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官考
尚簿局……
“陛下，史有祖训，孝为大，忠义而后，所以儿臣先为母后之子，而后为父皇之臣，所以儿臣为母鸣冤，乃是遵守祖训，难道陛下连祖训都要罔顾了吗！”屋子里面，鸢喜学着李翊的模样，在给沈苑比划着：“如果连至亲都保护不了，那儿臣宁愿不做这个太子！”
鸢喜贴了个八字故须，学的四不像，逗得沈苑咯咯笑：“哈哈哈，太子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了！”鸢喜坐下来陪着沈苑嗑瓜子，“娘子，你可是不知道，之前，宰相大人带着整个长孙一族，跪在长雍殿一天一夜，满朝大臣，就连一直和宰相大人不对付的镇北侯，也不同意景帝废后，可就算是倾尽满朝之力，仍然没有让圣上改变心思，直到太子殿下回来，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怼的圣上哑口无言，结果太子这么一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沈苑捧哏似的。
鸢喜清了清嗓子，拍桌：“结果，还真让太子殿下查出来了，原来，是那锦昭仪身边的侍女雨点做的手脚，锦昭仪脾气不好，对身边的侍女动辄打骂，因此雨点怀恨在心，所以偷偷在锦昭仪的安胎药中加了藏红花和三棱，日积月累，这锦昭仪腹中之胎便逐渐衰弱，直到最后，胎心停了，而锦昭仪将这一切都归咎到皇后娘娘身上，所以……逼迫高太医假称昭仪娘娘的胎死之因，是劳累所致。”
“原是如此……”沈苑半倚着扶椅，问：“那景帝做何如处理了？”
鸢喜回答：“高太医和昭仪殿侍女雨点，都被当场处死了，锦昭仪生妒，引帝后不睦，圣上降她为婕妤了，迁居皎月宫。”
“只是这样？”沈苑皱眉。
鸢喜点点头，“之前，锦昭仪……锦婕妤怀育龙子，圣上本是要封她为宸妃的，但是因此一事，将为婕妤，也算是连降两级，算是大惩罚了。”
不过，这个解释沈苑并不买账：“连降两级算什么？若不是太子，皇上是要废了长孙皇后的，那岂是连降两级能媲比的？鸢喜，不知为何，我怎么总觉得，皇上……好像很喜欢这个锦…婕妤……”
“怎么可能嘛！”鸢喜摇摇头：“圣上独爱长孙后，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皇上专情，对锦婕妤的喜欢，怎么可能与皇后相媲比呢！”
“罢了！”
沈苑笑笑：“喜欢与否，皆和我没什么关系，倒是不必多言。”
毕竟，还有半月，便是官考了，这才是与沈苑休戚相关的正事儿。
官考，在花朝节前半个月举行，花朝节当日出结果，乃满朝大臣皆要参加的考试。
文臣文试，武臣武试。景帝十分看重官考，他认为，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无论其位有多高，都不能忘本，忘了自己最初是靠什么一步一步踏上来的，所以这次官考，正是要警醒各位朝臣，在其位，绝不能松懈怠之。
所以即便年近古稀的长孙及和左敦颐，或是戎马一生的镇北侯，都要参加官考，那一天，他们没有官职的高低，他们都统一称为--考生。
但是，虽说景帝看重官考，但是官考之结果，若无太大的偏差，一般是不会影响朝臣官职的，文臣官考，分四级，一级甲等十人，二级乙等二十四人，三级丙等四十八人，四级丁等不计数，划分等级并不苛刻，最后的成绩，是由景帝带头，携翰林院众学士共同审阅评定，而且评阅之时，景帝会遮盖答卷人的姓名，为确保绝对的公平与公正。
虽然，参加官考并不能让沈苑实质性的升官，但若是能让沈苑在众多的男官中脱颖而出，那便足够了。
。。。。。。
但是，一个女子想要参加男人的官考，是很困难的。
递交名帖的那一天，沈苑便遇到了困难。
接名帖的，是翰林院一学士，龚汉章，他见沈苑是女子之身，直接不收沈苑的名帖。
他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自大澧朝建立以来，每一年的官考，从未有过女子参加，虽说皇宫内有女官，而且景帝也是承认，女官之官职，乃与前朝男臣无异，但是，“官考为男官之试”这个概念，似乎大家早已经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沈苑早就料到如此。
她也早有准备。
在朝为官嘛，哪有洁白无暇的，沈苑随手一挥，就掏出了个地契，“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龚学士是娶了户部尚书之次女，算是高娶，所以学士大人应是不该会有妾室的，但是这地契，名在学士大人之下，但宅院里却住了个美娇娘，生了一双漂亮乖巧的儿女，那男孩儿，眉眼间与大人有七分的相似呢。”
“你……你是谁？”龚汉章瞬间就慌了，他已经隐藏地很好了，十年不被户部尚书府发觉，怎么会……怎么会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子发现。
那也不为怪。
谁让陈久……家大业大呢。自从沈苑决定官考之后，就预料到了官考之路的重重阻难，所以提前派人查了这翰林学士龚汉章的底细，恰巧最近陈久开拓房产地契之业，这才发现了那龚汉章私藏的秘密……
沈苑回答：“你不必知晓我是谁，你只需受了我的名帖，让我能够顺利参加官考，即可……”
龚汉章摇头：“你是女子，你没办法参加官考的，就算你参加了，你能比得过朝中的大儒们吗？”
“这你不必担心，也无需你担心。”沈苑笑：“我的名帖和你的地契是要绑在一块儿了，你若想要回这地契，就一定要收下我的名帖。”
龚汉章迟疑片刻，最后……他颤抖的收下沈苑的名帖，“我只收取你的名帖，之后……你……自求多福吧。”
嗯……很好，这第一步，算是过了。
沈苑只需回去耐心等待官考开考的那一日，便好了。
只是在这等待的期间，沈苑得到了个不好的消息，在大理寺，刘拙自戕了，对于幕后指使，刘拙矢口否认，他自戕之时，身边留下了认罪书，认定那些金条，是刘拙自己从林家军军营偷过来的，与他人无由……
第76章 破镜难重圆
刘拙此举，好像是要保护谁。
他在护谁？
沈苑隐隐约约觉着，刘拙想保护的人，或许就是在林家军的那个胖墩儿。
回想这些细节之时，沈苑喝了一口茶，但又立刻吐了出来，她噤着鼻子：“鸢喜，这是什么茶啊，怎么这么苦？”
鸢喜回答：“娘子，这是东宫送来的清肺茶，太子殿下说了，娘子吸了太多的灰土，喝些清肺的茶，对身子好，不过话说回来，前几日，娘子和太子殿下究竟是去哪儿了呢，怎么娘子会吸了灰土了呢？怎么太子殿下对娘子的态度，变得这般好了呢？”
“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差点被活埋了。”沈苑说的云淡风轻，又是随意的喝了一口茶，喝完之后还是噤了噤鼻子，不过，忍了忍之后，沈苑还是将茶咽了下去。
“什么？！”鸢喜震惊不已：“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来话长，索性我便不说了。”沈苑笑笑。
鸢喜则是努努嘴：“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李翊最近是太忙了，他还能记得给沈苑送来清肺茶，倒还真是用心了。
至于太子为何忙至如此，那还要……感谢他的父皇……
前日，景帝正式下诏，降位锦氏为婕妤，以儆效尤，而景帝也坦然承认，自己是错怪了长孙皇后，所以自罚吃斋礼佛三日，徒步登万寿山，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于山顶感福寺为长孙皇后求得百福珠。
这个交代，长孙一族是欣然接受的，但是，长孙皇后却并不买账。
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孙皇后收下了这颗百福珠。
但翌日，长孙皇后却回赠给景帝一物，那是一块被摔碎了，又重新被拼接起来的镜子。
破镜难重圆。
景帝对自己曾经之举，深恶痛绝，后悔不已，他悲伤过度，连续辍朝。
也因为如此，长雍殿的奏折堆叠如山，太子李翊身负监国之责，只能将景帝的活全都揽下，日夜辛劳。
只是，景帝如此，当真是让沈苑不屑，他因此辍朝，是在逼迫长孙皇后服软，用朝臣的议论逼迫她，以百姓的安乐要挟她，他是抓准了长孙皇后心软仁慈，咬定了她会就此屈服。
果然，长孙皇后“原谅”了景帝，帝后再次和睦，一如往常……
。。。。。。
在这之后，后宫的这场闹剧也终于落下帷幕。
沈苑也如愿的参加了官考。
很快，就到了花朝节。
官考的结果，会在花朝节的当晚出榜。
也就是今晚。
百花盛放，如约而至。南市灯火通明，花神女高坐与花车之上，巡游赐福，这一日，没有宵禁，百姓皆行于街上，或是游春扑蝶，或是赏花簪花，一夜璀璨……
这一日，也正是休沐日，沈苑和南杏儿、苏水水一块儿去了南市走闲。
路上，沈苑瞧见了两个小孩子，有八九岁那么大。
女孩儿摔在地上，嘤嘤地哭鼻子。
小男孩儿跑过去扶起小女孩儿，手里还捧着一朵小菊花，他声音稚嫩：“好妹妹别哭，哥哥把这朵花送给你。”
小女孩红着鼻子，接过小菊花儿，“谢谢小哥哥！”
小男孩儿羞红了小脸儿：“苗儿，你知道吗，我听大人说，只要在花朝节，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簪花，他们就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那小哥哥会给苗儿簪花吗？”
“会的！”小男孩儿拍拍胸脯：“等我考上了状元，就一定要娶苗儿为妻！”
。。。
看着这般情景，沈苑眼底湿润，原来，那时候，她竟然才这般年岁，她竟然还这般小。
南杏儿伸手在沈苑眼前晃了晃：“喂喂，阿苑，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说着，南杏儿朝着沈苑视线地防线瞧了过去，眯眯眼睛：“两个小屁孩儿，有什么好看的！”
“那虽是小孩子，但却也是青梅与竹马，两小无嫌猜，往后，兴许又是一对壁人呢。”沈苑说着。
南杏儿则是撇撇嘴：“这般大的小孩子，懂什么感情啊~”说着，南杏儿指了指前面：“你看你看，那小女孩儿随手就把那朵小菊花放在桌子上，然后就跑走玩闹去了，她还那么小，哪里懂得情爱，不过是学着大人的模样，与自己喜欢得玩伴说闹罢了，小孩子的喜欢，与男女情爱，还是有些差距的……”
“不，你说的不对。”沈苑摇着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正是儿时相伴相知，才会日后相守啊！”
南杏儿瘪嘴：“有些……确实是这样的，儿时的喜欢，会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的转变为男女情爱的，你说的在理，不过，我就不相信，儿时若是未能相伴，到长大之后，怎么会转变成男女情爱呢？难道靠的是……想象？”
