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吾乃大官人TXT下载吾乃大官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吾乃大官人全文阅读

作者:冷氏子兴     吾乃大官人txt下载     吾乃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大雪满弓刀(下)

    秦青坐在后山雪亭内,不断有学生将自己的作品递上,然后退到亭外,等候着秦青的品评。

    以雪为题,很普通的一个题材,这里的人都又才华横溢,这样的咏雪诗,还不早就有珍藏的佳句?

    所以没几个时辰,差不多所有人都将诗稿递上了。

    显然到了年关,秦夫子也不想刻意刁难人。

    这样的绩考,是要记录在成绩单上的。兵策、算学也就罢了,那些官宦之家,尤为注重着经学、诗学,名利之争,也在所难免。

    拿到自己诗稿成绩的学生们一个个也都笑逐颜开,这秦夫子的批红,差不多是有史以来相对于他们个人来说,最高的成绩好评了。

    “我这里有一纸诗稿,是当中某位高才所作。只不过老朽才疏学浅,读之数遍,总领会不到诗句妙处,请诸位一道品鉴品鉴。”

    诸生左顾右盼,看有谁还没拿到诗稿。

    “十九,夫子手中的诗稿莫非是你的吧!”侯浩淼拿个了甲下,也算是回去有些交代,自然十分欣喜,见到林岚还没有诗稿再手,便小声问道。

    “恩。”

    “原来是咱们书院魔王的诗稿啊。让夫子都难以评价,倒是要听听了。”孟宗酸溜溜地说道。

    林岚看了眼这个……让他颠覆古代观的孟宗,懒得和他争辩。

    秦青看了一眼林岚,缓缓念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诸位评价评价。”

    张苍听完,沉思片刻,朝秦青一礼,道:“学生斗胆,想品鉴品鉴林师弟的此诗。”

    “但说无妨。”

    张苍缓缓说道:“这诗作得锋芒毕露。诸位听听最后一句,大雪满弓刀,哪里有这等浮夸之事。这拿弓刀的将士都是死的?马上将士,如何能让大雪盖满弓刀?读之确实有那么点气势,可是仔细推敲起来,尽是漏洞。”

    “对啊,经张苍师兄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人附和道。

    王子安继续挑刺道:“第一句也有毛病,月黑雁飞高,这月黑风高,怎知晓有飞雁?再退一万步说,写的是虚景,这黑夜大雁理应归巢栖息,飞往高处也不符常理,可见荒唐至极!呵呵,当然,这不过是在下浅见,若是有不对之处,请林岚师弟多多指正。”

    林岚笑眯眯地说道:“谁说雪不可盖满弓刀,你去过西北吗?你见过北国的雪吗?”

    “呵呵,在下确实没去过。不过也不会凭空臆想,做些荒唐的诗词。”王子安话里有话,依旧微笑示人。

    秦青捋须道:“飞白啊,你跑一趟,请陈夫子过来一趟。咱们书院,也只有陈夫子去过西北,这首诗又是与军伍有关,让他做一做评价正好。”

    “是,夫子。”

    侯浩淼凑近了林岚问道:“十九啊,你真是够能闹的,写什么不好,以你诗文才华,随随便便一首咏雪诗就行,何必写这样的擦边咏雪诗呢?”

    “随便想到,就写了。”林岚倒也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昨日沙盘演练,加上今日观雪,让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边塞雄浑壮丽的诗歌,才写下这首塞下曲。

    等了片刻,陈之策缓缓走来。

    “是什么诗,竟然难倒了秦夫子,还让老夫来做评判?”

    “一首边塞从军诗。”秦青将诗递给陈之策,“由老将军来评判,最合适不过了。”

    陈之策口中缓缓默诵,短短二十字的绝句,却让陈之策沉思良久,脸色也分外凝重。

    过了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周,问道:“这诗谁写的?”

    见到陈之策脸色如此难看,孟宗有些落井下石地说道:“此诗乃是先生的得意门生,林岚所作。方才我等还在讨论,此诗写得属实荒唐,先生是不是也如此认为?”

    陈之策看了一眼林岚,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

    一边的张苍察觉到了这次微笑,不由眉头一挑。

    陈之策将诗稿递给秦青,说道:“我认为这首诗……给一个甲上一点都不过分。”

    “呼!”

    “啊?”

    原本以为陈之策会对这诗嗤之以鼻,怎么忽然之间,有如此之高的评价,让众人错愕不已。

    张苍眼神一凛,这林岚兵策拿了甲上,算学虽说弃考,但就连卷子都是他所出,评个甲上都不在话下,若是连诗学都让他出了风头,这还了得?

    “难道陈夫子不觉得最后一句诗荒唐至极吗?”

    “大雪满弓刀怎么了?老夫之见,此诗意境高远,岂可是常人之手笔?比起你们所作的那些无病呻吟的软骨诗好上千倍万倍。”陈之策说起话来唾沫四溅,中气十足,“这首边塞诗,写得意境,岂可是你们这等庸才看得透的,还荒唐至极,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陈之策一点都不给张苍留面子。

    孟宗昨日就不爽陈之策的做法,林岚还从中作梗,让他得了一个丙下的丢脸成绩,眼神不善地说道:“先生莫要刻意包庇。这样的诗。漏洞百出,怎么能评个甲上?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难以服众!”

    “你懂个屁!”陈之策一句粗口,直接让孟宗脸羞得通红。

    “唉,老将军何必动怒。我等皆未去过西北,所以才请老将军来品鉴一二,何必大动肝火?”秦青显然想打个圆场。

    “既然你们都想知晓,好。”陈之策鼻孔出气,刮了一样屡次出言不逊的孟宗,冷哼一声,道:“月黑雁飞高,此乃林中有动静,惊雁高飞,你说这是荒唐?这是敌军在林中!寥寥五字,既交待时间,又烘托了战斗前的紧张气氛,直接逼出颔联来。”

    张苍眉头一挑,他自然是没有军伍经历,一听陈之策解释,有些不甘心地道:“那颔联的单于呢?学生才疏学浅,但也知道,此诗题头为《大京塞下曲》,可这单于早就在大京开国之前就被北蛮所灭。”

    “借指,借指懂吗?以一被灭之国的首领借指敌军,暗示大战必胜的信念,读诗至此,顿觉一股豪迈之情扑面而来。

    敌人夜间行动,并非率兵来袭,而是借夜色的掩护仓惶逃遁。诗句语气肯定,判断明确,充满了对敌人的蔑视和我军必胜的信念,足令人为之振奋,于上句造成的神秘气氛中,惊艳绝伦,何来荒唐?

    敌酋遁去,我军纵兵追擒,此为自然的发展。‘欲将轻骑逐’,乃追兵将发而未发。

    大军仅派‘轻骑’,不仅因为快捷,也彰显我西北军高度的自信,仿佛敌人已是瓮中之鳖,只须少量‘轻骑’追剿,便可手到擒来。”

    陈之策越说越激动,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至于刚刚被你们贬得一文不值的尾联,更是又发惊采,将全诗意境推向高潮。

    朔方的寒冬大雪,你真以为就跟这江南细雪一般,那是能将人马冻死的鹅毛大雪!

    大雪满弓刀,何等惊艳卓绝,还荒唐至极?呵呵,可笑你们这些人呐,慧眼不识金镶玉。”

    诸生听陈之策如此分析,顿时脸色苍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之策笑道:“西北苦寒,大京文人不愿涉足,今日得此好诗,实属难得。言公已至书舍,林岚你与我一道前去参见吧。”

    林岚脸色古怪,道:“他……来干什么?”

    “自然是明日主持绩考落幕了。”

    林岚暗松一口气,终于不是冲自己来的……

    “秦夫子稍后也过来,一齐用餐。”

    在一群人羡慕的眼神中,林岚跟着陈之策缓缓离去。

    本来都不想装什么逼了,结果还找个托来强行让自己装把逼,林岚心里这叫一个无语啊……

第五十四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八个老头,都够凑成两桌麻将了。屋内的大锅里,羊骨汤被煮得咕嘟响,带上林岚九个人,夹着片好的羊肉涮着吃。

    林岚见独眼龙眼神不善的样子,便明白王言老贼显然没有把他和自己的关系说出来,觉着自己这样和众老平起平坐成何体统,对此,他也只能默默地吃肉,免得被老头们一顿喷。

    “陈之策,老夫让你将秦先生请来,可没说将这臭小子也带来,你不觉得这样的氛围,让一个小辈平起平坐,有些不妥当吗?”王言瞥了眼林岚,仿佛林岚敢把两人关系捅破,立马就要用眼神杀死他似的。

    陈之策笑道:“言公刚来书院,怎能不见见我们书院的妖孽呢?秦夫子,今日林岚做的诗呢,给言公看看。”

    王言眯缝着眼,冷冷笑道:“哪里都有你出头?是不是今年书院太闲得慌,那样子明年浪费国库里边的银子,让陈夫子您自己掏腰包算了。”显然,对于陈之策自说自话地将林岚请来,王言有些不满意。

    若是林岚这个时候有点眼力劲,那就应该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这样子都有台阶下,偏生林岚就想看着王言和陈之策互掐,故意闷声不响地吃着羊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们吵你们的,我吃我的。

    王言看了眼那首《大京塞下曲》,眉头一皱,道:“就这样的还给个甲上?秦夫子,是不是这老家伙威胁你?”

    秦青笑道:“林岚的诗一直不错,这一首塞下曲,由陈将军一解读,也是不错之作,给一个甲上也不过分,回家能过年。若是平日,也有甲中的水准了。”

    林岚吃得欢,几位山长同样闷头吃肉。诗文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对牛弹琴,管他写得多好还是多烂,两边一文一武都得罪不起,干脆自己顾自己吃。

    王言捻须,瞥了眼林岚,道:“大雪满弓刀,终究没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来得有场面。《大京塞下曲》确实精彩卓绝,然而放到塞北,这样的边塞诗赋,并不讨喜。悍卒们拿来当裹脚布都嫌脏的玩意儿罢了。这样的诗,就像用名贵的香料烧出来的彘肉,即使鲜美十分,到了士人眼中,都是难登大雅之食。”

    林岚筷子一抖,翻了翻白眼,这自家人何苦为难自家人。读书人的愿望是什么?必然是官至宰辅,钟鸣鼎食。生能入金銮,死可谥文正。那些投笔从戎,督军边塞的,则是想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两者路子不同而已。

    陈之策瞥了瞥嘴,他是文人出身,不过经历沙场洗礼,早已脱去了那份腐儒的味道,笑道:“可怜我西北悍卒大雪满弓刀,吴越儿郎还笑小雪难以盖弓刀。”

    与那两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比,这塞下曲的尾联气势被比了下去,这才让陈之策有些愠怒。然而自己诗词捉襟见肘,难以写出比王言口中那两句更为壮丽的诗词来。

    “喂,林岚。诗赋还有现成的不?若是写得好,老夫替你作诗序,好叫这江南江北的那些无知之徒晓得,我大京塞北的戍卒,是如何守国门的。”

    林岚目露为难地说道:“真要我作?”

    陈之策大马金刀地坐着,道:“当然,你的诗词在言公口中成了腌臜的彘肉,难道你甘心?”

    林岚很想说,那两句从王言老贼口中出来的诗句,同样是自己写出来的。不过看到王言那双吃人的眼神,想想还是算了。

    他低声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哪个肉也吃了,诗也作了,晚辈先行告辞了。”林岚从王言那脸色之中,想得出一种隐隐的杀意。

    几老怔怔地坐在锅边,被一首《凉州词》惊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陈之策手捋着胡须,呢喃有词,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好啊!”这一回,他是打心眼里佩服林岚。这首诗,想必传到西北老卒口中,也会勾起一番思愁别绪吧!

    王言喝了一口羊汤,轻轻吹去碗中的白沫,喃喃道:“臭小子是鬼附身了吗?”

    ……

    ……

    苍烟室灯火阑珊,张苍看着码好的分牌,喝了一口手捧的清茶:“才识过人又如何?最终,还是我张苍最先临门一脚啊!”

    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明日晨起之时,他将是最耀眼之人!他将分牌一堆一堆的捧入到木匣之中,三年的心血,若是能换得帝师门生,也算是值了!

    他环顾了一眼苍烟室,如释重负一般地躺在床榻上,连衣服都未脱,这样等到明日,能够更快地站在王言面前,称一声老师。

    他眼神狂热地呢喃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

    ......

    四合院之中,原本在“斗地主”的三人,等到林岚归来加入后,成了“火拼双扣”。

    宣纸的透明度过于高,制作扑克牌的纸张,还是林岚特地制成的硬板纸。这样的纸牌游戏,开始除了侯浩淼有兴趣外,专注于读书的年十四以及专注于吃的庞宗耀都没太大的兴趣。然而强拉硬拽着玩了几局后,就连平日一丝不苟的年十四都觉得绩考结束了,确实可以放松一下了。

    “十九啊,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这玩意儿我还从没玩过,真有意思。”

    “对二!丫的,还有谁!还有谁!”庞宗耀信了林岚的鬼话,说是头上系根绳抽牌的运气会好,于是乎将裤腰带解下来系在额头,整一个二逼的样子。

    年十四跟林岚是对家。面对庞宗耀的一对小二,也是摇了摇头,将希望寄托在林岚身上。

    见到庞宗耀气焰嚣张,风头大盛的对家老七哈哈大笑:“十四啊,今日老子一定要让你把赢回来的分牌给吐出来!过过过!”

