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很“常识”的考题
沐言祖再次醒来的时候,顾忘尘脑袋探到他面前,脸上写满担忧。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晕过去了,莫不是有什么内伤?”
沐言祖感觉自己有点心梗:……
封穴的银针还在脑子里插着,但由于超出负荷,它已经不能起到削弱两感的作用,所以顾忘尘那两刀子小血痕才能放倒沐言祖。
再三确认沐言祖没事,顾忘尘这才放下心来,提着描金匕首又想继续先前未完的结拜。
“别别别!”沐言祖眼疾手快阻止他:“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兄弟了,这些……就省了吧。”
“那如何可以?”顾忘尘一本正经地道:“我辈修行者,【誓言】是最为重要的,若不在天地面前立誓,如何能体现我的诚意?”
沐言祖苦逼万分:“我知道你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可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真的大可不必!”
但是顾忘尘就不!偏要将歃血为盟做全套。
沐言祖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不,咱们改天?”好歹等他修养得差不多了,银针封穴能重新投入使用了再来结拜。
“莫非你不想做我兄弟?”顾忘尘满脸写着不高兴,结拜这种事情,哪有押后的道理。
沐言祖快给他跪了,这哥们脑子咋这么轴呢!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哥我求你,换一天行不行!”
“不行!”
……
最终,在得罪顾忘尘导致不能进映水阁的隐藏威胁选项下,沐言祖耻辱万分地说出自己不能结拜的理由:
“我……晕血……”
“……”顾忘尘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沐言祖委屈极了,晕血这事是他不可提及之痛,现在却被逼得自曝其短,偏偏肇事者也很无辜,顾忘尘只是想和他结拜而已……
妈的哪个傻x搞出来的歃血为盟!
大喜的好事为什么要见血!
顾忘尘不可思议道:“你晕血?可你先前见血的时候也没晕啊。”他还记得自己回去救摔倒落单的沐言祖时,吐了好大一口血在他身上。
沐言祖捂脸:“我有一个小手段,可以使自己不受晕血症的影响,但现在暂时不能用了。”
顾忘尘:“……”
一个与天争与地斗与人抢的修行者,居然患有严重的晕血症?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顾忘尘感觉自己长见识了。
“行吧,那等你伤养好了,可以重新使用你的小手段了,我们再把仪式补上。”顾忘尘只能如此。
“……嗯。”
卿祈给他开发的银针封穴**,是为了让沐言祖在与他人的比斗亦或是厮杀中不至于开场就晕,估计卿祈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与人结拜,要特地动用这招。
……
“映水阁非天骄不得入,虽然有我帮忙,但你多少也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像季青临,他的真实修为和我一样都是洗骨境大圆满,且真实之眼已经修炼到了第三重境界,
还在去年五院大比的时候替学院夺回了不少资源。”
顾忘尘整理头绪,开始计划沐言祖进映水阁的一应事宜。
“你孤身引开金瞳鳞蛤,给其他学员制造逃生的机会,又夺回了露玄元参,贡献方面是没什么问题了。”
“嗯嗯,嗯?”沐言祖不住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话突然卡住。
顾忘尘从芥子器中取出露玄元参,看沐言祖的目光中再度染上一层赞赏的柔光:“我从独龙蜂的洞穴/里醒来的时候,身边就放着它。不止成功从金瞳鳞蛤手下逃脱,还借机替学院夺回露玄元参,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不是没考虑过沐言祖想要私吞露玄元参的可能,但那样的话,露玄元参应该放在沐言祖的口袋里,而不是自己身边。在顾忘尘看来,沐言祖引开金瞳鳞蛤的时候,分明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才会把他藏到安全的地方,并留下了露玄元参。
这是何等崇高的思想觉悟!
“都是……应该的。”沐言祖努力挤出一个虚伪的假笑,心里哗哗哗淌血。
那是他的露玄元参!
“能做到这地步,你应该已经洗骨境了吧,当初凝出的是几朵脉络花?”顾忘尘问。
凝出五朵脉络花便可晋入洗骨境,但大部分天骄都会寻找机缘,想办法凝聚更多的脉络花。脉络花只是脉流境和洗骨境之间的一个过渡阶段,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这一步走好了,将会让你在往后的修炼中远超同境界修行者,且随着时间的迁移,这差距还会越来越大。
顾忘尘自己就是凝聚的七朵脉络花,他估摸着沐言祖怎么也不会低于六朵吧。
沐言祖把头扭到一边,不自在地道:“一朵也没有……”
???
顾忘尘怔怔地问:“什么叫……一朵也没有?”
“就是……我现在只有脉流八脉,还没有开始凝聚脉络花。”沐言祖挠挠脸颊,嘟囔道。
“你入校的时候就已经是脉流八脉,这都快半年了,一点都没有进境?!”顾忘尘声音蓦地提高,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不想的……”沐言祖沮丧道,吸收了贺雪舟那么多道木之息,生生不息诀就是没进展他有什么办法。
“让我静静。”顾忘尘头痛地揉揉眉心,反应过来以后惊讶更甚:“所以,你仅凭脉流八脉的修为,就能从金瞳鳞蛤手底下逃生,还顺带夺回了露玄元参?!”
人家大蛤蟆把我当成天材地宝,对我好着呢,伤我的是你们敬爱的席路讲师!不过两者都是祭庙境修为,这说法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于是沐言祖腆着脸笑纳了这份“荣誉”。
“行吧……能以脉流境的修为做到这一步,也算难得了。”顾忘尘勉强替他找了个理由。
“那平时的课程呢?有什么比较突出的吗?”顾忘尘决定换个方向发掘他的长处,映水阁里也是有不擅修炼擅理论的学员的。
突出的课程?
“有的!”沐言祖顿时来了自信,“席路讲师的《灵植的培养与保存》,我都是拿的甲上!”
“哦?”顾忘尘有些意外,席讲师的课也可以拿甲上?那是真的很优秀了。
“我还选修了《稀有灵植理论知识大全》,但是听说任课讲师在闭关,所以我们一直在自修,可这门课也纳入考核的话,我肯定能拿甲。”
这点自信沐言祖还是有的,毕竟是被誉为神药谷百年难得一见的医修苗子,虽然他晕血,但这并不能抹煞他在医术方面的天赋。
“不错。”顾忘尘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又问了句:“那别的呢?”
“别的……稍微有点不太擅长……”沐言祖又开始吞吞吐吐。
被他种种奇葩行经刺激得有点条件反射的顾忘尘顿时警觉起来,问道:“有多不擅长?能拿乙还是丙?”
“……丁。”
顾忘尘神色有些愣怔,“哪科?”
“……几乎所有。”沐言祖惭愧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
“……我不会。”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儿,顾忘尘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以一种极端不可思议的语气伴着满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你知道在映海学院什么样的人才没法通过理论课?那些课程都是用来管束名门出生的学员们的!只要老老实实遵守校规,不成天瞎搞闯祸,考核的时候讲师们都会高抬贵手通融一下,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修炼。只有那些成天闹事还不服管的,才会卡着成绩不让他们过早自由。”
“你现在居然告诉我你考核不及格是因为自己不会?那都是些常识题好吗!”
从没拿过甲以下的优等生顾忘尘如此说道。
哪知沐言祖表情比他还不可思议:“你管那种题目叫常识?!”
“很常识啊!”
沐言祖二话不说直接搬出事实论证自己的说法:“晓河前辈为什么要在南河家族的祭祖大典上冲冠一怒?”
顾忘尘:“晓河前辈出身南河家族,因幼时天赋不显不受重视,他的母亲积郁成疾,撒手西去。后来晓河前辈脱离南河家族,在渡澜大陆闯出自己的名声,他祭祖大典时回去,只是想将自己母亲的牌位请进祖祠。”
“……”沐言祖不放弃,接着抛出第二问:“为什么百雀王朝和凤羽王朝之间的战争,会导致北边的星露谷崩塌?”
顾忘尘:“星露谷、夕缘谷与冥思谷并称有河流域的三角之谷,是三万年前有河战役中三星落月大阵的三个阵眼,百雀王朝和凤羽王朝分别是当年镇守夕缘谷和冥思谷那两个家族的后裔,他们发动战争,伤了两个阵眼的根基,自然就引发了第三个阵眼的震动,造成星露谷崩塌。”
“《断水流》这本刀法……”
“是断水刀客的自创刀法,于他一百零三岁时在和惊鸿剑仙的切磋中成就最后一式。可惜刀客的五千门徒无一人能领会,一个个越练越偏,彻底成了另外一式刀法,再无曾经的威力。直到刀客死后,他的第三代徒孙中有一个人,在与惊鸿剑仙孙女的切磋中顿悟,使出了《断水流》真正的最后一式‘水更流’,重现断水刀客曾经的风采,人们才知道,《断水流》,是需要和《惊鸿剑》一起修炼的。”
“……”
“你还想问什么?尽管提。”顾学霸从容不迫,施施然道。
第181章 世家子弟
行吧行吧,是我太蠢了,连这种常识题都不会。
沐言祖仰天长叹,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顾忘尘犹在恨铁不成钢:“我不奢求你像我一样全都拿甲,但你好歹把及格线过了成不成!”
沐言祖:……
“这样,回去以后,我给你们主讲师打个招呼,以后你就不用去上课了,每天到我那里去,我来给你上课,务必在半年测的时候能拿到丙。”新认的兄弟不上进,顾忘尘只能多替他操心一点了。
沐言祖很想嚎啕大哭,他是真的不想再看那些“天书”了。
顾忘尘拿起一根小木棍,掰成两段扔进快要熄灭的火堆里,突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我们学院的,无非就是充满铜臭,全是纨绔子弟二世祖,多花点钱就能进来之类的。”
沐言祖:……进来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话说大兄弟你的话题是不是跳跃得有点快?
“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要学的,远比其他人要多得多,既要上知天文又要下知地理,还得熟悉各王朝世家的正史野史,琴棋书画、待人接物、宫廷礼仪一样也不能落下,完了还得抽空修炼保证实力稳步提升。”
“你每一样都得做到最好,因为我们是世家子弟。”说到这里,顾忘尘自嘲地笑了。
“旁人心中的成见是我们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抹煞我们所有的努力。比如同样是去青楼,倚竹书院的弟子们是有任务在身,而我们就是色/欲熏心想去嫖;同样是在宴席上礼仪不周,普通人家的小辈是质朴纯真,我们却是作风散漫不成器……所以我们只能拼命地学习更多的东西,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像样’的世家子弟。”顾忘尘神色郁郁,心有不甘。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年纪,都一样的年轻,凭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慢慢去学呢……”
“你别看学院里的学员们总是趾高气扬,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们也曾谦逊过,只是遭受了太多这样的‘不公平’,把自己藏起来了而已。”
沐言祖沉默,若非切切实实在映海学院生活了数月,亲身体验了那些笼罩在纸醉金迷下的繁重课程,或许,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映海学院就是个世家子弟们的玩乐场。
那些沐言祖不了解的“常识”,都是他们从启蒙时期就得开始接触的基础,平日里更是潜移默化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所以才“常识”。神药谷固然不会在物资上短缺了沐言祖,但他的童年,是一个普通孩子那样的童年,而非“世家子弟”的童年。
他想起了那张,据说属于自己的,泛黄的许愿笺。
像个普通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成长,是否就是,一世长宁?
非是世家子,焉知世家苦?
“所以,你也别怪我对你太严厉。担上了‘世家子弟’这个名头,我们注定要比常人付出更多,因为我们的‘优秀’只是‘寻常’,而我们的‘寻常’却是‘平庸’。”顾忘尘伸长手臂,安抚地拍了拍沐言祖的肩。
……
火堆已经彻底熄灭,顾忘尘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神色困倦,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但身处天水森林,周遭环境不明,还有个伤势比他更重的沐言祖,他只能强撑下去。
沐言祖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搓碎一枚药丸,静静等待,没一会儿对面就传来轻浅平稳的呼吸声,顾忘尘沉沉睡去。
沐言祖调整了下姿势,手指点在腰
间的黑玉挂坠上,“前辈,今晚就麻烦了。”接着就准备睡了。
黑玉里传来侍渊迟疑的声音,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出来:“你的这个器灵,有点不对劲。”
“嗯?卿祈怎么了?”沐言祖的困意顿时去了大半,赶忙查看长命锁中卿祈的状态,发现他只是脱力沉睡,这才松了口气,无奈道,“前辈,别吓我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侍渊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说:“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器灵,比你还要清楚你的身体。”
侍渊也是刚知道,沐言祖和公仪澈之间存在有一个契约,关联着两个人的性命,心道难怪沐小子对公仪澈如此推心置腹不设防。他二人能通过此契约相互沟通并传递寒气,沐言祖明显是不知道的,可卿祈为什么会知道?
侍渊通过他们以前的谈话,推断出卿祈成就器灵之身也就这几年的事,既然不是很早以前就存在,那他知道得未免太多。
“哦这个,卿祈当年凝成器灵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灵体一直存放在我小娘亲那里,这两年才重新回归长命锁,契约是我小娘亲拿出来的,许是她跟卿祈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侍渊的声音蓦地拔高,魔魂从黑玉中飞了出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器灵成型以后必须在本体中温养至少一年,你却说他一直不在长命锁中?”
“欸,有这种说法?”沐言祖还真没听说过。
侍渊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你确定,他真的是长命锁的器灵吗?”