“算了！你不懂！”沈苑转过身，不愿再与她说话。
南杏儿则是疑惑：“啊喂，沈苑，你怎么还生气了呢，等等我！！”
。。。。。。
而这一天，李翊也来了南市，原是闽南王世子拉着李翊，偏偏要去什么花神庙派花神，说是此番便能求得好姻缘呢。
李翊本是不想去的，但也是道听途说，说是花神庙中有一位得道高僧，算人姻缘，准得很……
那是一位百岁高僧，他双目失明，身子孱弱，所以每日只能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李翊来拜的时候，那高僧竟突然坐起，跪下叩首，他问：“是天子圣驾吗？”
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恐怕便是谋逆的大罪了。
闽南王世子连忙解释着：“高僧，这位不是当今圣上，这位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原是太子殿下。”高僧盘膝而坐，“方才殿下入内，贫僧突然嗅到了一丝龙气，便瞬间精神抖擞，一时兴奋便认错了，还望太子殿下勿怪。”
龙气？
李翊笑笑，这和尚什么时候还会这般的阿谀奉承了，既如此，他便兴趣索然，起身便要走。
可是就在这时候，身后的高僧却突然发问：“太子殿下可是来询问姻缘的？如果贫僧没有猜错的话，太子殿下心中似乎有一位求而不得的人……”
第77章 敞开心扉
李翊驻足……
高僧随后说着：“官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啊……”
李翊蹙眉：“师傅，真的无缘吗？”
“是，但也不是……”高僧故作玄虚。
“为何？”李翊不解。
那高僧却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漏，只不过事在人为，一切皆有定数，一切却又不在定数之中，太子殿下与那位娘子，有两世情缘啊……”
“两世？”李翊疑惑：“难道孤与她，前世便有缘？”
只是，这一次高僧却没有回复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漏啊……”
不过，这一次花神庙求姻缘，却还是给了李翊极大的勇气，他只记住那高僧说的四个字--事在人为。
。。。。。。
南市，花神女驾花神游巡……
苏水水捧着三食盒的鲜花饼，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两位姐姐，你们吃不吃？”
南杏儿白眼：“你就留着自己吃吧。”说完，她拽了拽沈苑的袖子：“阿苑，一会儿花神女就来了，听说，只要接到她播撒的鲜花，这一年就能够找到如意郎君呢~”
“哦，是嘛……”因为思虑官考的结果，所以沈苑回答地有些漫不经心。
南杏儿歪头：“怎么了，有心事？”
沈苑摇摇头：“没有……”
“快看快看！”苏水水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激动的就要跳起来，“是花神女，花神女来了！！！”
苏水水放下手中的鲜花饼，开始捧着双手，作势准备接花。
只见，花神女坐在由百花编攒而成的鸾车上，她一袭百花流仙裙，裙纱随风如清水波涌，衣袂飘然，那花神女，白纱掩面，笑靥生姿，她挎着花篮，朝着人们撒下朵朵鲜花……
花车经过，一朵小小的紫藤花竟飘零零地落在了南杏儿的手上。
紫藤花，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爱时繁华，别时凄冷，朝开夕落，十日花期，终是爱而不得…
苏水水鼓囊着腮帮子：“我怎么没有花呀？”
南杏儿点点她的鼻子：“你还小。”
这时候，花车前行，在路的对面，正站了两位翩翩公子，一个一袭黑云锦袍，是太子李翊，一个着密绣藤花紫金袍，是闽南王世子，梁镕。
李翊看着沈苑，目光灼灼，他歪了歪头，示意沈苑借一步说话，沈苑瞧了瞧南杏儿和苏水水，她们并未注意到自己，索性便悄悄退了出去……
而此刻，捧着紫藤花的南杏儿，一抬头，便瞧见了对面的闽南王世子，心中不由得砰砰地跳了起来。
“阿苑，你可认得对面的男子是何人？……阿苑？阿苑？”南杏儿回过神来：“阿苑去哪儿了？”
苏水水吃着饼，摇摇头：“许是碰见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跑过去瞧了。”
“也许吧。”南杏儿说着，但是再次抬头的时候，对面的紫袍男人便消失了，她左右张望，终没能再看见他。
“瞧什么呢？”苏水水问。
南杏儿有些痴痴地看着手中的紫藤花，像是在问苏水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我刚刚接到了花神女的紫藤花，就碰见了一位穿着绣制了藤花的紫袍公子……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
南市街角……
“太子殿下，刘拙的事情有进展了吗？我觉得，还要好好查一下林家军军营的那个叫胖墩的人。”沈苑说着。
“已经在查了。”李翊则是不慌不忙，他抿抿干裂的唇：“阿苑，今日是花朝节……”
“嗯？”沈苑不明觉厉。
李翊笑笑，一边伸手摘了摘落在她头上的花瓣，顺便……将一支花钗偷偷戴在了她的头上，他说：“听说你参加了官考……”
沈苑抬头：“太子殿下怎么知晓？”
“你做什么……是能够瞒得过我的……”李翊笑笑，“宦海沉浮，你要小心。”
他永远，都是在尊重沈苑的决定。
这一刻，沈苑笑了，发自内心的高兴。
李翊则瘪嘴：“笑什么呢？”
“没什么~”下一秒，沈苑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知晓，婢子要入朝为官，那太子殿下能猜到，婢子为什么要拼了命的往上爬吗？”
李翊眸子柔软，宠溺地摇摇头。
沈苑则是叹叹气，自从在南县他们两个度过生死一夜，再到后来回到上京，李翊毫不犹豫地将太子令牌交给她，沈苑已经不得不承认，李翊对她，毫无保留，那天马车颠簸，李翊在她身边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他说，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他说，他永远都会在她的身后……
从前，沈苑只觉得，皇室贵胄之间的情爱浅薄，万不能相信。她也只认为，李翊对她的喜欢，只是一时的鱼水之欢，厌倦了，便罢了，她又如何能够信得过他？
只是现在，沈苑却才发现李翊的不同之处，他敢爱敢恨，敢做敢为，他从不会遮掩自己的喜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畅快的说出来，相比之下，沈苑却一直遮遮掩掩，面目丑鄙。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一是不想自己内心煎熬，二是……既然李翊待她如此，那倘若李翊知晓这事，也必定会助沈苑一臂之力。
她拉住李翊的袖子，说着：“太子殿下，婢子之所以拼命地往上爬，是因为……婢子是为了婢子的家人，升至三品朝官，便可以要求大理寺，翻案。殿下视婢子为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婢子也应该，信任殿下……”说完这些话，沈苑觉得畅快极了。
李翊神情很淡：“阿苑，你终于同我敞开心扉了……”
“嗯？”沈苑狐疑：“殿下一早便知晓？”
李翊没有直面回答，而是拉起沈苑的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吗？阿苑，你要记得，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
“可是……”沈苑很懦弱：“婢子怕，给不了殿下想要的……”
“我什么都不要。”李翊笑笑：“喜欢上你，爱上你，都是我的事情，阿苑，你不必觉得心有负担……”
第78章 宁愿帘下衔巾媚
花神游街过后，官考的结果便出来了，就在翰林院张贴，全城百姓皆可前去瞻望。
武试中，甲等当之无愧是镇北侯等一众武将的，只是那林小侯爷，却落了个最次等……
而文试中……
一级甲等。
宰相长孙及，司徒长孙齐，太子太傅左敦颐，以及六部尚书令。
再至二级，皆没有沈苑的名字。
当天晚上，长雍殿传召沈苑。
。。。。。。
高殿之上，景帝穿着宽松的烫金睡袍，慵懒的倚靠在龙椅上，“沈……苑……，你可知，你这成绩是几等？”
“甲等。”
沈苑足够自信，榜上一级甲等只有九人，尚缺一人，而且，若沈苑不够出彩，那景帝也就不会特意在花朝之夜传召她。
“你倒是足够自信。”景帝表情严肃：“但你可知道为何那榜上没有你的名字吗？”
“婢子不知，还请陛下明示。”沈苑答。
“历朝历代，官考从不曾有女子参加。”景帝背过手去。
沈苑回答：“但是历朝历代，也从未明令禁止，女子不可以参加官考……而且，圣上自建立掖庭六宫，便晓喻天下，六宫女官，与朝官无异。”
“好啊，好啊，朕养在皇宫里的女官，居然会用朕的一套话来呛朕了。”景帝并未动怒，只是饶有兴趣：“那你来跟朕说说，你参加官考，是为何？”
沈苑答：“为了在前朝为女官，为陛下分忧。”
“可是……我朝，从未有过女官啊……”景帝说完，靠在龙椅上，半眯着眼睛，看沈苑的反应。
“宁愿帘下衔巾媚，不愿灯前出水娇。”沈苑一字一句的说着。
“你说什么？”景帝的表情由惊愕而逐渐变得狰狞，他边走下龙座，边问着：“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世人皆知，先朝皇后受家族所累被废，却不知……她与年幼的景帝被关在掖庭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再到后来，景帝复位，将掖庭改建为六宫，韬养女官，究竟是为何？
直到后来，掖庭中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低声吟唱。
“女官帘下衔巾媚，妃子灯前出水娇。郎君浅笑拨女心，从此愿为笼中雀。十载春秋夫妻诀，长恨识君不识心。若有来世再为娘，宁愿帘下衔巾媚，不愿灯前出水娇。”
先朝皇后霍氏，霍家独女，从小便励志，要做大澧第一个女官，却不想，十六岁那年，一遇先帝误终生，入朝为后十数载，却不想，先帝娶她，只是因为忌惮霍家的势力，与其周旋掣肘，从而将霍家连根拔起。
……
沈苑叩首，一字一句地回答着：“婢子只是觉得，女子的命运得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最稳妥。”
“好啊……曾几何时，也有个女郎说过这样的话……”景帝大笑，他坐在沈苑跟前儿，沧桑的不成样子，撇了撇鬓边的灰发，他问着：“若你在前朝做女官，满朝大臣定会非议朕，质疑你，面对此番猜度，你该如何自处？”
这话一出，沈苑嘴角轻轻勾起，景帝这是松口了。
