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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赤剑全文阅读

作者:墨剑听雨     大宁赤剑txt下载     大宁赤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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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开学

    三月初一。

    草长莺飞,繁花盛开。

    正是大宁帝国的开学日。

    “静安,快点,再不报到就来不及了,一会儿还有考试呢。”前面一个穿着草鞋,背着背篓,皮肤有些黝黑的灰衣干瘦少年一边跑,一边对后面催促道。

    “哎,急什么,来得及。”后面一个穿着黑色长靴,背后背着褐色大布袋,双手抱着后脑勺,嘴里还叼了根狗尾草的清瘦少年,不紧不慢地跟来。

    “我还要复习啊,这几天赶路,我都没时间做题了,好多东西我都忘了。”于泽杨看后面这家伙实在走得慢,只得停下等他。

    “那些东西你都已经背得滚瓜乱熟了,不会有问题的,又不考武科,你怕什么?”李静安慢悠悠走来,那张略微黝黑,还带点雀斑的脸庞上,写满了疲累二字。

    两人是千里之外赶来求学的学子,只因家贫,所以这一路都是跋山涉水徒步走来的,走了七天。

    “文科我也怕啊,这可是西院特招考试,聚集了大宁所有天骄,出题肯定不简单,我还是多看看书,有备无患吧。”于泽杨一张同样黝黑的脸蛋上挂满了忧虑。

    “临时抱佛脚能备个什么,还不如放松心态,沉着以对,这样或许能考得更好些。”李静安站定,抬头望着前方那座被世人称为龙门的雄伟山门,还有山门上那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上阳学宫,怔怔出神。

    于泽杨眼里泛起亮光,笑道:“听村里人说,只要踏进了这座山门,就相当于鲤鱼跃过了龙门,就能成龙成凤了。”

    李静安点头,“最为关键的是,从这里出去的人,都能得到一个金饭碗,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安享到晚年。”

    少年伸了一个懒腰,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于泽杨叹了一口气,“你这家伙,怎么总是想着躺平?”

    李静安诧异地看向这位同村好友,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吗?不然我费尽心力地考来这里干嘛,就是为了少干多拿,不干也拿啊。能躺着绝不站着,能睡着绝不醒着。”

    “你……哎。”于泽杨用手指了指李静安,最后又只得无奈放下。没办法,这就是李静安的秉性,一直如来都是如此。

    李静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快走吧。”

    两人进入学宫,中央是一条宽六十米的大道,大道两旁有花草无数,绚烂多彩,又有楼房多栋,雄伟宏大。

    路上站了不少人,他们大多都穿着锦衣华服,显露尊贵。一些人更是手拿法器,腰佩利剑,更有甚者,连坐骑都牵了进来……

    上阳学宫作为大宁帝国最高等的学府之一,每年送进来的贵公子小姐们,自然多不胜数,像李静安和于泽杨这样的泥腿子,终究是少数,一百个里都难得见一个。

    这也是没办法,寒门难出贵子。

    于泽杨左瞧瞧又看看,真是一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的模样,对村外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无比惊奇和兴奋。

    “静安,你看,有法器哎,不知道是什么品级,有什么能力。”

    “嗯。”

    “还有坐骑,他们竟然能驯服那些凶禽猛兽,真厉害。”

    “嗯。”

    “静安,你看,那些人的衣服真好看,是法袍吗……”

    “嗯……”

    李静安敷衍回答,依旧双手抱着后脑勺,挺着个身子漫不经心地跟着走,他对这些事物,似乎并不感兴趣。

    若不是为了看路,他甚至都不愿睁开眼睛。

    两人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报到处。

    “到了。”于泽杨兴奋地说了一声,然后来到一个桌子前。

    桌子后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此刻正有说有笑,送走一个华衣锦服的少年,不过一转头看到于泽杨和李静安站在眼前后,立马皱起了眉毛,收敛了笑容。

    于泽杨没注意他们的神色变化,他只是自顾自地,无比兴奋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才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帕子来。

    他将帕子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层层剥开,露出一本小册子来。

    他双手拿起小册子,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报到处的那名男子,“学长,我报到。”

    那男子看了看满头大汗的于泽杨,又看了看他黑黢黢的双手上拿着的崭新录取文函,抬了一下眼皮,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那文函册子的一角,将其提了起来,扔到了桌子上。

    然后又伸出一根小指,用小指的指甲盖翻开文函随便瞥了一眼,确认是真的后,才对旁边那个女子抬了抬下巴。

    那女子同样不愿触碰那本册子,只用指甲盖将册子划到了自己身前,然后从下面的一个大箱子里取出一枚玉牌来,又拿起一把刻刀,将册子上的名字、籍贯刻下,确认无误后,没有多话,也不看于泽杨,随手就丢了出去。

    于泽杨手忙脚乱才接住,完了还不忘笑着拱手冲两人道谢,“多谢学长、学姐。”

    那两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抬起手扇了两下,像赶瘟神一样,示意他快走。

    于泽杨再次拱手道谢,这才站到一边。

    轮到李静安了,他直接伸手入怀将录取文函掏了出来,然后随手丢到了那两人的身前。

    两人看着桌上皱皱巴巴,好像一团废纸的东西,沉默了三秒,才一起抬头望向李静安。

    而李静安后仰着身子,双手抱着后脑勺,居高临下,耷拉着眼皮,与他们对视。

    那男子沉着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静安不解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那男子指了指桌上的录取文函,“你就这么丢给我?”

    李静安诧异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看到你们给东西就是丢啊,我以为你们城里人的习惯就是这样呢。”

    那男子眯着眼,“你在说我的不是?”

    李静安耸耸肩,“哪敢。只不过我们乡下人实诚,别人怎么对我们,我们就怎么对他。”

    那男子冷哼一声,“哼,别把你们乡下人的那一套带到城里来,更别带到学宫来。到了这里,就要懂得这里的规矩。”

    李静安道:“不好意思,初来乍到,不太懂你们的规矩。”

    那男子道:“不懂没关系,不懂我可以教你。现在,把你的东西拿回去,然后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再双手恭恭敬敬地把东西递给我,懂了吗?”

    李静安摇头,“不懂,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下?”

    “静安。”于泽杨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过来拉李静安,不想李静安惹事。他甚至都不知道李静安是因为什么事,和对面的学长卯上的。

    那男子阴沉着脸,紧绷着腮帮子,一字一句说道:“你说什么?”

    李静安加大了一点声音,“我说,我不懂,还请学长给我示范一下,怎么跪下磕头。”

    那男子拍案而起,指着李静安的鼻子,“看来你是执意找死了。”

    李静安放下一直抱着后脑勺的双手,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将那男子的手拨开,“我们乡下人的规矩,认为用手指人,很不礼貌。”

    那男子将拨开的手指,又指了回来,“我凭什么守你们乡下人的规矩?”

    李静安右手切住那男子的手腕,“那我为什么要守你们的规矩?”

    “因为……你现在在我们的地盘上!”那男子突然手腕一拧,竟是直接扣住了李静安的手腕,然后用力往他身前一拉,同时左手握拳蓄力,就要给李静安的脸上来上一拳。

    但李静安早就防备了,他看到那男子左拳上隐隐有黄色气晕笼罩,连忙一脚朝桌子踹去。

    那桌子后滑,撞在那男子的大腿上,登时疼得他松开了右手。

    李静安得以解脱,立马跳开。

    这动静吸引过来了不少人,好些人都围了过来。

    其中还有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褐红色长衣的少女看到李静安后,更是眼睛一亮。

    那男子退了几步,正打算揉揉自己的大腿,但看到旁边不少新生都看了过来,便强忍着疼痛挺直了身子,对李静安冷笑道:“好好好,才刚进学宫,就敢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看来今年的学生,很有教养啊。”

    旁边不少新生脸色巨变,连同跟在他们身旁的家长们,也是沉了沉脸色。

    李静安不急不缓地说道:“目中无人,欺贫重富就很有教养?”

    旁边不少人都笑容玩味看着,觉得有点意思。那褐色少女嘴角也勾起一抹笑容,双臂环胸看着。

    那男子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立马就要动手。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东西,郑玉学长,我帮你教训教训他?”旁边那女子站起来说道。

    “也好,让他多长长记性,知道知道我们的规矩。”那男子隐去自身的炁,退后一步,让那女子出手。

    那女子嫣然一笑,扭着腰肢就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身材曼妙,只是长相差了点意思,不过抹上几层胭脂后,倒也有几分姿色。

    此女名叫祁彤,是学宫丙届学生,比李静安正好大一届。

    祁彤缓步走出桌子后,笑盈盈地说道:“小学弟,咱们练练?”

    旁边不少人皱了皱眉,心想这笑盈盈的女子像条毒蛇,这泥腿子要吃大亏了。

    李静安看这女子气若游丝,脚步虚浮,心道:“这女人不像是走武道、剑道路子的,更像是修炼玄道的。那她应该擅长术法远攻,不擅近身肉搏。她的体魄肯定没我强悍,只要我贴住她打,未必没有胜算。”

    便上前两步笑着说道:“你是要恃强凌弱么?”

    祁彤笑道:“你怕了?”

    李静安看似轻松地摇了摇头,“不……不怕,我怕什么啊。”说话的同时,身子很自然地向前面挪动了几步,几乎看不出故意为之的痕迹。

    祁彤微微一笑,“算了,我让你一只手吧,免得让人看见了,说我以大欺小,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她说完便将左手背在了身后,只露出右手。

    李静安微笑着,又走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多谢!”但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冲了出去,如同一头猛然突袭的老虎。

    两人原本相距不过十米,但李静安在说话时,不着痕迹地不断往前挪动,将距离拉近到了五米。

    这个距离,已经够李静安突袭了。

    果然祁彤身为玄士,近身肉搏是她的短板,本该远距离攻击的她,被瞬间拉近了距离,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静安双手抱着她的脑袋,脚步一踏,整个人飞身而起,抬起膝盖就朝她的胸口撞了过去。

    原本浑圆的半球在势大力沉的膝撞之下,瞬间被压成了一块面饼,紧接着深凹了下去。

    力量直抵心脏。

    祁彤一口鲜血吐出,周身准备调动的炁也在瞬间溃散,再也无法形成防御。

    李羡放开了手,脚尖刚一落地,又立刻转身来了一招回身踢,正中祁彤的额头。

    砰!

    祁彤被踹飞了出去,后脑勺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她背靠着神情呆滞,后背贴着墙壁顺滑到了墙根下。

    一张惨白的脸,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字。

    其实何止是她,旁边的郑玉,还有不少赶来看热闹的学子,以及陪伴的家长们,都惊诧地看向李静安。

    他们没想到这场战斗竟会发生的这么突然,过程又这么快,结果还这么不合常理。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原本以为两人相搏,李静安肯定会吃大亏,却不想吃大亏竟是那个大一届的女子。

    “这……”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发生的太快,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有少数几个有深厚修为的家长,才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

    红衣少女也看清了,所以她此刻的笑容更甚了。

第二章别管我

    大惊失色!

    郑玉双目瞪大,浑身颤抖,指着李静安道:“你竟敢偷袭伤人。”

    李静安耸耸肩,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想笑。

    郑玉赶忙将祁彤扶了起来,“没事吧?”

    祁彤一只手扶着有些发晕的脑门,另一只手则捂着已经不太浑圆的柔软,尖着声音叫道:“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郑玉嗯了一声,转身看向李羡,“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一拳向李静安轰去。

    李静安双手手势快速变换,掐指念诀,“甲亥子未午申丁丁戊己庚庚庚辛丑。火法·九阳凌空!”

    听到他念诀,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双眼一亮,但随即又苦笑摇头。

    只有旁边那些人一脸好奇地看着李静安,期待他手里的术法施展。

    而郑玉却是脸色微变,眼看就要到达李静安身前了,他连忙折返回身,往后跳去。心中惊骇道:“这厮竟会火法?!”

    只是李静安结印完毕后,双手往外一推,却什么也没发生。别说火法了,就是一点术法的炁息都没有。

    旁边那个褐红色少女看到这一幕,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装模作样比划了一通,结果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

    郑玉也明白过来了,不由得恼羞成怒,指着李羡道:“你竟敢骗我。”

    李静安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郑玉,“我一个刚入学的人,体内的炁气还未凝结成海,怎么可能使出那种大型火法,别说火法了,就是火术都未必能行。你竟然也信,不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人体的力量来源便是炁,人在开脉以后,气海内就会产生炁。

    只不过一开始很少,而且很轻,所以炁会以气体的形态存在,但当炁积蓄到一定量,其质量也发生改变后,便会凝结成水,多则汇聚成炁海。

    当然,再进一步,就是形成炁珠、炁山了。

    只不过有炁山的少之又少,那都是神级高手才有的体量。

    像李静安这种刚修行几年的小娃娃,体内的炁还只是一小团气体,而且极为稀薄,根本不可能支撑他使用一次火法。

    要知道一次火法的能耗是极大的,哪怕是小型火法,其耗量也十分惊人。

    郑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刚才一时情急,没顾得上想这些。这会儿听到李静安的嘲讽,一张长脸涨得通红,“王八蛋,我要你死。”

    他脚步一踏,整个人腾空而起,对准李静安的脑袋就要砸去。

    李静安也握紧了拳头,摆出了全力战斗的架势,只是突然,他眼睛看了郑玉身后一眼,而后神情大变,举起的拳头立刻放下,变成了拱手作揖的恭敬架势,口中还颤声喊道:“于老师。”

    郑玉一惊,难道有老师来了?他连忙收手,停下身形,转头朝身后看去。

    旁边不少围观的人也朝郑玉身后看去,想看看是哪位于老师来了。

    只是看了一圈,哪有什么于老师,只有一个于泽杨站在那边。

    郑玉心里一突,暗道糟糕,连忙回头准备防守,但已经晚了。

    眼前突然一片白芒撒来,是石灰。

    李静安左手一扬,右手已经一拳向郑玉的胸口砸了过去。

    郑玉闷哼一声,胡乱挥舞手臂,想要乱招打死牛。

    但李静安根本不去管他的手,抬就是一招撩阴腿,对准郑玉的裤裆,狠狠踢了一脚下去。

    吧唧!

    郑玉一张马脸瞬间涨红,双手捂着裤裆,闭着眼跪倒在地,弓成了个虾米。

    李静安尤不罢休,又一脚将其踹倒,而后七八脚往对方下盘招呼去。

    旁边不少爷们儿看到这一幕,眼皮子直跳,都微微侧装了身子,不敢正对着李静安,还有不少人已经伸手有意无意地拦在前面,生怕自己也挨上一脚。

    “啧啧啧,娘的,这小子还真够狠的,竟然踹人蛋,老子看着都疼。”

    “以后可别惹这家伙,我可不想我们家香火断了。”

    “狗日的,哪里学的下三滥的招数,又是撒石灰,又是踹蛋的,真够卑鄙的。”

    “可不是?哼,乡巴佬果然下贱。”

    ……

    周围人开始指指点点起来,李静安全然不顾,一直对着郑玉踢,不是踢他的脸,就是踹他的蛋。

    郑玉是护住了上面,又护不住下面,惨不忍睹。

    旁边的祁彤也是看得眼皮子直跳,原本以为这家伙对自己胸口袭击,就已经够恶毒了,没想到此刻他……

    “下贱东西!”

    她低声骂了一句,可偏偏不敢过去拉架,生怕这个泥腿子给自己又来上一下。

    她捂着胸口,疼痛难忍,不知道这要养多久才好。

    “静安,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于泽杨看到李静安越打越疯狂,生怕李静安把人打死,连忙过来拉他。

    李静安又踹了郑玉几脚,这才罢手,还不忘朝他吐一口唾沫,骂道:“呸,什么玩意儿。”

    “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随后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方正高冠,手拿黑色戒尺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众同样穿着白色长袍的学生走了过来。

    看到他出现,不少人都害怕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学生。

    因为此人名叫歌桡,是上阳学宫的刑律老师,掌管一切刑罚规矩,据说学宫现在的宫规就是他亲手写的。

    歌桡询问了一声,见没人回答,又问道:“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郑玉双眼都是石灰,根本看不见是谁来了,但听到这个声音,也知道是谁,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而站在墙边的祁彤,也是大气不敢喘,更不知该如何答话。

    只要李静安气定神闲地看着歌桡,不过也没有回答。

    歌桡环顾一圈,发现都没人站出来给自己解释,不由得大为恼火,对身后几个白衣学生说道:“把这几人带去刑罚堂。”

    “是。”几个学生领命,一起过来抓人。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李静安瞥了一个来抓自己的学生一样,很不耐烦说了一句,然后便弯腰背上自己的东西,准备跟人走了。

    “静安。”于泽杨心急叫了一声。

    李静安看了他一眼,说道:“别管我,快去考试,反正我又不考。”

    于泽杨道:“可是你……”

    李静安道:“放心,我不会有事,上阳学宫不是无理之地,咱有理咱怕啥。快去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于泽杨欲言又止。

    歌桡听他说“无理之地”四个字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很快几人就被带走了,而于泽杨看着李静安的背影,满是担忧。

    “嘿。”这时身后一个少女嗓音响起。

    于泽杨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宇间颇有英气的少女正看着自己发笑,问道:“你是?”

