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沐言祖与小黑屋
黑色的,密闭的不大空间内,唯二的发光物便是中心一摞堆得小山般高的书本,以及边上盘膝坐着的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样一个毫无光亮的地方,明明应该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少年却像一盏黑暗中的灯火,自内向外散发着微弱的光,将将照亮自己周遭一掌的范围……
少年的容貌清秀昳丽,略显稚嫩的小脸上尚且带着三分委屈、七分不服气,却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嗯,思过……
是的,这个诡异的黑色空间,是独属于沐言祖的思过室,俗称小黑屋。
而从他思过了近五个时辰却还只是郁闷而没有不适的神情来看,这地方他显然常常光顾……
不就是思过嘛,又不是没“思”过,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个鬼啊!!!
沐言祖越想越郁闷,这次他明明没有闯祸,不止没闯祸,还从头到尾都是为了神药谷和小娘亲,凭什么小娘亲二话不说又把他扔到这里来。
真心话,沐言祖委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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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有一奇地,谷内奇花异草皆世上罕有,不管多传说的仙丹灵药,你都能在这里得到,此地便是传说中的圣地——神药谷。
而那位创立了神药谷的奇人,也被敬以神药师的称呼,不止为神药谷,也为她那一双可生死人肉白骨的手。
只可惜后来神药师不知道什么原因,带着整个神药谷齐齐消失。
是的,整个神药谷。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前一天还存在于眼前的神药谷,第二天却突然消失不见,徒留一地荒芜。
数百年过去,神药谷已沦为传说中的存在,偶尔有人提起,或许还会疑惑,神药谷真的存在过吗,还有那位神药师,真的有人能够将死人也医活?
但是,传说之所以是传说,那是因为,它们曾经,真的存在过。
如今的神药谷只是风南镇上一座名不经传的云雾山,第一任谷主将其迁居至此,然后在山脚开了一间药阁,专门给镇上的人看病卖药,此后再没有离开过。
沐言祖自幼被这一任的谷主奚芥骨收养,本来嘛,谷里就这么一个小孩子,大家伙包括谷主自己都很稀罕,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怎么宠都宠不够。
但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奚芥骨开始觉得这样似乎不妥起来了,无他,实在是沐言祖真心太熊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是每每手才刚刚抬起来,那小家伙就立马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问,小娘亲为什么要打祖儿?是小娘亲不疼祖儿了吗?小娘亲明明说过这辈子就疼祖儿一个,难道小娘亲想要去疼别的人了吗?……
小家伙长得不赖,精致的小脸泪眼磅礴,泪水包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样子……
暴击+1+1+1……
……我去这完全下不了手!
奚芥骨扶额,但是这小鬼头一天熊过一天,再不管教神药谷早晚要被他拆掉!
于是,思过室应运而生……
不是舍不得打吗?那就扔进思过室里,再放几本医术给打发时间,既静心又能学习,至于思过时间?视闯祸的严重程度而定。
不得不说,自从祭出了思过室,沐言祖终于知道什么是收敛了,毕竟,整个思过室里黑乎乎的除了自己和书本什么也看不见,对于从小多动症的沐言祖来说真的是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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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又被扔进思过室的沐言祖叹出了第一百零三口气,明明他已经决定当一段时间所谓的“乖宝宝”的了,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时间回到六个时辰之前。
沐言祖一如往日地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习枪法,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任由汗水滴在地板上很快蒸发,整个人身形翻飞,速度快到几乎重影。
弑生枪稳稳地递出又迅速收回,手腕一个翻转,弑生枪便顺着身侧往后面绕了一圈回到身前,手腕再次抖动,枪身脱手顺势刺入远处的木桩,霎时间木桩碎裂,裂作无数颗木刺向四周炸开。
而造成这一幕的始作俑者却似乎是对此极为不满,身体前倾双手撑住双膝,无可奈何地吐了一口气,最终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朝弑生枪的方向抬手一招,方才击破木桩扎入土地三分的弑生枪像是受到牵引一般飞回他手中。
沐言祖爱好挺多,但都不得长久,唯一持久的一项,就是修炼。
不管他平时怎么上蹿下跳,每天三个时辰的修炼那是雷打不动。
照沐言祖的想法,他之所以会被关小黑屋,纯粹是因为他不够强!
想想看,如果他能够打赢整个谷内无敌手,那么试问还有谁会关他小黑屋?
可惜沐言祖对于内功修炼着实没有天赋,每天一个时辰的打坐简直是喂了狗,他至今半点真气都没有凝成,想要成为小娘亲那样内功臻至化境的高手,嗯,路漫漫其修远兮。
人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
虽然内功修炼不理想,但是沐言祖还有第二套方案,外功修炼!
于是沐言祖在内心整理了下措辞,就跑去找奚芥骨了。
而奚芥骨在听了沐言祖列举了整整一个时辰为什么要习武的理由以后,也只是随手扔给了他一把弑生枪和一本枪谱,就甩手不管了……
显然奚芥骨并不大相信他这份雄心壮志能支持多久……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沐言祖还真的坚持下去了。
稀奇之下,奚芥骨便时不时地来看沐言祖练功,原本沐言祖还挺开心的,以为小娘亲终于打算认真指点自己了,谁知奚芥骨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耍完了一整套枪法后,微笑着询问他练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悟性这么差还想练武?枪谱给他还不如给只猴子云云。
沐言祖:……
奚芥骨给沐言祖的枪谱名字相当简单粗暴——《枪谱三式》。其中所书写的枪法也极为……深奥,内容大致分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三篇……
沐言祖:……
每一篇又都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是文字,后一部分则是一个个拿着长枪的小人,应该是枪法图谱。
至于为什么说深奥,多年来沐言祖把这本书正着背,倒着背,拦腰背,断章背……可以说是背的滚瓜烂熟了,但,里面的文字内容,四个字概括——会念不懂。
沐言祖很诚恳地请奚芥骨演示一番给他看看,然而奚芥骨却很严肃地告诉他:
“如果我练给你看,你确实很容易学会,但是,那是我的《枪谱三式》,不是你的《枪谱三式》。”
“你的《枪谱三式》……我的《枪谱三式》……有什么区别吗?”小小的沐言祖歪着脑袋不解,这显然不是他这个年纪就能理解的。
奚芥骨笑笑,她蹲下身与沐言祖直视,语气是沐言祖从来没有听过的认真:“当然有区别,祖儿以后,是想成为像小娘亲一样厉害的人呢,还是成为比小娘亲还厉害的人?”
沐言祖眼睛发光:“当然是成为比小娘亲还厉害的人!”
奚芥骨微笑,沐言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于是,沐言祖只能依葫芦画瓢练习图谱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不理解文字内容的原因,八年了他依旧只停留在第一式,后两式的图谱,不超过三个动作他就全身疼痛难忍直接失去意识。后来沐言祖就放弃了尝试后两式,专心练习枪谱第一式。
说来也奇怪,枪谱第一式的图谱内容不多,也就二十个枪法的基本动作,只是和沐言祖另外翻看的枪谱有一些细微的技巧性区别,练起来却难如登天,沐言祖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把这二十个动作习全。
而每一次练习,沐言祖都觉得似乎对这一套/动作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么多年来反反复复地练习,这份感觉与日俱增,却似乎一直没有尽头。不过如今再看第一篇的文字内容,他感觉自己似乎懂了些什么,待仔细一想,那份懵懂却又似从未存在过般消失了。
沐言祖心底有个想法,等他把第一式的图谱练到尽头,也就是那所谓的瓶颈时,他应该就能看懂第一篇的内容了,也应该可以修习后两式了。
结束了今日份的修炼,沐言祖原本打算将剩下的时间都花在藏书阁里,继续昨日没有看完的医典。
只是……
沐言祖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墙角的小侍女,终是忍不住将书本放下。
“云兰,今天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已经皱眉四十三次,叹气三十九次,噘嘴十八次了。”
云兰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刹住。
“云兰——”沐言祖微微一笑,拖长了声音,再度唤道。
本就昳丽的容貌再加上这么一笑,当真是,搅乱了一池春水,多看一眼都要脸红。
谁知云兰却只是把头低得更深了,力图用动作来抵抗这波“攻击”。
“……没什么。”
美男计居然不顶用了?!
沐言祖挑了挑眉,不是他自夸,他的长相那是自小无人能敌,从小到大凭着这张脸,他向来无往不利,小到镇上各家各户混饭,大到小娘亲的巴掌棍棒下死里逃生……咳,可惜后来建起了思过室以后这招对小娘亲就不怎么顶用了……
但是!那也不代表在云兰这里也不顶用!
而唯一能让云兰顶住自己的脸的……
沐言祖也不气馁,双手抬起书本往自己的方向一靠,挡住半张脸,徒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云兰最先败下阵来,她抿了抿唇,声音低不可闻:“谷主说过不能告诉您的。”
果然……
不过那还真得听一听了。
沐言祖眨眨眼,把书放到一边,道:“那简单,不告诉我不就行了。”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小九。”
扑啦啦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火红色羽毛的乌鸦从窗外飞来落到了沐言祖的肩膀上,兴奋地蹭了蹭他的头。
“哇——哇——”
沐言祖把小九递给云兰,笑容和煦,“你告诉小九就行了,我保证不偷听!”
云兰嘴角抽搐地接过小九:“……”
小九:“……”
第2章 因为我很厉害
不偷听?骗鬼吧!
云兰深知自家小少爷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炉火纯青,他想知道的事情,就算自己不说,他也早晚会用别的手段弄清楚……
况且,她也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谷主不想让小少爷知道这件事。
云兰想了想,把小九抱在怀里揉了一脑袋呆毛乱窜,眼神往一边飘去,声音低不可闻似是喃喃自语:“药阁那边出了点小事……”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愿再说了,不过对于沐言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药阁出事了?能让小娘亲下封口令的,得是多大的事儿?
沐言祖二话不说放下《药典》往外走去。
半路上他在心里暗自琢磨:神药谷以药阁为掩护在此隐居多年,虽然常人并不知道药阁的背后是神药谷,但也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他比较关心的是,此番药阁出事,究竟是单纯地因为药阁本身,还是……药阁背后的神药谷。
若是前者还好,如若是后者……沐言祖眸中冷光一闪,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
******
风南镇民风淳朴,镇民皆以自己的双手下地劳作,人人身体强健,少有疾病。
药阁平日里多是积弱的老人们来开一些温补为主的汤药,鲜少有这么热闹,镇上的人几乎来了一半,将药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街上水泄不通,吵吵嚷嚷。
大堂中,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者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药阁的几个伙计站在角落,面色不是很好,饶是如此,药阁的三个掌事却没有一个在此,气氛略有僵持。
等沐言祖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他并没有急着走出屏风,而是默不作声地招了一个小伙计来了解情况。
小伙计一见到沐言祖立马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没等沐言祖吩咐就大诉苦水。
“小少爷你可算来了……”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沐言祖黑着脸从小伙计滔滔不绝的苦水中提炼出要点——
药阁被人踢馆上门了。
沐言祖眼睛眯起,透过屏风的缝隙观察那位有胆来药阁踢馆的童大师。
据小伙计所说,这位童大师手中有一种神奇的药丸,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是病人吃了以后,身上的病一下子就好了,不止如此,一些身上的陈年暗疾也消失无踪,一身轻松。
而这位童大师,自称远道而来,听闻此地有一神医,于是特来讨教。
但是传说中的神医并没有理会他,童大师自觉受到了羞辱,遂今天一大早来到药阁,专门盯着那些来药阁看诊的病人,在坐诊的大夫开出一张长长的药单以后,免费赠上一颗快速治病的神奇药丸,以及一个轻蔑的眼神,后者自然是给坐诊大夫的。
整整一个早上,每来一个病人这童大师都要来这么一出,坐诊大夫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纷纷告假离去。
说实话,陈年暗疾,沐言祖自己也能治,但那涉及到神药谷的秘密传承,这个效果堪比神药谷传承的药丸……
沐言祖觉得自己的兴趣被大大地吊起来了。
“哒。”
童大师敲在桌上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睁开,“屏风后的那位,便是药阁的掌事吧?既然看够了,那就出来吧。”
此话一出,沐言祖刚准备走出的脚步立马收了回来。
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童大师在外面或许人人敬着,但沐言祖可不打算惯着。
他侧身对着身边的小伙计低语了几句,小伙计听罢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将面前的屏风抬到大堂中央,将大堂隔成两半。而沐言祖也随着屏风的移动走到大堂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与童大师隔着屏风相望。
童大师眉头紧皱:“这是何意?”他可以感应到方才屏风后那人就在对面的椅子上,但是被药阁伙计移动的屏风挡住,并不能看到对方。
沐言祖右手抵在喉咙处低咳了两声,再开口就是一个苍老不输童大师的声音:“无礼之人,自然以无礼之礼待之。”
童大师微微愣怔了下,心道对方这是不满他踢馆的行为,所以连面都不愿露。只是他略有疑惑,根据他感应到的这掌事的气息,与这苍老的声音搭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童大师只是略有疑惑,药阁外围观的风南镇镇民却是个个都呆住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药阁中央的屏风只是挡住了童大师的眼睛,却没有挡住他们的,而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药阁那个长相俊俏的小少爷,用着一副与他外貌不符的苍老声音戏弄童大师。
小少爷甚至还抽空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满脸的戏谑。
“老朽路过此地,听闻贵阁有神医坐镇,特来讨教。”童大师开门见山,只是面上的表情却不是什么虚心请教。
沐言祖轻笑:“讨教?我若是拒绝呢?”
童大师仿佛没有听到沐言祖笑声中的嘲讽,“若是拒绝,那老朽便一直待在这里,直到贵阁神医赐教。”说完他闲闲地往后一靠。
沐言祖眉眼微阖,面上笑容淡了几分,听这话的意思,若是那位传说中的药阁神医不跟他比试,那他就重复今天早上的踢馆行为,让药阁做不了生意直到关门。
抬手招呼云兰过来,沐言祖微微偏头,低声问道:“药阁神医是谁?”
整个药阁,或者说整个神药谷,有资格被人称为神医的,只有小娘亲奚芥骨,但小娘亲从来都不会来药阁,更别说传出什么药阁神医的名头。
“小少爷您忘了?”云兰低声回道,“谷主早年在外送出过几块令牌,每一块令牌都可以请谷主出手一次。”
沐言祖了然,想起谷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待客,以及那些来去匆匆行踪隐秘的客人。小娘亲是不来药阁,但是有人可以进入神药谷,怪不得会传出神医的名头。
沐言祖:“这老头来找小娘亲,那小娘亲呢?”
云兰瘪瘪嘴:“谷主说不用管他,反正药阁就是关门也无所谓。”
还真是小娘亲会说的话……
沐言祖原本担心对方是来找神药谷的茬,现在既然知道对方只是因为那不经意间传出的“神医”之名前来挑衅,那就无所谓了。
想罢,他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准备回去。
童大师放话挑衅,正等着对方暴跳如雷地接下战书,谁知对方居然二话不说就走了……
走了……?!
这无视的态度可比问候祖宗还过分!
童大师登时就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来,吹得胡子往两边飞了飞,他一掌拍出,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掌心喷出,撞击在屏风上,瞬间将屏风打成块块碎片落下。
“放肆!”
这童大师竟然是一名内功高手!
沐言祖眼眸眯起,脚步顿住。
“……你?”童大师愣住。
屏风后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容貌清秀昳丽,尚且稚嫩的面庞更是带了几分雌雄莫辩的惊艳。
深蓝色长衫随风而动,衣角的银纹似云卷云舒。双手各有一只银镯松松地悬在腕上,撞击在镶了苍碎玉的银护腕上叮叮作响,脖子上也带了一个银项圈,上坠一把银锁,银锁上还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与寻常人家给小孩子戴的保平安的银饰并没有什么两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屏风炸裂的瞬间,云兰立马斜斜地上前一步,正好将沐言祖挡在身后。身为沐言祖的贴身侍女,她需要做的不仅仅是照顾沐言祖的生活起居,最重要的是在沐言祖遇上危险时成为他的护盾,哪怕她丝毫不会武功。
而原本安静地待在云兰怀里的小九,也在云兰动作的同时轻轻拍起翅膀,落在沐言祖的肩膀上,羽毛亮丽如火,黑豆小眼似模似样地盯着对面。
“咳咳,”沐言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大师还有事?”
童大师很快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语气不快:“方才与我说话的人呢?”
沐言祖嘴角微勾,右手抵在脖子上,再张口又是刚才苍老的声音,“大师是在找我吗?”
“你……”童大师瞪大了眼睛,明白了什么,立时更气了,“你敢耍我?!”
“不敢不敢。”沐言祖嘴上说着不敢,面上的表情却是满满的戏谑,就差没把“我就是在耍你”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小子无礼!”童大师咬牙切齿,眼睛几欲喷火。
“无礼?”沐言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一个来踢馆的跟我讲礼?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的?”
童大师被噎了一下,然而他毕竟是个老江湖了,很快便调整过来,冷哼道:“会教出你这种货色,所谓的药阁神医,我看也不过如此。”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眼神轻蔑,“沽名钓誉!”
