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小剧场
中秋节,镇北侯府张灯结彩…
沈苑望着镇北侯府门口一连串的红灯笼,忍不住吐槽:“母亲,又不是过年,父亲干嘛要张灯结彩的,被外人瞧见了莫不是笑话……”
锦妙弋挽着沈苑的胳膊,声音温婉,“这是你回家的的第一个节日,定是要隆重一些的。”
“好吧……”
沈苑嘟嘟嘴,拎起一只灯笼递给镇北侯,“老爹,你小心闪了腰喂……”
“知道了,乖女儿。”
镇北侯接过灯笼,猛然一抬身,只听见“嘎吱”一声脆响,镇北侯果然闪了老腰。
锦妙弋连忙将镇北侯从梯子上扶下来:“都说了等恒儿回来,让他来挂,瞧你逞什么能啊~”
彼时,远处传来悠哉游哉的脚步声,那人一边走着,还一哼着小曲儿,不用猜便知道,是林恒回来了。
“老爹,干嘛呢?”
林恒悠哉着。
镇北侯抬头撤下了一根藤条:“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也不早些回来!”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还打我?”林小侯爷反驳着,“自从阿姐回来,你们把她当成菩萨似的供着,怎么我就像是个捡来的野孩子呢!!”
“你还在这儿耍皮!”
镇北侯扬起了藤条。
“咳咳……”锦妙弋轻咳了两声,小声提醒着:“侯爷,贵客来了。”
。。。
只见,长公主一袭烫金长袍,雍容华贵的坐在轿辇当中,她的怀里,还抱着个可爱的小女娃儿。
“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柠乐小郡主……”
镇北侯一家行着礼。
“不必多礼。”长公主的温和。
彼时,林恒走上前去,抱起小小的柠乐郡主,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哎呦,几日不见,小丫头又长胖啦……”
锦妙弋在一旁提醒着:“不可无礼,你该唤柠乐郡主为妹妹…”
是啊,长公主与锦妙弋情同姐妹,她们的孩子,自然应该情同兄妹……
林小侯爷愣住,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沈苑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截胡抱走柠乐郡主:“哎呦柠乐妹妹,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呢,咱可千万不能学林恒……“哥哥”……他可是个不学无术的,咱不能学他!”
“好~”柠乐郡主声音软软的,“柠乐最喜欢姮姐姐了…”
说完,她从胸前的小包包里面掏出一块脸大的大月饼,说着:“姮姐姐中秋快乐哦!”
第1章 太子成亲
喜鹊闹枝,云霄映赤。
大澧十一年,太子李翊大婚,娶的,是当朝宰相长孙及的嫡孙女,长孙如箬。
夕阳缓落,东宫芳华殿一隅,一盏红灯在黑暗中破茧,烛光影影绰绰,朱红的蜡液滴落在门口的青玉地面,绽开圈圈点点。
沈苑坐在用金丝藤木缠绕而成的矮椅上,手中依旧不紧不慢地煮着茶,面上不露半分喜怒。
宫女鸢喜端来晚膳。
沈苑不曾抬眼,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我能出去了吗?”
鸢喜面露难色,哽了一会儿回答:“太子殿下吩咐了,要……要等到明日,娘子才能出去……”
听罢,沈苑不禁嗤笑一声。
这东宫的人都以为,她沈苑对太子情根深种,但事实上,她爱的,只是李翊的皮囊,尤其是那张与她的青梅竹马沈澈极为相似的脸。
李翊是个极挑剔的人,十几年来从未有一个女子入她的眼,直到在江南商贾的手中,买下了沈苑,十六岁的沈苑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双似水的眸子着实波动了李翊的心弦,他把沈苑养在东宫三年,没有名分,目的,也只是找一个比较合心意的人,满足他随时的欲念罢了。
或许是李翊的这副极似沈澈的容貌,让沈苑留恋,她把李翊当作沈澈,过了三年醉生梦死的日子。
如今,东宫所有人都觉得,沈苑爱极了李翊,李翊也对她满意极了,这三年来,待沈苑也是极好的。今日是李翊大婚的日子,他担心沈苑难过会出来胡闹,所以提前命人将沈苑关在了芳华殿。
但其实,李翊错了,自从沈苑知道李翊要迎娶太子妃的时候,沈苑就明白,这场自欺欺人的梦该醒了。。。
殿外…
两个婆子坐在台阶上嗑着瓜子,带着涎水的瓜子壳儿被随意的吐在芳华殿前青白的玉石阶上。
刘婆子脸带嫌弃的吐着瓜子皮,道:“张婆子,我看啊,这芳华殿的好日子是到头喽!”
“是呗!”张婆子叹了一口气:“殿下今日迎娶的,可是当今宰相大人的嫡孙女,与太子殿下那可是琴瑟和鸣,一对壁人啊,再看看这芳华殿里住的这位,奴仆出身不说,伺候了殿下也都三年了,连个名分都没有,就是个通房丫鬟,咱们跟着她,可是赚不到出路了。”
“哎……就是个下贱的奴才,殿下宠幸她,还让咱们几个伺候她,也算是她的福气了,以后,这东宫之中有了太子妃,沈苑早晚要被扫地出门的!”刘婆子总以为是地摇着大蒲扇,一脸的神采奕奕。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细细簌簌的传到殿内,呕哑嘲哳难为听,身边的宫女鸢喜都听不进去了,可是沈苑还是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煮着茶,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
半响之后,茶煮好了。
沈苑端着冒着白气的茶,捏着步子缓缓走出门。
两个婆子见状,也只是不屑的抬了一下头,然后继续嗑瓜子。
沈苑低眉,莞尔一笑,脚上的绒球锦鞋重踩瓜子壳,然后她的脚踝轻轻一转。
“哎呀……”
沈苑低哼一声,手中的茶盏半倾,滚烫的茶水便恰如其分的倒在了刘婆子的脸上,刘婆子的脸,瞬间就红肿了半边天,疼痛蔓延至整张脸,惹得刘婆子痛苦的嗷嗷叫。
张婆子倏然站起身,抱着狗叫的刘婆子,怒视着沈苑,吼着:“你干什么?”
沈苑笑笑:“只怪这些瓜子壳,倒让我不小心了……”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张婆子怒骂。
沈苑还是笑,然后捏着张婆子的嘴,将茶盏中剩下的另一半热茶,直冲着咽喉灌进去,烫的她说不出话来。
沈苑不屑:“这次才是故意的,滚去告状吧,我就算是通房丫鬟,这三年殿下也只专宠我一个,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嚼舌根,我看你们有空在这里说闲话,倒不如快去找太医,若是晚了,嗓子兴许就哑了哦,可就再也不能嚼舌根了哦~”
说完,沈苑冷哼一声,扔下茶盏转身回了屋子,随着清脆的响声,价值连城的七彩琉璃茶盏从青玉台阶滚下,直至最后一阶,“啪嗒”一声,茶盏碎成无数碎片,辉映着夕阳淡淡的光。
两个婆子被吓得够呛,心中虽有怨恨,但只能悻悻地离开。
。。。
随后,鸢喜跟着沈苑进了屋子,她有些怯怯地说道:“娘子,奴婢去将台阶上的瓜子壳收了吧……”
“不必,只是可惜了我的茶。”
沈苑的语气清冷,然后坐回矮椅上重新煮茶,良久,沈苑低眉问道:“鸢喜,你也同她们一样想吗?”
这话可是真真的吓到鸢喜了,她急忙下跪,摇头道:“不不,奴婢从未这样想过,奴婢伺候娘子三年了,太子殿下是喜欢娘子的,即便是如今娶了太子妃,娘子也会荣宠依旧的……”
“呵呵……”沈苑无奈的摇了摇头,鸢喜还是不懂她,她道:“那两个婆子说的没错,太子妃是长孙及的嫡孙女,而我出身低贱,迟早是要被赶出东宫的,你跟着我,怕是赚不到出路了,倒还不如跟那两个婆子一样,审时度势,去伺候新主子。”
“奴婢不要……”鸢喜倒是拒绝的直快,她言:“奴婢曾经只是后院的粗使丫鬟,多亏娘子提携,才有幸来芳华殿伺候,娘子待奴婢极好,奴婢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即便日后娘子真的离开东宫,奴婢也会誓死相随的!”
“你真的想好了?”沈苑问。
鸢喜点头:“奴婢想好了……”
“嗯……”沈苑煮茶的手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两下,然后她还是风轻云淡的说着:“想好了就去把门口那碎了的琉璃盏收了吧,记着,其余的不要动……”
“是……”
鸢喜点点头。
。。。。。。
今晚,是李翊和长孙如箬的洞房花烛之夜。芳华殿漆黑如墨,安静如常。
稍晚的时候,有几个下人来过,是为了那两个婆子的事情,不过也没有叨扰沈苑,只是询问了鸢喜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翌日,沈苑起得早,就在书房练字,她这一手娟秀好看的花体字,这是年少时,沈澈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给她的。
青竹怀骨,鸿鹄远志
宣纸上的这八个字,就是沈澈那短短一生的写照。
每每写这几个字,沈苑总是心痛难忍,很久很久都不能将自己从痛苦的回忆中拔出来。
“娘子!”
鸢喜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还没喘口气,就忙不迭的说着:“娘子,婢子刚刚听闻,刘婆子和张婆子被太子殿下拔了舌头,扔去永巷喂狗了!”
“……”
沈苑抬头一滞,虽说太子桀骜,但只因为两人嚼舌根就……未免也太过了些。
随后,鸢喜抿抿唇,又说:“娘子,还有一个事儿,太子妃请娘子去合欢殿一聚……”
“太子妃?”
沈苑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2章 她不愿做太子良娣
合欢殿浩大,东宫之中,除了李翊的长极殿之外,当属合欢殿最为壮阔了,走过后花园,再徒步穿过月季长廊,绕过一金丝雀翎大屏风之后,就到了合欢殿,殿前挂了一排崭新的红灯笼,灯芯依旧燃着。门口尽是炮竹的余烬,十来个奴才正紧罗的打扫着。正门上挂着红绸,许是昨夜的风大了些,红色的绸布有些许的零散,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昨日的大婚,是有多么的恢宏。
入了合欢殿,在侍女柳儿的引路之下,沈苑由鸢喜搀扶着,缓缓地进了正殿。
正殿很明亮,鎏金顶,琉璃壁,也是极尽的奢华,金色的光很耀眼,闪的沈苑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淡淡一笑,这真是金屋碧瓦藏娇娘啊。
“太子妃,沈氏来了……”柳儿轻轻说着。
沈苑也福了福身子,两手抬至首前,屈膝轻言:“婢子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沈苑微微抬头,面前的太子妃倒是让沈苑一惊,她长得很好看,不似沈苑的妖冶,她是那种端庄如碧玉的清秀娘子。在大澧,太子妃这般的端庄容貌,确实更加讨人喜欢,沈苑心底是有一丝欣喜的,如今李翊觅得佳人,那她想要离开,也就容易许多了吧。
而就在说话间,李翊从帷幔后面缓缓地走出来,一边大步走着,一边整理着腰间镶金的玉带,他一脸倦容,沈苑不禁嗤笑,昨晚许是将他累坏了吧……
李翊抬头看见沈苑,只道了句:“来了啊。”声音略带了些嘶哑。然后他就坐在合欢殿正坐之上,两手插着腰,眸子中尽是他与生俱来的傲气。
嗯……他父皇景帝初登大宝,就立十岁的李翊为太子,其母后长孙皇后又是荣宠优渥,他怎能不骄傲呢。
思绪外,太子妃给李翊斟了茶,然后娇滴滴的说道:“殿下,喝些早茶吧,昨夜……您累坏了。”
“……”沈苑叭嗒叭嗒嘴,这长孙如箬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的……哎~
不过,李翊没喝,他目光锁定了沈苑,盯着她,说道:“想必沈娘子也未用早膳,这茶赏给她了。”
长孙如箬端着茶的手一滞,眼底掠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嫌恶,随后她仍是微笑着将茶转递给玳瑁姑姑,轻道了句:“姑姑,赏给她吧。”
即便是相隔甚远,沈苑都能感觉到长孙如箬眼中的炙热,这让她如坐针毡,热茶还未等入口,就听李翊幽幽启口:“太子妃,今日本殿让柳儿将沈娘子叫过来,是想让你来瞧瞧她,你觉得她如何啊?”