    林岚嘴角微笑,道:“话别说得太满。四个九,有木有?”

    一见林岚压住了他的牌,庞宗耀立马就跟懈了气的皮球一般。

    “不好意思,侥幸争得上游。”林岚,摊了摊手,表示已经出完了牌。

    “过。”

    “过。”年十四不动声色地说道。

    侯浩淼瞄了眼年荣的牌,感觉这个时候压一手还得被扣住一人,决定先缓一手,争个平扣,便道:“让你出!还能出光咋滴!”

    年十四沉默片刻,手中牌一摊:“不好意思,顺子。”

    “哇!老七,你龙王放大水啊!”

    “我去,我哪里能想到这么大一把顺子啊!”

    林岚微笑道:“双扣,每人五个分牌,概不拖欠呐。”

    庞宗耀这点赌品还是在的,生气归生气,给了分牌后哭丧着脸:“十九啊,明儿个找不回那分牌,估计我这个年关是熬不过了,呜呜......”

    林岚洗着牌,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道:“说了明儿个请你看戏,绝对包你满意!”

    “老子不爱看戏!老子要分牌!”四合院里的人精,一个个跟着林岚好的不学,一堆口头禅倒是都学会了......

    林岚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笑道:“好戏会搭台,分牌会有的。”

第五十五章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今日一过,书院也正是放假了。

    书院所有的学生都拿着自己努力一年的果实,准备接受最后的绩考。

    长廊上,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望向最前边的那位老者,太傅王言,天子的老师,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他们来文德书院的目的,就是希望有幸拜入他的门下。如今闲居在野,但依旧是儒门表率。

    林岚打着哈欠,四合院里的几位都是精神欠佳,个个都是熊猫眼,哈欠连天。

    昨晚挑灯夜战,斗地主、火拼双扣,困得不行,到最后,都是沾床就睡,庞宗耀个懒猪更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要不是林岚拿竹板一下将他抽醒,估计连最后的绩考都要迟到了。

    “咳咳。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老朽就先说几句。诸位在书院有的已经呆了三年,最短的,也已经三个月了,对于文德书院的几位夫子,也应该多少了解他们所教授于你的知识,是多么宝贵的一笔财产……”

    林岚打着哈欠,王言老贼的话如同催眠符一样,让他更加想睡觉。原来古代的领导也爱讲大话、套话。

    叽里呱啦讲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听得林岚前脚尖着地,后脚跟悬空,差点栽倒在长廊上,好在三位凶神恶煞的山长不善言辞,寥寥几句话就切入了正题。

    “下面,将是考察你们在书院成果的时刻,在几日前,我们几位山长商量了一下,入学三年的老生,不管分牌到没到规定,都予以肄业,全心准备来年的春闱!”

    站在前边的六位有些吃惊。这……这是要赶他们走?

    赵光的脸色倒还好,只是略微惊讶之后,便恢复了,甚至还有些释然。

    齐飞白和关天明二人,本就准备投笔从戎,这入不入言公门下也无太大寄托,只是有些疑问,为何突然宣布这件事。

    白浩然倒是十分符合他那随遇而安的个性,脸色如常,出门前算了一卦,倒是大吉,静等命运安排。

    张苍脸色一变,却立马松了一口气。只有王子安,变得有些焦躁起来,问道:“叔祖,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子安还有不少学问要想书院的夫子请教。”

    王言捋须,缓缓道:“春闱之事已定,凭你们几个的才华,定然能够登科及第。学识其次,才能品性才是今后为官之道上的本钱,之所以如此仓促的让你们肄业,就是不想让你们还有所羁绊。天道酬勤,不要总是想着走捷径。”

    王言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帝师门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了!开箱吧。”

    白浩然启箱,静静地等在原地。

    王言缓缓走过去,箱子很好计算,满则为一千,白浩然的箱中七百有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交代了。

    “不错。”

    “言公谬赞。”白浩然不温不火地回道。

    王言赞赏地看了一眼,道:“汝父白石,乃当朝一股清流。没想到你也如此脾性,好,好啊!”王言在白浩然肩上拍了两下,继续往后走去。

    关天明的箱中分牌不多,但也有五百余之多,填满了一半。

    “不错,代我向你祖父问一声好。”

    关天明拱手一礼,道:“多谢言公。”

    王言还未走至,张苍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子。

    “哗!”

    “这……他难道……”

    张苍还没等王言说话,便拱手一礼,道:“学生幸不辱命,取得一千分牌。”他的眼中充满了笑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有多么幸运,居然能够成为唯一的帝师门生,仕途定然能够一帆风顺!

    “不错。”王言依旧两个字,便从张苍身边擦肩而过。张氏没有什么值得他要问候的人,所以就这样离开了。

    后边的夫子将分牌数记录在一张纸上,然后交给了张苍,笑道:“恭喜你,从书院毕业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赞美之词了,仿佛比较关天明和白浩然,似乎还少几句。张苍的脸变得僵硬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有些小失落地接过那张毕业证。

    他是六个人之中,唯一拿到的毕业证,而不是肄业的证明,然而他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王者的待遇,难道不该是赞不绝口吗?

    然而这样的自我良好的感觉并没有发生,一切都像是张苍个人揣测,白白激动了一晚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场面?他听到的依旧是不错,很好,多多努力,似乎他这个分牌最多之人也没有得到过多的赏赐。

    心情同样糟糕的王子安,也只能叹气,只希望今年过年之时,能够通过家族关系来拜入自己族叔门下了。

    王言几人来到庞宗耀的身前,前边诸生,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总体尚可,也让王言脸色缓和不少。

    “这个……那个……”庞宗耀不断朝着林岚挤眉弄眼,搞得王言眉头一皱。

    “还不打开?难道让老夫亲自替你开箱?”

    “不敢不敢。”庞宗耀心里将林岚咒骂了一万遍,说好的分牌呢?说好的唱戏呢?这回真的要挨不过年关了。他心里欲哭无泪。

    箱子一开,寥寥数十枚分牌贴在箱底,王言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囊中羞涩,揭不开锅啊。孺子不可教也。”

    “不……不是的……”

    王言眉头一挑,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庞宗耀将目光转向林岚,见到林岚慢慢地摇了摇头,将话憋到了肚子里,低头翻白眼,反正都被整死了,还差再被批评吗?

    “没有,晚生一定好好努力。”依照庞宗耀的本事,不说那个第一,在后边几个才呆了一年的学生中,几乎稳占鳌头,若不是平时吃得多了些,关键时刻被偷了些,这会儿腰杆子肯定倍儿挺。

    王言摇头叹气,道:“汝父当年也是老夫看着一步步过来的,怎么生了你这样好吃懒做之徒?家门不幸呐。”

    几个夫子有些狐疑道:“言公,这宗耀平日里才学尚佳,虽然好吃,但不懒惰。”

    “你们别告诉老夫,他这个分牌都是被吃完的?”

    噗嗤!

    底下人纷纷笑出声来。

    庞宗耀更加委屈了,看到林岚摇头晃脑的样子,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承受着。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第五十六章 这货有诈?

    庞宗耀被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后边之人的压力都轻了不少,大抵都是一些勉励之语,书院的夫子们也寥寥点评几句,将写有评语的“成绩报告单”交到诸生手中。

    当然最惨的,要数孟宗、李隆二人了,兵策、算学上的两门丙下,让这张成绩单显得十分难看,估计这次回家,自家老爹也不会轻饶他们。

    孟宗捏着单子,忿恨地瞥了一眼林岚,却见到站在对边的林岚正微笑地看着自己,顿时心脏漏跳了一拍,干净低下头来。

    “别笑了,再笑脸都抽风了!”说话间,王言已经站在了林岚的面前。

    “言公好。”

    “你好。”

    爷孙俩演对手戏的水平不遑多让,只不过这对话略显生硬了。

    林岚递来一个眼神,将箱子缓缓打开。

    “空的?”

    一边的茅十八一愣,叹道:“怎么是空的?”

    他们通铺内昨儿个还在猜,这一次最大的一匹黑马是谁,结果清一色地认为是林岚大魔王。光一个算学悬赏令就已经让林岚赚足了某些人一年的分牌。

    王言递来一个眼神,貌似在问什么个意思,呢喃道:“不会你的分牌也都吃完了吧?”

    身后的几个夫子也一同探头上来。

    “不对啊,林岚。光从算学一门上,老夫就已经支付了你三百余分牌,这才三个月,加上其余三门,就算天天大鱼大肉,你也总剩个百来枚分牌吧?”

    林岚笑了笑,道:“真的是很不巧,学生和刚刚庞宗耀的分牌,被偷了。”

    “哦?”

    “被偷了?”

    一时间,底下人议论纷纷。

    王言也是眉头一皱,这分牌被偷,偷这东西之人一定就是书院内之人了,不然有谁还会偷这不值钱的玩意儿。虽然不值钱,但是偷窃的性质恶劣。“会不会是你丢了?”

    “晚辈和庞宗耀的分牌是同一天丢的,然而数目合起来有四百余,这么多分牌,能怎么丢?”

    几个山长和夫子口中呢喃有词,这在书院之中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几位山长、夫子不必担心。”

    王言甩来一个飘忽的白眼,谁是担心你了,这是性质恶劣的问题。

    林岚微微一笑,道:“我有办法,让分牌自己说话。”

    长廊之上,众人一愣,让分牌自己说话?没听错吧?

    林岚眯缝着眼,继续道:“我敢断定,那个窃贼就在这里!”

    “分牌都一模一样,如何能分辨地出到底是不是被偷的?”

    “所以我说,让分牌自己说话嘛。”林岚微笑道,“几位山长、夫子,不知道能不能够给学生一炷香的时间布置?”

    王言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妖孽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便道:“你确信贼人就在这当中?”

    林岚走到长廊中间,好戏开罗,自然需要敲下开堂锣,免得到时候避重就轻,难以惩戒恶人,“咳咳。诸位都是同窗,此事发生已经两月有余。秉着以诚待人,友善相处的态度,再被偷了分牌之后,并没有声张出去,只希望那人能够有点良心,将分牌还回来。”

    林岚讲得声色俱到,听着就像一个老实憨厚的小生,再赴京赶考的路上丢了盘缠一样,“后来,我们弟兄几人认为,一定是通铺人多眼杂,那人不好意思还回来,便用那仅剩的分牌租了那件大独楼。”

    他走到庞宗耀身边,一把搂住那肥脖子,“诸位看看,以前这么爱吃肉的宗耀,都饿成什么样儿了?那人竟然如此的心狠,一点分牌都不留!”

    看热闹地诸生瞥了眼庞宗耀,丫的,哪里看出这死胖子瘦了,吃得更肥了好吗?

    庞宗耀很配合地眨巴着小眼睛,努力挤出泪花,道:“呜呜,我好饿,我好苦啊!”

    看着庞宗耀拙劣的演技,林岚将头撇过去,一把拍在庞宗耀的肚子上,本来想着叫他滚蛋,结果夸张的庞宗耀以为这是在暗示什么。

    小眼睛眨巴着,立马“心领神会”,捂住肚子,“哎唷,我的胃……我的胃都饿疼了……”

    王言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看着林岚如何收场。

    林岚脸色立马恢复,严肃道:“是谁?让我们兄弟二人陷入惨境,这样的道德沦丧,这样的世风日下,身为一个读书人,竟然窃取他人的知识成果,这比偷一个馒头,偷一个包子的性质都要恶劣一千倍!”

    “分牌是什么?那是钱吗?那是宗耀的命啊!”说话间,林岚的手拼命地在庞宗耀肚子上猛拍了几下,这一回,庞宗耀叫得更加痛苦逼真了。

    原因是,他真的很疼……

    “现在,我给那人最后一个机会,站出来。我既往不咎,若是还执迷不悟,休怪我施展大法,叫分牌自己说话!”

    林岚的眼睛如同鹰隼似的扫向孟宗、李隆,当然还飘过了王子安、张苍,这些都是他怀疑的对象,甚至他怀疑,凭孟宗、李隆还不足以胆大到偷分牌来报复,因为他们的分牌并没有明显的增加,然而王子安、张苍两人的分牌,明显地多了不少。当然,这仅仅是林岚个人揣测。

    时至隆冬,然而孟宗背后犹如针扎般热疼,他将余光瞥向王子安,发现好基友的头微微地摇动着。

    “没人站出来是吗?”林岚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这时候站出来,反而不能严惩。这分牌说到底,也只是在书院流通,一出书院,就是一堆烂木头而已。按照《大京律》,偷些木头也没有听说过判刑的,林岚只能用道德品行上的恶劣来惩罚这群无耻小人了。

    王言道:“既然没有站出来,林岚你就让分牌自己说话吧,老夫也想看看,这分牌究竟是如何说话的。”

    “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么我要开坛啦!”林岚装神弄鬼地虎跳一步,喝道:“瘦猴,布阵!”

