方面看,这个问题支撑的两个论据就是互相矛盾的。
礼部负责此事的侍中也按捺不住了,这是关乎一国颜面的问题。被一个蛮族女子问倒了,还是一个如此普通的问题,这脸面何处放?
若是诸如天上繁星有多少数目,黄河之水有多少滴之类无理取闹的问题,大可以置之不理,然而蛮女提出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个能够回答的问题,只是两种角度看去,它反而就不好回答了。
赏金一加再加,从开始的五十两,一路飙升,距离蛮女七日之限还剩两日时,京师不少勋贵将这赏金加到了两千两。也就是说,谁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二千两银子便是囊中之物了。
名和利都有了,然而考一些四书五经的,这些士子才人拿手,问到这个当年考倒了孔夫子的这个问题时,这些将儒学经义当成安身立命根本的儒家士子们都折戟了。
礼部的几位大儒们翻阅了大量的古籍,找遍了整个书库,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这类问题的答案。几个老儒生眼睛通红,被一个蛮女问倒了,这简直就是耻辱!
宫中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这更是让礼部的这些鸿儒们感到不安。太傅王言、宰辅杨为理,文官之首的两位,都没有什么声儿,若是有答案,早就在金殿上大舒己见了。
“你说日初近,那为何日中时来得暖。你说日中近,那为何日初时来得大,官人,真是个不可能回答的题啊。”探春笑道。
林岚坐在椅子上洗脚,接过探春递来的茶,吹了吹,说道:“有什么不能回答的。”
“那您说,到底是日初近,还是日中近?”
林岚打着哈欠,说道:“笨呐。当然是一样近了。”在忽略微乎其微的差距,按照宏观角度来讲,这距离根本就是一样的,所谓的远近,不过就是人的直观感觉罢了。
探春有些不相信,“那这两个观点,官人如何解释?”
“我说一样近,你又如何反驳我?”
探春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嘻嘻道:“这两个理由,哪一个都可以反驳官人的观点呀。”
林岚将茶放在一边,道:“你这两个理由本身就相互违背站不住脚跟,怎能用来反驳我?就像两个嫌疑凶手,他们都说对方是凶手,那么他们的证词,你说官老爷会相信吗?”
探春白了一眼,说道:“官人你这是强词夺理。这日初时明显比日中时大,这是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她将理好的账本合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岚道:“你看我木盆里的脚,变大了没?”
“变大了。”探春不知道林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岚将脚抬出水面,道:“那我的脚真变了?眼见不一定为实。”
林岚穿着拖鞋,打着哈欠朝床上躺去。
探春一愣,红着脸道:“官人,脚还没擦干,可不能偷懒往被窝里钻!”
“擦干了。”林岚双目闭着,随口应付道。
探春翻了翻白眼,道:“这回是真没擦呢。”说着,拿起一边挂着的布,替林岚细心地将脚擦干了,还没埋怨几句,便被搂入了被窝之中……
“官人,我还没脱衣服呢……”
……
……
中央公署一侧的安庆堂内,杨为理手指打着几案,礼部、鸿胪寺、国子监北雍以及诸多京师名宿大儒,都聚在堂上,等待着合京师之力得到的答案。
按理说,这里在座的个个都是知识渊博的大师,随便站起来一个,那都是桃李满天下,德才兼备的名士,然而面对蛮族女子的这个问题,他们竟然无话可说。
礼部的黄侍郎思量已久,道:“若是在不行,就按日初时近来论述,毕竟这朝阳时分的日盘眼观之的确比日中时大,至于那日初凉,日中暖就……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杨为理摇头,笑叹道:“黄侍郎,你这搪塞二字,到底是搪塞夏国公主呐,还是搪塞天下人之口呢?有理有据,才能赢得心服口服。”
“这……杨宰辅,您看……都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有争出个高下来。也辩不出个什么来了。”
杨为理长吸一口气,道:“再等等。若是真没什么下文,再做打算吧。今日把诸位聚集起来,就是讨论,若是没人答得出来,又该当如何?不能到时候被那蛮女在金殿嘲笑吧?”