    那少女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宁可唯,来自川郡新阳镇。”

    于泽杨眼睛一亮,“你也是新阳镇的?那你……岂不是那个第一名?”

    上阳学宫每年收取的学子有限,只要三千人,因此每个郡县都有名额限制,最多不超过三个。

    而事实上,大多数大城重镇以外的川郡,连三个名额都很难凑齐。

    今年新阳镇凑齐了三人,算是几十年来头一次,以往都是一个、两个,大多数时候甚至一个都没有。

    因为要获得学宫的录取文函十分艰难,需要参加数十场文武考试,且分数都得是乙上及其以上才行。

    李静安最终的分数便是文科甲下,武科甲中。而于泽杨是文科甲中,武科乙上。

    两人分数相差不大,但却都远远高出第四名。因为第四名的成绩是文科丙中,武科丙上。

    能过乙的,都微乎其微。

    没办法,小地方的人资源匮乏,没有名师教导不说,连基本的修行书籍都少见,怎么可能与这些大城里的权贵子弟相比。

    这也是为何,进入学宫以来,看到的大部分新生都是锦衣华服在身的富公子小姐,很少有像李静安和于泽杨这样穿着一身紧皱干巴长衣的泥腿子。

    因为寒门难出贵子!

    不过这个少女是个例外,她的家世和李静安家差不多,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得有多好,只是洗得干净些罢了。

    但这个少女,却是新阳镇的第一名,也是历史上得分最高的一位,文武双甲上。

    当时她和李静安等人在一个考场,只不过因为李静安很少在意周边的事务,也就没注意到她,但她却对李静安印象深刻。

    因为李静安是唯一一个在大冬天里,在考场室内,还能睡得着的人。想不对他印象深刻都难。也是因为认识了李静安,她才注意到了边上的于泽杨。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位竟然都通过了考试,还拿到录取文函,尤其是睡觉的那位,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她很好奇。

    宁可唯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我,我就是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说完,还不等于泽杨反应过来,她自己就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于泽杨尴尬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

    宁可唯笑了一会儿,然后望着被带走的李静安说道:“他刚才说他反正又不考,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没打算参加西院的特招考试?”

    于泽杨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静安他嫌麻烦,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考。”

    宁可唯皱着那两条英气勃发的细长眉毛,问道:“嫌麻烦?他难道不知道西院资源丰富,还有名师教导,修行肯定事半功倍,怎么会麻烦呢?”

    于泽杨笑着说道:“静安没打算修行了,他不太在乎修行。”

    “没打算修行?”宁可唯身子后仰,有点没弄懂,“他好不容易考到这里了,你告诉我他没打算修行?”

    于泽杨笑了起来,只得解释道:“静安之所以考这里,是因为听村里的老人说,只要进了这里,以后就算什么也不干,也能安享到晚年。他是奔着享清福来的。”

    宁可唯瞠目结舌,第一次听到有人费尽心力考进这所天下一等一的学宫,只是为了来享福的。

    “厉害的厉害的,第一次见到这种仙人。”

    于泽杨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尴尬笑了笑。

    咚咚咚……

    钟声忽然响了起来。

    宁可唯抬头朝半山腰看去,叫道:“糟糕,特招考试要开始了,走。”

    她拽起于泽杨的胳膊就往考场上飞奔,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好久了一样。

    于泽杨对这位的自来熟,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跟着去了。只是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远处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又双手抱着后脑勺的惫懒少年。

    “哎~”

第三章学宫律规

    先前那个中年男人望着李静安离去的背影,对身旁一个紫衣少女问道:“寒儿,你看这人如何?”

    少女道:“手段阴毒狠辣,宵小之辈,不是好人。”

    中年男人问道:“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少女迟疑,“我……”

    中年男人笑道:“他是不是好人,我们先不谈,但不得不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你注意到没有,当那个女子要对他动手时,他做了什么?”

    少女回忆了一下,说道:“也没做什么啊,就是放下了那个布袋,他做什么了吗?”

    中年男人道:“起初他与那女子相距十米左右,但在他与那女子说完几句后,他们的距离,就缩短到了五米,而那女子脚步轻浮,气息微弱,一看就是玄士。”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不再说了,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少女也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玄士不擅长肉搏,所以他刻意在说话时悄无声息地拉近距离,从而成功突袭那女子,达到一击必中的效果,让那女子连一点有效得防御都做不出来。”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拉近距离只是其中一点,关键是他还故意在说话时露出怯态来,让那女子误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从而骄傲自满,放松了警惕。不然,即便那个距离,他也很难取胜。”

    少女点头,又不屑哼了一声说道:“那女子也是蠢,竟然丝毫没察觉到危险,还主动让了一只手,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中年男人笑道:“这其实也不怪她,你想你比你的对手大一届,多修行了一年,而对方只是个乡野小子,没有任何修行资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破了脑袋,勉强跨过了这道门槛,你会高看对方吗?你会认为对方有实力和你一较高下吗?

    你信不信,如果把你和女子的位置对调,你也不见得比她做得更好。”

    少女想要争辩,但仔细一想,又止住了嘴,有些气闷。

    中年男人笑道:“你也不用气馁,无论是谁换到那个位置上,都不一定能讨到好处。那少年很聪明,他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而且还刻意放大了这一点,作他的对手,想不上当都难。”

    少女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他和那个学长的打斗呢?也用了这么多心眼吗?”

    中年男人摇头笑道:“那倒没有,无非就是装腔作势和声东击西两招,不过做的很好,一般人很难反应过来。”

    少女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心想如果自己是郑玉,只怕遇到李静安那两招,也会上当。

    中年男人笑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他是宵小之辈吗?”

    少女道:“他这些招数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上不了台面,我还是看不起他。”

    中年男人摇头,“你呀,好高骛远。你以为在外面与人战斗还是和府里那些人切磋一样?他们会让着你?会明着朝你举剑拖刀砍来?”

    中年男人摇摇头,又看向李静安的背影说道:“这少年的打法,才是真正的打法,才是现实的战斗。

    阴谋诡计、机关算尽,一环套一环,一步接一步,环境、力量、心理……各种因素全都要考量,这才是真正的战斗,而不是你在府上玩的郡主游戏,知道吗?”

    少女瘪瘪嘴,不以为然。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没办法,只好又说道:“不管如何,你以后反正尽量多与他走动就是,如果能让他忠心为你办事,他将是你的一大助力。”

    少女诧异地看向自己的父王,“爹,你怎么这么高看他?你才见过他几面啊。”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你爹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有一套的。不然麾下怎么会有那么多金精兵猛将?”

    少女想了想,不再辩驳。

    中年男人却又道:“还有,以后与他相处,尽量别摆你郡主的架子,他可能不吃这一套。”

    少女侧目看来。

    中年男人道:“你没发现吗?这小家伙始终是一副散漫惫懒的神情,即便面对歌桡这个学宫二把手,人人畏惧的刑律老师,他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轻松模样,丝毫没有畏惧。

    而且,他看人的眼神,绝不会高看别人一分,也不会随意低看别人一眼。这种人……多少有些离经叛道,所以你如果要与他往来,最好是顺着,千万别逆着,否则只会自找麻烦。”

    少女还是不以为然,心想不过就是一个泥腿子,哪有父王说的那么厉害。

    ……

    天玄阁,刑罚堂内。

    里面由黑白两色构成,绝无三色,庄严肃穆。

    此时,那位刑律老师,学宫的二把手,正坐在一张方方正正的椅子上,前面是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线条笔直,板板正正。

    桌子和椅子颜色从中分开,一半全黑,一半全白,黑白分明。

    歌桡坐在上面,用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室内站立的三人,神情严肃。

    郑玉与祁彤都低着头,身子轻微颤抖,知道来了这里,多半没有好下场。他们已经在学宫生活了一年,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位的可怕。

    只有一旁的李静安,还双手抱着后脑勺,身子略微后仰,望着头顶黑白分明的天花板发呆,好像完全不关他的事。

    歌桡威严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震慑之力,“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何在报到处私斗?”

    郑玉拱了拱手,颤声道:“因为……因为他目无尊长。”

    歌桡问道:“他怎么目无尊长了?”

    郑玉道:“这个……这个……”

    歌桡眼睛一瞪,“说!”

    郑玉只好道:“他骂我们欺贫重富,还在报到的时候,随手把录取文函扔到我们面前,态度倨傲,还有……”

    李静安忽然叹了一口气,“真是够麻烦的,罗里吧嗦说不清楚。”

    郑玉转头,怒目而视。

    歌桡也眯了眯眼,目光看向他,“那你说?”

    李静安挪开看向天花板的眼睛,转而看向歌桡,然后不急不缓地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咯。”

    歌桡看向郑玉,“是他说的这样吗?”

    郑玉苦着脸,“这……”

    “我问你是不是这样?”歌桡一拍桌子,砰,吓了郑玉一跳。

    “是是是。”郑玉连连点头。

    歌桡冷哼一声,又看向边上站着总有些腻歪的祁彤,问道:“是他说的这样?”

    祁彤连忙站直身子,不敢是扭动,“是!”

    歌桡眯起了眼睛,“这么说,是你们无礼在先,他冒犯在后了。”

    郑玉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说什么,祁彤也不敢多话。

    只有李静安放下了抱着后脑勺的双手,惊诧地看向歌桡。

    歌桡注意到他的眼神,问道:“有什么不对?”

    李静安道:“你说的话对了前一句,错了后一句。”

    一听这话,郑玉和祁彤同时惊疑地看向这位,眼睛瞪大。

    边上分站两列的刑罚堂学生也是一脸吃惊模样望着李静安,一个学生更是站出来说道:“放肆!无知小子,竟敢说老师的不是。”

    李静安看了那学生一眼,问道:“老师是不是人?”

    那学生道:“自然是。”

    李静安又问道:“那老师是不是圣人?”

    那学生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静安笑了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那学生紧绷着腮帮子,但终究也没再说出什么来。

    歌桡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又看向李静安问道:“你说我后一句错了,我哪里错了?”

    李静安说道:“你说他无礼在先,我冒犯在后,后一句说错了,应该是我无奈反击在后。我没有冒犯,所以我没有错。”

    歌桡冷哼道:“你都已经动手打人了,你还说你没有错?”

    李静安道:“我已经说了,我是无奈反击。是他们要恃强凌弱,要以大欺小,我没办法,所以才出手的,我不知道我哪里有错。难道他们要打我,我就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打吗?”

    歌桡道:“虽是他们无礼在先,但你可以不用动手啊。你可以来刑罚堂告诉我,我会支持公道。”

    “哈哈……”李静安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摇头。

    歌桡眉头微皱,“你笑什么?”

    李静安笑望着这个威严,看起来一脸公正的男人,说道:“告诉你?告诉了你,你会怎么办?”

    歌桡道:“我会处罚他们。”

    李静安问道:“什么处罚?”

    歌桡将桌上一本厚厚的册子推到自己身前来,说道:“按照学宫律规,随意欺压他人,当关禁闭半个月,在思悔冰洞反思悔过。”

    李静安眼望着歌桡,等了片刻,问道:“没了?”

    歌桡道:“这已经是很重的处罚了。”

    李静安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我被打了一顿,哪怕是鼻青脸肿,经断骨折,他也只是被关半个月而已?呵呵呵……笑死我了。”

    歌桡沉着脸,那张黑黢黢的方正脸庞微微颤抖。他做律法老师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质疑。

    他沉声问道:“那你想怎样?”

    李静安双手再次抱着后脑勺,抬头望着天花板,“我不想怎样,我只想立刻打断他的四肢,废去他的修为,然后被你关上半个月。反正半个月就能出来,而且出来后,我还要再打断他手脚一次,大不了再被你关上半个月。”

    “狂妄!”歌桡一拍桌子,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李静安笑着看向这位,“你也觉得不合理了是不是?”

    歌桡额头青筋暴起,但终究没再发火,颓然坐了下去,不过还是说道:“他的确有错在先,但你下手这般狠辣,难道也是对的?”

    李静安气定神闲地道:“我才十三岁,一个乡野山村里出来的小子,而他长得牛高马大的,顶着一张马脸,看起来十七八岁,修为不知高出我多少,我与他斗,难道不该全力以赴?我若不一举击溃他,难道还等着他暴怒反击?那样的话,我还有命吗?”

    歌桡注意到李静安裤子上的口袋沿儿上,还有不少石灰,微微蹙眉,心道:“这小子难道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的吗?”

    李静安放下手,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啊,他们无礼在先,不对,我无奈反击,没错。”

    歌桡望着桌上那本厚重书册,沉声道:“但学宫律规如此,只要动了手,就得受罚。”

    李静安沉默片刻,说道:“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歌桡问道:“什么问题?”

第四章请教

    李静安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西南的一个丛林村落有个古怪的风俗,那里的人会把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分而食之,以获得老人的遗泽。这个风俗传承了上千年,一直沿袭至今。

    不过后来大宁有位医生去那里后发现,那个村落里很多人都患有一种疾病,这种病会让他们发狂发疯,浑身颤抖,用不了几个月就会死去。

    而得病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些人吃了死人的肉,尤其是吃过脑髓的人,最为严重。

    那位医生了解病情后,立即告知那个村的村长,让他们改掉这个习俗,而那村长却说,这习俗已有上千年了,规矩如此,哪能随便更改。

    于是继续保留这个习俗,哪怕村里有越来越多的人得病死去,他也依旧不改。”

    说到这里,李静安看向歌桡,问道:“老师,请问你怎么看这个村长?”

    歌桡又不是蠢人,哪能听不明白李静安说这个故事的意思。

    他脸色稍缓,说道:“你说的那个村子叫基牙村,而那个医生,叫尹新竹,是我们学宫药道部老师。

    这个故事,是她带回来的。”

    李静安侧目,没想到自己听村里摆龙门阵听来的小故事,竟是真的,而且故事的主角还活着,还在自己这个学宫,这……不是巧了吗。

    他笑了笑说道:“那老师是赞同那位村长,还是赞同尹老师?”

    选择已经摆出来了,如果歌桡赞同那位村长,就是赞同他自己,李静安自然无话可说,你非要固执己见,非要继续错下去,那还能说什么。

    但若是赞同尹老师,那就是说他自己错了,学宫律规错了,就不能惩罚李静安,因为错的东西,没必要遵守,哪怕是千年以来的习俗,更别提学宫律规这种东西了。

    歌桡看着桌上那本厚重的宫规书册,眉头紧皱,久久不言。

    他哪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哪会不知道自己不占理,但……学宫律规是他亲手制定了,而且一直严格执行多年,如果就这么宣布说它错了,他心里实在难以迈过那道坎。

    而且,一旦承认了,那他的威严,他一直以来维持的公正‘正确’形象,岂不是全要倒塌。

    他不愿意!

    看到他这般为难,李静安知道需要推他一把了,便又开口道:“这屋子干嘛非要黑一半,白一半?全弄成黑的或者白的不好吗?干嘛非要装成黑白分明的样子?”

    他把那个“装”字咬得极重,中间还故意略微停顿了一下。

    歌桡猛然抬起头,怒目看着李静安。

    他哪听不出李静安话里的讥讽意思,他把房子装修成这样,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要黑白分明,不失偏驳,却不想这事竟然被李静安拿来嘲讽自己。

    但……

    他默了默,最终说道:“行了,你没错,不用受罚,你走吧。”

    郑玉和祁彤二人一听急了,但两人又迫于歌桡的威严,不敢说话。

    李静安听到他不用受罚后,耸了耸肩,好像理所应当如此。不过他也没有离开,而是将背上的大布袋直接放到了墙角,然后靠在大布袋坐了下去,好像路边的乞丐。

    歌桡瞪大眼睛,喝问道:“你在干嘛?”

