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闹笑话
从书院的大学堂刚刚出来,就连不苟言笑的年十四,都忍不出咬着嘴唇,强行使自己不笑出来。
瘦猴老七和胖九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我说十九啊,你前日和昨日出尽风头,今日却触尽霉头啊,哈哈,笑死我了。”
林岚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道:“别笑了,有那么好笑吗?”
“国起夏商周,周末分七国,并入于秦,秦灭汉兴,汉亡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又十国……十九啊,昨儿个我说你不去当提刑官可惜了,不对,我看啊,你得去天桥下说书去,哈哈。”
胖九在一边捧腹道:“章大善人那脸简直是黑到了极点。十九啊,你虽然没惊艳到咱们,但是你又创造了一个奇迹。咱们章大善人从来都是送分牌的,今日难得为你破例了一次,居然扣了你三分,看来你编得历史太忘我了,哈哈。”
林岚这叫一个郁闷。课堂之上讲到经史,原本一个简单的王朝更替,见林岚是新来的,想要送上一二分,结果林岚的回答让这位章本添老学究大吃一惊。
大京朝,林岚的影响里并没有这个朝代。不过大京朝有四书五经、有诗词歌赋,原本在葛家村,林岚也想过找本史记看看,不过葛家村除了些启蒙读物,唯一让林岚觉得有用的书,也只有一本《大京律》,还是有残损的,据说是某个村里人赶集时候捡到的……
村里才呆了一个月,也没有一个长者能回答林岚的问题——大京朝之前的朝代是什么?
结果就导致了今日课堂上的洋相。按照林岚所想,既然科举都是八股作文,大京朝就应该是明清左右,所以他的历史王朝更替就从夏商周说起,结果才说道宋元,就被章本添破口大骂一派胡言,笑得诸生也是前俯后仰。
林岚有些无语地摇摇头,却无力反驳。
这特么就是两个时代的人,如何说得清楚。
“你们先走吧,我还得去趟藏书室。”
“怎么?十九,今日被章夫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要幡然醒悟了?”侯浩淼嬉笑道,“这史学终究是小学,今日也不过就是偶尔提及带过,没那么重要。”
“得了吧,你们是不是还想看我出丑?”林岚转身朝藏书室走去。要是不了解这些,恐怕再被章本添问到,又要贻笑大方了。
藏书室在书院的西侧,不大的房子内却立着十来个大书柜。别看书院才十来人,林岚这几日在上山看到不少彪悍的守卫,估计逃下山立马就会被逮回来,而且自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得回扬州,到时候又得被遣返回来。
坐在藏书室的,便是那守财奴笑面虎,那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儿,估计能和王川有的一拼。
林岚进门时朝这“土匪山长”一礼,便在书架边找自己需要的书籍了。
他挑了本《前朝历代录》以及一些关于大京朝开国安邦的记载,蹲在那小窗附近看起来。
《前朝历代录》林岚也没细看,一目十行地翻阅着,只是将大致的历史进程浏览一遍,大体还是和印象之中的王朝更替差不多,只是国号变了,分分合合的时代以及国祚不同。等他翻阅完一遍之后,有一个问题还是悬而未决。
四书五经,从何而来?既然朝代变了,难道这些经典著作的同样跟随着穿越到了某个朝代?
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历史只能靠典籍碑文或者口耳相传。要弄明白这件事,林岚觉着还得问一问章本添。
他将这个疑惑暂时搁置在了一边,继续看着大京朝的开国安邦。
太祖龙起东南,建都金陵,国号大京。
成祖迁都燕地……
这特么不是明朝的事吗?
林岚有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这大京朝就是大明朝?该不会在古代,这个“京”字是通假字?没有这么离谱吧,他从来没听说过大明朝还有别号大京朝的,而且如果是大明朝,那他写得那些诗词,都应该是耳熟能详,而事实却是无人所知,看来这断然不是大明朝。
“喂,十九,你准备在这里过夜吗?”
“嘶!”
林岚一怔,抬头一看,差点被笑面虎那张脸吓得有打他一拳的冲动,“山长,下次走路能出点声儿吗?”
笑面虎永远都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要不交分牌借书,要不赶紧走。”
“……”
林岚将书放回到书架,问道:“山长,能告诉我四书五经是谁写的吗?”
笑面虎打了个哈欠,道:“四书五经?什么个玩意儿?”
“……”
林岚更加确信了这仨山长就特么真是土匪!
……
……
暮色四合。
秋夜凉风习习,金陵虎踞龙盘,虽说已失去了帝都之名,然而四大家族的根基依然有大半还扎根于此。
安土重迁,除了金陵的本家,当然搬去京师的那些才是如今最大的权贵。天子脚下,毕竟是得益于当初那场“靖难之役”,而被眷顾的天子宠臣。
秦淮河中的画舫,比较扬州瘦西湖,更显雍容华贵。当中几艘巨制,都是金陵四大家族的产业,自然能日赚斗金。
王言坐于帐幕之后。
脚步声匆匆而来,将帐幕牵起一阵风。
“言公,你要的东西。”
王言将手中茶盏放在几案上,拿过几页纸看起来。
“十七岁。之前碌碌无为,还跳了河?”
幕外之人俯身道:“没错。不过似乎被人救上来之后忽然脱胎换骨一般。”
“可能经历生死之后蜕变了吧。葛家村一案,查过了吗?”
“此案绝对没有结案词所述的那样简单。”
王言放下手中的纸,靠在椅背上,闭目道:“说。”
幕外之人说道:“这份结案词很明显刻意规避了一个无法解释,却是本案最重要的一个关键点。那就是这口缸是如何爆炸的。鄙人从呈堂证物之中,找到了一些线索,而且还有新的证人。”
“继续往下说。”
“在那些证物之中,属下找到了几块木片,还有铁箍,当中还有残留的火药,所以我想,作案之人定是将一定量的火药放入到一个用铁箍禁锢的小木桶之中,然后利用爆炸产生的冲击,将缸炸破。”
王言喝了一口茶,问道:“根据结案词以及证人的证词,爆炸之时没有任何人靠近案发之地,林岚也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以你之见,作案人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属下还不知晓。不过……属下调查到与此案有牵连的林岚,恰好在案发之前去买过几串爆竹。凭借这个,若是言公下令逮捕此人,我有七成的把握从他口中套出真相。”
“不必了。”
“言公您不信属下?”
“血徒啊,老夫问你,如果换做是你,有这样隔空杀人的法子,还有爆炸威力足以炸裂一口缸的火药桶,你炸得死一个老头吗?”
“这……”学徒犹豫片刻,道:“非死即伤。”
“可现实是并没有多少炸伤那葛夜年,只是他过度惊吓摔落缸沿,恰巧中风了。我问你,你熟读律法,依照《大京律》,谋害他人者,如何处置?”
“若谋害未遂,发配充军,若害死者,处以绞刑。”
“恩,那损毁公物呢?”
幕外之人一愣,缓缓道:“配以物价,打十大板。”
“既然这样,你觉得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可是言公……”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一个不知羞耻的老淫棍去翻案的!”王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即便是葛夜年不死,敢凌辱他女儿和孙儿,他也定将弄死这个老淫棍!
第三十八章 悬赏令
睡在一间屋内,十来人自然而然的就会分成好几个小团体。
李隆、孟宗俩人自从山鸡事件之后,便再也不和林岚几个来往,原本就不与侯浩淼等人为伍的几人,同样变得闷声不吭。
这事儿林岚也是没办法控制的。同住一道,总归图个融洽,谁叫那俩个贱货为了一只山鸡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话,这样的心机婊,与其表面眉来眼去,倒不如真的就是两看相厌来得痛快。
“十九,今儿天气不错。重阳节夫子也都歇息放假,不如咱们也出去走走?”
“是啊,别在里边闷死了,咱们再去逮几条鲜鱼如何?”这样的免费食物,庞宗耀最喜不过,敞开肚皮吃,也不怕吃掉太多分牌。
林岚翘着二郎腿,双手垫在脖子下边,笑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哪一回都是十四、老七和我忙得半死,你就在那屁股一坐,跟个老和尚似的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嘿嘿,能者多劳嘛。”庞宗耀和林岚混熟了,也套近乎地说道。
年十四与几个同窗匆匆跑进来,说道:“快来看,快来看!悬赏令发布了!”
不管是在瞌睡、读书还是像林岚他们闲聊的,纷纷聚拢而来。
林岚读过书院的生存守则,不少古怪的条款,似乎就是那三个土匪头子搞出来的花样。这悬赏令每月随机发布,次数不限,然而奖励却很丰厚。
“这次是什么类的?”
“算学,十九拿手的!”怪不得年十四如此激动。以前颁布的悬赏令,大多数都是被独住的六人给瓜分,从来没有一次花落此间,以至于后来大伙儿对于悬赏令的兴趣并不热情。
今日休息,四五个人跟着下山去干农活,以此来涨点不多的分牌。
“这次的悬赏令出了多少分牌?”
“二百五!我的天,这是我见过最多的一次悬赏令了!”
林岚也是眉头一挑,惊讶道:“这么多?”
年十四有些激动地将题目放在桌上,道:“这次王夫子出的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挺复杂的。”
“哎呀,十四,你就别绕弯子了,赶紧说题目是什么?”
这宣旨上画得跟围棋棋谱似的,一个字也没有,谁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九宫填数吧?”林岚看着架势,应该就是九宫格填数的把戏了。
年十四点点头,道:“没有错。只不过这九宫格变成了九九八十一宫格。横竖以及对角之数累加皆为同数。”
室内之人原本对那二百五十个分牌还十分感兴趣,一下子眼神里的金光都暗下去了。
“这什么鬼题目?横竖就有十八条了,再加两条对角,要这二十条的数加起来都是相同之数,这王先生是疯了吧!”
“我看一定是疯了。当初五五宫格,都还反复修改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被浩然师兄弄出来,这回来九九宫格,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怎么可能弄得出来?”
“各位散了吧。一定是王夫子闲得无聊,那日某人驳了他的脸面,这一回特地选了个绝世难题想要震慑一番某人的势头吧?”李隆有意无意地白了几眼林岚,然后悠悠地走开了。
侯浩淼冷哼一声,“德行。你有能耐,也气一气老王,看看他老人家会不会也为你发个如此变态的悬赏令出来。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咯?”
“你!”李隆冷笑一声,“我可没指名道姓,别对号入座。”
“卑鄙小人!”庞宗耀轻声嘲讽道。
年十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道题上,毕竟有二百五十个分牌,若是写文章,哪得写上四十篇,还得等日子,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十九,我用你教的方法,将一至八十一的数累加,除以九,算得每行或每列之和为三百六十九即可。希望能够帮到你。”
侯浩淼眼睛一亮,道:“对对对,这法子行,咱们一起齐心协力,一定能够将这道题给做出来!”
没有希望的其余人都笑着摇头,“傻吧你们。就算你能做到每行一样,那等填完,每一竖列一样会被牵动,即便如此,两对角呢?这太费事了,估计三天三夜都完成不了。”
林岚笑着摇头,道:“十四,这方法确实有些笨,但是你能运用到上次教你的数列求和,已经很让我高兴了,至少我还是帮助了你一些东西。”
一听到方法被直接否决了,几人都心灰意冷。这一次出的题确实有些变态了。
林岚扫了眼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三人,噗嗤笑了出来,道:“不过方法还是有的。”
一听林岚有方法,不管是看书还是假寐之人,都竖起耳朵,静静聆听,生怕错过了一次发家致富的机会。
侯浩淼赶紧捂住林岚的嘴,摇摇头又是眨眨眼的。
“侯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兄既然肯指点迷津,岂会是那种敝帚自珍之人?你堵人家嘴干什么?”
“啊呸,你们几个想坐享其成,门儿都没有。”
众人皆翻白眼,只等林岚抉择了。毕竟人家才是真的算学大神。
“方法嘛……”
不少人的身体都倾过来,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甚至还有人险些从床上翻下来。
林岚拿起一边的笔,继续说道:“方法就是瞎填碰运气。”
“……”
厢房内传出一阵嘘声。
“不愿意说就不说嘛,何必唬人呢。”
“碰运气,鬼信啊!真要是有这么好运气,估计出门都能被黄金砸到头!”