她回答：“宰相大人敬重陛下，六部尚书尊崇陛下，满朝言官皆臣服陛下，所以，满朝大臣定不会非议陛下，而至于婢子，女子入官，受到质疑在所难免……”
“若是朕允你入朝，你却浑浑噩噩，做不出成绩来，那朕，岂不是辜负了朝臣的尊崇与爱戴？”景帝问。
沈苑反问：“那陛下言下该如何？”
景帝伸出两个手指，说着：“两年，在两年的时间内，朕要你凭本事官至三品……你能做到吗？”随后，景帝又加了一句：“你现在是掌簿，官至六品，但若入前朝，朕只能给你……七品之职，从七品到三品，有些人，可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沈苑，你可要想好了……”
“婢子愿意。”
沈苑叩首，对她来说，两年的时间，甚至是太久了，她要为沈家报仇，已经迫不及待了。
“若你不能在两年之内升至三品朝官，朕便要砍了你的脑袋，君无戏言！”景帝再一次提醒着：“沈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孤知道，孤的翊儿喜欢你，若是现在后悔的话，你大可以入东宫，享尽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有朕在，你也不必担忧长孙氏对你的忌惮，但是你若真的确定要入前朝，朕也是欣赏你的才能，不过，朕等不了太久，朕要你必须做出成绩！要快，要比所有人都要快！”
这个问题，沈苑在很久就已经做出来选择了，在长孙如箬入东宫的时候，沈苑就早已经在荣华富贵和为沈府报仇之间，选择了后者，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更或是未来，沈苑的选择还是一样的，不过……景帝的话倒是让沈苑有些疑惑：“殿下如此，是要婢子为殿下做些什么吗？”
景帝笑：“你果然是聪明。”他说：“沈苑，朕要你放弃你的姓氏，为了一个家族的再次兴起，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效犬马之力！不仅如此，前朝后宫泾渭分明，你既然决定为朝官，那就永不能再嫁娶，这就是朕允许你入朝的前提……”
尤其是太子，如果沈苑为官，那她绝不能再嫁给太子，招惹势力，会引得朝堂不稳……
沈苑则是毫无犹豫：“婢子心甘情愿，永不后悔……”
。。。。。。
三日之后。
景帝于长雍殿颁布圣旨，霍氏遗孤霍苑，为太后霍氏之独孙，虽霍氏大罪难逃，但念在景帝为霍氏女所生所育，霍氏对景帝，生养之恩大于天，加之景帝仁爱，不忍心霍氏孤女流落在外，所以……特为霍氏女霍苑修建府邸，封赏霍苑为七品言录官，时刻谨记自身之言行，为弥补霍氏之罪，以彰陛下之威名。
从此之后，沈苑便要以霍家遗孤霍苑的身份活下去。
霍氏是罪姓，当年，除了霍氏先后，满族被诛，实为景帝之恸，官考一次，既是沈苑选择了景帝，也是景帝选择了沈苑，他要一个绝对的才女，完成他母后死生未能完成的梦，他也要一个人，恢复霍氏往日之光彩。
圣旨一出，朝堂哗然……
第79章 霍府落成
对于圣旨的质疑，景帝一概不予理会，将所有事宜皆抛给沈苑。
而彼时，霍府落成，大摆宴席，宴请四方宾客，共庆乔迁之喜。这请帖是准备了厚厚的三百份，但是今日来客，却只有十三人，这还要算上，林小侯爷带来的六个狐朋狗友。
零零星星，冷冷清清，也是沈苑的意料之中。
霍家，罪臣之后，沈苑又是女子身的女官，自然是有悖常理。
前朝若是真的来了人，那便才是稀罕事儿了呢。
不过，沈苑看着这人丁稀零的霍府，她有信心，有朝一日，这里必定会……高朋满座！
。。。。。。
“看什么呢？”林小侯爷拍拍沈苑的肩膀，在她耳边悄声问：“沈苑，你真的是霍氏之后啊？”
“嗯。”沈苑点点头。
林小侯爷则是咂咂嘴：“哎……你和我这般投缘，原本小爷我还怀疑你是我那个走丢的胞姊呢，没想到，你居然是霍氏之后，我听说，当年，霍家可是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啊，除了霍先皇后，其余霍氏，不论男女，都被砍了头了，没想到，最后竟然留下了你一个，我听我爹说，你这可不得了啊，因为当今的圣上，也是有一半霍氏血脉的，而且陛下一直想为霍氏洗脱，如今得知这世上尚存你这一脉，他一定会对你千般万般的好的！”
“哦？”沈苑笑笑：“原来……陛下在和我做一样的事情啊。”
景帝和她，都是在为了一个覆灭的家族，而不断努力着……不是吗？
林小侯爷没有听懂沈苑的话，只是歪歪头：“啊？啥？”
“没什么。”沈苑白白眼，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说教似的：“林恒，你今日且来了，我倒是要好好的问问你，这次官考武试，你是最次等，这是为何？”
“嗯？”林恒也不明觉厉似的：“什么为何啊？我一直都是最次等啊？从我十四岁参加官考，就一直如此啊，有什么奇怪的？”
沈苑咬牙切齿，她坐在林小侯爷身前，问：“林恒，你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要娶长公主，你说你十分确定，你喜欢长公主，要对长公主负起责任来，所以你要娶她，但是……现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我真的看不出一点……你的决心，哪怕你有一丝一毫的长进，都不应该在这里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你一直都是最次等，没什么奇怪的这句话……”
听了此话，林恒有些泄了气，他酝酿好久，但是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沈苑又说：“林恒！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长公主吧，那天你跟我说的话，就是随口一说？”
“才不是！”林小侯爷急得红着脸：“我……我是……我……”
“支支吾吾，吭吃瘪肚，没话说了吧。”沈苑咂咂嘴，道：“林恒，以后你可莫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了……”
“我不是……我是真的喜欢长公主的。”林恒鼓了鼓腮帮子：“可是练武真的太累了嘛~要不然让我去做文官吧，瞧着你们只要动动笔，就能升官，很是轻松呢。”
“嗯，做文官确实不错。”沈苑笑笑：“做了文官，以后就能跟你老爹继续作对了，小侯爷这境界，属实是我难以企及了……”
“你……”
林恒吃瘪……
。。。。。。
霍府这一宴，尚簿局的许多女官都来捧场了，南杏儿也来了，她在宴后，找到了沈苑，南杏儿将一个青竹香囊给了沈苑：“阿苑，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虽然不值什么银子，但是这寓意是极好的，竹子节节高，愿你在前朝的官路，能够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此外，香囊里面还有一平安符，是我去寺庙中求得的，你是大澧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前朝的女官，想来前路必定荆棘丛生，所以希望这符纸，能够保你日后平安顺遂……”
“谢谢你，杏儿。”沈苑两手攥着那绣制精细的香囊，指尖不断地摩挲这青竹纹理，爱不释手，“杏儿，在尚簿局的路，我都已经给你铺好了，日后，你也一定要节节高升，平步青云……”
此时此刻，对于沈苑来说，帮助南杏儿不只是为了给自己建立威信，更重要的，是那一段在尚簿局的日子，有个高傲的南杏儿，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没能争夺到典簿的位置，南杏儿只是怪了自己，却从未怪罪到沈苑的头上，她虽然高傲，但却心思纯粹……
临走之时，南杏儿拉住了沈苑的手，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才说出口：“阿苑，我……有一事相求……”
“嗯？你说……”
沈苑倒是惊愕，毕竟这是南杏儿，从不有求于人的南杏儿。
南杏儿抿抿唇：“阿苑，你还记得花朝节那日吗？”
沈苑点点头。
南杏儿说着：“那日，花神女的花车走过之后，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有一翩翩公子，他身着藤花紫袍，丹凤眼，薄嘴唇，瞧他的打扮，倒像是个富家公子，我想着那日，那男子既然站在太子的身边，想必太子殿下一定是认得的……阿苑，你与太子熟识，如果……如果可以的话……”
沈苑狐笑：“如果可以的话，要怎么样？要问一问那人是谁，是否婚娶？”
“嗯……”南杏儿羞赧地点了点头。
“好啊！当然好！”沈苑笑笑……
。。。。。。
在此之后，沈苑以霍氏女子霍苑的身份，于史馆为文散官，协助史官编撰澧景大典，三月后，大典成，沈苑以功绩卓著，特升六品。
又三月，沈苑自草史稿，揭史馆之疲敝，得宰相长孙及夸誉，一月之后，升五品右史，史馆惶恐，又忌惮沈苑之能力，多次上奏，表明沈苑晋升过快，恐引前朝妄议，于是，沈苑自请出外史，累积经验，以堪大用，景帝允，但王侯将相，皆不喜女子为官，不愿让沈苑入其府邸，记录史实。
直到沈苑只身一人，于长公主府求见长公主……
第80章 互相选择
那一天，是初雪。
雪花丝丝片片，落在肩头，不一会儿，便殷湿了圈圈点点。
沈苑跪在长公主府门前，夕阳缓落，下人开了门：“霍大人，长公主请……”
。。。。。。
静室之内，温养着许多草木花植，长公主半躺在紫藤长椅上，胳膊支撑着满是珠翠的头，听见是沈苑进来了，她轻轻启了眼，又缓缓闭上，声音温吞：“你来了……”
“长公主，下官前来……”
沈苑刚想要说明来历，但是长公主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她缓缓起身，白桥和宋南枝一左一右服侍着，她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之后，长公主朝面前跪下的沈苑伸出了手。
沈苑先是一滞，但随即还是伸出手，搭在长公主的手上，由长公主拉着她起身，她带着她，走到了花草前。
彼时，虽然外面已经逐渐寒凉，但是这静室之内，却依旧温暖如春，滋养着百花园内的一草一木，这整个大澧，现在恐怕也只有长公主府这静室之内，才有此番如春的景象了吧。
长公主问：“你看本宫这百花园的景象，如何？”
“百花争艳，有如花朝时节的鲜花一样娇艳，可见长公主殿下，将这些话温养的是极好的……”沈苑说着。
长公主则是笑着摇摇头：“不，这些花并不是本宫养的。”说完，长公主面不改色，只是语气稍微轻了一些：“是本宫的面首们……”
早有听林小侯爷说起，长公主的府邸，除了白桥和宋南枝之外，其余的面首，其实长公主掳来都不是要宠幸的，她……就是要这些男子在长公主的百花园养花的……