“杨公所言正是。依我看,咱们没辩出什么来,那蛮夷之地的女子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咱们准备好两套说辞。一套支持日初时近的,罗列大量论据,另一套则支持日中时的,这样反驳她的观点时也有个准备不是?”
“嗯,于公的这个主意甚好,我赞同。”
“对对对,我也不信他们还能破了这个死结。”
忽然有人从外边走进来。
众人朝外边望去。
“傅小刀?”
傅小刀朝堂上坐着的官老爷一礼,见到末座上闭目等待的王言,贴耳轻语了几句。
王言眼睛一睁,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不必留后手了,老朽已经有了分寸。明日金殿之上,看老朽如何破这蛮女的奸计。”
退到门槛之外的傅小刀朝外看了眼清明的黑空,眉梢前的发丝微微飘动,有些恩情,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第256章 弄巧成拙
金殿之上,大夏使团再次觐见。明烈公主坐在一边,轻纱遮面,依旧未摘。
寇南长舒一口气,过了今日,终于可以跟大京朝好好谈一谈和谈的条约了。造势已经完毕,也没有人答得出这个连他都回答不出的问题,那么意味着,大京朝文坛的颜面,被明烈公主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一边文臣站在王言身后,低语道:“太傅,这次就靠您老了!”
“太傅,破了这蛮女的诡计,您这功德无量啊!”
传旨太监从一侧赶来,道:“圣上龙体抱恙,今日早朝暂歇,诸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嗯?”一干文臣眉头一皱。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杨老也抱恙未来上朝,圣上也不来?”
王言捋须,心里头明亮着。杨为理不来,自然是不想看自己在圣上前出风头。百叟宴之后,虽然他被启用,然而没有那种独揽朝政,深受倚重的风光,仿佛他的作用,仅仅就是一根鱼骨头哽在杨为理的喉咙之中。
明烈公主起身,笑道:“既然圣上抱恙,那贵国可曾有人答得出小女子的问题?若是无人答出来,小女子只好遗憾回去了,这孔圣治世下的大京文坛也不过如此啊。”
“哼!公主话别说得太满了!”
王言笑道:“老朽不才,此题不若就让老朽来答,可好?”
一边的户部尚书乃是元启年的探花郎,当年正值先皇七十大寿,本非科试之年,格外开了恩科,穷困潦倒的胡宗道一朝成名天下知,又攀上杨为理,自然是顺风顺水二十余载。如今王言得势,便冷嘲热讽道:“王太傅年老力衰,还想着纳妾?真是心宽啊!”
“胡尚书,这是什么话?太傅乃是挺身而出,替大京出面!”
王言手一按,道:“行了。大夏使臣尚在,咱们起内讧,给谁看?都给我住嘴!”
明烈公主看了眼身形消瘦的王言,有这样的老不死存在,这大京朝才能像行驶在大江大浪里的巨帆,即使有什么漏洞,也能驶得稳当。只要不是遇到巨大的暗礁,那么即便木板烂光了,铁钉锈成了渣,也散不掉。
王言道:“公主的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答。老朽认为,乃是日中时来得近。”
明烈公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太傅这么说,必然是有所见解,那为何日初时这朝阳看起来比较大呢?”
太傅道:“劳烦公公端一盆水来。”
传旨太监转身,没过多时,便端着水盆走来。
“太傅这是卖什么关子,有话直说就是,还搞什么名堂来?”
礼部右侍郎齐风目光一瞥,冷笑道:“太傅何等才识,岂是你们能明了的?”