沐言祖神色依旧,眸光却渐渐冷了下来,他走回椅子上坐下,毫不客气地道:
“第一,我之所以出来,是因为我很厉害,小小年纪就可以独当一面撑起这药阁,不像你,呵~”
这一声“呵”,胜过千言万语……
童大师胸口一闷,手掌猛地拍在旁边的桌子上,继屏风之后药阁里又一件家具碎裂。
“第二,”沐言祖并没有留给童大师插话的时间,接着道:“我小娘亲的神医之名是不是沽名钓誉,还轮不到你个半截身子入土了都没什么本事的糟老头子来置疑。”
“第三,既然你个糟老头子嫌在家颐养天年太无聊诚心出来自取其辱,本少爷满足你不用谢!”
“第四,”沐言祖朝旁边招了招手,“云兰,青鹤归云的双绣紫玉屏风和黄梨软木雕的桌椅一套,给我们的童大师算一算,照价赔偿。”
他还特地给童大师解释了一番,“这套黄梨软木雕的桌子本是一套,坏一件就整套都废了,我们药阁小本生意,比不得大师财大气粗,所以,大师请付账吧。”
看着童大师被他的一二三四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青青紫紫好不热闹,沐言祖下巴抬起,心里的不顺总算舒畅了几分。
听到小少爷来药阁了而急急忙忙赶到的白掌事恰好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闷笑出声。
神药谷的小少爷,内功一级,医术五级,嘴炮……满级。
沐言祖面色恃傲,这老头敢当着自己的面诋毁小娘亲,那么哪怕自己打不过……输人不输阵!
“既然你个糟老头子脑子不清楚,少爷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神医’二字到底怎么写!”
******
神药谷,留鸢阁。
有着谷主左右手之称的彩青刚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听到药阁白掌事传来的消息,整个人愣了下,半晌才试探性地向来禀的属下确认:
“小少爷,去处理药阁被踢馆的事?”
属下回答:“是。”
彩青不死心,纤指微微颤抖着伸出,再一次确认:“那个……童大师?”
属下刚到药阁不久,凭借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得以在白掌事手下做事,这次更是祖坟冒青烟才能得见白掌事背后的大人物。他实在不能理解彩青大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回答:“……是。”
彩青:“……”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彩青重重地倒在椅子上,眼神放空,满脸的生无可恋。
良顷,她认命般地伸出手指示下属:“你,马上去棠沁药园,请骆大夫走一趟药阁。”
“……是。”属下摸了摸后脑勺,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是担心小少爷比不过那个童大师吗?可是让骆大夫去,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
“新来的吧?”彩青偏头看他,眼神怜爱:“骆大夫不是给童大师请的,是给小少爷请的。”
下属:???
第3章 我特么……晕血!
“神医”二字一出口,童大师快被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气笑了。
“好,好,好!老朽倒要看看,你个毛头小子有什么本事来指教!”
沐言祖伸出右手闲闲地往上一抬,示意对方放马过来,态度简直不要太嚣张。
童大师重重地哼了一声,朝人群中递了个眼神,两个长相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大汉毫不犹豫地走出来站到他身后。
“老朽这几日在风南镇逗留,偶然发现这两人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顽症,原本觉得正好成为老朽与你们那位药阁神医的比试题目,既能分出胜负,也能为病人解除病痛,可如今你们药阁就出来一个你……”童大师接着道,“年轻人,做人还是需谦虚点好,老朽本意不想为难你,还是把你家大人叫出来才是。”
“你先有本事赢过我再说。”沐言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弹出两根银丝,分别绑在那两个人的手腕上,双手各探一脉,很快,确定了两人确实同属同一病症。
童大师对沐言祖这番不信任的态度有些不满,“老朽还不至于在这等小事儿上动手脚。”
沐言祖收回银丝,无视童大师的吹胡子瞪眼,闲闲地道:“那可说不准。”
“本少爷可以指教你,不过总得有点彩头。”沐言祖突然想到了什么。
童大师皱眉:“你想要什么彩头?”
沐言祖笑得像只小狐狸:“今日你若是输了,就得给我药阁无偿打工三年,需要用到你那药丸的时候,你不能拒绝,如何?”
听小伙计说到童大师手中神奇的小药/丸时,沐言祖就很想拿来细细研究了,如今正好有理由把东西昧过来,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好!”童大师出乎意料地果断,道,“那你若是输了呢?”
沐言祖心想我内功是不如你,但这比的可是医术而不是内功,他信心满满,道:“行行行,我要是输了,本少爷就给你当三年的药童。”
童大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罢,沐言祖示意那二人中的一人过来。
其中一人讨好地凑过来:“小少爷好,小的叫刘二。”
沐言祖再次伸手为他探脉,方才他只是大致地用银丝探脉确定了下两人是否同属同一病症,但更细致的还需再探。
突然,沐言祖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是……
他不顾旁人的眼光,伸出双手将刘二从头到尾摸了个遍。最终确定这刘二体内的经脉较一般人要比较强健,显然是修习过内功的,这让沐言祖有点淡淡的嫉妒……不过他却并没有在刘二的经脉中感应到一丝一毫的真气。
明明怎么看都是修习过内功的样子,体内却没有真气?
沐言祖嘴唇微抿,右手摸到左边衣袖中,借着袖子阻挡视线,从护腕上的暗缝中取出几根银针,让刘二将上衣脱下,银针扎在刘二的颈部两侧,胸前四处以及左手臂三处的几个穴位上,右手二指搭在颈侧,再探。
良顷,沐言祖睁开眼睛,终于发现刘二的真气失踪的原因,刘二体内有一丝极淡的真气,与刘二本身并不相容,似乎是被人以特殊手法打入。
这一丝真气流经几个比较隐秘的穴位,使之彼此联系,形成了一条独立于人体经脉以外的另一条脉络走向,两条经脉走向彼此对冲,使得刘二不管修炼出多少真气,都会被这丝外来的真气冲散。
且自身真气每一次被强行散去,都会造成人体内息逆流,如同走火入魔,次次痛苦不堪。
沐言祖忍不住啧出声:“你这是得罪了哪位高人?被人下了这种手段,说是恨得将你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刘二听罢心中一急,“小少爷,我还有救吗?”
沐言祖眉心动了动,没有接话,不过心里对于怎样医治他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第34章 骆哥!我等你等得好苦!
就在沐言祖的脚刚刚踏上拍卖场的场地时,地下二层的一间密室中。
蔚辛商会洛城分会的重要人物聚集在这里,再次确认一会儿拍卖的重要事项。
“呯——”
突然,其中一名红裙美妇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所有的目光不自觉汇聚到这里。
红裙美妇双手颤抖,美目含泪,再也无法维持往日的典雅端庄。
“是你……真的是你……”
坐在她旁边的分会长蔚辛元试探地出声:“……谁,来了?”
红裙美妇激动地站起身来,双手抓住蔚辛元的肩膀使劲摇晃。
“他真的来了!他来找我了!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又皱起眉头:“我……不行,我不能这样去见她……小环!快,替我重新梳洗一下!我还要换身衣服……”
“是!夫人!”小环赶紧上前搀着她离开。
其余人看着红裙美妇状似疯癫的举动,又风一般离开,俱是莫名。
******
密室上一层。
沐言祖戴上拍卖场统一分发的面具,刚入场就赢得了满场礼仪女侍的青睐:
衣着华贵看着就不是区区“不凡”两个字能概括的,真是好大一头肥……呸!好一位有钱的公子!
神药谷独家出品雪云蚕,千年一吐丝,制成的衣物可加速周围灵气的聚集←虽然对沐言祖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是上面的绣纹乃是由神药谷专门培养的绣娘亲手制成,绣娘是位天品符师,她完美地将符纹绣进花纹里,让雪云丝聚集的灵气凝聚在衣服表面,形成沐言祖身上的一道贴身防御。
符师分天地玄凡四品,一位天品符师做绣娘……还亲手给他做衣服!
沐言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表情很梦幻……
奚芥骨从不在衣食住行上短缺了沐言祖,这一点由现在见到他就双眼放光的女侍就可以看出。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这一点沐言祖还是懂的,他也曾想过换一身不那么打眼的衣服,但是卿祈阻止了他。
“别啊,谷主给你准备的衣服多好,谁看了都知道是大肥羊!”
“……”
“不是,我的意思是,想要变得更强,必要的战斗是少不了的,你主动找上门去跟别人单挑,肯定会注意点到为止。然没有经历生死,怎能成大器!凭白无事乱杀人不好,不如穿成肥羊等着别人来打劫你,到时候下狠手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沐言祖瞬间醍醐灌顶,于是就继续怎么肥羊怎么穿了……虽说因为最近洛城被南风家盯得死紧,小贼们谁也不敢犯乱以至于到今天也没有遇上一个打劫的……
其中一名女侍力挫众姐妹,最先挤到沐言祖面前,笑容满面:“这位公子,妾身柔儿,斗胆为公子引荐,公子想要什么都可以问柔儿,柔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沐言祖点头同意她跟着,池小鱼嘴唇微嘟,有点不大高兴:“我知道的也很多,何必让她跟着。”
然而沐言祖钢管直!他丝毫没有察觉池小鱼的异样:“柔儿姑娘毕竟是蔚辛商会的人,这里比我们熟,让她带路也无妨。”
“……”池小鱼赌气地把头偏向一边,嘟嘟囔囔:“呆子……”
柔儿看在眼里,掩唇一笑,走向最近的展柜,伸出右手微微欠身:“公子请看,这是百年蜃珠,和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货色不同,这可是真正从无尽海域得到的东西哦~就是我们商会,也是花费了好大的代价才得到的。”
无尽海域的百年蜃珠,只需一点点灵力便可制造出逼真的幻境,输入的灵力越多幻境越持久,是不可多得的……泡妞用品……
是的,这玩意儿制造的幻境是单一的且不具备任何迷惑性!
仅,做,观,赏!
但对于相互倾心的男女来说,这单一的幻境恰好可以当做定情信物,回味终生。
池小鱼听到蜃珠就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柔儿一眼,柔儿偏头朝她笑笑,池小鱼顿时将刚刚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了。
卿祈没有显形,但这外面的一举一动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早就注意到了两女之间的暗涌,嗯……或许说是池小鱼单方面的暗涌,完全没有提醒沐言祖的意思,坐等看戏。
眼见池小鱼莫名的怒火被柔儿这不着痕迹的一手瞬间浇灭,卿祈感慨,该说不愧是蔚辛商会特别培养的人么,这察言观色待人接物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然而沐言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摸了摸下巴,看着蜃珠有些犹豫不决。
柔儿福至心灵,继续道:“公子,无尽海域的东西可都是难以得到的,这一千金一颗已经是实诚价了。”
沐言祖还在犹豫:“只有一颗……”
柔儿笑容不变内心已经忍不住吐槽了,穿的这么有钱没想到这么抠!我可是在帮你,没看到你背后的姑娘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吗?
“公子,就是外面普通的蜃珠都要四百金一颗,这真的……”
“我不是说这个,”沐言祖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嫌贵,只是只有一颗的话有点少。”
“额……”柔儿笑容突僵,嫌少?这是打算送几个姑娘?
池小鱼的脸更黑了。
“……这只是摆出来展示用的,我们商会的仓库里还有两百多颗,公子您要多少,柔儿去替您说。”
听到有两百多颗,沐言祖终于满意了,大手一挥:“那太好了,我全要了。”
柔儿:“……”
跟蜃珠柜台后面的女子低声说了两句,柔儿认命地带他们去下一个展柜。
算了算了,爱送几个姑娘就送几个,花钱就行,两百多颗蜃珠……柔儿心底盘算着自己能拿多少提成,眼角笑意更深。
池小鱼可没她这么开心,深吸两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发火,一抬头又是那个沐言祖熟悉的池小鱼,她笑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阿言,你要这么多蜃珠,是打算送给谁啊?”
沐言祖:“哦,送我小娘亲。”
小娘亲?池小鱼懵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这蜃珠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沐言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就是珍珠吗,送给我小娘亲磨成粉泡澡,还能做什么?你们女人不是挺流行用珍珠粉泡澡?”
“……哦。”
可这是蜃珠!不是珍珠!池小鱼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这货的脑回路非常人!
卿祈:……←此人已笑成傻逼。
池小鱼和沐言祖说话的声音很低,柔儿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管在前面尽职尽责地给他们引路。
柔儿:“公子,这是金泉圣果,是上好的疗伤圣药……”
沐言祖尝了两个,还挺甜。没等柔儿阻止这不能试吃,他就豪迈地道:“不错,我全要了。”
柔儿:“……”算了,区区试吃而已……
柔儿:“公子,锦霞缎,上好的炼器材料……”
沐言祖:“全要了。”雪云蚕吐出的丝数量虽多,但青姨一直觉得尊卑有别,不肯给自己用,是以谷里的雪云丝全部都是小娘亲和自己用。锦霞缎,炼器材料,柔韧性肯定没得说,花色也挺好看的,买回去送给青姨做衣服。
柔儿:“公子……”
沐言祖:“买买买!”
……
柔儿一边开心地看着沐言祖大肆散财,一边隐晦地朝池小鱼投去同情的一瞥:买了这么多东西,没一件是送给她的……
池小鱼看懂了这个眼色,嘴角抽搐,不是很想说话……
拍卖场来了个散财童子!提前展出的东西十分之六七都进了他的腰包!
“我要两枝金雪灵参。”
“抱歉,客人,金雪灵参已经卖完了。”
“这颗碧灵丹给我包起来。”
“抱歉,客人,这颗碧灵丹已经被人买下了。”
……
此等事件在拍卖场各处纷纷重复上演。
分会长蔚辛元痛苦并幸福着。商人嘛,散财童子谁不喜欢?但问题是这位散财童子不仅包圆了展会里的东西,仓库里的也被他预定了个七七八八……
拍卖会还没开始,众人就要开始进入无所事事等待的环节,让客人干等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拍卖场来说都是不专业的行为!这还不止,因为仓库空虚,等这次拍卖会结束,蔚辛商会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闭门谢客了……
负责人发愁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只得提前宣布拍卖会开始,再去信几封,让附近城镇的商会分会把仓库打开借一些来支撑门面。
……
与此同时,沐言祖大肆包团的行为也终于引起了某人的不满。
乔靖一掌拍在柜台上,怒气值积蓄到了满点:“我要什么你都说东西被买走了,明明东西还在这!瞧不起老子不想卖是不是?”
第八次了!整整八次!都说东西没有了!他进场到现在,连根鸟毛都没买到!
柜台后的女侍赔笑着道歉:“抱歉,客人,我们并没有这样想,东西是真的刚刚被全部定走了。”
乔靖怒气更甚,他旁边的友人赶紧拉住了他:“别冲动!这里可是蔚辛商会!”
蔚辛商会四个大字砸下来,乔靖的脑子清醒了一丝,咬牙转移怒火:
“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和老子抢东西!”
友人连连点头:“对对对,走我们去看看。”
只要不和蔚辛商会对上,啥都好说,毕竟惹不起……
于是,一炷香的努力后,乔靖终于找到了正在买买买的沐言祖。
“好你个不长眼的!终于让老子找到你了!”
另一个激动的女声同时响起:
“骆哥!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沐言祖一脸无辜:???
第35章 狗贼骆老头坑煞我也!
三方人马会聚,沐言祖发现这些人视线的焦点……是他?
乔靖积攒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捏着拳头就要冲上去。
“老子……”
紧随他身后的友人眼尖地认出了后来的红裙美妇,一把把人捞了回来,乔靖三番五次被打断,更加怒不可遏:“你到底哪边的?!”
友人死死拉住他:“你看清楚!那是蔚辛商会的烟夫人!”
乔靖终于从混沌的怒火中找回一丝丝理智:“烟夫人?她怎么来了?”莫非这小子买得太过分蔚辛商会都被逼得出面了?但烟夫人亲自来处理,这小子面儿有这么大?
烟夫人蔚辛烟,多年前不知何因来到洛城分会,此后哪怕有多次晋升机会却一直不曾离去,平日里不大出面,凡出面必定是大事。甚至有传闻,烟夫人的蔚辛之姓,并非赐姓……
烟夫人提着裙子跑出来,见到沐言祖的瞬间,脸上的欣喜霎退。
“你……你……”
面前这人,哪怕相貌被面具遮住,也不难看出他不过十五六岁,是个实实在在的少年,并不是……她心里那人……
只是,这个年纪……
烟夫人下意识垂眼,看到少年腰间那枚熟悉的玉珏,眼前一阵晕眩,闪过一个让她崩溃的念头。
沐言祖不认识什么烟夫人,他只看到这红裙妇人突然跑出来,脸色跟唱戏的一样精彩,紧接着跪倒在地。
沐言祖:……
沐言祖:!!!
沐言祖瞬间麻爪,后退半步,“这位夫人,有话好说。”
根据周围人的反应,不难想象这红裙妇人身份不低,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沐言祖头皮发麻,右眼……跳了两下。
沐言祖:!!!