    李静安道:“我怕报复,不敢出这个门,只能先住在这里了。”

    歌桡说道:“谁会报复你?”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些废话了,还能有谁,不就是眼前这二人么。

    郑玉和祁彤都是身躯一颤,郑玉更是立刻说道:“我没这样想,我不敢。”

    李静安好笑道:“你都敢在报到处光明正大对我出手了,还有什么不敢。”

    郑玉转头怒目而视。

    李静安指着他立刻说道:“你看你看,现在就面露凶光了,在这里你都敢这样,那出去了还得了,不得直接杀了我啊。”他缩了缩身子,贴墙根更紧了,“不行,我不能出去,我就住在这里了。”

    郑玉咬牙切齿,“你血口喷人,我……”

    见李静安直接捂住了耳朵,不听他说,只得转头对歌桡说道:“歌老师,我没打算报复,你不要信他的鬼话。我可以发誓,绝不报复他。”

    李静安满脸不屑,“切,你这种人发的誓谁会相信?”

    郑玉指着他道:“你……”忍住怒气,问道:“那你想怎样?”

    李静安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那个大布袋上,懒散地说道:“我不想怎样,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老老实实的修炼,仅此而已。”

    歌桡说道:“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出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李静安摇头道:“他不出手,难道就不能找别人帮忙出手?这明里暗里的,我怎么放心?”

    歌桡深呼吸一口气,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静安道:“很简单,只要任何人伤我,都算在他的头上,那我就相信他不会对我动手了。”

    一听这话,郑玉登时就急了,“什么?!都算在我身上,凭什么?”

    李静安道:“因为只有你有动机,别人无缘无故的怎么会伤我?”

    郑玉道:“那也有可能是你自己没事找事。”

    李静安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你那么贱。”

    “你……”郑玉气急。

    李静安继续道:“我这个人怕麻烦,只要别人不惹到我的头上,只要不太过分,我都是能忍则忍,绝不会主动找麻烦。

    除非有的人没完没了,给脸不要脸,非要试探我的底线,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被动无奈反击了。”

    说的诚诚恳恳,绝无虚言。

    郑玉瘪瘪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又不了解你。”

    李静安向后躺倒道:“爱信不信。”

    反正他不着急,自然有人会苦恼。

    歌桡一张黑脸阴沉,做刑律老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学生。

    若是刺头,他还不怕,哪怕是王公贵族的公子小姐,他也不虚。但就怕这种,你觉得他不对,可偏偏又找不出人家哪不对。

    人家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楚,无错可挑,人家有什么不对?

    但让他住在这里又不太可能,只得说道:“这样吧,以后如果有人伤你,我会详查,定会给你一个公道如何?”

    李静安问道:“详查?你怎么详查?你能保证查清楚?若是他故意把事情伪装成一件意外,你又怎么查?”

    歌桡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复。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是查不清楚的,除非动用阴阳家的问魂术,但问魂术对被问者灵魂伤害极大,哪能随便使用,更不可能对这些学生使用。

    歌桡深呼吸一口气,第一次这么苦恼,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非要揪着他不放?”

    李静安说道:“什么叫我非要揪着他不放?是他不放过我,我是为求自保。”

    歌桡说道:“但你把所有事都算在他的头上,那就合理了?不一样黑白不分?”

    李静安点点头,“是不太合理,但没办法,事情是他先引起的,他就该承担这样的后果。否则惹了就惹了,不用担责,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乱来?那还有什么规矩可言?还有什么律法所依?”

    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让歌桡又是眉头皱起。

    李静安继续说道:“刑罚的意义就在于震慑,防止还有下次。倘若轻拿轻放,谁还会遵守,谁还会敬畏?不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他怎么长记性?”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报到处是什么地方,他在那里就敢动手,还敢公然说要杀了我。可见学宫的律规刑罚,并不能震慑住他,不然他怎么敢。”

    李静安又看向歌桡,“所以,有些人就得响鼓重敲!”

    郑玉听得脸色苍白,本来只是一个欺贫重富的小问题,怎么被这小子一下放大到了秉性问题,还响鼓重敲,这是非得让自己掉一层皮啊。

    歌桡沉吟片刻,说道:“你非要如此不可?”

    李静安又望向天花板,说道:“不这样,我不放心。”

    歌桡道:可是,万一真的与他无关,你也要往他身上推?”

    李静安坐直身子,说道:“如果不是他,我自然不会怪他。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是什么蠢人,是不是他我自己会有个判断,不会随便冤枉人。”

    歌桡默了默,随后说道:“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做,但记住,如果真的与他无关,你却怪罪他,别怪我不客气。”

    李静安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说道:“放心吧,我这个人怕麻烦,不会自找麻烦的。”

    说罢,就背起大布袋往外面走。

    郑玉看到李静安离去,连忙看向歌桡说道:“老师,不能这么决定啊,万一他自己惹了事,还怪在我的头上,那我岂不是冤死了?”

    歌桡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会详查的。”

    郑玉一愣,心道:“详查?你怎么详查?你能保证查清楚?若是他故意往我身上栽赃,不留痕迹,你又怎么查?”

    他没李静安那个胆,终究不敢直接问出来,只能老实接受。

    歌桡望着李静安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出了刑罚堂的李静安,又习惯性地双手抱着后脑勺。

    他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两边都是长长的走廊,突然脑袋一偏,呆了起来,“啊咧,怎么走来着?”

    他进来时,也是双手抱着后脑勺,眼望天花板,听着声音跟前面的人走,根本没记路。

    这时一出来,竟不知往哪走了。

    “哎,真是麻烦,算了,随便走吧。”

    李静安左右各看了一眼,然后便选了左边。

    然后走走停停,来到一间房间外。

    “那些考生的信息收上来没?”一个洪亮的嗓音在屋内响起,说话之人,是个袒胸露乳的大胖和尚。

    “回释空法师的话,已经收上来了。”一个女人恭敬回道,看其妆容,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那快拿过来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先把要招的人写下来。”和尚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来到一张书案前。

    “这些就是。”那女人递过去一叠纸,又开始帮和尚研磨,说道:“释空法师不等考试结束吗?听说今年来了好几个高分天才。”

    “什么狗屁天才,不过是一群只会埋头做题的死脑筋罢了,没见识,没资源,一群乡下穷酸做题人能有什么出息?没必要给他们西院名额。”

    和尚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支笔,开始在那张纸上勾画。

    那纸上记载的信息很简单,就是名字、籍贯、身份背景。

    如:于泽杨,益州川郡新阳镇壕沟村人,农。

    商洛,海州苏城将军府人,士。

    秦胜寒,青州郡王府人,郡主。

    数博伦,青州楚城人,工。

    秋云,青州楚城人,商。

    雷白,泉州铸剑山庄人,武。

    ……

    那么这些人里,只有商洛、秦胜寒、雷白三人会被西院特招录取,而其余几人则是毫无希望。

    那和尚一遍看下来,最终敲定了五十人,至于另外参加考试的一千多人,看都不再看了,直接扔到了一旁的纸篓里。

    “行了,就是这些人,一会儿等他们考完了,你就把这张录取榜单张贴出去吧。”

    “是。”那女人接过,立刻去安排了。

    只是一打开门,正好看到一个双手抱着后脑勺的清瘦少年从这边离开,心中奇怪道:“这里怎么会有学生呢?”

    不过她没在意,关上了门,就走了。

第五章内幕

    出了天玄阁的李静安,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雄伟建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朝大门啐了一口才离开。

    他背上那个大布袋,不再双手抱着后脑勺,而是双拳紧握,脚步加快,没多时就赶到了西院特招考试所在地。

    他沿着那些考场一间间走过,眼睛不断往里张望,最终在北面的一间教室门口停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也不管门口负责监考的学长,一步跨入。

    那学长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敢闯入考场,因此没太防备,等到发现时,李静安已经来到了于泽杨身前。

    于泽杨正在答题,额头上满是汗水,看得出来,他答得很辛苦。

    不过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但他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很快就能写完。

    就在他拿起笔,准备继续答题时,忽然李静安一手按在了他的卷子上,“别写了。”

    于泽杨抬起头,看到李静安出现,又惊又喜,“静安,你怎么来了?”

    李静安抓起他的卷子,又拉住他的胳膊,直把他往外拽,说道:“别考了,你不会被录取的。”

    又对其他人也说道:“你们也一样,你们也不会被录取,因为西院特招名额已经被内定了,你们考得再好也没用。”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那两个负责监考的学长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拦住去路,“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李静安拽着于泽杨的胳膊,说道:“我没胡说,我说的是实话。让开,放我们离开,我们不考了。”

    “放肆,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一个学长说道:“把他抓起来。”

    旁边那个学长立刻动手,一把擒住了李静安的胳膊,根本不给李静安任何反抗的机会。

    这两人都是乙届学生,修为不知比李静安高出多少,自然能一招制服他。

    “静安!”看到李静安被擒,于泽杨立刻出手解救,但一下就被另一人制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于泽杨挣扎了几下,但终究不是对手。

    “把他们带下去关押。”一人说道,又对其余人道:“不关你们的事,继续考。”

    “等一下!”这时一个清脆嗓音响起,接着便看到一个红衣少女站了起来,正是宁可唯。

    那人眯眼,“什么事?”

    宁可唯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卷子,说道:“我不考了!”

    那人说道:“不考了就把卷子交上来。”

    宁可唯拿起卷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没有把卷子放到讲台上,而是直接往外走了。

    那人连忙喊道:“站住!谁让你把卷子带走的?”

    宁可唯转身说道:“我不考了,也不要分数了,还交卷子干嘛?”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反正名额都被内定了,交不交这卷子有什么区别?”

    这话再一次引起哗然,考场上百人都议论了起来,热闹非凡。

    秦胜寒一只手握着棉质笔,一只手拖着下巴,偏着小脑袋望着李静安,若有所思。

    那人脸色阴沉,一双眼死死看着宁可唯,一字一句道:“你在胡说什么?”

    宁可唯伸出右手,指向李静安,“是他说的。”又转头问李静安道:“你是不是说过这话?”

    李静安不认识宁可唯,但听到她问自己,便点头道:“是,名额已经被内定了,哪些人被录取了,已经出来了,他们根本不会看你们的分数,不管你们考得有多好。”

    众人惊疑,一个学子愤懑说道:“现在考试都没结束,名额就定下来了?这也太荒唐了吧。”

    “果然有内幕,哼,我也不考了。”一个学子把身前白卷往前一推,然后双臂环胸,气哼哼地靠在椅背上,一脸愤慨。

    “他奶奶的,欺负我们老实人,我们还没走出考场呢?玩这种恶心的东西,我也不考了!”旁边好些人也都把卷子推了出去,看他们的卷面,明显有一大半没写。

    “那我也不考了。”

    “我也不考了。”

    ……

    很快,一个教室差不多七成的人都宣布不考了,把卷子推了出去。

    那个监考的学长看到这一幕,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到了。

    他转头看向李静安,“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李静安神色不变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学长道:“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

    李静安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天玄阁一个叫释空法师的人,名额就是他定下来的。”

    “释空法师?”那学长神色一凛,与另外一个学长对视。

    释空学长正是负责此次西院特招考试的老师,难道名额真的已经被内定下来了?

    他们只是临时抽到任务维持秩序的学生,根本不知道具体的事。

    听到涉及到释空老师,他们不敢擅自决定什么,只能通报给上面的人。

    先前那学长对另一学长道:“你把这里的事告诉歌桡老师,让他来主持,如果歌桡不在,就去找院长。”

    那学长嗯了一声,把李静安交到先前那学长手上,立刻就跑了出去。

    剩下的那个学长说道:“都给我安静,不准议论,一会儿歌桡老师来了,自会查探清楚。”

    又对门口的宁可唯说道:“你也坐回去!”

    “好嘞!”宁可唯甩着高高的马尾,大步流星地就坐会了原位,心里暗道:“还好没一下把卷子撕了,不然一会儿说不定就麻烦了。”

    那学长又一把将李静安和于泽杨推到考场的一个角落,“你们站到那边去,不准交头接耳。”

    李静安乖乖过去,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墙边,仰望天花板。

    于泽杨则站在他的旁边,不时看向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没多时,歌桡便又带着一帮身穿白衣的学生走了过来。推开门,一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李静安,顿时头大。

    禀告的人说这里有人闹事,但没说闹事的人是李静安。

    他看向李静安,眼皮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又是你。”

    两人才分开不过十来分钟,竟然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静安耸耸肩,一脸无奈。

    歌桡问道:“你说特招考试有内幕?”

    李静安点头。

    歌桡问道:“什么内幕?”

    李静安道:“我离开刑罚堂的时候,听到有个叫释空法师的人把西院特招名额已经定好了,而现在考试还没结束。”

    “释空?”歌桡对身边一个学生说道:“去把释空法师找来。”

    李静安立刻说道:“等等!”

    那学生止步。

    歌桡问道:“怎么了?”

    李静安说道:“你这样直接去质问,他怎么可能会承认。我记得他把那份内定的名单交给一个女人了,你只要找到那个女人就行了。”

    歌桡问道:“哪个女人?”

    李静安摇头,“不知道,但听声音,和那个叫释空的应该是上下级关系,对释空挺恭敬的。”

    歌桡略微想了一下,就锁定了目标,“去,把张芸楠张老师请来。记住,不要说任何事。”

    “是。”两个学生领命,立刻去了。

    没过多时,张芸楠就跟着那两个学生来到了这间考场,只是推开门一看到李静安,她立马就心慌了起来。

    “是那个清瘦少年!”

    又看到一脸肃然的歌桡,心中更加恐慌。

    但还是快步走了过去,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歌老师找我何事?”

    歌桡向前走了两步,“没事,就是……”突然,他右手五指伸开,往张芸楠头上一盖,“镇!”

    张芸楠全身修为瞬间被封住,人也无法动弹。

    歌桡的手掌发出白色的光芒,汇聚成一个“镇”字,悬浮在张芸楠的头顶上。

    那“镇”字,又散发出黄色的光芒,形成一口大钟,将张芸楠完全笼罩其中。

    张芸楠大惊失色,“这是天怒镇手印!歌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歌桡挪开手,但那个字还在,拱了拱手道:“张老师,得罪了。”

    转身又看向李静安,“是她吗?”

    李静安点头,虽然他当时没见到这女人,但听得出这女人的声音。

    歌桡转身又看向张芸楠,说道:“张老师,有人举报此次西院特招有内幕,说你已经拿到了西院录取名单了,是不是真的?”

    张芸楠想要争辩,但看到歌桡那张脸后,又委顿了下去,低头道:“是。”

    听到她承认,歌桡眼皮一跳,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了一下,问道:“名单在哪?”

    张芸楠道:“在我袖子里。”

    歌桡朝旁边一个女学生示意了一下,那女学生立刻伸手去搜,果然找到一份名单。

    歌桡接过名单一看,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竟然真的有这份名单,而且里面的人也都来历不简单。

    郡主、将军之子、门派长老弟子、统领侄女、运河使儿子、诸老师孙子……

    一个个看去,无一不是“身份显赫”,地位超然。

    歌桡看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看到他这个样子,底下的学生知道李静安说的大概就是真的了,原来西院特招的名单真的已经被定下来了,就在他们还在答题,还没交卷的时候,名单早就出来了。

    众人望着自己桌上的卷子,看着卷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异常难受。

    有人忍受不住,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扔掉手里的纸笔,又一脚踢翻了桌子,大吼道:“我们到底在考什么啊?”

    一刑罚堂学生制止道:“坐下!不得喧哗!”

    那学生没理会他,只是自言自语道:“为了这场考试,我背了几十本书,我每天都要背诵到深夜,就连吃饭拉屎,都不敢轻易松开书本。

    我这么努力,竭尽所能地记下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能够通过考试进入西院,然后拿到上等修行资源,获得名师教导。

    我只是想这样而已,仅此而已。但你们呢?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了?当傻瓜愚弄吗?”

    “是啊。”又一人站了起来,“我们这么辛苦背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和你们一样获得同等的修行资源吗?我们只是想往上爬而已,我们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们?”

    又有一人说道:“我们家是做小生意的,我父母每天从卯时初就起床工作了,一直要干到亥时末才能停下休息。

    他们那么忙碌,却从不让我插手帮忙,就是希望我有更多的时间背书做题,好通过这次考试。

    因为只有通过了考试,我才能拿到好的修行资源,才有机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可你们呢?你们竟然内定名单,在我们还未考试结束,就把名单确定了下来。”

    他忽然委屈哭了起来,说道:“你们既然不打算招我们,又为什么还要我们考试呢?你知道,如果不用考试,我能帮我爹娘做多少事吗?能帮他们减轻多少负担吗?我娘的腰也就不会扭了!”