    看戏都快要看得入迷的侯浩淼回过神来,差点忘记了林岚的吩咐,点点头,道:“好嘞。”

    ……

    ……

    瘦猴老七关门又关窗的,在小屋内倒腾了片刻,出来之后拱手一礼,阴阳怪气地说道:“天师,青天白日阵已布好,请天师开坛!”

    做戏做全套,林岚发现哥们几个除了年十四呆板老实,其余两个浑身都是“艺术细菌”,还在原地打滚的庞宗耀也直起腰来,眨巴着小眼睛,心中暗道:看来十九是有备而来啊!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林岚真的给唱了一场好戏。

    “什么青天白日阵,装神弄鬼!”王子安自然不信鬼神一说,见到林岚在那里装神弄鬼,便冷哼一声。

    他死都不相信,这分牌真的能说话。这一声冷喝,不过是为两个胆小如鼠之人壮壮胆。

    林岚嘿嘿一笑,将手中的一只信封交到王言手中,道:“为了防止待会儿分牌说话的时候有人赖账,这咒语口诀学生现在就交给言公,让言公亲自施咒,来证明那贼人真面目!”

    “您老进去之后再看。”林岚轻声道。

    “好,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一边的老学生王川那手肘捅了捅林岚,“有把握?”

    “本天师施法,岂可被凡夫俗子蒙蔽双眼?”

    “去你的。”几个山长、夫子哭笑不得,同样跟着入了小屋之中,站成了一排。

    王言看完林岚给的信,眉头一挑,暗道:这小子鬼点子还真是多,唬人蒙骗都不带重样的。他又想起三元楼外的江湖棋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好了,诸位收拾好你们的分牌,放入到巷子内,排好队,一次进入阵法之中吧。”

    林岚看着朝阳晒在长廊上,眯缝着眼笑道:“今日天儿真不错,青天白日,应该没瞎眼。”

    趁着人头攒动,两位好基友碰到了一起。孟宗颤抖着手,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王子安。

    抱着箱子的王子安压低了声,轻轻说道:“莫要怕,他在诈你,越是这样,越不能承认,分牌都一样,死都不会说话!”

    孟宗点点头,咽了口唾沫排在了队伍之后。

    前边幽幽地传来一句话,“万一真败露了,你懂的。”

    孟宗手一抖,那分牌箱差点掉落在地,眼中划过一道惧色。

    林岚站在门口,见到白浩然第一个欲要进去,便道:“白师兄为人正直,就免……”

    “林师弟,这可不能免。一码归一码,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岚笑了笑,道:“好。”

    白浩然进去,门被缓缓关上,才过了片刻,他便出来了,朝林岚笑了笑,道:“我是清白的。”

    关天明、齐飞白等人,陆陆续续进去,片刻就出来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林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岚站在门口,见到张苍过来,便有意无意地说道:“张苍师兄怎么看起来有些紧张?”

    “林岚师弟,如果你也抱着一个装满了分牌,足足有十几斤重的箱子,你也会手抖的。”张苍刮了眼林岚,缓缓说道。

    林岚拱手一礼,道:“那就劳烦师兄了。”

    张苍一步踏入,门再次被关起来。年十四和瘦猴俩人站在一边,他们也是最先几个进去,出来后一个劲地问着林岚,到底什么法术。

    林岚笑着道:“保密。”

    这样的神秘感,让最后站着的几个瑟瑟发抖,惶惶不安。

    “唉,张苍师兄进去这么久了,这么还不出来?”

    只听得里边一声大喝:“孽障!”

    咚的一声,分牌箱落地。

    外边之人一阵唏嘘。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张苍师兄就是那贼人?

    都在交头接耳,王子安自然趁势转头,道:“他在诈我们。只要记住,分牌是不会说话的!”

    最后的李隆、孟宗二人早已经吓得脸色剧变。满头大汗地看着那恐怖的小黑屋,张苍已经折戟,他们……还会幸免吗?

    “擦擦汗,不要慌!张苍没事的,你们切记,不要被诈到!我先进去,看我眼色行事。”

    王子安缓缓上前。

    大门被打开,张苍跪在一边。王子安瞥了眼林岚。

    “小心台阶。”林岚温和地提醒道。

    王子安瞳孔一缩,还是走了进去。

    大门再次被关上,过了半响,门被打开,并没有刚刚言公的大喝,这让孟宗、李隆二人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有道理,这货确实有诈!这让他们又壮了一分胆气。

    林岚抱胸靠在廊柱上,瞥了一眼孟宗、李隆二人,道:最后两个了,你们一道进去吧。”

    他稍稍有点意外,那就是王子安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一点,确实很出乎他的意料。分赃难道没有王子安的份?不应该啊。

    王言此刻的脸色早已经快要滴出血来。最后两人颤巍巍走进来,身在屋外的林岚将门一关,侯浩淼布置的墨黑布罩立马将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将箱子打开。”

    “哦。”漆黑之中,两人颤巍巍地应道。

    当两人一齐将地上的箱子打开时,箱内散发着无数幽绿色的荧光,如同那乱葬岗上的鬼火,吓得屋内两人亡魂皆冒。怎么会……怎么会……

    王言的声音再一次如同夺命判官一般响起来。

    “你们两个……孽障东西!”

    屋外之人听到这一声惊天咆哮,无不目露骇色,纷纷在底下揣测着。同时,又有些忌惮地看了眼林岚,这会施法术的妖孽,他们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去惹林岚了。

    王子安瞳孔一缩,什么都已经晚了。

    这是什么诈术?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分牌真的说话了?不可能!王子安的情绪有些波动,然而终究还是镇静地站在原地。

    庞宗耀拍了拍身上的土,哈哈大笑,“真是解气啊!”这句口头禅,也是从酒醉后的林岚口中学来的。

    他一把抱起林岚,就差亲两口了,“十九,我简直佩服死你了。你真他娘的是天下下来的神仙啊!”

    这一场戏唱得,有些人至今还莫名其妙。阵法是什么?分牌说话了?

    一切的谜底,都在林岚的局中,他眯缝着眼,看了下王子安,心中暗道:只可惜,漏了一条鱼啊……

第五十七章 解密

    PS:书友说第五十六章章节传错了,我仔细校检了一边,还真是。word里居然有两个五十五章,鬼晓得当初我是怎么把那一章漏掉的。可能是快月底了,时时刻刻想着为祖国母亲庆生吧。*-*现在的五十六章成了四千字大章,大家可以往前翻翻。

    -------------------------

    学堂之内,气氛有些凝重。

    这件事,若是几个蠢贼在林岚“开坛”前承认错误,承认一时鬼迷心窍,说上一堆悔过的话,相信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问题就在于反反复复地给机会,就是死不承认,直到事情败露了,才方知悔过。

    王言冷喝道:“你们几个,好大的本事,如今偷同窗的分牌,将来呢?将来同朝为官,是不是还要偷国帑,还要偷百姓的钱!”

    “不!”张苍眼中充满了恐惧,道:“不可能!言公,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要陷害我!请言公明鉴呐!”

    王言摇摇头,这张苍的品行如何,他不知晓,但是其父的为人……他只能笑笑不说话,若不是深得圣上宠信,估计文德书院的门槛,都不会让姓张的踏进一人。

    王子安觉得之前没有抓住他,这个时候可以以旁观者的姿态说话了,出言道:“叔祖,此事都是林岚布下的阵法,难免有不公之处,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恐怕单凭分牌开口这样荒唐的妖法,难以服众。”

    王言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王子安,笑道:“子安,你真以为这是妖法作祟吗?可笑!林岚,你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到了“名侦探”装十三时间,林岚微微一笑,道:“你们三个熟读《大京律》,看来明白一堆烂木头没法扭送去见官,所以现在还不知罪,是吗?”

    林岚这话说得很诛心,仿佛是刻意告诉他们几个,这件事再怎么闹都不会闹到官府,因为官府压根不会因为你偷了一堆烂木头而升堂,县老爷哪里来这么多闲工夫,若是升堂,那是不是以后地上一块石头,河边一把野菜都要来升堂?绝对不会开这个先例。

    三人既不认罪,也不开脱自己无错,依旧认为林岚有诈,还要诈一诈他们。

    王言的脸色难看,道:“林岚,你就直说吧,他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好。李隆,我先问你,上上月初七,你与同窗下山去了王屋村,可有此事?”

    “恩。”李隆点了点头。这事情都有其余人见证,他也做不得抵赖。

    林岚笑道:“是不是在王屋村助村民王麻子焚烧秸秆之余,将一包东西埋在了灰烬之下!”

    “没!没有!你血口喷人!”李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心里默念着,他在诈我,他在诈我……

    “哼,还不知悔改是吗?那****在你埋下的分牌之中,抹上了萤石的粉末,而且料定你不能用这些见不得光的分牌到处乱用,定然是为了今日绩考时能够一鸣惊人,结果今日阳光明媚,光线照射到萤石的粉末之后,能够在黑暗的屋子内散发荧光,这就是为什么,在所谓的青天白日阵下,你们的分牌会有鬼火之光的原因,还有何话可说!”

    李、孟二人皆露出骇然之色,他们没想到,这林岚会把挖到的分牌再给埋回去,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在场之人皆目露惊色,倒不是震惊李、孟二人胆大妄为,而是佩服林岚的智谋。

    分牌虽然在外边不值几个钱,但是在书院,那是换取毕业,有幸拜入帝师门下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那可是比银子更加珍贵的东西!

    而林岚竟然能够在失窃这么多日子,处事不惊,找到失物,还能放长线钓大鱼,这样的布局,这样的隐忍手段,足以令堂上的几位也目露赞色。

    “我……我知罪!学生利令智昏,罪该万死!”

    林岚没给孟宗直接认罪的机会,继续道:“至于你,孟宗。那日李隆下山,本与同窗约好,也要去王屋村,可半道折返,你又去了哪里?”

    孟宗早已经亡魂皆冒,但又想起王子安那吃人的眼神,忽然一怔,道:“我,我回了厢房。”

    林岚刚刚想说话,后边就传来耿直的庞宗耀那破锣嗓子,“你撒谎!那****和十九用千里眼明明见到你在王子安的君子楼里,跟他两人撕咬,定是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嗯?这事还牵连了王师兄?”

    “不会吧,王师兄平日为人正直,乃谦谦君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勾当。”

    底下人窃窃私语,林岚翻了翻白眼,这猪一样的队友真是情商欠费了,说这么具体干什么,这不是让这对好基友知道那日咱们偷窥……呸,不小心看到那苟且之事吗?

    果然,庞宗耀此话一出,王子安立马就面如死灰一般,孟宗更是身子如同筛子一般抖起来。

    王言眉头一挑,看来这书院出了几根毒草,是时候要除一除毒草了。

    “子安,你可有话说?”

    王子安不愧是犯案心理素质极强,看来小时候在偌大的王府中,没少说过假话,都成了精了。

    他清晰地抓住了庞宗耀话里的意思,脸色稍稍缓下来,看来这死猪并不知道苟合之事,以为那是在打架,便道:“叔祖,那日子安在君子楼读书,孟宗过来说有分牌相赠。我说无功不受禄。他言道只是请一些吃喝罢了,我还是断不接受,结果起了口角,就……打起来了。”

    林岚眼皮子一跳,心中暗道:这货不去当编剧这是可惜了这编谎话张口既来的本事。

    “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去找了张兄。张苍师兄因为分牌一事夜不能寐,一心想要拜入言公门下,能够学习先贤之德才,在下猜测,这才收了李、孟二人的分牌。”

    林岚哭笑不得,这货替自己洗脱完罪责,还顺带着帮张苍说说好话,将罪名都安到了李、孟二人身上,看来是准备弃卒保帅了。

    张苍原本听到王子安这般虚伪的一推二五六,准备咬出他来,结果听这么一编,自己也成了受害者,倒也乐得,便沉默不语。

    王言冷笑一声,问道:“孟宗,子安说得可是真话?”

    孟宗本来就是靠着王子安的关系,才得以进入文德书院,如今事情败露,自然不能供出王子安来,双眼无神地喃喃道:“句句属实。”

第五十八章 弃子与坑货

    堂上一阵唏嘘。

    虽然分牌放在外边确实不值几个钱,也构不成罪名,但是在这些人眼中,李、孟二人的品行早已经沦丧了。

    “没想到平日里衣冠楚楚,却干出这样的事来。”祁十一嘀咕道。他虽然才学不及他人,但是每个分牌都是省吃俭用,下山帮忙劳作所得,没有一个是昧着良心得来的。

    “这种人若是走上仕途,简直就是一颗毒瘤!”

    王言摇头叹道:“子安、张苍,汝等起来吧。老夫刚刚讲过,分牌不是为了让你们攀比,而是利用这种量化的手段,督促你们奋进上学,你们收受这些,岂不是与老夫的意念背道而驰?这次回家,好好反省,若是反省不透,明年春闱的事就搁一搁。”

    “晚生受教。”

    “谢言公宽恕。”张苍拱手一礼,脸色稍稍平缓下来。

    “至于你们两个。品行恶劣,死不悔改!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这人字的一撇一捺,到底如何去书写!走仕途,只会让你们的家族抹黑!”王言甩袖离去。

    三位山长见事已至此,也只能出面收尾了。

    独眼龙缓缓道:“文德书院,文德并重,我们三位山长,虽说才识不及汝等,但也知晓义字当先,光明磊落。你们的这些编号,别看无用,好汉论资排辈,兄弟义气为重。都说书生忘恩负义,在书院之中相互扶持,是希望你们将来仕途之上也能肝胆相照,而不是狼狈为奸!”