远高于沐言祖的修为,还有在接管沐言祖身体时那种毫无违和的融洽感……卿祈的种种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器灵的能力范畴。
侍渊心里有个不好的想法,沐言祖该不会,是卿祈为自己准备的夺舍之躯吧?而卿祈,也并非器灵,他只是在假装器灵,留在沐言祖身边,筹谋夺舍的时机……
“我相信他。”沐言祖抬头,毫不犹豫,目光熠熠。
侍渊:……这傻白甜孩子。
“前辈。”沐言祖认真道,“我的经历比较特殊:我是我小娘亲收养的,在十五岁之前,我甚至从未离开过家里。我的生身父母是谁?我来自何方?我为什么会被抛弃?这些我都不去想,也不愿去想。”
“我小娘亲对我说过一句话:命运在给你一件东西的同时,注定会从你身上取走另一件东西。所以当你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时,先想一想这场以一换一的交易是否值得。”
“如果和我的生身父母相认会让小娘亲不开心,那我便一辈子离他们远远的,此生永不相见。”说这话时,沐言祖眸光平静,毫无波澜,在他心里,生身之恩与养育之恩,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绝不后悔!
“在遇到你之前,我身边除了卿祈,还有小九。”沐言祖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悲伤,“它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是兄弟,也是亲人。可最后却为了保护我,再也回不来了。”
侍渊:“……”
沐言祖抽抽鼻子,接着道:“我已经因为自己太过弱小而失去了小九,所以我不想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猜忌再失去卿祈。我们人的生命很短暂,这一辈子能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就那么几个,我甘愿把我所有的信任毫无保留地送给他们,哪怕日后粉身碎骨,也好过现在因为惴惴不安而与他们疏远。”
侍渊怔怔地看着沐言祖,仿佛今天才开始真正认识他,嘴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太像了。”
良顷他闭上眼睛,了然道:“我明白了。”
沐言祖颔首,嘴角似晨雾微风清浅悠扬,他们将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共同走过,提前把话说清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君不见多少人伦惨剧兄弟阋墙至交决裂,都是因为“不信任”、“误会”、“忘了说”等造成的。
为了不让这种蛋疼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沐言祖引以为戒,发誓务必要把所有可能提早扼杀在萌芽阶段!
倏而想到什么,他问:“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太像了?”
侍渊飞到他的肩上坐下,口吻中充满回忆,“你刚刚说那番话时候的样子,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位大人很像。”
沐言祖递去疑问的眼神。
“唔,用你们人类的话来形容,那位大人就像太阳,是指引我们所有魔族前进的光。他曾经,也说过和你差不多的话,对所有追随他的人,给予全心全意的信任。”
侍渊终于明白,自己在沐言祖身上感受到的那种熟悉感到底是什么,他和那位大人一样,都活得相当透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不会因为一些无谓的烦恼,给自己平添负担。
恨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去恨。
信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去信。
他们都是很纯粹的人,只有在红尘中走过一遭,才知道这份纯粹的弥足珍贵。
“是你们曾经追随的人?”沐言祖来了兴致,种族立场的不同,使得侍渊口中的过去与其他人截然相反。沐言祖对种族之争没甚太大的感触,在他心里,这大概就是两个王朝世家之间的争权夺利吧,权当故事听了呗。
侍渊摇摇头,有些怅然若失:“我记不清了。我被赤离老怪封印了太久,魔魂残缺,丢失了很多记忆。”
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想记得的,或是想忘记的。
他甚至,连曾经追随过的那位大人的脸都记不清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沐言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能够重回这世间,又遇到这个身上有着大人影子的少年,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
沐言祖不明所以,只能安慰他道:“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人总要往前看的。”
侍渊闭上眼睛,自苏醒起就一直缠绕在心底的那份愁绪终于散去,只余空旷与释然:“你说得对,总要往前看的。”
……
一夜好眠。
沐言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硕大的眼珠子,四只眼睛相互眨了眨。
“呱。”
一只巴掌大的绿蛤蟆,蹲在他的胸口上。
黑眼睛大得几乎翻过后脑勺去,鼻孔占据半张脸,皮肤上糊着一层黏哒哒的不知名液体,背上坑坑洼洼,宛若被人用无影指“爱抚”过,头顶大片黑斑,脚蹼红中带绿,肚皮绿中泛黄……
映海学院的世家子弟们,在审美方面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走在学院里,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沐言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辣眼睛的红配绿了。
这蛤蟆着实丑出了境界!
这是沐言祖第一个想法,下一瞬,他脑子稍稍清醒了些,一口气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话都说不利索了。
“金金金金金瞳鳞蛤?!”
琉璃质地的种子在丑蛤蟆头顶蹦蹦跳跳,雀跃地邀功:“小言子,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第182章 卧槽这罪过大发了!
沐言祖声音颤抖:“你,你给我带回了个祖宗?”
蹦跳的动作顿住,琉璃种子似乎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这不是金瞳鳞蛤。”
沐言祖把心放回肚子里,摸摸胸口自我安抚:“拜托,非常时期,别带这么吓人的玩意儿回来好不好?”
羽毛种子和花苞种子不知何时爬上沐言祖的肩膀,花绒懒懒地道:“你又去捡垃圾了?”
越霄振振有词:“什么叫捡垃圾?这是我特地给小言子带回来的小宠物!”
越霄晕得早,醒得也早,趁其他人还在睡,就去周围转了转,顺带捡回来一只小宝贝。
“你看言祖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吗?”花绒撇嘴。
“你真的不喜欢它吗?”越霄问沐言祖,声音有些低落。
“……也不是不喜欢。”沐言祖不忍心打击他,委婉道:“就是我最近有点蛤蟆过敏。”说着,用两根手指提溜起丑蛤蟆,想把它放到一边。
越霄是个直肠子,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又高兴了起来:“我就说你一定喜欢!这可是金瞳鳞蛤的小崽子,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给你哄回来的。”
手里的蛤蟆顿时变成了烫手山芋,沐言祖放也不是,继续提着也不是。
“……金瞳鳞蛤的小崽子?!”
那只大蛤蟆居然是母的吗!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你把它的小崽子带回来,是嫌我们被大蛤蟆追杀得还不够?!”沐言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唔……我怎么睡着了?”顾忘尘被他的声音吵醒,“言祖早啊,哪来的蛤蟆?”
三颗种子倏地闪没影,留下一个提着丑蛤蟆的沐言祖。
“早。”沐言祖同他打了声招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地把烫手丑蛤蟆扔到一边:“不知道,路过的吧。”
越霄还在惋惜:“别扔!我要它……”
“要要要要什么要!”花绒没好气地撞了他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养谁?最后还不是言祖来养。”
越霄委屈地缩了回去。
用芥子器中带的干粮饱腹以后,顾忘尘给沐言祖削了根树棍,扶着他慢慢往汇合点走去。
临走前,沐言祖扒开草丛,露出躲在里面的丑蛤蟆,伸手在它头顶上方拂过,洒落一片生气,小声道:
“之前坑了你娘,现在补偿给你,咱们两清了啊。”要不是他引着大蛤蟆去对付师湘桥,大蛤蟆也不会被六个祭庙境高手追杀。
细碎绿光落下,身上暖洋洋的,丑蛤蟆舒服地“呱”了一声。扭头发现沐言祖越走越远,顿时急了,忙一蹦一跳地跟上。
……
……
陈意涵怎么也没想到沐言祖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看到扶着他的某人,心里暗骂顾忘尘坏事。想想自己动手一直都很隐蔽,沐言祖应该没有发现的可能,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还热心地上前帮忙给沐言祖换愈灵绷带,端得是一派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景象。
沐言祖的注意力可不在他身上,撑死不过一个洗骨境而已,他还没怎么放在眼里,叫他紧张的是司空讲师旁边那人——紫年讲师。(←席路还没回来。)
席路
说过,院长派来杀他的有两个人。除去已经确定的陈意涵,其他人中,罗海没那个脑子,洛桑和顾忘尘是某人给他搬的救兵,闻人半生与顾忘尘关系亲近,季青临又即将投奔映水阁的怀抱……
如此一轮筛选下来,符合条件的就剩一个。
紫年,在盯着他……
沐言祖下意识喉结滚动,咕噜一声。
突然,紫年朝他伸出手,沐言祖瞳孔放大,浑身紧绷戒备,随时准备反击。
紫年的手越过他,托起一个绿油油的小家伙,眼中盛满欣喜:“这是你的妖宠吗?”
“欸?”沐言祖愣住,视线转到紫年手中。
小家伙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蹲在紫年手中瑟瑟发抖,见沐言祖看过来,大叫一声跳到他头上。
“呱——!”
是越霄带回来的丑蛤蟆,它居然跟过来了。
黏糊糊的东西从头顶流了下来,沐言祖头皮一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薅住丑蛤蟆往地上一扔,再顺手抓过旁边的布,恨不得把头上的皮都给搓下来。
啊啊啊尼玛太恶心了!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自己,沐言祖顺着手中的布往上看,洛桑手里捧着愈灵绷带,浑身僵硬。
他用来擦头的,是洛桑的裙摆。
……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沐言祖尴尬地打破沉默:“……那个,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
洛桑:“……”
沐言祖刚说完就恨不得立即赏自己一个耳刮子,忙补救道:“不是,口误!我刚才那话的重点是给你洗干净,不是脱下来。”
其他人:“……”
洛桑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想打人的冲动,转身疾步往林子里走去。
沐言祖委屈地低下头:“我真不是故意的。”
“厉害了兄弟。”季青临冲他竖起大拇指,“加油!祝你早日拿下这朵高岭之花。”
罗海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显然不相信他有这本事。
沐言祖黑线,没好气地瞪季青临:你他妈少在那里添乱!
……
洛桑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重新换了套衣服,一把抓过陈意涵手中的愈灵绷带,狠狠地给沐言祖缠上去。沐言祖理亏,被弄疼了也不敢吱声。
背后的树上飞起一只鸟雀,沐言祖借口方便,拄着树棍一瘸一拐找到了躲在暗处的祝一。
沐言祖数落道:“你说说你,城主大叔让你保护我,结果你人呢!从头到尾连个屁都没!”
要不是他多少有点手段,早翘辫子了!
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祝一沉默了一会儿,垂首认错。他同样是被金瞳鳞蛤触发的山谷禁制给传送走,一直坠在几位讲师身后,跟着他们寻找映海众人的踪迹,哪知沐言祖压根没和大部队一起走。
其实中途他们的路线有过一次交集,但是沐言祖隐藏得太好,除了席路谁也没有发现。
“算了算了,我问你,席路呢
?”
“席路被金瞳鳞蛤打落山崖,还没消息。”祝一道。
沐言祖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时候去追杀的他。
“那金瞳鳞蛤呢?”
“金瞳鳞蛤被另外五人打伤,最后选择自爆,什么也没留下。”
沐言祖:“……”
卧槽这罪过大发了!
于是沐言祖回去以后,善(xin)心(xu)大(zhi)发(ji)地救下了紫年手中的丑蛤蟆,承认它是自己的妖宠。
紫年看着到了沐言祖手中一瞬间恢复活力的小蛤蟆,心里失望极了,不明白小蛤蟆为什么对他这么抗拒。
废话,你们刚杀了他老娘啊!沐言祖腹诽道,同时默不作声地后退几步,离紫年远一点。
司空安看着手中的传讯玉简,皱眉:“还是联系不上席路。”
“我们已经在这里逗留太久了,先回学院吧,后面再组织人手来找席讲师。”顾忘尘道,主要是他芥子器里还藏着露玄元参,早回学院早安心。
“只能先这样了。”
……
回去的时候秉承着快字原则,他们没有再绕远路,直接走的映海城城南的关口,不过五日便回到了学院。
彼时已是深夜,众人先各自回自己的宿舍院休息,别的明日再说。
沐言祖回到无名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甩开手里拄着的树棍拐杖,一改先前半身不遂的模样,步伐矫健平稳有力。掏出怀里用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丑蛤蟆扔到地上,指着院子里的水池道:
“你跟着我,无非是为了生气,以后每天洗一遍,敢让我在你身上看到那些黏糊糊的玩意儿,你就滚蛋。”
丑蛤蟆:“呱?”
沐言祖说完,也不管它听没听懂,径直走回屋里。越霄担心它真因为卫生问题而被沐言祖赶走,遂主动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洗得干干净净的丑蛤蟆顶着脑袋上的琉璃种子,一蹦一跳地蹦跶到沐言祖面前。
放下手里的书,沐言祖伸出一根手指在它滑腻的皮肤上摸了两下,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开始定契了。”这可是他的第一只妖宠呢。
沐言祖搓搓手掌,摊开书本放到一边,对照着上面的结契图案,灵力凝聚指尖,凭空画出一个金色圆环状的符文。
妖宠契约比较特殊,是没有符修天赋的人也能画的唯一符文,只最后凝聚出的妖宠印记会略有区别。
沐言祖控制着圆环符文往丑蛤蟆脖子上套去,噗嗤一声,圆环符文没有如想象中收拢变小,而是径直落下,摔在地上逸散开去。
嗯???
以为自己哪个步骤出了差错,沐言祖又把书上的结契步骤从头看到尾,再度画出一个圆环符文,结果还是失败了。
“到底哪个环节不对?”
沐言祖不死心,继续尝试结契,这次,他重点关注自己体内各处的情况,终于发现:就在圆环符文即将成契的瞬间,他的灵魂殿堂内传来一股细微的震动,由内向外扩散,撞击在圆环符文上,阻止妖宠契约的成立。
这上古同命契约居然与其他契约不共存?!