    之后又有好几人站起来控诉,可以说是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那几个想要维持秩序的学生也不再阻拦了,无助地站在原地。

    他们也是这样走来的,自然明白其中的辛酸。只是他们当时不知道有内幕罢了,还以为是自己没考好。

    歌桡静静地听着,脸色阴沉如水。

    而张芸楠则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六章你姥姥

    回首这一路走来,于泽杨也是眼泪纵横。

    他太能体会到那种辛酸了,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修炼学习比其他人更加艰苦。

    其他人还有父母亲戚的帮衬,至少不会为一日三餐而发愁。

    但他不同,他大多数时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还要担心明天。

    别人白天是修炼学习,而他白天却要出工做活儿,不然就没钱吃饭。

    至于修行,只能在晚上。

    不过常常因为白天干活太累,到了晚上,就很难集中精力修炼了。

    但他为了克服这一难题,竟削了十几根尖尖的竹签。

    只要自己一分神,他就狠狠用竹签扎自己大腿一下。

    所以到现在,他大腿上还留有很多的疤痕。

    就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他靠着自己强大的毅力,一步一步才走到了这里,来到了这座大宁最高的学府。

    但哪知道,就在他满心欢喜,以为能够通过这场考试,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命运又和他开起了玩笑。

    有内幕!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气愤辛酸,难道他这种人想要出头,就这么难吗?

    李静安是和于泽杨一起长大的,他是看着于泽杨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所以当他知道有内幕后,才会那么气愤。

    别人如果这么搞他,他绝不会这么生气,但这样搞于泽杨……不行!

    ……

    八年前。

    有个小男孩和家里人“闹翻了”,于是委屈地跑了出去,在山林里躲了起来。

    他一躲就是三天,也饿了三天。

    等另一个小男孩看到他时,他已经走不动道,好像奄奄一息了。

    那时两个小男孩还不认识,而那个小男孩已经是个孤儿了,他母亲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在自家病逝了。

    那小男孩看到靠在树干上,肚子咕咕叫的他,没多犹豫,伸手入怀,拿出了两个红薯。

    他没多想,也顾不上红薯上的泥巴,抓来就全部吃进了嘴里。

    那小男孩又用树叶给他打来了水,生怕他噎着。

    等他吃饱喝足后,却猛然听到小男孩的肚子叫了起来。

    而小男孩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把腰上的缠腰带紧了紧。

    其实那小男孩也饿了好久,那两个红薯是他这几天的口粮。

    但他把他仅有的东西,全给了李静安。

    ……

    所以,于泽杨是他的兄弟,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绝不允许别人这么欺辱于泽杨。

    人家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而已,你们凭什么这么整他?凭什么?

    既然你不想我们好过,那你别想好过。

    歌桡看完了整个名单,又听完了底下人的哭诉,红着眼一巴抓住张芸楠的手喝问道:“这是谁定的?谁定的?!”

    张芸楠颤声道:“是……是释空法师。”

    “释空!”歌桡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一巴甩开张芸楠的手,然后对旁边几个学生说道:“你们看住她,其余人跟我去拿释空。”

    “是。”

    一个学生问道:“那我们还考吗?”

    歌桡脚步一顿,想了想后,说道:“不用考了,考试延期。”

    说罢,转身就走了。

    那学生愤愤道:“他奶奶的,老子写了这么多,答得这么好,本来必定会被录取的,竟然搞内幕,不考了。太他娘气人了。”

    旁边一人瞄了一眼他的试卷轻声道:“额,兄弟,你好像只答了两道题啊。还答错了。”

    “多嘴。”

    ……

    李静安听着考场内那些人吵闹,有些人气愤,有些人无所谓,有些人失望,有些人怒目,有些人无奈……

    他耸了耸肩,转身对于泽杨说道:“没什么事我们就走吧,免得惹麻烦。”

    于泽杨嗯了一声,找到自己的背篓,立刻跟李静安走了。

    “李静安!”这时宁可唯跑了上来。

    李静安看了她一眼,熟人?没印象啊,“你是?”

    “我叫宁可唯,是你的老乡。”宁可唯灿烂介绍道。

    李静安看向一旁的于泽杨,后者点头,“她就是那个第一名。”

    李静安好像有点印象,但不多,“哦。”又问道:“有事?”

    宁可唯道:“没事,就是打算和你们一起走,不介意吧?”

    于泽杨正要说不介意,李静安却先说道:“介意。”

    宁可唯一愣,问道:“为什么啊?”

    李静安说道:“麻烦。”

    宁可唯偏着小脑袋,“麻烦?”

    于泽杨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他认为女人就是麻烦,所以他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

    宁可唯一听,恍然道:“哦~”又立刻说道:“没事,不用把我当女人。对了,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李静安道:“不饿。”

    宁可唯道:“喝水吗?”

    李静安道:“不渴。”

    宁可唯道:“听说凭学生玉佩,可以进出学宫藏书楼,去吗?”

    李静安道:“不去。”

    “那……”

    “不。”

    “我还没说呢。”

    “不。”

    ……

    三人身影走远,秦胜寒单手支颐望着,喃喃道:“还真是不简单,才刚来就扳倒了一个三品法师,父王的眼光果然狠辣。”

    “郡主。”一个高大少年走了过来,客套地拱了拱手。

    秦胜寒回头看了一眼,“商洛?你也在这考场?”

    商洛点头,又瞄到秦不寒的卷子,笑道:“郡主快要答完了?”

    秦胜寒把卷子拿起来挥了挥,“但已经没用了。”

    商洛朝外面看了一眼,“是啊,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秦胜寒看他一脸愤慨,说道:“如果不是他,你我应该都能进西院。你很讨厌他吧?”

    商洛摇头,“他很对我的脾气,幸好他出来阻止了。不然日后我要是知道我是凭关系进的西院,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秦胜寒笑着说道:“你性格还是这么刚直,大将军说了,过刚易折。”

    商洛也笑了起来,“可王爷说男儿当刚。”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出去了。

    不过在他们身后,却有一双冷冽的眼睛。

    此人望着桌上的空白试卷,随后轻轻一握,试卷立刻化为了一片片雪花。

    “多事的东西!”

    ……

    天玄阁。

    地乙间。

    释空大和尚换上了一件红色袈裟。

    这袈裟一共由一百零八片上等莲花丝制作的丝绸组成,丝绸之间用细密金丝缝合,金光灿灿。

    此外,每一片丝绸面上都有一个用银蚕丝线秀成的金身罗汉,旁边还秀有佛经符文,一共一百零八幅,威严庄重。

    释空将其穿在身上,在一面镜子前装扮摆弄。

    他时而做大佛冥思状,时而做罗汉观想状,时而做如来诵经状,时而做菩萨飞天状……

    其一颦一笑间,一举一动间,皆流出金色佛光,照耀满堂。

    释空刚做完一个菩萨观音普世状,双臂伸展,面露祥和,好像在拥抱世间众生,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歌桡,另外还有学宫刑罚堂两列玄级老师,以及一众甲届学生。

    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释空呆了一下,连忙收回普照众生的动作,以及神态,转头微微皱眉道:“歌老师,你这是……”

    歌桡脸色阴沉,那张大黑脸隐隐有些抽搐,一把将那张内定名单扔向了释空的大肥脸。

    “你看你做了什么?”

    那名单砸向释空,却在释空面前一尺的地方被佛光挡了下来,悬空定住了。

    释空伸手拿过名单,看了一眼,眼皮陡然一跳,不过随即又恢复镇定,笑道:“这有什么问题?”

    看到这位依然气定神闲,好像什么也没做错,歌桡咬牙切齿道:“你……考试尚未结束,你录取的名单就先出来了,你说什么问题?!”

    释空望着这位双眼怒火的大黑子,笑道:“哈哈……歌老师,不要这么愤怒,我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歌桡急道:“还没问题?你……”

    释空伸手打住,“歌老师,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歌桡震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释空看向这位明面上的学宫二把手,笑了笑,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又伸了伸手,“几位请坐。”

    众人没有要坐的意思。

    释空无所谓,端起一杯泡好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歌老师,你应该知道西院的资源是哪里来的吧?”

    歌桡道:“不是朝廷发的吗?”

    释空放下茶杯,看向这个一脸阴沉的男人,笑道:“要这么说也可以,但……并不准确。”

    歌桡看过来。

    释空说道:“朝廷的钱由户部分发,而户部发多少钱过来,则是看朝廷那些大人的眼色。

    好比今年,皇上原本只打算给西院批五亿贝,但因为今年有好多大人的孩子都送到了我们学宫来,所以西院的钱就变成了十五亿,翻了三倍。”

    大宁一贝差不多能买一个生鸡蛋!

    释空笑了笑,“歌老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那多出的十亿不是皇上给的,而是那些大人给的。

    既是那些大人给的,那得来的钱,自然就要投到那些大人的孩子身上。这叫物归其主!”

    歌桡双眼瞪大,他完全没想到这些,他还以为钱都是院长要来的,没想到竟是那些大人要来的。

    只是……

    他问道:“既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把那些大人的孩子送到西院,又何必通告天下,举行这个西院特招?”

    释空道:“西院特招是学宫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哪能随便更改。另外,那些大人们也不想吃相太难看,总得遮挡一二吧。”

    歌桡身躯忍不住颤抖,“那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样,你们让多少人失望了,有多少寒门子弟……”

    释空打断道:“歌老师!世间规则如此,强者生,弱者亡,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我去你娘的道理!”那个一向板板正正,威严庄重的学宫刑律老师,此刻竟是破口大骂了起来。

    旁边同为刑罚堂的几位老师和学生,皆诧异地看向他,好像看待一个陌生人。

    歌桡上前去,一把揪住释空的衣领,连同那件不知耗费多少财宝才制作而成的袈裟。

    那个中年黑脸男人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一字一句道:“谁他娘的告诉你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的?你娘?还是你姥姥?

    学宫为何成立?我们是何身份?强我众生,教育万民。让天下黎民百姓,人人皆可化身成龙,脱离贫弱。”

    歌桡嘴唇颤抖地说:“可你呢?你身为老师,却欺贫重富;身为佛门弟子,却厚此薄彼。

    佛门说,众生平等,你平你奶奶的等!你修你姥姥的佛!”

    释空周身佛光大胜,有佛唱道:“放肆!”

第七章自求多福

    天玄阁。

    天甲间。

    一个胸大的女人靠坐在椅子上,两条又长又白又直的大腿翘放在桌角。

    女人手里拿着一壶酒,时不时喝上一口,有时酒水顺着白皙的下巴滑落,经过细长的脖子,流到那两峰之间的峡谷地带,女人也不在乎。

    女人手里握着一本文函,是暗影司发来的。

    在女人对面站着一个男人,年龄看着二十多,但却是一头的白发,还是短发,这是军人身份。

    为了更好的治疗,与行动的方便,大宁士兵大多都会剃掉长发,保留短发,一些人更是直接剃成光头。

    不过对于平民,尤其是那些士大夫大人,则多会保留长发,以维持庄严的形象。

    这男人一头短发,不过额前有个斜刘海,看着带点痞气。

    但不得不说,这男人长得很英俊。

    他五官如精雕细刻般,眼鼻立体,轮廓分明,薄唇绯红,眉骨峰致。

    若不是大宁没有胭脂榜,不然绝对有他一席之地。

    男人虽是军伍出身,却是歪歪扭扭站着,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在看。

    《浩然》。

    这是儒家的一位大儒所作,听说观看此书,能正其心,守其性,还能养一身浩然气。

    儒家弟子,基本人手一本。

    男人穿着朴素,一身青色军旅劲衣、军靴。

    这种衣服朴素简单,毫无华丽,也无冗长的衣摆,看起来极为便捷,很适合战斗。

    不过与一般的军队士兵战斗不同,他应该更倾向于单独作战,或者小团体作战,而不是两军对垒的那种大战。

    “嗯~左影是吧?”女人放下了文函,不过依然在喝大酒。

    “是。”名叫左影的男人合上手中的《浩然》,答了一句。他的嗓音温厚儒雅,倒是很合他的面相,却不怎么合他的身份。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有兴趣教学,卫崇老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放你离开。”

    女人喝了一口酒,大概是因为太烈了,长哈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以前是暗影司哪一部的?”

    左影笑而不答。

    女人从双峰之间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我忘了,你们暗影司最为保密,怎么可能告诉我这种事。”

    她放下脚,稍微坐直了身子,又将那两团重负压在桌面上,抬起那双被酒精快要压塌的眼皮,又道:“行吧,既是暗影司推荐的,就留在这里吧。

    不过你刚来,不可能给你太高的评级,只能从黄级开始干。”

    学宫的老师分为天地玄黄四级,每一级又细分三等。

    只不过明面上一般只说级,不说等。

    左影微笑道:“没问题,一切听院长安排。”

    女人笑了笑,但这时,忽然天玄阁剧烈震动了一下,随后便看到一尊大佛撞了出去。

    女人猛然站起身,胸前的累赘一颤一颤的,“是谁在闹事?”

    楼上跳下来一个刑罚堂的学生,禀告道:“释空法师叛乱了。”

    女人美眸瞪大,“还不快拿下他!”

    那学生道:“释空法师是三品武圣,一时半会儿只怕……”

    大宁修者等级划分与朝廷品级划分一样,由九品至一品,当然还有一品之上的神人。

    而武道一途,下三品为武夫,中三品为武师,上三品就为武圣了。

    释空已达三品,自然是武圣。

    女人握了握拳,一把将酒壶砸在桌上,挽了挽袖子,“那我来。”

    说着就要飞身而出。

    但这时,左影忽然开口道:“院长,要不我试试?”

    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可是三品武圣,又是修炼的佛门金刚大法,你……”

    左影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是……最强的。”

    不等女人再说什么,站在她眼前的那个男人瞬间消失。

    女人美眸再次瞪大,惊道:“空间术法,幻闪身!”

    那学生也是惊叹,不知是哪里来的高手。。

    ……

    “静安,你是知道有内幕的?”路上,于泽杨穿着草鞋询问道。

    “我出刑罚堂的时候迷路了,然后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嗯~大概就是这样。”李静安双手抱着后脑勺,仰着头说道。

    “你是路痴?”旁边宁可唯挤出小脑袋问道。

    “不是,我只是不记路而已。”李静安淡淡地说。

    “哦,原来你是路痴啊。”宁可唯得到答案,点了点小脑袋,后面的高马尾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像是在钓鱼。

    李静安无语。

    问道:“你总跟着我们干嘛?”

    宁可唯嘿嘿笑道:“我们是老乡啊,又同为泥腿子,容易合得来,我和其他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不跟着你们跟着谁?”

    李静安放下手,抬起那双死鱼眼说道:“你可以一个人。”

    宁可唯摇头,“不不不,一个人太奇怪了,别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烦人得很,我还是跟着你们吧,就算被看,也有你们挡着。”

    李静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三人继续走着,忽然后面传来一阵意动,紧接着便看到一尊大佛凌空飞起。

    佛光普照,耀人眼球。

    歌桡紧追其后,手里的戒尺高高抛出,又重重落下,正好砸在那尊佛像的前面。

    “城规·禁行!”

    那戒尺忽然绽放一道白光,而后一座高高的城墙拔地而起,拦住了那尊大佛的去路。

    戒尺插在城门之下,禁闭大门。

    所有人禁止通行。

    大佛停步,重重落在广场上,一根有水桶粗细的手指指向已经落在城楼之上的歌桡,质问道:“歌桡,你非要与我作对?”

    歌桡头戴高冠,发髻对半平分,威严肃穆,笔直地站在城楼上,朗声道:“是你非要与万民作对。”

    大佛冷哼,“冥顽不灵。”随后一拳打出。

    他站起来有城楼那么高,一拳轰出,隐隐有开山之势。

    歌桡飞身躲开,城墙瞬间被打开一个口子,好似不堪一击。

    无数的城砖向四面八方飞去,并很快溃散,化为乌有。

    但有些城砖还来不急溃散,落到人群中,砸到不少人。

    很快尖叫声,哀嚎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歌桡大惊,连忙喊道:“布阵!将他隔开来打。”

    那些跟出来的刑罚堂老师和弟子,立刻疏散人群。

    另有四人四散分开,形成一个正方形,开始结印布阵,准备形成一个结界。

    李静安等人离战场不算远,看到发生战斗后,还站在一边看戏,并没有马上离开,大概认为不会波及到自己。

    只是他们不知道,布阵的那四人结印完毕后,且看到结界内没有其余人后,就开始展开结界了。

    但实际上,因为视线的缘故,李静安三人是站在几棵树后的,被挡住了身影,并没有被人发现。

    最后还是李静安偏了一下脑袋,看到对边两个人在结印,才发现事情不对。

    等到他反应过来,那结界已经开始展开了,且已经向他们汇聚了,目测应该能把他们关在里面。

    李静安大惊失色,喊了一声,“走!”