沈苑笑靥盈盈，“原来如此，从前都说，这养护花花草草的事情，都是女子来做的，没想到，这男子养的花草，也能够这般艳丽好看，瞧这些花草，叶子被修剪的是极整洁的，没有一根枯叶，可谓是精心养护过的了……”
听了这话，长公主有些愕然，她反问：“本宫说的话，你难道不惊吗？你难道不觉得，本宫豢养面首，有违祖训，有违纲常，是犯了大讳，该诛……？”
“为何？”沈苑则是歪歪头，说着：“当今陛下圣明开豁，女子尚且可以为官，男子又为何不可充盈后宫呢，何况长公主是天之娇女，陛下都应允长公主做的事情，下官又为何要妄议呢，更何况……下官是一介女流，而长公主，却是我们这介女流之表率，前有长孙皇后执掌凤印，母仪天下；后有长公主身居高位，为国赴身，长公主是下官心之所往……”
这话的意思明了，沈苑是明确了自己，是站在长公主的阵营的。
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他若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掉脑袋了。”
长公主口中的那个“他”，大概就是之前因为弹劾长公主豢养男宠而被长公主砍了脑袋的……那个右外史了吧。
看来，长公主也是个明白人，她其实也早就知道沈苑此次前来的目的了。
随后，长公主摘了一朵茉莉花，走到沈苑的跟前儿，轻轻的插在了她的头上，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是沈苑，还是霍苑……”
沈苑则是反问：“长公主希望下官是沈苑，还是霍苑……？”
良久，长公主大笑：“哈哈哈，不过只是一个姓氏而已，又何足挂齿呢，不过……”长公主话锋突转：“长公主府的右外史，本宫不希望她姓霍……”
沈苑愣了一下。
在霍氏一族被诛杀的时候，长公主是尚未出生的，她和霍氏难道会有什么过节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没等沈苑回话，长公主又是笑着说，“但是，长公主府的右外史，或许只能是你了，本宫亟缺一个懂事的右外史。”
“多谢长公主殿下……”沈苑叩谢。
长公主伸手摩挲了沈苑头上的金蝴蝶发钗，浅浅笑着：“沈苑，你和本宫有缘，翊儿喜欢你，本宫也喜欢你，只是你要想好了，如果你进了这长公主府，那你便要记得，你一切都要为了本宫，无论长公主府发生了什么，无论本宫是豢养面首，或是做了些其他的事情，你都不可非议，不过你也放心，本宫不会要求你，在史书上写些什么，本宫只要求你，长公主府的事情，除了在起居录上记载之外，你不可向外人言说，你可明白？”
虽然，沈苑现在还不明白长公主的用意，不过，能够在长公主府为右外史，做她沈苑想要做的事情，那便是足够了，至于皇家之事，她只需记录，无需深涉其中……
到了长公主府之后，沈苑才知道，长公主之于沈苑，是相助，而沈苑之于长公主，又何尝不是一种相助呢。
与其说是沈苑选择在长公主府为外右使，倒不如过，是长公主选择了沈苑，去解决她那不能被外人所知晓的秘密……
。。。。。。
皇宫之中。
自从沈苑离开尚簿局之后，薛宝仪可是伤心了好久，手底下好不容易有了个干活麻利，而且又天资聪慧的，本想着自己总算是能够清闲些日子了，却不想，沈苑这么快就被景帝给“挖走”了……
之后，南杏儿继任了典簿的位置，俸禄薪水也有了很大的提升，这次也总算是能够在南家抬起了头，那南朗也再没提起过南杏儿的婚事。
不过南朗倒是不愁她的婚事了，南杏儿自己却愁闷了起来，之前在花朝节遇见的那个穿着藤花紫袍的男子，沈苑找到了，居然是闽南王的世子，梁镕。
先帝建朝初期，天下四分五裂，后来，在镇北侯多次的征战之下，先后收复了许多失地，景帝继任之后，镇北侯的铁骑更是踏破了整个朔北，从此朔北沦为大澧的附属国，也正是如此，闽南王日夜忧思，恐步了朔北之后尘，所以，闽南王将年幼的小世子送去大澧，以做人质，表示投诚。
这样算来，闽南王世子是邻国储君，而南杏儿……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侍郎的女儿……准确的说，是庶女……
第81章 求姻缘
两人地位之悬殊，显而易见。
而且，南杏儿性子又是极为的高傲的，她从小便见惯了自己做妾的母亲在侍郎府所受到的排挤和委屈，她不愿……重蹈覆辙做别人的妾室，所以她宁愿下嫁做正妻，或者，永远不嫁。
三日后的休沐日，南杏儿拉着沈苑，一块儿去花神庙求姻缘……
沈苑本是陪客，不过在花神庙的时候，她还是得见了那位双目失明的百岁高僧，高僧赤着脚，拄着一根朽木拐杖，走在冰寒的青石地面上。
沈苑和南杏儿给高僧行了礼之后，便要去拜花神。
高僧则是不紧不慢地说着：“你这身上，有龙气……”
龙气？
这岂是能随便说的。
沈苑环顾四周，除了她和南杏儿便没有其他人了，她有些不明觉厉。
随后，那高僧又是说：“不用瞧了，我说的就是你……”
“我？”沈苑嗤笑。
那高僧听见声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是摇摇头：“原是女子，老糊涂喽！”
这说得沈苑更是有些云里雾里了，她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问道：“不知这位高僧言下何意，我……确实有些不明白，还望高僧可以为我指点迷津……”
高僧则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然后哈哈大笑着，像是自嘲似的：“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沈苑和南杏儿两两相觑，正踟蹰不知如何之时，还是一个小和尚跑过来道着歉：“两位施主，真是不好意思，咱家方丈年纪大了，总是不知所云的，两位施主莫要见怪……”说着，小和尚又指了指路：“两位施主是要去拜花神，求姻缘吧，花神堂就在前面……”
“谢谢……”南杏儿莞尔，便拉着沈苑一同离开，只是沈苑心中还是觉着疑惑，一连回了好几次头，去瞧那个百岁高僧。
奇怪的是，那高僧虽然是双目失明的，但是每一次回眸，那高僧居然都能正视着沈苑的方向……
。。。。。。
花神堂……
“阿苑，你也求一支签吧……”南杏儿朝她笑笑。
沈苑很是抗拒的摇了摇头，“我不信什么姻缘的。”
南杏儿瘪嘴，索性便自己求了一根姻缘签，在此之前，她拿出了腰间的香囊，花朝节那晚，神女散落下的紫藤花，被南杏儿藏在这只香囊中，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香囊，在鼻子旁边嗅了许久之后，她才摇了姻缘签。
下下签……
指尖微微颤抖着，南杏儿看着手中的姻缘签，鼻子有些酸涩。
沈苑抢过姻缘签，扔在地上：“呸呸呸！我都说了，不信什么姻缘的，这随便抽一抽签，便能定了姻缘了？也太可笑了。”
“是了。”南杏儿点点头，勉强的扯着笑。
那小和尚也是个脾气倔强的，他捧着签盒，说着：“施主，你这话可是说的不对，这花神庙，可是整个上京，乃至整个大澧，算人姻缘最准的了，就算是五六十岁的老妪，若是求得了上上签，那也能够找到如意郎君，但若是豆蔻年纪的少女求得了下下签，那便是孤寡一生，难觅佳人啊！”之后，小和尚又说着：“不过，即便是抽了这下下签，倒也无妨，只要再求一张花神女亲书的姻缘符，喝了符水，便能够化解此世的孽缘啊……”
“切~”
沈苑不屑，夺过小和尚手中的签盒，随意的摇了摇，很快，一根竹签落下。
也是下下签。
沈苑嗤笑：“你看吧，估摸着他那签盒里面的姻缘签，都是下下签呢。”沈苑安慰着南杏儿，便要拉着她离开。
“诶……”南杏儿拍了拍沈苑的手，还是掏了银子，买了两张花神符，“宁可信其有吧，阿苑，求了这符水，才总是能够安心一些。”
沈苑却不信这些有的没的，随手便将那张符丢了，只有南杏儿，忍着苦涩，喝下了那符水……
。。。。。。
从花神庙出来之后，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大好，索性就相约一块儿去醉仙阁饮酒，喝个不醉不归才好。
正巧，沈苑马上就要任职右外史了，在此之前，也该好好的放纵一下了。
只是刚至醉仙居，两人便瞧见林小侯爷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沈苑还未等叫住他，那小崽子已经一溜烟儿似的跑走了。
罢了，林小侯爷本就放浪形骸，莫要理睬他才是，随后，沈苑和南杏儿二人去了二楼雅间，找陈久要了好些上等的佳酿。
南杏儿看着沈苑，平日里她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论是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不能一展笑颜，想来，沈苑的心事实在是太重了，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南杏儿灌醉了沈苑。
酩酊大醉。
与此同时，在对面的雅间，李翊和闽南王世子也在饮酒，趁着李翊喝的半醉的时候，那闽南王世子偷偷在李翊的酒水里面加了些猛料，等这热酒下了肚，闽南王世子便叫上了好几个美姬。
“平日里看你端端正正、不近女色的，这一次，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闽南王世子窃喜极了，他最是不喜李翊这副正人君子般的模样了！
李翊只觉得身上越发的燥热，不过，那美姬身上的胭脂气息，却令他清醒了半分。
“胡闹！”李翊怒视着闽南王世子，将所有的酒水都推落在地上，瓶瓶罐罐摔落下来，脆响连连，那些美姬被吓得连连退却，就连其他雅间的人，也纷纷出门查看情况。
南杏儿推门，恰巧瞧见了在门口挽留美姬的闽南王世子，梁镕微微抬头，与那南杏儿对视，他歪歪头，笑了。
“你是……？”
“南府次女……”南杏儿蒲扇掩面，“不知公子是……？”
“进来聊……”梁镕歪嘴笑，打起了南杏儿的主意，今日这给李翊下药的事情，他也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儿，而且……只不过是宠幸个美姬罢了，这药便能解了，可是……梁镕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太子李翊真的是表里如一，不近女色，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李翊的身子可是会吃不消的，李翊可是千金之躯，梁镕只是玩闹，却不想让太子出什么事儿的……
第82章 醉仙居乱事
“太子殿下？”
南杏儿进了雅间，看见李翊面红如血，青筋暴起，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翊仅有一丝理智，他抬起头：“你怎么在这儿？”下意识地，李翊想起：“沈苑也在这儿？”