第183章 学院里那道奔跑而过的靓影
原本半年测就是这几天的事,但此次外出意外频发,最严重的就是对守护灵药的大妖的实力估算错误,导致席路讲师至今未归,而他偏偏又是主考官之一,故学院只能将半年测延期一月,先调集人手搜寻席路讲师的下落。
为了好好把握这来之不易的一个月,尽管沐言祖“半身不遂”,可他还是得接受来自顾学霸“爱的关怀”。
卯正刚过,沐言祖嘴里吃着顾忘尘带来的早饭,味同嚼蜡,食髓乏味。
大好的时光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天书……
丑蛤蟆蹲在他身边,呼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甜”气味,表情陶醉,它现在有了个新的名字——丑丑。
小家伙不大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无法签订妖宠契约的沐言祖又不能和它心灵沟通,遂名字方面就这么毫无争议(?)地定下了。
其他人:……
越霄看着傻乎乎被沐言祖的众灵之生息吊着走,还不自知即将被这个操蛋名字绑定一生的丑蛤蟆,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花绒偷偷问卿祈:“是言祖起名字的水准都这样,还是只是这次不走心?”
丑丑……这还不如越霄起的金子呢。
话说,要不是不小心坑了金瞳鳞蛤,这小家伙又傻跟着不走,花绒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沐言祖根本就不想要它。
卿祈想了想谷里的小九、小白……沉重地摇了摇头:“应该是一脉相传。”
花绒不明所以:“欸?”
沐言祖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这恢复速度未免有点骇人听闻,所以他只能继续用愈灵绷带缠上,假装自己还没好全。
生生不息诀修复伤势时,不可避免地渗透出了一部分生气,丑丑闻到的“香甜”气味便来自于此,只不过人类的鼻子闻不到罢了。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沐言祖一手托腮,斜眼扫视窗外的风景,恰好看到从他窗下路过的某位不知名学员,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空白符纸,正准备去上课。
符纸……
符纸?
啊啊啊啊啊司空安!!!
他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沐言祖三步并做两步,身姿矫健地从二楼窗口翻下。
“言祖!”
坐在对面打算等他吃完饭就开始讲课的顾忘尘一个没注意,这小子就跑没影了。
“跑什么跑!你还想不想及格了!”顾忘尘上半身探出窗外,对着沐言祖遥遥远去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大喊,他只道沐言祖是因为不想补课才跑路,心里还纳闷:“他的腿好了?”
……
映海学院是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学院,里面的学员个个非富即贵,更别说学院每年给衣食住行拨出的款项从来就不是笔小数目。因此,站在学院里放眼望去,不管男女老少,那都是衣冠楚楚器宇轩昂亭亭玉立人模狗样。
但是如今这靓丽的风景线中硬生生挤进去了一丝不和谐。
恰逢体能训练刚刚结束,正是路上人多的时候。
沐言祖仅着薄薄的中衣,头发散乱,鞋子也没穿,毫无形象地从众人面前跑过,微微敞开的领口处是裹得密密麻麻的愈灵绷带……
所有人:???
他现在在学院里也是个名人了,如此衣冠不整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模样,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脚下的步伐、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再看看后面气得跳脚的顾忘尘,所有学员齐齐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呐,那是……顾忘尘?”
“这还没到学院赛呢,他就出关了?”
“我一直以为顾学长是个真君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太失望了!”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胡说!顾学长才不是那样的人,我听说沐言祖考核成绩太差,极有可能半年测都通过不了,一定是他不想被退学,就使出了此等下作手段。”
“你瞎了吗?这一看就是姓顾的卑鄙无耻**熏心,想要染指沐学妹结果失了手!”
“你才瞎!顾学长这是被姓沐的小贱人设计了!”
……
刚训练完大家伙脑子都活跃得很,各种添油加醋加上脑补,半个时辰后,两股流言火速传遍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男性学员中流传的是这个版本:顾忘尘看上了清丽绝尘气质脱俗的沐言祖,各种手段威逼利诱强取豪夺,想要她雌伏于自己身下,但是坚贞不屈的沐言祖抵死不从,终于在最后一刻逃离了他的魔掌。
女性学员中流传的又是另一个版本:小贱人沐言祖为了半年测后不被退学,设计勾引顾忘尘
,被识破后恼羞成怒,联合她那些没脑子的追求者们败坏顾忘尘的名声,打算以此向学院施压——毕竟学院要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把沐言祖劝退,岂不是坐实了顾忘尘潜规则她的谬论?
情况愈演愈烈,双方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相。
……
柳颂五人已经可以很淡定地面对有关沐哥的各种猎奇流言了,然后对短短时间内兴起的“反顾联盟”和“反沐联盟”报以礼节性的同情。
前段时间学院里莫名冒出但一直没能归案的“麻袋狂魔”,还有数不胜数层出不穷的“倒霉事件”,虽然拿不出证据,但他们心知肚明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他们是深知沐言祖的“乌鸦嘴”属性以及睚眦必报的。
诸位保重,一路走好!
……
公仪澈凭借五次全甲的牛逼成绩荣获某位讲师青眼,破例带他一起研究自己正在进行的课题。
消息传来的时候,公仪澈正好看到《因生理因素导致的男女思维差异是否会影响其对“道”的感悟》这一篇,他顿了顿,然后提笔在手札上写下:
现有例子表明:人族女性在思维发散方面要优于人族男性,更擅长以点扩面思考问题,而人族男性则擅长抓住一个点进行深入剖析。
……
讲师备课室。
“秦讲师秦讲师,您听说了吗?姓顾的想要撬您的墙角!”
新来的秦一讲师长相俊朗学识渊博,讲起课来深入浅出,常常能从独到的角度给学员们剖析问题,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学院的《兵法理论与实践》这门课的平均成绩提高了十个百分点,如今更是荣登学员们最喜欢的讲师榜第二名。
彼时秦衣正在为接下来一旬的课做准备,听到这话,手中的梓绣绒毫笔顿时发出断裂的悲鸣。
“秦讲师,您不去看看吗?”
秦衣笑容僵硬:“我正在忙。”
然后用手里的半截笔头重重地把备课表上的某一栏划去。
这一旬,月岚苑十区的兵法课自习!
……
月岚苑十区。
凌守刚准备出门就被“沐言祖和顾忘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糊了一脸,作为少数的清醒人之一,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兴致勃勃跟他八卦的小弟们。
反手关上的门后,是杂乱无序的书房。桌上,摆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
【凌止失踪,速归!】
……
月岚苑三区。
贺雪舟抽出被压在最底下的映水阁申请表,终于下定了决心。
沐言祖的后台很硬,出了这么多事学院都没把他扫地出门,想要摆脱他的骚扰,似乎只有进映水阁这条路了。
……
映水阁。
一般来讲瀚海院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是传不到这边来的,但是经过此次外出,闻人半生发现自己对瀚海院学员们的了解实在太匮乏了。
比如罗海是罗院长私生子一事,洛桑和陈意涵知道她可以理解,但沐言祖和季青临竟然也知道这就有点叫她意外了。
还有沐言祖远超其表面境界的真实战力……
闻人半生惩前毖后,决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懈怠了,遂回来就给她手下的情报堂下了条命令:往后瀚海院的消息事无大小,筛选过后全都要报给她过目。
众属下战战兢兢,不明白堂主怎么突然关注起瀚海院来了。直到第二天一早认命地整理多出数倍的情报时,才一个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把它火速送到闻人半生案前。
闻人半生:“……”
看着桌上新鲜出炉的情报,闻人半生陷入沉默,里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组合起来以后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忘尘今天,不是去给沐言祖补课吗?
闻人半生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跟不上现在学员们的想法了。
……
……
今天是映海城城主府的大喜日子,他们十三年过家门而不入的城主夫人居然回来了!
不再是路过,而是真的走进城主府大门,回来了!
司空安坐在前厅,沉默地喝着老管家送上来的热腾腾的灵茶,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和摆设,无端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三盏茶下肚,祝长风才姗姗来迟,身上带着明显的水汽,胡子也是刚刮的,锦衣云履,玄石银冠,全无沐言祖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邋遢模样,显然为了见夫人他特地收拾了一番。
夫妻二人时隔十三年,终再相见。
司空安嘴角不自
觉上扬,心底却猛然涌上一股要哭出来的酸涩。
“长风……”
祝长风原本还有些手足无措,听到这久违的声音,顿时定下心来,抛弃脑中那些局促,大步上前将人揽入怀中,顺势把脸埋入对方颈间,深吸一口气,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气味。
他的心底突然变得十分柔软。
“安娘子……”
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忐忑着请求父母上门提亲,新婚之夜方知当初一见钟情的又岂止自己?还有再后来的相濡以沫……
他曾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整整十三年啊……
最宠爱的小儿子死去,最深爱的妻子离家出走,最看重的继承人也……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样熬过这段日子的。
再一次将她抱在怀里,祝长风深深喟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再让她离开我。
情意绵绵了好一会儿,司空安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哑着嗓音问道:“对了,大郎呢?还有我的儿媳妇?”
祝长风:“……”
那个混小子!
回想起半柱香前书房中发生的事,祝长风恨不得一巴掌将那小子糊墙上去。
诚然他是挺想念安娘子的,但他绝不承认那个辗转反侧盼妻垂怜的娘们唧唧的家伙是他!
以及他大儿子什么时候有老婆了?
还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这种谣也敢造,你他娘的倒是给我变一个五个月身孕的儿媳妇出来啊!!!
祝长风再一万个暴躁,他也不得不承认,没有沐言祖这番胡搅蛮缠,安娘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自己的心结。
这个情,他得认。
“额……逸儿他,陪媳妇回娘家去了。”
“这个时候回娘家?莫不是大郎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司空安蹙眉。
“咳咳,其实,是儿媳妇她……娘家的风俗,出嫁的女儿怀孕以后都要回到出生地,举行什么仪式……”祝长风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盼盼,后面是越说越顺畅。
一回生二回熟嘛。
“唔……”司空安从未听过这种风俗,但渡澜大陆疆域极其广阔,她不知道也正常,虽不能理解,她也可以尊重,只心里还有些担心儿媳妇的身子。
“放心,他们是三个月胎儿稳定以后才出发的,逸儿一定能照顾好他媳妇,照顾不好回来我抽他。”祝长风安抚道。
“逸儿做事素来稳重,只盼这次也别出什么岔子。”司空安心底还是有几分担忧,旋即想到了什么,两眼亮晶晶接着问:“儿媳妇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女儿?和逸儿怎么认识的?还有宝宝的名字……”
祝长风满头大汗:“这个……”
……
城主府书房。
脸盆大小的圆形玉盘上,如实呈现着前厅中的一幕。
此物名为通明玉,可实时传递一定范围内某处的景象,拍卖场里通常一百块灵石起步。
沐言祖握紧拳头远距离给祝长风打气:“大叔,要坚持住啊!”
祝一:“……”
眼瞅着司空安被祝长风哄住,危机暂时解除,沐言祖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开始无聊地在书房里摸摸索索翻箱倒柜。
祝一数次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横竖这位主儿也不会听他的,而且这书房里也没啥重要的东西……
恰在此时,沐言祖从墙上把一幅《春晖蹊径图》取下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手贱地抖了抖画卷,“哐哐”两声巨响,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
“嗯?”
沐言祖把《春晖蹊径图》放到桌上,俯身拾起地上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乍一看杂乱无序,细看又仿佛有什么讲究。
“这是什么?”他伸出手指,在纸片上戳了戳。
咻咻——
纸片上的线条突然动了起来,化作道道流光,跃然而起,射向地面,爆发出强烈刺目的白光。
光亮过后,一个气质温润的青年虚影蓦然显现,视线落在前方。
“你好,未来者。”
没啥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西……
……
祝一:!!!
【长胤:单独解释下,关于“生气”叫法不统一的问题。对沐言祖来说,它是生气,所以以沐言祖视角来描述的时候就写了“生气”,但是对越霄等草木来说则不然,所以站在越霄他们的视角来描述的时候,就变成了“众灵之生息”。】
第184章 祝叙安,留给未来的遗言
“你好,未来者。我名祝叙安,渡澜卫第三绣衣使座下,逆路小队成员,队长余淮。遵循渡澜卫守则第十九条,在此留下遗言……”
祝一彻底呆住!
祝,祝叙安?
还有遗言??
不过也只呆滞了一瞬,他回过神来,迅速拿出留影玉简,记录眼前的一切。
“……渡澜历xxx年,逆路小队奉第三绣衣使大人之命执行二次灰色任务,任务目标为探查宣临北域星火洲境内出现的仙族气息。”
“该任务三年前由晨晖小队接取,秘密执行。一月前,晨晖小队所有成员命牌皆损,故转由逆路小队接手,继续任务。”
“我们找到了晨晖小队的时光遗言,共计八份,但均不足一年,暂时无法读取。根据晨晖小队先前的活动痕迹,大致可以将范围缩小到映海学院。我查阅了映海城中能找到的所有和仙族有关的书籍资料,发现此行目标极有可能和传说中的水相思有关。”
“未来者,如果你能看到这段讯息,则代表我已经死了,如若届时我们的任务尚未完成,那么后续就拜托你们了。”
说到这里,祝叙安的虚影突然把右手放到左边胸口,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隔着遥遥的时光望向沐言祖。
“薪火相传,渡澜不灭。”
接着,虚影破碎,连着沐言祖手中的纸片一起,化作光屑消失在尘埃里。
祝一蓦然握紧了手中的留影玉简,良久说不出话来。
刷——!
银光划破空气,沐言祖突然对祝一出手!