    那两人还在看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李静安看时间来不及了,双掌齐出,左掌击中于泽杨的右胸,右掌击中宁可唯的左胸。一把将两人推了出去。

    宁可唯倒在地上,小脸绯红。

    正要起身发火,却看到一面红光拦在了前面。正好把她和李静安隔开了。

    “结界?”

    于泽杨也爬了起来,来到那堵红色结界外,“静安?”

    李静安皱着眉头,用手往那红色结界上摸了一下,但立刻就被弹开了,“是高阶结界。”

    于泽杨着急道:“那怎么办?”

    李静安淡淡道:“自求多福。”

第八章不信佛

    场中歌桡与释空斗得越来越烈。

    “歌桡,你不过一四品剑客,还是末流,怎敢与贫僧相斗,你这是自寻死路。”

    释空大佛手落下,砸在地面上,印出一个深约半尺的巨大手印。

    “释空,你身为佛门弟子,却毫无佛性、佛心,我要按规拿下你。”

    歌桡双指御剑,对着释空的头顶插去。

    “就凭你?”释空开怀大笑,“哈哈,不自量力,让你看看我佛门的力量。”

    释空突然悬空而定,单手树掌放在胸前。

    “大日如来灭世掌!”

    他一掌拍出,佛光大胜,还有佛吟之声响彻大地,让人胸口沉闷,生出上西天的欲望。

    李静安双手抱着后脑勺,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宁可唯来到红色结界旁,“你都着急的吗?”

    李静安看了她一眼,“着急有什么用?”

    宁可唯道:“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

    李静安问道:“我能做什么?”

    宁可唯默了默,然后在结界外的草坪上坐了下来,望着那边的战斗。

    于泽杨则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无法做到李静安那般气定神闲,而是时不时看一眼战场中央,时不时看看李静安,为他着急。

    真是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突然三人心口同时一沉,脑袋也有些难受。

    李静安说道:“我突然好像上西天。”

    宁可唯也道:“我也是。”

    于泽杨自然一样,只是他立刻惊呼了起来,“静安!小心!”

    李静安转头一看,一个黑影突然就飞了过来,重重撞在红色结界上,然后又反弹到了地上。

    李静安斜眼皱眉看了一眼,“诶,好眼熟。”

    于泽杨说道:“就是歌桡老师。”

    李静安赶紧站起身,把趴在地上的歌桡翻了过来,“咋回事儿啊,怎么没打赢?”

    歌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问道:“你怎么在结界内?”

    李静安耸耸肩,“谁知道呢?”又问:“现在怎么办?你还能打吗?”

    歌桡摇头,“他太厉害了,我的五脏六腑都他打伤,已经无再战了。”

    李静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真是麻烦。那快让你的人把结界撤掉,换个能打的人进来。”

    歌桡立刻拒绝道:“不行!绝不能放他出去。”

    李静安看了他一眼,“那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了啊。”

    歌桡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青山,或轻于鸿毛,我……”

    李静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对对对……青山和鸿毛我们一会儿再谈,先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还是说,你也没办法,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歌桡看了李静安一眼,问道:“你怕死吗?”

    李静安回道:“额……还好。”又道:“这么说,你是没办法了。那……行吧,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李静安盘腿坐了下来。

    “静安!”于泽杨着急,他看到那个大佛一步一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歌桡,去西天吧。”释空佛音传来,带有一种蛊惑之力。

    歌桡竭力稳定心神,说道:“释空杀我可以,但饶了这个孩子。此事与他无关。”

    释空看了一眼边上的李静安,哈哈笑道:“我释空身为佛门弟子,绝不滥杀无辜,只会普渡众生。”

    忽然他眼睛一亮,高举起一手,“小孩,佛祖唤你,去西方极乐吧。”

    佛音又起,李静安感到脑袋一沉,心道:“我又想去西天了。”

    但好在他对外界并无多大的欲望,因此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同时回想看过的道心诀。

    “清净无为,自在逍遥,自然之法,顺其本心,无欲之无所欲,无应之无有应……”

    瞬间对这佛音厌恶至极,大声道:“我不信佛,不去西方极乐!”

    轰!

    佛音溃散,释空被反噬地连连后退,惊讶道:“你竟能抵抗我的佛音?”

    李静安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我不信佛,自然不会被佛音蛊惑。我不向往极乐,自然不去西天。”

    释空恼怒,“无知小辈,竟敢不信我佛。我毙了你!”

    李静安道:“不知何为佛,岂敢信佛。”

    释空张嘴就要解释,“佛就是……”但话说到一半,竟说不下去了。

    李静安询问:“佛就是什么?”

    释空放下手,说道:“佛就是……”还是说不出来。

    他努力回忆师父的教导,又从佛经之中细找,但都没有答案。

    此时,听到动静的人都围了过来,虽然释空很厉害,但因为有结界在,他们也不怕。

    更何况一些人身边还跟着家长,不少人一看就是高手,至于有多高,自然是参差不齐了。

    众人看向李静安和释空,皆好奇翘首。

    秦胜寒走到自己父亲身边,“又是他。”

    那中年男人,也就是庸平郡王秦定微微一笑道:“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待在哪里都会发光。”

    秦胜寒轻哼一声,“他现在在结界内,面前还是一个三品武圣,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发光。”

    秦定没再说话,也为李静安捏了一把冷汗。

    释空绞尽脑汁,也没寻到答案,只是仰望苍天,冥思苦想。

    李静安盘腿而坐,单手支颐,心道:“哎,真是累啊,好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可是宿舍还没找到,床铺也没弄好。真是麻烦,还有这么多事儿。

    一会儿又去吃什么呢?真是麻烦,人为什么要吃饭啊。哎~”

    他的思绪早已飘远,甚至有点想睡觉。

    秦胜寒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定道:“应该……是在辩法吧。”

    秦胜寒偏着小脑袋,“辩法?也没看到他们斗嘴啊。”

    秦定道:“这……我也不清楚。”

    秦胜寒皱着两条细长的眉毛,着急道:“到底打不打啊?真急人。”

    秦定道:“你很想他们打吗?你很想那个少年死?”

    秦胜寒不置可否,“反正我不喜欢他。”

    秦定好奇问道:“为什么?”

    秦胜寒偏着小脑袋道:“太爱出风头了,好像他是世界的中心一样。”

    秦定哈哈大笑,“他是不是世界的中心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爱出风头。

    这少年虽然拥有上好天资,但性情散漫,绝不是个爱露脸的人。”

    秦胜寒道:“那他怎么总是出现在我眼前?”

    秦定笑道:“佛家说,缘来缘去,缘聚缘灭,都是缘。可能这就是你和他的缘分。”

    秦胜寒瘪瘪嘴,“我才不想和他有缘呢,泥腿子一个。”

    秦定莞尔。

    释空想了半晌,终于有了答案,笑着说道:“渡世人者为佛。”

    李静安睁开眼睛,不过还是单手支颐的模样,又问道:“那何为渡世人?”

    释空这次回答很快,“当然是救苦救难,帮世人脱离苦海了。”

    李静安又问道:“何为苦海?”

    释空道:“凡尘世间便是苦海。”

    李静安微微坐直了身子,再问道:“佛如何帮世人脱离苦海?”

    释空道:“皈依我门,信我真佛。”

    李静安继续问:“皈依佛门的人是否脱离了苦海?”

    释空迟疑,但还是说道:“自然是的。”

    李静安继续道:“那他们是否还有烦恼?还有欲望?”

    释空微笑,“自然没有。”

    李静安道:“若无烦恼,为何佛门僧侣个个都说自己忧虑苍生?若无欲望,为何佛门弟子人人都想诵经成佛?”

    释空张了张嘴。

    冥思片刻后说道:“那就是还有烦恼和欲望,六根未尽。”

    李静安道:“既然还有烦恼,还有欲望,那怎么能算是脱离了苦海?”

    释空:“这……”

    秦胜寒美眸瞪大,“他们还真是在辩法!”

    秦定微微一笑。

    旁边不少人都围了过来,其中还有几个小沙弥。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和空相寺的大法师说什么。

    李静安吐出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既然皈依佛门,信你真佛,还不能脱离苦海,那我为什么要信?”

    释空道:“这……”

    李静安又道:“法师,你修为高深,佛法却不高深,看来你也不懂佛。”

    此话一出,释空好似被一拳击中了般,随后周身佛像金身溃散,瞬间化为乌有。

    他几次想要重新聚起佛像金身,都没能成功。

    李静安又道:“佛像金身都聚不起来了,看来你也不信佛了。”

    释空心头一震,连周身的金光都消散了。

    他脸色大变,怒吼道:“孽障,胆敢坏我佛心,乱我佛法,我要你死。”

    李静安平静道:“法师,你动杀心了,这是犯戒!”

    释空一愣,随即面庞更加扭曲,“我杀了你!”

    他高高跃起,一拳轰向李静安的脑袋。

    “静安!”于泽杨着急大呼。

    旁边的宁可唯也是有些紧张。

    远处的秦胜寒和秦定,皆看向这边。

第九章月新月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已做到生死看淡,波澜不惊的心境,我……不如也。”秦定暗自赞叹道。

    不远处的商洛也心道:“父亲说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这人面对如此凶险境况,却依旧坐看春风,面无惧色。真……乃豪杰也。”

    他眼光如火,对这个同龄的少年,默默佩服。

    秦胜寒也微蹙眉头,“他不怕死吗?还能镇定坐着,果然不太简单。”

    李静安望着冲过来的释空,刚要动,却发现腿麻了。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便不再躲了,默默闭上了眼睛。

    反正逃不掉,又何必麻烦,去浪费力气逃呢?

    但面对生死,还是有点害怕,所以他干脆闭眼。

    眼不见心不烦。

    释空一拳轰来。

    轰!

    “静安!”于泽杨大呼。

    “啊!”不少女子吓得惊声尖叫,用手挡住眼睛。

    树叶吹动,尘土飞起。

    “啊呀呀,怎么不继续辩了,我还没听够呢。”

    一个人影凭空出现,挡在了李静安的身前,一掌抵住了释空的拳头。

    众人大惊。

    “这谁啊?”

    “谁啊?”

    “好厉害,竟然抵住了释空全力的一拳,而且看起来还那么轻松。”

    “哇,好帅啊。”

    “短发,他是士兵?”

    ……

    旁边几个布阵结界的人更是震惊,“他是怎么进去的?”

    “这可是四阳赤光阵,六阶结界阵啊。”

    ……

    秦胜寒眼睛眨了眨,惊喜道:“爹,他是……”

    秦定点头,“上阳学宫第一天才,暗影司天字一等刺客,第一批大宁赤剑,赤鬼魅狐左影左求明。”

    秦胜寒问道:“他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执行任务的吗?谁被盯上了?难道是这大和尚?”

    秦定摇头,“这大和尚还不值得他出手,应该是有其他任务。”

    ……

    来人正是左影,他早已闯入结界中,只是一直没出现。

    释空皱眉,“你是谁?”

    左影松开自己的手,拱手道:“在下左影,是上阳学宫新来的老师。”末了,又补了一句,“黄级。”

    释空眯了眯眼,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不过也无所谓了,再次举起一拳,“无名鼠辈,拿命来。”

    一拳打去,正中左影的额头。

    释空大喜,但旋即脸色大变。

    拳头前方的人影已经溃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释空左顾右盼,“人哪去了?”

    在后面。

    释空转身挥拳,左影却贴着他的后背转身,好像两人是背靠着背贴在一起的。

    释空大怒,奋力转身想要打到左影,却始终碰不到他。

    “三品武圣么?力量是够了,但速度差了些。反应也慢,步伐更是乱七八糟。”

    左影贴在释空后背上,一脸轻松笑意地喃喃自语,“啊呀呀,这种水平怎么教得好学生?”

    “去死!”释空恼怒,脚步急转,一下拉开了和左影的距离,然后又脚尖一点,急转回身,高高举起一拳,朝左影后脑勺打去。

    “小心!”歌桡急呼。

    “放心。我可是最强的。”左影嘴角微笑,淡淡说道。

    然后在释空一拳朝他轰来时,立刻绕到释空侧边,用左手抓住了释空的手臂。

    “好快!”释空心惊,同时又发现自己全力打出的一拳,竟然被人用左手从侧边阻了拳势,心中更是惊骇。

    他手臂一甩,挣脱左影的束缚,然后双拳猛地左影打去,又快又急,如雨打芭蕉一般。

    左影只是伸出右手,同样出拳,但是以一拳打对方两拳。

    释空更加震惊,自己双手出拳,竟然快不过人家单手出拳。

    他咬紧牙关,速度再次加快,手臂上、额头上,青筋全部暴起,而且泛红。

    左影单手从容应对,还不忘笑着说道:“太慢了,太慢了,再快点,再快点……”

    他开怀大笑,玩得尽兴。

    “可恶,他怎么这么快?”

    释空恼怒,知道再这样打下去,自己非得累死不可。在大力轰出一拳后,迅速跳开。

    左影笑道:“还打吗?”

    释空道:“若不是我佛像金身被破,你不是我的对手。”

    左影连连点头,双眼笑眯成一条线,“啊对对对……”

    “……”释空冷哼一声,随即又左手掐诀,体内虽无金光,但却有黄光浮现。

    “土法·大葬掩生!”

    他左手一挥,地面忽然翻滚了起来,黄色的泥土不断从地底翻涌而出,然后一起向左影这边涌来。

    好像山体滑坡!

    要将几人全部埋葬进去。

    他不仅是个三品武圣,还是个三品法师。

    玩五行术法,也有一套。

    看到无数泥土好似遮天蔽日般翻涌而来,于泽杨大惊失色,连声呼喊,“静安!静安!”

    李静安脚麻,只得继续盘膝而坐。

    秦定微微摇头,“此子心境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啊。”

    商洛心道:“若是我,绝不可能做到这般从容不迫,我不如他。”

    左影回头看了一眼,笑问道:“喂,小子,你看他这土法施展的如何?”

    李静安抬起眼皮道:“结印一般为左阳右阴,左手十个天干印,右手十二个地支印。但他只用了左手,一手施两印,还能如此顺畅。挺厉害的。”

    左影背对释空那边,笑道:“结印虽是左阳右阴,但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一手施两印也不算什么。

    他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

    泥石流已经扑来了。

    他朝后面伸出一只手,好像在示意那些泥土停下。

    然后那些泥土便停下了。

    任凭释空怎么调动,也不管用。

    释空大惊,指着左影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左影没理会他,继续之前的话对李静安说道:“土法对应的是五脏中的脾,而观他气息,他明明是脾虚心热,应当主火才是,他却强行催动了脾,还能施展出这么强大的术法范围,修为可见一斑。”

    又笑着说道:“那你为何看似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但心火也这么旺盛呢?”

    李静安无奈道:“我也心慌啊。”

    左影微微一笑。

    后面的释空大手一挥,撤去所有泥土,大声问道:“我问你是谁?”

    左影转身,用手挑了挑额前的刘海,说道:“我说了,我只是个新来的黄级老师。”

    释空甩袖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的修为在我之上,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黄级老师。你一定有其他身份。”

    左影认真道:“我现在只有老师这个身份。”

    又说道:“所以,当着学生的面,我不打算杀人。你束手就擒吧。”

    释空冷哼道:“想要我束手就擒?哼,我师父是空相寺的方丈,是大宁国师,你们谁敢动我?”

    左影不以为然,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我敢!”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女人摇摇晃晃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

    正是上阳学宫的院长,如今已经四十岁却没还嫁出去的老酒鬼,月新月。

    她皮肤白嫩、腰身纤细、双腿修长、面容精致,丝毫看不出已经四十的年纪,倒像个不到三十的风韵女人。

    她穿着一件蓝色长衣,里面是个红色低胸诃子,只不过在汹涌波涛的支撑下,隐隐有不堪其负,呼之欲出的迹象。

    她没有穿鞋,而是赤着脚走来,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学生家长眼睛都看直了,就算有怒目妻子在旁,也难以抵住诱惑。

    有老人侧着身,伸出一只手虚挡在脸前,丝毫遮蔽不了视线,“这不敢看哪不敢看,这不像话啊,这不像话啊这这……”

    也有妇人啐道:“这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这个。”

    也有男子红着脸,梗着脖子望着那边说道:“有伤风化,难登大雅,俗!”