李隆小声地说道:“我看啊,是某人不会,在这里卖弄伎俩呢。”
侯浩淼起身,想要教训一番李隆。这李隆立马那书指着他,道:“我可没指名道姓,别对号入座啊!”
林岚无语地笑了笑,开始了他的填数游戏。
对于他来说,这算是题吗?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
见到林岚着手解题,侯浩淼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在一边看着林岚是如何解题的。
然而,当他看了一阵,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似乎林岚真的是从一到八十一,按顺序胡乱填下去的……
这要是真对了,这尼玛运气得有多好?
第三十九章 不敢苟同
在大京朝,算学本就是小学。主张经世致用的儒家治世,除了四书五经延伸开来的学派,其余的都归为杂学,而杂学一说,本身就带着一种轻蔑的眼光。
确实,在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古代,算学发挥的热度确实不如儒学,但就像写诗一样,算学同样有它美、吸引人的地方。人的生存不是仅仅就为了活下去。
文德书院的后山上,王子安一宿未眠。清晨,还没合过一眼的他站起身,用木盆里的水打湿了毛巾,擦了擦脸,又喝了一口浓茶,稍微提起了一丝精神。
他两眼布满血丝地盯着桌上的八十一宫格,横排的填数已经完成,只是竖排始终无法调换成功。这已经耗费了他五六个时辰了。到了今天日落时分,若是在没有人做出来,这悬赏令也就作废了,届时王夫子也会公布答案。
一口凉茶入喉,秋意寒茶,沁凉入腹。
他望向稍远处,呢喃自语道:“姓白的估计也碰到瓶颈了吧。”
不然以往这个时候,那翠竹居前想必已经升起炊烟,白浩然每日晨起,必然会煮一壶茶,然而今日却没有。
宁阳观的张苍,满地稿纸,这八十一宫格不知画了多少幅。
这是他能够在明年春闱之前攒够顺利毕业的分牌最佳机会。届时再拜入王言门下,那就是帝师门生,再去京师参加会试,等于是鱼跃龙门,所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不对,还是不对。这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一日一夜,数千次的尝试,最初的几张白宣,都已经被墨水浸染得墨黑一片,然而每一次的怦然心动,到了快要功成时,被最后的失望所打败。
张苍尝试过不同的方法,比如先填对角,亦或是先横后对角,最后再考虑竖排。
无一例外得失败让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二百五十的分牌,这得多少个月不吃不可才能攒下来?若是能够一下揽得这二百五十分牌,今年过年回家,帝师门生,得有多风光?!
关天明和齐飞白倒是没有魔障到通夜不眠。
“悬赏令你看了没?”
齐飞白刚刚晨练回来,一身是汗,道:“搞了几次,懒得去算了。王川那个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定是几日前林岚让他失了面子,这是来找场子的。二百五十个分牌,断然是确信无人可以做出来的。既然如此,何必傻傻很天真?”
“哈哈,有道理。这算学懒得去弄,咱俩过几招?”
“嘿嘿,想趁着我虚弱偷袭?”
关天明冷笑一声,道:“我庐州关氏,将才辈出,岂会输你?”
“那就试一试!”
“今日陈军师的课去吗?”
齐飞白笑了笑,道:“我二叔说了,陈之策的三板斧,一突二守三援,不学也罢。”
关天明丹凤眼一挑,“有道理,我觉得也是。”
……
……
好几日的适应,林岚总算能够睡得比较安稳了。
老夫子虎虎生风地走过廊道,林岚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要飘起来了。
领教过了王川的臭脾气,秦青的飘逸洒脱,章本添的中规中矩,不知道这位主攻律学和兵策的夫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老夫陈之策,可能有新来的同学不知道,再介绍一番。”
陈之策在上边讲,诡异地是侯浩淼居然能够同步地在林岚边上出声,“历任兵部尚书,征西大将军。曾统帅十万西北军,大败北蛮……”
侯浩淼念完,道:“一字不差吧?”
林岚点点头,看来这陈之策陈夫子对于自己的那些丰功伟绩经常吹嘘,导致就连平日听课不认真的侯浩淼,都能倒背如流。
陈之策眼神一扫,道:“今日听课的人为何缺了这么多?”
极为洁癖的赵光总是坐在靠东侧的位置上,每次来听课,都要用手绢擦拭一遍,才敢坐下。
“昨日悬赏令一出,白浩然、张苍、王子安都在潜心钻研,无暇来听先生讲课,至于关天明和齐飞白……请假了。”
陈之策见到主位上多了一堆的分牌,冷哼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区区算学,哪里比得上兵策律法来得重要,真是糊涂之至!”
侯浩淼掩嘴轻笑道:“十九,此人极其自负,你别听他瞎说,权当听戏就行。”
林岚回道:“你倒是说得轻巧。”
“真是。这陈之策大批算学、儒学以及诗词,差点还跟王算子打起来。秦夫子也称他为老匹夫,不懂修养。”
“最后并排的两个,你们站起来。”
“糟了!”侯浩淼脸色一变,定是说得太大声,将陈之策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林岚和侯浩淼站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之人,回头轻笑,看着陈之策缓缓走下来。
“你们二人是不是对我刚刚说的也有意见?”
侯浩淼一礼,笑道:“先生说得有理,学生没意见。”像侯浩淼这样的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满嘴跑火车的,自然不可能将刚刚自己说的话在陈之策面前再说一遍。
“你呢?听说你是新来的,还精通算学。”
林岚一礼,道:“先生过奖了。”
陈之策眯缝着眼,冷笑道:“听到我之前说的话了吗?所以我这并不是在夸奖你。在我看来,你所谓精通的算学,没有半点用处!”
面对陈之策的大放厥词,贬低杂学甚至儒学,诸生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懒得和他去争。
且不说他是先生,这大京朝也是靠铁骑打下来的,不是儒生嘴里念出来的。懂兵策的将帅之才,除非是遇到庸君,不然开疆扩土,建功立业,能够封侯立业之人,都是这些将帅之才。
林岚平静地说道:“先生贬低我不要紧,但是请不要侮辱算学。所以先生之言,学生不敢苟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虽然陈之策告老辞官,但戎马一生,最后官拜兵部尚书,算是位极人臣了。即便是王川与之对骂,也不敢有丝毫不敬之词,更别提书院之中的其余学生了。
“好!好一个不敢苟同!今日你就说说,这算学有何用处?”
第四十章 您,败给了数据
林岚笑了笑,道:“算学小可涉及农商工,大可涉及兵事国计,并不像先生您说的一无是处。”
“呵呵。如果涉及数字便强行算作算学的话,那是,你说的这些,譬如一亩田几分地,一个营多少人……不过这些用学吗?是个明白人都会,所以我说算学是小学,不值得学,何错之有?”
林岚问道:“先生征战西北之时,被称之为金汤将军,可有此事?”
陈之策捋须道:“如何?”
林岚摇头一笑,道:“在我看来,这个美名简直是对于您最大的侮辱。”
“你口气不小啊!”陈之策捋须冷哼道。
“不敢。不过据在下浅见,大京能工巧匠良多,臂弩、火铳精良,百步之外,无人可敌大京西北军,然而先生当年只守不攻,得了个金汤将军之名,岂不是笑您无能?”
堂内诸生皆哑口无言。这林岚是疯了吗?竟然敢如此大胆地嘲笑陈之策!
李隆站起来,喝道:“林岚,你也太不尊重老将军了!陈夫子当年征战西北,建功立业,如今隐退,教我等兵策之道,乃是让我等将来有更好的作为,你竟敢侮辱老将军的名号!”
“李兄别急着安罪名。蛮人游骑骁勇善战,可终究是肉身之躯,箭矢、火炮百步外可重伤敌军,用来固守城池,当然是易守难攻。所以我才说这金汤将军摆明了是那些恭维老将军之人故意讽刺的称呼。”
陈之策眼中有些许波动,或许在他西征之途中在,最为遗憾的也就是没有能够攻下一城一池,只有坚守独孤城的那场防御战值得称颂了。
“你说了这么多,这与算学又有何干?”
林岚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铺开宣旨簌簌地开始写起东西来。
“十九,我替你磨墨。”侯浩淼见到林岚动真格的了,也想尽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很快,林岚便在四尺大宣上写好了一些东西,快步走上前,用唾沫将宣旨糊在一侧的墙上,道:“今日,我就帮陈夫子洗一洗这个耻辱的罪名。既然将兵策与算学有何联系,那我们就用数字来说话。”
“据《大京战记》所录,从康泰十五年至康泰二十三年间,也正是陈将军担任征西大将军,领兵塞外的征途中,共与敌兵交手三百七十余次。其中主动出击为二百三十余次,其余皆为蛮人入侵的守城战。”
“你调查过老夫?”
林岚道:“怎敢?只是前些日子在书院偶然看书之余,见到您的名字,好奇研究了一番而已。”
陈之策眉头一挑,问道:“但这又如何?”
林岚道:“您且听我分析。这蛮人攻城武器简陋,除了几次偷袭,大京西北军略有损失,其余皆小胜,甚至有几场漂亮的反击战,更是大胜仗,也正因为如此,您才被称之为金汤将军。我们着重来看一看这主动出击的二百三十余次,究竟是如何情况。”
“泰康十五年,西北军不完全统计,出兵八十余次,泰康十六年,出兵六十余次……至泰康二十年之后,出兵次数仅十余次,而且都是小股兵力出击。从数据上,看得出来,将军前五年想要建功立业之心较为迫切,至于最后几年,知西进无望,意志消磨,只守不攻了。”
“再从出兵季节来看,春夏之际先生出兵一百二十余次,秋冬同样有一百二十余次,然而分析战果,从文字上描述来看,春夏之际,主动出击得手次数远大于秋冬。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
陈之策从来没有这么系统得看过自己一生的战绩。
他没有想到,当一系列的数据罗列于纸上时,还能得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来。
确实,自己走马上任西北的前几年,用兵的确较为激进,之后因为屡屡无果,也转为守势,也是因为这个虎头蛇尾的战绩,最后被新登基的皇帝,也就是当朝圣上封为了“金汤将军”,确实戏谑。
这个倒不是重点。之后林岚列出的数据才让陈之策大为吃惊。尽管他有督军的这段经历,然而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春夏之际的小胜战绩远远高于秋冬之际!
数据的综合,在他心里掀起了骇浪。倘若能早早看到,将用兵的时间集中在春夏之际,估计早就有所突破了!
“这……这是为何?”
陈之策有些激动地看着林岚,很想知道造成这样的原因究竟是为何。
“风。”
“风?”陈之策站起来,似乎陷入了不解。
“春夏东南风,秋冬西北风。箭矢、马匹脚力,这一些都与风有密切的关联,加上西北秋冬风大凛冽,逆行之矢加上蛮人顺风之马,老将军以为自己的胜算又有多少?您,是败给了数据。”
众人再看向那墙上的数据时,不觉咽了一口唾沫。
这数据良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算学的作用。
林岚将墙上的白宣摘下来,递给陈之策,道:“其实算学源于生活生产,却高于生活生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当这些数字数据被提出来之后,再去看,就一目了然。先生您在西北九年,带兵定然老道,可是往往忽视了一些自然的规律,而这些细节,恰恰决定了成败。”
侯浩淼此刻早就被林岚的强大蛰伏得五体投地。这……这用数据打仗!估计是林岚提出的一个新的理念吧!
将帅分优劣,像陈之策这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已经算是中等之辈了,最可怕的就是因为无知而葬送兵卒性命的庸才。
然而林岚提出的数据来操控战事,恰恰能规避一些硬伤,比如说在凛冬劲风天,远程进攻西北之敌,大大削弱了大京弓弩、火炮之威。
“您一定很想问,这些数据都是以往之鉴,对于今后有何作用吧?”林岚眯缝着眼,轻声地在耳边道:“掌握好风速、马速以及箭速,精确打击,距离预算,这一切,再也不用凭借个人的经验之时,您想一想,是不是在运用算学打仗?”
陈之策呆呆地喃喃道:“运用算学打仗……”
这......能行吗?
第四十一章 这还用演算吗?