“骆哥……”烟夫人双手捂面,崩溃大哭:“是你说让烟儿等着你的,烟儿一直在这里,可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烟夫人!”“烟夫人!”“发生了什么?”“定是这小子惹的祸!”“抓住他!”……
蔚辛商会的人训练有素,眨眼就把沐言祖拦住,锋利的刀尖齐刷刷围成一圈。
沐言祖:……
这里闹出这么大阵仗,分会长蔚辛奇元不得不出面镇场,他到的时候,烟夫人跪在地上哭成泪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蔚辛奇元忍不住头大。
挺着硕大的肚腩小跑两步,蔚辛奇元试图安慰地上的泪人,“烟夫人……”、
然而烟夫人只顾着哭什么也听不到,一边哭还一边嚎:
“……是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可你为什么还是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
略微知道一点内情的蔚辛奇元终于明白了她今天如此失态的原因:“烟夫人,你先别激动,还没确定这位……少侠就是他的孩子啊!”
蔚辛奇元的胖手指向被侍卫团团围住沐言祖,这还带着面具呢,长啥样都看不清……
“可他带着骆哥的玉珏!”烟夫人哭得撕心裂肺,百忙之中抽空说了下为何就认定是沐言祖的原因——她曾在玉珏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只要玉珏出现在她附近,她立马就能感应到。烟夫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抽噎,抽噎着抽噎着又继续哭。
“这这这,”蔚辛奇元手忙脚乱,想到了什么:“那也可能是他送给别人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蔚辛奇元当即质问沐言祖:“你的玉珏哪来的?”
烟夫人哭声渐小,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蔚辛奇元期盼的目光几乎凝成实质——快说这是别人送你的!
“……”沐言祖没被面具遮住的下半边脸嘴角微微扯了扯:“……我娘。”
烟夫人哭得比刚才更凶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烟儿也可以给你生啊……”
******
神药谷。
彩青给奚芥骨讲今天谷里发生的趣事:
“骆楼的玉珏丢了,到处在找呢。”
“就是那块骆楼一直带着的玉珏,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放好,要是被他哪个红颜知己捡到,可就有趣喽。”
奚芥骨静静地听着,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淡淡地道:“我拿的。”
“也不知道他找到了没……”
彩青声音骤停,啊?
奚芥骨轻抿了一口茶:“他找不到的,玉珏现在已经到洛城了。”
想了下谷中现在都有谁在洛城,彩青嘴角抽搐:“……小少爷?”
“横竖他待在谷里也用不到,还不如给祖儿拿着,若是遇到麻烦,还可以拿着玉珏去找他的红颜知己们帮帮忙。”奚芥骨闲闲地又抿了口茶。
彩青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随口问道:“那您告诉小少爷那是骆楼的了吗?”
奚芥骨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
彩青眼尖地注意到这一幕,也沉默了:“谷主,您不会……忘了吧?”
奚芥骨:“……”
******
面前一片混乱,沐言祖无奈,可这确实是奚芥骨给他的啊,并不是什么骆哥……
等等,骆哥?……姓骆?骆楼?
沐言祖身体微僵,试探性地开口:“您说的……可是骆楼?”
“骆哥啊……呜呜呜……”烟夫人听到这个名字,险些哭得昏厥过去。
……确定是骆楼无误了。
传闻骆楼有无数红颜知己,却因为无法回答出自己最爱谁而躲到神药谷,甚至不惜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老头……
狗贼骆老头坑煞我也!
沐言祖深吸一口气,眼见烟夫人即将昏厥过去,当即手腕翻转,从护腕的暗缝中抽出一根银针,上前刺入烟夫人颈部。
这女人现在要是真晕他就真的麻烦了!
于是,烟夫人也只能是昏厥未遂了。
旁人一时不察,叫沐言祖近了烟夫人的身,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想要制住他。
谁知,沐言祖突然蹲在烟夫人面前,双目满含热泪,微微颤抖的手难掩他内心的激动。
“您的名字中,可否有个烟字?”
“是……”
“烟姨!”沐言祖双目通红,声音嘶哑:“您竟然……还活着!”
蔚辛奇元面色变冷:“你小子什么意思!”
这是咒烟夫人死吗?!
“不不不,我只是太激动了。父亲他一直以为……”沐言祖微微低头,轻轻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他要是知道您还在,一定会很高兴的。”
烟夫人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她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蔚辛奇元,双手握住沐言祖:“你说,骆哥不来找我,是因为他以为我死了?”
沐言祖红着眼睛点头。
烟夫人美目含泪:“若非如此,他早就来找我了?”
“是!”
“骆哥啊……”烟夫人边哭边笑,好不容易缓过情绪来,这才看到沐言祖身后一排明晃晃的刀剑,顿时横眉冷目:“干什么!想对谁动手啊?”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片刻,还是收起武器,站到一边随时待命。
烟夫人瞪了他们一眼,转头问沐言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母亲是谁?”
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沐言祖乖巧地回答:“回烟姨,我叫骆言,是个孤儿,幸得父亲收养,此恩永生难报。”
大·恩·大·德!难以为报啊!沐言祖心里把骆楼横过来竖过去鞭挞了个遍!
“可你刚才说玉珏是你娘给你的……”烟夫人也没这么好糊弄。
“您听错了,我说的是父亲给的。”沐言祖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地上微微荡起一层薄薄的尘埃,在场的所有人皆顿了顿,仿佛时间在此时暂停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
“骆言,言……烟……”烟夫人了解到沐言祖是被收养的,目光更加柔和,“好孩子,刚才吓到你了吧?烟姨失态了。快起来,地上冷。”
“谢烟姨。”
……
这一前一后变化太大,周围人俱是一脸懵逼。
尤其是乔靖,原本还以为这小子不知怎的得罪了烟夫人,必定没什么好下场了,那么哪怕自己不能亲自动手,也算出气了。谁知接下来的发展半路拐了个大弯,险些叫人闪了腰。
这小子竟然是烟夫人的故人养子!
乔靖心中愈发不忿,知道自己这气是出不了了。但他却没有什么办法,对方如今,已不是他能得罪的了。
无视背后如炬的目光,沐言祖扶着烟夫人往楼上贵宾区走,发生了这么一出,他已无法再呆在下面大肆买买买了,索性上去等拍卖会开始。
“烟姨您慢点走,小心脚下……话说烟姨您什么时候和我回家一趟看看父亲啊?”
烟夫人娇嗔地轻拍了下他的手:“这孩子,真讨人喜欢,等这次拍卖会完了,烟姨就和你一起回去。”
蔚辛奇元摇摇头,认命地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
烟夫人脸上的妆哭得有点花,作为一个女人,清醒状态下的她是无法容忍这不雅的,遂暂时离开去补个妆。
沐言祖笑着表示自己会乖乖等着她来的,等那抹红裙终于消失在视线,他终于翻着白眼松了口气。
总算唬过去了……
转头看到安月形无奈的眼神:“沐兄,我可就离开了一会儿。”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蔚辛商会的大牢里捞他了。
沐言祖也很无奈:“我哪知道会发生这等子事。”
“不过,”安月形轻摇折扇,“沐兄的父亲,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骆某人?”
“骆某人?”
安月形:“传闻烟夫人之所以会来到洛城这么个小地方,就是为了等一个人,我们家比旁人多知道那么一点点,知道那个人姓骆。”
怪不得烟夫人一开始看到他情绪会那般大,等待的人一直不来,好不容易出现,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沐言祖挑眉:“我可不是他的孩子,我就姓沐,不姓骆。”
“那……”安月形愣住,用扇子指了指烟夫人离去的方向,合着沐言祖刚在一直在胡诌?
可是骗烟夫人这种事……真的要去大牢里捞沐兄吗!!
沐言祖大步走进贵宾室,满不在意的样子:“不过家中确实有长辈姓骆。”
第36章 玉骨仙芝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朝唯一的光源处看去。
正中央的展台被一束从天而降的光柱照射,成为此处唯一的亮点。台子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符阵,隐隐泛着血色的光。
方才给沐言祖做向导的柔儿突然出现在展台上,笑盈盈地道:“欢迎大家光临蔚辛商会拍卖会,接下来由柔儿给大家主持拍卖,这是柔儿第一次拍卖,大家可要多多捧场哦~”
宝物美人销金窟,柔儿三两句话就带起了全场的氛围,不少冲着她吹口哨的,大喊大叫的,催促快点开始的……现场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们开始第一件拍卖品。”
在她说话间,一件物品搭载着托盘缓缓从天而降,落到她身前的拍卖桌上,柔儿一手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一手拿起精致小巧的拍卖锤。朝四周抛了个媚眼。
“第一件拍卖品,中阶一品功法大力魔神拳!十万金起拍!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金!”
“十一万!”
“十五万!”
“二十万!”
……
修行者修功法,功法一般分为上中下三阶,每一阶又分三品。像沐言祖引气七重天的修为,下阶二品到三品的功法正好适合他,再高就不行了,修为不够功法在手也用不了。
此外还有轻身功法,炼体之法,秘法等不在此划分范围内。
轻身功法如风行无踪,可以让沐言祖在引气七重天就爆发出脉流境的速度,这其中还有他修为不够不足以全力运用此功法的原因。完整状态的风行无踪,速度堪比洗骨境强者。换言之,风行无踪只能支撑沐言祖用到洗骨境,等到了洗骨境他就只得换一本更高级的轻身功法了。
而秘法种类繁多,有生生不息诀一般的炼灵之法,也有如冬暮回春一般的回复类法术。皆是可以伴随修行者一生的法术。
大力魔神拳,一听就是体修的最爱,自己擅长的是枪法,贪多嚼不烂,更何况自己手头那本《枪谱三式》嚼了这么多年第一篇都还没领悟全……
沐言祖把注意力放到了展台下的符阵上。
“这是个血貉阵,除非像那个小丫头一样身上带着血貉珠,否则一踏入其中就会被吸走血肉,化作枯骨。”卿祈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沐言祖:“这种防御手段是必然的,不然拍卖台摆这么近,被人把东西顺走了,他们哭都来不及。若要我说,他们肯定不止这一层防护,估计这间拍卖场早就被符阵圈起来了,一旦出了事,这里所有的人都走不了。”
“不过是凡品符师布置的罢了,”卿祈不屑道,“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我现在就可以封了这符阵,拍卖台上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随便拿。”
沐言祖挑眉,财大气粗地道:“那倒不至于,少爷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就不信还有我买不起的东西。”
嗯……沐言祖的银镯里金元宝一堆,金砖一堆,金票一堆……刚才几乎包圆了全场,却连十分之一都没花完……
大把金子砸下去,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间,这本功法以四十七万金的价格成交。
第二件拍卖品从天而降,柔儿掀开红布。
“第二件拍卖品,是一株玉骨仙芝,起拍价五十万金!每一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金!”
“玉骨仙芝!”
“我没听错吧?是我知道的那个玉骨仙芝吗?”
……
全场一片哗然,没想到第二件拍卖品就出现了这样的奇物。
玉骨仙芝,为极北天山之物。可洗筋伐髓的奇花异草。
玉骨仙芝的名字一出,池小鱼眼睛亮了起来。
她资质不算太好,快二十了还没突破脉流境,终其一生怕是不会有太大成就。但是有了这株玉骨仙芝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祛除她体内的杂质,有望突破脉流境,还可以将她的骨龄缩小五岁!
二十岁的脉流境和十五岁的脉流境,这可是完全两个概念!
池小鱼立马叫价:“六十万!”
柔儿高举拿着拍卖锤的右手:“这位客人出价六十万!六十万一次!六十万两次!……”
“七十万!”
“八十万!”
最初的震惊过后,其余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池小鱼皱眉,咬牙:“一百万!”
这已经是她能拿出的最大限度了,只能期望其余人为了最后的压轴不会在第二件拍卖品上花费太多。
然而……
“一百一十万!”
池小鱼苦笑,果然还是与自己无缘吗?不过想想也是,可以洗筋伐髓的仙草,怎么可能一百万就能拿下来。
一边的座位上,安月形眸光暗淡了几分,看似不悦:“是五长老……”
五长老?沐言祖心头一动,那个大街上明着暗杀安月形,实则背地里利用染珞下阴招的家伙?
柔儿小脸涨得通红,高声喊道:“这位客人出价一百一十万!还有更高的价格吗?可以洗筋伐髓缩减骨龄的仙草哦~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一百一十万一次!一百一十万……”
沐言祖对面的贵宾室里,一位老者摸了摸身边的孙女的脑袋,笑的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层。
“乖孙女,有了这株玉骨仙芝,你进入乐空学院就没有问题了。”
少女笑盈盈地搂住老者的胳膊,一点也不嫌弃地在老者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爷爷!”
老者笑的更开心了,只要孙女高兴,花再多的钱都值!
然而,变故这种事,就是用来横生的,一个清越的声音截住了柔儿定锤的动作。
“五百万。”
柔儿声音一顿,现场一时间寂静无声,随即窃窃私语。
因为,这个声音,他们大部分都熟……
烟夫人的故人养子——骆言。
池小鱼惊讶地看着沐言祖,有些不敢相信。以沐言祖的资质,着实用不上这玉骨仙芝,而且……
安月形提醒道:“沐兄,这玉骨仙芝不值这么多的……”
沐言祖十指交叉往后靠,对池小鱼挑眉轻笑:“我们小鱼儿喜欢,再贵也无妨。”
池小鱼抿了抿唇:“……那也不用一下子喊这么多……”
沐言祖不在意地道:“这株玉骨仙芝药性不错,绝对值这个价。与其一点一点地跟别人竞价,不如直接喊出一个绝对不会有人跟我争的价,省事。”
安月形苦笑,好吧,他果然还是低估了沐言祖的“财大气粗”,不过……安月形低头沉思,原本打算替沐言祖拍几件他喜欢的东西回报一二,但看沐言祖这架势怕是根本不需要,如此,只能另想办法报答他了。
今日份池小鱼的好感度刷完一波,沐言祖转头盯着对面贵宾室的墙壁,眼神冷冽。
大庭广众之下暗杀安月形是吧?特意当着自己的面是吧?少爷今天就让你什么都买不到!
对面贵宾区的老者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到底是谁!
纵然是可以洗筋伐髓的仙草,但它撑死也就三百万封顶!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一下子被叫破了天价,老者生吃了那人的心都有!
旁边的少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也傻眼了:“……爷爷。”
老者眸光一厉,深吸口气,坐回去安抚少女:“珊珊乖!爷爷一定给你弄到,绝对不会让你错过乐空学院的招生的。”
“嗯。”
安抚住自家孙女,老者头也不回地向后面吩咐道:“去查清楚对面跟我叫价的到底是谁,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有那个胆子跟我争!”
“是。”
……
台下,柔儿也被这豪迈的喊价震惊了,嘴都合不拢愣住了,这个耳熟的声音她当然知道是谁!
骆言公子!
比起烟夫人的故人养子这个身份来,柔儿更熟悉的是:散财公子!
咳,不过也只有这位才能喊出这样的价吧……但是……柔儿隐晦地看了楼上一个方向一眼……
“这位客人出价五百万!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五百万三次!成交!”
没有拖拖踏踏,柔儿快刀斩乱麻迅速喊完定价。
随后风情万种地朝台下抛了个媚眼,道:“想必大家都很好奇,玉骨仙芝怎么会这么早就拿出来拍卖。柔儿在这里恭喜这位客人,因为这株玉骨仙芝就是本次拍卖的压轴之一,来自神药谷的玉骨仙芝!”
哗——
这下可算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球。
出自神药谷的玉骨仙芝,别说五百万,就是一千万也值啊!
刚才还觉得这人人傻钱多,白白花了五百万就买了株玉骨仙芝,现在看来,这哪里是傻?分明是慧眼独具好吗?
众人纷纷扼腕。
最暴躁的怕是要属沐言祖对面的人了……
五长老南风叩一脚踢翻了桌子!目眦欲裂,神药谷的玉骨仙芝!自己差一点点就可以拿到了!
南风家的侍卫跪在下方战战兢兢:“长,长老,蔚辛商会说贵宾区的客人身份非富即贵,他们,他们也得罪不起,不肯透漏对面到底是谁……”
“废物!”
“但,但是!我们打听到一个消息,跟之前的骚乱有关!”
“说!”
“如果属下没猜错的话,那人似乎与烟夫人有些渊源……”侍卫忍不住龇牙,若是蔚辛商会别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烟夫人,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得罪不起。
南风叩一袖扫飞桌上的东西。
“爷爷。”南风珊委委屈屈地道,那可是玉骨仙芝啊。
南风叩怒火中烧,却不得不低头:“珊珊别担心,玉骨仙芝拿不到,爷爷还给你找了颗洗髓丹,虽然比不上玉骨仙芝,但也不错了,就在路上,过两天就到了。”
咳,安月形一开始为了偷偷给沐言祖多拍几样东西报答他,特地没用南风家的专属贵宾室,而是重新花钱买了一间,就怕到时候拍下来的东西被诸如三长老五长老之流盯上要他上交家族,阴差阳错,虽然他们不知道,但这一手确实派上用场了……
柔儿继续道:“这是我们蔚辛商会跟大家玩的一个小游戏哦,来自神药谷的十件拍卖品有五件会放在最后拍卖。另外五件则打散插在其余拍卖品中间拿出。拍卖场只会在成交以后提示,大家可要擦亮眼睛了哦,没准一不小心就可以以超低的价格把神药谷的东西买回家了呢~”
安月形轻摇折扇:“沐兄这运气……可真是……恭喜恭喜。”
池小鱼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对沐言祖的好运气习以为常了,不想还是被刺激到了,恨不得跳起来给沐言祖一个熊抱。
而众人以为的好运的沐言祖,正在内心和卿祈两两懵逼:“谷里什么时候培养过玉骨仙芝?我怎么不知道?”