“她喝醉了……”南杏儿有些被吓到了，呆呆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闽南王世子眼前一亮：“你是说沈苑，那个让太子殿下朝思暮想的沈娘子？太好了！！！”
“什么？”南杏儿不明白。
梁镕则是有些难堪：“你是沈娘子的朋友吧，哎……这件事错在我，不过，事情紧迫，我也不便跟你解释，而且现在太子殿下的安危要紧，你现在就待沈娘子过来，才能救太子殿下啊！！”
看着眼前，李翊青筋暴起的模样。
南杏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行！绝对不行！”沈苑是她的朋友，她是绝对不可能将沈苑推入虎口的。
“怎么不行？”梁镕疑惑不解：“那沈娘子原本曾就是东宫的通房，为何不可？”
“但她现在不是！！”南杏儿怒目，挡在两人面前，说着：“今天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动阿苑的一根汗毛！！”
梁镕有些无奈……
可是……，转头看向李翊，他真的要受不住了，这药猛的很，若不能及时纾解，恐怕有性命之忧，梁镕真是悔不当初，他低估了李翊的隐忍，这一次，是他的玩笑，开的太大了。
不管了！
梁镕推开南杏儿，向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今日之错，由我一人承担，但是在此之前，太子殿下一定不能有事，南姑娘，得罪了！”
说罢，梁镕走进对面的雅间，将早已烂醉如泥的沈苑拎了出来，扔在了李翊的身上。
南杏儿见状，拼命的扑过去保护沈苑，将她从李翊的怀中剥离……
在浑浑噩噩之中，沈苑只瞧见了一双大手，扯拽着南杏儿，将她拉的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雅间之外……
。。。。。。
室外，南杏儿崩溃的大哭，这是她与梁镕的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但却是这般的不堪，她愤怒之下，狠狠了甩了梁镕一个巴掌。
半响，梁镕才缓过来，他有些难堪，“南姑娘，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室的威严，你万万不可以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知道吗？否则……”否则太子若要灭口，南杏儿怕是难逃一死了。
“你放开我，你们这么做，是强抢民女！！”南杏儿破声的嘶喊着。
梁镕任由她捶打，辱骂，再没有还一口……
。。。。。。
而雅间之内……
温热一片……
李翊看着怀中好几重模糊的人影，他甩了甩头，最终几重人影汇聚在一起，“阿苑？你怎么在这儿？”
沈苑喝的醉醺醺的，推拒着李翊：“杏儿，好热，你别碰我！”
可是这番动响，却让李翊更加的燥热，他嘶哑着嗓子：“阿苑，你别动……”随后，他请不自主的低下头，吻上了沈苑的唇……
“别碰我~”沈苑的声音粘腻腻的，但语气之外，尽是拒绝。
李翊停下了，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将沈苑推开，身子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着，他很想，很想做那许久都不曾做过的事情，可是，他却不能，他很清醒的知道，沈苑喝醉了，她不爱他，她并不喜欢这样，若是她醒过来，便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曾经说过，会永远在沈苑的身后，永远做她最坚硬的后盾，他不能，趁人之危，他不能！绝对不能！
慌乱之下，李翊爬过那满是碎渣的地面，大口地喝着茶盏里的月生南茗，喝着难以解热，他便索性将茶水洒在脸上，褪下外衣，将窗子大开着，不够，他又褪下里衣。破碎的瓷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从手心涓涓流下，这入骨的疼痛，才让李翊有了半分的清明……
而沈苑，躺在很远的地方，浑身乏力，虽是醉着的，但却也很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良久，在冬日冷风的吹拂之下，李翊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身上的燥热也逐渐的退下。
。。。。。。
陈久是很久之后，才听见隔壁雅间大喊救命，见到南杏儿，听她一番讲述之后，才知道沈苑受了欺负，但是等到陈久带着家仆去了李翊的雅间……
里面乱作一片。
沈苑躺在一个角落里，面色绯红，显然是还没有醒酒，而李翊，很颓废的靠在墙角，不知何时，早已经昏睡了过去，他的身上，则是盖着……沈苑单薄的外衣……
。。。。。。
这件事情过后，沈苑很久都没再见过李翊。
而闽南王世子也深知自己做错了事情，自罚于世子府闭门思过，直到李翊原谅他的那一天。
而南杏儿，在那日之后，跪在霍府，请罚。
沈苑知道，那日南杏儿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只是她是一个弱女子，难以对抗的了梁镕罢了，不过，那日，她在皇权和朋友之间，选择了沈苑，那一刻，沈苑便是不会怪罪南杏儿的，她已经尽力了。
沈苑也解释了：“那日，太子殿下尽力克制住了自己，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所以你根本就不用自责，相反，那日你敢在太子殿下和闽南王世子的面前，公然保护我，我已经很感动了，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你呢！”
“太子殿下没对你做什么？！”南杏儿也是大惊：“太好了，太好了，如此说来，那便是太好了！只是……”南杏儿的眸子又晦暗了下去：“只是……那日一次，我是看清了那闽南王世子的真面目，原来，他也不过是和林小侯爷一般无二的纨绔子弟罢了，想来这花神庙的姻缘签真的是灵验，下下签，这果真是一段孽缘呢！”
“……”沈苑抿抿唇，她从前不知道那闽南王世子的为人，不过那日一见，或许，那世子之品德，确实是配不上南杏儿的。
“罢了罢了……”南杏儿自嘲：“我本就是庶出之女，原本便是与他有缘无份，那日之后，见他如此，我也算是死了这条心了，只是……阿苑，太子殿下待你……是真的好，你却万不能错过这样的良人啊……”
“嗯……”沈苑笑着点了点头……
第83章 长公主有孕
雪落枝头，已是又一冬……
沈苑正式升为御史馆正五品史官，录右史，记起居录，因由长公主殿下极力推荐，所以外派长公主府，任记长公主李旻之起居录之责。
只是，在这长公主府不久，沈苑便发现，长公主藏着的秘密。
长公主……居然有孕了……
。。。。。。
最初，长公主在用膳的时候，总是干呕，沈苑也只觉得她吃的不舒心，过些时候便好了，但是后来，长公主干呕的频率越来越长，她推拒皇宫中太医的诊治，坚持只用长公主府的大夫，从那时候开始，沈苑便发现不对了，而且，长公主嗜酒，但自从沈苑入长公主府以来，却发现长公主居然滴酒不沾，饮食上也吃起了平日不爱的酸食，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让沈苑怀疑，长公主是有孕了。
这时候，沈苑才后知后觉，为何当初在百花园，长公主会和自己说那样的一番话，看来，长公主是想要保护住这个孩子，但又担忧这孩子被外人诟病，所以一直隐藏着。外派长公主府为右外史，不仅仅是沈苑主动选择了长公主，更是长公主选择了沈苑，她知道，长公主府接下来的右外史，除了沈苑，其余别的史官，一定会将她有孕的事情泄露出去，口诛笔伐！
所以，长公主唯有交易，她给了沈苑一个升官的机会，反过来，沈苑就要帮她，保守这个秘密……
。。。。。。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会如何在那起居录上写？”长公主问沈苑，心里有些没底。
沈苑则是回答着：“殿下推荐下官做为长公主府的外右使，想必是早已经笃定了下官在这起居录上要书写的内容，不会有只言片语关于殿下腹中胎儿的言论，殿下又何必再问呢……”
“哈哈哈~”长公主笑着：“和聪明人讲话果然是不需要费力气的。沈苑，你救过本宫，本宫如今却要做如此让你为难的事情，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不过，只要你能保守这个秘密，我必会保你……平步青云。”
“下官不求能够平步青云，长公主之于下官，有知遇之恩，所以殿下有难处，下官定会全力相助的……”随后，沈苑盯着长公主的小腹看着，她的小腹依旧扁平，想来也只有两月左右，不由自主地，她的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的羡慕之色，在东宫的那三年，她喝了三年的凉药，怕是早已经失去了做子母的资格了吧，她垂眸：“只是……殿下现在并不显怀，所以尚且能够瞒天过海，但若是月份大了些……又该如何？”
瞒得了一时，却怎能瞒得了一世啊~
这也是长公主最为发愁的事情，她揉捏着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惫，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这孩子何其无辜，她不愿这孩子被外人诟病，她说：“沈苑，你可有什么法子吗？本宫如今，也只能信得过你了。”
沈苑垂眸，长公主这话，是抬举她了，不过，沈苑思忖片刻，犹犹豫豫的说着：“长公主殿下，下官有一疑惑，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是想问，这孩子是谁的？”长公主反问。
沈苑则是点点头。
长公主更是头痛了，她看了看身边的白桥，又转头看了一眼宋南枝，最后，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都不是？”沈苑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难不成……难不成……是林小侯爷？”
长公主没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由白桥扶着起身，望着窗外雪花成片，她低眉，声音有些软：“沈苑，帮我，就这一次……”
。。。。。。
这一时间，沈苑也拿不定主意，毕竟长公主乃是景帝亲妹妹，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在世人的注视之下的，世人觉得，长公主是克夫之体，不详之身，所以诟病她风流多情，水性杨花。那她就做给世人看，豢养面首，掳掠民男，世人想看到什么，长公主就让他们看到什么，一颗早已经死了的心，又何惧这些。