祝一身形一晃,猛然暴退数步,厉声道:“你做什么!”旁边的墙上有一个小眼,银针深深没入墙面。
“玉简给我。”沐言祖神情冷漠,语气冰冷。
祝一闻言,默默把玉简握得更紧了,不想交给他。
沐言祖也不跟他废话,无视两人之间的境界差距,强势出手,一时间,书房里道道银光闪过,呯呯碰碰的声音响起,谁也不让谁。
祝一实力远高沐言祖,照理说沐言祖是打不过他的,但他心中还有疑惑,又顾忌着不能伤了沐言祖,下手便收敛了几分,打斗一时陷入胶着。
轰——
再度躲过尘烟中冒出来的银针偷袭,祝一被激起了些许火气,不再留手,全力以赴。哪知沐言祖突然扔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祝一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于是硬拼着会受伤也要躲开。
“咚。”
圆滚滚的东西落在地上,祝一余光扫过,瞪大眼睛。
居然……是一个红色的毛线团?
祝一:……
祝一怀疑自己对危机的感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殊不知正有人因他躲开了红线团而连连庆幸。
这个人,是沐言祖。
没错,如今正和祝一打得难舍难分的人,是卿祈。
卿祈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的行为,只是在听到祝叙安说出那句“薪火相传,渡澜不灭”时,他心底无端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
绝对!不能让这份讯息外传!
这念头来得莫名,伴随着一股心悸,似乎不这样做,将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一样,遂他遵循了自己的直觉。
沐言祖与卿祈心神相连,同样心有所感,是以没有阻止,甚至干脆利落地让出了身体的控制权。只是在卿祈扔出红线团时,还是条件反射地在心底咯噔了一下,旋即暗呼侥幸。
祝一为了躲开红线团,被迫把自己送到卿祈面前,弑生匕噗嗤一声没入血肉。祝一咬牙,直接上手握住匕首露在外边的部分,不让卿祈拔出。
哪料卿祈根本不在意手中没了武器,在祝一把注意力放在缴他械的时候,抬起右手,指尖一滴鲜血渗出,迅速在祝一额上划过几笔,诡异的文字浮现,金光蔓延全身。
【以血为咒,摄汝之魂,苍穹不改,傀丝不灭!】
傀儡咒!
咒印成型的瞬间,祝一眼中的神采暗了下去,整个人软软地倒下。
在他对面,卿祈双手脱力地颤抖,脚步虚浮。祝一实力虽不及席路,但到底也是祭庙境的高手,加之银针封穴还不能使用,沐言祖那个坑货早在祝一被弑生匕伤到的时候就晕了过去,更别说提供什么帮助。这短短一战,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原地晃了两下,扑通一声,卿祈也倒了下去。
……
与此同时,映海学院无名间中,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两人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暗纹斗篷,跨进无名间的瞬间,斗篷上的暗纹一闪,化作映海学院特有的蓝黑色老师院服。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其中一个房间,熟稔地推开通往地下室的暗门,矮身进入,全程没有惊动隔壁的顾忘尘。
“有被人翻过的痕迹。”后面那人皱眉道。
“时间锁三年前就已经失效,我们耽误了这么久才来,被人捷足先登也是难免的。”走在前面的那人淡淡地说,早有预料。“把和我们有关的东西带走就行。”
“是。”
后面那人应了声,将被柳颂等人翻得乱七八糟的书籍捡起,一一放回架子上,若沐言祖在这里,定能发现,书籍被放回的位置竟然和原来分毫不差,连桌上那本被翻开的书也被复原到了最开始的那一页。
全部整理完毕,宿玉来回走了两遍,六个草垫上轮流坐了一回,闭目沉思片刻,道:“缺了一本,就放在这。”
她指着的位置,原本放着的正好是被沐言祖拿走的《余淮日记》!
确认好数目,她重新站起身,抬手一招,书架上顿时飞出十本书,悬在半空无风自动,一页页哗啦啦翻开,这十本完了后,自动飞回书架,又十本飞出来,反复继续。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最后一本书落回架子上,宿玉闭眼,脑海中不断回忆方才那批书上的内容,筛选过三遍以后,她才睁开眼睛,对着一直不说话的另外一人恭声道:“除去缺了的那本,剩下的书籍里并没有涉及到和我们相关的内容。”
另一人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紧闭的牢门出神。
宿玉又唤了声:“大人?”
风眠的眼睫半垂下来,眉心轻轻拧起,往牢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突然,两人同时感应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宿玉愕然:“时光遗言?!这里还有别的渡澜卫?”
时光遗言,是渡澜卫独有的留讯手段,为的是防止任务途中突然死亡,来不及将手中的重要情报留档。因此,外出执行任务的渡澜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替换“时光遗言”中的讯息,再将它藏在隐蔽的地方。
时光遗言与本人息息相关,一旦有渡澜卫死去,那他的时光遗言上的“时间锁”便会自发启动,将里面的东西牢牢封印,避免落入敌手。直到一年后“时间锁”的能量耗尽,方能重见天日。如无名间中地下暗门上的符阵,就是“时间锁”,只不过它的封印时限是十年。
饶是这样,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查看渡澜卫的遗言的,渡澜卫的遗言,只有渡澜卫才能查看。
方才他们齐齐感应到的,分明是“时光遗言”被触发的波动。
“去看看。”风眠道。
“是。”
星火洲并不在渡澜卫的关注范围内,是以他们从来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十七年前晨晖小队来到这里。原以为只是简单的搜查任务,却没想到整只小队都折了进去,包括后来的逆路小队,竟是一个都没能活着回去。
“当年逆路小队的命牌全部破碎后,那个灰色任务被搁置,这里也被列为红色区域,所有渡澜卫执行任务都应该绕开这里的。”宿玉跟在风眠身后走出无名间,神情凝重。
可如果不是渡澜卫,又是谁开启了只有渡澜卫才能开启的“时光遗言”呢?
“不是所有,我来过。”风眠淡淡地道。
“大人?”
“淮儿死后,我想亲自为他收敛尸骨……最后带回了四份时光遗言。”
宿玉默然,渡澜卫里谁人不知余淮是风眠最看重的弟子,谁能想到……
“等等,四份?”宿玉动作一顿,她记得,逆路小队好像是六个人吧,“还有两份呢?”
“一份没找到,一份……不好拿。”
宿玉刚想问什么叫不好拿,但见风眠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只得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那这回感应到的,应该就是当初您没找到的那份了。”
……
城主府。
卿祈和祝一的打斗声引来了府内其他人,祝长风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废墟中昏迷不醒的两人。
“怎么回事?”祝长风问道。
老管家的小徒弟石头欲言又止。
祝长风最烦下人磨磨唧唧的,厉声道:“说!”
石头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城主大人,好像是沐公子和暗卫长大人打了起来……”
“好像?”
石头几乎要把头垂到地上去,嗫嚅道:“书房这里没您的允许,平日里谁也不敢靠近的……”
祝长风面色凝重,他让祝一跟在沐言祖身边,事无巨细全听沐言祖差遣,这一主一仆一上一下的关系,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相互大打出手呢?
“送到西厢房去,等他们醒了再说吧。”祝长风只能如此吩咐。
可谁曾想,直到三天后司空安回了学院,这两人都没有醒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等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离去,侍渊忙不迭追问道。
卿祈早在第二天就醒了,一直缩在长命锁中休养生息。
沐言祖的状况相当不容乐观,卿祈看得出来,他这是又被昔时明月拖进了别人的记忆中,至于那个“别人”是
谁,根据昔时明月需要媒介触发的尿性,反正不是祝一就是祝叙安。
但昔时明月只会改变人对于时间流速的感官,简言之,哪怕沐言祖在别人记忆中过了个百八十年才醒来,外面其实也只过了一弹指的时间。
如今沐言祖迟迟不醒……
“昔时明月失控了。”卿祈面色难看。
……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前方传来一点莹莹亮光。
“昔时明月?”
沐言祖只用了两息便明白自己的处境,熟稔地站起身,朝着光源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间不大的厢房,空空荡荡的只一个草垫,黑发青年正在打坐修炼,冷汗蹭蹭,面露痛苦。
他似乎,修炼时遇到了困难,又无法清醒。
沐言祖围着他走了好几圈,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祝一。
没办法,祝一平日里是标准的暗卫打扮,从头裹到脚,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也亏得是沐言祖认人不止靠面貌,还能根据身形骨骼来判断。
突然,祝一发出痛苦的低吟声,浑身陡然一颤,两颊青筋暴起。
他的头发,从头顶开始,一根一根地变成白色。
“他快死了。”
纤细的玉手搭上沐言祖的肩膀,往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鬼啊——!!!”
沐言祖嗖地蹿到一边,想找个什么东西躲一躲,奈何这里啥也没有,遂只能焉哒哒地怂在原地抱头蹲。
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沐言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头,发现奚芥骨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你你你……!!”沐言祖惊得眼睛都要掉了,“你”了半天也没“你”出后半句来。
“我的小祖儿,想我了吗?”奚芥骨蹲到他面前,捏着他的腮帮子揉了又揉。
“尼肿摸会宅折……”沐言祖一时被震得大脑空白,忘了反抗,任由她对自己上下其手。
奚芥骨捏够了,满意一笑,这才望向旁边痛苦不堪的祝一,一手托腮,悠然道:“他快死了,你说,我是救他呢?还是不救他呢?”
沐言祖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上来,愣怔地开口:“……救?”
这不是祝一的记忆吗?
不对!
昔时明月进入他人的记忆都是通过第一视角去观看的,怎么这次他没有附在祝一身上?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奚芥骨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仿若邀功一般,“所以那时候我选择救他。”
“那时候?”
奚芥骨走到祝一面前,伸手点在他额前,祝一身体停止颤抖,头发白化的势头也戛然而止,一半漆黑,一半雪白。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走出小厢房,朝沐言祖招手。
“来,我带你去看个有趣的东西。”
……
“总共769棵问心草,只有128棵活了下来,我需要更多的血肉。”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对老者说道。
“你们上次才挖走了他那么多的肉,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再等等吧。”老者敲敲烟杆,吐出一口烟圈,道。
“那我先抽点血总没问题吧?再这么干等一个月,我都不知道剩下那些问心草还能活下多少。”年轻人退而求其次。
“去吧,记得别抽得太过分,给他留口气。”
“我还想再要一根肋骨。”
“哎你小子,给我得寸进尺是不是?”老者浑浊的老眼一翻,拿着烟杆就要敲上年轻人的头。
“你都给老六他们一根了,再给我一根又怎样?”年轻人不满。
“那是大长老批准的,想要?拿大长老的手谕来。”
年轻人嘟嘟囔囔地走进老者身后的石门内。
老者再度吐出一口烟圈,似是叹息:“小心点,我们可只有这么一只小妖怪了。”
……
沐言祖站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年轻人拿过一个细口瓷瓶放在床边,拉过床上那个孩子的手,划出一道口子,金红色的血液蜿蜒而下,流进细口瓷瓶里。
孩子的手上还有数道狰狞的疤痕,显然今天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稚嫩的小脸上,是与之年纪不符的淡漠,晦暗的瞳孔中,盛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那个孩子,赫然是年幼的沐言祖!
奚芥骨半倚在沐言祖身上,目露玩味,“如何,是不是比看祝一有趣多了?”
良顷,沐言祖轻轻地叹了口气,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带着些许不经意的疏离。
“那你带我来这里,又是想干什么呢?”
“云雅。”
奚芥骨脸上的表情“蹭”地变了。
第185章 云雅,再相见,不复曾经
“你怎么……”
不见预想中的惊讶、愤怒、无措……沐言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震惊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上次见面以后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来找我的。”
说到这里,沐言祖抿唇,心情有些复杂,他指的是自己在神药谷中做过的那个梦。
梦中,和奚芥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告诉了他有关世界的真相,并指引他去往镜中世界,在那里找到了卿祈。
那个梦,是他踏入灵力修行的开端。
但那个人,却不是奚芥骨。
云雅假扮的奚芥骨很逼真,不管是语气还是举止,都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但云雅不知道的是,在她被赶出神药谷以后,奚芥骨先后失去了自己的两只眼睛。因此,沐言祖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人绝不是奚芥骨!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就是云雅,则是无意间听彩青说过,云雅,拥有侵入梦境的能力。
云雅饶有兴致地看了他片刻,像是今天才重新认识他一样。旋即大肆笑出声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癫狂如魔。
笑过以后,她的脸上一阵扭曲,变回了沐言祖记忆中,云雅的样子。
“你果然,比那个女人有趣得多。”云雅拭去眼角笑出的水汽,口吻愉悦,“那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呢?”她把下巴往小沐言祖的方向抬了抬。
沐言祖默然。
昔时明月分为两个境界——昔时月和故人影,在修炼到“故人影”之前,它不存在旁观者的视角,所以,这里不是祝一的记忆,而是他的。
沐言祖记忆的开端是从神药谷开始的,此前种种一并没有。就算是小孩子不记事,也不可能彻底毫无印象,一片空白。他心里清楚,那段记忆多半是被奚芥骨封印了去。
整件事情不难理解,他一开始被昔时明月拉进的记忆梦境确实是祝一的,不然也不可能出现小厢房的一幕。云雅以祝一的记忆梦境为跳板,入侵了他的梦境空间,带着他深入那部分被封印的记忆中。
“他们如此对你,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云雅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缕蛊惑之意。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沐言祖眨眨眼道,“从踏入神药谷的那天起,我就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了,往后尘归尘土归土,他们于我就是普通的陌生人。”
他其实对自己的过去早有预料,奚芥骨说,同命契约签订以前,他一直惨遭雷劈,而公仪澈则被家人迫害,剖骨取血。可公仪澈寒火灵体爆发的时候,他为了施展鬼手十三针,把人给扒了个干净,清楚地看到,公仪澈身上的伤痕,几乎全是雷击旧伤。
奚芥骨没有骗他,只是怕他接受不了,偷偷换了下他两“天谴”的内容。
一直遭雷劈的是公仪澈,被剖骨取血的才是他。
沐言祖大大咧咧地道:“沐家到底给了我生命,就当是还他们的吧,此后大家互不相欠。”
修炼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感受着自己一天天变强更是妙不可言,为什么要给这份美好凭添瑕疵呢?