卿祈也愣住了,好半晌才道:“要么是蔚辛商会被人骗了,要么就是在场所有人都被蔚辛商会骗了……”
第37章 我有预感,这宝贝肯定对我很重要!
拍卖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有了玉骨仙芝这个小插曲,大伙都知道了还有四件压轴会参杂在其余拍卖品中卖出。一个个喊价喊的更卖力了,唯恐这件就是压轴被别人拍去,不出意料地,几乎所有的拍卖品都被活生生喊高了一倍价……
中途,安月形也出手拍下几件物品,不过他并没有亲自喊价,怕被对面的五长老认出来。而是拜托沐言祖帮忙喊价,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沐言祖欣然应允。
“……下面是第三十七件拍卖品,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不过恕柔儿眼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诸位客人感兴趣的话可以带回去研究研究,没准是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呢~起拍价一万金!”
“这是……”
拍卖台上柔儿面前的箱子还没打开,沐言祖骤然坐直了身子。
“沐兄想要这个?”安月形疑惑,一万金的起拍价,似乎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沐言祖死死地盯着那个箱子,心跳不断加快,嗓子有些发干:“我有预感,这宝贝肯定对我很重要!”
这话说得太绝对,安月形受到感染,也重视起来,莫非这真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池小鱼则是对沐言祖的“直觉”深信不疑,面色凝重。
然后,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箱子被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布娃娃。
安月形:“……”
池小鱼:“……”
南郑:“……”
……
安月形特别照顾了下沐言祖的情绪,没让气氛冷场太久,却依旧忍不住问:“沐兄你……认真的?”
不过想想沐言祖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有点少女心……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言祖一开始也愣了下,他只能感觉到这箱子里的东西对他很重要,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得到它!但是他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接着,他发现这件布娃娃一般的拍卖品,和奚芥骨的巫蛊娃娃好像!
“小娘亲的巫蛊娃娃什么时候流出来了?”小时候他感兴趣翻出来玩,转眼就被奚芥骨收走,说这东西戾气很大,伤人伤己。
卿祈用精神力细细看了看,眯眼:“不是巫蛊娃娃,有点像,但不是。”
沐言祖:“这么像肯定有些联系,拿回去让小娘亲看看。”他没忘记自己之前那份莫名其妙的预感。
两人交谈间这布娃娃已经被叫破了十万金,这倒是有些意外。
池小鱼点出:“主要是七号贵宾室的人,别人都是随便喊喊,只有她,好像真的是认真在喊一定要拍下。”
这样的话,沐言祖想了想,张口喊道:“二十万。”
柔儿:“二十万,这位客人出价二十万,二十万一次!二十万两次!二十万……”
“二十一万。”
七号贵宾室的客人再一次出价,听声音是个女孩子,声音清脆悦耳,细细听去,又有几分不可或掩的沧桑。
沐言祖悠然喊道:“三十万。”
没等柔儿出声,七号贵宾室的女孩子接着跟上:“三十一万。”
“四十万。”
“四十一万。”
“五十万。”
“五十一万。”
……
再后来,其余随意叫价的也不出声了,现场直接变成了沐言祖和那个女孩子的角逐场。
“……这都快一百万了,这两人还在喊……万恶的有钱人……”
“莫非是我眼拙了,这真是什么好东西?不然这两人干嘛这么较真?”
“那你跟啊。”
“……还是算了,万一真是个布娃娃,那我还不得亏死。”
“没钱还有脸说。”
“诶?你有脸你跟啊!”
……
那个女孩子每次也不多喊,堪堪比沐言祖多上一万,但就是不放弃。
沐言祖皱眉,“两百万。”
“两百零一万。”
“三百万。”
“三百零一万。”
“四百万!”
……
这下柔儿也不敢出声了,为难地瞥了楼上一眼,她是很想帮骆言公子拍到这件展品,但也仅限定锤的时候快一点,七号贵宾室的客人喊价一直跟的很近,她也不好做得太明显。
最后,沐言祖以一千三百万的高价拿下了这个布娃娃。
安月形:“……”
池小鱼:“……”
在座的各位全服气了,这就是个有钱的主,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再不合理的价格他都能喊出来……
“这,这让我们怎么活?”
“这么个买法……谁喊得赢他?”
“之前几乎包圆了提前展出的展品,还没花光他的钱?”
“哎,祈祷他不要和我看上同一件拍卖品,不然我这次只能空手而归了。”
于是,接下来的拍卖,在场的众人似乎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只要沐言祖一出声,就没人再跟。
柔儿苦笑。
“最后!是我们本次拍卖会的压轴!第三百二十一件!来自神药谷的九阳草!一千万金起拍!”
柔儿有些后怕地瞅了沐言祖所在的房间一眼,生怕这位主一出声又冷场。让她庆幸的是,有钱的骆言公子似乎对这几样东西都不感兴趣,一次也没有喊价。但她其实多虑了,就凭神药谷这三个字,哪怕知道这位公子钱再多,其余人也定然会跟打了鸡血似的竞拍。
这可是神药谷的东西啊……
实际上,沐言祖因为玉骨仙芝一事对蔚辛商会这所谓的神药谷出品的压轴持深深的怀疑,但他又不好挑破,不然跟安月形还有池小鱼说因为我就是神药谷的人所以我知道神药谷从没培育过什么玉骨仙芝吗?估计池小鱼会觉得他在说梦话……
九阳草最终由一位非贵宾区的客人拍下,池小鱼认出了那人。
“秦衣!”
沐言祖问道:“你认识他?”
安月形对沐言祖某些的“无知”可谓是深深地无语了:“……沐兄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雪衣侯秦衣啊!”池小鱼到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道:“大隋王朝的一品镇国亲王,虽然只是普通人但用兵如神,但凡他在场的战争无一不是一面倒的速战速决。因为常穿白衣所以又被称为雪衣侯。”
安月形接道:“可惜大隋王朝的老皇帝死的突然,新皇帝轻信奸佞又胆小怕事,堂堂一代军神被送给敌国成为质子,最后惨死狱中。可悲可叹。”
沐言祖简直长见识,“秦衣没脑子吗?这种昏庸皇帝还忠诚于他?”
安月形叹息:“秦衣这一生,就是败在了这个‘忠’字上,不过那皇帝也没什么好下场,敌国撕毁盟约,害死了秦衣又出征大隋,没了秦衣的大隋只能任人宰割,最终兵败灭国。”
“等等,”沐言祖突然想到了什么,后背发凉,“你们不是说秦衣死了吗?那这又是谁?”
池小鱼:“这也是秦衣的传奇之一。传说大隋灭国后,本该死在敌国狱中的秦衣却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所有被活埋的大隋将士居然全部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敌国的将军直接被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但秦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带着他的军队走了。也就是那时候起,秦衣从普通人跨入了修行者的行列,他的死灵军所到之处,一片荒芜。”
“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怎么听起来和生死树有些像?”沐言祖打了个寒颤,嘀嘀咕咕。
【若能得到生死树的认可,便能以已死之身重回世间!】
最后五件拍卖品也各自有了自己的主人,除了九阳草被秦衣获得外,其余皆被贵宾室的客人所得。
大部分人多少都有收获,除了一个人——南风家的五长老南风叩。
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五长老似乎得罪了那位骆言,只要他看上的,开口喊了价的,最终都会被骆言以一个更高的价格拍下,完全不心疼钱的样子……
拍卖会一结束,大家就听到五长老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声音。
沐言祖笑笑不说话,很想拿过安月形的扇子摇两下。
……
蔚辛商会的人将沐言祖此次拍卖所得直接送来贵宾室,与之同行的还有柔儿和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蔚辛奇元。
老者恭恭敬敬地朝沐言祖行了个礼:“这位贵客,老夫蔚辛奇元,是此处分会的分会长。”
坐久了有些僵,沐言祖站起来舒展了下身体,“有何贵干?”
先前这老头还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大把金票砸下去,蔚辛奇元胖乎乎的脸上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
这就叫:金钱砸出来的情分。
蔚辛奇元看上去有些难为情:“老夫代表蔚辛商会,郑重向客人道歉:因为商会前不久遭贼,大批宝物失窃,其中就有一件是此次拍卖的压轴。”
“这失窃的宝物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但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会有十件神药谷的奇珍……老夫无奈之下只能做主取出一株药性最好的玉骨仙芝充数。”
沐言祖下巴微抬,恍然:“怪不得你们把玉骨仙芝放到第二位拍卖。”
蔚辛奇元苦笑:“把玉骨仙芝提前放到第二位,一来是为了让现场气氛更热烈,二来也是怕玉骨仙芝拍出太高的价格,可哪知还是……我蔚辛商会多有惭愧。”
在场众人皆点点头,这未尽之言大家都懂,想着放前面一点价格不会太高,谁料想半路冒出一个沐言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五百万说砸就砸。
沐言祖:……我有钱怪我喽?
蔚辛奇元:“此事说出去对我蔚辛商会的名声大有损害,还请客人保密。作为补偿,我做主给客人一枚信物,凭此可以随时向我蔚辛商会提一个要求。”
沐言祖接过一枚刻有蔚辛商会图徽的金箔,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问:“任何要求?”
“呵呵,”蔚辛奇元摸了摸胖乎乎的肚子,“任何要求。”
“必须是我?”
“持信物之人。”
“只能在这里?”
“整个渡澜大陆,凡是有我蔚辛商会的地方都可以,客人只需拿出信物,自然会有人替您分忧。”
沐言祖满意了,转头就把金箔扔给了安月形。
“这……”安月形受宠若惊。
沐言祖爽快道:“给你了。”
安月形大为感动,但这东西确实对他用处很大,也不矫情直接收下,“多谢沐兄。”
蔚辛奇元大笑:“有客人这样一位友人,南风家有福了。”
柔儿递上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三只芥子戒,“这是三位客人的东西,客人拍的东西比较珍贵,柔儿做主给客人准备了三只芥子戒,方便客人带走。”
几人各自拿走自己那一份,柔儿抛了个媚眼:“客人下次再来哟~”
池小鱼趁几人不注意,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惹得柔儿笑得又是一阵花枝乱颤。
蔚辛奇元临走前,还给沐言祖带了句话,说烟夫人正在收拾行囊,让沐言祖今天好好休息,她明日就随他回去。
沐言祖笑着应了,然后转头连夜离开洛城。
安月形:“……”
开玩笑,骆楼现在可是在神药谷,他和烟夫人又不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人带到神药谷去?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出了洛城,池小鱼也向沐言祖告别。
“你要去乐空学院?”
“是啊,”池小鱼点点头,“原本我都放弃了,不过这次有你送我的玉骨仙芝,我有把握今年的招生考试我一定能进。”
“那先提前祝你成功了。”
池小鱼笑容灿烂:“嗯,你有空一定要来看我啊,我在乐空学院等你!”
“一定。”
第38章 秦衣、弑生枪与无妄之灾
小九一开始是载着沐言祖和池小鱼来洛城的,由于它不方便当着池小鱼的面变大变小,所以并没有跟着两人进城。
等要离开了,要找小九了,沐言祖才反应过来一个大问题——他并没有跟小九约定汇合的暗号!他绕着洛城跑了三圈,小九的羽毛都没见到一根,结合小九的路痴属性,沐言祖开始担心它把自己玩丢了……
把搜寻范围扩大了一倍,结果,小九没找到,却找到一个大麻烦——重伤昏迷的秦衣。
沐言祖一看到秦衣就知道大事不好,在拍卖会的时候他就猜测秦衣要糟——没有坐在可以隐藏身份的贵宾区,又拍到了珍宝,被人追杀那是意料之中。
十株珍奇药材,一株被沐言祖拍走,一株被安月形拍走,五株被另外几间贵宾区的人拍走,剩余三株则被普通区的人拍走。蔚辛商会保障贵宾区客人的**,拍卖会一结束没人知道那七株药材到底在谁的手中,就是提前被烟夫人“暴露”了身份的沐言祖,也有特殊通道离开,但剩余三株的获得者……
观秦衣这副尊容,估计另外两位也好不到哪去。
神药谷有一套独门留息之法,卖出去的药材丹药不管过了多久,都可以根据上面的留息辨认出来,就算是放在芥子器内也不例外。这也是沐言祖一眼就看出玉骨仙芝有问题的原因之一。
除却玉骨仙芝,另外几株药材上都有留息,可以确定是真货。
沐言祖觉得糟,是因为此时的秦衣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九阳草上的留息!
他也没傻到以为就真的没有东西可以隔绝神药谷的留息,但连留息都可以被隔绝的话,沐言祖不觉得追杀秦衣的人就能那么容易把九阳草找出来。
秦衣身上找不到九阳草,那么出现在附近的沐言祖就很可疑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沐言祖下意识抬腿欲跑,然而……
好几个黑衣蒙面人突然从草丛后跳出来!面色不善地盯着沐言祖,以及地上的秦衣。
沐言祖:“……”
艹!
沐言祖一口气在心里/曰/了/十/条/狗。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只得拿出平时闯祸跑路的劲头,抄起地上的秦衣拔腿就跑。
八个引气七重天,五个引气八重天,四个脉流一脉,两个脉流二脉,一个脉流四脉。
感受到背后追杀几人的实力,沐言祖差点蹦碎一颗后槽牙!人比他多!境界更是高出好几个!这他大爷的怎么打!
引气入脉有八个小境界,即让灵力填满奇经八脉。之后进入脉流境,脉流境凝气成流,顾名思义就是把奇经八脉中的气状灵力炼化成灵流,进一步凝实灵力。每凝实一条筋脉的灵力,便称之为一脉。
“要是能逃过这一劫,老子一定要你赔到裤子都当掉!”
一边赌咒发誓要秦衣好好赔偿自己被牵连,一边抗麻袋一样把秦衣抗在肩上,调整位置让自己的肩膀顶着秦衣的肚子——先收一把利息出出气。
本就伤重的秦衣再度无意识地呕出一口老血。
后面追杀的黑衣人想不通这人明明只有引气七重天,跑起来却贼快,速度比之他们中间脉流境四脉的高手也不差!
“这小子身上一定有轻身功法!追!”
唯一的解释就是秘法中的轻身功法,才能让这小子爆发出与其境界截然不符的速度。
其余几名黑衣人闻言,眼中猛地迸射出贪婪的光。
用尽全身的灵力把风行无踪发挥到极致,沐言祖内流满面:小九你到底在哪里啊啊啊啊啊啊!!!!
……
一直跑到天水森林深处,小九连个影子都没。
一边急速负重奔跑,一边还要躲避身后的偷袭,沐言祖的小暴脾气也被激起来了。
横竖自身灵力所剩无几,后面几人还穷追不舍,看来光凭速度是甩不掉他们了,沐言祖一咬牙,一把将秦衣扔到一边,右手银镯闪烁,通体漆黑的弑生枪出现在手中。
脚步狠狠地在地上踏出一个深坑,银枪横扫,一股强劲的灵力呈扇形荡开。
“小子,终于不跑了吗……嗯?这是什么!”
陈七见沐言祖停下来,大笑着数落一番,并没有把沐言祖的反击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引气七重天的小鬼罢了……
然而,那把黑色长枪中蓦地涌出一股诡异的气流,刷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抽走了什么,陈七一怔,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由体内爆发的痛苦生生逼得他忍不住嘶吼出来。
那气流来的突然又迅速,眨眼间,十五个引气境的黑衣人就被吸/成了/人/干,瞬间骨瘦如柴,没了生机,唯有脉流境的几人凭借灵力雄厚逃过一劫。
弑生枪弑生枪,奚芥骨亲自为沐言祖量身打造的武器,又岂会一般?弑生枪内爆发的气流拥有腐蚀生气的特性,一旦沾上便如附骨之疽祛除不得。
生气,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不似灵气一般特别被人重视,但却是人们生存所需,唯有到了一定的境界才会知晓,一个人,若要活着,就必须要有生气。而人一旦没了生气,已经不再算是个活人了。生气就如空气,时刻存在于身边,存在感弱得几乎发现不了,但若没了它,生命也就不复存在。
幸存的几人看着地上化作枯骨的同伴,倒吸一口凉气,黑三颤抖着手指摸了摸,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枯骨化作飞灰。
“小子好生歹毒!”
“如此手段,你是魔修?”
正如有光就有影,有所谓正道,自然也有所谓魔道。魔修手段之狠辣歹毒让大多数人心有余悸,绝不可以常理论之。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是个魔修……
“大家小心,魔修手段诡异可越阶而战,不可掉以轻心!”
沐言祖也是第一次见到弑生枪有此特殊能力,一时呆住。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弑生枪中冲出,将十几个黑衣人吸/干后又顺着枪尖返回,整杆枪蕴含的力量更胜一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沐言祖隐隐感到从枪中传来一丝兴奋……
听到几人三言两语把自己定义成魔修,沐言祖冷笑一声,“什么魔不魔修,敢打我的主意,就得有死的觉悟!”