    ……

    月新月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扭着腰肢就走到结界旁,“把结界打开!”

    布阵的四人相视一眼,随即立刻解除结界。

    月新月大步跨入,白皙如玉的脚掌踩在泥土上,却不沾任何尘土。

    她来到释空面前,问道:“你说没人敢动你?”

    释空与眼前这女人见过许多次,有些地方就算看了上百遍,还是忍不住偷瞄一眼。

    说道:“我师父是国师,当今圣上算是我师兄,你们要是敢动……”

    月新月一脚将释空踹倒,而后上前,抬起那条白皙玉腿,就朝释空的面门狠狠踢去,踢得释空哀嚎不已。

    月新月没有招数,只是用最简单,最便捷,最市井的法子打。

    但就是这样,释空全无招架之力,只能惨叫连连。

    “在我的地盘你装你娘咧。就算你师父来了,我也照踹不误。呸,什么玩意儿?”

    月新月踩着释空的脑袋,将其狠狠踩进泥土里,啐了一口,像个乡下泼辣的寡妇。

    外面不少此前没见过这位院长的家长和学生,皆瞠目结舌:这人真是院长?

第十章垫背

    月新月打完,收回玉腿。

    喝了一口酒,又对远处还躺着的歌桡喊道:“歌老师,这人犯了什么事?”

    歌桡已经动不了,对旁边的李静安说道:“小孩儿,扶我过去。”

    李静安按了按自己的双腿,艰难起身,“真麻烦。”

    他来到歌桡身边,然后伸出一只手抓住歌桡的衣领,一把就将他拽了起来,然后扛到了自己的肩上,像是农村扛麦秆一样。

    旁人眼睛瞪大,“这家伙也太无礼了吧,竟然这么对歌老师。”

    李静安可不管这些,他是怎么省力,怎么简单怎么来,一般不太会顾及歌桡的感受,能帮忙就不错了,还想怎样?

    歌桡也是懵了,他以为自己会被恭恭敬敬搀扶过去,却不想竟是被这么粗鲁地扛了过去。

    他有些无语,不过对李静安又有了新的认识。

    两人来到月新月身旁,李静安把歌桡提在手里,如同提一个破布袋,问道:“给谁?”

    这真的是把他当包袱货物了。

    秦胜寒皱眉道:“乡野小子,真是无礼。”

    秦定却有不一样的看法,“神色平静,不卑不亢,是为大才。”

    月新月看了李静安一眼,没太在意李静安的方式,看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才。

    她喝了一口酒道:“就那么扶着吧。”

    李静安耸耸肩,表示无奈,只好那么抓着歌桡的后背,单手扶着他了。

    月新月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歌桡轻咳一声,正了一下自己的气,说道:“这孩子举报,说他搞内幕,在西院考试还没结束时,就擅自敲定了特招名单,定下了人选。他蒙骗了大众,是大罪!”

    李静安看了歌桡一眼,心道:“你说他就说他,把我带进去干什么?”

    释空一听是李静安举报,眼睛瞬间瞪大,双眼欲喷出火来。

    只是他躺倒在地,满脸鲜血,已无法动弹了。

    又惨笑说道:“不都是这样么?我只不过是奉上级的意思行事罢了?”

    月新月问道:“上级?哪个上级?是谁?”

    释空一哑,不再说话。

    月新月用脚踩着他的脸,蹂躏了几下,问道:“我问你,你上级是谁?是不是国师老儿?”

    歌桡大惊,其余人大惊,就连庸平郡王也是大惊。

    左影和李静安都一脸淡定,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有人低声道:“这女人怎敢对国师无礼?”

    “要是让国师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这女人这样,我们还要不要孩子送到这里修行?国师会不会怪罪我等?”

    ……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月新月只是喝了一口酒,并不在乎。

    脚下继续用力,“我问你话呢?谁指使你的?”

    释空面无表情道:“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月新月收回脚,冷哼一声道:“想一个人包揽所有?哼,你觉得我给你机会吗?”

    转头对歌桡说道:“把他带回去,用问魂术拷问他。”

    释空脸色大变,任何人在问魂术的挟制下,都将毫无秘密可言。

    因为施术的人会进入你的脑海,好似手握光阴长河一般,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听到你所听到的一切,就算是你藏在内心最深处,有些还一时想不起来的,只要有这份记忆,他都能窥探。

    那时将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释空惊慌道:“不不不,你们不能对我使用问魂术,我是国师的弟子,我是三品法师,还是学宫的地级老师,我传授你们佛法,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月新月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带走!”

    歌桡应了一声,对两边刑罚堂的人吩咐道:“封住他的经脉,把他带下去!”

    “是。”两个弟子上前。

    李静安心想要不要趁这个时候把歌桡递给他们,自己也好解脱。

    但这时,释空忽然大喝一声:“去!”

    他身上的红色袈裟猛然抖开,一下将李静安卷了进去。

    众人大惊,没想到释空还能施法。

    月新月皱眉,一脚踹在那个已经变成了一个圆球的红色袈裟上,但却毫发无伤。

    袈裟上有一百零八个银蚕丝线绣制而成的金身罗汉,此时都显化了出来。

    他们或站或坐,或走或跑,或长耳或短手,或高大或渺小……各式各样,千奇百怪。

    又有符文围绕飞舞,奇幻庄严。

    歌桡说道:“这袈裟是件法袍,只能从内打破,很难从外打破。”

    月新月皱眉,“这样,那个小孩岂不是危险了?”

    歌桡沉默。

    月新月看向左影,“你先前能穿过结界,现在能进到这个法宝内吗?”

    歌桡也立刻看向左影,先前左影突然出现在四阳赤光阵中,吓了他一跳。他不知道左影是怎么穿过那个六阶结界的,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只希望左影能进入这个袈裟法宝中,去救出那个小孩。

    左影微微一笑。

    月新月眼睛一亮,有戏。

    左影道:“不能。”

    月新月黑脸,你不能你笑个登儿啊。

    翻了一个白眼,便无视左影了。

    袈裟内,看到四周袈裟上闪烁的巨大罗汉金身,李静安不知是自己变小了,还是袈裟变大了。

    他望着前方满脸怒火,已经站起身的释空说道:“你要拉我垫背?”

    释空恼怒道:“你害我如此,我岂能让你存活?”

    李静安耸耸肩,走上前几步,“你已是佛门弟子,佛祖在召唤你,要你去西天极乐,你拉上我干嘛?”

    释空道:“我去西天,你下地狱,你如此多嘴,该下拔舌地狱。”

    李静安摇头,“地藏王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你让我下去,岂不是给地藏王找事?”

    释空一愣,但随即又挥手道:“少给我讲这些,我已是将死之人,哪还管得了地藏王。你拿命来吧。”

    他举起左掌,快步朝李静安冲来。

    李静安站在原地不动,好像已经认命般。

    但就在释空来到他身前,准备一掌拍下时,李静安忽然一愣,随后脸色剧变,惊呼道:“国师?!”

    释空一愣,正回头去看,但立即反应了过来,连忙回正脑袋。

    但李静安右手伸出双指,将全身所有的炁一次性调动完毕,然后全部汇聚于双指间,狠狠朝释空的左上腹脾戳去。

    释空的速度也很快,那只举起的左掌,就悬在李静安的头顶上,差点就后发先至了。

    他神情痛苦,慢慢后退,指着李静安道:“你……你怎么知道?”

    李静安淡淡道:“你明明心火旺盛,脾虚阴寒。可你偏偏不使用火法,却使用土法,说明你心脉受损,应该是佛心崩碎的缘故。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休养几日,再读几遍佛书就能修好,心脉不是大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脾,你本不擅长使用土法,却强行催动,还是左手单手催动。

    哼,虽然双手都可结印,一手施两印也是有的,毕竟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但不管怎么说,阳中的阴,只是少阴,无法代替完全完整的阴。

    是故,阴气不足,阳气不盛。再加上你的脾本来就虚,你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李静安继续道:“此外,你与歌桡战斗时,施展了那个什么大日如来灭世掌,那个掌法太过凶猛,耗费了你大量炁,对你也是一种反噬。

    这也是为何,你明明右手看着安然无恙,却不用右手的原因。不是你不使用,而是你无法使用。

    因为你已是强弩之末!”

    李静安摇了摇脑袋,继续说道:“你右手不能使用,只能全部使用左手,而左手调用炁,又不得不经过脾,可你的脾早就不堪重负了。

    就像一栋千疮百孔,四面危墙的破屋。

    只要我施加一定的外力,你这破屋……”李静安看向释空的眼睛,“便会瞬间倒塌!”

    释空吃惊地看着李静安,没想到自己的情况,全被这小子发现了。

    他感到不可思议,更加不甘,怒吼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李静安摇头,“你错了,不是我要害你,是你自己害你自己。若是你不搞这些事,谁害得了你?”

    释空愤怒道:“世道如此,我不过是顺应世道罢了,我有什么错?”

    “别什么锅都往世道身上甩,你自己傻×,怎么怪起世道来了。”

    他双手抱起后脑勺,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哎,算了,和你讲个什么道理,太麻烦了,快毁灭吧。”

    释空面庞扭曲,随后周身抽搐了起来。

    然后便看到他大口大口的吐血,最后连五脏都吐了出来。

    李静安连连后退,觉得恶心。

    突然左影出现,一只手搭在李静安的肩膀上,笑道:“小家伙儿,走了。”

    瞬间,他被左影提了出去,来到袈裟的外面。

    而袈裟也在片刻后炸开,迸出一大片恶心的血肉,一些站的近的人,满身都是血水,吓坏了不少女孩子。

    月新月看了左影一眼:不是不能进去吗?

    外围。

    秦定大手一挥,一些血水顿时散开,落到了地上。

    又望着李静安的背影说道:“真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出来。”

    秦胜寒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的,那和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战胜他很难么?”

    秦定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终究还是忍住没说什么太重的话。

    于泽杨和宁可唯看到李静安没事后,立即跑了过来,满心欢喜。

    “静安。”

    李静安转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宁可唯眉毛一挑,笑着说道:“诶,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

    话还没说完,李静安突然朝她扑来,脑袋重重撞在她的胸脯上,吓了她一跳。

    她连忙将人推开,又羞又恼,但她又马上发现李静安是晕了过去,便只好忍住羞怒,把人扶起了。

    于泽杨急呼,“静安!”

    左影说道:“别担心,他只是内炁耗完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于泽杨这才放心。

    月新月啐了一口,“他爷爷的,竟然自爆了,什么都不留下。”

    左影微微一笑,大手一招,那些崩碎的袈裟又合在了一起,落在了他的手上,“还有件袈裟,虽然不是什么高阶法器,不过……也不错了。”

    月新月拿起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丢给了于泽杨,“人是他杀的,东西就给他吧。”

    于泽杨一听,立刻接住。

    宁可唯无语,正打算把人还给他的,这下不好还了,只能稳稳抱住。

第十一章邀请

    之后,月新月派人打扫广场,处理这些血肉。

    又让歌桡写出通告,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并代表学宫致歉。

    同时,在通告里对李静安进行了大肆夸奖,还用上了“英勇无畏,临危不惧”等字眼,看得不少学生钦佩不已,连连赞叹。

    不到半天,李静安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学宫。

    此外,学宫还宣布今年西院特招考试延期到秋天,以秋训成绩作为西院录取标准。

    这一消息传出,又引起众多学生广泛议论。

    因为大家都知道,秋训不只考文科,还有武科,且以武科为主。

    不少世家公子小姐,对此大感苦恼,因为他们好些人凭关系就能直接进入西院,这下好了,还要考试,还是实打实的秋训武考,这简单是要老命。

    因此,不少人把这份不甘和恼怒直接盖到了李静安的头上,怪他多事。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李静安心存感激,因为李静安这么一搞,让他们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只要到时候拳头够硬,也不是没机会进入西院。

    ……

    房间内,李静安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他躺在一张没有被子的床板上,旁边是略显局促的宁可唯。

    于泽杨帮李静安办理入学手续去了,她不得不留在这里看着。

    只是这里是男生宿舍,一栋楼全是男人,所以她多少有些不适应。是不是看向门口,看于泽杨回来没。

    “咳咳……”

    李静安醒了过来,一看眼前坐着的是这个少女,微微皱了皱眉。

    他坐起身,握了握拳,感受到体内的炁恢复了一成,稍微安心了些。

    又望着少女问道:“于泽杨呢?”

    宁可唯看到李静安醒来,心里好过了些。不像只有一个人时,超级尴尬紧张。

    她笑着说道:“去帮你办入学的事情了,应该还有一会儿才会回来。”

    李静安点点头,又望了一眼旁边的天色,震惊道:“到黄昏了?”

    宁可唯连连点头,“可不是?”

    她之前还怕万一天黑了,到了晚上,自己还要不要留在这里,还好李静安醒过来了。

    李静安下了床,看了一眼周围环境。

    不大的一间房,里面两角各摆一架床,上下两铺。

    紧挨着门口的,是一排柜子,一共四个。

    房屋中间有一张长桌,上面还有笔墨纸砚等物。

    长桌周围凌乱地放着四个凳子,上面还有些许脚印。

    抬头看去,头顶是一盏御灯——一种以御石为能量的灯。

    在门口有一根细线,只要拉动那根线,出动御灯底座的机关,就能激发御石,使其发亮。

    御石是这个国家的主要能源,也是战争的必备能源。

    李静安的父母,或者说大宁王朝的很多百姓,都是从事挖御石矿的工作。

    宁可唯的父母也是。

    二人都是靠着努力才考上了这座大宁帝国第一学府的平民子弟,并无太过特殊之处。

    李静安转过头,问道:“你叫?”

    宁可唯只得再次自我介绍道:“宁可唯,是蚂蟥村的。”

    李静安偏头想了一下,好像两人的家离得也不算太远,就隔了几座山,几条小河而已。

    “嗯,记住了。”

    宁可唯嘿嘿一笑,正要说话,门口忽然探进来几个脑袋,不过看了一眼后,又立马消失了。

    宁可唯看了一眼说道:“真烦,一会儿来几个,一会儿来几个,烦死了。”

    李静安问道:“什么情况?”

    宁可唯解释道:“看宿舍呗,学宫不分配宿舍,让我们自己找,反正一个宿舍四个人,他们看到大门敞开,就探头看看呗。

    不过有你在,应该没人会住进来吧。”

    李静安问道:“我怎么了?”

    问完后,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自己上午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惹了国师的徒弟,应该没人愿意和自己来往了。

    想到这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用麻烦,去理会这些旁人;优的是不知国师会不会派人来整自己。

    “哎~”

    他长叹息一声,抒发自己的苦闷。

    这时,于泽杨抱着两床被子走了进来,看到李静安醒了后,笑道:“你没事了?”

    李静安嗯了一声,顺手接过被子。

    宁可唯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李静安正要开口拒绝,那高马尾少女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溜得太快。

    李静安无奈,只得先整理床铺。

    待整理得差不多时,于泽杨把那个袈裟拿了过来,说道:“静安,院长让我把这个给你。”

    李静安一看这法袍,登时瞪大了眼睛,“袈裟?”

    于泽杨摊开袈裟,笑着说:“左老师说这个是一件不错法袍,你要不要穿穿看?”

    李静安一把将袈裟裹了起来,揉成一团,着急道:“你……你怎么接下了?”

    于泽杨说道:“院长说人是你杀的,东西,也就是这件法袍,当然归你了。怎么了?”

    李静安气不打一出来,说道:“什么人是我杀的?人是她杀的,我没杀人,人不是我杀的。”

    说到这里,又委顿坐下了下去,“完了,全完了,人明明是被那女人逼死的,现在全推到了我头上。哎~真麻烦。”

    李静安气恼,心想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晕倒呢,要是自己醒着,绝不会收这件袈裟。

    还有那个胸大女人怎么回事?真是胸大无脑?这种事都不知道帮自己隐藏一二,还把袈裟给自己,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那个歌桡也是,什么脑子啊?竟然在那个时候,把自己抖出来。这样以后谁还敢举报啊?

    真不知他这刑律老师怎么当的?怎么这么蠢?