为了复仇而努力变强,平时修炼都是一脸苦大仇深,手刃仇人以后更是满心空虚,最后才能看破红尘追求大道,想想都觉得有些矫情……一开始就直接跨到最后一步不好吗?
不过要是他们不走运犯到自己手里,他倒是可以顺势踩两脚。
“哦?这么大方?”云雅狭眸上挑,嗤笑了声,凑近些道:“你要是知道他们都对你做过些什么,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沐言祖不以为然地道:“难不成他们还有更创意的招儿?剖骨取血而已,反正我是绝命命格嘛。”
相比公仪澈曾经被跗骨枝折磨的痛苦,这算什么。
云雅嘴角扬起一个戏谑的弧度,不怀好意地透露:“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生其实是……”
轰!轰!轰!……
云雅话说才到一半,周围便传来一声巨响,回音阵阵,似乎有什么在不断撞击这片黑暗空间,想要从外部将其打破。
云雅面色不虞:“扰人兴致的家伙最讨厌了。”
伴随着“咔嚓”声响,黑暗空间再也承受不住,如镜子般碎裂,远处的小沐言祖三人也一并裂作数块。
沐言祖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周围变成了白色,而他和云雅的中间,则多了个陌生女子。
女子身着水色云裙,三千青丝用一根墨色的缎带松松地绑在尾端,浅青色的眸子深处,似氤氲着一汪清泉,流光婉转。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句话放在女子身上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的美不似世见轩那种张扬夺目,而是一种温婉澄净的美,带着一缕不染尘俗的宁静清远。
此时,这突然出现的清丽女子牢牢地将沐言祖护在身后,与云雅对峙,语气不善。
“离他远点!”
云雅双手抱胸,身体稍稍后仰,下颌微抬,“就凭你?”
清丽女子:“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伤他分毫!”
“呵,算上这次,我可以已经来过两次
了哦。”云雅挑衅道,“有一有二就有三。”
言下之意根本不把清丽女子放在眼里。
“那个,”沐言祖弱弱地出声,“要不你们聊着,我先走?”
这两人一看就不对付,偏偏都还都比他强,一个两个进他的梦境空间如入无人之地,他在这里待得心慌啊。
“你且看看我还会不会给你第三次闯入的机会!”
可惜两人齐齐无视了他的请求,清丽女子死死盯着云雅,手持一根嫩绿的柳条狠狠抽去,柳条顺势伸长,划破空间,将云雅抽了个粉碎。
沐言祖:——!!!
云雅的身体碎片卷起一阵狂风,呼啸着将清丽女子包裹在内,锋锐的风刃也将她割得粉碎。
然后两人的身影同时在另一个地点凝聚成型。
这里是梦境空间,不存在真正的“死亡”。
沐言祖看着这两人不断粉碎粉碎再粉碎……心想女人真是可怕,然后默默离她们远了点。
狗命要紧。
……
外界。
风眠站在沐言祖床边,还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样子。
宿玉为难道:“大人,这都一个月了他们还不醒,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风眠这次出来根本就没有外出手谕,纯粹是借着宿玉的东风混出来的。可宿玉此行的任务又没什么难度,长时间不回去肯定会引起怀疑。
顶头上司不守规矩天天顶风作案,首领大人更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宿玉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人生何其艰难。
“……我是在做梦吗?”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呢喃,几不可闻。
宿玉:“大人?”
风眠神色有些恍惚,伸出手想要摸一把沐言祖的脸确认真实,临了又蓦地顿住,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如果不是做梦,我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宿玉心里暗叹了一声,又来了。
自从最看重的关门弟子死后,风眠大人的神智就有些不清楚了,常常会看到死去的余淮,嘴巴一开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这也是首领大人不放心风眠大人独自出来的原因。
“你刚说他叫什么?”风眠突然问道。
宿玉认命地道:“他叫余淮。”
风眠沉默片刻,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宿玉,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欸?大人这次不是在幻觉?
宿玉忙不迭改口:“他叫沐言祖。”
“水木沐?”
“对。”
“我不信。”
宿玉:???
风眠右手一握一翻,手心出现了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色圆球,如果沐言祖此时是醒着的,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那金色圆球,赫然是——
昔时明月珠!
原本安静如鸡缩在长命锁和黑玉中,大气也不敢喘的卿祈和侍渊再也不能淡定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侍渊不确定地道。
“是昔时明月珠。”卿祈神色凝重,“可这东西是因为言祖还没完全掌握昔时明月这门秘法,又急着出谷办事,谷主怕他自己练岔了,才特地凝聚出三颗来给他感悟,不可能还会有第四颗的。”
秘法不是功法,可以随意任人传阅,就算是在神药谷中,能修炼这门秘法的人也屈指可数,而这些人对于昔时明月的掌握,早已臻至化境信手拈来,根本不需要昔时明月珠这鸡肋玩意儿。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被称作风眠的家伙,为何会有昔时明月珠?
这两人在沐言祖昏迷的第一天就来了,疑似为了祝叙安那份“时光遗言”。女的那个天天在府里打探消息,男的那个则盯着沐言祖发呆。
偌大一个城主府人来人往,竟无一人发现府中多了两个人!包括祝长风和司空安!
这两人很强,尤其是那个叫风眠的男人,气机内敛不显分毫,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他不简单。
卿祈和侍渊连传音入密都不敢用,生怕被他察觉到什么,眼下实在被突兀出现的昔时明月珠震得两眼发直,才忍不住破了禁。
好在长命锁中蒙蔽天机的阵法给力,他们的小动作没被发现。
“你说……言祖的秘法失控,被拉入记忆梦境中无法苏醒,要是这时候被外人用昔时明月珠窥探记忆的话,会怎么样?”侍渊心底涌上一个不好的想法。
卿祈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道:“……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
“如果你是真的,那就证明给我看!”风眠眸光阴沉,将昔时明月珠按到沐言祖眉心……
卿祈和侍渊:——!!!
金色圆球如石入海,泛起一圈涟漪以后沉入沐言祖的身体,卿祈和侍渊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紧张地盯着沐言祖,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两息以后,一黑一绿两道流光从沐言祖身体里猛然射出
,其速度之快令风眠躲闪不及,重重地砸了飞出十好几米远。
“大人!”宿玉失声惊叫。
“噗——”
风眠吐出一大口血,胸口两个前后贯通的洞,相距不过一指,血液止不住地流出。宿玉颤抖着手死死捂住他的伤口,却是杯水车薪。
风眠脸色惨白,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宿玉身上,眼睛死死盯着沐言祖的方向,缓了口气后虚弱地道:“先走。”
他被砸出来的动静不小,城主府里只要不聋都能听见,再留下来只会徒增暴露的风险。
宿玉又急又气,想哭又哭不出来,一听风眠的吩咐,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赶紧扶着他离开城主府。
其他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地上被撞出来压碎的门扉,和门扉上一摊黑红色的血迹。
祝长风脸上黑得跟煤球似的。
“废物!养你们干什么用的?!”
“上次问你们祝一他们昏迷的原因,你们跟我说不知道,这次问你们谁闯进来了你们还是不知道。”祝长风冷笑,“我这府上是有多大啊,接连发生两件大事都刚好没人在场!”
一干府卫和暗卫缩着脑袋任打任骂,心里苦逼成河。
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啊!
自从上次祝长风清理了一批尸位素餐还爱推卸责任的巡城护卫队后,狠狠地震慑了其他所有人,一个个宛若被捏着后脖颈的猫,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生怕哪天又被城主提溜出来杀鸡儆猴。
可谁曾想,偏偏就是有人和他们的小命过不去!
天不亡人,老管家恰到时机的好消息暂时解救了被骂成鹌鹑的众人。
“城主大人,暗卫长和沐公子醒了。”
……
时间回到一炷香以前。
沐言祖被迫在自己的梦境空间里围观两大佬打架,时不时还要被误伤一下,然后碎成渣渣,再然后重新凝聚。
没办法,这两人哪怕只是指尖泄出来的余波,也远远不是沐言祖能承受得起的。
每当这个时候,清丽女子就会更加愤怒:“你居然敢伤他!”接着攻击愈发迅猛,无意间泄出来的余波更加猛烈……
最后的结果就是沐言祖一次比一次“死”得更惨。
沐言祖欲哭无泪。
谁来把这两祖宗带走啊!
救命啊——!!!
或许是听到了沐言祖诚挚的渴望,一颗金色的圆球突然闯入,搅动着从白色空间中抽出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其中就有小沐言祖被剖骨取血的场景。
“唔……”
沐言祖的头疼得厉害,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脑子里搅动,然后抓着什么东西,无情地向外扯去。
梦境空间的异动,自然引起了云雅和清丽女子的注意,双方暂时止戈休战。
“昔时明月珠?”清丽女子皱眉,认出了半空中的金色圆球。
昔时明月珠的目的是抽取记忆,这对人体本该没有伤害的,但沐言祖不一样,他的记忆被封印了一部分。
一个要抽取记忆,一个又不给抽,两厢拉锯下,沐言祖又成了被殃及的那条鱼。
云雅冷哼一声,不作废话,挥手打出一道黑色流光,重重击向金色圆球。清丽女子不甘落后,莹莹柳条闪电般划出,与黑色流光一起把金色圆球驱逐出境。
金色圆球眨眼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只是,被它搅动的白色空间再也无法恢复原样,斑驳的裂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想必没多久就会彻底裂开。
梦境空间很脆弱,稍有不慎就会碎裂,但梦境空间又很顽强,这个碎了,另一个接着成型。一如人在做梦时,总会在很多个梦境中不间断跳转,实则是梦境空间的不断碎裂和重生。
这本该对梦境的主人没甚影响的,前提是他不在梦境空间内。
清丽女子二人先前打架时一直在注意着不破坏周遭环境,就是怕伤到沐言祖,眼下梦境空间被突如其来的金色圆球破坏,必须在这里完全破碎之前把他送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警告了云雅一句,清丽女子用柳条卷起沐言祖,闪身离开。
云雅站在原地没动,半晌,她旁边的虚空中,出现了个小漩涡,一只小云雀从里面飞了出来,落在云雅肩上。
小云雀口吐人言:“大人,这小子不按套路来啊,他心里真的就一点恨都没有吗?”
“不,他有,只是不明显罢了。”云雅道。
小云雀不解:“这世上真有这么心胸宽广圣光普照的人类?”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云雅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抚摸了下小云雀的脑袋,幽幽地道:
“他现在不恨,是因为心里还有归属,有一根线在拉着他,这点仇恨于他无关紧要,但若是这归属没了呢?”
“我等着他再无依靠,只能凭着一点点恨意活下去的那天。”
言毕,她抬脚跨入前方的涟漪中,消失不见。
白色的梦境空间,彻底破碎。
第186章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沐言祖的头很痛,脑子里有一些陌生的画面不断涌现,大部分看不清人脸,只能在画面闪过的时候,从心底冒出几句孩童的稚语。
那是,他的身体深处残留的,曾经的记忆。
【娘亲,父亲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们?】
【哥哥,是不是只要祖儿乖乖听话,娘亲就会回来?】
【大爷爷,我身上好疼啊……】
【逃不掉……他们总会找到我……】
【……】
“够了!”
突然,一道清灵的嗓音打破梦境的阴霾,将他从那阴冷黑暗的绝望深渊中拉出来,宛若溺水之人重获空气,沐言祖眼神恍惚,大口喘气,灵台一片空白,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清丽女子把头贴在他额上,面露不忍,手中握着一枚柳叶,轻轻放在他的后颈,柳叶入体不见。
“现在,还不是时候,忘了吧。”
良久之后,沐言祖终于恢复了清醒,他看着与自己额头相贴的清丽女子,瞪大了眼睛,干巴巴地问:
“那个……这位姐姐,你是在……占我便宜吗?”
“……”
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去了大半,清丽女子睨了他一眼,眼神含嗔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呀……”
沐言祖转头看向四周,“云雅呢?”言语中已经忘了昔时明月珠闯入后的事,包括那部分不小心从封印中泄露的记忆。
清丽女子抿唇,看上去有点小小的不高兴。
“她的真名叫涯梓,云雅只是她混入神药谷时候的化名。”
“神药谷”三个字就像一个警钟,铛地一声敲醒了沐言祖全身的防备信号。
清丽女子接着道:“我叫……荼皎皎,奉谷主之命,作为守护你梦境空间的防线,阻止涯梓的入侵。”
沐言祖警惕不减,装傻充愣:“神药谷?那是什么?”
荼皎皎抿唇一笑,眼角风情无限,“谷主果然厉害,把你的反应猜了个十成十。她前不久才给我递过话,说要是碰上你,就对你说……”
她清清嗓子,模仿奚芥骨的语气,眼神中充满了慈爱的光辉:“祖儿,等你此行平安归来,我就把你最喜欢的那件雪蝉衣送你。”
沐言祖:!!!
沐言祖捂脸,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相信你是小娘亲派来的了。”
能知道雪蝉衣这种黑历史,一定不会是外人。
荼皎皎轻笑,纠正他:“还有,下次遇上这种情况,你应该说‘神药谷?那不是早就消失了吗’才对。”
沐言祖挠挠头,沉默了会儿,问:“云……涯梓,是怎么回事?”