黑三等人纷纷严阵以待,防备沐言祖用那杆诡异的枪给自己来一下,他们看着那小子气势如虹地摆好姿势,似是在准备什么大招,下一秒脚下生风,跑了……
等等!跑了?黑三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再看看刚才他扔出秦衣的地方,空的!
沐言祖一边跑一边暗地里掐诀控制草蔓把秦衣悄悄拖走,大肆嘲笑:“哈哈哈,白痴!真以为小爷没脑子会跟你们硬杠?”
黑三张口骂回去:“呸!除了跑你还会什么!是男人就堂堂正正过来打,除了那些阴私手段你还会什么?”
沐言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一群脉流境的追杀我们一个残废一个七重天的,也好意思说是男人?”
黑三语塞,他们中修为最高的宋四冷声道:“少跟他废话,这小子身上好东西不少,轻身功法,神秘黑枪,还有秦衣手中的九阳草,只要拿下他们,这些就都是我们的了!”
提到那柄枪,所有人都是眼光一亮,如此特别,少说也是二元法器。
“这么宝贝的法器,让这毛头小子拿着着实浪费,还不如交给我,也不至于蒙尘。”又一人乐道。
随即一道冰冷的目光扫到他身上,黑衣人打了个寒颤,对着宋四讪笑:“我,我说笑的,这等神兵利器,也只有大人您才配拥有。”
“哼!还不快追!”
沐言祖气结,他还没死呢!这群人就已经在商量他的弑生枪的归处了?
“凭你们也敢打我的主意?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连脸都不敢露,看来你们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丑,拿块遮羞布遮着以免丑到别人!”
“牙尖嘴利,你最好祈祷别被我抓到,不然老子撕烂你的嘴,看你还怎么说!”
沐言祖大笑:“没反驳?看来真的长得丑!”
黑三怒极,挥出一道灵力打中沐言祖的小腿,沐言祖一时不察,重重地摔倒在地。
其余几人迅速上前把沐言祖围起来,封锁住他的后路。
宋四走上前来:“小子,教你一句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你天资不错,可惜运道不好。”
沐言祖爬起来揉了揉动不了的右脚,眼眸微眯,嘴角勾起:“这句话我原样奉还。”
“呵,我看你一会儿还怎么嘴硬,黑三,先把这小子绑起来……黑三?”
宋四突然惊觉他们竟然只剩下了三个人!
除去死在弑生枪下的十几个引气境的,他们应该还有七个人的!而此时,黑三徐六他们四个竟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失踪了!
宋四掐着沐言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怒喝:“你做了什么?”
沐言祖努力凭借稀薄的空气喘气:“你……你以为……我……是怎么……把秦衣……弄走……的……”
宋四终于发现沐言祖扒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还在以一个奇异的姿势伸出三指,顿时头皮一紧。
糟糕!
他一把甩开沐言祖朝旁边闪开,大吼:“躲开!”
然而为时已晚,一大朵房子那么大的大王花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咬来,除了他幸运躲过一劫,其余两人皆被大王花吞下!而他也没好到哪去,大王花一口咬漏,紧接着又补上一口。
“啊——”
右手被生生撕下,宋四忍不住痛吼出声。
第39章 惹人爱的布娃娃
宋四对自己也够狠!以一只手臂为代价免去杀身之灾。
他目次欲裂地瞪着大王花,天水森林分内中外三圈,越往里越凶险,这里明明是外圈,为什么会有中圈的妖物出现?
可恶!有大王花在,他就不能花时间慢慢搜索被沐言祖藏起来的秦衣了,只是在此之前……
宋四左手成爪朝沐言祖抓去!
他要杀了这小子!都是因为这小杂/种,不仅没能拿到九阳草,还损失了所有人!
刚刚被宋四甩出去的沐言祖脑袋先着地,脚伤未愈脑袋又遭殃,沐言祖认命地费力翻过身靠在一棵大树下。
见宋四又朝自己扑来,沐言祖却连动都没动——右脚骨折,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更何况他也用不着跑……
沐言祖眉眼弯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宋四竖起:“停。”
随着这个字说出口,一股淡淡的气流以沐言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大王花抖抖叶片,宋四右脚一沉,重重地摔倒在地。
顺着自己的右脚看去,一根手腕那么粗的藤蔓牢牢捆住了他的脚踝,吞了两个人外加一只手的大王花直起身子,花盘一仰,作出一个吞咽的动作,复又盯着被自己困住的猎物。
再伸出一根小藤蔓,越过宋四,裹上沐言祖受伤的右腿。藤蔓上慢慢沁出淡绿色的汁液,同时来回摩擦,将淡绿色的汁液抹的沐言祖满腿都是。汁液一点点渗透进去,沐言祖感到腿上的疼痛不是那么强烈了。
看着沐言祖腿上近乎讨好的藤蔓,对比自己脚上堪比枷锁的藤蔓,宋四终于明白过来。
“是你!”
回应地摸了摸讨好的藤蔓,沐言祖嫌弃地看着宋四气的发白的脸——刚才那一摔他脸上那块布已经掉了。
“果然很丑。”
在用尽全力也没有甩开追杀的黑衣人后,沐言祖就明白不杀了他们自己是绝对逃不掉的。
对比对方与自己的实力,强攻无用,那么只能智取。
当初与枯血老道一战让沐言祖明了,生生不息诀第一重初生带给自己的御草木之术,在外界是很稀有的能力。
越是不为人知的能力,只要运用得当,那么低境界反杀高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边暗中御使草蔓拖走秦衣藏起来,一边通过天水森林密密麻麻的草木,搭上了森林中圈的妖物大王花这艘大船。
大王花的实力在中圈只是寻常,对付这几个黑衣人却是足够了。托生生不息诀的福,沐言祖不止修炼出来的灵力饱含生机,连血液也被淬炼得满是生气。大王花很容易满足,它表示只要沐言祖给它一滴血,它愿意帮沐言祖解决困境。
一人一花暗地里达成共识。
弑生枪一击解决掉脉流境以下的敌人是意外之喜,沐言祖本来就是打算先引开黑衣人的注意,结果弑生枪来了这么一下,这群黑衣人的注意完全被吸走了。
然后就是沐言祖装作不敌在前面跑,黑衣人在中间追,大王花在后面偷偷把落在最后的黑衣人一个个拖走吞掉。
本打算就这么把所有人解决,却在最后关头被察觉,不过这结果已经很让沐言祖满意了。
“看来这为王的胜者并不是你。不服气?有本事你叫啊,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你。”沐言祖嘚瑟。
宋四气的长啸,声音气吞山河,沐言祖笑的更开心了。
所谓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这样,沐言祖还想再嘚瑟下,四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冷寂下来。
后方人高的草丛动了动,又一个陌生人走了出来,来人身披破旧的灰袍,看上去不是很高,脚步声被厚实的草地吸收,而他走过之处,所有葱葱郁郁的树林全都陷入了死寂。
灵力浓稠似浆,隐隐可听骨头轻响。这是,洗骨境!
沐言祖恨不得返回一息之前咬断自己的舌头!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乌鸦嘴了!
打完了就赶紧跑啊,费什么话?这下好了,想跑都难了……
大王花对付几个脉流境的还可以,面对洗骨境就不行了。这大王花也是个软骨头,为了一滴血可以对着沐言祖谄媚,现在看到对面又来了个洗骨境的高手,立刻讨好地把手中的宋四松绑递过去……
这墙头草!沐言祖额角青筋狂跳。
宋四见到来人,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见灰袍朝他伸出一只手,顿时抖得更厉害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属下还没有拿到……”
沐言祖脸色难看,让一个脉流四脉的高手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这就是洗骨境。
而这个人,是他的敌人……
灰色的气流从灰袍身上冒出,仿佛触/手一般,慢慢地伸向跪在地上的人。
刚才还对着沐言祖嚣张跋扈的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尖叫着忙不迭后退,语无伦次:“不不不不要——对了!是他!是他!东西一定在他身上!!!主人饶命!”
试图祸水东引没能成功,灰色气流还是缠到了他身上,宋四就像被掐住了嗓子的鸭子,一声长长的尖叫过后,面色灰败,死了?
见自己讨好的东西被毁,大王花又软骨头地躲到沐言祖身后去了——这人好凶!
奈何它长得实在太大,沐言祖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挡不住。
灰袍朝沐言祖伸手。
沐言祖苦笑:“我说我真不知道秦衣把九阳草藏到哪里去了你信吗?”
对方若是脉流境,他还能挣扎下,然而对方是脉流境之上的洗骨境,沐言祖只能自觉躺倒认命。
灰色气流从灰袍袖中缓缓冒出……
沐言祖汗毛竖起!他可没忘之前宋四被灰色气流缠住的时候叫得有多声嘶凄厉,这灰色气流的厉害他一点儿也不想领教!
沐言祖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动对方:“说实话这事其实我很无辜,我只是无意间撞到你的手下追杀秦衣,秦衣身上找不到九阳草,他们就死心眼地认定东西在我身上,但我真没拿。不如我把秦衣给你你等他醒了问他?”
大王花鄙视地戳戳沐言祖:到底谁是软骨头?
灰色的气流并没有减慢蔓延过来的速度。
沐言祖急中生智,随手从银镯中取出一样东西假装是九阳草朝远处扔去,灰袍下意识地转头,身形闪烁消失不见,沐言祖也抓紧时间催动大王花带着自己跑路。
“对了,我刚才扔出去的是什么?”
抽空扫视了一遍银镯内,发现少了一个巫毒娃娃。
刚刚扔出去的竟然是他偷偷从奚芥骨那里拿出来的巫毒娃娃!
“他不会拿巫毒娃娃来诅咒我主动送上门去吧……”
沐言祖喉结咕噜了一下,突然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这是……有够狼狈的啊……”卿祈的灵体慢悠悠地飞了出来。
“卿祈!”沐言祖大喜,“快想想办法!”
卿祈:“洗骨境……你怎么惹上这样的人了?”
“劳资完全是被秦衣那祸害连累了!”
卿祈:“……”
卿祈晃了晃手上的寒冰锁链:“我身上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封印了……”
沐言祖泪奔:“你就不能说点好消息?”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一会儿我接管你的身体,你看着时机用言灵控制住他。”
沐言祖疑惑:“言灵?那是啥?”
卿祈的灵体一个踉跄,诧异:“你不会?!你之前不是用得挺溜的吗?现在怎么不会了?”
沐言祖回道:“听都没听过我怎么会!”
身后大片大片的树林开始枯萎,很快越过沐言祖,灰袍即将赶到。
卿祈掐诀,四肢上的寒冰锁链黯淡了几分:“来不及了,我先上!”
沐言祖还想说些什么,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他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卿祈接管了沐言祖的身体,握住受伤的右腿用力,强行正骨,又从护腕暗缝中取出几根银针插入,食指般长的银针深深没入右腿骨肉中,眼都没眨一下,就好像那不是腿骨而是块木头一样。
试着动了动,除了疼也没什么大碍,这倒无所谓,他向来很能忍受疼痛。把剩下的银针滑入掌心,只待时机一到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周围的森林很快完全灰败下去,灰袍身影鬼魅,如雾气般在卿祈面前凝实。
大王花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摊成一张花饼装死,卿祈左手的银针正要甩出去,灰袍的手先递了过来,手上拿着那个沐言祖扔出去的巫毒娃娃。
“不是这个。”
沐言祖:???
卿祈:???
灰袍开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你拿错了,把巫蛊煞偶,给我。”
“是她!”沐言祖认出了这个声音,在卿祈心底大叫,“就是跟我竞拍布娃娃的那个人!”
布娃娃……卿祈嘴角抽搐:“所以说她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沐言祖无语,原本以为这人也是和追杀秦衣那些黑衣人一伙的,没想到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怪不得会被和巫蛊煞偶很像的巫毒娃娃把注意力吸引过去。
这布娃娃就这么惹人爱?
本来无缘无故被秦衣牵连就很倒霉了,好不容易摆脱困境,又冒出一个更厉害的,目标直指自己!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大丈夫能屈能伸!沐言祖小声认怂:“要不……我把那什么劳什子巫蛊煞偶给她?”
“不妥!”卿祈回道:“她这么在意那个东西,想来绝对不一般,而且那玩意儿和巫毒娃娃这么像,名字也差不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已经和那东西直接接触过了,还是拿回去给谷主看看为好,免得什么时候被阴了都不知道。”
这种和诅咒有关的东西,防不胜防,必须谨慎又谨慎。
话是这么说没错,沐言祖哭丧着脸:“可打不过怎么办?”
第40章 听卿祈讲那关于言灵的事
根根泛着森白冷光的银针扑面而来,没想到银针也可以做武器,灰袍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
卿祈一击得手迅速后退,毫不恋战。灰袍放下右手,方才情急之中她堪堪抬手挡住,被刺中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但此时右手已经完全麻痹。
灰袍皱眉。
沐言祖:“她的灵力很诡异,我的弑生枪给你用。”弑生枪是认主的,除非沐言祖同意,否则别人拿到只会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武器,连一元法器都算不上。
“不必,”卿祈拭去嘴角的血迹,方才他虽然得手,却也被灰袍的护体灵力反伤,“我不会用枪。”
沐言祖头疼:“那你会什么?”
快速躲过灰色灵力的袭击,卿祈回道:“匕首,你有?”
“没有……”他的银镯里除了弑生枪外只有一大把银针,沐言祖暗自嘀咕下次要记得给卿祈准备一把趁手的匕首。
谁知,银镯微微震动,弑生枪自己跑了出来。
弑生枪整体呈黑色,枪杆笔直光滑,在枪尖与枪杆的连接处由一圈圈藤蔓状的银月石包裹。而此时,光滑的枪杆突然出现竹节一般的东西,然后枪杆节节缩短,缩至银月石上方一掌处。由长枪变成了匕首!
“正好!”卿祈先是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长笑着握住弑生枪变成的匕首,顺手挽了几个剑花,直直冲过来的灰色灵力被匕首挑开。
弑生枪还能这么用?沐言祖突然发现自己从没真正认识过这柄枪,先是似有灵智一般可以吞噬生气,现在居然还可以变成匕首?这叫什么?弑生匕?
卿祈快速冲向灰袍,与灰色灵力迎面相对,即将接触的一瞬间脚下一滑,身体像被抽去了骨头般由腰部向后折断。
灰色灵力扑了个空,迅速掉头,卿祈左手撑在地上,一个侧翻,躲过掉头回来的灰色灵力,同时右手顺势抬起,正好将灰色灵力截成两段。
灰袍自始至终连脚步都没动过,见自己的灵力被那柄诡异的武器截断,伸手召回,被砍成两段的灰色灵力化作雾状,飞回去缠绕在灰袍指尖。
卿祈:“别发呆了,快用言灵制住她,我们好撤退。”
沐言祖为难:“我真不会……还有我之前什么时候用过言灵?”
卿祈:“你之前对着那个黑衣人说了句停,他不是就停下来了吗?”
“那是大王花捆住了他……”沐言祖叹气,我这器灵是脑子坏掉了吗?
“这不是这么理解的,”卿祈躲过灰色灵力的又一击,抽空给沐言祖解释道:“你那句话确实附带有言灵之力,不过因为是你无意识发动的,所以言灵之力并没有直接作用在那家伙身上,而是转了个弯,由大王花捆住他的脚来完成‘停’这个言灵。”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还是不懂啊……”
卿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而,灰袍抓住他走神的这一刹那,右手灵力化剑,足下轻点,转眼到了卿祈面前。
来不及躲开了!卿祈一咬牙,由着她将剑刺入腰腹,控住自身肌肉紧紧绞住灵力剑,灰袍用力,居然没能拔出来!
卿祈忍不住喷出一口血,吼道:“就是现在!快!”
沐言祖抓狂:“我真不会啊!停!停停停!!!”
但是卿祈已经快控制不住他的身体了,沐言祖甚至感觉得到腰腹处隐隐传来的痛感,他们快换回来了!
灰袍的手臂沾了几滴卿祈吐出的血,沐言祖低头,腰腹间血红一片……
沐言祖:……
卿祈气急反笑:“这种时候……你有没有搞错!”
然而沐言祖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眼前混乱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晕血带来的恶心一阵阵上涌,喉间似有什么翻涌……
嗖——
卿祈的灵体被弹出,比起之前凝实的模样暗淡了许多。
……该死!
灰袍还在用力想要将灵力剑拔出,心中却突然涌上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抬头看了一眼沐言祖,然后——
“呕……”
卿祈:“……”
灰袍:“……”
……
这一眼,足有沧海桑田那么久远,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已远去,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好像要一直这样直到海枯石烂,直到斗转星移,直到世界化作尘埃,他们还在对视着……
灰袍彻底呆住了。
半晌,她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一片狼藉……
“我要杀了你!!!——”
“……”卿祈捂脸,这么丢人的货居然自己的……
苍天弃吾!
沐言祖将喉中翻涌之物悉数吐尽以后,舒爽了许多,脑中混沌散去,徒留一片空白,漫长的空白过后,他突然福至心灵。
灰袍正想舍弃这把灵力剑后退,击杀这胆敢这样对自己的无礼之徒。沐言祖蓦地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你大胆……”
灰袍抬头,只见沐言祖双目无神,瞳孔纯黑没有一点光泽,同时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点上她破旧的灰袍某处,那里,是她的额头?