“十九,我发现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
侯浩淼万万没想到,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兵策上拿过一个分牌的记录,再一次被林岚给打破了。
某些别人做过的事,你做得更加出色,不稀奇,因为你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难就难在将一件事从无做到有。
庞宗耀附和道:“咱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哪里懂什么兵策,平日里要不是有律学可以背一背,从陈夫子那里捞点分牌,不然除了老王,估计老陈就能排上第二阎罗王了。这一回可是炸锅了,十九,先生直接给了你十个分牌!够咱们吃三碗红烧肉的了!”
林岚笑道:“胖九,我发现你最近老是打劫我,我可听十四和老七说了,你小子肥的流油呢!”
被林岚拍了一下肚子,庞宗耀腼腆地闪开,道:“我没钱,我很穷……”
一提到分牌,庞宗耀总是捂着心脏,好像一副宝宝心痛,宝宝没钱的样子。
“得了吧。”侯浩淼白了眼庞宗耀,“别总是坑十九的分牌,十九也是靠真本事赚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年荣说道:“十九,那个九九宫格你研究得怎么样了?我比较愚笨,填了几百次都没有头绪,现在要拿下这个悬赏令,只能靠你了。”
林岚一愣,说道:“这个我昨日不是填完了吗?”
“昨日?”
“昨日?”
年十四狐疑地问道:“怎么可能?昨夜我挑灯夜读,都没见你入睡后有半点动静。”
“什么半夜,我拿到题之后不是填完了,接着咱们不是去吃饭了?你忘了?”
“什么?你是说……那第一遍就是答案?”侯浩淼脸色更加震惊了。
站在膳堂前的三人忽然石化住了。
林岚平静地点点头,道:“不然呢?我不都填满了吗?”
“难道就不用再演算调换一番?”年十四不解地问道。
林岚反问了一句:“这还用演算?”
三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快点吧,再晚就没红烧肉了!”林岚走了两步,看到几人愣在原地,便回过头,“怎么了?”
年十四仿佛看到了怪胎一般,道:“十九,我替你送过去?”
“嗯。这不是昨日就叫你送过去嘛。”
年十四兴奋地点点头,道:“你们先吃着,我送答案去!”
“唉,十四,等等我,我也去!”
“我也去!”庞宗耀小眼睛眨巴着,却被林岚拉住了手肘。
“你不吃红烧肉了?一个个的,一张纸,至于兴师动众,这么多人去?”
庞宗耀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屈服于红烧肉的淫威之下,道:“十四和老七跑了,十九,就咱俩,这下你可以请我吃一顿了吧?”
林岚翻了翻白眼,道:“我欠你的?再说十四和老七走和没走,你吃的,跟咱们四人吃的差得多么?”
庞宗耀两只手纠结在一起,喃喃道:“那只能俺自掏腰包了……”
……
……
王川的小筑前,三人觥筹交错。昨日九九重阳,山下送来的菜肴美酒,今日依旧丰盛。王川脸颊醺红,笑道:“来来来。咱们干一个。”
秦夫子摇头笑道:“想不到神算子也会喝酒,到时候可别记下什么糊涂账来!”
王川哈哈一笑,道:“今日真是痛快!那陈匹夫也有吃瘪的时候。那个林小子还真是有一手,竟然让陈匹夫着了魔似的跑过来对我说,算学对于兵策的妙用。笑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呵呵。林小子,这个时候叫得倒是亲热,前几日不是还怒不可遏地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嘛?”章本添当惯了老好人,本身说话都是温声和气的。
王川一杯酒下肚,那酒杯在桌上一划,道:“一码归一码。这陈匹夫之前贬低得算学一文不值,说是傻子才去弄的东西,现在竟然……哈哈。不过我这悬赏令,估计也无人可解。等到明日课上,再让这林小子认个怂,秒!妙哉!”
秦青摇头叹道:“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如此争强好胜,也只有你王川和陈之策了,我和本添都被磨平棱角咯。”
“哈哈!干!”
“先生!”
“先生在吗?”
王川见到来人是年荣和侯浩淼,问道:“有什么事?”
“题目……”
“昨日的悬赏……令……”
王川挥挥手,道:“回去吧。为师知道这题很难,想要来请教的,等明日课上,为师亲自为你们解答。现在没看见为师有客人在吗?”
看到学生们对于算学热情高涨,王川也装了把德高望重的夫子姿态。
“不是……这题目,林岚做出来了!”
“您看看,这是答案。”
“什么?”王川这么一惊,酒醒了一半,“这不可能!”
他摇摇晃晃地拿过年荣手中的九九宫格,凭借一辈子的心算能力,眼睛一扫,就能计算出每行和每竖的累加之和。
王川当中验算着。
年荣和侯浩淼却忽然紧张起来。由于怕王川终止悬赏令,他们找到昨日林岚填的九九宫格,连看也没看,玩命地跑了过来。
侯浩淼手心都是汗,心里默念道:十九啊,你可别戏弄咱,不然明日又得挨这老王一顿臭骂。
王川的眼睛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由于久久不眨眼,变得红红的,当他扫完最后两条对角之和的时候,双手一颤,险些晕过去。
“先生息怒,先生息怒!定是十九搞错了,这悬赏令就算了,请先生念在十九苦心钻研算学的份上,放他一马吧!”
王川扶着额头,终于将身子稳了下来,有些提不起气地问道:“他……他花了多少时间?”
“额……”
“这个……”
年荣和侯浩淼对视了一眼,怕说林岚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估计会被认为是戏弄夫子,变得犹豫不决。
章本添见到王川语气凝重,便劝道:“老王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算错了就算错了,至少人家肯去花时间,就是好的,你也别太较真了。”
“如实招来!”
“也没……太短,应该就是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吧?”侯浩淼看着王川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王川忽然瞳孔一缩,瞬间晕了过去。
这……这他娘的……还有天理吗?
第四十二章 在你隔壁,我姓王
膳堂的两个帮厨,百无聊赖地倚在灶台边,有些鸡婆地讲着昨日重阳节发生的趣事。
学生陆陆续续离去,然而有一桌上,依旧还吃得兴起。
白浩然、张苍以及王子安,各坐在四方桌的南西北三侧,坐东的自然是林岚。
几人叫了上好的稻花香,这酒,平日里也只有几个夫子过来捧捧场,没想到今日也卖出去了好几壶。
桌上点的菜,都是上好的荤食。
一只咸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端起一碗菜,呵呵一笑,道:“诸位都干看着不吃,浪费了怪可惜的,小弟代劳了。”
张苍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道:“林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仨来找你,便是有事相求。”
“说吧。”林岚嘴角微微扬起,“能帮得上三位师兄的,小弟尽量帮忙。”
“听庞宗耀说,你破解了这九九宫格?”张苍双眼布满血丝地问道。尽管刚刚偶然间听到了庞宗耀的炫耀之词,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林岚点点头,道:“侥幸。”
张苍忽然眉笑颜开,道:“这样,可否将这方法告诉我等?这悬赏令对我真的很重要。”
林岚一口酒入腹,一阵暖意涌上来,道:“解出的人多了,这分得的分牌就要均摊,不知道张师兄您拿什么来换我这方法?”
林岚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无条件地将方法告诉一个交情淡得只知晓对方名字的人。
王子安眉头一皱,道:“林师弟,我等皆为同窗,岂可为一些蝇头小利而蒙蔽双眼。做学问容不得参杂利益呀。这一点,师兄必须要点醒你。”
边上的庞宗耀扒饭吃的声音更加大了,发出哼哼的猪叫声,仿佛又是在嘲笑王子安虚伪似的。
林岚依旧微笑,道:“师兄教训的是,这学问一事确实不该拿来最为利益的资本,明日课上,若是先生要求,林岚将会一字不差的将方法说与所有人听。”
“你!”
张苍有些怒意上头。
这方法过了今日,那还有个屁用。过了今天,鬼才会在意用什么法子算出来的。关键是那二百五的分牌!
“林师弟,这个刚刚子安的表述呢,不是这个意思,是这样的,我张苍呢,乃是京城张谦张学士的长孙。你也知道,我手中的分牌差不多有七百多枚,就差这二百余枚了。若是今日你能够放弃这个悬赏令,并将答案告知于我。助我一臂之力,师兄他日定当重谢!”
王子安道:“是啊,林岚你想想,反正你刚刚来书院,这分牌也不多,加上你这水准,也无需多久,便能从书院顺利毕业。张兄明年就要春闱了,这能够从书院毕业,镀上一层金,再顺理成章地登科及第,岂不是成人之美?”
一边的庞宗耀扒饭的声音更加大了,嘀嘀咕咕地自语道:“成人之美?要脸么。拿别人的答案,还让别人放弃悬赏令,这也太畜生了吧!”
林岚呵呵一笑,道:“这样做……不合适吧?”
张苍脸色一沉,“听闻令尊大人是扬州巡盐御史,咳咳,这个职位……要是……”
话无须太明。在座的都是聪明了,自然明白张苍的话暗含着一丝威胁。
林岚缓缓放下酒杯,眯缝着眼,仿佛有些微醉,道:“张师兄这是在以家世威逼利诱?”
“林师弟,你懂,你是个聪明人。”
林岚笑道:“那你试一试。张谦老学士若是真为这么些小私怨替张兄出头,估计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呵呵,别到时候互相伤害。”
“林岚!我最后问一遍,给,还是不给?”张苍丑恶的嘴脸露了出来。
林岚醉眼微眯,道:“真是很抱歉。恐怕这个时候,十四他们早已经将悬赏令的分牌领回来了。宗耀,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向几位师兄告辞。”
“刚刚七分饱,挺好。”庞宗耀的七分饱,令背对他的王子安心惊肉跳。
“那几位师兄慢用,小弟先走了。”
三人扫了眼桌上,哪还有什么菜肴,早就被那咸猪手一碟碟地端了个干净。
张苍有些气闷地拿过酒壶,疯狂地朝嘴里大灌,“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白浩然一直未有言语,静静地喝着酒。
“早料到的,老三你有何必患得患失?”
王子安静静地说道:“三哥都搬出老学士了,那人还无动于衷,这才是最目中无人,让人生厌的地方。”
白浩然望向窗外,笑道:“人生千百态,未老已深谙。写得出这等诗句之人,岂是等闲?罢了,大不了明年春闱之后,再回来进修几月。”
张苍眼中划过一丝不甘之色。
……
……
林岚和庞宗耀摸着黑回了厢房。
“十九啊,我去撒泡尿,你自个儿进去,可别摔着了?”
林岚白了眼庞宗耀,道:“你还真以为我喝醉了?稳着呢!”
林岚的床铺在最西边,他模模糊糊地走过去,感觉走到头了,便一下倒在床上,这种醉晕晕的感觉真的很美妙,感觉整个人都浮在棉花云上。
“林岚。”
“嗯?”
“起来!”
“你谁啊?”林岚眯缝着眼。
声音有些熟悉,林岚却记不起来是谁了。
他有些晕眩地在一个个模糊的人影中搜索着声音的来源,口中呢喃有词道:“哪儿呢?”
“在你隔壁,我姓王!”
林岚脸色古怪地头一转,“嗯?隔壁老王?”
侯浩淼连忙上前,将林岚扶起来,道:“先生,你看十九他喝醉了,要不明日再问?”
“不行!”王川喝道。这今夜若是搞不明白这填数的事情,他估计一夜都睡不好觉,“林岚,这九九宫格真是你做出来的?”
“小学就会的东西,拿出来……嗝,丢人现眼……”
一群围观的吃瓜群众白眼直翻,这不是硬生生地打王川脸嘛。
果然,王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还是忍住了已经即将暴走的怒意,将一个木盒扔在床上,“林岚获得悬赏令。给予二百五十分牌。诸生当向他学习。告辞!”
“恭送夫子。”
一群人羡慕地盯着那小木匣。有些人来这里都快一年了,都还没攒够一百个分牌,若想从文德书院顺利毕业,都是遥遥无期。这帝师门生,哪有这么好当?
林岚还在痴痴呓语。
“老子高考考的可是江苏省的理科数学……”
庞宗耀摇头道:“这十九喝酒,总爱说胡话,又哪根筋搭错了。”
侯浩淼笑道:“你当初喝醉的时候,还抱着老子的臭鞋当猪肘子啃呢。”
“能不说这事吗?”
瘦猴老七哈哈大笑:“为什么不能说?”