“齐侍郎捧恩师的本事倒是厉害,如今同朝为官,还如此恭敬礼待,莫非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风冷笑道:“胡尚书捕风捉影倒是厉害,齐某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王言道:“诸位同僚、大夏来使过来看上一看,这从盆的一侧看,老朽的手是不是显得大了不少?”
“唉?还真是!”
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平日里谁也不会去在意,然而突然被点拨到了,这群靠脑子吃饭的文人也都明白过来,从王言伸手下去的地方俯视下去,确实比之前见到的小了不少。
“我明白了!这朝阳看上去比日中时大,就是因为咱们从这平侧看去的,等到了日中,就像是咱们俯视太傅的手一样,便没有这么大了。高!实在是高!”
“太傅果然一语道醒梦中人!”
王言笑道:“这朝起日初时来得大,不过就是障眼法,而日初冷,日中暖则是实实在在感受到,弄不得虚假,所以老朽断定,这太阳,日中时来得近!”
“有理有理!”
“言公所言有理!”
明烈公主笑道:“虽然太傅讲得鞭辟入里,然而……”
“还是错!”
……
……
小雨嘀嗒。
林岚候在御书房前,稍时,只见得曹貂寺端着粥食从书房里出来,将食盒递给一边的小太监,走过来说道:“林爵爷,圣上召见。”
林岚有些无语,这个时候,不应该上早朝吗?通知自己也就罢了,还特地差宫人传话给府上,结果几个姨娘以为是什么大事,又是半夜三更地起来折腾。
屋子被两个小太监轻轻推开,林岚步入。屋内有些葱香,好在来时吃了些糕点,不然这入宫候旨等的时间,都要将他饿疯。
“微臣林岚,参见圣上。”
“请你来,就是这蛮女的问题。方才早朝之上,王太傅已经破了那蛮女的奸计,所以也没什么大事情,你就回吧。”
“@#¥%%……”
林岚一阵无语,真是折腾人不偿命吗?要是能重来,他也想皇帝老子,整天看谁不爽就使唤谁。
赵涵喃喃自语着:“前些日子,听闻礼部彩头都加到了几千两,这问题还是没有个人来回答,你好歹也是小有名气,也没见你有什么想法,看来姜还真是老的辣啊……”
“臣,告退……”林岚低头翻了翻白眼,这尼玛是在嘲讽他?
曹貂寺忽然贴着门,声音有些急促地说道:“圣上,前殿来报,王太傅……所言……被驳了……”
赵涵陡然起身,眉头一皱,“被驳了?怎么可能!”
林岚乖乖地闪到一边,曹貂寺推门而进。
“快说,是怎么回事?”
曹貂寺道:“太傅将手入水盆,以其侧看放大为由,驳了那个朝升时日近的观点,然而还是被明烈公主说错了。”
赵涵勃然大怒,“依这蛮女意思,难不成是日初是近?哼!那另一个观点又作何解释?真是无理取闹。”
林岚眯缝着眼,心头有过一丝波澜,拱手一礼,说道:“臣,能破之。”
“你?”
“没错。”林岚淡淡地说道。
赵涵双手负背,他之所以不上朝,不亲自回答这个异国公主的问题,便是有意避退,免得自己的颜面都损尽,这问题本不该拖到朝堂之上,然而昨日王言启奏,非要将这打脸的事摆到朝堂上,结果闹得如此地步。
“真能破之?”
林岚点了点头,“曹貂寺,麻烦去生个火炉。”
第257章 殿前欢
候在御书房外的两个小太监带着林岚匆匆往大殿走去。赵涵既然一开始不出面,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傻到去收拾烂摊子。
林岚走后,曹貂寺在御书房,拿着火折子,思忖了好久,这活了大半辈子,宫里宫外的,也是风光无限,备受尊重,年轻时候生火的本事早就忘光了。他印象里,好像是当过那么几个月的伙夫,之后便被一步步提携,直到如今这个位置,宫中何人不尊称一句曹貂寺。
他想了想,赵涵还坐在书桌前,自己若是叫个小太监来生火,岂不是太尴尬了,这样倒是显得自己矫揉造作了。想着,他便吹着了火折子,走向那好几个月不用的火盆前。
“圣上……”
“嗯?”