听了这话,沈苑似乎都听见了长孙如箬切齿的声音,无奈,沈苑只好笑脸相迎……
早在入东宫之前,长孙如箬就听说过太子殿下身边,有一个养了三年的女子,起初,长孙如箬很是不悦,但是长孙及劝说,男人嘛,哪里没有个三妻四妾的,何况那个沈氏,在太子殿下身边三年,依旧是个通房丫鬟,也不足为惧。他们长孙家的女儿,难道还会忌惮一个弹丸小虫?
想罢,长孙如箬神情放松了些,然后轻轻道:“沈氏貌美,当真是个妙人儿呢。”
“嗯……”李翊笑了笑,眼神却在沈苑这边辗转,然后十分满意的说:“确实貌美。”
“殿下和太子妃真是折煞婢子了!”沈苑连忙下跪,在太子妃面前,可不敢以美自居啊。
紧接着,李翊起身,大步走到沈苑面前,将她扶起来,眼神中是丝丝柔情,他说道:“沈娘子在我身边三年了,服侍的体贴周到,所以我打算,赏她做太子良娣,太子妃意下如何?”
这一句话,让长孙如箬和沈苑都十分惊讶。
长孙如箬很快缓过神来,太子良娣的位份是仅次于太子妃的,长孙如箬可是宰相嫡亲,天之娇女,豪门闺秀,才坐上了这太子妃的位置,而沈苑……听说是家奴出身……
长孙如箬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回答着:“殿下喜欢就好,只是册封良娣,还需父皇圣意,不知父皇与母后意下如何……”
“这你倒不必忧心,父皇与母后必会答允。”李翊有这样的自信,景帝与长孙皇后对他爱笃,不过是封一个良娣的小事情,景帝也早就允许李翊自己定夺了。
说完,李翊握起沈苑的手,道:“卿卿,从今以后,你就是太子良娣,再也没有人敢嚼舌根了!”
可是这些话,却没有让沈苑感动,相反,沈苑挣脱了李翊的手,一向沉默的沈苑却吐出一个字来:“不!”
“你说什么?”还在高兴的李翊听到此话有如当头棒喝。
沈苑突然抬头,十分坚定的回答:“婢子不愿做太子良娣,请殿下收回成命!”
“你再说一次?!”李翊急红了眼睛。
沈苑刚要启口,却被李翊拉出了合欢殿,长孙如箬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畅快的笑了笑:“这个沈氏,赏她做太子良娣,她倒不识抬举起来了。”
玳瑁姑姑摇摇头,一脸的凶相:“太子妃莫要放松警惕,能待在太子殿下身边三年的女子,绝非无能之辈,此举,说不定只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姑姑言之有理。”长孙如箬点点头:“多谢姑姑提点。”
玳瑁姑姑又言:“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准备侍寝,昨夜本该是洞房花烛之夜,但是碍于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是错过了,但日后有的是时间,太子妃还需好好准备,给殿下留个好印象才是……”
“姑姑说得对~”长孙如箬有些羞赧,随即吩咐着:“柳儿,快去准备羊奶香薰,我要沐浴……”
。。。。。。
这边,李翊拉着沈苑,一直到了后花园,他将她生硬的甩在莲花池的大理石栏杆上,腰部的疼痛让沈苑闷哼一声。
沈苑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还好有李翊的一只大手扶着她的背,李翊将沈苑抵在栏杆上,只要他松开手,沈苑就会立即跌入池中。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沈苑瞪大了眼珠,她可是不会水的。
李翊逼近,气息温热,还裹挟着茶香气,他声音很冷:“你不想做太子良娣,是什么意思?”
沈苑抿抿唇,忍着痛和心底的忧惧,回答着:“三年前,殿下从江南商贩那里买下婢子,婢子感恩在怀,所以尽心伺候殿下,填补东宫之寂寥。只是如今,太子妃端庄淑敏,与殿下琴瑟和鸣,所以婢子不愿恬留殿下身侧,还请殿下让婢子离开东宫……”
“你要离开?”李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轻笑:“离开东宫,你要去哪儿?你已经是本殿的人了。”
沈苑跪下,眼神十分肯定:“殿下可还记得,你说过,不管婢子想要什么,殿下都会答允,如今,婢子只求能够离开东宫,还望殿下成全。”
“不行,没得商量……”李翊的眼神,同样坚定……
第3章 沈澈的死
入夜……
沈苑因为白日的种种,有些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头疼的厉害。
鸢喜见她难受,心里也不好受,“娘子,太子良娣的位份可是仅次于太子妃的,而且,今天太子殿下惩罚那两个长舌妇,又想封娘子为良娣,就是要东宫众人看明白,娘子在殿下心中的分量是很重的,太子殿下是要给娘子立威呢,可是娘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惹怒殿下,而且是在合欢殿,当着太子妃的面儿上拒绝太子殿下,哎,娘子您糊涂啊~”
“我不是糊涂,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沈苑回答着。
鸢喜皱眉:“娘子若真的离开东宫,以后的日子可就艰难……”
“你不懂……”沈苑半撑着身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可是……”鸢喜搔头:“娘子离开东宫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做些什么?
沈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她低下头,思绪涌上心间。
十一年前,朝堂动荡,景帝登基前夕,沈澈全家被屠,惨烈异常。
沈澈的父亲沈思过,是中州司马,祖辈清廉,家底清白,沈晁尤其与景帝长兄,也就是前朝太子李晁交好,沈澈也因此尤受先帝赞誉,八岁便准入国子监。而沈苑,则是沈思过在外捡回来的义女,司马府没有女儿,因此,沈苑在司马府备受疼爱。沈苑六岁时,沈思过安排她和沈澈一起读书。
两小无猜,竹马青梅。
沈澈曾经说:“苑苑,等哥哥长大做大官,一定要娶你为妻。”
当时的沈苑也一脸幸福的捂着小腮帮子,满脸羞涩的点头:“好……阿澈可要说话算话哦!”
…
可是,儿时的少年终究是没能兑现他的承诺,十一年前的那个大雪天,滚烫的鲜血融化了整个司马府的白雪,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拿着银色的长剑,见人便杀,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那天晚上,沈澈拉着沈苑,把沈苑送进了他们经常捉迷藏的那口枯井中,而沈澈自己则是去引开那些黑衣人……
等沈苑努力从枯井中爬出来的时候,司马府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就连她和沈澈一起养的小兔子,也惨遭毒手。她哭着在众多的尸骸中寻找沈澈,却发现,沈澈身中数十剑,瘦弱的小身体已经被戳成了篓子,他没了一丝气息。
后来,沈苑在沈澈的手里,看到了一个带有奇怪图腾印记的腰牌,那图腾上,一半是虎,一半是鹰,很是特别,这腰牌,应该是沈澈在生命最后一刻,拼死从杀手身上扯下来的。
这桩灭门惨案,就发生在景帝登基之前,当时,朝堂多动荡,景帝忙于平定边域,至于沈司马府灭门一案,当地御史只以山匪劫掠而草草结案,这么大的一桩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是,只有沈苑知道,那些杀手训练有素,绝对不是山匪,而且他们只要人命,却不取财物,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的!
在朝堂,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有资格上禀请求尚书部重新查案,所以,入朝为三品女官,便是沈苑一直以来的目的。
。。。。。。
夜色渐渐深了,浑浑噩噩中,一处冰冷覆在沈苑的腰肢上,然后,是熟悉的月茗茶的香气,其中还掺杂着些酒味儿。
沈苑知道,是李翊来了,三年来,他一向如此。
一个咕噜,沈苑转过身来,望着一脸醉态的李翊,沈苑刚想说些拒绝的话,但李翊却一个跟头,栽到了她的怀里,任她如何推拒,李翊都岿然不动。
沈苑很爱他。这是李翊一直以来的自信,可是今日沈苑干脆利索的拒绝,却实实在在的打了李翊的脸,让他的自信溃不成军,李翊郁闷至极,喝的酩酊大醉,本来说着再也不见这个小白眼狼儿了,可是一到了晚上,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来见她。
这时,李翊目光如炬地盯着沈苑,眸底满是阴翳,他想不明白,做太子良娣到底哪里委屈她了?可是眼前的人儿,却这般的不领情。
虽说是喝醉了,但是手上的动作却还是熟络极了,他恰如其分的解开沈苑的寝衣,有些贪婪的吸允着属于她的香气。
沈苑微红的脸,但依旧平平淡淡的,李翊伸出一只手,捏住沈苑软软的下颌,然后将她的脸顺势抬起来,仍旧不甘心地重申着:“沈苑,做我的良娣。”
“婢子身份低微,不配做太子良娣。”不管李翊说多少次,沈苑依旧是这样的话。
李翊有些无奈,他在沈苑身上一寸一寸地吻着,自己的心却好痛好痛,其实,李翊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舍不得沈苑,起初,他把沈苑带回东宫,不就是讨个鱼水之欢而已吗?到如此,放不开的怎么成了他了?!
李翊这般,可是沈苑依旧是无动于衷,她知道李翊的脾性,骄傲,不羁,所以,沈苑似乎是故意挑衅一般的说:“殿下如此,莫非是早已对婢子情根深种,舍不得婢子?”
“可笑!”
李翊不屑,随后嘴硬似的说着:“沈苑,别太自以为是……”
“那殿下何为放……”可还没等沈苑说完,倏然,李翊将沈苑甩在一边,沈苑的腰,重重的磕在了玉枕上,痛的她冒出了好些的冷汗,她艰难的捂着肚子,手心的汗沁在薄如蝉翼的寝衣上,在上面绽开丝丝的褶皱,沈苑知道这个时候,惹怒李翊不是明智之举,但是,如果真的做了良娣,那她就再也难以为官,那沈澈的惨死,又有谁能够帮他平冤?!