少年说出的话没有丝毫情感起伏,带着一丝诡异的腔调。
“吾之令,止。”
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指尖由额头侵入。
不好!灰袍瞪大了眼睛,不再留手,用尽全力推开沐言祖,躲开那诡异的力量,同时拿出什么打向沐言祖。
“呼——呼——”
沐言祖不躲不闪,伸长了手臂固执地想要将那股奇异的力量继续送入她体内,全然不顾在此之前自己会先被灰袍得手。危急时刻,一大团火焰从天而降,击中灰袍打向沐言祖的东西后余威不减,砸向灰袍。
灰色的灵力化作盾牌挡住火焰,一只火红色羽毛的巨鸟从天而降,锋利的爪钩划破空气,抓向灰袍。
灰袍意欲凝聚灵力,右手蓦地一沉,她诧异地看去,那里已经化作石头,且迅速沿手臂蔓延,很快,她整个人化作了石像,不能动弹!
叮——
小九的利爪抓到了石像上,连抓痕都没留下一个。
这便是沐言祖最后看到的画面了。
******
等沐言祖再次醒来,身下是柔软的羽毛,费力地睁开眼睛,沐言祖发觉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浑身疼得要命,尤其是腰腹处,右腿更是连知觉都没有。
我居然还活着……
“醒了?”卿祈淡淡的灵体飘到他眼前,没等他发问就自动解释道:“你的言灵很及时,那个家伙已经被你变成石像了,小九现在带着我们回神药谷。”
“不过,”卿祈双手抱胸,话锋一转:“也只能暂时控制那家伙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回来了。对了,秦衣也在,知道你要狠狠敲他一笔,不会忘了他的。”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小九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右腿本来就骨折,还被某个家伙强行正骨,用银针封穴强行刺激站起来去打架,不赶紧回去找谷主医治,你下半辈子就瘸着吧。”
卿祈嗤笑:“要不是某个不靠谱的家伙不知道跑哪去,我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去和一个洗骨境的硬抗。”
“一个洗骨境的就把你打的屁滚尿流,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卿祈:“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我打得哭爹喊娘,你也就趁着我现在被封印才敢嘚瑟。”
……
这一鸟一灵相互呛声,谁也不让谁,但沐言祖却听得出来他们之间关系不错。
小九提醒沐言祖“腿伤问题都还只是其次,你最严重的是腰腹的伤,那里有一股很怪的力量,一直在腐蚀你的身体无法复原。也得回去找谷主。”
腰腹……沐言祖明智地选择没有低头看。
“你看看这个。”卿祈拿着一块焦黑的石头抛给他,“像什么?”
沐言祖越看越眼熟,“这是……煞石?!”
卿祈道:“这是那个灰袍最后打向你的东西,幸亏被这傻鸟拦下了,不然……你就跟安月形一样躺着吧。”
“你说谁是傻鸟!”小九用力扇了扇翅膀,卷起阵阵气流,地上树木倒了一片。
卿祈撇嘴,不理它。
“她就是……研究出风水局引煞气的人?”沐言祖大吃一惊。
“八成。能研究出这种东西,你该庆幸你的言灵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否则……”
小九还在炸毛:“你才是傻鸟你全家都是傻鸟!”
安抚地摸了摸小九的背上的羽毛,沐言祖问道:“那个言灵之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奇怪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卿祈道,“明明之前你已经使用过很多次了。”
沐言祖立刻摆出好学宝宝的模样乖巧坐好。
卿祈意义不明地笑了声,给他讲解:“言灵言灵,顾名思义,语言之灵法。凡言灵者说出口,皆会成为事实。就像之前,你让那家伙变石头,她啪地就变石头了。”
“言灵威力的大小依言灵者能力而定,你这次能成功,还是因为她不了解你,被你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次估计就不会灵了。”
“至于你之前几次用过的言灵……”
“远的不说,就近些的——你在大街上捡到的黑金邀请函,你还记得你捡到之前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沐言祖还没这么快忘。
【没准我们路上走着走着就能捡到邀请函呢】
这样也行?!沐言祖捂脸。
卿祈:“还有,最明显的一次,你跟蔚辛烟改口说玉珏是爹给的不是娘给的,这么蹩脚的谎言他们谁都没有反驳你,你就一点都不奇怪?”
似乎……
“那次你直接消耗了一颗灵元珠,再加上信念坚定,否则是绝对不肯能对那么多人起作用的。”
信念坚定……一定要坑死骆楼的信念吗……?
“总之,言灵比你想像中的更强,好好研究下怎么使用它吧,可别浪费了自己的大好天赋。”
“怎么可能?”他又不傻,这种说两句话就能实现的能力,简直不要太棒!沐言祖摸着下巴开始坏笑。
卿祈:……总觉得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第41章 轮回印里觅前尘
“终于到了。”好不容易回到风南镇,药阁前,沐言祖单脚从小九背上跳了下来。
怕引出什么后遗症,沐言祖没敢把右腿内部的银针拔出来,走路全靠左腿,宛若一只独腿夔。
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沐言祖看着地上的秦衣有些犯难。
秦衣伤势不比他严重,在这几天的赶路中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不知为何依旧没有醒来,三天前他额头上还莫名多出了一个圆形图案,不晓得是什么玩意儿。
“小少爷?!”
以小九此时的体型,指望它轻盈是不可能的了,落地的动静直接吵醒了药阁守夜的人,白芨批着外衫拿着灯笼就走了出来,看到沐言祖的惨样,差点没把灯笼扔了。
“小少爷您腿怎么了?!”
“没事,回去让小娘亲看看就行了。”沐言祖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秦衣,示意白芨给他找个空房间躺着。
虽然迫于无奈把秦衣带了回来,但神药谷还是不能进的,遂他能待的只有药阁的病房。
三言两语安顿好秦衣,沐言祖费力地扶着墙往后院跳——独腿状态下他能做的也就这个动作了……但是白芨哪放心让他自己这么回去,把灯笼放到一边,过来扶住沐言祖。
“您这样子怎么行,还是我送您回去吧。”
至于某人?咳,还是先在地上躺一会儿吧,躺躺又不会死……
******
半个时辰后。
“啊啊啊啊啊啊轻点轻点轻点!!!!”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座神药谷,沐言祖浑身抽搐瘫趴在床上,右脚则被奚芥骨握在手里。
“怎么,自己把针插进去的时候就不疼了吗?”奚芥骨没好气地道。
沐言祖拉过枕头挡住脸,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他怎么知道插进去的时候疼不疼?那时候他已经和卿祈换过来了,要疼也是卿祈疼。
听到他心中所想,卿祈笑眯眯地在他心底接了一句:“我不疼。”
沐言祖:……你滚。
“我不过是让你送个许愿笺而已,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那让你干点别的你岂不是要上天?”奚芥骨恨声数落,替他拔出腿内的银针,下手贯彻稳准狠三个字,疼得沐言祖又是一阵惨叫。
“挡着脸干嘛?还害羞?既如此就不要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来见我啊!”手下毫不留情又拔出一根针。
“嗷嗷嗷嗷嗷嗷嗷!!!!”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沐言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汗水噌噌,整个人宛若惨遭/蹂/躏/的黄/花/大/闺/女……
下人们鱼贯而入,手脚麻利轻巧地处理好屋内一片狼藉,奚芥骨洗过手用帕子擦净,还想继续说他几句,发现沐言祖已经沉沉睡去——他这几天实在太累了,一直没合过眼,眼下终于回到神药谷,那颗提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在他体内,生生不息决自发运转,一丝丝灵力自经脉里无中生有,沿着既定路线缓缓游走。
无奈地叹了口气,奚芥骨弯下腰,伸手拉过被子替他盖好,挥手让其他人出去,轻声走到床对面的云榻上,屋内很快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
翌日,沐言祖醒来就发现自己活蹦乱跳又是一条好汉,兴奋地原地蹦了好几下,前几天一直单脚蹦,他都快忘了两条腿走路是什么感受了……
不瘸,真好!
腹部的灰色灵力已被抽出,经生生不息决一晚上的调养,连块疤都没有留下。
身体轻盈了许多,四肢百骸充盈有力,沐言祖惊喜地发现,他最后一条督脉里已满满当当全被灵力填满!
引气八重天!
前几日因为接连战斗灵力近乎枯竭,后来又怕小九迷路一直撑着没有打坐恢复,经脉内全程保持干涸状态,是以他也没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突破了。
今天大概是我的幸运日,沐言祖心想。
但这个想法在看到对面云榻上斜倚着欣赏他“抽风”的奚芥骨时立马烟消云散。
屈指挠了挠脸颊,沐言祖讨好地蹲在云榻前,去拉奚芥骨的手,却扑了个空。沐言祖心虚地摸摸鼻子,堆起笑脸:“小娘亲别生气,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了。”
“……”奚芥骨默默地把右手不着痕迹地背到背后,伸出左手弹了他一个脑崩,微愠:“你有几句鬼话是能信的?”
在沐言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右手近乎透明,这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凝实。
奚芥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起身下榻,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沐言祖赶紧殷勤地拿过一旁的毛裘给她披上。
“小娘亲……”
“闭嘴!这次你别想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去!”
******
直到陪小娘亲用过午饭,沐言祖才想起被他丢在药阁的某人……
两人来到药阁,秦衣依旧在昏迷,额上的圆形图案略有残缺,泛着点点白光。
奚芥骨精神力扫过,摩擦了下下唇,道:“这是轮回印。”
“轮回印是什么?”
奚芥骨道:“一般来说,如果前世太过强大,或者有极为强烈的执念等,就有可能形成这轮回印。”
“若有轮回印为引,便能以今世之身,追溯前世之因。”
“那他这是在开启前世的记忆?”沐言祖戳了戳秦衣的额头。
“算是吧,”奚芥骨对他的手欠感到几分好笑,随即想到什么,微微抿唇,“不过这人的轮回印太淡,似乎有损,估计只能觉醒一部分记忆,无法觉醒全部。”
沐言祖突然道:“听说秦衣曾经死过一次,但现在还活着,是不是也和这轮回印有关?”
“他死过一次?”
“是啊。”沐言祖把所谓的“秦衣传奇”讲了一遍。
“这样的话,也难怪轮回印会这么淡了,应该是他之前死的时候,触动了轮回印,解封了前世的力量,这才得以逃过一劫,而轮回印也因此消耗大半。”
前世的记忆也就算了,连力量都可以跨越时间传承?沐言祖叹为观止。
奚芥骨突然凑过去,神神秘秘地来了句:“想不想看看他前世什么记忆啊?”
“可以?”
“这有何难,”奚芥骨轻笑,双手掐诀,一边施法一边道:“教你个有意思的秘法——昔时明月。”
这种秘法也有?!
沐言祖赶紧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奚芥骨刻意放慢速度给他看的手诀,仔细记下。
“昔时映明月,尤照故人影。”
“这个秘法有两层,昔时月和故人影。昔时月可以让你的精神力附着到对方身上,在对方的记忆里经历一遍当时的场景,而故人影就是这样。”
奚芥骨在墙上打出一道光幕,里面模模糊糊出现一段影像,画面逐渐清晰。
沐言祖:哇!!!
奚芥骨:“昔时月风险颇大,毕竟是进入别人的记忆,万一出现意外对你伤害也比较大,不过故人影就不一样了,就跟看皮影戏一样,颇为有趣。”
何止颇为,是相当有趣好吗!
光幕中的画面是一处沐言祖从未见过的地方,广袤的山林,繁花似锦,草海绵绵,瀑布逆流而上,空中传来嘹亮的鸟鸣,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白衣青年盘膝坐在山头,看不清相貌。
奚芥骨摊手:“他的轮回印有损,故人影显现出来的就是他觉醒记忆时看到的。”
换言之,秦衣自己也是无法看清的。
少女抱怨的声音从光幕中传来,断断续续,听不大清:“……凤……你又偷懒……”
白衣青年转身,似乎看向来人,然而光幕闪了两下,又换成另一番景象。
红烛,暖帐,鸳鸯被……
大红喜妆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床边。刚才的白衣青年此刻也是一身红装,抬手正欲掀起盖头,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
“……完美……宿体……我的……”
画面蓦地爆发出刺眼的强光,沐言祖忍不住闭眼,等强光散去,他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青年一掌穿透女子腹部,红盖头散落在地……
沐言祖:“……”
卧槽,这么狠?
腰腹处隐隐传来幻痛,他前不久才惨遭灰色灵力蹂/躏,此刻很能感同身受……
画面波动得愈发厉害,秦衣脸露痛苦,额角不断沁出汗水。奚芥骨皱眉,挥手散去光幕。
“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继续窥探他的记忆,再继续下去会对他有损。”
当然这也是针对奚芥骨实力比秦衣强的情况,若是换成沐言祖,额,有损的对象就得换一换了。
沐言祖:“画面里那个男的,是他的前世?”
“差不多,我方才以他的气息为引,昔时明月便会以他为主视角来展现过去。”奚芥骨顿了顿,又道:“他最后,被夺舍了。”
“夺舍?”
奚芥骨:“最后那个声音,应该就是夺舍他的人。在新婚之夜被人夺舍杀了自己的妻子,难怪会有强烈的执念形成轮回印了。”
强烈到,即便转世,也想找到前世夺舍自己的人报仇……
沐言祖哦了一声,原来不是狠而是挺惨。
“可惜,”奚芥骨不以为意地道:“轮回印有损,就这么点记忆,想找到前世的仇人报仇,还是做梦比较快。”
轮回印传承有三:记忆、情感、力量。
记忆承载前尘,情感唤醒共情,力量执行因果。
秦衣的轮回印,死劫中耗尽力量,记忆破损残缺,情感不知所踪。这跨越时间而来的仇恨,注定如那无根浮萍,终成余烬。
只是可惜了,曾经那份至死也要留下的执念……
******
这天,沐言祖刚跨出药阁大门,没走几步就被挡住。
明明不过晌午,大街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间陋屋,破烂的门扉正正地对着药阁大门,而沐言祖,就在这两门之间……
沐言祖:“……”
这熟悉的既视感……
心底传来卿祈幸灾乐祸的声音:“恭喜小少爷喜提开口煞,人生的第一次又圆满了一项。”
第42章 卧槽你要不要这么丢人!
卿祈话音刚落,陋屋的门扉瞬间向上拉长涨大,似远古巨兽张开吞天大口,一口将沐言祖吞入黑暗,同时以他为中心,地面上浮起一层浓郁的煞气,似有意识一般绕圈旋转,将人困在其中。
阴仄仄的声音响起:“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来人果然是让沐言祖吃了大亏的灰袍,卿祈之前就说过那点言灵之力困不了她多久,因此沐言祖没什么意外的,他比较惊讶的是对方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别忘了你身上的灰色灵力。”卿祈提醒他。
沐言祖恍然大悟,怪不得……随即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一个布娃娃么,你至于这么穷追猛打的?”
“你混蛋!!!”
灰袍恨声骂道,若说她原本确实只是为了巫蛊煞偶,但是现在……想起这王八蛋干过的好事,眼中怒火更甚,她定要为曾经受辱的自己讨回公道!
刷——!
掌风呼啸而来,沐言祖脚踏风行无踪,想让到一边躲开攻击,谁知脚下一顿,地上雾状的煞气瞬间凝成实质,令人如入泥泞不能动脚。
“唔——”
想着自己家里也没啥危险的,沐言祖身上什么防御法器也没带,衣服也不是可以抵御伤害的法衣,双脚又被煞气制住,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忍不住闷哼一声。
灰袍其实早就来了,只是苦于奚芥骨的阵法不得入内,沐言祖又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于是她只能在药阁外守株待兔,为了不让沐言祖逃走,她还特地弄了这间方便移动的陋屋,设了个开口煞,就等着鱼儿上钩。
“进了我的开口煞,我看你往哪跑?”灰袍冷笑一声,再度抬手,掌心一颗小巧的黑色石头,附着着浓浓的灰色灵力……
上来就放大招?!
卿祈暗道不好:“之前消耗太大,我暂时无法接替你的身体。”
沐言祖的实力目前有两种状态:
第一种状态——沐言祖的壳子+卿祈的芯子:勉强能在灰袍手下垂死挣扎。
第二种状态——沐言祖的壳子+沐言祖的芯子:猝……
白皙的手掌夹带着凛冽的劲风快速逼近,卿祈派不上用场的状况下,这一掌要是落实了……
然而沐言祖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的迹象,似乎一点担心自己即将面临的下场。
灰袍冷哼一声,攻势不减:“装神弄鬼!”
紧接着她就看到沐言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张口大吼:
“小娘亲救命啊——!!!”
救命啊——
命啊——
啊——
……
这声音气势恢宏,响彻九霄,透着几分歇斯底里却没有绝望的意味,黑暗空间中,回声荡荡久久不散。
卿祈在他心底一个踉跄:“卧槽你要不要这么丢人!”
多少也奋力抵抗一下,然后再等察觉不对的奚芥骨来救场啊!