曹貂寺老脸一红,道:“可否借点纸,生个火?”
“……”
赵涵看着西北洪文节的奏折,心生厌烦地说道“拿去!”
“额……老奴说的是废纸。”
赵涵扶额说道:“他洪文节斗大个字不识一升,每次加急送来的奏折不是要钱要粮,就是要兵,从来不说废话。这次,居然连废话都懒得说,直接来了一句蛮兵未入,山关依在。不是废纸是什么?朕说了要问责,他这么酸溜溜的来一句,反倒是朕显得矫情了。”
玉门关不似北地,有长城连绵,这里的关隘,除了重要的关隘有重兵把守,其余之地都没有一字拉开的城池。有大军入侵,自然是能洞悉的,至于像这样的使团,便成了漏网之鱼。洪文节这般说,倒也不为过。
曹貂寺可不敢拿这西北军统帅的奏折生火,忍痛一咬牙,从袖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用火折子点着了,放在火盆子里,慢慢地生着火。
“圣上是准备拿洪将军开刀?”曹貂寺对于赵涵来说,不仅仅是太监总管那么简单的一个身份,几十年的守护,先帝托付,外廷一子未布,因为赵涵登基时,已经能独理朝政,唯独将身边这个老太监交给了赵涵。
赵涵微微一笑,摇头道:“朕口头上骂骂这个洪胖子就罢了,拿他开刀,西北谁来守?再交给陈之策?他一把老骨头了,就不让他晚节不保了。”
“大长公主收了一员猛将,圣上难道不想用一用?”
赵涵呵呵一笑,道:“阮慈文打仗是没得说。独孤城埋下的隐患,也是时日已久。朕当初登基不久,阮慈文早就劝朕退守玉门关,朕那时候雄图大略,自然是不听的。之后果然被言中了,还免了他的职,这点上,朕还是心中有愧的。”
曹貂寺笑道:“圣上何必自责。天下王地,寸土不让。阮将军是个帅才,并非君主,自然不会像您一样考虑问题。那时候若弃了独孤城,朝野定然还会乱成一团。”
“行了,扯远了。这火盆赶紧给拿出去,热得朕一头汗。既然都说龙体抱恙了,就不去金殿凑热闹了,由他们闹去吧。”赵涵有些头疼地挥了挥手。
“是。”曹貂寺端起烧红了的火盆,步伐无声地出了御书房。
赵涵看着那两扇门无人而开,无人而合的,有些羡慕地说道:“这本事,朕怎学不来了。”
……
……
“明烈公主,既然你说太傅的言论有误,那你说,哪里出错了?”一位礼部的侍中气呼呼地说道。他是刚刚被提拔上来的,章本添虽然顽固,但也王言政见一致,对于西北向来不主张谈和,对于大夏使团,自然是心生厌恶。
见到蛮女说错了,之后就没了下文,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金殿之上的这帮文臣更加愠怒,他们何时受过这等气,也就那些武将在一边偷着乐呵,平日里这些嘴皮子厉害的人,没什么能开涮的,就找他们这些“老实人”的麻烦,如今终于吃瘪了,虽然被一个蛮女压制有些窝囊,但这些泥腿子们有种莫名的窃喜。
“我说出来,便等于大京朝无人可以答出此题,也就意味着大京文坛不如我一个女子,你们可曾认?”
章本添袖袍一挥,冷哼道:“笑话。我大京儒道治世。四书五经,仁义礼智,都是砥砺千载,岂是汝等蛮夷之辈可以比拟的?”
寇南笑道:“章尚书此语未免太过孟浪,大京文坛,不代表孔圣儒道,落寞便是落寞,何必将孔圣搬出来说叨呢?”