记忆里的云雅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沐言祖除了奚芥骨以外最亲近的人,连彩青都要差上一筹,可今天看到的云雅,表面看上去还是那样,但细细品来,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譬如这次,表面看上去是想让自己了解被封印的记忆,可实际上,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步行动,都在挑拨自己与小娘亲的关系。
“时间,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这么多吗?”
沐言祖有些感伤,不管怎么说,云雅陪伴的那几年,是记忆里温暖的一部分。
“她没有变,她一直都是那样,不过现在的你,不会再被浅显的表象蒙蔽了而已。”荼皎皎淡淡地道,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半遮住浅青色的眸子。
“涯梓与谷主是宿敌,在你出生以前,她们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后来她化身云雅潜入神药谷,目的都是为了对谷主不利。”
“难道那几年,都是假的么?”沐言祖声音沙哑。
“她对你的好是真的,可这与她想杀了谷主并不冲突。”荼皎皎握住他的双手,正色道:“你得想清楚,她们之间,绝无调和的可能,终有一日要对上,到时候,你是选谷主?还是她?”
沐言祖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荼皎皎知道他需要时间好好思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从身后取出一根嫩绿的柳条,三两下绕成一个环,戴到沐言祖头上,正是她与涯梓对战时用的那根。
“虽然谷主留我在这里守着,防止涯梓入侵,但我总有疏忽的时候。以防万一,这根柳条给你,若她对你不利,也能抵挡一二,等到我来。”
沐言祖问:“你一直都在我的梦境空间里吗
?”
荼皎皎知道他的意思,摇头道:“我平日里是呆在你的梦境空间外面的,这次是因为涯梓闯入,才迫不得已进入。梦境空间是将来形成识海的关键,所以绝对不要轻易让别人进入。”
“那我用昔时明月进入别人的记忆……”沐言祖愣愣地道。
“不一样。”荼皎皎道,“昔时明月进入的是‘过去’的记忆,已经无法改变。但这次因为涯梓,你被从祝一的‘记忆’中剥离出来,所处的梦境空间是‘现在’的,一点点的不一样都会造成‘未来’的改变。”
“涯梓的可怕之处在于,她所侵入的梦境空间,都是‘现在’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她。”
“你在这里待得够久了,该回去了。”荼皎皎端坐原地,伸手轻轻点在柳条花环上,柔声与他告别。
沐言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忙抓紧时间大声问道:“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荼皎皎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旋即浅浅地笑了,笑意深入眼底:“会的,我等你。”
沐言祖心满意足地离去。
留下荼皎皎一人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口,眉宇间半是悲伤半是喜悦,一字一顿地道: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
……
“大人您慢点。”
宿玉扶着风眠在一块石头上坐好,取出伤药和愈灵绷带,替他处理伤势。
他们此时已经出了映海城,城主府的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查到他们头上。
“大人,您下次再这样,我可不敢带您出来了。”
宿玉把风眠换下的血衣点燃烧掉,做好了回去后被惩罚的心理准备,闷闷地道。
姓沐的小子也不知有什么古怪,留在风眠大人身上的伤竟然无法愈合,那血流的,愈灵绷带两个时辰就得换一次。
风眠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你这次立了大功,言阙不仅不会找你麻烦,还会奖励你的。”
奖励?奖励她带着风眠大人偷跑,还害大人受伤吗?
“我只求首领大人这次下手轻点。”宿玉哭丧着脸。
风眠无奈地摇摇头,但他也不能说得太多,只能让宿玉继续担惊受怕着了,他转头遥遥看向映海城的方向,神色莫名。
沐、言、祖。
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你了。
……
……
祝一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沐言祖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我让其他人都出去了,在城主大叔到之前,你有半柱香的时间跟我串供。”
祝一面无表情看着他,慢慢地坐起身,半披下来的头发一半雪白、一半漆黑,独属于祭庙境强者的灵压缓缓溢出。
沐言祖被灵压震得打了个机灵,却没怎么害怕。昏迷前卿祈已经给祝一下了傀儡咒,祝一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他不利了。
他伸出手指点在祝一眉心,一个金色的咒文浮现。
【傀二】
祝一释放出来的灵压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回体内。
“小心哦,你若是敢对我出手,最后伤的还是你自己。”
“……你对我做了什么?”祝一面色难看,咬牙切齿地道,因为他发现,他真的不能伤害沐言祖了,连想一想都不行,眉心的东西里隐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叫他无法抵抗。
[他居然不知道傀儡咒?]沐言祖在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下。
卿祈:[正常,要是谁都能认出咒术,你以为我还敢用?]
[席路。]沐言祖提醒他。
卿祈咳了两下:[席路怎么说也是映海学院的讲师嘛,见识渊博一点正常。]
沐言祖撇撇嘴,暗地里翻了个克制的白眼。
“你不用知道这是什么,反正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好了你记住,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祝叙安的遗言,你的留影玉简当然也不存在,我两昏迷的原因,唔,你就说不知道,当做是被神秘高手偷袭。”
祝一沉默片刻,道:“你不让我说遗言的事,是不是你本身就知道小少爷的死是怎么回事?”
而且那个答案,足以颠覆他们迄今为止的认知。
沐言祖想了想,觉得祝一现在是他的人了,还是无论如
何也无法背叛的那种,让他知道也无妨。
“对。”
被子下的手死死握紧,祝一在心底深吸一口气,雪白的发丝垂下,挡住脸上的表情,他小声问道:“那我可以知道吗?”
“告诉你又怎样?你又不能告诉城主大叔。”沐言祖蹲在床脚,一手托腮,不甚在意地说。
“……我想知道。”祝一的声音更低了些,似乎有些颤抖。
哐啷——
恰在此时,房门被一把推开,祝长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你们总算醒了,这一昏就是一个月,现在没事了吧。”
祝一把头扭到床内,抬手擦拭了下,旋即利落下床,恭敬地行礼:“见过城主。”
“你们刚醒,这些虚礼就不必了。”祝长风扶起祝一,见他没甚不妥,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
“沐小子你怎么样?”祝长风继续关心房中的另外一人。
然而沐言祖的注意力全然被他进门时说的话给吸引了去。
“昏迷了一个月?!”
同时在心里大吼:[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先说!]
卿祈:[……]
侍渊:[……]
这不是光顾著查看沐言祖的身体状况,担心他有没有被风眠的昔时明月珠弄出问题来,别的就给忘了嘛。
哦对了,风眠他们的事也还没来得及说呢。
“是啊……”
祝长风理解,任谁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了一个月,都会激动的,正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昏迷前的事,结果沐言祖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咻地一下蹿出门去,一溜烟没影了。
祝长风:???
……
映海学院。
时隔一月,还是那片广场,还是那件单薄的中衣,还是那个神情焦急慌不择路的人。
沐言祖众目睽睽之下跑回月岚苑。
其他人:“……”
学院八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更新!
推开无名间的大门,顾忘尘坐在大厅正中央,皮笑肉不笑地道:“舍得回来了?”
沐言祖赤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尴尬地搓搓手,道:“那个……半年测……”
顾忘尘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现在才来关心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沐言祖原地蹲下画圈,嗫嚅道:“我这不是出了点意外嘛……”
他也没想到涯梓和荼皎皎那一架会打一个月啊,话说在梦境空间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结果一出来,人都傻了。
关于沐言祖昏迷的事,城主府派人来说过,所以顾忘尘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生气的真正原因是——
这一个月以来学院里的各种指指点点!
不少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都信以为真,各种旁敲侧击,顾忘尘拉着张脸不愿意说话。于是沐言祖的资料就被调阅了十数次,长辈们的权限不是学员们能比的,他们拿到的资料自然是暗阁里的完整版,然后纷纷大惊失色,担心他老顾家从此后继无人,一个个苦口婆心地来劝诫他。
顾忘尘气得三天没吃得下饭。
眼下罪魁祸首终于回归,他……
顾忘尘额角青筋狂跳,眼神酝酿着风暴。
不能打不能打,明天就是半年测了,要是因为被自己打得半身不遂而错过,就是他的罪过了。
顾忘尘用尽了毕生的修养才把这口气咽下去。
沐言祖抬头一看,这种又愤怒又隐忍又气急败坏又强行按捺的表情……艾玛他简直太熟了!←以前天天在小娘亲脸上见过。
遂,打蛇随棍上。
“哥我错了!我一定好好考不会让你失望的!”沐言祖蹲在地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可怜巴巴地道。
他还不知道学院里有关“他和顾忘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传言,只以为顾忘尘生气是因为自己临时跑路,还一月不归。
“呵。”说到这个顾忘尘就更气了,“不让我失望?就凭你那几乎全丁的水准?”
【长胤:涯梓(zi),荼(tu)皎(jiao)皎,我看看有几个憨憨把荼皎皎看成茶咬咬的?】
第187章 这是什么见鬼的狗屎运?
凭沐言祖自己的本事,想通过半年测那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最后还得靠顾学霸帮忙。
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
为了兄弟不挂科,顾忘尘被迫用出了种种他最为不齿的手段。
半年测的考核总共有22项:7项必修,15项选修,预计在20天的时限内考完。
首先是《权筹进修》、《书赋进修》、《数论进修》、《渡澜大陆起源史》等书面考核,凭借对各位讲师习性的熟知,顾忘尘快速搞出了一套“押题大全”。
“莫离讲师信奉万变不离其宗,奇门诡道百家绽放,但终归于此,所以历年权筹考核的重点都是学员们的大局观。不过这几天莫离讲师失恋了,他心情不太好,预计有八成的可能会在出题时撒气,反其道而行。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一百道题目,不用你理解,死记硬背就行。”
沐言祖:……
出题时撒气?认真的吗!
“书赋考核比较简单,万永讲师为人规矩,又有点……嗯,不爱动弹,出的题目永远是在这十道题目里挑,我每个题目都给你写了篇范例,你背下来就行了。”
沐言祖:……
那个停顿,是想说“懒”吧。
“数论考核……”
“渡澜史考核……”
……
半面墙高的书被浓缩成薄薄的十几张纸,这功夫沐言祖是佩服的。
不愧是学霸!
顾忘尘喝了口水,继续道:“这些讲师都在学院里待了好多年了,猜他们的出题思路不难,就是今年刚来的秦一讲师……”
兵法课历来都是自修,考核的时候基本都是跳过,白送学分,但今年不同以往,来了个学识极为渊博的陌生讲师,顾忘尘有点拿捏不准。
“这个没问题,”沐言祖大手一挥,自信道:“这个我自己就可以搞定了。”
“你很擅长兵法?”顾忘尘想起来沐言祖之前每月的兵法测试都是甲,想来是有真才实学的,“有空我们探讨一下吧,我这方面不太行呢。”
“这个……”
沐言祖正在犹豫自己到底是老实交代,还是腆着脸认下这份殊荣时,旁边的窗口处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木头做的小鸟顶开窗子探进头来,嘴巴一张,传出公仪澈的声音:“言祖。”
“三等偃甲?”顾忘尘眼睛亮了起来,奇道:“瀚海院中居然有人可以做到这一步,他是你的朋友吗?”
所谓偃术,就是用金石木料做成机关,再用磁力秘术加以驱动。擅偃术者被称为偃师,他们做出的机关又叫偃甲。
四等偃甲是最简单的,能动即可;三等偃甲如眼前的木头小鸟,拥有一些简单的功能,如传声、自主寻人、侦查等;二等偃甲多为战斗偃甲,以灵力秘术驱动,可与修行者一战;至于一等偃甲,没人见过,传说那涉及禁忌的生命层次。
一如符术、炼丹,学习偃术同样需要一个叫做“天赋”的小婊砸,纵是在映水阁中,能被称之为偃师的也没几个,眼下瀚海院中居然出现了能制作三等偃甲的学员,顾忘尘怎能不见猎心喜。
要为映水阁吸纳更多的新鲜血液啊……
偃甲鸟继续道:“这是这次兵法考核的题目和答案,秦衣说,你好歹也自己学着点,他总不能一天都不考实操。”
偃甲鸟说完,翅膀往两边伸开,背上弹开一个口子,里面放着一个芥子戒。
顾忘尘:“……”
沐言祖尴尬地挠挠脸颊:“那个,除了这门,别的我都是自己考的。”
绝对真才实学!
顾忘尘叹息,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
……
半年测如期而至。
琴艺考核。
沐言祖按照顾忘尘的吩咐,选了螭鼓,然后——
左手敲一下,右手敲一下,左手敲
两下,原地转一圈,双手敲三下……
“咚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宛若敲门一样的鼓点直接看呆了周遭一众学员。
“这……听说琴艺这门课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选过螭鼓了……”
主要是这玩意儿吧,和琴箫笛子之类的比起来,确实有点粗犷,而且时不时还要跺脚转圈圈,自持于端庄优雅的世家公子小姐们自然不会选它。
众世家有很多交流聚会的隆重场合,长辈们让自家杰出子弟出来表现一下,奏个琴吹个笛,都是很正常的事。可要是这时候,突然有个小辈搬了个螭鼓来,咚咚咚咚敲一气,那画面可着实太美了……
“这么毁形象的玩意儿,我才不要。”
再看看场中的沐言祖,映海学院蓝白色的校服衬得他的身形愈发修长,清隽昳丽的脸上满是严肃认真,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玩意有损自己的形象。
众人久久不能言语。
“额……不,不愧是我女神!擅常人所不能及!”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话说得不糟心吗?”
……
西子讲师笑容依然完美,只是微微颤着的手显露出她的心境并非如此。她倒是不觉得螭鼓有损形象之类的,但如此毫无乐感的演奏,这真的是她教出来的学员吗?
最后十分违心地给了个“丙”。
拿着合格赶紧滚吧,下半年别再来折磨她的耳朵了!