可是……现在长公主却有了牵挂，一个从死灰的心中发出来的小嫩芽，一个与她那晦暗的世界截然不同的颜色，她要保护这个小嫩芽，要他免得同自己一般，受到世人诟病。
这……谈何容易……
索性现在是冬日，身上的衣服穿的厚重些，反而能够遮盖些许，倒是也不急……
。。。。。。
只是某一日，沈苑在医馆买安胎药的时候，恰巧被林小侯爷逮了个正着。
“哎呦呦~霍大人，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林小侯爷狐疑的问。
好巧不巧，沈苑没好气的说着：“还能做什么，买药！”说完，她下意识地将那安胎药藏在了身后，现在情况不定，林小侯爷又是个不靠谱的，她万不能让其知晓，只是，他毕竟是那孩子的生父，沈苑忍不住还是提醒了一番：“林恒，之前，你同我说，你与长公主在皇宫的时候，有过一夜的温存，这事你可还记得？”
“嘿嘿……”林小侯爷搔头：“好端端的，你提起这个做什么啊？”
“那在这之后呢，你们还有没有过了？”沈苑穷追不舍的问。
林小侯爷更害羞了：“哎呀，这都是本小爷的私事，你问的这么细致做什么？”
沈苑瘪瘪嘴：“罢了，我也不问了，只是你现在也是堂堂男子了，做事要有担当的，你如此吊儿郎当，别说长公主了，就算是九品芝麻小官的女儿，也是不愿意嫁给你的，林恒，如果你当我是你朋友，你就听我一句话，做些成绩出来，要快！”
“干嘛呀，这么严肃？”林恒嘟囔着嘴，然后又突然笑了起来：“诶！听说醉仙居从西域购进了许多葡萄佳酿，要不然……一起去尝尝？”
“孺子难教也！”沈苑气愤的推开了他。
不过，沈苑想着，她既然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了，林恒也应该有所察觉了吧，虽然长公主是不让沈苑外传，但是沈苑还是偏袒林恒的，若是林恒能够硬气一些，负起责任来，这事情倒是简单不少了。
不过，沈苑的提醒，林恒是领会到了，只是……稍微……有一些偏差……
第85章 阴差阳错
在霍府是等不到沈苑了。
索性，李翊和林小侯爷，就一同前往长公主府。
夕阳落下，金红色的余晖洒在长公主府门前那一层轻薄的白雪上，晶莹的泛着光亮。
听闻朔北动乱，朔北百姓私下拉帮结派，成立了个李子军，公然与朔北侯对峙，要求朔北脱离大澧的管理，朔北侯几次三番镇压，但不知为何，那朔北军队好像人心涣散，竟然与那李子军打的不分伯仲，最后，由李端带领的戍边的军队，与朔北军合力镇压，才暂时止住了这民间的反兵。
不过此番战役，使得朔北百姓苦不堪言，在朔北那边，长公主是有些落难的朋友的，如今这些朋友前来投靠长公主，长公主自然是相迎的。
今日，正是长公主和沈苑，一起将这些朔北落难的旧人，安置在了南县客栈之中，其中长公主与这些旧人不免寒暄了许久，所以回来时，便耽搁了些时间。
。。。。。。
李翊见到沈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咳咳……”长公主轻轻咳着：“翊儿，本宫还在这儿呢，你……不可无理……”
李翊浅笑，神情却有些急迫：“姑姑，翊儿有话要与霍大人讲……”
“有什么话，是本宫不能听的？”长公主笑笑。
“这……”李翊有些犹豫，毕竟这有孕之事，关系到沈苑的隐私，而且她一个女孩子，还尚未成亲，便先有了身孕，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总归是不好的。
但是不等李翊犹豫太久，林小侯爷便抢先一步说了：“沈苑，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你有孕了，你别躲着了，一个人生养很辛苦的……”
“什么？”沈苑疑惑，下意识抬起头与长公主对视，长公主也是眉头紧锁，阴晴不明着。
沈苑镇定了一下，扯笑：“小侯爷何出此言呢？”
“你就别狡辩了。”林恒叉着腰：“那日，我是亲眼瞧见你在医馆买了安胎药的，这若不是你要喝的，难不成是长公主吗？”
说完这话，林小侯爷有些后知后觉的心虚。
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沈苑的心坠了一下，长公主也跟着攥紧了拳头，长公主怒嗔：“放肆！在本宫的门前不得口无遮拦！！”
“那进去说喽~”林小侯爷倒是百无禁忌，无所畏惧，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
堂内……
“是的，我有了身孕，已经一月有余。”
沈苑垂眸，咬牙认下了这件事。
长公主亦是不可置信，她指尖轻颤，起身不愿再听下去：“翊儿，你们两个说说话吧，本宫身子乏了……”
彼时，林小侯爷也急匆匆地追过去。
晚风微凉……
李翊的手有些颤抖的斟了一杯茶，送到沈苑的身前，但是又想到，月生南茗是寒凉的茶，所以又轻轻抽回，他的语气有些轻颤，又是笑，又是哭的，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阿苑……太好了，我们有了孩子……”李翊的声音嘶哑而又带着一丝丝微弱的酸涩之感，他有些语无伦次：“来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不喜欢东宫的日子，不喜欢做太子良娣，但是都没关系，你喜欢在宫外，那便就在宫外，但是这孩子，我绝不能让他没有姓氏，我会告诉天下人，这孩子是我的，他是当朝太子的孩子，他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也有一个很爱他的父亲……”
李翊情真意切，那个攥着沈苑的手，颤抖的不像样子，不断地析出热汗来，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热的他双耳赤红，狼狈极了。
沈苑有片刻的犹豫，她抽出绣帕，想要递给李翊。
李翊却反手将她扣在怀里，周身都是颤抖的：“阿苑，对不起，那一次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怎么都可以……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一次？”
“等一下，咳咳……你抱的太紧了。”沈苑的脸一片红。
李翊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了沈苑，但是瞬间的空落感，又让他重新抱起沈苑，这一次，他手劲儿很轻，很小心翼翼。
沈苑饶有兴趣的说着：“这孩子，我不想要，他一出生便是庶子，而且太子殿下的正妻，是长孙氏，若是被天下人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恐怕不仅仅长孙大人权力滔天，饶不过我，就算是当今陛下，你的父皇，也饶不了我们母子两个。”
“这你不必担心，阿苑，我早已经想好了。”李翊拂动着沈苑鬓边的发丝，轻轻说着：“长孙一族确实难以撼动，长孙如箬的太子妃之位也稳固如磐石，你与我的孩子，的确难以在这般压力下生活，但是，倘若我不做这个太子呢？阿苑。”
沈苑惊讶抬眸，却对上李翊那个坚毅的眸子。
李翊说着：“我已经决定向父皇请辞，从此，我的妻子也只有你一个，从前我爱而不自知，与你错过了太多，现在，我已明了，阿苑，没有你，我便没有了生活，等过些日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去寻一处娴静的世外桃源，过着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生活，不对，还有那些收养的孤儿们，你既喜欢他们，定是舍不得他们的，还有，我知道想为官，那我们也可以不归隐，我只需退了太子之位便好，你还继续在朝堂上做五品史官，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沈苑黑着脸，推开李翊，她心中难堪，到底是他李翊爱而不自知，还是沈苑自己呢，倒真是说不清楚。
“阿苑，你若不愿意，我们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李翊情绪有些激动。
沈苑则是抿抿唇，终究是不愿意再欺骗他，索性便摇着头，说着：“太子殿下，下官并没有身孕，有身孕的……其实是长公主殿下……”
“你说什么？”李翊的手愣在了原处。
沈苑抬眸：“那日我确实是去买了安胎药，不过，却是为了长公主买的，长公主……怀了林恒的孩子，这是有悖宫闱的大事，而且小侯爷年轻不更事，所以适才，为了瞒着小侯爷这个消息，下官才这么应下了……”
第86章 长公主之恨
“原来是如此……”李翊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失落。
沈苑说着：“所以那日在醉仙居，太子殿下是昏倒了，没有对下官做什么，殿下也无需觉得抱歉……”
“好……”李翊扯着笑：“今日，是我唐突了。”
说着，便要离去。
沈苑拉住了他的衣角，说着：“林小侯爷心性不定，所以长公主有孕的这件事情，还不能让他知晓……”
“嗯，知道了。”李翊点点头。
但沈苑的手并未放下，李翊转过身来，问：“你……还有事？”
沈苑欲言又止，随后摇了摇头：“没有事……”
。。。。。。
百花园里，用鲜花缠绕着的长椅上下，摆满了酒盏，酒液散落遍地，整个静室之内，满是酒香……
沈苑吓坏了，“长公主，你还有着身孕呢，怎能饮酒？”
“我没喝……”长公主的声音嘶哑，满是倦容，“只是想喝酒，又怕伤到这腹中的孩儿，所以只得打碎酒盏，嗅一嗅味道，聊以消瘾……”
沈苑四处张望着：“林小侯爷走了？”
长公主点点头，侧躺过来：“沈苑，过来做，和我说说话……”
“嗯……”沈苑垂眸。
随后，长公主又推翻了一壶酒水，酒香四溢，她似笑非笑，眉心一团阴翳，“沈苑啊，本宫好累，自从芸芸为了救我被刺客杀害之后，我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体己人了。”
“殿下若是心中苦闷，不妨可以同下官倾诉……”沈苑说着。
长公主笑了笑，道：“哎……我这命运，是苦了些，十六岁的时候，父皇将本宫许配给骠骑大将军宇文邝，其实，在那时，本宫从未见过他，更何谈喜欢呢，父皇将本宫许配给宇文邝，只不过是想将其纳为己用，收缩兵权罢了，再后来，宇文邝战死，父皇的计划落空，索性又想将本宫送外和亲，本宫万般不愿，甚至是以死明志，可是……那时候的本宫，还是太年轻了，父皇煽动本宫，游说是那朔北王施以奸计，斩杀了宇文邝，他要本宫嫁去朔北，然后趁机，杀了朔北王豪寂，本宫信了，从此朔北十载，本宫皆与那豪寂周旋，给父皇传递关于朔北的情报，再后来，父皇病逝，二哥登基，我又接着为二哥传递朔北情报，致使朔北势力，日渐式微，直到大澧五年，镇北侯斩朔北王豪寂于剑下，本宫这痛苦的十年，也总算是结束了。可是……”