王言双手负背,眯缝着眼,冷眼打量着,“照公主的说辞,那么便是日中时近,可是这个意思?”
明烈公主笑而不语。
殿外忽然传来笑声,道:“日初日中,大体来说,一样远近。大夏使者,在下说得可曾对?”
众人皆朝殿门之外望去,想要一睹到底是谁,敢在金殿外如此放肆。
林岚跨入金殿,在场文武百官,大抵是不认识林岚的。见到一个年轻人跨入殿内,便以为是哪个皇子,不过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哪个皇子。
王言眯缝着眼,眉头一皱。身后的小太监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是受圣上默许的。
“你是何人?”明烈公主冷冷地问道。敢在金殿之上如此自信的,她想不出除了皇室宗亲,还有何人敢如此。
“纳什男爵,林岚。”
礼部一位侍郎喝道:“勋爵无传召,何敢来朝!”
林岚身后的小太监幽幽地说道:“圣上口谕,林爵爷乃奉旨解题而来。”
“呵。谪仙人真以为诗文满天下就能无所欲为了吗?”
林岚微微一笑,并未与这位看着不爽的礼部侍郎对撕,而是转身问道:“明烈公主,在下说得可曾对?”
蛮女一愣,回过神来,道:“无凭无据,爵爷可曾说出理由来?”
“曹貂寺,将火盆端上来。”
这一场闹剧,在平日里如此庄严的地方,愈演愈烈。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在一边观望着。
林岚笑道:“之前某人不管是道听途说也好,还是安插卧底也罢,已经将日初时日盘大的原因解释了,那么我便解释一下为何日中时暖的原因,很简单。一样的道理,诸位将手放在这火盆的正上方半尺高处,再放在侧方半尺远处感受一番,哪一个凉哪一个烫。”
有人戏谑地道:“这还有想吗?自然是放在火盆正上方烫手了。”
林岚笑了笑,“既然火盆如此,那日当正午,在头上的时候不也是这个道理吗?日之远近,本就没有变化,所谓的日远日近,不过就是我们单一的感受罢了。”
寇南眯缝着眼,脸色有些难看了。
第258章 背叛
无疑,林岚这个回答是讨巧的,即便无法直接证明是对的,但也说不上哪里错。事实上,它就是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别。
呼延明烈起身,笑道:“好一个纳什男爵。第一题算是答对了,大京文坛,看来有眼界的,也就唯独你一人,那么这第二题,你不妨答上一二。”
一边的文臣对于呼延明烈的话嗤之以鼻,什么叫做有眼界的就此一人,这话,谁敢说?不过就是个讨巧的回答罢了。
“公主请问。”
“地为何形?”
“……”林岚有些狐疑地看了眼呼延明烈,这丫的国外来的吧,怎么净问些常识问题。
呼延明烈笑道:“林爵爷不必惊讶,同样是七日,七日之后,再崇喜楼再聚。”
寇南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既然大京圣上龙体抱恙,那便先告退了。”
“这还真是个古怪的人,天圆地方,这还用等七日吗?老夫现在就可以告诉她,这地自然是方的!”
林岚呵呵一笑,你老人家脑袋也是方的。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儿,若她还问这么煞笔的问题,还赌上身家,你还煞笔地去回答,是该去看看大夫了。
孔圣的儒道,以仁为道义。然而可悲的是,假仁假义的人往往满口仁义道德。金殿之上额闹剧落幕,林岚与王言同走一道。林岚过来回答,自然不是为国争光这样的心态,而是想看看,这位老者内心到底能有多丑陋。
朝中之人见到林岚与王言走在一道,似乎还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便美言道:“言公心系天下,还不忘提携后辈。真乃德高望重。”
有明白二人关系的言公党系之人冷冷道:“这是言公的孙辈。”
“嗯?那为何言公面色如此不悦?”