    “元旦在即,不足余月,各自回府,好生做人。”

    “谢山长提点。”

    诸生拱手一礼,有的彻底结束了书院生涯,明年即将进京赶考,有的,暂时告别书院,等待来年开春,过了童生试,再上书院,反正各奔东西。

    李、孟二人狼狈下山,没有一个人与其道别,亦或是寒暄几句。

    年十四背着包袱,见到两个狼狈之人,喃喃道:“十九,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山中雪景迷人,在阳光下恍若镀上了一层金光。林岚嘴角一扬,平静道:“我给过他们机会,而且不止一次。”

    收拾好行李的侯浩淼与庞宗耀两人笑着走出来。

    “十九说得对。十四啊,你就是太宅心仁厚,这坏人有什么好同情的?谁叫他们俩做贼呢,这叫罪有应得!”

    林岚看着红光满面的庞宗耀,缓缓道:“今年恰好岁试,等清明前后再归书院的时候,记得带些余杭上好的龙井茶来。”

    庞宗耀乃余杭人士,一听林岚说起茶叶,眼睛都发亮,说道:“十九,你真他娘的有眼光。明年一定给你带两斤上好的明前老龙井过来!”

    林岚笑了笑,这乾隆爷说好喝的茶,错不到哪里去,古代的饮料也就喝喝茶,自己怎么也得犒劳犒劳自己。

    “行吧,那咱们就此别过,来年相聚时,各个吃嘛嘛香!”

    “哈哈,十九,你这作文绩考才得了个乙中,小心童子试都过不了,那就尴尬了!再会再会!”侯浩淼拱手告辞,临走前还不忘记讽刺林岚一下。

    林岚心里暗笑:看吧,王鏊大文豪的文章,到了大京朝,也只不过得了个乙中,这想要连中六元,做梦倒是挺好实现的。

    他忽然有些怀念地看了看手上的成绩单,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还能够再一次收到这……不对,他喵的,他忽然见到分数栏里竟然写了一个大大的零,这群该死的老畜生,这是让自己过不好这个年啊!

    山间传来庞宗耀的喊声,道:“十九啊,刚刚陈夫子来咱们四合院了,说是要看看千里眼,我就给他了,你不会怪我吧!”

    林岚瞳孔一缩,难怪刚刚答应龙井这么爽快,感情先把老子卖了!

    “明年老子扒了你的皮!”

    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笑。林岚转身看去,却是一个最神秘的人。

    “赵光师兄可还有什么事?”

    从头白到脚的赵光似乎极度的洁癖,即便是如此晴日,都生怕屋檐上的融雪滴在衣服上,单手撑着伞,笑道:“原以为林师弟不过是诗才惊艳卓绝,今日看来,智谋也是让赵某人佩服。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在下即将回京,这只雪媚娘陪了在下一年有余了,如今不便带回京师,所以想找个可以托付之人代为饲养,不知道林岚师弟愿意不愿意?”

    “这……我怕它挠人。”

    赵光笑道:“这个林师弟放心,雪媚娘不认生,也正因为此,才怕所托非人。”他将白如温玉的猫递给林岚。

    林岚抱在怀里,还真是一点都不认生,在林岚怀中慵懒地蹭了蹭。

    赵光凤眼微眯,笑道:“看来雪媚娘和林师弟极其投缘,那就多谢师弟照看了。有缘,咱们京师再聚。”

    林岚笑了笑,这都什么人,自说自话,老子都还没答应,就这么将猫丢过来了,真是。

    与林岚寒暄几句后,赵光便径直下山。林岚逗弄着雪媚娘,笑道:“还媚娘?你这小胖猫叫肥猫好了,成不?”

    雪媚娘那双灵动的眼睛忽然露出怜悯之色,那细小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十分傲娇地将头撇了过去,似乎在看自己原主人的背影。

    “还是叫雪媚娘吧。”

    “喵。”

    粘人的小妖精再一次蜷缩在林岚的怀抱中。

    ……

    ……

    “哈哈,快哉,快哉!”陈之策在马车上大口喝着酒。

    王川瞥了眼老匹夫,不屑道:“拿着根讨饭棍,你这是要作甚?”

    “今日得见两桩大快人心之事,岂不快哉!”

    “有话快说!”王川真后悔和这老匹夫同乘,早知道就宁可和秦青、章本添三人挤一挤了。

    “其一,老夫真想看看,那个妖孽拿到成绩单上的大零蛋时脸上的表情;其二,得此无上至宝,我西北大军,如虎添翼啊!”

    陈之策极其风骚地举起那竹筒。

    王川倚在马车边,摇头笑道:“老疯子!”

    前车之中,章本添两颊微熏,缓缓道:“那篇文章其实挺好。”

    “好你还只给人乙中?”

    章本添严肃道:“你不懂。文不同诗,我这是在捶打他,真要是四门甲上,他日再聚文德,还拿什么教他?”

    秦青微微一笑,“也是。”

    ……

    ……

    小巷的马车,停住了。

    车便只剩下两人。孟宗有些狼狈地看着眼前这人,就在今晨,无情地被当成他的弃子,担下了所有的罪名,很快,他就会被孟家逐出家门。

    “子安,我完了。”

    王子安眯缝着眼,说道:“跟我回王府吧。虽然不能让你顶戴乌纱,但锦衣玉食少不了你,愿意吗?”

    “子安……”

    (本卷终)

第六十章 跑了,都跑了

    林府后院,坐在石亭内的林岚托着下巴,看着洒洒的落雪,缓缓道:“顺溜啊,你说说,这京师有什么好的?咋就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京师钻呢?”

    才到林府不到半个时辰,林岚便知道了一件令他很不愉快的事情,那就是黛玉妹妹居然被接走了!这贾府各怀鬼胎的,哪有这么好呆下去?尤其是那个不顺眼的贾二宝,若是真的按《红楼梦》发展,那不真就成了悲剧,林岚可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自从林岚回来了,顺溜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剥好了橘子,将一大半递了过来,剩下几瓣塞进了嘴里。他知道林岚的脾性,这点吃喝上,林岚从没亏待过他。以前该是怎么待他的,回来之后依旧怎么样。

    “不知道啊,少爷。可能是小姐这段时间闷了,想去京师玩玩呢。听二房奶奶说,好像是什么老祖宗挂念小姐,让小姐上京的。”顺溜这样说道。

    “死老婆子自己不来探望,搞得跟皇帝老子似的,要人进京‘面圣’,也是没谁了。”林岚吃了一口橘子,又道:“对了,那竹林小筑的事儿你不打算向我解释解释?”

    顺溜嘴里的橘子核如同金鱼吐泡一样,一粒粒落下来,有些难为情地扭捏着,道:“雪雁姐姐强迫我的,我才说的……”

    “你这小叛徒,一点骨气都没有。你就说是少爷吩咐的,她还能拿你怎么滴?”

    顺溜吐了吐舌头,道:“我怕。”

    林岚也不和一个小孩子怄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西厢的青莲丫头有没有跟着小姐上京?”

    他去过西厢,如今早已经人去楼空。

    “青莲?林府里有叫青莲的姐姐吗?”顺溜塞了一瓣橘子入口,两只大眼睛往上翻着,似乎在脑袋里搜索着。

    林岚眉头一皱,道:“雪雁我知道,就是那个有些胖乎乎、肉嘟嘟的丫头,我说的是那个一直在西厢负责小姐起居的,一个瘦弱的丫鬟,有印象吗?”

    “没有。哎呀,少爷,小姐就一个丫鬟,叫雪雁,再说林府上就没有叫青莲的丫鬟,不信你问老管家去。”

    林岚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不会吧。你的意思是……少爷我和女鬼在讲话?”

    “唔,少爷,你……你可别吓我呀。顺溜胆子小。”一听西厢有女鬼,顺溜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林岚拍了下顺溜的脑袋,这个世界谁都可以相信鬼,唯独林岚不会去信。他眯缝着眼,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西厢除了雪雁,就只有小姐了?”

    “是啊!”顺溜点点头道。这貌似是府里都知道的事。

    林岚瞳孔一缩,继续问道:“小姐今年几岁了?”

    “小姐年芳十岁,比顺溜大两岁吧。”

    林岚瞬间石化,感情自己认为美若天仙的林妹妹,如今还是个小萌妹啊!等等,青莲?

    林岚的眼睛开始眯缝起来,冷笑两声。原以为自己套路到了一个小丫鬟,感情自己也走在了那丫头片子的套路之上。

    “少爷,你别这样笑。顺溜害怕……”

    “这个小丫头片子,连自己老哥都敢戏耍!看我怎么收拾她!”

    林岚终于明白过来,这个调戏了半天的小丫头,竟然就是黛玉!没有青莲这个人,那么无疑,在西厢的不是雪雁就是黛玉了!

    自己也是蠢,干什么在自己家搞那些弯弯绕,结果倒好,被套路得懵逼了。

    老管家缓缓走来,佝偻着身子,走入石亭之中,道:“府外刚刚有人送信,说是给少爷您的。”

    “我的?”林岚有些好奇。自己这才刚到扬州,就有人来信了?

    他打开信封,一把钥匙掉了出来。

    然而当他看到信的一刹那,似乎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书呈恩公:见字如晤,家中急事,已赴京师。媚娘之恩,小筑回报。此生有缘再报救命之恩。赵雅芳拜上。”

    寥寥几字,写得很仓促,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林岚心里有些烦躁,叹道:“京师房子那么贵,一个个都去京师,都去京师……无聊啊!”

    妹子跑得一个都不剩,林岚这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

    ……

    手头的分牌一撩下,银子又被王言老贼给搜了个精光,林岚又成了一个穷光蛋。在自家老娘那里软磨硬泡,终于是要来了一两银子。还是三房姨娘给力,每人给了二两银子。林岚闲在家无聊,带着顺溜在扬州城里到处瞎逛。

    逛街什么的,顺溜最喜欢了。不费力不费脑,带上嘴巴,就能愉快地消磨日子。在这扬州城里,林岚估计是最谦和的少爷了,能够和自家仆人同桌吃饭,在别人看来,那都是掉面子的事情。

    不过顺溜一个小不点,在加上前些月因为一首水调歌头名声大操,与林岚同桌吃饭,也没人鄙视,甚至还有不少人过来问候。

    顺溜吃着生煎包,笑道:“少爷,您不在扬州,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呐。”

    “羡慕我什么?”林岚现在都感觉自己有些好笑。这一来扬州,原本想着与妹子同游,结果倒好,雅芳见了一面就闪人了,这自家的丫头片子骗了自己,还跑去贾府找小郎君玩去了,这……人生败家啊!

    “黛玉小姐和雅芳姐姐同游扬州城,那些公子哥都羡慕您佳人伴左右呢。”

    林岚酸溜溜地道:“雅芳姐姐,叫得倒是挺亲热啊。你跟她这么熟?”

    顺溜腼腆着脸,这样漂亮的大姐姐,人又这么和善,自然让他顿生好感,“雅芳姐姐很好的。少爷您不去看看她吗?”

    林岚夹着生煎包,吹着热气,道:“你的雅芳姐姐,带着一只大肥猫跑了。”

    “啊?不会吧。顺溜昨天才去见过她呢,还吃了豆腐。”顺溜天真地说道。

    林岚眼睛一白,吃豆腐这个词这么用,总感觉有些别扭。

    年关将至,听几房姨娘说,林家那些不长走动的堂兄伯也要过来。这东拉西扯的,又是头痛的亲戚来往。

    不过最可惜的,还是妹子都跑了!

第六十一章 林岚的第一份合同

    过年免不了走亲访友,古往今来,长辈口中的闲语无非就是儿孙辈的婚嫁、出息。像林岚这样十七岁还没有半点功名之人,说出去恐怕要被林氏族里的堂兄伯儿孙辈给比下去,这才是林岚所不爽的。

    翌日,林岚打着哈欠刚刚开门,林如海的身影一下子窜到了他的面前。

    “哎唷,爹啊,您走出能出点声吗?”

    林如海拿着昨日林岚给的成绩单,一脸怀疑地问道:“昨日你说,这个零蛋是犯错的次数,越少越好,我越想越不对,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就是这么回事啊,爹,你看看,这三门甲上,你的儿子学业突飞猛进,那是什么……顺溜……顺溜!你这小子死哪去了,赶紧起来陪少爷去吃早饭!”

    林岚插科打诨地糊弄着林如海,找了个借口赶紧溜出了林府。这要是被他知道是分数,尽管林岚可以解释,估计一千张嘴巴都解释不清楚。

    林如海狐疑地看着慌慌张张跑出林府的主仆俩,再看了眼成绩单,喃喃自语道:“就是这经史只拿了个乙中,看来得找个先生补补课,不然明年怎么参加童生试……”

    ……

    ……

    顺溜很高兴地在林岚身边蹦跶着,仿佛林岚回府后,林岚是府上的霸王,他就是小霸王。“少爷,今儿咱们吃什么?”