所以,她绝不能做太子良娣,也绝不的忝活于东宫,醉生梦死了。
今晚,李翊是真的生气了。
足足两个时辰,沈苑被折腾的没了力气,趴在床上,吐着温温的气。
李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沈苑溽热的脊背,她很瘦,东宫三年的油水也养不肥她。
恍惚间,李翊问:“是不是因为太子妃入宫,你心中难过,所以才要离开?”
……
寂静一片,身边的人儿早已睡熟,没能回答他的话。
没有回答,那便是默认了吧,李翊释怀的笑笑,也对,这三年来,沈苑与他醉生梦死,怎能不曾爱过他,定是因为迎娶太子妃,他的卿卿心中不悦了吧。
。。。。。。
第4章 太子很郁闷
翌日……
沈苑惨兮兮的趴在床上,鸢喜正小心翼翼地帮沈苑涂抹身上的淤青,鸢喜咬着唇:“娘子的皮子太嫩了些,这伤,怕是要好些时日才能好了。”
“无碍……”
沈苑每讲一句话,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跟着疼,她抬眸,又将案上的凉药一饮而尽,其实,这凉药喝与不喝,也没多大区别了,在东宫,她喝了三年的凉药,早就难以有孕了,只是只有把这凉药吞进肚子里,沈苑才觉得安心许多。
鸢喜劝说着:“娘子,我们还是不要忤逆殿下的意了,婢子看得出来,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娘子……”
“嗯……”沈苑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思忖着,日后该如何脱身。
其实,沈苑并非是众人眼中的那般,一朵柔弱的小白花,依傍着太子的宠爱忝活着。三年前,李翊从商贾那里买来沈苑不假,但是谁又知道,那商贾陈久,却是沈苑的心腹……
十六岁那年,沈苑得知,虎鹰腰牌曾在上京贵胄身边出现,从那时她心底便埋下了去上京调查的种子。
直到太子李翊銮驾江南,沈苑便知,机会来了。
早在之前,沈苑便打听好了这位大澧太子的一切喜好。在江南上元节灯会的那次偶遇,也是沈苑设计好的,她抱着小兔子灯撞进李翊的怀里,这一撞,就是三年。
天真的李翊还以为缘分天定,可是这一切,都是沈苑做的局罢了。
只是这中间出了些偏差,李翊长得太像沈澈了,以至于……让沈苑沉迷……
最后,沈苑如愿的跟随李翊去了上京,安置好自己之后,沈苑便安排陈久,在上京附近打探鹰虎腰牌的下落,零零散散的证据也收集的差不多了,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正是沈苑离开东宫,打入朝廷内部的好时候……
说实话,这三年时光,虽然只算是一场梦,但是李翊对沈苑其实不薄,她是李翊唯一的女人,金银珠宝,海味山珍,沈苑的生活,甚至比皇宫里的普通妃子还要好一些。
三年来,沈苑承认自己也纵情了些,她一直把李翊看作沈澈一般对待与热爱,无论是在谁的眼中,她沈苑都定是对太子情根深种了,所以这时间一到,沈苑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儿,她想要离开东宫,李翊生气不允,也是在所难免。
但是,沈苑既然有能力进这东宫,也必定有本事,让李翊放她离开。
。。。。。。
那一夜之后,沈苑本想着李翊一定气极了,可是却恰恰相反,绫罗绸缎,珍馐玉食,不断地送来芳华殿,整个东宫的财宝,都快被李翊抱到芳华殿去了,几番下去,李翊觉得,沈苑这次,心中一定平衡了吧,可谁知,她还是嚷嚷着要离开……
长极殿……
琴声瑟瑟,玉盘落珠。
“别弹了!”
李翊蹙着眉,十分郁闷的低吼了一声,脚底下的零零落落的酒罐子也跟着脆响。
抚琴的白衣男子那纤细的玉手缓缓停下,然后笑着问:“王兄可是心中烦忧?”
“她为什么还要离开?难道我待她还不够好吗?”
李翊低头看向白衣男子,那是他的三弟,襄王李端。
李端清朗的笑:“王兄说的那个她,莫不是那位被王兄藏在东宫三年的美娇娘?”
李翊冷哼一声。
李端又道:“这位美娇娘放着好好的太子良娣不做,却偏偏要离王兄而去,倒还真是个妙人啊,我倒是对这位小娘子有了些兴趣了……”
“她是我的女人。”李翊的眼神,就好像要杀了李端一般。
李端微微笑着:“王兄,既然她想离开,那便让她离开吧。”
“不可能!东宫岂是她来去自由的地方。”李翊毫不犹豫地拒绝。
李端:“王兄喜欢她?”
“只是习惯她在身边罢了,若是她离开东宫,我身边倒是没有称心如意的人了……”李翊说着。
听罢,李端摇摇头,说着:“王兄而可曾听过欲擒故纵?擒者,擒人心也;纵者,纵人身也。小娘子执意离开,王兄若是捉着不放,反而令其心中烦闷,倒不如稍稍放松,小娘子感受了外面的苦,必会感念王兄的好了。”
随后,李端接着抚琴,琴声悠扬……
。。。。。。
合欢殿中,只燃了一根短烛,灯光昏暗。
近日,太子妃在长孙皇后那里献殷勤,主动请求抄写佛经,为太子殿下祈福,她自己抄写佛经不说,却还要拉着别人一块儿,最受奴役的,当属芳华殿的那位了……
烛光太暗了,佛经似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袈裟,叫人看不清楚,无奈,沈苑只好趴在桌案上抄写经文,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的着经书上的梵文。
“这些都是广善禅师不远万里求取而来的经文,沈娘子可要仔细着抄写,若是错了些许,可就罪过了。”玳瑁姑姑在一旁提醒着。
沈苑心中十分不悦,手中的笔力就加重了些。
一炷香未过,外面突然来了声响,是太子殿下来了。
玳瑁皱了皱眉,忙让柳儿去将在寝殿休息的长孙如箬。
李翊进殿就直接盯着沈苑看,他像是早就知道似的,并没有多么吃惊,但还是问玳瑁姑姑,用一种质问的语气:“她在这儿干嘛?”
“回殿下的话,太子妃娘娘虔心礼佛,想着带领东宫之人共同抄写一些经文,沈氏是服侍殿下的人,也该同太子妃一起为东宫祈福……”玳瑁姑姑回答着。
李翊看着沈苑,她伏在案上,一边抄写着梵文,一边不断揉着酸涩的眼睛,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虽心有不忍,但李翊的神情漠漠,只回应了一声:“哦。”就坐在了长孙如箬的身边。长孙如箬剥了一颗肥硕晶莹的翠葡萄,举着递给李翊。
他本是不想吃的,但是当沈苑不经意的抬头时,李翊却轻盈一笑,然后衔过葡萄,放在口中辗转咀嚼着。
见沈苑依旧没什么反应,李翊心中有些气,在长孙如箬递过来第二颗葡萄的时候,李翊顺势将长孙如箬拦在怀里,反手接过葡萄,推入长孙如箬的口中,长孙如箬欣喜不已,娇滴滴的靠在李翊的怀里。
强忍着心中的嫌恶,李翊僵着,任由长孙如箬靠着,自己目光,却紧紧地锁在了沈苑的身上,眸子越来越阴翳。
因为沈苑,竟从不抬头看他一眼。
第5章 三月为期
香柱烬断……
沈苑抄写好了经文,交给玳瑁姑姑,眼前一对男女互相喂食的画面着实扎眼,她只想早些逃离这里,玳瑁姑姑也不想这个狐媚子扰了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雅兴,所以早早打发走了沈苑。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快走到芳华殿的时候,一只大手居然将他捉住,鸢喜吓得惊呼:“救命……”
身后的人却沉声着:“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鸢喜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安。”
“滚……”李翊赶走了鸢喜。
宫门口漆黑如墨,沈苑的双手被扣在身后,动弹不得,“殿下刚刚不是在合欢殿吗?现在怎会在这儿?”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李翊反问着,刚刚他确实是在合欢殿,可是当他看见沈苑走了之后,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婢子自然是高兴的。”沈苑言不由衷。
李翊反手将沈苑转了过来,让她正视着自己,他眸子微微垂下,盯着她水粉色的唇瓣看着很久……然后,顺势吻下。
可是,沈苑眼前却浮现出刚才李翊和长孙如箬的种种,心中的嫌恶顿生,便不由自主的撇开了头。
李翊扑了个空。
他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睛,面前这个女人,竟然躲开了……以前,她可从来不会的。
“沈苑?!你是不是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本殿?我知道,我娶了太子妃你不高兴,但是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卿卿,这三年的时光,你当真说割舍,便能割舍了?”
沈苑心中一怔,原来,太子把自己想要离开东宫的事情,归咎于他娶了太子妃了。沈苑不屑:“太子妃贤德,婢子怎敢生妒,不过,当初殿下买下婢子,其实也只是为了买一个干净的女子在身边伺候着,而如今,殿下新娶正妻,身边已经不需要婢子伺候了,三年酒肉交易,为何割舍不得?”
“你只当这是酒肉交易?”李翊是有些吃惊的。
而这正是沈苑要的效果,她反问:“难道殿下不这么认为吗?”
“当然,自然是酒肉之欢而已。”
李翊被激,这话便脱口而出了。
沈苑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殿下自是同意婢子离开东宫的,对吗?”
“当然……”李翊抿了抿唇,但随即又说道:“三个月。”
“嗯?”沈苑疑惑抬头。
李翊道:“当初买下你,便是约定了三年的时间,如今只差三个月,便是三年,待三个月之后的上元节,便是你离开东宫的日子。”
听罢,沈苑嘴角抽了抽,道:“殿下还真是精打细算啊……”
李翊没再多说什么,回想起当初李端说的话,擒者,擒人心也;纵者,纵人身也。兴许放她离开,也不失为一良策,而且,李翊也不相信,自己是堂堂的东宫太子,难道还离不开这个沈苑了?
不管怎样,李翊同意了,这目的算是达到了。辗转沉沦的时候,沈苑还哄着李翊,立了字据,这事儿便是抵赖不得了。
。。。。。。
等李翊离开之后,沈苑从妆奁中取出了一块胶盈碧绿,尚未雕琢的翡翠玉石,递给鸢喜,“这玉石世间少有,陈久可是花了大价钱又走通了许多关系才得来的,你去将它送给襄王吧,替我谢谢他。”
若是没有襄王李端从中游说,恐怕,沈苑也不会这么快便达到目的……
。。。。。。
第6章 捐官
上京繁华,更是奢靡。
躲着市井,沈苑来了清月客栈,和老板娘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径直上了二楼,左手边最里面有个雅间,沈苑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咳了一声之后,门便打开了。
雅间不算大,但是密封性是极好的,其中半点的声音,都透不过这厚厚的墙。
开门的便是陈久。
陈久原来是沈司马府的家奴,沈府被灭门的前几日,陈久害了病,告了假回老家,因此躲过了一劫,所以,陈久可以算得上是沈苑在这事上唯一的“亲人”了。
其实,若是仔细看来,陈久的样貌还是不错的,除了岁月搓摩,常年经商而累积的痕迹,让而立之年的他,显得更加的成熟。
“小姐,你来了?”