“反胃……”
第四十三章 不,他才是夫子
光阴飞快,重阳过了,便快是深秋。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过天晴,不知多少叶落。当然落叶多了也有好处,挣分牌的机会也就多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靠这样出卖体力来换取分牌的行为是为人所不耻的。但转念一想,扫个地,换碗红烧肉犒劳犒劳自己,也是极好的。
书院内最大的梧桐树,巴掌大的树叶不断飘落,如同在泛黄的草地上铺了层地毯,走上去十分的松软。
书院三位山长和四位教习齐坐在梧桐树下,这样的情景可不常见。
虽说文德书院三位山长的凶名早就在书院内流传已久,但是除了笑面虎偶尔出现在藏书室,其余二人,林岚头一回见过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天气真凉快,转眼间就要入冬了。”独眼龙盯着满山的红枫,缓缓道:“书院这段时间一切都还安好吧?”
章本添看了眼笑面虎。
“看什么?你是先生,我这个山长只管人少没少,别的都是你们说了算。”笑面虎嘴角的笑容,即便是喝酒的时候,看上去都是笑着在喝的。
“书院的教学一切正常,井然有序。”
刀疤郎饶有兴致地问道:“新来一个月的,被退回去没?”
一提到林岚,几个夫子都脸色古怪起来。
王川忍不住问道:“这个妖孽敢问山长是从哪里弄来的?”
“怎么了,夫子可是对他有意见?”
“不不不,他是夫子,我只是个学生。”王川被林岚无形地肆虐了一个月,完全蛰伏在了林岚的算学之下。
独眼龙领教过王川的孤傲,以为王川在说反语,道:“若是有违反书院规矩的,逐出去就是,夫子何必如此阴阳怪气地来刺我?是在怪老夫没有做好山长吗?”
陈之策一个月间,仿佛也老了许多,缓缓道:“山长多虑了,这样的妖孽乃老夫平生仅见,实在是非常人可以为其师矣。”
刀疤郎脸上那可怕的疤痕蠕动着。这俩个平日里最傲不过的老头,仿佛脱胎换骨一样,竟然变得谦虚起来。这得是遇到了多狠的人,才能将两人的意志消磨得如此精光。
他瞥了眼笑面虎。
“看我干什么?若是有人坏了规矩,我岂会坐视不理?早就让他滚出书院了。”
嘶。
刀疤郎深吸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这人是太傅带来的,只知晓叫林岚,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子。既然他并没有施强,为何两位夫子如此……”
他硬生生地把“作践自己”四个字咽了下去,不过意思传达到了就行。
章本添摇头苦笑道:“就让老夫来讲一讲这个妖孽的事迹。此子初来乍到,精通算、律、兵策,在诗文上也有不小的造诣。尤其是算学和兵策,更是提出了自己独到的看法,所以才导致两位夫子如此难堪。”
“精通?能有多精通?”独眼龙狐疑地问道。
今日若是秦青和章本添如此这般,刀疤郎和独眼龙定然不会吃惊到如此地步。但是面对一个涉世未深,可以在入书院前,连算学都不怎么晓得的少年,竟然是王川和陈之策败下阵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川苦笑道:“算学,恐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这一评价,基本上已经奠定了林岚算学上的至高地位。
不过这也自然,若是说王川终其一生,仅仅是站在少数几个算学大家的肩膀上更进一步,那么林岚则是站在了世界千百年,无数数学大师的肩膀上,而且学到的仅仅是一些皮毛罢了。
“王夫子这个评价,似乎太过浮夸了吧?我说过,他即便是太傅的亲孙子,您都不必如此恭维,太傅将书院的掌控权交于我等,就是不希望有任何的私情在当中,更何况太傅没有亲孙子。”
王川摇头笑道:“我等处事多年,王某的脾性,想必诸位也都明白。这一回,实在是老朽无能,只配做他林岚的学生。这本简算,乃是这些日子林岚课上所述,老朽整理的内容,若是传出去,必将是算学绝世之作!”
独眼龙翻看了几页,然而他并不懂这些深奥的数字,只是将它放在一边,道:“那陈老将军呢?也甘愿做他林岚的学生?”
陈之策苦笑道:“带兵打仗,老朽自认比他一个还未初出茅庐的小愣青老练的,只是某些观点上,他的创新,足以让西北如今胶着的战事有所突破。若是让他在西北磨练数载,蛮土恐尽归我大京矣。”
“夫子是说笑话吧?”
一个人,真的能有这么通天的本事?
连独眼龙都不相信陈之策的话,摇头轻笑了两声。
陈之策将一叠纸递给独眼龙,说道:“算学了得不足以匡扶天下,但是以算学精准地推演出大概率、四季攻伐良机以及模拟风、马、矢三相位移,这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若是推广至西北,经验不足的白丁,恐怕都能提升不少的战力!”
“虽然我听不懂陈老将军再说什么,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岂止厉害,如今尚未完善,等这套算学精确打击完善之后,老夫定将上奏朝廷,将此宝典列为秘而不传的兵策!”
刀疤郎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陈之策说得是真的,便问道:“我很难相信二位所言是真实的,而且这纸上写得,估计普天之下,也只有精通算学、兵策之人一齐研究才看得懂。他有什么弱势吗?”
章本添点点头,道:“似乎史学一塌糊涂,文章写得也平平。”
笑面虎冷冷一笑,“看来还真的是妖孽,人家最擅长的,反而成了他最不擅长的。大京朝看来又要出一个妖孽了。”
秦青捋须,看着深秋的红枫,缓缓吟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秦夫子又出妙句了。”
“哼。”秦青冷笑一声,“他写的。如果底下人调查得没错,似乎一月前扬州诗会的那首七传之词,也是出自这个妖孽之手。诗词,在年青一辈中,也算是独占鳌头了。”
秋风萧萧,从三位山长头上吹过,感觉头皮有一种发凉之感。
枯叶落地无声,梧桐树下,几人心情不一。
文德书院出了这么一个妖孽,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第四十五章 他,是个好人,吗?
天刚蒙蒙亮,顺溜便早早地起来,打着哈欠,准备从林府的后门溜出去,完成林岚布置下的任务。
忽然一个轻灵的身影飘过,拦在顺溜面前。
顺溜吓了一大跳,凑近一看,翻了翻白眼,松了口气道:“雪雁姐姐呀,你也起这么早?”他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着。
小丫鬟眼珠子一瞪,哼哼道:“少给我套近乎,你鬼鬼祟祟的,说,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哪能啊!少爷去了金陵,又不带上我,这清闲得无聊,准备出去溜达溜达。”
说话间,顺溜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就是老头老太太,都没这么早瞎溜达的,他也纯粹是瞎掰扯。若不是林岚留下的任务,这会儿,准还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甜呢。
雪雁一把揪起顺溜的耳朵,一副大姐姐的模样,道:“还学会撒谎了,信不信我把你这些天干的破事都告到你姐姐那里去!”
“啊?我……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呀。”
雪雁翻了翻白眼,道:“你这每日早出晚归,还去那瘦西湖畔,别以为没人知道!若是不实话实说,我现在就去找你大姐!”
“别,别啊。少爷走的时候吩咐我的,不能告诉别人。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顺溜拱手求饶,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雪雁不依不饶,拽着顺溜就走。
可怜的小顺溜还没发育,瘦得跟猴儿似的,即便是撅着屁股,还是被一步三蹭地拖走过去。
“好姐姐,饶命。我说,我说!”
雪雁撂下顺溜的衣肘,道:“快说。”
“那你得保证,不跟别人说!”
顺溜整了整衣裳,这可是林岚买给他的好料子。这小家伙,如今在外的大名可是响当当的,简直成了林府的面门人物,所有去过三元楼的文人雅士,无不对神秘的顺溜感到好奇。
有些被知道实情之人告知的尚好,上门拜访还知道找林家公子林岚,有些不知道的,又道听途说是扬州城林府中人,过来找顺溜,结果出来一个小屁孩,闹得哭笑不得的笔笔皆是,不过顺溜自我感觉良好,至少他也出名了不是。
“行了,快说,你天天给去开门锁的那女子,是不是少爷蓄养在外的娼妓!”
顺溜一惊,道:“姐姐怎知……我……”
“不必多言!钥匙拿来!”
“不是,姐姐你听我说……”
雪雁眼尖,见到顺溜脖子上当宝贝挂着的钥匙时,一把给拽了下来,忿忿道:“跟着少爷不学好,成天在外边陪娼妓游玩,败坏门风,看小姐如何收拾你们主仆二人!”
“哎呀,雪雁姐姐,你误会啦!我……”顺溜话还没说完,这小丫鬟就拿着钥匙出了后门。
顺溜赶紧追上去,然而还没有跑出门,便看到林府的马车飞也似的跑远了。
“这下子真的要坏事了,少爷知道了,准要扒了我的皮!”顺溜顾不得其他,赶紧一路小跑,朝湖畔小筑赶去。
……
……
瘦西湖畔的木屋小筑,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还绿意盎然。
雅芳拿着花洒,侍弄着一盆盆花草。自从听了林岚的建议,很少有过梦游的感觉,若是有,也只是偶尔在房中小小的挪动,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庭院之中。
每日出去游玩,以前有林岚伴着,如今林府的那个小机灵鬼,更加是一个开心果,让她这段时间内的气色好了不少。人的气色一好,加上本就是个美人儿,更是光彩夺目,每每上街,都惹来异样的目光。若不是有顺溜这个林府赫赫有名的小书童跟着,恐怕早就有人上前搭讪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有些自恃扬州才俊之辈,也忍不住上前搭讪,每当这个时候,顺溜的作用就被发挥到了极致。
你有吾家少爷俊吗?
你写得出七传之词吗?
没有?写不出?那你怎好意思厚着脸皮站在这?
……
不少人就这样打了退堂鼓,每每如此,都惹得雅芳咯咯大笑。那笑起来苏媚的眼神,顺溜第一次见到时,哈喇子都流到鞋面上去了。
听到屋外有开锁的声音,雅芳莞尔一笑,依旧侍弄着花草。
吱!
木门推开,雅芳背对着大门,笑道:“顺溜来啦,桌上刚煮的豆腐脑儿,你自个儿盛,以后呀,别起那么早了,天儿个也凉了,你这年纪,该多睡会儿。”
一头娟丽的长发轻甩,她转过身,看到两个陌生的姑娘,嘴角的笑意淡了,“你们是……顺溜呢?”
站在雪雁身前的素衣小姐眉头一皱,不高的个子,身材如同弱柳,轻声细语道:“你好,我是林家的小姐,叫我黛玉便是。”
雅芳微微一笑,手中花洒放在地上,“原来是林小姐。”
黛玉瞥了眼秀色可餐的雅芳,不论是清纯可人的相貌,还是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儿,银牙微咬,说道:“这锁,是我那哥哥锁的?”
“没错。不知道林小姐过来可是有何事?”
黛玉眉头微皱,道:“雅芳姑娘,你可以走了,还你自由身。”
“啊?”雅芳掩嘴一惊,有些纳闷。
黛玉小嘴轻抿,道:“从此以后,雅芳姑娘再也不必受我那恶霸哥哥欺凌,如今他远在金陵,你早早收拾好,离去吧。”
雅芳被弄得苦笑不得,这演的是哪一出,便问道:“是不是林小姐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林公子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他还是我的恩人呢。”
黛玉眉头微皱,道:“雅芳姑娘,请你自重。如果你现在改过自新,洁身自好,一切罪责,都不必你来承担,这种事受伤的永远都是我们女子。”
“看来林小姐真的是误会了。屋外凉,进屋坐吧。”
黛玉小脸惨白,一想到那人跟这女子在那屋内的种种不可描述之事,小退了一步,道:“不必了。但话还是要说清楚。我林家乃书香门第,大兄做出狎妓这样的流氓之事,定是要被家父重罚的,雅芳姑娘被大兄锁于院内,每日又有恶仆跟随,想来也是被迫。如今我来救你逃脱苦海,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雅芳噗嗤笑了出来。感情林家大小姐以为自己是被林岚蓄养在外的娼妓,把这锁认为是囚禁的工具,还将顺溜视为了恶仆,真是想得有些多了。
“看来林小姐对林公子很不友好,才会如此猜疑他的为人。林公子,他真是个好人。”
黛玉看着冥顽不灵的雅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实不相瞒,小女子的命是林公子救来的。当初小女子差点溺死在瘦西湖,若不是林公子舍身下水搭救,估计已是一具尸体。”
黛玉秀目微动,不是娼妓?她有些嗔怪地朝后看了眼雪雁,没了解事情真相,这下出丑了!