“其父是林如海,已故扬州巡盐御史。”
那个言公党系之人恍然大悟,明白了个中利害,便不再提了。林如海的忽然跌落,乃是恰好撞在了新任尚书起复上,自然是言公默许之下而为之,可见林、王两家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
祖孙二人并肩而走时,林岚已经没有了一丝谦恭。王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然而他做不到。他有要保护的人,要坚守的原则,无论谁触及了这两点,那么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哪怕那人是王言。
“你娘身体还好吗?”
林岚嘴角一翘,笑道:“家父不死,会更好。”
王言眯缝着眼,“封了爵,莫要以为就是高高在上了。大京朝勋贵,你看哪一个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
“那大京朝哪一个太傅,像您老这样不要脸的?”林岚面带微笑,丝毫不顾及一边这位长者的面子,因为他感觉,王言老贼已经不需要脸了。
“如果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一句话而动怒,那么你错了。”
林岚呵呵笑道:“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太傅您将手伸到林府里,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傅小刀安插在林府,凭借我们过命的交情,你就利用他,只是为了这蛮女,居然这么快暴露了这颗棋子,您老似乎有些不理智啊。”
“你好自为之。”王言冷笑道,脸色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斗败了的老公鸡,要狗急跳墙了?”林岚微笑道,“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插手。”
王言止步,看着林岚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何必呢?”
……
……
如果之前的谈笑风生,都是林岚伪装的样子,那么走出宫门时,那面若冰霜的样子,则是他心里的展露。他可以容忍顺溜的贪吃,可以容忍云小凡不明不白的出生,甚至连荣府里贾赦这样的败类,他都可以容忍,然而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林岚出了宫,坐入到马车之中。
“去哪?”傅小刀缓缓将车调头。
林岚说道:“城郊。”
傅小刀问道:“去城郊……”
“我说去城郊!”林岚面无表情地直接打断了傅小刀的问话。
马车出了东直门,漫无目的地在城郊外驶着。傅小刀没问,林岚也没说,就这样一直驶着。如果可以的话,林岚真就想这样一直行驶下去,不去想那事儿,然而他不能,背叛之人,留在身边,有何用?
林岚道:“停了吧。”
吁。
马车止住了。
林岚侧望着窗外,呢喃道:“揚州城外,清明时上坟,你救了我。不管是因为王言也好,还是真要救我也罢,我是记在心里的,所以那一回,明知道韩山身手不下于你,我还是过来了。第一次杀人,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嗯。”傅小刀显得很平静。
林岚喝了口酒,红着眼吼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呢?啊?!”
“我没有对不住爵爷您。”
“可我不需要王言的狗!当初我说过什么?如果你要报恩,就不必跟着我。你说了什么?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林岚手里的左轮枪隔着竹帘顶在傅小刀的背上。
“我没对不住您。”傅小刀一动不动,就这样随林岚拿枪指着。
林岚道:“呵呵,两边通吃是吗?如果哪一天,我和王言老贼成了死对头,你是杀他还是杀我?我不会让一个隐患,就这样埋在我的身边。”
“您若是要杀我,就不会废这么多话了,不然您知道我的刀有多快。”
砰!
竹帘上留下一个弹坑,火药味儿弥漫开来。
傅小刀的耳畔都是嗡鸣声。子弹从他耳畔飞过,他能感觉到。
“滚吧,下次再见,真要动手的时候,就不是这般简单就了事了。”
傅小刀没听清林岚讲得是什么,只是有些遗憾地说道:“爵爷,我还能去作坊讨酒喝吗?”
“你最好没有将金陵庄园里的事透露出去,不然……”林岚扣动扳机,将枪头对准傅小刀的后脑勺,“下一次就是这儿了。”
扳机扣动,空枪啪的响了一声。
马车外身影消失,林岚摸到了马车角落的酒壶,将枪扔在了一边,往自己口中猛灌了两口。
“王言老贼,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