沈苑抬眼瞥了一眼陈久,然后又低头坐下:“久叔,叫我来有什么事?”
陈久抿了抿唇,微微颔首,试探地问:“小姐,听闻你……你要离开东宫……这可是真的?”
沈苑没说话,只是品着茶,算是默认了。
“罢……”陈久叹了一口气:“当时想尽了办法入了东宫,现如今怎么却要拼了命的离开呢?小姐,我们为了得到太子的助益,三年前可是费劲了心血……而且,而且小姐你还为此……委身于太子,小姐你做了这么多的牺牲,怎么说放弃……便放弃了?”
“谁说我放弃了?”
沈苑放下茶盏,缓缓启口:“如今东宫有了太子妃,我的行动便会处处受限,而且,太子妃善妒,我身份低微,恐生事端,所以……避其锋芒……为上计。”
“可是……”陈久又言:“可是需要三品以上官员才能重启当年冤案,太子自然是我们最好的助益!”
“此事我自有安排。”沈苑道:“我给你捐了个大理寺狱丞的官职,虽然只是个九品的小官,但是这个官职能够在大理寺当差,总归是好的。”
“原来小姐已经安排好了……”陈久缓了一口气。
沈苑“嗯”了一声,看着茶盏中的茶水,苦涩的难以咽口。
陈久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太子殿下与大公子长得很相似……小姐真的能割舍了这段情吗?”
其实,陈久很心疼沈苑,沈司马府被灭门之后,沈苑就一直和陈久辗转流浪,起初,沈苑每天都在哭,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沈澈唯一的画像,被沈苑来来回回的抚摸,有一次室中失火,沈苑不顾自己的性命,跑去火海中将沈澈的画像给救了出来,也因此,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无法抚平的烧伤伤痕。
那八年,没有一日,沈苑是笑着的,直到太子李翊的出现,那一束光,让沈苑在东宫的那三年是快乐的,有时候,陈久觉的,李翊的出现,对沈苑来说,或是救赎。
“我与他哪儿来的情,他不是阿澈……”沈苑嗤笑:“太子是景帝与长孙皇后的呵护下长大的,性子纯良了些,对于捐官这种龌龊交易,他甚至都不知晓,更何况,我要为阿澈翻案,这件事,他不知道,最好。”
陈久笑笑:“小姐思虑周全,倒是我多虑了。”
“我本就知道,你找我来,便是质问这些,我本是不愿理的,只是我也有事情相托,所以便来了。”沈苑道。
陈久:“小姐请说。”
沈苑起身,将一本陈旧的簿子递给了陈久,道:“这簿子是十一年前江阳县丞的录事簿,在司马府出事前一个月,江阳县丞曾经收缴了一批私贩的军火,并上报给了义父,你入官之后,且去查一查,这批军火的下落。”
“是,奴明白。”陈久接过簿子,看着上面军火的数量,也着实大吃一惊,那可是足足二十车军火啊,这么大的一桩案子,却怎么好像从未听闻。
随后,沈苑又问:“之前让你去查的虎鹰腰牌,可有什么消息了吗?”
陈久摇头,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头绪,他查遍了整个上京城,大大小小的杀手部门他都搜查了一遍,但也不见虎鹰牌的踪迹……
。。。。。。
这种出宫见陈久的次数不多,三年来,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一方面,沈苑身处东宫着实不方便,而另一方面,陈久的身份也万不能被李翊发现了。
这几日,长孙皇后染了风寒,所以太子和太子妃都去中宫伺候尽孝了,沈苑也难得过了几天的消停日子,所以这才有机会去见了陈久。
不过今日回来的时候,她还是撞见了太子妃,长孙如箬风尘仆仆,看上去应是刚从长孙皇后那儿回来。
李翊不在的时候,长孙如箬便没了那副温柔贤淑的模样,对于沈苑,就好像是一粒芝麻一样,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最后,还是玳瑁姑姑提醒,坐在鸾驾上的长孙如箬才低头看了看沈苑。
然而还不等沈苑说些请安的话,玳瑁姑姑的巴掌便随着风“呼”一声儿的甩在了沈苑的脸上,沈苑毫无防备,左耳一阵鸣响,然后咸腥味儿就在口中蔓延开来。
玳瑁姑姑大口谩骂着,但是沈苑却听不太清,大致的意思就是,如今长孙皇后生病,沈苑不去佛堂虔心礼佛,为皇后娘娘祈福就罢了,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出宫嬉戏,属实该罚。
今日,沈苑一个人出宫,鸢喜并不在身旁,而且四下无人,正是长孙如箬一手遮天的好时候。
此时还嘴,必定是死路一条。
沈苑浅浅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而后道:“玳瑁姑姑所言极是,婢子这就去佛堂,为皇后娘娘祈福。”
玳瑁姑姑先是一愣,她本想等着沈苑还嘴,然后将她带回合欢殿好好惩罚的,可是沈苑如此乖乖认错,玳瑁倒是有些拿她没办法了。
与此同时,长孙如箬偷偷的打了个呵欠,先说了:“那你便去吧。”
既然长孙如箬发话了,玳瑁也只好附和,只是她仍旧是恶狠狠的盯着沈苑:“沈娘子,婢子随着你一同前去……”
。。。
嗯……
沈苑轻嗤,长孙如箬难成大器,倒是这个玳瑁姑姑,是个难对付的。
第7章 太子的喜好
禅音飘渺,伏膝静跪。
随着一断香灰被风吹落于地下,被摔得粉身碎骨之后,香案上的第三炷香燃尽,白烟丝丝片片。
但是玳瑁姑姑依旧看在那里,守着沈苑,生怕她偷懒似的……
“玳瑁姑姑,时候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沈苑的声音嘶哑,是刚才诵读经文所致。
玳瑁瞥了一眼沈苑,很是不屑:“沈娘子才跪了多久,就受不得了?”
沈苑大笑,笑得玳瑁姑姑有些发愣,沈苑道:“姑姑与其在这里和婢子耗着,倒不回合欢殿伺候太子妃,想一想如何讨好太子殿下,对了,忘了告诉姑姑,太子殿下最讨厌的,就是羊奶味儿……”
这话,是极挑衅的。
毕竟长孙如箬为了保持肌肤细嫩如初,可是日日泡着羊奶沐浴呢。
玳瑁姑姑先是一愣,眼底顿时浮现丝丝狠厉,她怒嗔:“沈娘子,不要以为你伺候殿下三年,就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太子妃入主东宫,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日后,就是太子妃与太子殿下长相厮守,可没你什么事儿了!”
“是啊。”沈苑笑,没有玳瑁姑姑的允许,她独自起了身,跪的久了,她有些站不稳,轻轻扶着檀木梁柱才得以缓解。
沈苑的起身,倒映在玳瑁姑姑漆黑一片的眸子里,震惊、愤怒。
“沈苑!我还没让你起来呢?”
沈苑嗤笑:“按照祖制,长辈病久,晚辈须在案前跪足三柱香时间,以尽孝义,且不说我只是个通房丫鬟,算不算得晚辈还未可知,但感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所以我自当在佛堂为其祈福,如今三柱香时间已满,玳瑁姑姑还要婢子跪吗?跪四柱香……这……寓意可不好……”
“你……!”玳瑁被气极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苑依旧不依不饶,道:“玳瑁姑姑,您又何必针对婢子呢,全东宫的人都知道,婢子很快就要离开了,姑姑何必要对这么一个毫无威胁的人煞费苦心呢……还是姑姑觉得,婢子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什么欲.擒.故.纵.?”
玳瑁姑姑有些被戳穿了似的窘迫,不过转瞬,她又怼道:“沈娘子多虑了,只是不管怎样,娘子在东宫一日,那就是要归太子妃管的,娘子难道不服吗?”
“婢子不敢。”沈苑笑笑。
玳瑁姑姑冷哼,语气中有些威胁的意味儿:“你最好快点离开,这深宫诡谲,我可不敢保证,沈娘子细皮嫩肉的,不会出什么差错!”
“哎呀,我也是担心呢!”沈苑丝毫不畏惧,反而忧愁地皱了皱眉:“婢子跟了殿下三年,熟知殿下的脾性喜好,但若是婢子太早离开,殿下身边可就没有伺候的人了,想来,婢子是该将殿下的喜好都整理出来,交给伺候殿下的婢女,婢子这才放心离去。”说完,沈苑望了望外面的天,低眸:“姑姑,时候不早了,婢子送姑姑回去休息吧。”
“不必了……”
玳瑁也着实有些困意了,便先行一步了。
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还传来沈苑的声音:“姑姑,殿下喜欢紫色偏甜的葡萄,不喜翠绿的……”
这些话,让玳瑁摔门而去,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整个佛堂……
。。。。。。
沈苑倒是很冷静,她确定这饵诱惑,鱼必定上钩。
之后,她将地面上掉落的香灰清扫干净,便准备回芳华殿休息,可是还没等回去,刚刚路过后花园的时候,沈苑就见到了鸢喜,匆匆忙忙地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扑通一声,鸢喜跪下:“娘子恕罪,今日娘子独自出宫,不知娘子何时归来,所以一直在芳华殿耐心等待,直至天暗了,婢子深觉事情不妙,所以出来找您,却被太子妃身边的婢子拦住了去路,娘子,婢子未能保护好娘子,求娘子责罚婢子!”