雅芳见到羞红了脸,柳眉微皱的林黛玉,继续道:“至于这锁,小女子之前患有严重的梦游之症,那次坠湖,正是因为发病。林公子心善,以前总是亲自过来开锁上锁,怕我独自一人居住,再出什么差错。后来他去金陵求学,才派顺溜过来开锁上锁,并不是像林小姐所臆想的那样,蓄养娼妓……”
说这话的时候,雅芳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黛玉狠狠地刮了一眼雪雁,道:“死丫头,叫你问清楚,都问了些什么!”她的脸颊发烫,刚刚这么说一个清白的女子,已经是极大的不尊重。
“雅芳姑娘,真是……真是这样?”雪雁结巴地问道。
雅芳抬头一望,见到小不点顺溜伸着舌头,累趴在门边,笑道:“林小姐若还是不信,可以问顺溜。林公子,他真是个好人。”
他?他是个好人?他真的是个好人?
林黛玉原本过来兴师问罪,一下子变成了自己出糗的尴尬场面,不由低下头,道:“真是抱歉,雅芳姑娘,刚刚这么说也是无心之举。”
雅芳道:“没事。我于你年长,叫你一声黛玉妹妹,可好?”
“哦,好。”林黛玉神情有些恍惚,还在回想着这件事,看来自己真的是误会那人了。
顺溜喘过气来,道:“雪雁姐,啊,小姐,您也过来啦。哎呀,刚刚雪雁姐姐愣是不听我把话说完。雅芳姐姐是少爷的好朋友,怎么能是娼……”
雪雁捂着顺溜的嘴,气呼呼地说道:“谁叫你总是鬼鬼祟祟的。”
“好了,雪雁,放开顺溜吧。还不是怪你行事鲁莽。”
“对不起,小姐,是我错了。”
林黛玉轻咳了两声,道:“雅芳姑娘,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妹妹就告辞了。”
雅芳道:“黛玉妹妹,既然都出来了,这早市将启,你我何不同去?多亏林公子的法子,我这梦游之症才渐渐好转。”
“他个蠢物,能有什么良方?”
见到林黛玉眼眉间的不屑,便笑道:“看来你与林公子虽为兄妹,但隔阂甚大。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姐姐才认识他多久?”她已经从雅芳口中听到不下五遍的夸赞了。
雅芳轻笑道:“那妹妹又认识林公子多久,见过几面?”
她与林岚相处了几日,早就听他说过这个一直不肯与他相见的妹妹,这林岚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帮忙调解他们兄妹的隔阂,也算是尽一份绵薄之力。
黛玉被一句见过几面噎住了,眼中水灵,黛眉轻皱,不知说什么好。
“妹妹,咱们边走边说可好?”
黛玉犹豫片刻,决定道:“雪雁,让老管家回去吧。你和顺溜跟着我们。”
“是,小姐。”
……
……
早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
不少人路过两位美人儿之际,都是一步三回头地往这里看。
林黛玉和雅芳的美各不相同。黛玉如同弱柳,颦眉间一股柔弱让人生怜,而雅芳的美,则是犹如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让人心潮澎湃,忍不住一阵躁动。
两大美女走过之处,都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条拥挤的人流小道,但没有一个人敢动手脚。身后的顺溜,胸口林府的标志可不是闹着玩的。在有些见得多之人眼中,这小小顺溜,俨然就是一个小恶仆。
“这林岚真是好福气,不知从哪里找来如此貌美的红颜,这家中小妹还让人如此怜爱,真是羡煞旁人!”
“唉,这都是命呐。这美人儿,不看了,伤心!”
一路上,黛玉时而轻笑,时而颦眉,听着雅芳讲述林岚的趣事。
“听雅芳姐如此说来,我那大兄也并非是恶人一个。”
“你呀,是自己先把人想坏了,这才先入为主,不肯了解你哥哥,至少人家频频向你示好意,总该心领吧?”
黛玉红唇微咬,回想起种种过往,那人又不知道可好?
第四十四章 失窃
林岚在书院的小资生活,确实挺滋润。每天课上瞌睡,课后跟侯浩淼,年十四几个吃喝玩乐,比起在扬州自在许多。
“十九,昨儿个那首诗真是妙啊!秦夫子都说好,你啊,如今除了经史学不行,其余的三门,独占鳌头,再这么下去,我看你这个最后一个来书院的,或许能最先毕业呢。”侯浩淼笑道。
他这话并不是口说无凭。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林岚接连拿下了两个悬赏令,一首《登高》,又是一举摘下秦青重阳之后搬下的悬赏令。不过秦夫子的悬赏令,可没有二百五这么多,仅仅五十分牌。
年十四酣然一笑,道:“要不是律学,张苍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悬赏令,同样非十九莫属。”
林岚笑笑。
这一个月,手头上的分牌已经积攒下了三百有余,无疑是飙升最疯狂的一个了。
厢房内的其余人,见到林岚时,眼睛都是绿色的。有些人在书院已经两年了,攒下的分牌都只是两位数的。
侯浩淼忽然侧头望过去,问道:“老九,这么火急火燎的,什么事?”
林岚同样见到了庞宗耀,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怎么?起晚了膳堂没吃到包子?”
庞宗耀嘴唇颤抖着,丢了魂一般,抬头无神地看着林岚,道:“十九,我的分牌丢了!”
“丢了?丢了多少?”林岚眉头一皱。
庞宗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道:“老本装在一个布包里,两百多枚,都被偷了!完了,全完了……”
林岚几人飞快地跑到厢房。
今日书院放假,室内只有少数几人在读书。林岚走到庞宗耀的床铺前,问道:“你原本放哪里了?”
“平日里都藏在第三块木板下,今天想要去吃顿好的,便准备拿点分牌出来,结果一摸,里边空了!我以为是自个儿放错了,可将床板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林岚眉头一挑,缓缓朝自己的床铺走去。他将最前边的木板掀开,眯缝着眼,道:“十四、老七,你们看看自己的分牌还在不在。真是很不巧,我的也不见了。”
一个人可能是放错了,丢了,但是两个人同时找不到,定然是有人手脚不干净。
年十四和瘦猴老七慌忙回自己床铺翻找了一下。
“还在。”
侯浩淼侧头,朝还在屋子里的几个同窗问道:“你们有人丢东西吗?”
几人还在看书,听到有失窃发生,纷纷会自己的床铺检查了一番,摇头道:“没有,怎么?丢什么了吗?”
“没事了。”侯浩淼也不打草惊蛇,见到只有林岚和庞宗耀的分牌失窃了,问道:“十九,你看这事情……”
“是内鬼干的。”这分牌断然不可能是有什么小偷上山行窃,首先是没这个本事,书院周围都是有高手蹲着,其次,偷这些东西,拿到书院外也没有任何价值。
侯浩淼问道:“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林岚闭目,回想了一番,道:“和老九与我有仇的,似乎就只有那两位了吧。”
侯浩淼轻声唇语道:“李隆和孟宗?”
林岚点了点头,道:“十四、老九、老七,你们跟我借一步说话。”
四人来到书院的一处僻静角落。庞宗耀眼中冒火,道:“十九,你说,怎么收拾他们俩?”
年十四皱眉,有些担忧道:“我看,这事情还是告诉夫子吧。”
侯浩淼摇头,说道:“几个夫子哪里管这个?让他们传道授业已经不错了,这样的事情要管也只有山长会管,不过貌似昨儿个三位山长都离山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超出了林岚的容忍范围。他缓缓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分牌失窃,定然是同窗所为。”
“这还用想吗?十九,就你我两人的分牌丢了,一定是李隆和孟宗两个人干的!不行,我现在就守在书院前,等着这俩王八蛋回来!”
林岚摇头道:“你有什么证据吗?分牌都长一个样,即便搜剿到他们身上有分牌,你拿什么证明这就是咱们的?更何况……如果我是小偷,绝对不会傻到刚刚偷到东西,就拿出来招摇过市,一定会选在风头过去之后再行拿出来使用。”
在文德书院,虽然人少,但是获取分牌的渠道太多,而使用的渠道也不少,除了每日的克扣、奖励,膳堂、厢房,都是消费的渠道。
“十九说得对。如果一点点的挪用,根本看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年荣虽然没有丢,但是感同身受,眉头紧皱着。
林岚沉思片刻,道:“这样。事情先别捅出去,这几天若是胖九你吃饭有困难,找瘦猴还有十四借一点,以你的本事,再过几日又是月初考试了,到时候赚点分牌撑过去不成问题。
咱们这几天尽量注意些周围之人的举动,若是有什么反常现象,别急着鲁莽行事,大伙儿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十九,你说……咱们这分牌找得回来嘛?”庞宗耀一脸苦逼地问道。
林岚本不在意什么分牌不分牌的,他若是要毕业,不出几个月就能顺利集满一千个分牌,只不过被人这样暗地里阴了一招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如果这个贼化整为零,慢慢跟着我们耗,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若是你们发现有大笔的分牌挪用,及时告诉我,我是十足的把握将分牌要回来。”
林岚想了想,问道:“老七,前几日托你去金陵城里淘两块品相差点的水晶,有货了吗?”
“哦,你不提这事情我还真忘了,这两块水晶我是托府上的二弟从古董店淘来的,掏镯子嫌成色不好没人要,做摆件又太薄了,也没花多少银子,你看合适不合适?”侯浩淼是金陵人士,虽然身无分文,不代表下了山也身无分文。
林岚看了看这两块稍微有些泛黄的水晶,道:“没裂就好。这凸透镜已经帮了他一次。前边靠着聚光吸热,远程将葛夜年炸成了中风,这一次……”
庞宗耀依旧愁眉苦脸,道:“哎呀,十九,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你丢了三百的分牌,就不心疼?宝宝心好痛!”
林岚冷笑道:“其余人好说,交给你和十四盯着,至于后山的六位,得找个千里眼看着,万一有变数呢?”
“千里眼,谁啊?”
林岚露出招牌微笑,“我呀。”
第四十六章 我的千里眼,瞎了!
就在扬州城内,二女同游,引得满城才子直呼林岚好福气时,处在“和尚庙”中的林岚这些日子可就没有这么风流快活了。
虽然侯浩淼和年荣的分牌可以暂时借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林岚也不好意思拿他们的分牌大吃大喝,和庞宗耀两人整日白粥馒头的,肠子里的油都快刮干净了。
“十九啊,你说咱们这分牌还有指望嘛?最近,这孟宗跟李隆二人也没什么反常的。要是没了这二百多的分牌,等到年末绩考,拿着张两位数的成绩单子,估计我这年关都要挨不过去了。”
林岚躺在后山草坡上,捣鼓着手里的竹筒,喃喃道:“你家还吃分牌啊?”
“去你的。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庞宗耀肚皮朝天,仰躺着,“能进文德书院的,哪一个不是有家世背景的?每年走亲访友,这年头谁还比其他的,不都拿后辈的学业说话。去年我爹拿着那文德书院的成绩单子,能从年初一吹到年十五!”
“……”
林岚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吹嘘孩子的成绩,古往今来,都是父母们桌上的谈资啊。
庞宗耀有些舒服地回忆道:“那时候,拜个年,随随便便就能有几十两银子的收入,真是爽翻了,今年回去……”
他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去年还有一百五,今年有没有五十还是个未知数,恐怕正月里出家门都是个难事了。”
林岚不断地摆弄着被掏空竹节的筒子,两块凸透镜以及挡板,在插销内来回挪动,嘴里无聊地回应道:“那你就努努力,再吃仨月的白粥馒头,这样多少能攒下些分牌,绩考的时候也不至于这么难看。”
他挪动了一下目镜,终于透过镜筒,看到了放大清晰的物象。在后山的一处隐秘之地,来回试验着。
胖九翻了翻白眼,道:“十九,你现在这样子,就跟猪鼻子插葱,装什么大象?这破竹筒有什么好捣鼓的。这分牌还搞不搞得来?”