    李静安头大如牛,原本以为来了学院能安心躺平,过起平静悠闲的生活,谁想到才第一天,就搞出这么多事,真是……服了。

    “哎~”

    他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突然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布袋,心道:“若是我现在溜走会不会……不行,国师的人遍地都是,大宁是四百八十寺,里面的僧侣全是他的小弟,我逃到那里都不行。

    而且,我要是走了,把于泽杨的这老实人留在这里,他非得被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李静安摇了摇头,“看来溜是不能溜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哎~”

    于泽杨看他一会儿叹一口气,一会儿叹一口气的,问道:“怎么了?静安。”

    李静安摇头,“没怎么,我头痛,想要睡会儿。”

    于泽杨说道:“一会儿再睡吧,我们先去吃饭,不然过时间了就没饭吃了。”

    李静安把头蒙进被子,“不吃,我不饿。”实在是没心情。

    于泽杨又劝了几句,但看到李静安实在不愿出去,只能作罢了。

    等他走了没多久,李静安就睡了过去。

    但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黑影,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剑,不急不缓地走进了宿舍。

    ……

    “郡主。”月湖湖畔,一座凉亭里,一身黄色劲衣的商洛拱手道。

    秦胜寒转身,微微一笑,“不用叫我郡主,大家现在都是学宫学生,叫我胜寒就好。”

    商洛是个直爽的人,立即改口,“胜寒。”

    秦胜寒笑了笑,又说道:“今晚吕剑那些人准备了一个湖边小宴会邀请我去,你去不去?”

    商洛摇摇头,他不喜欢这些宴会,觉得没什么意思。

    秦胜寒也不恼怒,她知道商洛的性格,又道:“其实我也不想去,但……我爹想让我多和这些人走动走动,你也知道吕剑这些人身份不简单,和他们搞好关系不是什么坏事。”

    商洛笑道:“那你就听王爷的,去就是了。”

    秦胜寒点头道:“我是打算去,不过……我还想请一个人和我一起去。”

    “谁?”

    “李静安。”她已经打听到了李静安的名字,另外通知栏上也说了。

    商洛偏着头想了一下,笑道:“你是想让我去请?”

    秦胜寒点头,“他在男生宿舍,我不太方便。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商洛苦恼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

    秦胜寒笑道:“你就说有几个有身份的人看到他上午的英勇表现后,想结交他,他自然会来。哦,对了,先不要说有我,我可不想一开始就以势压人。”

    商洛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我觉得他不会来。”

    秦胜寒不解问道:“为什么?”

    商洛说道:“他不像是那种喜欢攀附显摆的人,郡主看错他了。”

    秦胜寒侧目,“你对他很了解?”

    商洛摇头,“未曾深聊过,不过今天看他的一举一动,我觉得……是这样的。”

    秦胜寒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说道:“你别管那么多,你就按我说的去邀请他,他要是不来,你在搬出我的身份,我不信我一个郡主,还请不来他一个泥腿子。”

    商洛微微皱眉,不过还是说道:“我去试试吧。”

第十二章自来熟

    “院长。”歌桡快步走入天甲间,“永安城传来消息了。”

    永安城是大宁的首府,离这里千里之遥。

    月新月正在处理桌上一堆文书,心烦得很,皱眉问道:“放什么屁了?”

    歌桡眼角跳了跳,说道:“国师说释空有罪,该下地狱,他会派其他高僧前来继续教学佛法。”

    月新月放下手里的文件,“只是这样?”

    歌桡点头。

    月新月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又问道:“左影的情况调查清楚了吗?”

    歌桡道:“已经调查清楚了,他本身就是我们上阳学宫的人。”

    月新月抬起头,“我们上阳学宫的人?”

    歌桡那张黑脸上,略微出现了些笑容,“他是大宁六十一年从我们学宫毕业的,是学宫当年公认的第一天才。

    他十五岁就加入了暗影司,成为了卫崇的弟子。此后,一直在出阳国做事,很少在国内出现。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一时没想起来。”

    月新月偏着脑袋想了一下,“出阳国?赤鬼魅狐?”

    歌桡点头,“就是他。”

    月新月猛地站起身来,胸前的两团柔软忍不住颤动了几下,“他就是赤鬼魅狐!那个曾经刺杀了出阳国天皇的刺客?”

    歌桡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事还在保密阶段,不能大声议论。”

    月新月明白,刺杀一国老大这种事哪能随便谈论,更何况大宁朝廷还没承认。

    “没想到我们上阳学宫还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哈?”

    她挺骄傲的。

    歌桡说道:“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回学宫当老师,是在执行任务还是……”

    月新月也担心了起来,“像他这种人执行的任务必定非同凡响,不知道对我们学宫会有什么影响。”

    她皱起眉毛,但片刻后又舒展开了,“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反正学宫颠覆不了。”

    歌桡没有这么乐观,对左影的到来十分担忧。

    ……

    临字楼。

    甲子号宿舍。

    商洛来到门口,看到屋子里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劲衣的少年愣了一下,连忙微笑点头问候。

    那少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继续整理床铺和行李。

    商洛讨了没趣,也没在意,快步走到李静安身边,看到李静安已经睡下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去摇他。

    “李静安,李静安……”

    李静安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是张陌生的脸,问道:“谁啊你?”

    商洛自我介绍道:“在下商洛,海州人士。”

    李静安揉了揉眼睛,问道:“有事?”

    商洛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我有几个朋友,他们今早看到你的英勇后,对你十分钦佩,所以想请你过去聚聚。”

    李静安一听是这事,又倒了下去,“没兴趣。”

    听到李静安这么说,商洛心里开心。但还是说道:“邀请你的那几个人身份都不太简单,如果和他们结交的话……对你以后的发展,说不定会大有好处。”

    李静安趴在床上,瓮声瓮气道:“没兴趣没兴趣,我不发展,也不要好处。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果然,我没看错人。”

    商洛笑了笑,打算转身离开,却又想到秦胜寒的话,不得不又上前又说一句,“是郡主邀请的。”

    李静安翻过身来。

    商洛皱眉,心道:“看来还是向权势屈服了。”

    李静安抬起眼皮,像是死鱼眼一样地盯着商洛。

    商洛被看得有些发毛,问道:“怎么了?”

    李静安叹了一口气,“都说没兴趣没兴趣了,你怎么还这么啰嗦,说个没完啊?”

    商洛再次试探说道:“是郡主的邀请啊。”

    李静安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又闭上了眼睛,还翻了一个身,“我受了伤,不舒服,你让她一边玩去吧。”

    “……”

    商洛一愣,随即微笑,心中暗叹:“我果然没看错,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看来他就是这种人。”

    他心情甚好,总算遇到一个性情与自己相近的人了。

    高兴地大步走了出去。

    而这时,那个青衣少年也整理好了床铺,拿上桌上的剑,也走了出去。

    正好这时于泽杨走进来,一下就看到了一张冷酷的脸庞,吓了一跳。

    那少年没有理会,侧过身就走了出去。

    于泽杨进来看到四个床铺,已经有三个被占了,还差一个人。

    刚才出去的那个,就是第三人吧。

    于泽杨来到李静安身边,说道:“静安,我给你带了点包子回来,你吃不吃?”

    还真有点饿。

    李静安坐起身来,拿起包子就往嘴里塞。

    一边吃一边问道:“食堂吃饭是不是真的不要钱?”

    于泽杨点头又摇头,“有免费的,也有不免费的。”

    于泽杨就是因为知道学宫包吃包住,才那么努力往这里考。

    当然,改变命运也是一个原因。

    李静安看着手里的包子,“这个肯定不免费吧。”

    于泽杨点头,又小声说道:“这里的东西好贵啊,我都不敢多买。”

    李静安知道于泽杨身上的钱不多,不然两人也不用徒步走来了。

    其实李静安是有钱坐船来的,但于泽杨没有,李静安又拿不出两份钱来,所以两人只好走来了。

    “没事,等有空了,我们就把那件袈裟卖了,那东西看起来挺值钱的。”

    于泽杨瞪大眼睛,“你要卖了?那可是法袍啊。”

    李静安不以为然道:“法袍也要能穿才行。你我都不是和尚,给谁穿?而且,那和尚身份不简单,死了一个大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小的,老的。

    谁敢穿出去招摇撞市?这东西还是别留在身边的好。”

    于泽杨明白过来,又担心道:“那我们把法袍卖了,就没有人报复我们了吗?”

    李静安瘪瘪嘴,“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懒得想。”

    于泽杨点点头,“这外面真危险,真是处处有凶险。”

    李静安笑道:“你才知道啊,我们出村子的第一天,我就说了,肯定会有很多麻烦东西麻烦事,你当时还不信,以为城里人个个都彬彬有礼,待人亲和。现在怎么样?”

    于泽杨正要回答,宁可唯突然跑了进来,“嘿!”

    李静安的笑容戛然而止,恢复淡漠。

    于泽杨也诧异宁可唯的到来,不过还是笑着点头了一下。

    宁可唯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这才放心了许多,然后笑着问道:“你们吃饭了没有?”

    于泽杨点头。

    李静安没有回答,扬了扬手里的包子。

    “呀,包子。”

    宁可唯三两步走了进来,直接从袋子里拿了一个,然后直接塞进了嘴里,“真香啊,哪儿买的?”

    于泽杨瞠目结舌,又有些担忧。

    他知道李静安最讨厌别人动他碗里的东西,这少女大大咧咧的性格,明显触碰到了李静安的底线。

    果然李静安的脸色沉了下去。

    于泽杨赶紧上前,生怕李静安对这个老乡说什么过分的话。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李静安沉着的脸色消失了,转为颇为无奈的表情。

    “算了,懒得说她。”李静安心里安慰自己。

    宁可唯丝毫没察觉这些,只是自来熟地吃着东西,又随口问道:“一会儿你们出去逛吗?我想熟悉一下学宫环境。”

    于泽杨有了兴趣。

    李静安看了他一眼,默了默然后说道:“不去,你自己去吧。”

    他可不想带个话多的女人,烦死了。

    一会儿,就他和于泽杨两人就行了。

    “别啊,咱们一起去,反正你们也没事。”

    宁可唯三两口又吃完一个大肉包,都不带抹嘴的。

    看到她又要伸手要拿,李静安赶紧把袋子拿开。

    可惜宁可唯后发先至,速度更快,明显修为要比李静安要高一些。

    李静安真是无语了,只是说道:“我们有事,我……”

    等一下,等我想个理由。

    “好了,我吃完了。”宁可唯吃完后拍拍手,好像这样就能将油渍拍干净。

    “我们出发吧。”

    她站起身,一手拉着李静安的胳膊,一手拽着于泽杨的胳膊,拖着就往外走。

    于泽杨倒是无所谓,但李静安则是一脸震惊。

    这女的怎么这么……

第十三章孩视

    月湖湖畔,一座凉亭内。

    有十几个学生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秦胜寒靠着湖边主位,居中而坐。

    几人正说笑时,商洛走了过来。

    秦胜寒朝他后面看了一眼,微微蹙眉,“他没来?”

    商洛点头,“我早说了他不会来,他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这话一出,旁边好几人顿时脸红,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说什么。

    商洛是大将军之子,论地位,还在他们之上,他们可不敢随便招惹。

    虽然大家明面上都是学宫的学生,没有高下之分,但这背后的背景,还是要考虑一二的。

    秦胜寒站起身来,冷哼道:“你可说了,是我邀请他来的?”

    商洛点头。

    秦胜寒怒气更甚,“好大的架子,连本郡主的面子也不给。”

    想了想,又问道:“他怎么拒绝的?”

    商洛想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他说受了伤,不舒服,让你自己一边玩去。”说完,还忍不住笑了一下。

    “什么?!”

    一听这话,秦胜寒差点气得跳起,“他竟敢这样说话?好大的胆子。”

    商洛笑着说道:“他是个率性的人,既然不愿来,就不来就是了,没什么好生气的。”

    说着,拉了拉秦胜寒的手。

    秦胜寒却是扭过身去,明显还在气头上,小嘴嘟嘟的。

    有人说道:“郡主好心请他来,他却这么不给面子,分明是没把郡主放在眼里。我们一同去找他,问问他什么意思。”

    有人附和,“就是。一个乡野村民,低贱的泥腿子,以为来到了学宫,就与我们平等了。哼,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东西。走,我们大伙一起去教训教训他。”

    “走。”

    “走。”

    ……

    说着,好几个人都准备去找李静安的麻烦。

    商洛微微皱眉,心想这几人也太爱搬弄是非了吧,多大点事也值得搞出这么大动静。

    劝道:“人家来不来,是人家的自由,我们强求什么。”

    有人愤慨道:“来不来的确是他的自由,但他不该对郡主出言不逊。”

    “就是。什么人啊。郡主好心相邀,他不给面子就算了,还让郡主一边玩去。

    他什么意思?他这是把郡主当小屁孩在打发,岂能饶了他。”

    商洛心道:“郡主可不就是个小屁孩么。”

    又正色道:“那只是无心之言,没必要小题大做。”

    旁边一人道:“这怎么能算是小题大做?这往小了说,他这是目无尊卑,孩视郡主,往大了说,他就是藐视皇族威严,对朝廷不满。”

    商洛瞅了他两眼,然后一脚踹了过去,“满嘴伦理纲常,你要考探花?”

    那人挨了一脚,有些委屈,红着眼道:“本来就是。”

    商洛懒得理会他,又对秦胜寒说道:“胜寒,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搞朝廷的那一套。他不愿来就算了,我们自己玩就是。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秦胜寒怒气稍减,心道:“也是,不来算了,又没谁稀罕。”

    正打算坐回位子,继续聊天时,旁边一个少年突然指着湖边某处叫道:“那不是李静安吗?”

    众人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双手抱着后脑勺的少年,跟在两人身后,悠悠闲地往这边走来。

    秦胜寒冷哼道:“不是说他受伤了,不舒服吗?”

    商洛满脸尴尬。

    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李静安的托词,不可当真,但这么被人当面拆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只得笑笑道:“可能又好了吧。”

    秦胜寒翻了一个白眼,不与他计较。

    对一旁的人说道:“你们谁去把他请来?”

    “我去。”一个腰佩长剑的少年站出来说道,他正是吕剑。

    商洛提醒道:“大家都是同学,如果他不愿意来,就算了,别闹得太僵。”

    吕剑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诚心去请就是。”

    “喂,李静安,你走快点啊,照你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能逛完?”

    宁可唯回头,对那个慢吞吞的家伙,表达出不满。

    “你要是着急,可以自己单独走啊,又没人留你。”

    李静安翻了一个白眼。

    “我都说了我一个人逛没意思,不然干嘛喊你?”宁可唯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

    “对啊,你干嘛喊我?你可以喊其他人啊。”李静安还是走得很慢。

    “我又不认识别人。”宁可唯有些委屈地说。

    “你不是挺自来熟的吗?别跟我说,你害羞不好意思啊。”李静安走到她身前。

    “我……我和那些人聊不来。”宁可唯挠挠头,“他们有时候说的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钿花吗?什么是华胜吗?”

    李静安与于泽杨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摇头,动作一致,十分默契。

    “我告诉你们,这两样东西都是女子的发饰,没想到吧?”

    宁可唯冷冷发笑,“我坐船来的时候,与几个同龄女子聊天,她们就在聊这个,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等到她们的解释后我才知道。

    你们不知道我被嘲笑了好久,真是尴尬死了。后来,我又遇到几个人,她们聊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什么玉珏,铜簋,金官、佩纬。

    你们知道佩纬是什么吗?嘿,就是香囊,一种挂在腰间的饰物。哼哼,这些人有通俗易懂的名字不叫,非要搞个什么别称,雅称,烦死了。”

    李静安说道:“所以你觉得你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怕再出丑,所以只能找上我们两个泥腿子了。

    因为大家都是农村的,我们所知道的,所谈论的,你必定知道,无论是上树掏鸟蛋,还是下河抓螃蟹。即便不感兴趣,你也会知道那是什么。至少不会因为无知,而尴尬出囧是不是?”

    宁可唯居高临下看向李静安,“是又怎样?”

    李静安从她侧边走了过去,淡淡道:“不怎么样。”

    宁可唯连忙跟上来说道:“你不觉得我们该抱团吗?”

    李静安摇头。

    宁可唯不解,问道:“为什么?”

    李静安道:“因为麻烦。”

    宁可唯问道:“哪里麻烦了?”

    李静安停下脚步,然后伸出一只手指向她,“你麻烦。”

    宁可唯道:“我哪里麻烦了?”