“没事。”沈苑笑了笑:“我是去佛堂给皇后娘娘祈福去了,又不是受罚……你不必自责……”随后,沈苑又问:“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鸢喜抬头:“一个时辰之前便回来了,他还吩咐银羽侍卫带了话,叫娘子您回来了就去长极殿一趟。”
“……那我这便去吧。”
沈苑有些无奈,不过毕竟现在她还是李翊的人,这太子的意思,自然是忤逆不得的,由鸢喜搀扶着,沈苑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返了路,去了长极殿。
沈苑来的时候,李翊已经睡下了,门口是银羽和墨羽两个侍卫看守着,沈苑本是不想打扰的,但是银羽坚持说,殿下一定要见娘子,娘子既然来了,就一定要通传的。
好吧……
长极殿内,李翊出乎意料地没有在寝殿休息,而只是趴在正殿的桌案上睡着,身旁都是散落的书籍,近了看,都是些医书典籍,沈苑想,这大概是李翊担忧皇后娘娘的病,所以忙着给皇后寻求医治的方法呢吧。
当真是孝顺,也不枉他母后将他众星捧月似的抚养大。
尽管沈苑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李翊还是很快就从睡梦中惊醒,他拉着沈苑的手,淡淡的笑着,喊着“卿卿,你来了。”就像往常一样,似乎是忘记了那三月之约。
“外面凉,殿下回殿内歇息吧。”沈苑的声音有些平淡。
她现在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翊,冷漠、或是热情,似乎都不太好,从决定离开东宫的那一刻开始,沈苑就在自己和李翊之间画了一条界线。
李翊显然有些不适应,他起身,没了笑意:“伺候我更衣吧。”
“殿下,婢子已经不是……”沈苑有些抗拒……
但还没等她说完话,李翊抢先说道:“但是这三个月之内,你还是东宫的人。”
声音有些颓靡。
“……”
好吧,这太子还当真是一天也不愿意浪费呢,三年都度过了,更何况这区区的三个月了呢?沈苑莞尔,伸手去解李翊的玉带,而李翊就低头摩挲着沈苑细腻的手。
就在沈苑专心于伺候李翊更衣的时候,一抹冰凉却覆于沈苑的手腕上。
低头一看,是一个白玉镯子。
但是镯子的圈口有些大,稍有些不合适。
“这是……?”沈苑问。
第8章 这是母后的镯子
“这是母后的镯子。”李翊回答着:“这白玉镯,是当年父帝与母后大婚之时,太祖皇帝赏赐的,如今,母后将它赏给了我,我便把它赏给你。”
这软玉镯的来历属实不凡,里面更是蕴含着百年好合的意味儿,这等上品,应该戴在太子妃的手上,而不是她沈苑。
“殿下,这镯子太贵重了,婢子受不得!”说完,沈苑连连将镯子往下退。
“别动……”李翊叫住她,然后说着:“卿卿,这三年以来,送去芳华殿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可谓是数不胜数,但是那些东西,是贵重了些,却没什么意义,但是这个镯子不一样,就当是你伺候我三年,我特赏你的。”
看着眼前的镯子,既然曾是长孙皇后的,想必日后,也必有大用,所以,沈苑最后选择收下了。
李翊见沈苑收下了镯子,心中很是高兴,他拉着沈苑的手,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磋磨着她细软的发丝。
“今日是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翊柔声问。
在东宫,李翊是从不限制沈苑的活动的,只是沈苑从李翊的口中听出,似乎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太子妃责罚的事情,不知……便不知吧,小事扰人耳。
沈苑轻声说着:“婢子去宫外,想置办院宅。”
听闻此话,李翊手中的动作一愣,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是真的想走。他抚了抚摸沈苑的脸,欲言又止,指腹轻轻揉在沈苑白皙的脸颊上,很久很久。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沈苑,从三年前的上元节,她抱着小兔子灯撞进李翊的怀里,也同时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只是沈苑……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就在李翊沉思之时。
沈苑单薄的手臂已经将他推拒开来。
手中空旷,心中更是一阵空,不由分说,李翊拽住沈苑的手,将她抵在了床边,两边的月影纱帷幔遮住了沈苑的眼睛,让李翊的动作更加的放肆。
“沈苑,你爱我吗?”李翊喋喋不休着问。
沈苑不想对李翊说谎,可她……真的不爱他,所以,沈苑选择了沉默。
朦胧的月影纱遮住了眼前的景象,沈苑分辨不出,李翊现在的表情,是明,亦或者暗,不过,就是猜也能猜出,李翊如今的脸,一定被气的铁青了。
李翊不甘心,还是问:“你爱我吗?”
声音很是迫切。
可是不管李翊问多少次,不爱……就是不爱,她的那颗心,早就随着沈澈的死而碎的七零八落了,她如今就要离开,实在不愿再欺骗李翊,所以沉默,也许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吧。
今天,李翊很累。
他在长孙皇后跟前儿伺候汤药,连着两日没有合眼,刚刚的小憩,也难以解乏。
他再没有对沈苑不依不饶,晚上的时候,只是抱着她,贪婪的吮吸着她的气味。沈苑是背对着她的,想要逃离,但是却仍旧被李翊紧紧搂住,他声音中带着几丝慵懒和无奈:“别动,我就抱着你,不做什么……”
嗯……好吧……
这一晚,李翊出奇的安静,而沈苑……也是出奇的乖,他睡得极熟,沈苑却彻夜无眠,等身后的气息均匀了,沈苑悄悄地转过身来,纤细的指尖一直从李翊的唇瓣滑倒高耸的鼻梁,最后留在眼窝处,李翊和沈澈最相似的地方,就是这双澄澈的眼睛。
凝视着李翊的眉眼,很久很久,就仿佛是无声的告别。
。。。。。。
时间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流淌着,第二日,合欢殿竟送来了赏赐。
这赏赐,是一支米珠攒成的鎏金小花钗,还有些上等的糕点,沈苑虽然是算是个通房,不过李翊待她不薄,金银珠宝是从未间断的,相比于合欢殿的赏赐,确实是薄了些。
鸢喜两只手指捻着这支小花钗,指肚揉捏,将它来来回回的看了看,瘪嘴:“娘子,合欢殿今日来人,说是昨夜娘子伺候殿下有功,太子妃特意赏赐了这支小花钗……可是,太子妃怎么说也是宰相大人的嫡孙女,可赏赐的这鎏金小钗子,也未免太寒酸了些。”
不过,沈苑倒是没多在意,接过小花钗,就插在了鬓边的发髻上,一边对着镜子歪头摆弄着,一边说道:“这话……以后便不必说了。这钗子清丽,我很喜欢。”
“是……”鸢喜抿抿唇:“可是……自从太子妃入宫以来,娘子多次伺候殿下,可为何唯独今日,太子妃突然送来了赏赐呢。”
是啊……
“鸢喜,你听说过,无事不登三宝殿吗?”沈苑莞尔,她知道,这是鱼儿上钩了。
鸢喜摇摇头:“婢子愚笨……”
沈苑接着说道:“太子妃差人送来这赏赐,你看着觉得寒酸,是因为我们芳华殿见惯了这种贵重的珠宝,可是转念想来,我且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赏这种品级的珠钗,太子妃亦是提醒你我,芳华殿的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能恃宠生骄。不过,合欢殿借着这次由头送来赏赐,看来……是坐不住了,鸢喜,你且去将桌案上的茶悉数取来,一道送去合欢殿吧。”
“娘子果然心灵通窍,这些是婢子所想不到的,可是……”鸢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案子上的茶,是太子殿下爱喝的,娘子若是都送去了芳华殿,那若是殿下来了,该如何伺候?”
“就按我说的去做吧,太子殿下,日后……会常在合欢殿。”沈苑神色淡淡。
只是鸢喜有些吃惊:“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婢子怎么听不懂?”
沈苑笑笑,道:“鸢喜,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留在殿下身边三年,成为他唯一的帐中宠吗?”
鸢喜像个拨浪鼓一样地摇头。
沈苑说着:“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够干净,长得不也错,而且十分熟悉他的喜好,所以伺候他的时候,总是能够让他舒心。而如今,太子妃更加儒雅,更加好看,她若是能够好好琢磨如何让殿下舒心,那日后,殿下岂不就夜夜留在合欢殿了?”
听罢,鸢喜蹙眉:“娘子,你的意思是……要帮助太子妃得宠?”
第9章 合宫夜宴
“嗯……”
沈苑轻声应下,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太子妃,可是想来,现阶段也没什么人,能够近了太子的身了,而且,长孙如箬家世显赫,容貌上乘,与李翊乃是良配。
她这也是为了李翊考虑,觉得长孙如箬这个人选不错……
。。。。。。
接下来的日子,合欢殿络绎不绝的送来赏赐,而且一次比一次贵重,作为回礼,沈苑也很愿意将李翊的喜好,一点一点透露给长孙如箬。
只是偶尔,鸢喜会唠叨两句,总是觉得自家娘子这么做不值得。
但是沈苑却觉得,值……太值了,长孙如箬送来的这些赏赐,都被沈苑悉数变卖,换来的银两用来安置陈久,大理寺的那官职,是很重要的。
。。。。。。
合宫夜宴那日,在长信宫,十分的奢华。
大抵是长孙皇后大病初愈,景帝心中欢喜,下令大摆筵席,给长孙皇后讨个喜头。而沈苑是作为太子的伴驾婢女,伺候在李翊左右的。在东宫的时候,沈苑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李翊,而李翊,似乎也隐约的感觉到沈苑在“贩卖”他的喜好,所以今日对沈苑也有些疏离。
人前。
长孙如箬温婉的抚着李翊的手,轻轻的在李翊身侧耳语,也不知是说些了什么,两人酣然大笑,众人瞧了,无不艳羡。
晚宴尚未结束,沈苑去见了尚簿局掌薄。
尚簿局,是个要职。
宫中的祭祀,庆典,宫宴,抑或是宫内等一切嫔妃的起居录,都是由尚簿局草拟,最后交给史官进行编撰,所以,宫内的嫔妃公侍,想要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可就是尚簿局一抹墨水的事儿,这若是品级比较高的嫔妃,倒是能施些压力,但若是那些不得宠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尚簿局共有掌簿八人,参与了今晚夜宴的记录一事的掌簿,名叫苏祺,没什么家底,不过毕竟是个七品掌簿女官,而且上司之一的苏典簿是她的姑姑,所以平日里总是像个花孔雀似的,招摇又傲慢。
这不……刚刚刘采女来找她查看今日录事,就吃了闭门羹,被好一顿羞辱,苏祺还嚷嚷着:“不过就是个八品采女,也想在史书上留下姓名吗?真是不知廉耻!”
就是离着门外很远,沈苑都能听见苏祺破口大骂的傲慢声音,刘采女是个脸皮子薄的,几句话就让她羞愧的泪水涟涟,她几近昏厥,由身边的婢女缓缓扶着出来。
迎面便撞上了沈苑。
沈苑毕竟也在东宫待了三年了,她和太子李翊之间的那些事儿,宫里面是人尽皆知的。
沈苑微微行礼:“采女……”
刘采女抬头瞧了一眼沈苑,眼底又是一阵水花,什么话都没说,垂着眸子就快步走开了。
沈苑瞥了一眼远去的刘采女,没说什么,进屋去了。
室内……
苏祺埋着头,一边写着录簿,一边唧唧歪歪的骂着,没有银子也敢指使本官做事,笑死了。
沈苑轻声道:“苏掌簿。”
声音酥软。
苏祺是熟悉这声音的,赶忙抬头,刚才傲慢的态度转瞬就变成了谄媚:“沈娘子来了……”说着,赶紧将桌案上的茶奉给沈苑。
能成为七品女官的人,可见这苏祺是处事是极为圆滑的,沈苑是太子身边的人,而且在东宫三年,是太子唯一的女人,颇受宠爱,将来太子登基,那沈苑最起码,也是个妃位的,所以,这苏祺对沈苑,倒是极为的谄媚。
沈苑笑的很甜,声音软软地说着:“苏掌簿,婢子奉太子殿下的意思,特意前来查看今日夜宴的录簿。”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意思,那沈娘子自然是可以看的。”苏祺双手奉着,递给沈苑查看,还特意翻到了李翊的那一页:“娘子,这就是太子殿下今晚的录簿。”
“嗯……”沈苑还是笑,这录簿上,大都记录着太子李翊和太子妃长孙如箬在宴席上是何其的相敬如宾,景帝对二人的赞许,以及宰相长孙及奉承的话,都是些没营养的,读着也是味同嚼蜡。
“刚刚,婢子瞧见刘采女哭着从这儿出来,是发生什么了吗?”沈苑明知故问。
苏祺语气嫌恶:“这刘氏,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采女,皇宫这么多位娘娘都需要录簿,哪里有笔墨能留给她?竟还恬不知耻的求下官给她的名字填上,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地位!”