林岚挪动着竹筒,一只眼睛眯起来,呢喃道:“该来的,自然会来。咱们在书院里晃悠,那下手之人定然不敢有所异动,这里僻静,监视那蠢蠢欲动的贼人正好。”
“好什么呀?这儿离书院这么远,你真当自己是千里眼啊。”
林岚嘴角一笑,忽然将挪过去的镜筒又给挪了回来。他皱着眉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这个时候,他竟然会去王子安的君子楼?”
庞宗耀翻了个身子,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趴着睡,这道理就跟孕妇不喜欢趴着睡一样,总有一种脑充血的感觉,“谁啊?”
庞宗耀眯缝着眼,本来就有些近视眼,这又离得远,看过去啥都没看着。
“孟宗。”
庞宗耀一下子机灵起来,瞪着眼低声道:“哪呢哪呢?”
林岚不搭理庞宗耀,镜头一直跟随着孟宗缓缓挪入到君子楼。见到那小楼上题匾的竟然是王子安自己的表字,林岚心里暗道一声真特么不要脸。
人进入了小独楼,这个视线已经见不到什么东西了。林岚起身,朝西边跑了一小段路,这个角度,刚刚能够从君子楼的侧窗看到屋内发生的一切。
孟宗和王子安两人对坐着。
庞宗耀蹭过来,有些气喘地道:“不对啊,今儿个大清早,我可是听说李隆他们几个要去王屋村一趟,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王子安的住处,一定有古怪。”
“恩,反正老七和十四跟踪着,应该会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李隆和孟宗是林岚几人重点怀疑的对象,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在视野活动范围外独处。
林岚视线一直停留在镜筒之中,洞悉着屋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王子安的住处本来就相对较为僻静。可能纯粹是为了自命清高,从他的住处往对面,也就是林岚所在的这个小丘陵下方望去,便是白浩然的那两间农舍了。
这白浩然,那才叫君子之风,单单一个月几面相处,都让林岚觉着他确实不适合当官,适合当和尚或者道人。
稍微开了个小差,当林岚将目光在转回到王子安的独楼时,屋内两人已经站起来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林岚觉得自己的大脑被什么东西嘣了一枪,一片空白。
只见孟宗和王子安两人越走越近,然后……然后抱在了一起,居然亲上了!
我勒个去!古代还有搞基啊!
林岚手中的望远镜瞬间落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旁的胖九早就对林岚手中的玩意儿好奇了,一把接住,道:“十九,你咋类?”
“别看,辣眼睛。”
林岚这么一说,庞宗耀更加好奇了,“什么呀,搞得神神叨叨的。哟!十九,你这新鲜玩意儿还真好使!居然真的能当千里眼呐!”
胖九将那竹筒来回扫了几圈,“好家伙,居然有这样神奇的玩意儿,十九,你丫的是天上的神仙吧?”
他饶有兴致地朝那君子楼中偷窥过去,一边看还一边做着现场解说。
“喂,十九,他俩怎么扭打在一起了?我去,还用嘴巴子啃,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十九,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分赃不均,起了口角?这个时候咱们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林岚一只手遮着眼睛,被刚刚那一幕深深地闪瞎了眼,叹道:“捉贼拿赃,捉奸……连分牌都不知道在哪里,你拿什么抓他?”
“喂喂,十九,他们打得还真激烈啊,都滚在床上了,这样子下去,非得打得鼻青脸肿不可。”
林岚白眼一翻,白日滚床单,谁要是再跟他说古人都很保守,他立马上去给他一耳光子。林岚担心待会儿滚床单的两位再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来,立马夺过了望远镜。
正看得热闹的庞宗耀一愣,道:“十九,咋啦?快让我看看谁啃得过谁?这家伙,没想到都跟狗似的,打架还兴这招。”
林岚眼皮直跳,他从开放的年代过来,这样满满的基情也是见怪不怪了,就怕毁了庞宗耀的三观,说道:“年关还想喝酒吃肉的话,就跟我回去。”
庞宗耀拍了拍身上的杂草,道:“十九,你有法子了?”
“快了。”林岚敷衍道,“还有,刚刚的事情,你什么也没看见,别到处瞎说,免得打草惊蛇!听到没?”
庞宗耀点点头,“刚刚就看到两只狗打架了。”
林岚拍着额头,今天算是目睹了一对好基友的酣战。看来古代有好男风,也不是假的啊。
这刚刚制作出来的“千里眼”,被满满的基情闪瞎了……
第四十七章 伏手待诛心
即将入冬,这一年的书院学习,也快到了尾声。
学生请假的越来越多,夫子请假的也不少。
比如说秦夫子说是湿寒犯了,要去金陵城找大夫,可却被同是戏园票友的茅十八在同一场子里见到,看来看戏有助于祛风湿……
再比如陈之策城南狩猎,王川举办算学大赛,也只有老学究章本添,本着一如既往的善良,年前俩月送分牌,让学生们开开心心过大年。
“十九,昨儿个跟踪李隆去了王屋村,发现了几个可以的地方。”侯浩淼将一张粗糙的地图递给林岚。
林岚看了眼鬼画符一样的地图,道:“这画的是什么,我是看不懂,待会儿你带路,咱们过去一趟。”
“今儿个老王的算学咋办?”
林岚翻了翻白眼,道:“不正好,老王那里好说话。都他喵的给他干了一月多活儿了,整日跟个老太爷似的,就会在底下拍手说好、跟个老年痴呆一样。”
如今的算学课,林岚俨然就是先生,其余的,那都是学生。
光是小学奥数的一些基本公式,就够林岚教上几个月了。尤其是推行符号运算,被王川认为是算学界一次史诗性的壮举。
算学的作用是什么,那就是将复杂的生活问题简单化,既然要简单化,再用一大堆的文字描述,实在不能看。
为了扩大影响力,他还召集了江南不少的算学精通者,将这套成文的符号运算给推广开来,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林岚如今瞧王川那嘚瑟样儿,真想上去给他揪下一撮胡子来,好处名声全让他捞着了,自己还得在书院当牛做马!
临冬的小山丘,已经寒气逼人了。林岚和侯浩淼二人借口下山买衣物,登记了一番,便匆匆下山去了。
王屋村也就是林岚之前进山前的那个小村庄。
“十九,怎么不把老九和十四叫来?多些人手干活利索点。”
“老九那块头,带过来就是个拖油瓶,至于十四,人老实厚道,叫他偷摸着干点事儿,难为人家。”
侯浩淼包袱一怂,撇嘴道:“那我就不老实厚道了?”
林岚道:“你,对不起老实厚道这四个字。”
“……”
侯浩淼看了看也就自己看得懂的地图,道:“前边的小凉亭,就是第一个可疑的地方。他们在那里喝过茶。”
“走,去看看。”林岚之所以第二日就急着带侯浩淼过来,就是趁记忆还没失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两人在凉亭之中上蹿下跳。
“敲一敲地砖。”
毕竟是古装剧看多了,这地砖下藏东西的剧情,林岚自然不会忘记。两人敲得手都痛了,就差将凉亭的顶给掀了,还是毛都没见着。
林岚直起身来,问道:“李隆有没有独处过?”
侯浩淼回忆了片刻,道:“似乎……在这里并没有。”
林岚掸了掸身子,道:“你说了,过来的人不只他一个是吧?”林尔摩斯开始推敲起来。
“对,老八、十一他们都跟着过来的,正好要将田里的秸秆烧一烧,所以过来赚点分牌。”这快到年关,能多点分牌,在绩考卷子上也好看一些,他们可不是缺这些银子花。
“田里?李隆有跟着去吗?”
侯浩淼点点头,道:“去了。不过他烧完一堆很快就走了,我也就跟着他回了书院。”
“去田里看看。”
......
......
正值农闲,村里头闲居在家的人有不少。王屋村可不是金陵王氏的产业,村里边自给自足,小生活千篇一律,和葛家村无二。
见到是山上的读书人下来了,一位村里的老婆婆恰巧遇见了,便问道:“两位小官人可有什么事?”
侯浩淼指了指李隆曾经待过的旱田,问道:“老婆婆,这块田是谁家的?”
“哦,这个呀。那块田是王麻子的,有什么事吗?”
林岚笑道:“是这样,昨日不是刚刚烧完秸秆吗?不巧我丢了一块玉佩,想着能不能进田里找找。”
“哦,这样啊,去吧。这田里也没种什么东西,你直接进去找就好,我路过王麻子家的时候给他说一声就好。”
林岚笑道:“那就多谢婆婆了,老七,咱们过去。”
毕竟是人家的农田,若是一声不吭地闯进去挖,难免被人怀疑,这样一说,即便有人见到了,也不会刻意过来查看。
田里刚刚烧完秸秆,一堆堆黑乎乎的堆放着。已是深秋,田里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农活,若是将赃物藏在这里,比藏在书院里应该会安全地许多。
“老七,铲子给我。”
“哦,好。”侯浩淼将一把小铲子递给林岚。
“这里一共有四个堆灰烬的地方,两个靠近田垄,如果我是李隆,那么就不会去选会引起人注意的那两个。”林岚直接往里侧的那俩个堆着灰烬的坑走去。
一铲子下去,林岚看了眼土层下边,并没有黑灰。
“在这下边?”
林岚摇了摇头,道:“土层下边并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去另一处看看。”
侯浩淼跟着林岚又往遍西侧的灰烬堆赶去。
“被人翻动过!”
两人一眼便看出,泥土和灰烬有混合的痕迹。林岚用小铲子朝下挖了几下,终于一铲子落下去,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了!”
两人互视一眼,有些激动地将土里的一个布包裹拽了出来,里边的分牌哗啦一下,掉出来了不少。
侯浩淼松了一口气,道:“终于是找着了!”
两人在田间蹲着。林岚朝四周看了眼,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俩。
“老七,让你准备的那东西带了没有?”
“你让我准备的,怎么可能不带。”侯浩淼将一个小瓷瓶递到林岚手中。
林岚将瓷瓶中的灰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了木制的分牌之上,用手不断地翻动着分牌,直到那粉末看不出来为止。
他又将布裹重新包好,迅速地埋入到了坑中,用铲子将土重新盖上,为了小心行事,又往上边撒了些灰。
做完这一切之后,林岚才站起来,道:“咱们走吧。”
“啊?这……这分牌不拿走了?”
林岚笑道:“现在拿走,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这事情……”
林岚笑了笑,说道:“放心,埋不过这个冬天。”
侯浩淼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问道:“十九,你不会下了什么毒吧?”
林岚手上沾了些灰白色的粉末,一把拍在侯浩淼的嘴唇上,“是啊,先拿你试试毒!”
呸呸呸!
“十九,你死定了!”
两人你追我赶地朝山上跑去……
用毒的伎俩,恐怕林岚最后还会落得下手狠辣的臭名,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做,这一伏手,乃是诛心!
待到腊月寒冬时,必然沁凉人心……
第四十八章 一场雪
数九寒冬,真正的寒季来临时,入夜之后的秦淮河便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然而还没等日头高升,勤快的妇人便已经破冰捣衣了。
金陵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些。洋洋洒洒,将整座金陵古都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白雪并没有阻挡得住出行的步伐。
阅江楼位于金陵城西北,濒临长江,望过去别是一番豪迈。
四老围坐八仙桌,麻将声错落有声。
屋内烧着炭盆,暖和不少。
“言公,这……”
“麻将。”
“对,这麻将言公是哪里弄来的,竟然如此有趣?”文德书院的三位山长饶有兴致地摸牌打牌,似乎找到了麻将的乐趣。
王言捋须笑道:“最后送上书院的臭小子捣鼓出来的。”
“呵呵,难怪了。”
“也是。”
见到三人并没有露出很震惊的样子,王言眉头一挑,道:“那臭小子莫不是在书院捅娄子了?”
“言公看一看,这是陈之策最近写的一些文章。”
王言拿过独眼龙递过来的十几页稿纸,粗粗翻阅着,时不时轻咦短叹,惊问道:“这真是陈之策写的?”