长公主讲述着这些，泪水已经决堤：“可是……，直到豪寂死的那一天，本宫才后知后觉，原来，本宫一直爱的，竟然是他，朝夕相处十年，本宫早已经对他生了情愫，而他，也是知道本宫的身份，也是知道本宫一直为大澧传送情报，可是他……却一直纵容着本宫……至死，他也未曾说一个“悔”字。”
原来……竟是如此……传闻皆说，长公主为了心中挚爱宇文邝潜入朔北报仇，可是事实上，长公主真正爱的，竟然是先朔北王，豪寂，那时候，豪寂是长公主唯一的男人了吧。
沈苑心中极为震撼，但又有些疑惑：“那林小侯爷呢？长公主殿下与他……又是何种情愫？”
长公主笑了，指腹轻轻擦拭着眼底的泪水，她说着：“起初，本宫便知道，他说镇北侯唯一的小儿子，本宫掳了他，只不过是因为，镇北侯斩杀了本宫的丈夫，本宫要找他的儿子出一出气罢了，但却不想……那孩子虽然纨绔，但是也心思单纯……”
“长公主爱他吗？像爱豪寂一样爱他吗？”沈苑步步紧逼，毕竟在沈苑的心中，她还是更加偏袒林小侯爷的。
长公主则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说，本宫是为了……“欲”，你信吗？”
“下官相信……”沈苑垂眸，思忖了许久，还说说出了：“但……小侯爷真的很喜欢殿下……”
“罢了，什么情爱啊，最是不值得的。”长公主嗤笑，有些瘫软地躺在长椅上，无奈的叹气：“他还太小了，本该有大好前程的。”
沈苑低下头：“下官不明白，情爱与前程为何不能并肩前行？既然长公主已经有了身孕，而且这孩子还是小侯爷的，那倒不如，便让镇北侯府认下这个孩子，长公主你也还年轻，趁着这次机会，与小侯爷的婚事定下来，好给这孩子一个家……”
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镇北侯杀了本宫的丈夫，如今却要本宫下嫁给他的儿子，天下的便宜倒是让他镇北侯府享受尽了！索性，林恒还不知晓这件事，那便一直瞒着吧，本宫已经想好了，等过了年之后，本宫的肚子无法掩盖的时候，本宫便搬去江南行宫，去那里生养。”说完，长公主拉过沈苑的手，“今天，你不顾自己的女儿名节，在林恒面前，替本宫认下了这件事情，本宫很是感概，你我非亲非故，但是你却救了本宫两次，这等情谊，本宫记在心里，朝中……仍有本宫的旧部，以后，他们便也是你的臂膀了……”
“殿下……？”沈苑抬头，对上长公主端庄和煦的笑容，那一刻，很是心安。
长公主握着沈苑的手，有些语重心长：“沈苑，本宫看得出来，你与翊儿之间有情，只是，你现在仍旧看不清罢了，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莫要走了本宫的老路，只等心爱之人身死之后，才后知后觉爱他之深切，到那时，便是一切都晚了，你也说了，你不信情爱与前程不能并肩前行，本宫知道你心之追逐，但是有的时候，你倒不妨停下脚步，好好的想一想，捋一捋情感，人生很长，人生又很短，有的时候多想清楚一些事情，就能少走很多的弯路。”
对于这话，沈苑并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着：“那殿下会放下对豪寂的爱吗？那小侯爷又该如何自处，殿下这么对小侯爷，也是实在不公平的。”
长公主则是抿唇笑着：“对豪寂的爱，本宫怕是此生难以放下了，不过之于林恒，本宫已经悔过一次，不想再悔第二次了……”
第87章 回沈司马府
年底的时候，沈苑和陈久回了一趟南阳老家，这是时隔十二年，两人首次回去。
当初的司马府旧宅，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被官府改建为民宅，但沈司马府一夜被屠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街头巷角，再加上有人还谣传曾经在这里看见过死去的沈府的家奴，事情愈演愈烈，这里便成了南阳人那心照不宣的凶宅。
无人敢住。
这次回来，沈苑和陈久用在醉仙居赚的银两，重新买下了这大宅院。
陈久看着满目疮痍的沈司马府旧址，感慨良多。
一路上，沈苑也一直沉闷着，到了司马府旧址，沈苑不紧不慢地扯掉贴在那些宅院门窗上的咒符，放在手心里捻成粉末，将所有镇压符咒撕扯干净之后，沈苑才停下脚步，平静的说着：“久叔，将这里的宅院平了，重新建造成当年司马府的模样吧……”
陈久迟疑：“可是……我们如此大动干戈，怕是会惊动当年的凶手啊，万一打草惊蛇……？”
“无碍……”沈苑摇摇头，目光灼灼：“我们就是要……引蛇出洞，另外，久叔，还要把我没死的消息，传递出去……藏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要和那当年的幕后黑手，见面了……”
“久叔都听你的。”陈久抿唇：“小姐，既然都到这儿了，要不要进去瞧瞧？”
“沧海桑田，雕栏玉砌朱颜改，这里已经没有我所牵挂的了，进不进去都是一样的。”沈苑神情落寞，然后说着：“去松湖山吧，我想去看看阿父和阿澈……”
南阳大司马沈思过大人，以及沈府大公子沈澈，十二年前是被官府葬在了南阳松湖山，这里景色宜人，倒算是个风水宝地。
这里枯草丛生，再加上山雪难行，所以沈苑在山林中跋涉许久，最终才找到沈思过和沈澈的墓冢。
当时那南阳县丞对沈司马还算是关照有加，所以这墓冢还算是恢宏又僻静，只是后来，先南阳县丞告老还乡之后，这里便无人打扫修整了，这些年，便显得越发的落寞，沈苑心中自责，一个人将这里清扫干净，一直到了下午。
。。。。。。
夕阳缓落，冬日的冷风吹过，沈苑跪在皑皑白雪中，茫茫的一片白，就只有她，这一点黑色，形单影只。
“阿父……”
沈苑跪在沈思过墓前，将沈思过生前最喜欢的酒洒下，她自言自语着：“阿父，女儿不孝，为了隐藏身份，所以这么久才来看望你，你最爱喝南阳刘家酒馆的醉春晖，但是那酒馆的老板，几年前也害了大病去世了，他那小儿子学艺不精，不知道能不能习得他父亲酿酒的精髓，所以还望阿父不要嫌弃……”说完，沈苑用袖子擦抹着沈思过的墓碑，扯着一丝笑容：“阿父，你莫要着急，很快，我们沈府的仇，就能够得报了，阿父，你且等一等……”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沈苑一边擦拭着面前的这尊大理石墓碑，在沈思过碑文的下方，刻了几个大字，沈澈之墓，旁边附着一排小子，南阳司马沈思过之子，年少早殇。
寥寥十数字，便道了沈澈的一生。
她本不该如此的，沈苑的手有些颤抖，嘴唇也跟着颤了颤，最后，她才轻轻启口：“阿……兄……”
她说：“阿兄，过了这么久，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这般模样，不知道阿兄还能不能认出我来，现在想来，我们儿时是真的很快乐呀，那时候，阿兄是整个南县最厉害的小郎君，当时大家都说，等阿兄冠礼之后，必定是状元郎，宏图大展，所以那时候，我对阿兄崇拜极了……”说完这话的时候，沈苑的声音有些轻软：“说来也是好笑……那时候，我不懂男女情爱，所以只觉得，对阿兄，便是爱，但是现在我才明白，我对阿兄之爱，是兄妹之爱，是崇拜之爱，但却没有……耳鬓厮磨，男女情爱，原来……这两种是不同的，阿兄，长公主对我说，人生太短，不要有悔。想来，朝中那锦统领背靠镇北侯，手握林家军，实在是难以对付，如若我遭遇不测……”
那……
这一刻，沈苑想到了李翊，她骗了他太多次，就如同长公主一直欺骗豪寂一般，至死方悔。
沈苑抿着唇，这时候，松湖山的风缓缓地停了，只有夕阳照耀在沈苑的脸上，莫名的，她觉得很暖。
沈苑眼眶湿润：“阿兄，前路生死不明，如果我注定不能全身而退，那在与你和阿父相见之前，我心中有一人，想给他些温暖……就这一次……”
空旷的松湖山，不闻一丝声响，回应她的，只有那从天而降，盈盈满怀的落日余晖。
下了山，一路上，沈苑的腿都是软的，夕阳跟随着沈苑的脚步，也走的很慢很慢，直至到了山脚，余晖尽落，天色暗淡，已是夜色垂垂。
陈久一直在山下等着，等的焦急，但沈苑执意要一个人前去祭拜，他也不能贸然打扰，等沈苑下了山，他便一眼就发现沈苑那红肿的眼睛。
陈久没有多言，只是问着：“老爷和少爷，在那山上睡得可好？”
“嗯，那里很安静。”沈苑垂眸：“久叔，今晚就睡在沈府吧，那里对别人来说是凶宅，但是对我来说，是家……”
“好……”陈久更咽，总有一股酸涩难以咽下，他故作轻松：“一会儿我就派人将那里收拾干净，让小姐睡着舒服，只不过，那里常年无人居住，怕是暖龙已经坏了，就只能临时架起几个炭盆，可能……入夜的时候，会有一些冷……”
“没事，我想睡在那里。”沈苑说着。
陈久也不做阻拦，只是点了点头，便派人去安排了。
。。。。。。
沈府早已不在，但是一些旧有的建筑还是在的，这里鲜有人烟，极为清净，沈苑抚摸着从前的砖瓦，十二年前的惨状又在眼前一幕一幕的上演。
就在这时候，门外似乎有响动，沈苑走出门，门前那年轻男子，看着眼熟，但沈苑却想不起他姓甚名谁了。
那年轻男子看到沈苑也是一愣，良久，他突然眼含热泪，说着：“阿苑，是你吗？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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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
“你是？”
沈苑微眯着眼睛：“你是韩山寺？”
一别十二年，韩山寺的变化很大，沈苑真的有些认不出他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旧时沈司马府之邻，南阳盐商韩三的小儿子，年幼时，沈澈与其关系极好，曾一起出入学堂，一起上树摘春桃，下田捉河蛙，年少时候的那些事儿，几乎都是他们一块儿做过的，后来沈苑来了沈府之后，他们三个便一起玩儿，沈澈入国子监读书的时候，韩山寺就代替沈澈照顾沈苑，成了她儿时最好的玩伴……
韩山寺很是激动，他先是低下头看了看沈苑的影子，然后激动的颤抖：“影子！影子！沈妹妹，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出事那天，我侥幸逃过了一劫。”沈苑说的笼统，转而反问韩山寺：“韩大哥，听说后来，你和三叔就搬走了，如今怎么回来了？”
“哎……”韩山寺想来，也是止不住的叹气：“说来话长，沈司马府出事之后，父亲很是担惊受怕，官府贴了告示，说是司马府是被山匪劫掠了，父亲便担心，有一日那山匪会再次前来，所以便胡乱的卷了大批家产，带着我离开了南阳，在姑苏一带安了家，那时候我年纪小，再加上父亲隐瞒，尚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后来大了些，我才知道，沈澈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不知沈澈被葬在何地，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便会回来这沈府旧址，吊唁沈澈和……你……原本我以为你也死了，所以我刚刚，还以为自己撞见鬼了……哈哈~”