“哼哼……”沈苑眯眼笑:“太子这页的录簿上,好像也没有我呢……我记着以前,是一直有的。”
“这……”苏祺窘迫,从前是没有太子妃,苏祺自然是乐不迭地讨好沈苑,只是如今,上有长孙一族,苏祺哪敢造次,而且今早玳瑁还特意差人来,吩咐苏祺写好录簿之后,拿去东宫给太子妃查看呢,这么一来,苏祺还怎么敢将沈苑置于录簿之上。
沈苑面露怒色,她本就是副妖冶的模样,再加之眼中的愠意,倒是让人噤若寒蝉,她逼问着:“苏掌簿,按照你刚刚的意思,那婢子从前岂不是也是自不量力,恬不知耻?”
“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苏祺这是难左右逢源了。
“罢了”沈苑放下录簿:“你也有难处,我只不过是东宫的一个没有品阶的宫女,苏大人此举,自然是理所当然。”沈苑摇了摇案前的茶盏,低声说着:“苏大人,茶凉了……”
“下官这就再去沏一壶。”苏祺慌慌张张地端着茶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跑出去沏茶。。。
在这个间隙,沈苑开始翻阅录簿,这里面记录的内容很多,沈苑常常都是通过接近苏祺,查看录簿,了解宫中众人,当初能够拉拢襄王李端……就是因为沈苑在这录簿上,看出了些端倪。
不过,有趣的是,从前苏祺记录沈苑的内容,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是竟全被抹去了,这是苏祺的录簿……也定是她做的,当真……还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沈苑轻嗤,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些,当初也是苏祺巴结自己,主动写上去的,尽是辞藻堆砌的虚言,倒是会被后人笑话,抹去了更好。
第10章 太子很吃醋
不过一刻。
苏祺就端着茶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这茶估计也没怎么沏,水滚了就拿过来了,进门之前,苏祺面露凶恶,心中低语着:跟了太子殿下三年了,还没个位份的,当时,我还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呢,真是看错人了,现在有了太子妃,看谁还会搭理你!呸!
想想还不解气,苏祺打开茶壶壶盖,看着里面上好的茶水,真是可惜了她的茶!越想越气!
“忒!”
苏祺往茶水里面吐了一口吐沫,这才心满意足,然后喜滋滋的端进了屋子。
“沈娘子,这是新煮好的茶。”苏祺一脸得意的给沈苑倒了一杯茶。
沈苑没瞧她,只是接过茶,低头刚要喝,但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将茶盏放下,合上录簿,沈苑笑道:“太子殿下这页的录簿,我已经誊抄了一份,到时候会给殿下过目,苏掌簿,辛苦你了……”
说完,沈苑便要离开。
苏祺忙说:“沈娘子,这茶你还没喝呢!”声音有些迫切。
沈苑眉头微蹙,低眸看着这茶,开口说道:“苏掌簿的茶,是极好的,但是婢子要赶紧将这誊抄的录簿拿去给太子殿下查看,所以来不及喝了,但是……太子殿下也是极爱品茶的,那如若不然,婢子带着这茶,去席间与殿下一同品尝,不知苏掌簿意下如何?”
苏祺听罢,一张脸“唰”的红了,她讪笑:“这茶贱,怎能入了太子殿下的口?”
“无碍……太子殿下素爱平朴。”沈苑笑笑,抢过茶壶。
苏祺有些激动,又赶忙去抢夺茶壶,你争我抢之下,茶壶跌落地下,摔得粉粹,溅了苏祺一身的茶渍,她来不及整理,忙说着:“下官再去沏一壶吧……”
“此番最好……”沈苑不屑的笑……
但是等苏祺兢兢业业的将新一壶茶煮好送来之时,沈苑早已经离开了,苏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耍了。
。。。。。。
沈苑回去的时候,宴席已经接近了尾声,在路上,她撞见了李端,他许是喝醉了,正趴在御湖桥上的白玉栏杆上干呕呢,没了从前那清风如玉的俊朗姿态。
“见过襄王殿下……”沈苑行礼。
李端抚着胸脯,微微抬头,然后笑:“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太子殿下藏在东宫三年的美娇娘吗?怎着这合宫夜宴,你不去陪你的俊美太子,反而有闲情逸致来这走动了……哎……我是忘了,如今二哥身边,早就有太子妃在侧,小娘子这是寂寥了?”
“襄王殿下不也是一样吗?”沈苑反问。
李端顿了一会儿,然后大笑:“沈娘子真是好口舌!”
沈苑莞尔:“襄王殿下,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婢子就先走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信,被外人瞧见了总是不好的。
可沈苑刚走过李端的身侧,就被他拉住了胳膊,李端的声音有些嘶哑,他问:“她……还好吗?”
李端口中的她,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太子妃……长孙如箬,他自少时便喜欢的女子。所以李端之所以愿意帮助沈苑,在李翊身边游说,多半也是希望,没有了沈苑,长孙如箬日后在东宫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她很好,不过襄王殿下的眼光着实不怎么好。”沈苑吐槽。
李端也不气,反而是大笑,或许李端自己也清楚长孙如箬的为人,可他还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而后,李端又说着:“沈娘子,我从二哥那里听说,你将二哥的喜好都告诉了阿箬,帮着阿箬争宠。倒是要谢谢你了。”
听了这话,沈苑胸口闷闷的:“襄王殿下还真是豁达,不过……我看得出,太子妃钟意太子,若是二人能够琴瑟和鸣,襄王殿下与婢子,皆能心安。”
“哎……”李端叹气:“其实,二哥挺喜欢你的,你为何……罢了……”李端欲言又止,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翡翠镯子来,这翡翠胶盈欲滴,看上去,应该是前些日子,沈苑进献给李端的那块原石,如今经过雕琢打磨,制成的这镯子也是绝美,算得上是价值连城珍宝。
“这是……?”沈苑疑惑。
李端有些为难:“阿箬成亲,我也没送什么贺礼,这镯子,能否帮我转交给她?”
沈苑本想拒绝的,但是……李端毕竟是帮过她的,沈苑只好应下,刚刚接过镯子,沈苑便感到身后平添了几丝凉意。
一转头,就对上了李翊那双冷若寒霜眸子。
李端哈哈大笑,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溜之大吉了。
……
“见过太子殿下……”沈苑汗颜。
李翊不说话,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沈苑手上的镯子,倏尔,他伸手提起沈苑的手腕,质问着:“我送你的镯子呢?”
那支白玉镯圈口大了些,沈苑戴不习惯,所以就放在芳华殿了。。。
李翊又问:“你是觉得,我送你……远没有三弟送给你的这翡翠镯子珍贵?”
“不是!”沈苑无奈:“这不是!”
“不是什么?”李翊有些失望地笑:“沈苑,你别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了那么一点的赏赐,你就能够出卖我的喜好,沈苑,你好大的胆子!”
沈苑:“殿下,你冷静一下,婢子将殿下的喜好告诉给太子妃,那只是因为……婢子希望殿下和太子妃两人能够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然后呢?”李翊还是笑:“然后你就能够顺利脱身了是吗?沈苑,你就这么想走?我是想明白了,当初三弟劝我放松你,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你们两个人计划好的,是不是?沈苑,离开了东宫你去哪儿,去找李端,和他双宿双飞??”
沈苑无语,奋力甩开李翊的桎梏,解释着:“不是!婢子和襄王没有半点的关系!”
“那这个镯子是什么意思,刚刚李端拽着你的胳膊,又是什么意思??”李翊质问着。
沈苑下意识地去抢那翡翠镯子,哪料二人争抢间,这镯子一个失手,掉进了御湖中。
沈苑怒了。
一下子推开李翊,低吼着:“那是襄王给太子妃准备的新婚贺礼!”
这一句话……让李翊的气消了一半,看着莲花池上的圈圈涟漪,他沉声:“我去把它捡回来……”
第11章 刘采女吞金
御湖的水湍急,这翡翠镯子还是不见踪迹了。
“明日我去和三弟说,这镯子是我弄丢了。”李翊低语着,他整个身子都湿透了,十分的狼狈。
沈苑嘟囔:“本来就是你弄丢的……”
“嗯……”李翊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儿:“可是我来时,分明看着三弟拽着你的胳膊!”
这……
这只能怪李端,男女之间没个分寸的。
沈苑只能解释着:“是襄王喝醉了,站不稳,慌忙之中才捉了婢子的胳膊作为支撑,殿下,襄王是怎样的脾性,殿下应当最为清楚。”
“罢了!”
李翊这语气,显然是不相信。
“殿下爱信不信,反正我也要离开东宫了,殿下也管不着我了!”沈苑也不惯着他,努力的挣脱李翊的束缚,就要离开。
“沈苑!”李翊叫住她,“你敢走?!”
“婢子不敢……”沈苑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委屈。
李翊上前,仍是质问:“沈苑,你知不知道,你帮着长孙如箬邀宠,让我有多寒心,你是不是没有心?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对!”
沈苑头一次硬气了一回:“没错,我从来都没爱过你!”
这是真心话。
字字诛心。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漆黑如墨的夜晚,不见一丝回响,只能听见,李翊那湿透了的袍子下,水珠滴落,摔在桥面,粉身碎骨的声音。
沈苑的心,不知不觉中漏了一拍,她本不想如此决绝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无法再收回了。
而此刻,李翊却松开了她,再也没有缠着她,转过身,极为安静的消失在黑暗中……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
合宫夜宴之后,沈苑被留在了长信宫。
是长孙皇后留下了她。
其实,留下沈苑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太子与太子妃已经成婚一月有余了,虽然在外人看来,两人恩爱异常,可是长孙皇后还是知道,两人始终未能圆房。她的儿子,她比谁都清楚,翊儿喜欢这个叫沈苑的丫头,留她在东宫,太子哪能安心和太子妃相处?
所以,就以让沈苑帮其抄写经文为由,长孙皇后暂时留下了沈苑。
这期间,沈苑一直在长孙皇后身侧……抄写佛经……,而李翊也再没有来过长信宫,对于沈苑的事情,也不曾过问,只是吩咐了鸢喜,前去伺候。
众人只觉得,是李翊有了太子妃之后,便冷落了沈苑而已,所以从前那些巴结沈苑的人,也开始对她避而不及,有的,甚至是恶言相向,都是些见风使舵的。
不过好在有长孙皇后在,沈苑在长信宫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
在长信宫的第二天,后庭来报,刘采女吞金自戕了。
当时,沈苑正在长孙皇后身侧,不紧不慢地书抄写着经文,听闻噩耗,却并没有显得很吃惊,好像是一早便知道这结果了似的。
长孙皇后仁善,听闻此事,心中哀叹不已,她忙问前来通传消息的婢女应柳,“刘采女为何会自戕,可有遗书?”