……
射艺考核。
沐言祖站在靶场上,握弓、搭箭、勾弦、推弓……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端得是英姿飒爽利落无比。
咻——
箭矢软绵绵地飞出,眼见五十米都不到就要坠地,突然,那箭矢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动力,抖了个激灵,一改颓势,猛地往前蹿去,“噗嗤”一声透靶而出。
其他人:???
监考老师小跑上前,蹲地研究了下裂作数条的箭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沐言祖,甲。”
……
靶场后方一千米距离的阁楼上,世见轩收起银枝缠纹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妖兽考核。
沐言祖头顶丑丑,和监考的紫年讲师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良久之后,终是丑丑的一声“呱”打破了沉默,紫年讲师提笔判分。
“沐言祖,甲。”
其他人顿时不干了,纷纷嚷嚷起来。
“不公平!凭什么他什么都不干就能过考?”
此番妖兽考核的试题是:随机挑选一只状态萎靡的妖兽,分析它的病理成因,并让它恢复正常。
所有妖兽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是中毒,有的是生病,也有的单纯只是饿了……
在所有人绞尽脑汁才能勉强拿个“丙”的时候,沐言祖这个“甲”可以说是相当扎眼了。
紫年讲师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我平时教你们认识妖兽、区分妖兽以及饲养妖兽等,都是为了将来你们得到自己契约妖宠的时候,可以更好地照顾它们。沐言祖既然能契约属于自己的妖宠,那么说明这些知识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自然不必再考这些。”
“紫年讲师,我也有契约妖宠,是不是也可以免试?”有学员感觉自己摸到了通过妖兽考核的窍门。
“你的契约妖宠是什么?”
“是离火虎。”
紫年讲师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学了三年居然才契约了一只离火虎,不合格!”
该学员:“欸??!”
于是众学员明白了,想免试,光有契约妖宠不行,你的妖宠还得是珍稀妖兽,否则就是弄巧成拙,免试不成反得丁。
“沐同学,你的蛤蟆是什么珍稀品种的妖兽?为什么紫年讲师看一眼就让你免试
了?”
沐言祖笑而不语。
金瞳鳞蛤的小崽子,你说珍稀不珍稀?
同时心底再度对顾忘尘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有考核中,最让沐言祖心慌慌的就是紫年讲师负责的妖兽考核,毕竟这货可是奉了罗院长的命令要收他的狗头。
顾忘尘却说,妖兽考核对他来说是最简单的,只要带着丑丑去,就万事大吉了。
沐言祖知道紫年讲师对丑丑垂涎三尺,但万万没想到他能为了丑丑没原则到这种地步,免试都给弄了出来。
厉害厉害。
不过少爷喜欢=v=
……
灵植考核。
沐怂怂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要从席路讲师面前的桌上抽取考题,动作极度猥琐。
话说沐言祖对席路讲师的感官真心复杂极了。
这位不是罗院长的人,他不应该怕他。
可这位又因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杀机满满,所以沐言祖十分不想来他面前刷存在感。
然而托卿祈的福,席路现在成了沐言祖的【傀一】……
席路本来就想杀他,没杀成就算了现在还被迫成了傀儡?
纵使知道对方伤不了他,但对上席路充满杀气的眼神,沐言祖十分卑微地怂了。
哗啦——
席路站起身,一把按住被沐言祖抽到一半的卷子,面色阴沉,眼神锐利如刀。
沐怂怂:……你想干嘛?
只见席路一手指向门外,恨声道:“滚!你免试!”
所有人:???
沐言祖愣了片刻,旋即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欢快地滚了。
“好嘞!席路讲师再见!”
……
之前的考核都是沐言祖对顾忘尘叹为观止,天工匣考核的时候就换成顾忘尘对沐言祖高山仰止了。
唐理讲师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决定今年的半年测要两人一组共同完成一件武器的锻造,还是全院打乱抽签的那种。
顾忘尘还在头疼该怎样给沐言祖快速恶补一下有关锻造的知识,结果沐言祖大清早去抽签回来,顾忘尘被他绝世好运气狠狠地震了下,然后就彻底撒开手,替他准备下一场考核去了。
他抽到的队友是全院锻造第一的罗海。
沐言祖十分小心眼地阴谋论了一下:“这厮不会在考核中给我使绊子,害我不通过吧?”
“你要是不和罗海一个组,那倒是有可能,可你和他一组,为了自己的成绩,他再看不惯你也会忍着的。”顾忘尘慈祥地摸了摸他的狗头,同时对罗海报以深深的同情。
仇人和我一个组,我不仅不能收拾他,还得把自己的成绩分给他……
真是想想都替罗海觉得憋屈。
但只要言祖不挂科就好。
罗海加油!
=v=
更加超乎顾忘尘想象的是:到了考核的时候,罗海发现沐言祖是真的连锤炼铁精也锤不好以后,愤而亲自上手,一人干两个人的活,越干越气,再气也只能接着干……
大概是悲愤过大化为了动力?
他居然突破了!
锻造出的不再是武器,而是初步凝聚“元”核心的法器!
整个学院高层都惊动了。
25岁就可锻造出一元法器,这是何等的妖孽!
不愧是院长的侄子!
这等资质,足以比肩传说中的神匠路禺了。
突破是件好事,罗海看着旁边比他还高兴的某沐姓队友 ,憋屈得快哭了。
顾忘尘听说以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狗屎运?
第188章 人在家中坐,鱼从天上来
映海城,城主府。
“之前跟你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祝长风接过小厮递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把汗,问道。
祝一一大早就来辞行,做了这么些天的思想挣扎,他已经端正了自己反抗不了沐言祖的态度。
既然是暗卫,那么就该跟别的暗卫一样,到学院外的树上候着,随时等待召唤。
“有点难,沐言祖他……似乎对自己的血极为看重,平日里十分小心不让自己受伤,我找不到机会。”
城西那夜第一次相遇时,祝长风和沐言祖遭遇黑花竹林袭击,结果沐言祖一受伤,暴戾的黑花竹林顿时像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急急退去。
祝长风当时没说,事后却留了个心眼,让祝一想办法取得沐言祖的血,方便他再去城西探寻怨魔之海。
“你们这次去天水森林,他不是伤得很重吗?怎么,还是没拿到?”祝长风又问,心里对沐言祖血的作用又看重了几分。
祝一抿唇,道:“我被山谷禁制传送走了,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学院其他人汇合,身上的愈灵绷带一换下来就被烧掉。”
说实话祝一也很为难,沐言祖把自己的血保护得太好,他实在无从下手。
“罢了,你先去吧,有事再来向我汇报。”
祝一数次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把自己被沐言祖用妖法控制的事告诉他,躬身告退。
“是。”
……
……
最后一门考核是实战,由各自的主讲师带领,到天水森林外围集中,进行为期五天的狩猎。
沐言祖此前参与了特殊外出任务,替学院成功夺回露玄元参,实战这一门可以免试,到此,他的半年测算是圆满提前落幕。
如今整个月岚苑就剩下他一人。
顾忘尘为替沐言祖进映水阁铺路,把得到的露玄元参上缴,结果上面就口头夸赞了几句,什么实际奖励都没给,说得好听他才刚入院,不适合大肆嘉奖,实则怎样懂的人自然懂。
堂堂学院院长眼界竟如此狭隘?
顾忘尘气不过,这两天一直在和上面扯皮,都没空来给他补课,正好给了沐言祖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处理一些事。
最近沐言祖的运道极为诡异,怎么个诡异法呢?
时间太靠前的暂且不论,首先从他身为一个脉流境,却被塞进了洗骨境的队伍里说起。当然了沐言祖自己也知道,这是因为罗院长没能从他身上看到应有的利用价值,感觉前期投入都喂了狗,恼羞成怒给他穿小鞋。嗯,前因后果都有了,逻辑正常,没毛病。
第二是和顾忘尘一起去青楼会线人,却误入拥有夺命歌声的竹里海,遭黑花竹林袭击,最后好运遇上城主大叔救场。
第三,守护露玄元参的大妖摇身一变,变成了受伤的通灵境大佬,而他们这边所有的祭庙境高手都被山谷禁制传送离去。
第四,大蛤蟆把他当成天材地宝护着,自己学院的带队讲师席路却莫名其妙想杀他。
还有就是处理一下因为在司空
讲师那里胡诌导致的东窗事发,无意触发祝叙安的时光遗言,和祝一打了一架,被昔时明月拉进祝一的记忆,涯梓以此为跳板入侵他的梦境空间,害得他直接睡了一个月,差点错过半年测……
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捋起来,可以看出沐言祖这段时间的经历着实丰富多彩……好运和噩运相互交错,称得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因此问题来了,若沐言祖没有好运地化险为夷,那么那些噩运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足以让他翘辫子,偏偏溯本追因的时候,每一件事都可以找到合乎逻辑的解释。
足以让人送命的噩运,合乎情理的根本原因。
卧槽这尼玛妥妥的无名间的诅咒啊!
遂沐言祖暂且放下其他,把解决无名间的诅咒列为头等大事。
“郑黎长老受那次事件影响,被永久驱逐出长老会,此后再没出现过。有人说他闭了死关,也有人说他早就离开了学院。”
“洛长老常年闭关,本就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连长老会都基本缺席。”
“还有崇铭、温之书和楼思思,也许久未曾露面了……”
卿祈正在念秦衣送来的情报,琢磨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意味:“振羽除外,按照其他人所了解的‘真相’,余淮他们都应该算是英烈吧,怎么引荐人不是闭关就是消失?”
“应该说是几乎消失,谁能证明他们是真的闭关呢?”沐言祖的手在面前的一堆脂粉盒子上点过,全是细雪阁刚出的新货,其品种之全足以让任何一个见到它们的女人疯狂。他拿起其中一个打开,沾了点脂膏往自己脸上抹去,一边道:“除了司空讲师,其他几人我们可是一个都没见过。”
侍渊嘴角抽搐地看沐言祖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动作极为娘炮,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旁边的卿祈一脸视若无睹,反而衬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
“你怎么看?”卿祈突然询问侍渊的想法。
“我?”侍渊努力把注意力从沐言祖身上挪开,道:“我想,这么长时间没人见过他们,他们该不会遇害了吧?”
“英雄所见略同!”沐言祖拿起另一个盒子继续涂抹,夸人不忘自夸。
“那我们的线索岂不是又断了?”卿祈闷闷地道。
“或许可以从洛桑下手。”旁边的桌上,偃甲鸟嘴巴一张一合,传出公仪澈的声音。“余淮的引荐人洛长老不就是她姐姐吗?”
“对啊!”卿祈恍然大悟。
“还有余讲师,同样是姓余,我很难不把他们联想到一起。”沐言祖道。
侍渊:“你怀疑背后推手是余瑟瑟?”
“只能说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背后推手想通过我弄清楚十三年前的事,就不可能离我太远。直接跟踪是最蠢的,他一定拥有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我身边,还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身份,这样的人,我身边可不多。”
卿祈想起了沐言祖第一次进迷仙引时,余瑟瑟的自言自语,深以为然:“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然是钓鱼喽。”沐言祖拍拍脸颊,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来,他
必须主动出击。
“主人。”房门被人敲响,是祝一的声音。
映海学院不允许学员们带随侍和暗卫,但今天大家都出去实战考核了,学院里没几个人,正好方便祝一偷偷摸进来。
“进来进来。”
沐言祖转过身,今天第一次看到他正脸的侍渊眼睛都直了。
“见过……”祝一推门进来,正想规规矩矩行个礼,余光扫过屋内,还没来得及惊讶两个飘在半空的陌生灵体,就被另一个人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双目几欲脱框而出,“安,安……”
这怎么可能?!
祝一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但接着又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到截然陌生的表情,蓦地反应过来,目光凌厉:“你不是安少爷!你是谁?”
“这么快就认出来?难道我办得不像吗?”沐言祖皱眉,转身凑到镜子面前细看。
“脸是挺像的,可能是气质问题。”卿祈点评。
“你对少爷二米八的气场有什么意见?”沐言祖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卿祈深知他的不要脸之突破地表,明智地没有接话。
侍渊讶然于他这一手堪比人[皮]面具的易容术:“你真的没学过改容换貌的秘术吗?”
沐言祖笑眯眯地道:“你一直盯着我,我用没用你会看不出来?”
侍渊点头:“你这手艺不错,人[皮]面具会在脖颈耳后留下痕迹,秘术会在脸上留下灵力气息,你的易容术则完全没有这两个缺点,想来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你的真实面目。”
完全状况外的祝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沐言祖仍然不敢相信,怔怔地问:“你是……沐言祖?”
沐言祖啧啧,眉梢轻挑,嘴角弧度上扬:“刚刚还叫主人呢,现在又连名带姓地喊上了?”
真的是他!
“我是按照时光遗言中的影像易的容,这里就你最熟悉祝叙安,来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的?”沐言祖对祝一道。
记忆中的容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生动灵活的样子就仿佛他还活在人世间,祝一眼眶有些温热,他闭了闭眼,缓和了下情绪,低声道:“很像……只要您举止方面再注意一点,就真的和安少爷一模一样了。”
“那就走吧,去映海城吃午饭,顺便看看能钓出什么样的鱼。”沐言祖拍拍手道。
恰在此时,顾忘尘找上门来,顺便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和罗院长手下的老家伙们扯皮了两天,嗓子都讲得冒烟了,还是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顾忘尘心里有些愧疚,早知道姓罗的这么不要脸,他就不把露玄元参上缴了,留着给言祖不是正好?