    林岚瞥了眼梅嫂豆腐脑的招牌,道:“好久没来这里吃过了,今儿个就吃这个。”

    “啊?”顺溜一脸沮丧的样子。

    “怎么?”

    顺溜揪着衣角,喃喃道:“前些日子天天在雅芳姐姐那吃这个,都吃腻了。”

    林岚笑骂道:“你这小子如今你是少爷,我是少爷?瞧把你嘴养得这么刁,以后若是离开林府了,看你还怎么活?”

    “啊?少爷可别让我走。吃,就吃豆腐脑!”顺溜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今儿个梅嫂豆腐脑的摊子前没一个人影。若是平日,早就已经坐满了人。

    林岚好奇地走近,忽然眉头一皱,“什么味道?”

    “我滴个乖乖,这是什么臭味!”顺溜双手捏着鼻子,朝远处跑开去。

    林岚进了屋子,没看到梅嫂的身影,便朝里边走去。直到掀开与后院隔开的门帘,才见到墙角的梅嫂正在唉声叹气。

    “梅嫂可是有什么难事?”

    听到林岚的声音,梅嫂才转过头来,“哟,林家小官人来了!快快快,赶紧离远点,免得脏了您的鞋!”

    “这是什么东西?”虽然院子里臭烘烘的,但林岚觉着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梅嫂一脸无奈地说道:“别提了,三月前有一回,做好了十桌豆腐,结果那日下大雨,一桌都卖不出去,咱一家子又吃不了多少,结果就拿盐腌制在坛子里。您也知道,咱起早贪黑的,结果时间一长,将这一茬忘记了,今儿个小娃娃调皮捣蛋,碰翻了这角落的坛子,这臭气熏天的,连前边来吃点心的客人都跑了。这股味儿,唉,糟蹋了。”

    林岚眼睛一亮,看着梅嫂手里头那发黑的豆腐,像是看见了银子一样,道:“梅嫂可将这几大坛坏了的豆腐交由我处理?”

    “要这东西做甚?臭烘烘的,脏了小官人您的衣服我可赔不起啊,还是我来倒掉吧。”

    “别。”林岚连忙阻止道,“梅嫂,这东西别看臭烘烘的,还其貌不扬,吃到嘴里可是美味着呢。”

    梅嫂瞪大了眼,道:“这都发臭了,就是给乞丐都嫌弃,小官人您还想吃?”

    “梅嫂你不懂。”林岚用碟子将缸盖封好,说道:“这东西啊,您可别告诉别人怎么做的。咱们能赚大钱!”

    梅嫂像是做贼一般蹲下来,小声问道:“能赚多大的钱?”

    “好大的钱!”

    “……”

    林岚也不想占人家便宜,说道:“梅嫂,这样。咱们签个合同,我敢保证,每个月赚到的银子是你现在的五倍往上!”

    “十两银子!”梅嫂惊呼出来。像这样的小作坊,靠着微薄的两个劳动力,晨儿卖豆腐脑,收了摊给人送豆腐,自然利润微薄。每个月能赚上二两银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林岚说能赚十两,当然令梅嫂大吃一惊。

    林岚笑了笑,道:“怎么样,这个合同梅嫂是签还是不签?”

    “签!当然签!只是林小官人,合同是什么?”

    “……”

    林岚脑子里转了一圈,才说道:“就是契约。你看,梅嫂你这小摊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对吧?”

    “谁说不是呢。前些日子乡下的公婆得了场病,又花去不少银两,这钱啊,赚得永远没有花的快。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银子来。契约?小官人,咱不识字,你就与我说说,到底让我做什么?”

    林岚笑道:“很简单。等我写好了合同,也就是契约,你且让你家当家人过来,免得到时候有麻烦。”

    梅嫂索性也不收拾了,既然这东西能赚更多的钱,傻子才把它倒了呢。

    林岚吩咐顺溜取来纸笔,在臭气未散的后院里,将一条条合同款项给写下来。这臭豆腐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还无人知晓制作配方,那么林岚就可以拿它当一条极佳的财路。

    一边的梅嫂抱着瓜娃子,道:“啧啧,阿毛你瞧瞧林公子的这手字,多好看。”

    怀里的阿毛拍着手,重复着梅嫂的话,“好看,好看。”

    林岚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道:“梅嫂,你想听听我这契约的款项。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这东西怎么做出来的一定要保密!”

    “这个自然。”梅嫂笑了笑。若是被人知道了是搁置了三个月的臭豆腐,估计吃的人都要反胃了。

    “这第二,就是赚来的钱如何分配的问题。这一点我还得和梅嫂您说明白。经营这家摊子的还是你们夫妇,只是我会帮你们打开销路。你也知道的,想要让人吃下去这个难以下咽的玩意儿,恐怕得费好大的劲。所以,赚到的银子,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比较前世的那些黑心投资商,林岚这样的分成已经是很照顾梅嫂一家人了。毕竟一个好的创意加上推销方式,能够改变非常多的东西。

    “分五成……”梅嫂面露难色。穷人当家难,一听原本可以赚十两银子,忽然要被拿走一半,梅嫂的热情顿时就降下来。

    林岚说道:“梅嫂莫要急,这第三条你听完再做决定。若乙方每月收入不足十两,则甲方补足余下银两。这乙方也就是您,甲方就是我。意思就是梅嫂你一个月赚不到十两银子,我就补给你银子。”

    “这……这哪能让小官人您破费!这个契约要是签了,我非得折寿不可。其实小官人您开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每月能赚上个五两银子,也能给阿毛找个不错的先生,认认字,不要像我们俩似的睁眼瞎。”

    林岚笑道:“梅嫂你可别觉得我会亏本,既然我找你来合作谈生意,自然是奔着赚钱来的。若不是小生还要应试科举,我都要买来你这方子,另起炉灶了。”

    梅嫂眼睛一亮,道:“那就依小官人的意思。唉?当家的,你怎么出来了?”

    林岚朝那边看去,黝黑的汉子大冬天还穿着一件褂衫,看来是刚刚磨完豆腐出来。擦干身上汗渍,将一件大棉袍套上,咧咧道:“怎么还这么臭?还没有倒了?”

    梅嫂白了眼,道:“小官人说,这是生财的宝贝,你啊,有眼不识金镶玉,还倒倒倒,阿毛的学费就是被你这样倒没了!”

    汉子有些沉默寡言,朝林岚笑了笑,便坐下来,道:“这又是什么?”

    “林公子要带着我们挣大钱!”

    “能有多大的钱?”汉子喝完热水,瞥了眼桌上的纸,“咱们没本事,就老老实实地靠双手做点本分的事,要银子真有这么好赚,人家何必带着咱?你说说,林官人家世显赫,能看得上你什么?”

    被自家男人这么数落,梅嫂眼泪哇哇的,道:“你嫌弃我了是吗?”

    林岚一看苗头不对,便说道:“两位先别急着吵。咱们本来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好好的事,别弄得不愉快。”

    “就是。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我每日的抛头露面,羞不羞!”

    “好了好了,两位少说几句。这位大哥看来是有些不相信林某人。这样,这里是五两银子,你们收好,算是我们合作的定金。”

    见识少的人,你和他讲道理,永远不如直接给钱来得痛快。

    一见到得两三月才赚得到的银子,就这样摆在桌上,两人心里乐呵呵的。梅嫂的男人还是有些不相信,天上哪里掉的下馅饼,幽幽道:“公子……公子不会收回去吧?”

    “我林某人像是为了五两银子出尔反尔的人?”

    梅嫂赶紧收了银子,道:“当然不是。当家的,画押!这胡同咱们签了。”

    “是合同……”

    “对对对,合同,合同。咱们签了!”

第六十二章 御青方

    扬州城迎来朝阳,雪后初霁,临近年关,不管是富贾还是贫农,都趁早来赶集,准备着年货。过年总得有些喜庆。

    尤其是豆腐,祭祖、拜神,少不了的素食。若是以往,梅嫂夫妇俩都该忙得一天只合眼几个时辰,干死干活地多做几桌豆腐出来。然而今日则有些不一样了。

    “哟,他梅嫂,今儿个咋改招牌了?这字写得不错嘛,挺遒劲有力的!”

    宣旨上的字,写的是正楷,林岚的这手字,还是挺有水平的。

    字体乃是唐朝柳公的笔体,不过在大京朝,柳公权是否存在,这个林岚没有查证。当然大京朝文风正盛,滋养了大批的文人书家,若是哪位书家路过,看到这不起眼的小摊贩前,竟然有如此风骨的墨迹,定然会大吃一惊。

    然而一边小贩可没有这眼力劲,他们更在乎的是,这神秘的御青方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

    “阿梅,这里头卖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看向边上的那坛东西。

    梅嫂眯缝着眼,笑了笑,将一些竹炭归拢在一起,道:“好东西。”

    来与大牛订豆腐的人,也凑热闹,站在一边,御青方?这是什么吃食呢?

    “御青方?这是何物?”

    “唉,你吃过这家的东西吗?”有人停下脚步,看着那其貌不扬的小摊,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

    一位年轻男子走上前,“御青方,此名倒是雅,不知道这卖的是何物?”总有一些好奇人士,想要来尝试一番。

    梅嫂笑了笑,道:“自然是鲜美无比的东西。”

    年轻男子笑了笑,将吹起的发带撂到背后,道:“那就来上一份。十文钱,倒也不贵,且让我看看,这里头有何名堂。”

    不少好奇的人也凑过来,想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新奇的东西。

    梅嫂扇了扇带着火星的炭火,立马就使那炭火旺起来了。

    然而当她刚刚掀开那个小坛子,一股臭味飘逸出来,立马让周围之人掩嘴退避。

    “我去,什么东西这么臭。梅嫂,你搞得什么名堂,这坛子里的是何污秽之物?”

    “这是人吃的东西嘛?赶紧盖上,我都要吐了!”

    “你这是什么东西,是从馊水里捞出来的吗?赶紧拿走。”

    “……”

    周围之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梅嫂面露难色地朝人群之中望了一眼,看到林岚点头示意,便淡定自若地用两根竹签串上两块灰不溜秋的臭豆腐,用猪毛刷子刷了些菜籽油,放在炭火上慢条斯理地烤起来。

    已经有不少人直呼晦气地溜走了。

    林岚在人群中开始煽风点火:“世间凡有志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苦尽甘来,方成伟业。这美味佳肴,岂可为常人道耶?”

    “哟,这不是林公子嘛,许久未见。您说这是美味?这臭气熏天的东西谁敢吃?还不恶心死个人?”

    “那是你们见识浅。”林岚笑道,“上好的玉石,包裹着一层石皮,只有眼光独到者才能得之,岂可被常人所得。”

    然而林岚的一番高论,也没能吸引来敢吃梅嫂手里臭豆腐的人。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确实是勇敢的。

    这样臭味散逸的东西,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傻到掏钱去买来吃。梅嫂继续用炭火滋滋地烤着臭豆腐,将一些蒜末洒在上边,经过碳烤的臭豆腐那种臭味已经散去不少,加上逼出了蒜香,气味渐渐有些些变化。林岚印象里,这样烤出来的豆腐吃起来脆而不腻,嚼起来唇齿留香。

    “这第一块御青方,就让林某人来试吃吧。”

    边上的人退得远远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岚。

    炭火已经升温的差不多了,臭豆腐刷上了菜籽油,滴落的油汁落在炭火上,飘起屡屡青烟。那味道,也随之飘散开来。

    不管以手捂面,还是那衣袖掩住口鼻之人,总是要呼吸的。

    臭味渐渐淡去,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这味道,还是被那豆香味掩盖住了,那御青方在炭火滋烤下,表面渐渐焦黄,变得十分诱人。

    梅嫂感觉差不多了,便拿起来,装作不认识地递给林岚,道:“这位客官,你的御青方。”

    “这东西你确定吃了不会死人?”之前那个准备点一份御青方的人,有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感觉。御青方,名字倒是好听,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玩意儿,这叫他如何下得了口。

    “不好吃,或者吃坏了肚子,您随时找我便是。”梅嫂笑着地说道。

    林岚不管别人如何说,拿过梅嫂手中的竹签,用那门牙轻轻咬了一口。

    经过长时间的发酵,豆腐原先的口感早就变了。细细地品味着,吃着十分香。

    “好吃!美味!”