应柳摇摇头:“刘采女家世清寒,昨日典当了殿中所有的东西,换了一块海口大的纯金,今早便无声无息的吞了金,如今殿徒四壁,什么都没留下。”
“哎……”长孙皇后微微皱眉,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会儿,说着:“你去禀明皇上吧,就说她是病死的,然后从本宫库中拨些银子,将其安葬吧。”
在后宫之中,嫔妃自戕,是要株连亲族的,所以将刘采女的死因归咎于病死,倒也能救了些无辜之人。
。。。
应柳走后,沈苑放下笔墨,轻声问:“娘娘,刘采女……是栀子宫的那位吗?”
“嗯……”长孙皇后应了一句。
沈苑惋惜:“昨日,婢子还瞧见刘采女从苏掌簿处出来,哭的梨花带雨的……今日……便如此……哎……”
“她去找过苏掌簿?”长孙皇后问。
沈苑很肯定的点点头,然后将昨晚誊抄的太子录簿递给长孙皇后,说道:“婢子不敢说假话,这录簿里面的内容,便是昨日的合宫夜宴,这便能够证明,婢子昨日确实去过苏掌簿处抄写录簿,也就是在那时,婢子碰见了在哭泣的刘采女。”
长孙皇后眉头一紧,当即便传召掌簿苏祺,前来长信宫问话。
。。。。。。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小就小在,这死的只是一个区区的采女。大就大在,这事儿,皇后娘娘要过问的。
所以尚簿局内,与苏祺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位典簿,一个是苏祺的姑姑,苏青娘,另一个,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苏青娘的死对头,典簿,王侍萍。
苏祺来时,并未显得有多慌张,而当长孙皇后提及刘采女吞金自杀之事的时候,苏祺竟表现得十分的惊讶,似乎是刚刚才知道的一样。
苏祺一脸无辜:“下官真的不知,下官一早就一直在尚簿局整理录簿,适才娘娘提及,下官这才知道,刘采女自尽了。”
长孙皇后接着问:“那刘采女昨日是何缘由,去了你那里,又和你讲了什么话?”
苏祺回答的很是流畅,就像是提前想好了说辞一般:“皇后娘娘,昨日刘采女来,是为了查看录簿的,昨夜合宫夜宴,她是想瞧瞧,下官在录簿上写了她些什么,刘采女看后十分满意,不久便离去了,下官瞧着,刘采女当时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哦?”
长孙皇后转头看了看沈苑,沈苑刚刚说的,是刘采女哭着走出来的,这与苏祺所言……大相径庭。
沈苑则是依旧不紧不慢地抄着经文,什么都不理。
“沈苑,你觉得苏掌簿这话,可信否?”长孙皇后直接问她。
沈苑也回答:“一张口,总不能服众,倒不如找些其他的见证人,更能让人信服。”
“你说得对……”长孙皇后想了想:“伺候刘采女的婢女何在啊?应柳,去找来……”
应柳:“是……”
不过至此,苏祺还是一副信心在握的模样,直到……刘采女的婢女,完好无缺的站在苏祺的面前。
苏祺慌了。
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姑姑苏青娘,眼神中满是疑惑,似乎是在问,姑姑,你不是说,这个婢女你已经解决掉了吗?
而苏青娘见到刘采女婢女,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2章 苏掌簿锒铛入狱
那婢女进殿,当即就将昨日的事情吐了出来,她义愤填膺:“皇后娘娘,您可要为我家采女做主啊,昨日宴中,采女来寻苏掌簿查看当晚录簿,按照规矩,后宫之中只要有品级的妃嫔,皆可入录簿,可是苏掌簿却只字未写,反而将采女奚落了一遍,说什么,没有银钱的穷酸采女,不配载入史册,我家采女脸皮薄,当即就被气哭了,回了栀子宫之后,便闭门不见,哪知第二日……便吞金了……”说完,婢女连连哭泣:“娘娘,婢子在御湖险些被人推入湖中,这才在路上耽搁了许久,不过幸好婢子赶来了,才能亲口揭发苏掌簿的罪行啊!”
听闻此言,苏祺的脸已经惨如白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苏青娘,到底是阅历丰富的六品典簿大人,处事是波澜不惊的。她镇静自若的逼问那婢女:“你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口出狂言诬蔑朝廷七品女官吗?倒是不自量力了些。”
有苏青娘镇压撑腰,苏祺恢复了些神智,然后说着:“皇后娘娘,您万不可相信这贱婢的话,下官自任掌簿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记录后宫事宜,未有分毫的怠慢,至于刘采女,下官也是写了录簿的,并非这贱婢所说。”
“哦?”长孙皇后笑了笑:“你们两个,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本宫这该如何分辨啊?”
“下官有证据!”苏祺一脸的有恃无恐,“下官有录簿在侧,能够证明,里面的确是记录了刘采女的!”
说完,苏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录簿递给应柳,应柳又呈给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细细的翻阅着。
良久,长孙皇后有些疑惑的看向苏祺,录簿“唰”的一下,扔在了她的脚前:“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录簿里哪有刘采女的名字……”
随即,苏祺捡起录簿,翻到合宫夜宴的最后一页,不禁瞪大了眼睛,刘采女吞金之后,她但是祸及于她,所以赶忙给刘采女补了一句话,就在合宫夜宴的最后一页,她明明是补了的……怎么就不见了?!
“怎么了?”苏青娘小声地问。
苏祺彻底慌了,有些语无伦次:“不可能,不对……不对啊。”
长孙皇后怒而拍桌:“苏掌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长孙皇后,温柔地时候是真的温柔,但是狠厉的时候,也吓人的紧,估摸着她那宝贝太子,就是随了这位母亲。
苏祺吓傻了。
跪在殿前,无助的磕着头。
苏青娘无奈,自己这个侄儿,当真是朽木难雕,她上前,替苏祺说话:“皇后娘娘,按照祖制,宫之中只要有品级的妃嫔,皆可入录簿,可是,昨日宫宴所涉的人众多,且只有苏掌簿一人记录,难免会有疏漏,刘采女只是小小八品采女,在夜宴上也没说什么话,苏掌簿没有将其纳入录簿,也是情有可原的,还望娘娘能够从轻处罚。”
此时,一直默默无闻的王侍萍王典簿却启口冷哼:“下官可是记得,刘采女当众一舞,引得众人连连称赞呢,这么大的事情,苏掌簿都能忽略了?当真是不称职呢,更何况,就算是无心之失,但刘采女也是的的确确因为此事而吞金自戕,难道苏掌簿不应该为此负些责任吗?”
“王典簿……”苏青娘眼底满是血丝:“苏祺是下官所管辖的人,苏祺办事不利,下官应该会好好的罚她。”
“不可。”王侍萍道:“但是刘采女是后宫之人,兹事体大,皇后娘娘应该依照宫规处置苏掌簿,而不是官规。”
一时间,两人争吵的不可开交。
直到长孙皇后的一声呵斥:“够了!”
苏青娘和王侍萍才熄了火。
长孙皇后叹着气:“你们两个同为六品典簿,在本宫殿前争吵,成何体统?!至于苏掌簿……”长孙皇后想了想,说道:“苏掌簿失责,致使刘采女不堪受辱而吞金自尽,这是大事,所以,就罚掌簿苏祺入永巷,好好的反省。”
永巷,活人的地狱……这罚,是很重了。
沈苑依旧平平淡淡的坐在一旁,冷漠的看着殿下苏祺磕破头一般的求情,看着苏王两个典簿大人喋喋不休的争执着,看着长孙皇后发怒,苏祺被拉去了永巷,苏青娘和王侍萍被罚跪……
她们谁也不会想到,这整件事情的操盘者,是她,沈苑。
。。。。。。
入夜……
鸢喜伺候沈苑沐浴,热气氤氲。
鸢喜说着:“娘子,你是怎么知道,刘采女的婢女会有危险,提前吩咐婢子去盯着她呢?”
“昨天就看出来了。”沈苑毫不避讳地回答。
鸢喜惊:“难道娘子昨日就看出来,刘采女要自尽吗?”
“呵呵……算是吧。”
沈苑含糊的回答。
“哎~”鸢喜叹息:“刘采女何苦要自戕呢,若不是皇后娘娘仁善,采女自戕,是要殃及亲族的。”
“或许……这才是她自戕的原因吧。”沈苑笑笑。
对于刘采女的身世,沈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晓的。
刘采女,本名刘招弟,是南阳县丞的女儿,虽说是嫡女,但其父亲毕竟只是八品的官职,所以身份自然低了许多。
刘采女的母亲,因为生不出男孩儿,被其父亲活活打死,然后,刘父转头便娶了另一美娇娘,这位继室入府不到一年,便给刘父生了个大胖小子。
从那开始,刘采女的生活便一落千丈,生父对她不闻不问,继母对她动辄打骂,本以为入了宫之后,她的日子会好一些,可是,她并不受宠。
再后来,刘父官场失意,迷上了赌博,欠下了大量的赌债,所以,他们就开始向刘采女伸手要钱,刘采女的月俸本就不多,都给了他父亲,可是呢,他的父亲转头就又去赌,赌债越欠越多,到最后,连刘采女也还不清了。
刘采女是记恨生父一家的。
她长居栀子宫,身患唠疾,又没有银钱医治,恐怕时日无多。
所以,合宫夜宴那日,她就典当了宫内所有值钱的东西,换了一块金。
。。
而沈苑,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也猜想出,这刘采女……是准备自戕了,自戕,株连亲族,她要的,就是她生父一家,也跟着她,下地狱!
第13章 是我的
可是刘采女又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所以在合宫夜宴,她大放异彩,一舞动四方。
她想,此番,她就能名留史册了吧。
。。。
想到这里,沈苑忍不住的谈起:“曲终人散,若当初苏祺将刘采女纳入录簿,那刘采女也不会再有遗憾,苏祺也就不必……被送去永巷遭罪了,不过……”
“不过什么?”鸢喜瞪大了眼珠子,十分的好奇。
“哈哈,没什么。”沈苑笑笑,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成全了她沈苑。
她将计就计,在誊抄录簿的时候,在后面的空白页涂了些“溶墨液”,这东西,还是当年,沈澈发现的,将这种水涂在宣纸之上,之后写上去的字迹,就会在一个时辰之内慢慢的消失。
当年,沈澈就是用这个东西捉弄沈苑,还得沈苑以为自己忘记做课业,哭了好久,沈澈哄了足足半个月,才将她哄好,从那以后,沈澈就再也不敢捉弄沈苑了。
沈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笃定了苏祺会在录簿后面填上刘采女的事迹。
不管刘采女的自尽,是因为她不幸的亲族,还是因为苏祺的辱骂,这些都不重要了,沈苑将这矛头指向了苏祺,由此,苏祺失势,掌簿一职,就空虚了下来。
沈苑合眼,问鸢喜:“你说,尚簿局司录司少了一位掌簿,这个空缺的位置,会是谁的?”