沐言祖撇嘴:“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救晚救都是救,何必费那个力气。”
况且,引气境打脉流境才叫奋力抵抗,打洗骨境那叫自不量力。
“丢人现眼成这样,出去别说是我教的。”很快,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嫌弃。
沐言祖背后的黑暗中泛起一圈涟漪,奚芥骨的上身从涟漪里探了出来,稚嫩的小手穿过沐言祖的肩头与灰袍来势汹汹的一掌对在一起,两掌相触,空气中传来一声炸耳的闷响,地上大片的煞气被震散,沐言祖恢复了行动能力。
“嗯?有点本事。”
小小的奚芥骨挑眉,伸出的左手一顿,继续向前推了一下,狂风骤起,黑暗被撕裂,光线终于射入。
开口煞,破!
灰袍抵挡不能,脚步不住地后退。
强烈的劲风吹散了奚芥骨遮目的轻纱,她右手挡住眼睛,仿佛一时不能适应这光亮,后半身顺势从涟漪里走了出来,身形逐渐变大。
“在我的地盘上欺负我家小鬼,胆子倒是不小。”
灰袍退后了十几米才停住,正诧异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下一秒就见那个力大无穷的小女孩当着她的面变成了身形高挑的清丽女子。
微微适应了下刺眼的光线,奚芥骨放下右手,露出那张出世绝尘的脸,脸上赫然两个黑窟窿。
——竟然没有眼珠!
灰袍吓了一跳。
沐言祖内心苦涩,奚芥骨精神力卓越,哪怕不用眼睛也可以清晰地“看清”周围的一切。而她却常年以轻纱遮目,一切都是源于他小时候不懂事的一句“小娘亲好可怕”。
饶是后来他长大了点,不再惧怕奚芥骨的眼睛了,那抹轻纱也没能再拿下来。
灰袍自然不会像沐言祖小时候一样被吓得魂不守舍,右手五指扣在自己脸上,她摘下头顶的帽子,灰色的灵力在脸上覆盖,形成一个图腾诡异的面具。全身戒备如被天敌盯上的小兽,虽知自己逃不了,但也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嘲风?”
“看”到那个面具,奚芥骨突然收敛了全身的气势,右手洒落一片绿色的光点在沐言祖身上,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这面具曾经的主人与我有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杀你,滚吧。”
绿光洒落之处,沐言祖身上的伤痕尽消。
来人实力比自己强,灰袍本已做好了全力一战的准备,谁知对方竟然放过了自己,沉默片刻,她选择抱拳离开。
沐言祖偷偷对卿祈道:“看到没,这也是个俊杰,该撤就撤,没什么好丢人的。”
卿祈:“……”
“你可真行,第一次出门就把九龙宿主给惹了一个回来。”奚芥骨听不到两人的心神交流,捡起地上的轻纱重新戴上,无可奈何地道。
沐言祖又听到了个新词儿:“九龙宿主,就是你刚说的嘲风?”
“对,刚才那个面具上的图腾,就是龙的第三子,嘲风。”
“不过一个面具而已,还特地起个名字?”沐言祖咂咂嘴,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奚芥骨笑笑:“那可不是一般的面具,那是九龙面具,被他们选中的人,则被称之为九龙宿主。”
这年头连面具都会挑选主人?稀奇。
“你是不是还要说这样的面具有九个?个个独一无二珍贵无比?”
奚芥骨微微挑眉,没有直接回答:“关于九龙面具,有一句自古流传的老话,叫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除了嘲风,另外几个分别是睚眦、螭吻、狴犴、椒图、蒲牢、狻猊、饕餮和蚣蝮。”
……居然真的有九个,我随口瞎说的。
奚芥骨道:“你也知道,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叫渡澜大陆,而在最初,它只是一块濒临破败的大陆。是渡澜神降临以后,赐下生机,它才有了重生的机会。”
沐言祖:“……”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连灵气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在这里听奚芥骨讲述关于神灵的故事……
“当时,一同降临的除了渡澜神,还有其他神灵,其中有一个就是神龙。神灵岁数漫长,但终究有限,最先显现出衰老之势的就是那条神龙。”
“神龙在寂灭之前,诞下了九颗龙蛋,这就是渡澜大陆最初的九龙子。”
沐言祖插嘴:“所以人们为了纪念九龙子而打造了那种面具?”
奚芥骨摇摇头,说出的话可没沐言祖想像得那么美好:“神龙在世时强大无人敢惹,但在它死后,它的九颗龙蛋又没有自保之力,你觉得,那些觊觎神龙力量的人会如何?”
沐言祖内心咯噔了一下,“他们……”
奚芥骨继续道:“追逐力量的人们四处寻找九龙蛋的下落,神龙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于是它托自己生前的好友神匠路禺照顾它的孩子,但路禺最终还是去晚了一步,神龙的巢穴被人们发现,所有人都在争夺九龙蛋,路禺拼了命才夺回一个。”
“但那颗蛋在争夺中受损,蛋壳上有了裂痕,路禺想尽办法也没能让它复原。”
“路禺终其一生也没能夺回其余的龙蛋,自觉有负亡友所托,临终前,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召走了龙蛋内九龙子的龙魂,并做了九个面具为它们的栖息之地。”
“这就是九龙面具的由来了。”
沐言祖:“你认识的,嘲风面具的上一个主人,是路禺?”
“路禺只是制造者,并非九龙宿主,”奚芥骨轻摇首,“况且路禺虽为九龙子的龙魂做了九个面具,却在最后一刻被发觉龙蛋有异而追查过来的人们发现,于是他引爆神火炉与那些人同归于尽,而九龙面具也失去了踪影。”
“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是嘲风面具的第五任主人了。”
“能被九龙面具选做主人,必有其过人之处,你日后若遇见,切记别把人得罪的太过分。”
虽然好像已经得罪了一个,但是少得罪一个是一个……
沐言祖大声喊冤:“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到处得罪人的人吗?嘲风是个意外!”
奚芥骨斜睨了他一眼,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信任:“你出门在外,我是管不了你,不过,若真遇上,别的倒无所谓,只除了一个……”
“谁?”
“睚眦……”奚芥骨缓缓道,“别的九龙宿主你跟他们要称兄道弟也行,要杀要剐也行,但是唯有睚眦,不要与他有任何接触,若不小心遇见,记住一个字,逃!”
“为什么?”沐言祖不解,这睚眦宿主有什么特别的?
奚芥骨闭上眼睛,宽大的袍袖下双手握拳,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半晌,拳头才微微松开些,她幽幽地道:“九龙面具是不详之物,每一任主人皆不得善终。唯有睚眦面具,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主人。”
第43章 不一样的奚芥骨
沐言祖瞪大了眼睛,这,这是得活了多久的老妖怪了?
“哦,对了,”奚芥骨突然想起了什么,“之前秦衣身上不是有东西在阻止我窥探他的过去吗,我一直觉得那气息有点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刚才看到嘲风才突然想到,他身上估计也有一块九龙面具。”
沐言祖:“……”
刚才是谁说的九龙面具整个大陆就九块来着?现在扎堆出现的这两又是什么鬼?
“九龙面具不详,那怎么会有主人?”他问出了自己的又一个疑问。
奚芥骨幽幽地叹了口气:“除非有大气运者,否则皆镇不住九龙面具的不详。但这世上,总有太多的人为了它前仆后继奋不顾身——有人笃信自己有那份大气运,也有人,则是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扑火的飞蛾太多,九龙面具的主人也只能一代又一代地换。”
“如今又见嘲风面具,想来当初那人……也不在了吧……”
她已活得太久,却依旧敌不过岁月,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逝去,直到最后,满目孤寂……
沐言祖听出了她的落寞,微微低头,握紧奚芥骨的手,低声道:“我会好好修炼,活得长长久久,一直陪着小娘亲……”
“傻孩子,”奚芥骨噗嗤一声笑出来,摸了摸他的头,“这世上,没有谁是可以永远陪着你的,终究是要分离。”
沐言祖还想说什么,却被前来禀报的侍女打断了话语。
“见过谷主,小少爷。小少爷带回来的客人醒了,想见小少爷一面。”
奚芥微微颔首,“走吧,去看看你带回来的小朋友。”
******
远远地就看见秦衣挺身而立的背影,白色的衣袂遗世独立,仿佛整个直接都和他没了联系。沐言祖眉眼半闭,突觉疲惫,眼前蓦地一晃,出现了重影。
在他眼中,秦衣的身影似乎与谁重叠在了一起,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小小的少年软倒在雪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前方一个白色的身影将来袭的黑色影子斩杀殆尽,大片大片的血逐渐蔓延到少年脚下,几乎染红整片雪地……
那是……
眼中的光晕逐渐缩小,沐言祖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
沐言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了灵魂殿堂,却没有卿祈的身影。
想起昏迷前看到的画面,他可以肯定那是奚芥骨和小时候的他,可是为什么他对此毫无印象?那些黑色的影子,又是什么?
想得越深脑袋越疼,沐言祖是个乐天派,既然想不通,当即甩甩脑袋不再去想。
环视四周,与上次来时并无二致,大殿中心竖着的古朴石台,悬浮在半空的符阵,两团火焰明明灭灭,一团紫黑,一团冰蓝。
然而,沐言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上一次看到这团冰蓝火焰,它还只是比紫黑火焰小了一圈,现在却是弱得几乎要灭掉。
沐言祖有些担心,这里是他的灵魂殿堂,这火焰是里面的东西,若是火焰灭掉,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醒来!”
额头蓦地冰凉,一声熟悉的冷喝传来,沐言祖顿时一阵激灵。
再反应过来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小娘亲,我……”
沐言祖看着床边的奚芥骨和彩青,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奚芥骨和彩青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可以再晚点告诉你的。”
沐言祖任由彩青给他擦拭额角沁出的汗水,一边听着奚芥骨往下说。
“你是绝命命格,也被称为天谴之命格,这点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但我还没有说完,其实除了你,我还找到了另一个同样是绝命命格的孩子。”
若是陆行远还在这里,他定会大惊失色,这种天谴之命格,出现一个已是万年难得一遇,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可惜沐言祖对绝命命格还是不太了解,是以他的脸色并没甚明显变化,只静静地听着——
当时的沐言祖才刚到奚芥骨身边没多久,谷中的阵法也并非如今这般,天谴的雷劫整日整日的劈在神药谷的防护罩上,不知何时就会碎裂。
公仪澈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天谴的方式千奇百怪,不同于沐言祖永无止境的雷劫,公仪澈被贼人挖/心/取/血,仅剩半口气被公仪老夫人用自身灵力吊着,不远万里寻到神药谷,期盼那一丝不可能存在的,奇迹。
奚芥骨道:“我早年得到过一份上古契约,可以将两个人的生命连接在一起,若一人濒死,那么另一人便可通过契约把自己的生命分享给他,反之亦然。用了这契约的两人,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契约属于符术的一种,一般来讲是需要双方共同献出足量的灵力和血誓之物方可签订的,所以常常会出现因为契约者灵力不足而无法成功的情况。
然上古契约便是打破这一常规的存在。
上古的符修把契约画在卷轴上,用外力提前注入足量的灵力,使契约者只需提供血誓之物便可成契,不再拘于灵力高低。这种打破常规的契约,便被称为上古契约。
上古早已远去,这种契约卷轴,如今已不剩下多少。
奚芥骨征得公仪老夫人同意,将那份上古契约用在了两人身上,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只是当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然而,成契的瞬间,奇迹真的出现了!
奚芥骨:“我后来针对你们两个做了个长期性的调查,发现用了那个上古契约以后,降临在那个孩子和你身上的天谴,时间上皆是错开的。于是我终于确定了我的猜测:天道,无法同时对付两个绝命者!”
“再后来,公仪老夫人带着那孩子离开,而我则利用你两天谴降临的时间差,研究各种蒙蔽天机的方法。”
那些方法,就是禁灵咒、长命锁、还有谷中各式各样的阵法……
“那这么说,我灵魂殿堂里的符阵就是那个上古契约,那两团火焰是我们的血誓之物——魂火?”沐言祖眉心紧拧,“那家伙的魂火这么虚弱,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彩青抚了抚沐言祖的后背,让他不要着急。
那祖孙两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奚芥骨也不确定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以蒙蔽天机的东西我也给过那个孩子一份,但他本就是命途多舛的命格,所以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渡天劫时被天道发现了,还是别的什么威胁到了他的生命。”
沐言祖有些不解:“既然小娘亲你把我藏在神药谷里躲避天道,那为什么不让他也留下来呢?”
“哪有这么容易。”奚芥骨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我能把你藏在神药谷这么多年,还是因为以前那些认识你的人,要么以为你死了,要么就是他们自己死了。你与神药谷以外的因果都断的差不多了我才能带你回来躲避天道。”
“但那个孩子不一样,他与外界的因果不似你一般全断的干干净净,太多的人与他有牵连……我若直接把他带回来,到时候被天道追寻那些因果到了神药谷,别说保不住他,连你也会暴露。”
沐言祖大致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躲神药谷里神隐这种方法只适合他这种孤家寡人,不适合公仪澈那样拖家带口的。
“但现在他的处境竟然已经到了惊动契约的程度,”奚芥骨无奈。
言下之意,他得出谷去找那个与他一命相连的家伙了。
“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今天也累了,先休息吧。”奚芥骨起身,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和彩青一起离开。
而沐言祖,今天他接收的信息着实有点多,又是嘲风又是九龙面具,现在更是冒出了个同命契约者,他确实需要好好捋捋脑袋里的浆糊。
******
奚芥骨出了沐言祖的房间,并没有回半月阁,而是沿着白天来时的路,再度返回药阁,那里,秦衣已经等待了许久。
见到来人,秦衣微微迟疑了下,似乎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面对奚芥骨。最终,他闭了闭眼,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单膝跪下。
“晚辈秦衣,见过……”
然而,铺天盖地的威压突然降下,狠狠地压在秦衣肩上,秦衣闷哼一声,未说出口的话被外力强行压回肺腑。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椒图。”对方声音清冷,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九龙面具之一,椒图宿主——秦衣。
秦衣张了张口,复又选择闭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世人只知秦衣死而复生,麾下死灵军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却不知,这一切皆源于他早年得到的一块面具,不知,他是九龙宿主。
而眼前这个少女,她不仅知道,还清晰地知晓他到底持有哪块面具!
秦衣面色复杂,椒图面具中除了独属于龙子椒图的力量,还有历代椒图宿主的记忆。在他之前的某一任宿主,恰恰与面前的少女有过交集,遂秦衣见到少女时便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知对对方来说,知道得这么多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方的威压一直没有撤去,将不欢迎三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本应遂了她的愿,立马离开的,但是……秦衣咬牙,强撑下去。
“尊上!秦衣尚有一惑,还请尊上解惑!”
威压越来越强,秦衣没多大一会就满头大汗,手指死死抠入地面,仍不放弃,就在他终于撑不下去的时候,奚芥骨突然撤去了威压。
身体陡然一轻,秦衣险些歪倒,他心中一喜,忙道:“只要尊上愿意出手,秦衣什么都愿意做。”
“哦?”奚芥骨嘴角微勾,半蹲在他面前,挑起秦衣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美若冰雪,吐气如兰:“让你去死也可以?”
秦衣面不改色,眼神坚定:“恳请尊上解惑。”
“哈哈哈哈……”
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略一停顿后,奚芥骨突然大笑起来,声音比之山谷里的清泉碎玉不遑多让,伶仃悦耳,神色却阴鸷狠厉,癫狂状若疯魔。
奚芥骨好半晌才停下,一手支在下颌上,顺势挡住自己半边脸颊,嘴角扯过一个诡异的弧度:
“好。”
第44章 好胃口的叶子核心
“呼——”
沐言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更为充盈的灵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周围是茂密的树林,面前的火堆将灭未灭,徒留点点火星。
小九原本在枝头警戒,见他醒来便拍拍翅膀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沐言祖点点头,小九放心地阖上眼开始休息。
一个月前,沐言祖突然被告知自己有个同命契约者,种种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共享同一条命的复杂心情还没按捺下来,紧接着就是同命契约者有生命危险的噩耗,遂第二天他就被奚芥骨打包丢出了神药谷。
沐言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同属景华王朝地界内的洛城,俗话说得好,人生的每一次旅行,都要比上一次走得更远一些,方才不算辜负走这一遭。于是,沐言祖的第二次远行,是横跨了整个景华王朝,还要再往北走的苍隐王朝。
他的同命契约者公仪澈,出身苍隐王朝最古老的世家大族——公仪世家。
沐言祖咂咂嘴,怪不得天谴那么惨,家大业大是非多啊。
敲定了目标,接下来就是研究该怎么去了:沐言祖看着地图上大片大片的空白一阵头大,那片空白,是天水森林……
让一个不认路的人独自穿过天水森林,等他到的时候,估计公仪澈已经凉了。至于小九带路,开玩笑,除非沐言祖这辈子都不想回来了!