    “喂,林小官人,您脑袋不会被门板夹到了吧。这样的恶食都能吃?”后边的人一个个瞪大眼,看着吃着臭豆腐的林岚。

    “再打包一份,这样新奇的美食头一回见到,一定要让家里人都尝尝。”林岚一小吊钱递给梅嫂,道:“不用找了,这东西真是好吃。”

    梅嫂照着昨日林岚安排好的计划,说道:“本来就不打算找您钱了。刚刚那一份是试吃价,后边想要吃御青方的,都是五十文一份。”

    她张望了一眼还在犹豫要不要吃的那些人,说道:“试吃仅限二十人,每人一份。”

    “十文钱是吧?既然林公子都说好吃了,给我也来一份。”

    “我也尝尝,这神秘的御青方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有便宜占的地方,总能引来不少的客源。这就是林岚的经营之道。一下子,原本冷清的小摊前,忽然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

    有许多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的,等排到了队伍里,才问道:“兄台,这是在干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有什么好东西,看看吧,到时候排到了就知道了。”

    臭豆腐独特的味道飘散在梅嫂的铺子前,坛子里的臭豆腐,也一块块地卖出去。

    她当然不可能卖五十文一块,每到一个人,梅嫂便按照林岚事先彩排好的说辞,笑着道:“您运气真好,恰好赶上试吃。”

    这样的促销幌子,让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的人纷纷掏钱购买,不就是十文钱嘛,难吃大不了扔了。

    就这样,两小坛臭豆腐,瞬间被卖个精光。

    最后梅嫂无奈地看着长龙似的队伍,喊道:“诸位,不好意思。御青方卖完了,要吃的明日晌午后赶早哈。”

    吃到的人,也不过吃了两小块,没吃到的人,心里更不是滋味。林岚的饥饿营销现在才正式开始。

    一下子烂大街般出来,不如这样涓涓细流,来得长久。

    梅嫂晃荡了下木箱里的铜钱,加起来也得有一两银子了,笑得合不拢嘴。若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客源,一个月还不得赚上三十两!她的眼睛里都是铜钱的影子,好幸福的感脚啊!

第六十三章 来自夏谦的呵斥

    吃到御青方的,都赞不绝口,说是口味独特,十分鲜美,这没吃到的人,自然心里跟猫挠似的,且不说真好吃还是假好吃,十文钱,买个好奇,穷的人不差这十文,富的人更是不差钱。

    一桌满当当的豆腐,五十文钱,然而本钱就要四十文。每日十桌豆腐,赚得的钱也就是一百个铜钱,一月下来也就是三两银子。今日单单卖这御青方,就赚了一两银子,这成本,才一桌豆腐的成本,梅嫂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坊间打烊,辛苦了一天的夫妇俩数着铜钱,别提有多开心了。

    “怎么样?”林岚缓缓坐在摊子前,“都说我们是来赚钱的,怎么可能亏得了钱?”

    “林小官人真是厉害啊,竟然如此会做生意。”

    林岚笑了笑,他只不过抓住了人性的薄弱点罢了。

    “对了,今日我看还有这么多人想吃,小官人怎么不让卖了?”

    林岚笑道:“一样东西,你想吃就能吃到,那反而就不太有人感兴趣了。相反的,一旦越得不到,他就越想要。梅嫂你就看好了,明日别说晌午了,辰时估计就有人来排队了,你要记着,千万不能提早开门。”

    “嗯嗯,都听小官人的。”

    林岚想了想,道:“还有一点,生意好起来,必然会有觊觎之人,若是有人花高价买你们的秘方,记住了,杀鸡取卵的事情不能干。细水长流,千万别顾着一时利益将秘方透露给别人。烂大街的东西,它就不好卖了。”

    “嗯嗯,这个我懂。”大牛虽然看上去憨憨的,但是很明白林岚这话的意思。

    “小官人,这里是五百文钱,你……”

    林岚直接推开,说道:“梅嫂客气了。以后每日流水多少,盈利多少,你只要心里有个大概的数就行,我也不会来查账。每月月底我会来拿分成,若是不来,你就累积下来。我相信你们。”

    “小官人真是大肚。”

    林岚刚要起身告辞,便听到后边传来一声冷哼。

    “御青方,哼。”

    林岚还没回过神,脱口而出:“对不住了,今日打烊了……先生?”

    他抬头,忽然见到了那张阴沉着的脸,不觉有些尴尬了。

    “你好意思叫我先生吗?老师的脸都要你给丢尽了!温书礼几人来拜谒我,说是为师得意门生,现在不读书了,在街头和人搭伙卖豆腐,你让为师脸面何存?”

    林岚一听,又是温家的臭小子挑事,看来应该是见到他与梅嫂两夫妇有过来往,在夏谦面前胡说了什么,缓缓道:“先生误会了。学生只是在帮助梅嫂夫妇而已,并没有做买卖。”

    日暮至,冷风咧咧。

    夏谦一身布衣,脖颈上的领扣严丝合缝,紧紧贴在喉咙上边,眼神几乎要冒火,“读书乃修身,岂可为黄白之物而终日奔波。”

    林岚眯缝着眼,笑道:“学生也不想浪费大好年华,只是年关将至,手头有些紧张,搞搞投资罢了。”

    “投资?”

    “哦,就是投入资本。”

    夏谦拍了下林岚的肩,显然并非真心责罚,“你啊,真是不让为师省心。你可知道如今扬州城都在传什么?”

    “什么?”

    “哼。春风不度玉门关!凉州词,凉州词。西北古道咽喉,今朝恐怕又因你的这首凉州词要吸引多少边塞诗家往西北而行。”夏谦古板的脸色,似乎出现了一丝得意,而更多的却是忧色。手底下教出个秀才举人,没是什么;但是教出一个才气灵韵之辈,那才是他毕生所希望的。

    林岚告别了梅嫂夫妇,与夏谦走出小铺,吩咐顺溜先行回去后,平静地道:“前些日子学生去金陵求学,并未在扬州城,不是像先生您所说的那样贪图金钱,弃文从商。”

    “哦?可是去了文德书院?”

    “原来先生也知晓。”

    夏谦脸上笑意更浓了,“如雷贯耳。能进文德书院之人,并非庸才,看来你遇到贵人了。今夜去为师府上吃吧。你师娘做好了饭,家里那丫头从你离开,就一直吵着要见你,结果你也真是没心没肺,忽然去了金陵,也不和为师道别。”

    “人有三急,当时也是临时决定,所以没能来得及告知先生您。”

    “以你的诗文才华,老夫断言能中举人,不过就是怕木秀于林而催之,这首凉州词一出,为师更加担忧起你的前途了。”

    林岚低沉地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夏谦沉默了片刻,看着身边这个已经和自己比肩高的少年郎,道:“林岚啊,锋芒毕露,最后伤得最厉害的也是你自己。你这首凉州词诉尽西北边陲征夫志,这样的诗意,与如今朝上主和的大流背道而驰,所以为师担心你的仕途有阻。”

    “多谢先生关心了。”林岚这锅背得有些冤枉。自己那日随口一说,没想到被那几个老头子拿来当主战的招摇大旗。

    夏谦也明白,是有人故意宣扬开来,并不是林岚的主意,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有才华是好事,但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保护好自己。”

    林岚笑了笑,道:“学生明白了。不过一首诗能有多大威力,是先生想得过多了。”

    夏谦哼哼两声,道:“形势比人强。你那首凉州词,虽然不知道在庙堂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已经让金陵不少当年隐居主战之人重新出山了!”

    “有人闹事?”

    夏谦点点头,别看腐儒呆板,文人有文人的圈子,一些小道消息,夏谦知道的也不少,“有人搭台唱戏,自然有人敲边鼓。你这开场锣,点了个大炮仗。”

    夏谦的宅子,并没什么富丽堂皇,有些古朴典雅,黑瓦白墙。

    门前两棵大铁树,林岚还清晰的记得。当初夏谦责骂张家的小子张大梁,说是张家小子的木鱼脑袋会开窍,铁树都要开花了,结果门口的铁树真的开花了,乐得张大梁高兴了好半天,在书院里一直吹着牛,说他要变天才了,最后被一脸阴沉的夏谦罚抄了一百遍三字经。

    PS:国庆还来看《红楼大官人》的,那一定都是真爱粉。祝你们国庆快乐!

第六十四章 初窥官场

    “我和你说话,你傻笑发愣做甚?”夏谦看着愣得出神的林岚,一脸无奈地道:“你啊,在根基不稳之前,谨言慎行!明白吗?”

    “学生明白了。”

    林岚忽然觉得,远不可攀的庙堂没想到离自己这么近,仿佛哈一口气,就能在那层隔膜上留下雾气一般。

    屋内一只麻雀蹦跶出来,躲在妇人身后,盯着林岚吐舌头。

    “林岚啊,这么多日子都不来看看师娘,真是读书读傻了吗?”

    夏谦缓缓说道:“和你师娘叙叙旧,然后到我书房里来!”原本缓和的脸色,再一次板起来。

    妇人推搡了一把,“你这人,林岚不来,整天念叨,如今来了,你倒是摆起架子来了。”

    “学生看望师长,是理所当然。不来,是林岚的过。这几月去金陵求学,所以没过来,是学生的不是。”

    林岚弯腰一礼,毕竟是他的启蒙恩师,虽然没教他些什么,但是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行了行了。饭菜还有些时候才做好,你且和宝儿说说话,这丫头,一直念着你,怎么不来看她,怎么不来看她的。”

    “谁念着他啦。”小丫头做了个鬼脸,“这个大馋鬼,就知道和我抢东西吃。”

    林岚笑笑,不理这丫头片子。

    师娘摇摇头,道:“这林岚不来,哪一次你吃完过半碗饭了?吃得比猫都少,林岚在,你还能多吃点。真是拿你没办法。”

    “娘啊,你怎么总向着这大馋鬼。我不管,他吃了我们家的大米,就是大馋鬼!”

    “宝儿啊,改天大哥哥请你吃御青方,保证你没吃过,怎么样?”

    小丫头眼睛一亮,“御青方?哪儿有卖?”

    “嘿嘿,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林岚和师娘寒暄了几句,大抵是问候林岚父母安康否,林岚一一恭敬地回答。只有宝儿在一边嘴挂着油瓶似的不高兴,拿鞋尖在地上磨蹭着。

    “你这孩子,鞋都是这样给你磨坏的。好了,娘去看看后厨忙完没,林岚啊,你先生在书房等着,估计还有话要对你说呢。”师娘面带笑容离去了。

    林岚拖着个小油瓶,往西侧那个独立的小书房走去。

    “喂,大馋鬼,御青方是什么吃的?为什么我都没听过。”宝儿才满十岁,自然有些孩子气,加上平日里书院师兄弟玩闹,带着这小师妹一起打闹,也就有些刁蛮任性了。

    “小馋嘴,说好了,改天就带给你吃,现在有事,就不和你贫嘴了。”林岚照例摸了摸宝儿的头,“真是的,这么爱吃,为什么就长不大呢?”

    “你这个大馋鬼!我要是吃的你那么多,早就长成大树了!”宝儿鼓囊着嘴,一脸生气的样子。

    林岚呵呵一笑,跨入了书房。

    这书房,林岚很熟悉了。他入学最晚,却在书房里呆得最久。

    书房不是很大,几口大书柜便已经占据了大半的空间,上边藏书极多。

    夏谦抬头看了眼林岚,道:“你来年开春,打算去童子试吗?”

    “恩,是的。”林岚抽了一本书,发现是自己读过的,前朝大儒魏园对于《论语》的注疏,便又放了回去。有时候,他和夏谦亦师亦友,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在书房也没有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很缺钱?”夏谦脸色很不好看。

    林岚继续找着自己要看的书,喃喃道:“钱谁不缺?谁又嫌多?”

    “那破豆腐能值几个钱?”

    林岚安静地坐回到椅子上,手上的那本书,似乎是本古籍,连装订都是破旧不堪,残缺了扉页,然而并不影响阅读。“赚大钱,需要从小钱积攒起来,所以才想到这个招的,先生若是想去吃,报学生的名字,打对折。”

    夏谦无视了林岚的调侃,沉默了片刻,道:“有没有想过日后去西北?”

    “先生,又不是嫁女儿,您就别替学生思量了。”

    夏谦摇摇头,道:“你这话说的,当初为师为何罢官?还不是玉门关一战,万余精兵死伤殆尽,之后主和的声音愈加强烈,官场打压排挤,党羽林立站位,一着不慎,就被弹劾了。”

    林岚问道:“先生您说京师将要唱好戏了,可知道是何人搭的场子?”