听了韩山寺的话，沈苑也是心中酸涩，是啊，十二年了，物是人非，当初沈司马府的盛况，也有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了，从前沈苑只以为，只有她和陈久，还记着沈府，记得沈思过，记得沈澈，却没想到，即便十二年过去了，韩山寺竟也不曾忘却…
沈苑抿唇：“都过去了，韩大哥。”沈苑眼中晶莹：“韩大哥，谢谢你还能记得阿兄，记得整个沈司马府……”
“儿时那段时光，真的是美好啊~”韩山寺一边说着，一边眼中带泪，他望着天上的星星，沈苑也跟着望去，在这间隙，韩山寺悄悄低下头，瞧着沈苑的侧脸，沈苑偏过头，韩山寺的眼神赶忙躲闪开来，他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沈妹妹长大了，韩大哥都快不认得你的，不过，你还是这么好看。”
“啊？”沈苑歪头。
韩山寺掩饰地笑：“没什么，只是感慨当初，你和阿澈地关系最好，阿澈入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你天天吵着要见他，沈大人觉得你一个人孤独，所以就让我多陪一陪你，可是你还是哭，只有沈澈下学回来，才能将你哄好，当时，街头巷尾的人都说，沈大人不是收养了女儿，而是给自己养了儿媳呢……”
“哈哈~”沈苑跟着笑了笑：“小时候不懂事，那时候，阿兄待我很好，所以我视他是唯一的依靠，便多缠了他些。”
听了这话，韩山寺抿了抿唇，他犹豫许久，还是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那个……沈妹妹，如今……你尚……尚未……婚否？”
“嗯？”沈苑听着疑惑。
韩山寺则是扯了扯笑：“我的意思是说，如今沈澈不在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把我当成是你的亲哥哥啊，明年春天，我便要上京赶考了，若是中第，你也搬来上京住，可好？前几年盐价高涨，我父亲赚了许多钱，我们准备在上京购置一套宅院，到时候，你也可以住在上京，你小时候说过，想去上京瞧一瞧，想看看沈澈读书的国子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你还说，你想去上京，去求皇上帮你找到丢弃你的亲生父母，让皇上惩罚他们……”
沈苑摇了摇头：“谢谢韩大哥，我也一直把你当作哥哥一样看待。若是你在上京购置了府宅，到时候我一定会去恭贺乔迁之喜的，不过，住……就不必了，韩大哥，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就在上京，而且，我的心底一直有着一个人，所以……韩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苑拒绝的干脆。
韩山寺心中酸涩，神情落寞，他如今，甚至不能将那句藏了十二年的话说出来，他喜欢沈苑，从沈苑来沈司马府的第一年，年少的韩山寺躲在轿辇后面，一眼就看见了这个漂亮乖张的小女孩儿，从此，韩山寺之后的人生，便深深的刻上了“沈苑”两个字……
。。。。。。
一连半个月，沈苑都在沈司马府旧址中度过。
期间每一日，韩山寺都会前来探望，他的确是继沈澈之后，最懂她儿时脾性的人了。韩山寺至今未娶，或许也是不愿意相信，沈苑在那场浩劫中玉殒了吧，好在十二年后，他又遇到了儿时的那心中所爱，只是，他所喜欢的那束光，从来都没照耀在他的头上罢了。
比起沈苑，韩山寺算是幸运了。
而沈苑的阿兄，却实实在在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将沈府幼女未死的消息，传遍整个南阳县了，再之后，沈司马府便开始重新修葺了，沈思过这官职不算多大，所以府邸也较为简朴，重新复原，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这是凶宅，倒是没有多少工匠愿意接手这个活儿的，最后，还是韩山寺拖了关系，求了自己的舅舅来找人帮忙，沈苑又出了三倍的价钱，才使得这修葺之事得以开展。
明日便是上元节了。
沈苑必须要回上京，临行前，韩山寺追上了沈苑的马车，只隐晦的问了一句话：“沈妹妹，沈府出事那晚，你在哪儿，有没有看到什么？”
沈苑低着头，眸光一凛，但转瞬又微弱下来，她摇摇头：“没有，我当时就在自己的房间睡得熟，醒来便发现所有人都死了，是久叔将我从废墟中抱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韩山寺背过手去，不再问这些，只是说着：“沈妹妹，那便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你我再相会吧……”
第89章 怒锤林恒
南阳距离上京并不算远，走官路的话，也只需要不过半日的车程，沈苑前日傍晚启程，第二日辰时便至上京城门口。
回了霍府沐浴修整过后，已是下午，彼时，长公主府便派人来请。
昨日，长公主送了信过来，她已经准备启程去往江南行宫了，只是临走之时，有些话想要说给沈苑听。
如今长公主腹中胎儿已经三月有余，隐隐约约地，已经隆起了，只是冬日衣袍宽厚，难以被人察觉罢了。
“真的不告诉林恒吗？”沈苑再一次确认，她伸过手，扶着长公主上了马车。
长公主雍容依旧，只是脸上又增添了些许温柔之色，她笑着摇摇头：“他不知晓是最好的。阿苑，我走了之后，那些来上京投奔本宫的朔北人，便要麻烦你照顾了……还有……”长公主笑了笑，将一块百鸟玉佩递给沈苑。
“这……？”沈苑连连推拒：“下官受不起……”
“你暂且保管着，等本宫在回上京，还要向你讨回来呢。”长公主笑笑，纤纤玉手摩挲着沈苑的手，像是长辈疼爱晚辈一般，顺势，她将这百鸟玉佩落在了沈苑的手心里，她说着：“这是本宫母妃的随身之物，母妃走后，本宫便只拿着它睹物思人，不过如今，本宫腹中又有了新的亲人，所以暂且，便不需要这玉佩了。”随后，长公主的声音渐渐降低：“沈苑，户部右侍郎孙贾谊是本宫母妃家阿伯，今年便要告老还乡了，本宫已经与他通气，到时候，孙阿伯会收你为其门客，到时候户部右侍郎的推荐奏折中，便会是你的名字，不过……你毕竟是女子身，如何能抵得住朝中众大臣的非议排怼，还是要靠你自己……”
闻言。
沈苑心中颤动。
她重重地跪在地上，“长公主对下官之恩，下官必当万死得以报……”
长公主摇摇头：“是你多次救本宫于水火，本宫是报了你的恩罢了，沈苑，若是本宫与你早几年遇见，或是你我的地位差距再小一些，兴许你和我，会是挚友呢……”
说完了这话之后，长公主便上了马车，为了她贪欲所犯下的错，去承担她该承担的责任了。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沈苑手心里握着那羊脂玉百鸟玉佩也越来越紧，蓦然，沈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的眸子越来越黑，眼神却越来越坚毅，不由分说，便直愣愣地朝镇北侯府的方向走过去……
凭什么两个人犯下的错，偏偏要长公主一个人承受着？这不公平！
。。。。。。
未至镇北侯府，沈苑便在南市碰上了林小侯爷，在他的身边，还有两个人，闽南王世子梁镕，还有当朝太子李翊，这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玩儿到一块儿去了。
谁知道呢，臭味相投罢了！
沈苑很没好气，当着李翊和梁镕的面，冲过来便揪起来林恒的耳朵，“林恒，你现在还有心情在这儿玩闹？今日的课都学了吗？武都习了吗？”
林恒不明觉厉，只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拽的撕拉拉的疼，他气鼓鼓地朝沈苑喊：“哎呀，你干什么呀，今天是上元节，本小爷玩玩怎么了，再说了，就算今天不是什么节日，本小爷想来自由，不想学，本小爷就不学！”
“你还有理了？”沈苑的手劲儿加大了许多：“林恒，你爹留给你的林家军你什么时候能够收回来啊？凭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能够成家立业，你不会是想，就这样玩玩闹闹，吃你爹的老本，当个蛀虫吧！！”
“喂，你干什么呀？！”林恒转转身子，挣脱了沈苑的禁锢，他很是不服气，叉着腰刚想说什么，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沈苑的双眼湿红，眼底打着圈儿的眼泪好像马上就流下来似的。
林小侯爷瞬间就怂了，他心里泛着嘀咕，怎么他自己不学无术，沈苑会这么伤心，好奇怪呢。他有些结巴：“喂……沈……沈苑，你……你哭什么……我，我没对你怎么样啊？”说完这话，林小侯爷还下意识瞄了李翊一眼，看着李翊眉头紧锁，他真是心惊肉跳，吱吱呀呀，也说不明白话了。
“林恒！”沈苑强忍着泪水：“你这样不学无术，什么时候才能负起责任来？你知不知道……！”沈苑的情绪激动：“你知不知道，有人会因为你，而不得不负重而行！！”
“责任？什么责任？”林小侯爷显的很是无辜。
沈苑冷笑，用从未有过的冷静与庄漠的态度对林小侯爷说着：“林恒，你若是不这么做的话，你会后悔的！一定！绝对！”
林小侯爷毕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被沈苑这么看着，显然是怂了，他又眼巴巴地瞟了李翊，
意思是，这是你的女人，你好歹也要管一管啊！
却没想到，李翊和沈苑竟然是同一个眼神。
林小侯爷怂了，他摆摆手。
“我去，我去读书习武行了吧，真是怕了你了！”
临走的时候，林小侯爷不服气，还拉上了一直在看热闹的梁镕，他憋着嘴，学着沈苑的话，问梁镕：“梁镕，你现在还有心情在这儿玩闹？今日的课都学了吗？武都习了吗？”
梁镕被问的发懵，还来不及反驳呢，就被林小侯爷给拽走了……
。。。。。。
两人离开之后，李翊上前安慰。
沈苑只低着头：“太子殿下，我好难过……”
李翊拉过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
上京楼楼顶……
这里是上京最高的地方，坐在房顶上，可以俯瞰整个上京，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人间百态，天上流云，尽收眼中。
这里视野开拓，遥遥望着天，望着远方，总是能够心胸开拓，在冬风吹拂之下，更是清爽极了。
李翊解下厚绒貂裘，给沈苑系上，“这里虽然景色独美，但是过了晌午，也是极冷的，小心着了凉……阿苑，心情好些了吗？”
“嗯……”
沈苑点点头，随后说着：“长公主去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