“没错。陈之策那三板斧,言公与他同朝共事数载,想必也清楚得很,能够改变一个迂腐之人思维,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不过不巧的是,被您送上书院的那位办到了。”
王言呲了一声,本想着让林岚长长世面,不要被那些迂腐的经史给闭塞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见到王言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笑面虎手上摸着麻将,眼观六路,顺手藏了一只麻将牌,道:“看言公这吃惊的模样,莫不成连您都不知晓此子的本事?”
“除了会写几首臭诗,他能有什么本事?”
刀疤郎笑了两声,道:“确实,诗臭得连秦夫子都赞不绝口。不过言公可知最近算学王夫子为何如此活跃?”
“唔,这个倒是有耳闻。王川最近的算学研究倒是挺热闹的,听说还在金陵开了个大讲堂?而且新编的那本算法书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他当户部尚书的时候,也没见他脑子这么好使过。”
独眼龙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如今,算学王川已经是您带上书院那位的学生,这已经是书院公开的秘密,而且王川还不亦乐乎。”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出了张牌。
“乎……呼呼呼……胡了!”笑面虎眼皮上翻,“地胡,不好意思您嘞,给钱给钱。”
王言瞥了眼的独眼龙,鼻孔喘着粗气,这家伙是不是另一只眼也瞎了!
“这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王言靠在椅背上,似乎炭盆烧得有些热了,让他感觉一阵闷热。他缓缓起身,站在床边,面朝远处的大江,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就得问您嘞,从哪里弄来的妖孽。如今文德书院的夫子成了学生,学生倒成了夫子,这笑话闹得,估计让……得知了,都会哭笑不得吧。”
王言站了片刻,似乎又感觉太冷,将纸窗虚掩起来,“章本添呢?他怎么评价林岚?”
“嘿,妖孽就是妖孽。别人不会的他样样精通,别人信手拈来的东西,他反倒捉襟见肘了。史学一塌糊涂,如今已经算是小有所得,勉勉强强凑活,不会再胡说八道了。至于经学,章本添说破题立意总能独树一帜,就是这文章嘛……平平。”
“恩,那就好。”
“啊?”刀疤郎有些纳闷。
“人无完人,金无赤足。若是他什么都精通,这样的妖孽,诸位不觉得太可怕了吗?”王言拿过一边沏好的茶,缓缓品起来。
“其他人呢?如何了?”
独眼龙说道:“住进独楼的六个,年前要拜入言公门下恐怕困难。”
“肄业。”
“啊?”刀疤郎再一次惊呼道。
王言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道:“没记错,他们六个明年都要参加春闱了,以他们几个的本事,登科及第不难,既然如此,这一次绩考不妨当做他们未完成书院毕业的结尾。”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想要拜入我门下,镀上帝师门生,再一步登天,这样的想法很好,不过他们的能力跟不上美好的想法。”
笑面虎呵呵一笑,道:“那里头可是有您的血亲。”
“子安是吗?他为人过于伪善,生怕别人不知他是君子。这样的苗子,或许逢场作戏很是了得,但要打入官场,站稳脚跟,还是少了一份踏实和智慧。”
“言公一语中的。”
王言眯缝着眼,看着茶盏上新添的茶水热气氤氲,道:“就这么决定了,启程出发吧。”
雪大起来,路上行人稀少,多添了两道簇新的车辙。
……
……
哈。
庞宗耀对着那望远镜哈了一口气,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完,又朝窗外瞎看。
“十九啊,我说咱们在最穷的时候,租下这小楼,究竟是为啥?”
林岚看着山间静谧的雪,如同时空静止了一般,说道:“绩考将至,这个时候要想鱼儿上钩,那就必须得给他足够的活动机会,你说咱们老是在厢房晃悠,他们能活动得开,去咬饵料嘛?”
“行啊,十九。欲擒故纵,你将来要是当了提刑官,估计从你眼皮子底下,没有一个江洋大盗可以溜得走!”
林岚一件黑色带棕的大披风裹着,看上去就像一只收敛了羽翅的猎鹰,伺机而动。
年十四在楼上读书,侯浩淼用一支短笛,吹着悠悠的曲儿,衬托着雪景,十分的怡然。一曲小调吹罢,侯浩淼问道:“十九,咱们这楼叫啥?”
“就叫……四合院吧。”林岚这样说道。
侯浩淼点点头,道:“合四人之力,四合院,挺好。”
……
……
君子楼内,王子安亲昵地抱着孟宗,将身前之人肩上的浮雪掸落,一只手环着孟宗的腰上。
“子安,别这样。”孟宗羞涩地撇过头。
王子安抓着孟宗的下巴,邪笑道:“怎么?害羞了?”说话间,已经将身体贴得更加近了。
君子楼内,发生着不可描述之事。雪茫茫,遮住了视线,却遮不住一声声低沉的呼吸声,若是林岚这个时候见到了,估计又得辣眼睛。
当!
当!
当!
三声清脆的金铃声响起。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四合院前开出了四朵雪地黄花,几人匆忙撑着油纸伞,朝着书院的正堂缓缓过去。
君子楼内,两个伪君子衣衫不整地分了开来,不满地整着衣裳,直呼扫兴。
对边的翠竹居,蓑衣斗笠,缓缓而行。风雪之中,男子抬头,风雪遮掩,他轻声呢喃道:“三十而立。三十了啊……”
第四十九章 火锅论英雄
就像学生时代每学期的期末考试一样,书院的绩考,同样是校验一年所学所得的收尾。绩考完了,书院也就放假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就像期末考语文一样,章本添的经史学自然是最先考的科目。都是身经百战的儒生了,对于这样的绩考,除了林岚,其他人都显得很轻松。
虽然前世乃是中文系毕业,原以为大才子一枚的林岚,却没想到,这写八股文还真是写不过这些经验老道之人。他终于明白,那些什么一穿回古代就连中六元的,都特么是个笑话。和古人去比古人最牛逼的东西,还能次次得第一,拿个小三元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连中六元,这么低概率的事儿。
从古至今,读书之人千千万,能够连中六元的屈指可数,这样低概率的事情,林岚可没抱有过幻想。
“今年经史科目绩考的方式,与往年依旧,一篇文章。”
章本添是最没新意的老学究,从来都是一成不变。
发完卷子,他便坐在前头,独自喝茶看书。
八股文,在林岚看来,就是议论文的一种特殊格式,要求句式对仗,却最忌讳沾染词章气。等于说,林岚在八股文上,完全没有优势。
林岚看了眼题目。
百姓足,孰与不足。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章本添终究还是老好人一个,没有出什么刁钻的题目来让学生过不好这个年。
林岚思忖片刻,开始破题。以这题目作的文他似乎读到过,不过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一句话揭示了题旨,这就是破题。接下去自然就是承题,顾名思义,承接着上边的题意开始讲下去。
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这便承接了题意。藏富于民,这便是林岚这篇文章所要讲的主旨。点明了中心之后,自然就到了下一个步骤,开始逼|逼了。也就是围绕这个论点翻过来倒过去的论述这个观点。
“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林岚有条理地写了下来。
堂上之人对于这样得心应手的题目也是极有把握,少有人抓耳挠腮写不出什么来。
林岚写完之时,便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写好上交了。
等林岚走出大堂时,正听到年十四几个正讨论着吃什么。
“吃火锅。”
庞宗耀拍手惊呼道:“吼啊吼啊!”
“……”
侯浩淼缓缓道:“十九,文作得如何?”
林岚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知道这侯浩淼也就能在经学上偶尔虐虐自己,找找存在感,便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考完讨论答案是一件很蠢的事吗?”
“切,不说拉倒。吃火锅就吃火锅。”
雪小了一些,临近学期结束,膳堂的一些囤积的食材也在处理,买到一些能够涮着吃的食材,也很容易。
在吃的上边,文德书院的资金,仿佛源源不断一般,上好的牛羊肉、冬日菜贵,却每日都有供应,这背后的财主,则是让林岚好奇了好一阵。
林岚将十几枚分牌给了年十四和庞宗耀,道:“今儿个这顿我请。你们想吃什么自己买点回来,记得给灶间的火叔说,要鸳鸯锅。”
“得令,大王!”庞宗耀眯缝着眼,笑道。有吃的,什么都好说。
林岚和侯浩淼撑伞欲回,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住了他们。
“林兄可否带上我一个?”
“白师兄?”林岚眉头一挑,看着蓑衣斗笠,有些格格不入的白浩然,迟疑片刻,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今日白师兄怎么破天荒地想和我们几个吃火锅?”
白浩然眉目不染烟尘,让林岚总感觉有一种世外高人的风度。他缓缓道:“一直想和林兄推心置腹,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日倒是个不错的黄道吉日。”
林岚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道:推心置腹……不会和王子安一样……若是今日是王子安这么说,林岚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任何的东西。
又一想,黄道吉日,不由眉头一挑,惊问道:“白师兄以前出门上课,是不是都挑适宜出行的日子?”书院中流传这么一个说法,白浩然出门要占卦。
白浩然走入风雪之中,笑了笑,“也不全是,反正不宜出行的日子,尽量不出去就是了。”
“……”
“……”
林岚二人一阵无语。这白浩然真该拖出去当道士。
没多久,年荣和庞宗耀便把火锅弄来了。一蒸屉上都是菜、肉。
“火叔说了,食材吃不完,这马上绩考一完就没人吃了,放着浪费了怪可惜,就便宜点都给了我,这回真是赚大了!”庞宗耀喜滋滋地说道。
“哟,白大仙也食人间烟火啊。”
白浩然酣然一笑,道:“原来我也有绰号啊。”
很快,火锅便咕嘟开了。林岚几人围坐在桌边,不停地夹着菜在锅里涮着吃。天灰蒙蒙的,白浩然夹着菜发愣,忽然说道:“这雪估计再有两日就停了。”
“恩。”林岚喝了一口稻花香,将一片涮好的羊肉捞出来吹了吹塞进嘴里,“听闻白师兄明年要赴京春闱,小弟在这里预祝白师兄金榜题名。”
“哈哈,那就多谢林师弟吉言了。”
“咱们几个,十四、老七和我,得等到后年才能参加乡试,估计在两年书院混下来,多少能攒个六七百分,要拜入王言太傅的门下看来是难了。”
白浩然微笑道:“你们有林岚,已经轻松许多了,当年咱们入书院的时候,算学、兵策,那都是从来没碰过的东西,有些人一两年分牌没赚到,倒贴的不少。”
“唉,对了。书院每年都排名,去年张苍拿了第一,白师兄,你诗学不曾来考,不会就是因为……”
白浩然微微一笑,“那日命犯煞星,出门必遭横祸,所以不值当。”
噗!
庞宗耀一口酒喷在地上,这也行……
白浩然嘴角扯了扯,道:“不过这几日都是好日子,所以这一回应该不会缺考了。”
“……白师兄,你不去当道士真是可惜了。”
白浩然点点头,道:“不才正是苍松观暮云真人门下的记名弟子。”
“……”
“……”
林岚纳闷道:“道士还能参加科举?”
白浩然道:“并未入道籍,也未操贱业,有何不可。不过平日里听暮云真人说道说道罢了。”
“道长你好。”庞宗耀故意起身拱手鞠躬。
白浩然杏眼一挑,道:“你好。”
侯浩淼感觉这样的聊天无聊至极,便道:“咱们来打个赌,怎样?”
“说,赌什么?”
“赌这次谁拿第一。”侯浩淼笑道,“我赌十九拿第一。”
庞宗耀鸡骨头一甩,敲在碗里,道:“这不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你脑子秀逗了,谁会给你赌?”
年十四抬头,道:“我和你赌。”
“你看,你看,这不十四就和我赌了。十四,你压谁?”
年荣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压白师兄拿第一,咱们小赌怡情,就拿五十分牌作为赌注可好?”
“好!”侯浩淼嘴巴一抹,“两位冠军候选人也都在桌上,权当做个见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年十四拿起筷子,道:“我从不赖账。”
林岚赞赏地看了一眼年荣,拿起酒杯,道:“白师兄,咱喝一个。”
“请。”
两人干了杯中的酒。
雪还在下。
第五十章 兵战之帝国时代
到了第二日晌午时分,雪终于停了。
雪后初霁,四合院前,林岚把玩着手头的望远镜,看着从学堂怒气冲冲出来,朝四合院走来侯浩淼,嘴角划过一道笑意。
人还未至,侯浩淼的怒吼已经到了。
“好你个林岚,竟然联合老实的年十四骗我钱!”