    “除了当初西北那陈老匹夫,何人还会搭台来唱戏。”夏谦并不是书呆子,居然还知晓陈之策。

    秦淮两岸不少达者,教书的夫子,都是抑郁不得志,被打压之人。

    “单单一个陈老将军,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林岚打了个哈欠,“这台戏,若是几个文人耍嘴皮子,恐怕没这么大影响。”

    夏谦将书反扣在桌上,起身道:“我们去吃饭。”

    “先生为何不往下说了?”林岚虽然知晓一些大体的局势,但是神仙打架,从来都不会动手,那样子太不优雅。底下的手段才是他想要了解的。

    京师、留都,鱼龙混杂,林岚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君臣之间的信任。

    若是圣上一心主和,岂会将这些力战分子都归置在一起。如今陈之策以他的一首凉州词,再一次打响主战第一枪,到底是要闹哪样。

    “我们吃饭。”夏谦很淡定地回答道,明显没有再想说下去的意思。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又或许真的不知道。

    宝儿早就坐在了桌上,两只小手垫在尖下巴下,直勾勾地盯着那酱牛肉,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比那个大馋鬼多吃好多好多。

    见到夏谦和林岚过来了,小丫头才站起来,乖乖站在自己娘亲旁边,等着夏谦入座。

    “林岚啊,坐。”

    “唉,谢师娘。”

    林岚坐下之前,先拿起那酒盏,替夏谦倒上,随后才坐下。对面的宝儿朝林岚吐了吐舌头,有些挑衅意思地举了举筷子,似乎就差夏谦发号施令了。

    “吃吧。”夏谦端起碗,夹了筷酱豆。

    宝儿没有端碗的习惯,饭桌上不许讲话,她便化作了实际行动,来挑衅对面那个大馋鬼,结果才吃了几口,还来不及咀嚼,就被噎住了,在那里直咳嗽。

    “吃这么快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师娘帮着拍了拍背,摇头笑骂道。

    夏谦喝了口酒,“她啊,就是人来疯。平日里吃点饭就跟要求她似的,今日家里头来人了,吃得比谁都急。”

    林岚无声地笑着。

    宝儿丫头甩过来一个大白眼,恨得牙痒痒。

    不过她可不敢在饭桌上对那个讨厌的家伙做什么类似泼汤吐骨头的事情。自己爹爹的得意门生,让她吃过苦头,就不敢再乱来了。

第六十五章 年节前的不安

    古人对于祖先的怀念和尊敬,当成是一种血脉延续的庇佑。过年祭祖祭神,那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在孩童一声声爆竹声中,年节更加近了。林府来了不少的远亲。林如海没什么兄弟,所以林岚自然没有什么堂兄弟,但是林如海倒是有几个堂兄弟,还有一些远方叔伯。

    林家当年也是勋贵之家,过年时的阵仗,也算不小。一些手脚不净之人,都是碰不得祭器,免得惹得祖神不高兴,坏了明年的气运。

    过年的东西要准备好几日,府上的管家带领着下人,将屋里屋外都清扫了一边。除旧迎新,这是不变的习俗。

    林如海与几位堂兄弟聚在一起,饶有兴致地写起了春联,见到林岚从屋里出来,脸色立马一变,道:“你跟我来。”

    几位林岚的堂叔伯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林如海这是怎么了。

    林家的世袭勋位,到了上一代就已经散尽,林如海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本事得来,在诸多林氏分支面前,俨然是一副大家长的样子。

    “哦。”林岚打着哈欠跟自己老爹步入书房,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味。

    林如海跨入书房,说道:“把门带上。”

    “恩。”

    门被林岚缓缓关上,林岚抬头看了眼林如海的脸色,估计是因为那首凉州词。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林岚站在林如海面前,缓缓道:“昨夜先生已经批评过岚儿了。这属实不是岚儿的本愿。书院是您和大父让去的,书院的陈夫子那日让写的边塞诗,孩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传开来了。”

    “你!”林如海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说林岚什么好。这事情是有人推波助澜,全怪在林岚头上也不是道理。

    他坐在椅子上良久,缓缓道:“你的这首凉州词,很有可能害死西北的十万悍卒,知道吗?”

    林岚一惊,一诗戮十万?自己有这么大本事?

    林如海看出了林岚脸上的不置信,严肃道:“西北的战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这些事本来不该与你将,不过如今你被人拖下水,为父希望你能明白,这趟浑水,不是那么好淌的。”

    “岚儿愿闻其详。”

    林如海说道:“当初因为玉门关一战,圣上龙颜大怒,罢黜了不少力战分子,贬至留都,予以闲职。如今陈之策老将军拿你的诗词招摇,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卷土重来,重振旗鼓。”

    “没错。圣上当年也是有雄心壮志的圣才,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玉门关一战,大京伤了根骨,你明白吗?”

    林岚问道:“爹就这么确信,圣上一定会重启主战?”

    “至少会被动摇!这么多年,西北的稳定,每年省下多少的国帑你知道吗?若战事再起,劳民伤财,那些匹夫只知建功立业,哪里懂这些民生民苦!”

    林岚沉默不语,他从来没想过参与政治,然而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国之疆土,一点都不可少。收复失地,本就是国之儿郎的职责。

    一旦主和,气势上就比西北蛮子低了一等,想要收复失地,更是成了无稽之谈。

    林如海见到林岚发愣,便说道:“岚儿啊,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好好准备县试就是,其余的这些大道理,爹只是讲与你听听,让你明白不要傻到被人利用,一股热血上腔,想要建功立业,征战沙场,这是不切实际的。”

    “孩儿明白了。”林岚一礼,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林如海眼神一凛,喃喃道:“得与那些个人通通气了。”

    几个叔伯正在喝茶,见到林岚走了出来,便招手笑道:“阿岚,过来写副春联。”

    门外爆竹声此起彼伏,林岚仿佛有一种时空错乱之敢,只觉得几个叔伯的笑声,在他耳边出现了余音。

    他想起了王安石的《元日》,那爆竹除旧岁,新桃换旧符的感觉,便提笔写道:“爆竹两三声人间换岁,梅花四五点天下逢春。”

    他遥望西北,心中感慨道:西北几时能逢春?

    ……

    ……

    金陵城中,王言气冲冲地闯入到陈之策府中。

    “言公来得正好,坐下吃些饭?”

    王言哪有什么心情吃饭,眯缝着眼睛,说道:“为何这么做?鲁莽!匹夫!”

    陈之策并未动怒,平静道:“言公息怒。”

    “我怎么息怒?早就告知你时机不成熟,不要摊牌。他是我打入国之财政的一张王牌,你现在将凤凰,硬生生地打成了幺鸡!”

    “雅芳公主回京了。”陈之策叹道。

    “什么?”王言一愣。

    陈之策叹了一口气,道:“公主不仅回京了,而且怪病痊愈,联姻之事被提上了日程,没办法,留给我们的时间紧迫,只能由老夫来打响第一炮了!”

    “你要打炮你打你的,用自己的名打,为何用他的?”

    “我要有林岚的诗才,我就说我写的了。可惜有谁信呢?《水调歌头》在前,多首《凉州词》也无伤痛痒吧?”

    王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道:“朝廷派系党羽林立,一诗以明志,若是被人猜忌,他的科举如何能顺利下去?如何能打入关键位置?”

    陈之策捋须说道:“诗词倒是小问题,一旦他有更好的佳作出来,《凉州词》的热度便会消散。再说金陵都是不得志之人,这词如何能传到京师去,即便传过去了,也比不上那首《水调歌头》出名。懂《凉州词》之人,哪一个没有西北之野望,哪一个没有玉门之痛伤呢?”

    “现在倒是矫情起来了,我还是担心。”

    “言公放一万个心。幼雏羽翼未丰,进不到那些大人物眼中去的。再说,他是林如海的儿子,贾家多少底蕴,你我都应该知晓。”

    王言坐下来,静静地喝了一口茶。若是其他人,当颗棋子也就算了,之所以这么心急如焚,还有一层关系,那小子,可是他的亲外孙啊!

    他喝了口茶,缓缓道:“还是有些不安呐。”

    陈之策极为淡然地说道:“比起林岚,京中之人眼下更为担忧的是另一个头痛之人。”

    “谁?”

    “阮慈文。”

    王言大惊,“他回京了?”

    “还未回,不过圣上旨意已经下来了。我这学生,老朽真想给他一个巴掌,朝他屁股狠踹几脚,再与他把酒言欢。”

    “你这是精神分裂。”王言起身离去,年关将至,不安的气氛让他无暇在乎这种喜庆的氛围。虽出生王家,但多年孑然一身的他,不知道独自一人,过了几个年关?

第六十六章 雀云楼上

    过年的喜庆氛围,在林府弥漫开来。几个堂叔伯家的小辈,有的都要叫林岚叔叔了,拿着鞭炮嬉戏着。过年的氛围,孩子的欢笑声占了大半。

    林府的祠堂前,最中央供着的,乃是当年那位开国有功的先祖,开枝散叶,牌位林立。林家的男丁们拿着香,虔诚地磕头跪拜。一边唱诵新年祭祖词的是一位林家的长辈,长幼有序,即便是林如海,都要叫一声叔叔。

    跪拜完毕,便是依次上香。一系列繁琐的祭祖仪式,每一个脸上都没有懈怠之色,都虔诚恭敬,祈求来年安康。

    林岚穿着新制的貂裘,阳光照在黑色的皮毛上,油光发亮。

    “岚儿,在想什么呢?”

    “哦,爹,我是在想黛玉妹妹在京师过得好不好。”林岚说道。

    林如海神色一淡,缓缓道:“贾府的食住自然要比咱们家好上不少,你妹妹那外祖母又多次来信催促,想来是思念得紧,对黛玉也不会差,你放心便是。”

    “倒不是担心吃住。贾府人情世故多,就怕妹妹她吃了亏。”林岚最怕的还是黛玉将芳心给暗许了那宝二爷。

    远方叔祖开始将岁钱烧给列祖列宗,整个祠堂里烟火弥漫。

    林如海叹道:“岚儿,对黛玉,为父心里还是有亏欠的。这林家若是将来你当了家,一定要将她视作亲胞妹对待。”

    “岚儿想着,这外戚之家终究不如自己家里来得自在,等过了年关,还是接她回来的好,不知爹怎么看?”

    “嗯,你能这么想也好,这信就由你来写。她那老祖宗来信,如今生你爹的气呢。我写信过去,估计难成。”林如海摇头笑道。

    林岚摇头叹了口气,林家如今势微,依旧要依附这贾家这棵还未倒塌的大树。自己老爹连接亲生女儿这么正当合理的要求,都要看老太婆的脸色行事。

    鞭炮被大伯家的林肯点燃,噼里啪啦之中祭祀祖先便告落了。所有人放开耳朵之后,都松了一口气,这庄重的仪式终于完毕了。一些比林岚小的,也就是林岚的侄辈,拿了之前的压岁钱,开始到处撒野去了。

    林岚看到顺溜做贼心虚的样子,一把抓住了顺溜的衣领,“干什么呢?”

    “嘘!少爷,小声点。”

    “瞧你这心虚的样子。”

    顺溜见周围没人,便将银子和一封信交给林岚,道:“梅嫂拿来的,怕老爷见着了不高兴,所以顺溜才要小心行事。”

    “哟,不少呢。”林岚见到一锭二十两的纹银,笑着说道。看来这饥饿营销的模式还真奏效,这人啊就是贱。

    他将信打开,是梅嫂写的,说是有人要买秘方,在雀云楼等着,她不敢惹,便转交给了林岚解决。

    “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林岚有些纳闷。

    “少爷啊,顺溜也想玩鞭炮。”

    林岚将裘皮裹紧了,眯缝着眼,道:“走着,少爷带你去放大鞭炮去。”

    “真的呀?”

    “真的。”林岚嘴角抹过一道微笑。

    ......

    ......

    雀云楼高五层,是扬州少有的高楼。按照梅嫂在信中所述,这要买秘方的人在第五层等候。

    楼至最高处,便渐渐缩小,呈宝塔之状。这样的锥形更加有利于构架的稳固。因此在楼巅独此一间的雅室显得尤为尊贵。

    “少爷啊,这里让放鞭炮吗?”

    “笨死了,鞭炮自己放要花钱,这里全扬州的烟花都瞧得见,还不花钱,不跟划算?”

    顺溜眼睛一亮,“少爷,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你。”虽然他心里还是觉着自己放鞭炮比较有意思。

    林岚带着顺溜爬到五楼,忽然脚一顿,“顺溜,这银子和信是梅嫂交给你的?”

    “是呀。不过信是后来有个小厮跑过来给我的,说是梅嫂走不开。”

    林岚嘴角划过一道笑意,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

    “顺溜,咱们回府。”

    “啊?少爷,不看烟花啦?”顺溜那衣袖擦了擦冻鼻涕,又吸了吸。

    林岚道:“给你买两挂,够不够?”

    “够啦!”顺溜开心地要命,恨不得立马飞下去,往杂货铺跑去。

    雅间的移门被推开。屋内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既然都来了,坐下喝一杯吧。就当阮某人向你赔罪了。”

    “赔罪?”林岚走入雅间。被里边的装潢惊艳到了。这全套的黄花梨,少说都要千把两银子,真是奢侈之极。

    中年男子笑道:“林公子如何识破在下的谎言?”

    “梅嫂不识字,她若是要传消息,定然是让顺溜传口信来,也怪我太急了,不然就不会白跑一趟。”

    “不白跑,这里的烟花不夜天,很美。”

    林岚微微一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桌上的酒未动。中年男子悬着的酒杯一顿,“不给宋某人面子?”

    “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不过老兄还是先将话说明白的好。”

    中年男子敬酒被拒,自己独酌,“鄙人阮慈文。”

    阮慈文?这个名字,林岚感到很陌生,却又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见到林岚一副疑惑的样子,中年男子缓缓说道:“前征西大将军,玉门关败将。这样说你知道了吧。”

    林岚点点头,终于回忆起,在书院的那本大京记事录里提到过。

    “在下与将军无冤无仇,为何要用这等手段将在下骗来?”

    阮慈文眉清目秀,两撇黑胡显得尤为老成:“凉州词是你所作,无他,今日就是想见见能写得出如此雄浑之作的高才,顺便讲个故事与你听。”

    林岚表情淡漠,这嘴贱吟出去的诗词,自个儿真还成了众矢之的。“见也见了,阮将军若是要讲故事便赶紧的,今日大年夜,在下还得回去守岁呢。”

    阮慈文看了看天色,道:“不急。”

    楼高,爆竹声稀。阮慈文喝了口酒,道:“羌笛何须怨杨柳。阮某人就从此讲起,可好?”