    李静安叹息一声,“这一路上,你嘴巴嘚吧嘚吧地没完没了,还要我回应你,我真是受够了。”

    宁可唯双手叉腰,身子后仰,鹅鹅鹅地大笑,一双眼睛笑眯成了月牙,“我不是怕你闷嘛。再说了,大家一起走路,要是彼此之间都不说话,那得多尴尬无聊啊。”

    李静安双手再次抱着后脑勺,转身无奈道:“可我不喜欢说话啊。”

    宁可唯道:“那这样,我说,你不说,怎么样?而且你也不用回应我。”

    李静安道:“随便吧。”

    宁可唯快步跟上,又说道:“那我能不能提个小意见?”

    李静安问道:“什么?”

    宁可唯道:“你能不能把你手放下来,你这样抱着头,我都不好靠过来说话了,而且这路这么窄,你这样一个人就占了整条道,我们三人都无法并排走了。”

    李静安道:“你可以走到前面或者后面去。”

    宁可唯摇头,“我不喜欢走人前面,也不喜欢跟人身后。”

    李静安无语道:“那你背着我吧。”

    宁可唯想了一下,笑道:“也行,那你上来?”

    她真的就在前面蹲下了,示意李静安走上前去。

    李静安看着好笑,上前一脚踹在她屁股上,摔了她个狗吃屎。

    宁可唯赶紧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还好天黑,附近没人看到。

    她指着李静安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李静安翻了一个白眼,正要说几句说,让她别幼稚了,迎面忽然走来一个人。

    “静安兄,在下吕剑。”

第十四章气结

    来人容貌清秀,彬彬有礼。

    李静安瞥了他一眼,也没回礼物,还是保持着原有姿势,不咸不淡地问道:“有事?”

    吕剑心道:“真是个无礼的家伙。”

    面上却微笑道:“是这样的,我们上午看到静安兄临危不惧,勇猛果敢的表现,心生佩服,所以想要与你认识一二。”

    这倒是实话,早上李静安面对释空这种三品高手,依旧能做到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确让不少人心生佩服。

    但事实是,李静安当时腿麻了,又觉得逃不掉了,懒得逃,所以才看起来那般淡定。

    其实他心里也慌得一批。

    只不过当时,那些人隔得远,看不清李静安当时的神情,只看到李静安没动,便以为他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想认识我?”

    “是。”吕剑再次拱手,又指着远处那座凉亭说道:“我们在那边办了个小会,不知静安兄愿不愿赏脸?”

    他说完,便站在静候李静安的答复。

    他已经从商洛和秦胜寒那里知道了李静安是个不太合群的人,再加上先前商洛已经邀请了一次,这会儿再来邀请,他无论是出于本心,还是避免尴尬,都不会前去赴会。

    这是必然的。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这件事本来就不易办成。

    不过正是因为不易办成,才会显得办成这事的人有本事,这也是他为何会“主动请缨”的原因。

    他在来之前已经在心中想好了对策。

    要请一个人赴会,无非两点。

    一是糖衣炮弹,一顿马屁乱夸,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云里雾里,到时候自然就好说话了。

    二则是激,大家都是十三四岁,血气方刚的少年脾气,只要说点轻视贬低的话,自然而然就能激起他的怒火,激发他的斗志,那时任凭摆布?

    吕剑面色平静,就等图穷匕见,大展神威。

    “好,我们走吧。”李静安立刻就答应了。

    “……”

    吕剑傻眼了,他准备了这么久,在来的时候,已在心中推演了数十次,想了十几套说辞,软的硬的,一套接一套的。

    他正想展示,李静安就答应了。

    他有些气结,“你……你答应了?”

    “嗯,怎么了?”李静安好奇问道。

    “你……你怎么能答应呢?”

    吕剑真的想锤人了。这种感觉就像,你打算攻陷一座城,你为此准备了几个月,带了百万大军,制定了无数攻城方案。

    你为此劳心劳力,殚精竭虑。

    就在你下定决心,以为能够一战成名而天下闻的时候,对方主将却突然投降了。

    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李静安纳闷道:“我答应了还不好?难道你是假客气,没打算请我去?如果是这样,那就算了。”

    “不不不,我是真心邀请的。”

    吕剑连连摆手,心想人请到了就行,虽然没自己想的那么爽,不过也可以了。

    李静安道:“那带路吧。”

    吕剑嗯了一声,便走在了前面。

    于泽杨和宁可唯相视一眼,都没想到李静安竟然会答应去。

    宁可唯皱着小眉毛,心道:“他不是怕麻烦吗?怎么又愿意参加这种小会了?”

    她哪知道,李静安是看到这月湖这么大,逛完不知道要走多久,不得已才答应的。

    虽然都很烦心,但至少这边可以坐,身体上多少能轻松一些。

    几人来到凉亭,吕剑率先进入,朝秦胜寒拱手笑道:“郡主,人我请来了。”

    说完,便站到一旁,只是看向商洛时,嘴角多了一丝得意。

    秦胜寒嗯了一声,随即便把目光投向李静安。

    李静安个子还算高大,久被风吹日晒的脸上还有几点雀斑。

    不过他眼亮眉黑,鼻高唇薄,脸庞好似刀削一般,轮廓立体,五官精致,倒也生得英俊。

    只是他那副有些欠揍的惫懒模样,实则给他这张脸拉低了不少分。

    更何况,这个乡野此时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在哪扯得狗尾草。

    那样子看起来,就更加令人不爽了。

    秦胜寒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听说你受伤了不舒服,怎么这会儿又出来了?”

    一来就兴师问罪,商洛皱了皱眉。

    李静安倒是镇定自若,随口说道:“好了呗。”

    这答案有些敷衍,而且还是赤裸裸的敷衍。

    秦胜寒阴沉着小脸,大声质问道:“这么快就好了,你骗谁呢?”

    李静安淡淡道:“骗你啊。”

    旁边几人一愣。

    这么直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秦胜寒用手指着李静安的鼻子,气得快炸了。

    这家伙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实在可恨。

    她生气道:“你可知我是谁?”

    李静安偏着脑袋想了一下,“你应该就是那个郡主吧。”

    秦胜寒收回手,冷哼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为什么还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静安道:“不这样说话,应该怎么说话?”

    秦胜寒指着李静安的胸膛说道:“我是郡主,你只不过是个卑贱的乡野小子,见着我了,你不该行礼吗?与我说话,你不该对我恭恭敬敬吗?”

    李静安平静道:“你都说了我是个卑贱的乡野小子,既是乡野小子,又怎么会懂这些繁文缛节呢。”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应该懂了吧?”秦胜寒转身,背对李静安,语气威严道:“行跪拜之礼吧。”

    大宁民风开化,不太讲究繁文缛节,像跪拜这种大礼,除了在祭祀的时候,很少有人用,即便是面对皇帝。

    不过儒家对此有主张,认为君是君,臣是臣,君臣应当有序。

    这主张得到了皇族的认可,却没得到一众大臣的认可,最后只得不了不了之了。

    只是如今儒家在大宁名声渐显,势力庞大。

    通过书籍教化,民众传导,已有不少人认为应该这般了。

    但在大宁律法中,却并无明确规定,因此跪拜之礼尚未普遍。

    李静安虽是个惫懒性子,但也是有傲气的。

    秦胜寒若是让他低个头,认个错,他也不会说什么,肯定立马照办,免得麻烦。

    但要他下跪,却是不大可能的。

    他摇摇头道:“我只跪死人,郡主还活着,所以我不能跪。”

    “你……你非要忤逆我的意思?”秦胜寒生气转身,紫色的裙摆迅速散开,像零落的蒲公英。

    “郡主,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样样事都顺心如意的,你应该长大了。”

    李静安语重心长地说。

    “要你来教训我?你又比我大多少?”秦胜寒愤怒,这人竟然在她面前装成熟。

    “我十三,一月的。”李静安说道。

    秦胜寒一愣,随即大声道:“谁问你年龄了,别给我搞偷梁换柱那一套,我不笨!”

    李静安道:“哦。”

    “你‘哦’是什么意思?”秦胜寒更为恼怒。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意思。”

    “我看你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意思。”

    “那就是没意思。”

    “你分明有意思!”

    ……

    旁边几人听得面面相觑,心想这两人在说什么啊,怎么叫吵起来了?

    但仔细一看,又觉得不是在吵。因为只有郡主是面红耳赤的,而另一个却是气定神闲的。

    于泽杨担忧地看着,想要上前去拉架。

    宁可唯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差从口袋里摸出瓜子来嗑了。

    商洛则是一脸无奈,心道:“秦胜寒是个小屁孩也就算了,怎么这李静安也这么无聊?看来,他没想象中的成熟。”

    两人就“意思”二字,展开了激烈辩论,长达小半刻钟。

    最后以李静安口干,败下阵来。

    “算了,我口干,懒得说了。”

    “切,跟我斗。”

    秦胜寒小胸脯起伏不定,脸上逐渐露出得意兴奋神色,好像刚打赢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小琼鼻忍不住哼了两声。

第十五章高雅

    商洛无语摇头。

    于泽杨吐出一口浊气,放心不少。

    宁可唯意犹未尽,期待下半场。

    旁人皆摸不清头脑,什么情况?

    秦胜寒坐回自己的座位,发现口也有点干了,便问一旁的人道:“有喝的吗?”

    “有。”吕剑立刻站出来。

    他伸出右手,露出一枚橙色戒指,然后催动术法,凭空拿出几瓶饮子,一一介绍道:“这是桃花浆,这是青梅汤,这是菊花茶,这是桂花酿,郡主想要喝哪个?”

    前两样是甜品,后一种是茶,最后一样则是酒。

    看到这一幕,于泽杨和宁可唯同时挑了挑眉头:法器?

    李静安也微微皱眉:戒弓?

    商洛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心道:“橙色,二级戒弓,不算好东西。”

    戒弓是军队配备的一种能量弓箭,在使用时,只要对戒弓注入炁,便可使戒指展开形成弓箭,然后将自己的炁以弓箭的形式射出,威力不小。

    大宁军队出征时,每每以戒弓开道,纵横四方。

    只不过戒弓是军用品,寻常人一般没资格使用。

    这吕剑是运河使之子,倒也有权拥有。

    另外,一般的戒弓不具有储物功能,而吕剑这个竟能当作方寸物使用,明显是专门定制的,价格至少百万贝。

    这是很大一笔钱,对于于泽杨和宁可唯这两个穷逼来说,自然是遥不可及的,也不怪他们看到这玩意儿时,会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秦胜寒倒是完全不介意,看了四个瓷瓶后,最终选了一瓶桃花浆。

    吕剑微微一笑,正要把东西收起来。

    商洛转头对李静安问道:“你想喝什么?”

    李静安也不扭捏,直爽说道:“不是酒就行。”

    商洛点了点头,对吕剑道:“把菊花茶拿来。”

    他自己喜欢菊花茶一些,所以认定李静安也是一样。

    吕剑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拿了过去。他倒不是小气,而是怕惹得秦胜寒不高兴。

    但秦胜寒对此不以为然,她已经胜利了,心里正开心,哪会计较这些。

    旁边的宁可唯和于泽杨看了看,同时咽了咽口水。

    但商洛没看到,也就没问了。

    于泽杨倒是没什么,宁可唯却是挎着肩膀,满脸失落。

    “多谢。”

    李静安接过,喝了几口,觉得还不错,只不过不如村里的井水甜。

    另外,里面有几朵菊花烦死了,每次喝的时候都往外面跑,让他不得不一边喝,一边用舌头抵住。

    真麻烦!

    秦胜寒恢复战力,笑盈盈地看着李静安,问道:“你口不干了吧?我们继续辩论?”

    李静安心道:“我们刚才在辩论吗?不是在说话吗?”

    摇头道:“说不赢,不说了。”

    听到他开口认输,秦胜寒更加高兴了,微抬起下巴得意道:“哼,这次就饶了你,下不为例。”

    李静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他对这种胜负看得很轻,如果认输就能减少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他宁愿一直输。

    凉亭四周有栏杆,栏杆下面就是坐的位子。

    李静安不愿站着,更不愿居中站着,便走到一旁,找了一个靠近路口的位子坐了下去。

    于泽杨紧随其后,宁可唯也低着头,小心翼翼跟进去。

    她看似大大咧咧的,自来熟,其实很害羞。

    在熟人面前一个样,在陌生人面前又是一个样。

    要不是一开始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下定决心要认识于泽杨和李静安这两个老乡,不然绝不会表现得那么热情外向。

    她内心有时还是挺小女生的。

    “诶,今晚月色不错,繁星也美,不如我们吟诗作对如何?”

    一名叫向晋的少年提议道。

    周围好几人点头,说道:“可。”

    “大家相逢即是缘分,又有如此良辰美景,吟诗作对正合此时。”

    李静安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今天不是初一么?哪里有月亮?

    向晋看到众人同意,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坐在远处的李静安,问道:“静安兄气度超脱,风流倜傥,想必文才一定很出众吧,要不为我们作诗一首?”

    众人都朝李静安看去。

    秦胜寒也好奇看过去,想知道这位有没有诗才。

    商洛也好奇,心道:“难不成他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全才?”

    看到众人都看向自己,李静安也是无语了,开口说道:“你哪里看出我气度超脱,风流倜傥的?我不会那些玩意儿,你找别人吧。”

    商洛点头,“如我所想,和我一样。男儿自当横刀立马,浴血沙场。搞那些酸啾啾的东西干嘛?”

    向晋微微一笑,果然是个土包子。

    宁可唯看向李静安,没想到李静安一点都不虚伪,直接就承认了,丝毫不掩饰。

    若是自己……只怕不会像他承认的这么果决。

    秦胜寒轻蔑一笑,然后说道:“向晋,你也太为难人家了,诗词是何等高雅的东西,岂是人人都会的?”

    商洛皱眉,心道:“这小妮子怎么没完没了啊,还在为难人家,真是小气。”

    向晋微微颔首,“是我思虑不周了,一个喝琼浆的,与一个吃大蒜的……”

    他微微一笑,“怎么能坐在一起讨论这个呢?这不太合适。”

    向晋认为喝琼浆的高雅,吃大蒜的低俗。

    那他作为一个高雅的人,怎么能和李静安这个低俗的人一起讨论诗词这等高雅的东西呢。

    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嘛,怎么可能合适。

    旁边几人听出他言语中的意思,纷纷暗笑。

    于泽杨也听懂了,心里暗自着急,又愤怒又无可奈何。

    宁可唯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这几人怎么这样啊,真讨厌。

    商洛瞥了那个向晋一眼,恨不得先前那一脚更用力些,“杂碎。”

    秦胜寒面带微笑,观察李静安的表情,还笑问道:“李静安,他这么说,你怎么看?”

    李静安瞥了她一眼,然后脑袋如小鸡啄米般,“啊对对对……”

    众人一愣,本以为李静安会正面反击,没想到李静安竟然当面承认自己低俗了。

    只是这承认的语气和神态……着实让人不喜。

    秦胜寒气愤,这感觉就像是他懒得跟自己一般见识,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在无理取闹。

    自己重拳出击,竟全部打在了棉花上,甚至还被反弹误伤了自己。

    那个气啊。

    她小胸脯剧烈起伏,又无可奈何。

    毕竟人家已经承认自己低俗了,你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胡搅蛮缠吧,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更加不可理喻了?

    她冷哼一声,嘟起小嘴,偏头望向另一边,不愿再多看李静安半分。

    向晋着急,自己本有心替郡主出口气的,怎么反倒是让郡主更憋屈了。

    他想了想,便从腰间的一块玉佩里,取出一样式物来。

    那玉佩竟也是个方寸物。

    众人偏头看去,认出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向晋微微一笑,正打算向李静安出击,但仔细一想,觉得不妥。

    他摇了摇头,心道:“李静安这人心性与常人不同,我若是一击不中,只怕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针对另外两人吧。”

    转头看向一旁的于泽杨和宁可唯,又心想:“这两人他在乎谁呢?是了,先远远看去,见他与这女的一直说个不停,想来与这女的感情更加深厚。

    嗯,好,就针对她。”

    他微笑走向宁可唯,轻声说道:“这位姑娘举止非凡,娴静文雅,可识得此物?”

    一听这话,李静安眉头挑了挑,心道:“这人也太爱睁眼说瞎话了吧。先说我风流倜傥,气度非凡,现在又说宁可唯举止非凡,娴静文雅。呵,她和娴静文雅能沾半点边吗?”

    “啊?”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宁可唯顿时紧张,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这……这是琴?”

    她刚回答完,便看到旁边好几人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眼中还带着些许轻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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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778/ 第一时间欣赏大宁赤剑最新章节! 作者:墨剑听雨所写的《大宁赤剑》为转载作品,大宁赤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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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赤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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