鸢喜努努嘴:“掌簿是个要职,不能长久空缺着,否则尚簿局会周转不开了,兴许很快,两位典簿就会提拔出人来了吧,至于是谁的,婢子猜不出来。”
沈苑笑笑:“我猜,是我的。”
。。。。。。
过了几日,沈苑将一个锦盒转交给了大理寺的陈久,这盒子里面,是刘采女父亲贪污的罪证,刘采女没能拉着她的父亲下地狱,沈苑愿意帮她一把,毕竟……刘采女也帮了她一个大忙。
。。。。。。
苏祺被贬官,降为九品宫女,被关入了永巷,典簿苏青娘也因此受了牵连,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这些日子,她便收敛了许多。
这反倒成就了王侍萍。
要知道,尚簿局内,一共有四等官职,为首的尚簿大人,是四品女官,司簿第一品级,为五品,分别执掌两司,司录司与司督司,司录司负责撰写录簿,而司督司则是对录簿进行检查和精练工作,最终递交给前朝史官。
如今的尚簿局,司簿薛宝仪掌管司录司,司簿刘蔼掌印司督司。而王侍萍和苏青娘,便是司录司的下属,为六品典簿,典簿之下,就是八个七品掌簿,掌簿就是底层的女官,要亲历亲为的编撰录簿,然后再将录簿层层上交,各个官职,各司其职,相互联系着,可谓是缺一不可。
而司录司的典簿,王侍萍和苏青娘一直以来就互相看不对眼,三年前,苏青娘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托关系给自己的侄女提拔上七品掌簿,从那以后,姑侄二人在司录司可是兴风作浪,哄得司簿薛宝仪高兴,这姑侄二人在司录司,乃至整个尚簿局,都狠狠的压了王侍萍一头。
好在老天有眼。
善恶终有报。
苏祺这件事,着实挫了苏青娘的锐气,她闭门不出的时候,王侍萍在司录司大放异彩,得到了司簿薛宝仪极大的赞誉,风头正盛。
。。。。。。
入冬的夜,格外的寒冷。
“你果然有办法。”御湖边上传来王侍萍的声音。
紧接着,是沈苑的声音:“苏祺利用自己的职位之便利谋求一己之利,本就不该忝居掌簿,她是罪有应得。”
“这是你要的东西。”王侍萍将一纸绢帛给了沈苑:“这是提请尚簿局选录新一任掌簿的名册,我把你的名字加进去了。”
这是她和沈苑早就约定好的,除掉苏祺,这是报酬。
嗯……很好。
沈苑笑:“多谢典簿大人。”
“先别谢我,这只是名册而已,真正决定你能否进去尚簿局的,是皇后娘娘,沈娘子,我不明白,好好的太子良娣不做,却为何……要跑来尚簿局吃苦呢。”王侍萍叹息。
沈苑还是笑,顺嘴还编出来一大堆胡话:“因为婢子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殿下如今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婢子不愿意……与她人分享一个夫君。”
这种话说出来,倒是让王侍萍有些错愕,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成亲不出三年,夫君便接连带回来三个美妾,让王侍萍伤透了心,所以她这才入宫为官,二十多年。
这倒是让王侍萍对沈苑,多了一层惺惺相惜的情愫,她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冒犯的话:“男人……三妻四妾,哪有什么真心真意,沈娘子……哦不,沈姑娘,你的决定是对的,在掖庭凭着自己的本事生活,总好过在东宫寄人篱下,不过……姑娘你不是官籍,虽然这些年,太子殿下照顾你,宫中之人对你也是毕恭毕敬,可是我说句不中听的,姑娘还是奴籍,若想入尚簿局,恐怕皇后娘娘不会答允……”
“她会的。”
沈苑垂眸着,想必若是沈苑能因此离开东宫,给太子和太子妃腾出地方来,长孙皇后应是十分愿意让沈苑留在掖庭的,一个七品的芝麻小官,却能换得太子与太子妃恩爱偕老,这买卖是划算的。
。。。。。。
这不……
又是一日寒雪纷纷,沈苑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在长孙皇后身边抄写经文。
长孙皇后会坐在藤椅上捻着佛珠,却冷不丁的问了沈苑一句:“你想入掖庭?”
“是,皇后娘娘。”
沈苑放下笔墨,十分肯定的回答着。
“不回东宫了?”长孙皇后问。
怎料沈苑却是反问:“皇后娘娘还会放婢子回东宫吗?”
没错,自从长孙皇后把沈苑留在长信殿,确实就没有想过再让她回去打扰太子和太子妃。
但长孙皇后笑了笑,“你的字好看,抄写的经文,本宫瞧了也心中舒畅,所以本宫确实想多留你在长信殿几日。不过,你若是想回东宫,本宫是拦不住你的。”
沈苑抬眸:“娘娘此话怎讲?”
长孙皇后指了指宫殿右侧的悬窗,道:“你透过那窗子,看看有什么?”
第14章 婢子很爱很爱殿下
沈苑满是疑惑的拨开悬窗。
雪花丝丝片片,一片白霭霭长信宫门口,却徒有一抹黑色。
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虽然是跪着,但仍旧身姿挺拔,男人眉发染白霜,脸颊微微红着,看着样子,已经跪在外面很久了。
是李翊。
沈苑眸子微颤,转过头问疑惑的看向长孙皇后。这才发现,长孙皇后的眸底也写满了心疼。
“沈苑,你知道你一个江南女,为何能入东宫吗?”长孙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年前,翊儿就是这般,在长信宫门前,跪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求本宫,允你入宫,他说,他喜欢你,从初见的第一眼就喜欢。”
这话说完,沈苑的眸子已经微微颤动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太子之事讨个酒肉之欢而已……现如今看来,却只有沈苑自己,是这么想的。
紧接着,长孙皇后又言:“这三年来,你随同太子多次出入长信宫,翊儿喜欢你,本宫爱屋及乌,所以也是极喜欢你的,可是当初翊儿答应娶箬箬为太子妃的前提,就是要将你封为良娣,更是到如今,仍旧不曾与箬箬同房,本宫是生气的,所以这才留你在长信殿抄写经文,却没想到,翊儿担心你在这里受委屈,便来要人了,本宫不允,他便跪在门口,逼迫着本宫……”
听到这些,沈苑下意识地就要去开门,雪天跪了这么久,身体是要吃不消的,可是长孙皇后却制止了她,转头吩咐应柳:“应柳,你去告诉太子殿下,本宫放人了,但是沈苑自己是否愿意跟着太子殿下走,本宫就管不得了。”
“是……”应柳应了一声。
沈苑镇定了一会儿,说着:“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长孙皇后伸出两根手指,道:“两条路,第一条,跟翊儿回东宫做回你的太子良娣,只要你不妨碍箬箬,本宫今后不会再插手你与翊儿之间的事情。第二条路,留在皇宫,本宫允你入掖庭,本宫知道,你喜欢那里的职务。”
“娘娘,外面寒凉,还是请太子殿下早日回去休息吧。”沈苑跪下。
听闻此话,长孙皇后笑了,这正是她想要的答案:“沈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若是日后翊儿问起……”
“娘娘宽心。”沈苑眼神很坚定:“入了掖庭之后,婢子不会再与太子殿下私下见面。”
“嗯……好……”皇后娘娘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件事儿,她的心总算是踏实了。
不可置否,长孙皇后是喜欢沈苑的,三年间,沈苑也将长孙皇后伺候的服服帖帖。可是,良娣的位置着实烫手,她也是担心沈苑担当不起。
若沈苑真成了太子良娣,日后翊儿登基之后,按照翊儿对沈苑的宠爱程度,她定会被封为妃。
可是,沈苑能不能等到封妃的那一天,就未可知了。长孙皇后的二叔,也就是宰相长孙及,他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任何对后位有威胁的人,他都会一一铲除,因为一朝之后,只能是长孙家的女儿,沈苑没什么家世,若是真成了太子良娣,长孙及一定会对其暗中动手,让她死于非命的。
皇后着实是不忍心如此,倒不如遂了这孩子的心愿,让她入掖庭,好好避一避长孙一族的风头。
而且,在皇后的眼里,沈苑单纯善良,温柔贤淑,而且擅于书法,又熟读诗书,确实是个好苗子,应该在尚簿局那样的地方,好好的发展一番。
最后,长孙皇后只问了沈苑一句话:“你爱太子吗?”
这个时候,沈苑是不能否定的,那太子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啊,若是沈苑否定,那岂不就是明着告诉皇后,这三年她沈苑都是在利用李翊嘛!
“是的,婢子很爱很爱殿下……”沈苑“情真意切”,她说:“但婢子却不愿再跟随太子殿下了。”
“你若是能想得开,便好。”长孙皇后扶了扶额头,道:“还有些经文没有抄写,在你入掖庭之前,这些总是要抄写完的吧……”
“是……婢子明白。”沈苑心中欣喜,入掖庭这事情,算是定了。
说完了话之后,长孙皇后就回宫歇息去了。
殿内宫灯长燃,染红了半片皑皑的雪地,雪花一片一片的打在窗棂上,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和……太子的失意,一同吹进了殿内。
沈苑……终究是忍住了去关窗的欲望,她不敢去那边,她怕……怕太子殿下仍旧在殿外,她怕她自以为的两人三年的鱼水之欢,在太子那里,真的是一见倾心,她怕太子是真的爱她,而自己却利用了他……
所以,不去看结果,那是不是就可以认为,太子已经走了。
这样一来,也总能让沈苑的罪恶感减轻一些……
就这样……
长信宫殿内的宫灯燃了整整一夜,沈苑抄录了一夜的经文,也吹了一夜的冷风。
结果就是……
沈苑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着。
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鸢喜给沈苑喂药,嘴里还说着:“娘子,那宫窗您怎么也不去关一关,硬是要吹上一夜的冷风,瞧瞧,你现在脑袋烫的都能烧开水了,当真是不会珍惜自己的身子,娘子还是要好好吃药,万一烧坏了脑子,不能录簿了怎么办?那掌簿一职岂不是要拱手让人了~”
“你都知道了?”沈苑眯着眼,昏昏的笑了笑。
“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封娘子为七品掌簿了,现在,估计整个皇宫都知道了。”鸢喜道:“而且,婢子也求了皇后娘娘,跟随娘子你一起入掖庭。”
“鸢喜,谢谢你……”沈苑由衷的说着。
鸢喜努努嘴:“谁让娘子好好的良娣不做,反而要去做小小的七品掌簿,所以你的小婢女也就跟着想不开,好好的东宫不回,就要跟着一起去掖庭吃苦呢!”
“哈哈哈~”沈苑笑:“东宫尔虞我诈,倒不如掖庭干净自在,你跟着我,算是享福呢!”
“说起东宫……”鸢喜皱眉:“听说太子殿下……”
“别说……”沈苑立即制止了鸢喜的话,“求求你,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