    “自便。”林岚将一叠蜜饯递给顺溜,这外人在,自然不好让书童上桌,但是给点吃食,想来阮慈文也不会介意。

第六十七章 将军,麻烦送封信

    雀云楼上灯火通明,天色渐渐暗下来。冷风吹过,飞檐上的铜铃轻响。

    大年夜还少有烟花燃起时,一些家中的长者开始请龙、请灶神,祝福家中一年到头,无病无灾。

    阮慈文似乎听到了远方的钟声响起,那是归家的信号。他说了很多,犹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在数落着当年的败局,终于他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玉门关的将士,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败在了自己人手中。”

    林岚并不想再这件事上和阮慈文纠结什么,便说道:“大将军其实早就知道独孤城深入万仞山之腹地,易攻难守,何故要拼死苦守?有时候以退为进,不失为明智之举。”

    “哈哈,果然如恩师所言,林小友对于战事异常精通,只是进与退,并不是阮某人说了算。早在阮某人走马上任之初,便向陛下建言,弃守独孤城,将城关内移二十里。只可惜……”阮慈文冷笑两声,“朝上腐儒不懂兵事。国强,嘴上寸土不让,背地里干着假公济私的阴损事;国衰,建言求和,换得暂时安稳。当年玉门关一万将士,正是遵守了死守之命,活生生地被消耗殆尽!”

    “战事,打得就是银子。国库空虚,拿什么打?”

    阮慈文似乎很赞赏林岚的观点,说道:“陈老将军固守西北,已经耗空了大京朝最繁盛的二十年。可笑我阮慈文,空有一身抱负,最后替人做寿衣,背了一个如此大的黑锅!”

    “天下皆知,陈之策御疆二十载,积累之功,被你一朝败完。成败在此一战,你怪不了任何人。”林岚感受到冷风灌入雅间,让原本有些醉意的他忽然清醒起来。

    阮慈文红着眼,酒杯摔在地上,吼道:“那样不公平!”

    在一边打瞌睡的顺溜唬了一跳,“少爷,鞭炮扔屋里吗?”

    阮慈文狠狠地盯了一眼顺溜,吓得顺溜脸色都变白了。

    “你在楼下等我,咱们过一会儿就回家。”

    “哦哦。”顺溜双腿颤颤,赶紧推门离去。

    屋外的烟花绚丽绽放,将扬州城化作了一副良辰美景不夜天的盛世之况。林岚缓缓道:“这个世上,公平或许会迟到,但是它永远不会缺席。”

    “哈哈!”阮慈文沙场失守独孤城,没有红过眼;败走玉门关,没有长啸痛哭;狼狈逃回嘉峪关,损失万余精锐,没流过一滴泪,即便是陈之策隐退,换得求和党的沉默,替他保命,都没有流过泪。

    然而这个时候,却被林岚的一句话,说得泪流不止。

    “我等到了!终于等到了这一日!”阮慈文打开窗子,朝外边大吼着。然而被满天的烟花爆竹声掩盖了过去。

    林岚微微笑着,感受着冷风习习,说道:“故事终了结,将军是否可以允许晚生回府团聚了?”

    阮慈文大氅飘飘,一副如临重生的姿态,笑道:“拜你凉州词所赐,替玉门关万余死士,受阮某人一拜,他日临朝,西北之事可徐徐图之。”

    林岚笑了笑,道:“拜就不必拜了,将军即将归京,可否帮晚生送封信?”

    “哈哈,听闻中秋传诗会,宁致远亲自替你传诗,今日阮某人也替你当一回信差!”

    林岚拿过一边的纸笔,寥寥几笔,待风吹干墨迹,便塞入信封之中,想来这样的信,阮慈文也不会无聊去偷看,递给他道:“请代为转交给京师荣国府,林黛玉姑娘。”

    阮慈文笑道:“一定送到。”

    “那恭祝将军新年新气象,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拜年的敷衍话说完,林岚拔腿就溜。

    阮慈文拿着信,眉头一挑,呢喃道:“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信吧。”他两指一夹,将信纸抽出来,扫了一眼。

    “陌上花开时,卿可徐徐归来。亲,你若不归来,哥自亲赴上京!”

    阮慈文嬉笑道:“还挺霸道。只不过这个‘亲’,是什么意思……”

    ……

    ……

    大年夜街上的夜市都打烊了,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在家中团聚守岁。顺溜有些哭丧着脸,说好的买鞭炮,结果鞭炮没买上,还被人吓得差点丢了魂,大年夜都这么不顺心。

    林岚见到心不在焉的顺溜走岔了路,便喝道:“你这二货,走错路了!”

    “啊?”顺溜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然而身子却没那么疼。他摸了摸身下边还有些余温的柔软物体,借着烟花升天的一刹那,看清楚了绊他的东西,瞳孔一缩,惊呼道:“鬼啊!”

    ……

    胡杏堂的大夫秉着悬壶济世的态度,在吃完团圆饭之后,还是照例来药堂坐诊。他刚准备跨入门槛,早在堂内等候的两道身影一下子窜了出来。

    “哎唷,吓死我了!大年夜的,能不能让我安心点。”老大夫拎了拎耳垂,有些心有余悸地看向林岚。

    “你有什么病?”

    林岚对于这老花眼也一阵无语,道:“大夫,不是我。你看看他行吗?”

    他指了指那躺在榻上的男子,披了林岚的皮裘,那人脸上的寒气渐渐褪去了,却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老大夫一把脉,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朝里边喊道:“明丰,烧热水!”

    顺溜在一边连声喊晦气,“哎呀,这年三十的,要是摊上了死人,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少爷啊,这可怎么办?”

    林岚皱着眉头,缓缓道:“大夫,你先看看他身上的伤吧。”比起被冻伤的一些冻疮、糜烂,林岚更加担心的是让他见到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伤痕。

    “还有伤?”老大夫掀开皮裘,见到那灰不溜秋的身子上布满了一条条黑色的,如同蜈蚣一般的疤痕。

    “这……这是哪个伤天害理的畜生做出来的恶事!”老大夫浑身都在颤抖。

    林岚问道:“这疤痕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感觉像是灼伤的?”

    老大夫拿银针取下一点疤痕上残留的粉末,用手捻了捻,说道:“这位公子,真的要听?”

    心有余悸地他,还是很不想将如此惨绝人寰的歹毒手段告知林岚,怕这样的公子哥受不了。

第六十八章 黑暗与光明

    林岚眯缝着眼,脑洞大开地问道:“大夫,这灼伤,不会是拿火药点的吧?”

    若是用灼烧的铜丝烙上去的,就不会出现如此歪歪扭扭的条纹,显然这个施暴者极其的残忍,既然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去折磨一个人。

    老大夫点点头,将皮裘重新盖上,说道:“而且伤痕愈合的程度不一,看来是被长期囚禁、施暴造成的。难以想象,这样的囚徒,竟然还能活下来。”

    将粉末状的火药堆砌成一条线,再用火去点燃它,那么一旦燃烧,势必会在皮肤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灼伤,这样的残忍,林岚简直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要施以如此酷刑。

    “热……热水来了。”

    老大夫皱着眉头,道:“放在竹榻下,多去打几盆过来。他身上的烧伤、冻伤都是不能碰热水的,不然一旦血液加速流动,就会糜烂。现在只能这样供暖。明丰,你跟我去调一些外敷的药膏,如今他这样虚弱的身子,得看阎王爷收不收他了。这位公子,敷了药膏之后,我也无能为力了。”

    “嗯,多谢大夫了。”林岚还是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当顺溜被这年轻男子绊倒之后,林岚几乎认为是一具死尸要报官了。

    结果那体温极低的“死尸”居然开口说了一句救我,这才让林岚送到了胡兴堂中。

    顺溜皱着眉头,道:“少爷啊,太晦气了。咱们总不能把他弄回家里去吧?”这大过年的,不在家好好呆着,估计老爷夫人们会念着过年不骂人,大吉大利着想,放过主仆二人,但是要背个“死尸”回去,估计林岚两人今夜回不了家门了。

    老大夫调好药膏,分别装在两个盒子内,说道:“一盒敷烧伤,一盒敷冻伤,生死由命了,他气若游丝,实在不能用汤药调理,不然只会更加严重。”

    林岚付了要钱,又让胡兴堂的两个伙计帮忙,将这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抬回那间竹林小筑。

    “少爷啊,咱们和他素未相识,用不着如此卖力救他吧。万一死了,这县太爷还要找咱们麻烦呢。”

    林岚皱着眉头,看到那人的手始终紧握着,便道:“顺溜,去烧点米汤来,他这么虚弱,只能吃点这个。我帮他敷药。”

    “少爷啊,你这心肠也太善了,这若是每次路上都碰到个吃不起饭的,那得做多大的冤大头啊。”

    “别废话,赶紧去!”

    “哦。”

    林岚将皮裘掀开,开始敷药。每到那些钻心的新伤处,男子的身体便会一抽搐,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不要,不要……”男子似乎缓过气来,嘴里气若游戏地恐惧道。

    “我错了……再也不逃跑了……放……放过我……”

    林岚涂着药,听着男子惊恐的声音,难以想象,这样的摧残,这小子是如何活下来的。他细细数了一下,烫伤的“蜈蚣疤”光是手臂上,就足足有十七道,还是不算那些长出新肉痊愈的。那双脚更是烂疮烂得血肉模糊。

    林岚从那人的手中抠出了那紧握着的东西,凑近在烛灯下看去。

    “盐饼?”

    古代的盐,作为课税的重中之重,不仅有专门的官员督办贩盐的税收,还立法来严惩买卖私盐者。按照《大京律》,私盐买卖达百斤者,处以绞刑。

    也就是说,没有官府亲自发放的验钞,而你又被查到屯有私盐百斤以上,并且有买卖行为,就可以判处你绞刑。

    林岚摸了摸盐饼的成色,有点发黑发黄,一看就与市面上在买的盐饼有着天壤之别。他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坚韧的小强,是从私盐营销窝点逃出来的?”

    他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看来并不是一个个例。在扬州城,肯定存在一个庞大恐怖的制私盐、贩私盐的窝点。课税年年走低,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顺溜给那打不死的小强喂了点米汤,羡慕地看着窗外燃起的烟花。现在只能用林岚交于他的逗比思维,看着别人放的烟花,觉着自己还省了一笔钱。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好受多了。

    林岚抽空赶回了一趟家。

    三房姨娘跟自家老娘四人,已经是忠实麻友。守岁,对于她们来说,那就是一圈接着一圈。林如海则是与几个叔伯远亲喝酒闲聊,觥筹交错,自然没有功夫去管林岚。

    在这个大人谈笑风生,小孩疯玩的喜庆除夕夜,林岚渐渐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味。一个充斥着邪恶、歹毒,毫无人性的黑暗势力,仿佛如同帝国的掘墓者,正在肆无忌惮地贩卖私盐,逃税避税。

    而他,又能怎么办?

    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小青年,似乎并不能怎么办。

    冷风吹来,一件披风披在了林岚的肩上,王氏打着哈欠,说道:“皮裘呢?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单薄,担心冻着。”

    “谢谢娘。”林岚微微笑着。

    如果看不到黑暗,这个世界还是很祥和美好的。

    旧年将过,新年将至。

    子时过了一半,原本静下来的天空,再一次绽放出绚丽的色彩。扬州百里不夜天,此起彼伏的烟花声,响彻天际。

    林岚拱手与家中长辈拜新年,收来不少压岁钱。这年关也就过了,他又去厨子那拿了不少的吃食,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来。

    竹林小筑之内,顺溜看着半死不活的男子,将身子蜷缩在一起,哭腔上来,呜呜道:“少爷,您怎么还不回来呀!”

    ……

    ……

    远在京师的贾府内,同样热闹非凡。

    迎春、惜春等贾府小姐,与黛玉一道看着烟火绽放的绚丽场面。宝二爷与其他男子不同,对烟花不感兴趣,与诸多姐妹一起,趴在栏杆前嬉戏玩闹。

    “黛玉妹妹,你一人孤苦伶仃,就在贾府安心住下可好?这里兄弟姐妹们都不是外人,若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便是,我替你教训他们。”

    林黛玉目光微微远眺,她也不清楚,为何听到雅芳如此赞赏自己的大哥时,竟然会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让她不自觉地想避开那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仿佛她在林家就是一个累赘,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见到黛玉忧郁的眼神,宝二爷的身体靠得更加近了。

    冥冥之中,就想好好地保护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384/ 第一时间欣赏吾乃大官人最新章节! 作者:冷氏子兴所写的《吾乃大官人》为转载作品,吾乃大官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吾乃大官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吾乃大官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吾乃大官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吾乃大官人介绍:
三皇官社稷,五帝家天下。盛世之朝,游戏红楼,一怒为红颜,不问西北几时春。盛世不再,余庆难享,称一声官家,又何妨?[书友群]:551379273吾乃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吾乃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吾乃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