就在这时,秦衣主动上前,自荐向导,沐言祖大喜,当即决定他的债可以少那么一点点。
秦衣:……
奚芥骨投桃报李,告诉他关于他额上轮回印的事。轮回印形成的条件较为苛刻,是以少有人知道其存在,甚至连把轮回印错当成某神秘强者的传承这种乌龙事件都屡屡出现。
奚芥骨直言,轮回印虽然一旦受损便不会再恢复,但它其实只是钥匙一般的存在,真正的记忆是携刻在灵魂上的,也许有一天,前世的记忆会自己解封也说不定。
闻言,秦衣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说话。
这一个月来,他们白天赶路晚上修炼,最辛苦的当属小九了,既当坐骑又当守夜者,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放松。眼见沐言祖从修炼状态中退出来换班,赶紧抓紧时间眯一会儿。
临走前沐言祖从谷里悄悄带走了不少天材地宝,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效果显而易见,他现在已经成功突破脉流境一脉了。
这种三分靠打坐七分靠吃的修炼方式,秦衣一开始还担心了下,怕沐言祖灵力虚浮境界不稳,谁知他检查过后,发现沐言祖的修为简直不要太夯实,虚浮什么的,不存在的。
秦衣被狠狠地刷了下三观:不是说靠丹药仙果什么的提升修为会导致境界不稳吗?
其实沐言祖也很无奈,但是体内有个大胃王的痛苦谁懂?
进入脉流境以后,生生不息决在心脉处凝出了一片小叶子状的核心,而沐言祖发现,他的生生不息决居然也会饿!吃药材吃进去的药力,全部都会被生生不息决卷走,供养心脉处的叶子核心,然后叶子核心“打个嗝”,漏出一点点灵力,而那一点点灵力,才是最后能留在他经脉中,慢慢积攒起来提升修为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许是被叶子核心淬炼过一遍,被“咳”出来的灵力都极为凝实,堪比旁人反复凝练过数遍的。
在秦衣看来,沐言祖靠吃都能保持境界夯实不虚浮,着实是个怪胎。但实际上,他真正吃进去的真的就那么一丢丢啊!
卿祈开玩笑道:“说不准,是生生不息决觉得你修炼得太轻松了,给你加点难度。”
量变引起质变什么的。
沐言祖:……
更悲催的是,沐言祖发现,如今就算是自己老老实实一点点修炼出来的灵力,叶子核心……它也不挑的!
如果灵力可以用数值表示,那么寻常人吸入十点灵气,可以根据灵力亲和度在体内淬炼出相应数值的灵力。而沐言祖,一千点数值的灵气,才能在他体内凝出十点灵力……
换言之,沐言祖的灵力亲和度,几近于零。
沐言祖仰天长叹:天妒英才!
卿祈:……
小小地郁闷了下,沐言祖迅速收拾好心情:算了算了,不就是养了个大胃王嘛,大不了以后把药材当饭吃,不过,哪怕他从谷里带出来的天材地宝再多,也经不住这种吃法啊。
沐言祖摸了摸下巴:看来,还是得去发展点进项。
人呐,千万不能坐吃空山!
这般想着,沐言祖无聊地拿起一根棍子拨弄地上的火堆,继续守夜。
……
抵达苍隐王朝的前一天,九阳草最后一片叶子也化作飞灰,秦衣变换手诀,头顶一团乳白色的雾气上涌,不断翻滚,渐渐地,一朵花的模样成型。
脉络花!
沐言祖笑着恭喜:“看来你恢复的差不多了。”
秦衣原本的实力可不止这点,只是他此前遭遇强敌,强行爆发使用了椒图面具内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导致境界大幅度跌落,就连他的死灵军也受到牵连陷入沉睡。如今借九阳草之力,总算恢复了一点。
秦衣睁开眼睛:“一朵脉络花而已,不过目前看来也够了,勉强能够自保,不至于买点什么东西,谁都可以来追着我抢。”
沐言祖好笑地摇摇头,显然秦衣还在介意之前被几个脉流境的喊打喊杀。
如此又前行了半月,他们终于到了公仪世家所在的虞城。巍峨高大的城墙耸立,历经岁月的风霜依旧不倒。
让小九变回巴掌大小,两人徒步进城。
公仪世家乃虞城第一世家,他们随便问两句就找到了公仪府。
看着门前森严的守卫,秦衣道:“我们没有拜帖,估计不好进。”
“拜帖啊,”沐言祖笑得狡黠,“这有何难?”
遂,找了个僻静处,从银镯内取出物件,大笔一挥,洋洋洒洒数百字一蹴而就。最后落笔一个“奚”字,端的是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整封从春天的桃花讲到秋天的落叶,深情诉说了奚谷主对公仪老夫人的思念之情,但苦于自己实在脱不开身,遂只能让自家小朋友代为前往,望老夫人不要介意云云。
沐言祖屈指弹了弹这封“临时自制拜帖”,略得意:“这不就有了?”
秦衣:……
……
两人呈上拜帖,半柱香后,被一个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文士热情地请进府内。
秦衣:……这也行?!
中年文士,也就是公仪家的大总管,将两人引至会客厅,叫来下人奉上茶,满脸笑意。
“两位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请老夫人和澈公子。”
大总管带领下人退去,整个会客厅内只剩下沐言祖和秦衣两人,还有一只鸟。
沐言祖抬起茶杯轻轻晃了晃,凑到鼻尖轻嗅,旋即嫌弃地撒开手丢去。
“一股子息明草的味道。”
息明草,服之短时间内灵力尽失。
秦衣双手抱胸靠墙,行军之人的警惕,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碰这屋里的任何吃食。
小九蹲在沐言祖肩上,它从进来起就被墙上的花纹吸去了注意力,此刻突然道:“这些花纹不对劲!”
沐言祖和秦衣动作齐齐一顿,合着还不止息明草?秦衣反应更快一些,他迅速奔向大开的门扉,却在跨出的瞬间被弹了回来。墙上的花纹亮起,将整间会客厅包裹其中。
小九拍拍翅膀落在桌上:“这是一个个小型困灵阵,没什么攻击力,但是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秦衣摸了摸门口,果然有一股薄膜似的东西,皱眉:“我们被困住了。”
下一秒,门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来人,把这里围起来,务必不能让这些刺杀老夫人的贼子宵小逃脱!”
刚才出去的大总管领着一位姿色妖娆的美妇出现在门外,层层守卫把会客厅包围得严严实实。
“这就是公仪家的待客之道?”沐言祖看上去仿佛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还有闲心隔着结界与外面的人交谈。
中年美妇冷哼一声,“公仪家的礼仪是用来对客人的!不是用来对你们这种贼人的!”
“公仪家素来待公仪澈不薄,但他不仅不知道感恩,还联合外人来对老夫人下毒手,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公仪家誓死追杀!”大总管一改方才的亲和面貌,神色狰狞着附和中年美妇。
“公仪家的老夫人?”沐言祖摸摸下巴,满脸不解。
“哼!老夫人也是瞎了眼,拿着个短命鬼当宝,居然还妄图立他为少主?现在好了,被自己倚重的孙子下毒,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沐言祖总算从中年美妇的话语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来了。
合着是公仪澈对公仪老夫人下毒,事成之后逃走,而他们这个当口来拜访公仪老夫人,理所当然被当做打探消息的同伙软禁起来。
只是不知公仪澈现在是否还在这里……
“我可不信能被小娘亲认可的人会是她说的这样。”沐言祖对秦衣道,他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中年美妇和大总管说过的话。
若公仪澈真是此等手刃至亲之人,奚芥骨怎么可能会给他们签订同命契约?就算是为了救沐言祖的命也不可能!
“我也不信,”秦衣直直地盯着外面的人,淡淡地道:“据我所知,老夫人公仪兰溪执掌刑法堂的生杀大权,直到十年前方才放权打算颐养天年,那时候她就已经是洗骨境的高手了,如今只会更强。而公仪澈现今刚过二十……说他能对公仪老夫人下毒?怎么想都不合理。”
若是洗骨境的高手都这么容易对付,沐言祖当初也不会被嘲风宿主追杀得上蹿下跳了。
第45章 “熊孩子”沐言祖
中年美妇听到他们的话,厉声斥道:“哼,公仪澈仗着老夫人对他没有戒心,偷偷下毒,你们这些同谋,也吃不了兜着走!”
沐言祖闻言,再度哇哦了一声,啪啪啪鼓掌,眉梢上挑,语含讥讽:
“我可特么真厉害,说下毒就下毒,管你引气境还是洗骨境,只要少爷出手,通通不在话下,全部放倒。”
“你!”中年美妇脸色一僵,旋即厉声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们合谋害死了老夫人?好好好,我这就禀报家主,让家主好好治你们的罪!”
“啧啧啧,说真的,我要是你爹,劳资情愿当初就把你塞回你妈肚子里回炉重造。”沐言祖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瞬间扭曲的脸,“说的好像我只要说不是我们干的你就会信一样?不要总是无时不刻地秀自己的智商下限好吗?爸爸当聪明人当得挺开心的,一点儿也不想被你玷/污清名。”
沐言祖那张嘴,就跟刀子似的。中年美妇被他气的脸上青红白黑来回交错好不精彩。
正想发火,大总管不着痕迹地拉了她的手一下,张开的嘴顿住,她瞬间冷静下来。
“我看你还能蹦哒多久。看住他们,一个也不许放走!”
“夫人放心,这屋子可是画了困灵阵的,就算没人看着他们也逃不到哪去。”大总管道。
中年美妇哼哼,还想说着什么,沐言祖已经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把门关上了……
关上了?
等等!
正常人不是应该想方设法逃出去吗?这人不逃就算了怎么反而还把门关了起来?
中年美妇和大总管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果然是和那个小畜生一伙儿的,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玩意儿。也罢,反正有困灵阵在,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留下几个人看守,中年美妇和大总管带着其余人扬长而去。
屋内。
秦衣一脸无语地看着沐言祖把门关上,然后兴致勃勃地取出一只毛笔,在墙上的花纹上涂涂改改起来,秦衣摇摇头,把自己所了解的信息告知:
“听说公仪家主的原配夫人原也是个世家女,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她也因难产而去世,只留下独子公仪澈。后来,公仪家主又娶了一个妻子,新夫人是王城赵家的人……你在做什么?”
秦衣看着墙上的花纹在沐言祖的UU小说变化成另一番模样,不同的线条走向呈现的是同样的繁复无比。
沐言祖:“原来那个猪妈是公仪澈的后妈。”
“猪……妈?这是何意?”秦衣显然无法跟上沐言祖的跳脱。
毛笔在指尖灵活的转了一圈,沐言祖看着墙上新改好的花纹,满意地勾唇,回道:“三句话要哼两句,除了猪还有哪种生物会这样?”
秦衣:……
秦衣嘴角抽搐,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旋即惊愕:
“……你在改符?等等,你是符修?”
之前小九才说墙上的花纹是困灵阵,眼下沐言祖直接上笔就改,而能做到这点的,唯有符修。
“小意思而已。”沐言祖大言不惭地嘚瑟,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
卿祈翻了个白眼:“你可要点儿脸吧。”
沐言祖在心里回嘴:“你是我的器灵,你的就是我的。”
所以,卿祈是符修,某种程度上来讲,大致等同于沐言祖是符修,咳。
话说卿祈曾经可是放下话来,说可以让沐言祖无视蔚辛商会的血貉阵直接抢东西带走,不过这分豪言壮语终因沐言祖的财大气粗而夭折。
不过很明显,卿祈对于符术的造诣不会低。
于是沐言祖随便和猪妈瞎扯了两句就关上门挡住外面的视线,芯子瞬间切换成卿祈主导,改动隐藏在花纹中的困灵阵。
为了避免秦衣发现不对劲,卿祈火速改完符阵以后就和沐言祖换了回来,正好冲秦衣瞎嘚瑟一波。
卿祈:……
沐言祖眼睛眯起,笑得像只小狐狸:“接下来,就等他们自己撞上来了。”
只是解除困灵阵怎么够?来而不往非礼也,沐言祖自认是个君子,自然得备上“厚礼”回击。
“我们也该走了,不知道公仪澈是被抓起来了还是逃走了,嗯,我们先去地牢之类的地方看看吧。”
说着,沐言祖拿出两把……铲子……
他还递给秦衣一把……
秦衣再也绷不住脸,傻眼了。
然而沐言祖已经开始在地上挖了起来,三两下就是一个大坑,他招呼秦衣:
“别傻站着,一起过来挖,动作快点。”
秦衣瞅了瞅手里的铲子,头一次觉得这位神药谷的小少爷,脑子里想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而他,只是个一般人!
说实话,解除困灵阵以后,这位小少爷不管是避开敌人的耳目悄悄摸出去,或者是直接冲出去大杀四方……他都能理解,但这些他能理解的选项里,并不包括拿着铲子打洞!
嘴角微微抽了抽,秦衣只得跟着跳下去一起挖。
谁知沐言祖又有话讲了:“你别乱挖,那边什么也没有,挖这里,这边有人。”
秦衣:……
就这么全是泥土的地道你也看得出来哪边有人哪边没有人?还得特意往有人的那边挖?
沐言祖拍拍他的肩膀,“开动你的小脑瓜子,好好想想,我们可是在地下,地底下又有人的地方,不是地牢就是密室,我们去了肯定会有收获。”
至于他如何得知地底下哪里有人?
仰仗生生不息决,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方圆百里内的所有生气。而在他们挖掘的方向往后一段距离,忒一大团浓郁得近乎实质的生气简直不要太明显。
生气如此浓郁铁定是好东西,况且附近代表人的那两小团生气弱的可怜,沐言祖完全有把握自己可以拿下,就算自己拿不下,这不是还有秦衣嘛。
自己甫一进来就被公仪家不分青红皂白地扣了好大一个屎盆子,不拿点好东西安抚下自己受伤的心灵那就不是他沐言祖!
不过生气如此旺盛,不会是公仪家的镇族之宝吧……
沐言祖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打定主意,镇族之宝也拿定了!大不了到时候找到公仪澈把东西给他,即物归原主自己又做了个人情。
要和自己的同命契约者搞好关系啊……
沐言祖如是想。
******
“呯——”
两人俱是修行者,是以很快便挖到了目的地,一铲子挖空最后一面薄薄的土壁,沐言祖顺势跳了出来,伸舒展了下筋骨。
然后就和目瞪口呆的守卫面对面了……
“额……”
沐言祖动作一僵,机械地/干/了近半个时辰苦力活,他已经忘了下面还有两个守卫来着……
“来……”
守卫看到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正欲大声呼喊,却被从墙里突然窜出的一只手把未尽的话语掐断在了喉咙里。
被挖空的墙洞裂开更大的面积,秦衣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手上还捏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守卫的脖子。
沐言祖尴尬地四下看看,试图转移话题:“我之前感觉到下面有两个人,还有一个呢?”
小九也飞了出来,落到秦衣肩膀上,同样一脸无语地看着沐言祖……及他的脚下……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沐言祖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堆里似乎埋着一个人。
赶紧跳到一边,将那人挖了出来,然而这人被土堆和沐言祖先埋后砸,早已晕了个彻底。
现场气氛更尴尬了……
秦衣看向他手中尚且清醒的人,暗自庆幸方才留了这人一命,不然连个问话的都没有。
将人扔到角落里,秦衣紧了紧手上的护腕。
“都知道些什么,说!”
守卫死里逃生,不敢惊呼出声,颤抖着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知:
此地乃公仪家一处半废弃的密室,是以只象征性地随便派两名守卫守护,密室中唯一有价值的,就中心石柱上的一个玉盒。至于沐言祖更想得知的公仪澈如今的现状,这两人却是由于长年累月守卫在这里并不知晓。
沐言祖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是这个盒子吧。”
秦衣伸手想拿过玉盒,触及盒子的一瞬间,一股灼热传来。
“小心!”
沐言祖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玉盒,就在灼热爆发的一瞬间,沐言祖猛地把秦衣推开,一团灼热的火红色灵光从玉盒上爆射而出,正好射中秦衣刚才站着的位置!
地面焦黑一片,隐隐发出滋滋的声响,两人不由得后背一凉,秦衣厉声质问跪趴在地上的守卫:“怎么回事?!”
守卫一脸慌张:“大人恕罪,小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当初和小的一起守卫这里的一个人就是因为好奇碰了这盒子一下,结果就像刚才那样被那团红光烧成了灰烬,小的后来就没敢碰,只管在旁边守着。”
“对了,”守卫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有一个人,他碰过这盒子但没别红光攻击。”
“谁?”
守卫道:“就是大公子。”
沐言祖眸光微闪,掌心蓦地握起。
“公仪澈?”
“是啊,就是大公子公仪澈。”守卫接着道,“其实当初这个盒子并不是放在这里的,而是在另一处密室,不过当时家主把盒子放进密室的时候,大公子进去闹了一通,然后家主才把盒子给丢到这里来。”
似乎怕两人不信,守卫连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也说了出来,“小的还听说,这东西本来就是大公子的,不过被二公子抢走,谁知二公子根本碰不得这玩意儿,还受了很重的伤,家主震怒之下就把它给弄到这间密室里藏起来了。
“言祖,我们……”
这密室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这个玉盒,偏偏这玉盒邪门得很除了公仪澈谁也碰不得,秦衣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不管这个玉盒,解决别的要事再说,结果下一秒,他就目次欲裂地看到沐言祖已经大刺刺地拿起石柱上的玉盒打开了……
秦衣:!!!
你几岁了?!
还这么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