林岚一脸无辜地笑道:“我骗你什么了?”
侯浩淼说话间走入四合院,袖子已经撸起来,一脸怒意道:“算学的题目,先生都说了,是你出的!为了避嫌,你弃考了。这不是让我赔钱嘛!昨儿个才打的赌,你今儿个就给我设套,不是骗是什么?”
林岚矫健地躲过了飞来的雪球,笑道:“是我骗的你?赌是你提的,收钱的是十四,你找我干什么?我骗你一分钱了?”
林岚不甘示弱,雪球在手中一团,飞快地扔了出去。
侯浩淼也不傻,怒道:“十四平日里那么老实厚道,我说昨日怎么变了性子,和我想赌上一把,感情是你走漏了风声,他才敢和我赌,你丫的也不提醒我!”
啪!
从一侧飞来了雪球,砸中了侯浩淼的臀部。
侯浩淼看过去,怒道:“十四,你赢了我的钱,还帮着这家伙砸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个!”
四合院前雪球飞梭,笑骂声荡漾开来。
……
……
吃过了晌午饭,书院的学生又回到正堂,准备着兵策的考试。
陈之策坐在前边,看着下边之人一个个紧张的神情,道:“这一回,为了让同学们能够过好年,就不准备纸面上的考试了。”
“什么?”还在拼命背着兵法、律学的学生忽然一愣,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不用考试了?
今日的算学,已经让他们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林岚出的题目,清一色的都是数字符号,题目量还惊人的多。
读不懂符号的人一脸懵逼,看不懂题意的人两脸懵逼,虽然几个平日上课神游混分,下课不懂请教的人抓耳挠心,恨透了林岚,却没有一个敢上去破口大骂。
因为林岚为了避嫌,放弃了考试。也就是说,不管他们考的再差,在算学上,也都比林岚的成绩好,这简直就是*赤条条的互相伤害……
然而当他们还在心痛的时候,陈之策似乎给了他们一个心灵上的抚慰。
不用考试,就没有伤害。
陈之策见到欣喜若狂的同学们,缓缓道:“同学们莫要高兴得太早,虽然书面上的考试取消了,但是我们准备来一次实战操练。”
他将一方巨大的类似棋盘的东西放在桌上,缓缓道:“今日沙盘演练,胜三局者,为甲等,胜两局者,为乙等,胜一局者丙等。就按如此来评分。”
“先生,这东西怎么玩?”
陈之策说道:“很简单。双方分坐在挡板两侧,老夫会将红黑两方分在沙盘某一处,谁若是能先消灭对方,就是胜利。”
“可是先生,这纸上谈兵的,两方兵力又如何区分?”
陈之策摇头道:“兵者诡道也。谁能率先确认出对方的位置,即是胜利。多说无益,林岚,你就先当个示例。底下可有谁敢于林岚一战的?”
一听到要和林岚当对手,底下立马就没了声音。兵策课堂上的妖孽,除了齐飞白、关天明之外,如今还有一个林岚,这样的送死机会,自然没有想接。
“在下想试试,不知可否?”
林岚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关天明,便微微一笑,示意了一下,“关师兄要讨教一番,自然可以。”
两人分坐沙盘两侧,等待着沙场模拟的开始。林岚看过沙盘之后,便不由笑出声,这没有边疆的实战复杂,四周若是有条框的,不就是玩帝国时代嘛。
“开始吧。”陈之策将两面小旗子插在了沙盘的不同两处,双方都不知道自己的兵马如今在何方。
林岚在纸上写下战令,递给陈之策。他要做的第一步很简单,那就是确定出自己的坐标。玩过帝国时代亦或是类似战争类游戏的都明白,要知道敌人在哪,首先得知道自己在哪。
四个哨兵分别朝东南西北派出去,这样,只要回来其中的两个,林岚就能够知道自己的坐标了。之前的规则中说得很明确,沙盘纵横一百里,哨兵行进速度为一个时辰四十里,这样通过时间的判断,就可以得到坐标了。
陈之策拿到林岚的战令,便嘴角一抽,暗道这小子真是狡猾,居然抓住了沙盘的漏洞。不过这也无伤大雅。
很快林岚通过简单的计算,便得到了自己的具体位置,比照手上的地图,确定出自己的大军就在标有松林的地方。
知道自己位置之后,一切就好办了,接下去就是探查敌人的位置。
林岚直接将五十名哨兵以散射的形式朝四周分散,探查敌人的范围。
另一边的关天明则没有坐标的概念,大军左右前后地乱转。
终于,在林岚的哨兵天网下,有一个哨兵阵亡,让林岚大致确定了关天明大致的位子。接下去林岚这边的战令不断传出,让陈之策都有些应接不暇。
两队骑兵两翼包抄,大军佯攻,小股精兵直入敌方后部。这样的坐标极大地减少了林岚凭空想象的难度,以致在他的地图上,每一道战令,都是有明确的坐标移动,就像是在玩帝国时代一般。
反观关天明,开始极为的自负。杀了林岚不少的哨兵和一小支林岚用来做诱饵的小兵分队之后,便陷入了林岚的包围圈。
沙盘之上,林岚的战旗不断移动、增加,然而等到关天明想要大军分兵撤退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陈之策神情严肃地捋须,道:“林岚,胜!”
关天明一愣,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他居然不知不觉就被林岚给包围了!
“关师兄承让了。”
“恩。”关天明脸色苍白,仿佛输了什么似的。他一直对自己的兵策很自信,认为将来能够做得比陈之策还要厉害,没想到今日的沙盘演练输得这么惨。
第五十一章 吊起来打
庐州关氏,一门三将。当年开国功臣关长青乃是太祖麾下第一悍将。关氏子弟,自幼研习兵法,如今都还有不少的关氏子弟在军中效力。
大京朝历经一百余载,文臣武将,如今早已没了特定的划分。带兵,也并非武将大包大揽,文臣一样可带兵,只要有这本事。文韬武略之辈,多半不输于草莽之辈。关天明如此迅速地落败,让人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只觉得林岚的旗帜就这样一步步地将关天明包围了,仿佛很有目的性一样。
关天明抬头,问道:“你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军事机密。”
关天明冷笑了一声,拱手道:“佩服佩服。”
“陈夫子不会是厚此薄彼,偏袒林岚吧?不然关二爷怎么会落败得这么快?”
“很有这个可能。陈夫子素来赏识林岚,定是绩考之时,有意照顾照顾。”
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陈之策冷哼一声,道:“老朽纵横沙场,明人不说暗话。今日也不必胜三局了。刚刚那场战斗,老朽现在就点评一番。遭遇战,林岚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克敌制胜,乃先谋定,而后思动。关天明布阵灵敏、应对迅速,只是缺少了那么一丝先机。所以关天明得甲等下。”
“下一个,茅秋涵。”
“啊?”还在底下的茅十八一惊。
“今日索性就摆个擂台,看谁能够笑傲沙场。”
林岚直翻白眼,这不是坑爹啊,自己本来战个三场就完事了,非要老子战十八场?不行,等到十四上场,找个机会故意送人头……
陈之策捋须笑道:“林岚若是输一局,就评个丙等,谁赢了林岚,就评个甲等上。这样也可以激励激励你们。”
“……”
林岚满头黑线,你大爷的,你想激励你自己掏腰包啊,便道:“先生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哼哼。刚刚不是说老夫厚此薄彼吗?这样的安排,老夫觉得挺好。茅十八,还等什么?”
茅秋涵战战兢兢地坐在沙盘的一侧,两面的挡牌再次遮起来。
林岚起手三板斧,依旧先定位,后地毯式搜索。
然而这一回,貌似有一些巧。只有三个哨兵回来,也就是说,敌兵就是在那个方位。林岚也不磨叽,直接快速行进,同时哨兵不断朝北方派出。
同样有哨兵自对边过来,不过林岚并不在意。沙盘之所以能够模拟战场,主要是有时间的概念。比如说林岚派出哨兵,自南回来的花了一个时辰,那么若是在三个时辰内北边的哨兵未回来,也就是说遇敌了。
这样的好处也就是林岚大军一旦出动,中途杀了敌对的哨兵之后,以更快地速度北上时,根本无需顾及是否被对方发现的问题,因为他的速度足以打得对面措手不及。
结果不出所料,面对林岚摆开阵势的大军突袭,茅十八的应对比关天明还不如,没三两下就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林岚胜!茅十八,乙下,下一位。”
……
……
林岚开启了疯狂的游戏模式,屡试不爽的哨兵坐标模式,让他好像一个明图玩家吊打一个连自己处在地图哪一边都不清楚的新手玩家,这样的虐心虐心,极大程度地挫伤了这群文人子弟想要从军的胆魄。
“我认输。”
“承让。”
……
“十九,轻点虐啊!”
“尽量。”
……
“说好让我一半人马的。”
“是啊,骑兵都改步兵了,一半的马让你了,胖九,你还是乖乖认输吧。”
“呜呜……你欺负人!”
林岚就这样痛快地虐杀着新手玩家,一副吊打一切的昂扬姿态,除了最开始的定位、派哨不变,陈之策发现林岚针对远近、地形的不同,战法、布阵上同样变幻莫测,有时候连他都啧啧惊叹。
用兵如神!
绝对是日后大京朝的军神啊!
陈之策手中的小军旗都颤抖着。兵者,诡道也。林岚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兵法莫测。
李隆、孟宗、王子安之流,根本就是专攻律学骗分,一点都不懂排兵布阵的混子,这样的人,林岚已找到范围,根据高低攻势,那就是一个欢快的屠杀。
王子安被杀得片甲不留,得了个丙中,气得脸颊发白,好在李隆、孟宗两个丙下垫底,不然真的要找地缝钻了!
“五哥好。”面对洁癖男赵光,林岚一直很好奇,这样一个寡言少语,又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公子哥,到底是如何在书院生存下来的。
“我弃权。”赵光很干脆地说道。
陈之策眉头一皱,战场上最恨的就是逃兵,“你想好了,弃权没有成绩的。”
“明白。”赵光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他需要做的。
就这样,林岚轻松地连赢十五场,杀得整个大堂内都是愁云惨淡的。
齐飞白坐在林岚的对面,神情肃然地说道:“十九,不要放水,放马过来就是。”
“四哥豪气!”林岚眯缝着眼笑道。真不知道这齐飞白是独眼龙还是刀疤郎的种,反正一定不是笑面虎的种……
大战一触即发。林岚这一回的定位后,却让他犯了难。
齐飞白的大军居然龟缩在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岗上,看来是想固守,伺机而动。林岚看了看地势山形,战令直接一出。
陈之策看完之后,一下子不动了。
“咦,夫子怎么不动了?莫不是林岚这道军令有问题?”
“不可能吧。”侯浩淼叹道,“以十九的这本事,估计十个齐飞白都打不过他。”
陈之策缓缓道:“飞白,你输了。”
“啊?”还在山岗上写着兵策屯田当山大王的齐飞白一愣。
众人同样一阵唏嘘,这还没交战,怎么就输了?
陈之策将林岚的军令直接交给齐飞白,道:“你看看,这还有多少胜算?”
林岚的这道军令,已经不是在打地形战了,而是战略打击。围山打援,火烧连营。计谋千万,只要是合适的,一道就够了。
管你山上是不是固若金汤,我把你围起来,没了粮草辎重,你拿什么屯兵?这都逼不出你来,那就放火烧山,看你如何处理?
齐飞白脸色惨白,技不如人,确实得甘拜下风。
两边军力相等之下,林岚一旦放火烧山,骑兵必然成了废物,山地作战,本就不是骑兵的强项。火光之中,弓箭手、火炮营也成了瞎子。
齐飞白自认十分聪明地兵分三路,两只精锐埋伏在两边,没想到林岚来了个围山打援,直接逐个击破,将所有的可能都算无遗策。
他苦笑一声,道:“以前嘲笑陈夫子只有那三板斧,如今亲自体验,只怕我这沾染江湖儿郎气的混子,连兵都带不好。受教了。”
“四哥,承让了。”
林岚嘴角的一抹微笑,在众人看来,简直就是大魔王降临时得意的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