“言祖,姓罗的这下是明目张胆地在针对你了,我们得抓紧点,尽快把你弄进映水阁……叙,叙安哥哥?”
顾忘尘进门的一瞬间就愣住了,下意识脱口而出。
卿祈&侍渊&祝一:???
沐言祖:哦吼?
人在家中坐,鱼从天上来?
第189章 不为人知的孩子
顾忘尘瞳孔一缩,惊觉自己失言,然而沐言祖身形一闪,风行无踪发动,右手揽上他的肩膀,快速断去他跑路的可能。
“来来来,兄弟,咱们好好聊聊,这个叙安哥哥是几个意思?”沐言祖顶着祝叙安的脸,神情扭曲,表情控诉,“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
顾忘尘一失足成千古恨,沉默是他最后的挣扎。
沐言祖不满:“你们怎么都这样,一个二个这也不说那也不说,是不是非要等哪天我被坑死了才肯去我坟上说!”
桌上的偃甲鸟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就是个摆件;祝一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卿祈和侍渊老早发现了顾忘尘的到来,早早地钻回长命锁和黑玉内,虽然相比祝一,顾忘尘和沐言祖的关系要更亲近一些,但侍渊存在特殊,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这几只原本都在坐等沐言祖从顾忘尘那里套出点有用的消息来,结果此话一出,纷纷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顾忘尘忍俊不禁:“怎么就会坑死你了?”
沐言祖撇去自己的化险为夷,和那些实在不能说的,把这段时间来的倒霉事件一一列举出来,顾忘尘一听,琢磨着是有些不对劲。
眼见他开始动摇了,沐言祖再接再厉:“况且,就算余讲师如你所说没有害我之心,进了无名间这个是非地,我的生命还有保障吗?”
顾忘尘身体一顿,暗暗吃惊,他居然知道是余瑟瑟在背后筹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沐言祖道:“我这人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起码在你说要和我结拜时,我相信你是诚心的。”
还要这段时日来的各种劳心劳力,顾忘尘是真的把他当兄弟看。
“传闻进了无名间的人,通常活不过半年,你也想让我步其他人的后尘吗?”
顾忘尘数次张了张口,心里矛盾极了,过了好久,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映水阁事务繁多,小叔很忙,所以我小时候,差不多是余淮哥哥带大的。”
沐言祖问:“那你父母呢?”
“顾家早年遭遇灭门之灾,只剩下我和小叔两人相依为命。”顾忘尘语气淡然,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赘述,接着道:“余淮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人,无论天赋、修为、意志还是担当,时至今日都无人能比。”
“遗憾的是他和余家的关系不怎么亲近,才会在入学的时候出现纰漏,进了十区。”
现·十区学员沐言祖:……
“小叔不忍天骄蒙尘,亲自来瀚海院邀请他进映水阁,奇怪的是,他拒绝了。”说到这里,顾忘尘皱了皱眉,至今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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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阁主好意,余淮心领了,只是小子资质平平,不忍给映水阁抹黑。”
顾子非笑道:“映水阁不收庸人,我既来寻你,你便有这个资格,这一点,不是你背后的势力能决定的。”
然而余淮还是摇头拒绝。
顾子非看向不远处正在逗弄小忘尘的崇雪枫几人,问:“是因为他们吗?”
余淮和他几个兄弟的事,
顾子非也有所耳闻。
“差不多吧。”余淮淡淡地笑了,“他们才是真正有资质进映水阁的人,只是卒遇飞祸,暂不得志而已。”
顾子非:“你有没有想过,只有你变得更强,才能更好地帮助他们?”
余淮轻摇首:“若是那样的帮助,他们各自的家族,都可以比我做得更多。”
顾子非沉默。
“我曾经也和他们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蒙恩师指点方得解脱,不再自锢于狭隘之心境。如今,不过是把恩师的这份德泽传递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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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劝说不能,只得放弃。”顾忘尘道,“我小时候不懂事,觉得是雪枫哥他们拖累了余淮哥哥,就跑去他们面前,说了些……很不好的话。”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雪枫哥他们好像都变了,尤其是鹤凡哥,不再整日买醉,每天按时上课,空了就抓紧时间修炼,哪怕他的经脉受损,一有灵力进入就疼痛难忍,他也都坚持了下去。”
再往后的事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天骄陨落,明珠破碎。
“余讲师和余淮是什么关系?”沐言祖问。
顾忘尘:“她是余淮哥哥的亲姑姑,整个余家,只有她才是真正地关心余淮哥哥。”
“只有她?”沐言祖问,“那她的孩子呢?”都说稚子学人,亲娘如此关心一个人,她的孩子还会仇视余淮不成?
“说什么胡话?余讲师没有孩子,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她一直对余淮哥哥视若己出。”顾忘尘轻轻拍了他的脑门一下,道。
“没有孩子?”沐言祖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余讲师元阴已破,且观其骨架,明显是生过孩子的。”
这下换顾忘尘惊讶了,他神情严肃,认真道:“你确定?可所有人都知道,余讲师没有孩子,她甚至没有嫁过人。”
沐言祖笃定点头:“我不会看错的,你若是不信,去普通人里随便去找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一样可以看出来。”
修行者以灵力和气血来观人,常常会受到丹药和法宝之类的影响,判断有所出入;医术则不然,它讲究望闻问切,人的面相、脉息、骨骼、血肉……很少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这几百年来医修倍受打压,世人只知丹术不知医术,才会使得沐言祖从众人中脱颖而出,一眼看透余瑟瑟的底细。
“可余讲师身边从未出现过陌生孩子……”顾忘尘皱眉沉思,蓦地,他想到了什么:“难道是……!”
沐言祖忙问:“是什么?”
顾忘尘呼吸略微急促,四下看了眼,余光扫到角落里的祝一,先前说了那么多沐言祖都没让他回避,想来是可以信任的,遂压低声音道:
“余家历代都会送一名女子进宫,与泓明皇室维系姻亲,但有个小道流言,说现在的皇贵妃并不是余家原本准备的那个,她是替嫁的。”
其他人:……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沐言祖舔舔嘴唇,小声道:“你想说,余家原本准备那个女子,是余讲师?”
“像余家这种大家族,族人的婚配都是有明确记录的,尤其是直系血脉,为了家族血脉不被混淆,昨晚上在哪里鬼混都有人跟着记录。”顾忘尘道,“你说余讲师生过孩子,但是余家又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出来,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小道传闻。”
房间里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沐言祖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动,突然道:“祝一,把你旁边那个花瓶里的卷轴拿过来。”
祝一依言照做。
顾忘尘终于有机会询问:“他是谁?”
“他叫祝一,是祝家的人,现在是我的暗卫。”沐言祖给他介绍。
顾忘尘:???
这句话槽点太多他实在不知该从何问起。
“……城主府的那个祝家?”
沐言祖把卷轴放在桌上,“哗啦”一声展开:“就是祝叙安那个祝家。”
顾忘尘更懵了,为什么祝叙安家的人现在成了你的暗卫?
卷轴上内容不多,却是沐言祖从各处寻来的余淮等人所有的资料。
——
余淮,生父泓明王朝余家余信河,生母不详。
崇雪枫,生父风雪山庄庄主崇恪,生母西海王朝大公主孟玉儿。
楼鹤凡,生父玄鹤楼楼主,生母不详。
祝叙安,生父映海城城主祝长风,生母映海学院讲师司空安。
温衡,生父云溪王朝温将军,生母早逝。
郑羽,……
——
“你们说,余讲师那个没人见过的孩子,会不会就在这几个人里?”沐言祖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顾忘尘那个小道消息属实,能让余家放弃将余瑟瑟送进皇室,转而选了另一名女子代替,最大的可能就是:余瑟瑟当时已经怀有身孕!
“……而且孩子的父亲,家世背景极为普通,所以才会被瞒得死死的,这么多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顾忘尘嗓子干涩,明知这听起来天方夜谈,却不得不顺着沐言祖的思路推断下去。
“普通?”沐言祖眨眼,“可他们几个的家世好像都算不上普通吧。”不然也进不来映海学院的十区。
“家族试炼。”顾忘尘道,“有的家族为了锻炼继承人,会让他们隐瞒自己的身份出门游历,在此期间,家族不会为他们提供任何帮助。如果余讲师的夫君,刚好处于这样的历练中,就说得通了。”
沐言祖了然,接着分析:“这六个人里,崇雪枫和祝叙安的生母都有明确记录,有迹可循,余讲师是余淮有血缘关系的亲姑姑,排除掉这三个……”
“是四个。”侍渊的声音突然在沐言祖脑子里响起,“混血种的血脉极不稳定,要么极强,要么极弱。所以,如果母亲是人族的话,只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类母亲遭受极大的损伤,一种就是混血孩子生命气息太弱而早夭。”
振羽和余瑟瑟都不符合这两种可能,因此她们绝不会是母女。
沐言祖把侍渊的话复述了一遍,沉吟:“那么……楼鹤凡和温衡,谁才是余讲师的孩子?”
第190章 一夜飞升的吃人草
接下来几天,沐言祖一有空就顶着祝叙安的脸在映海城里招摇过市,这里摸摸,那里杵杵,智障得仿佛地主家的傻儿子。
结果鱼塘里还是只有一条顾肥鱼。
直到顾忘尘拐着弯地提醒他:“叙安哥哥小时候性子有点孤僻,天天缩在家里基本不怎么出门。”不然祝城主也不会动了把他送到学院来的念头,就算是城主府门口的小摊贩,也不见能认出来这位传说中的城主府小少爷。
沐言祖:“……”
你特么不早说!
这次和顾忘尘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洛桑。
顾忘尘道:“此番能夺回露玄元参,全靠你劳苦功高,可惜罗院长那老不要脸的……”
“咳咳!”洛桑重重地咳了两声,示意他注意言辞,然后对沐言祖道:“忘尘找我商量了下,我们都觉得不能让有功之人白白出力,所以帮你另寻了个奖励。”
……
映海学院有座灵草园,由洛长老坐镇,她还是《稀有灵植理论知识大全》这门课的讲师,但洛长老闭关,这门课程变自习的同时,灵草园也暂时关闭。
洛桑说的奖励是灵草园里一棵灵息木。
关于灵息木的作用,这么说吧,吃一颗灵息木上的灵息果,效用堪比同时吸干十个上品灵池内的灵气。
“姐姐尚未出关,我没有权力直接给你灵息果,但我有进灵草园的通行玉珏,趁着其他人都不在学院,你抓紧时间去灵息木下打坐修炼,效果同样比去灵池好。”洛桑递给他一枚玉珏,道。
“嗯那个,灵息果熟透了以后会自动脱落,遇土而化,你既然在里面修炼,就得时刻注意着点,趁它落地前赶紧用竹篓接住,这样等洛长老出关以后也不会浪费太过。”顾忘尘把头扭到一边,颇有些不自然地道。
洛桑:“……”
顾忘尘大概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等偷鸡摸狗的事,现在虽然只是提点,但也足够让他尴尬得用脚抠出一座九层玲珑宝塔了。
洛桑嘴巴微张,转念想到沐言祖遭遇的种种不平待遇,到底还是假装没听见。
罢了罢了,大不了今年她的灵息果份额少拿点。
“咳,灵草园中心有一间树屋,那是姐姐闭关的地方,你去的时候绕着点走,别把她吵醒了。”
看得出来,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干,为了补偿沐言祖,她和顾忘尘是真的很努力了。
……
两人站在无名间门口,目送沐言祖离去。
顾忘尘转头问道:“我一会儿要去书房整理给言祖补课用的典籍资料,你呢?”
“补课?他半年测不是都过了吗?”洛桑微微偏头,旋即想到什么,眉心紧拧,“你给他猜的题?!”
“欸~我凭本事猜题,他凭本事背题,可没有违反校规啊。”顾忘尘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冲她眨眼。
“你就仗着全院只有你能猜题乱来!”洛桑贝齿轻咬下唇,闷声道,“那你现在又弄什么补课,继续给他猜题啊。”
顾忘尘右拳抵在下颌上,低笑道:“明知故问。”
“又给他猜题,又给他补课,还让我送他去灵草园修炼……你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洛桑帮他把用得到的书从架子上拿下来,一边问道。
“他是我兄弟,力所能及之事,帮帮怎么了?”顾忘尘拉开椅子,坐到桌前,抬头问她:“你呢?还不回去?”
洛桑停下手中的动作,凉凉地睨了他一眼:“顾忘尘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让她不经过姐姐的同意私自把通行玉珏给别人已经很挑战她的底线了,现在还想让她回去?回去干嘛!给他把风吗!
顾忘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连连赔笑:“对不住,我忘了。那你……这几天就先住这儿?空房间还有很多。”
“你呢?”洛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我就没那么闲的命了,小叔闭关,映水阁那边的事基本都是我在处理,现在又多了言祖的事……”顾忘尘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
洛桑背对着他,右手轻轻搭在胸口,深吸几轮,鼓足了勇气低声道:“……我最近,事情不是很多。”
顾忘尘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嘴角不自觉扬起,复又很快压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道:“那正好,情报堂那边最近事情也很多,你很久没见闻人了吧,她很想你。”
洛桑嘴唇抿起,美若冰雪的脸庞染上一层失望,旋即很快被她压下,徐步走出书房:“我出去看看。”
脚步声逐渐远去,顾忘尘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眉心拧起,他把脸深深地埋在掌心之中。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自私……”
“忘尘!!”
脚步声去又复返,洛桑几乎是跑回来的。
顾忘尘用力抹了把脸,平复了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像往常没什么两样:“怎么了?”
“你过来。”
……
顾忘尘跟着她来到三层的小阁楼处,钥匙插在门上,应该是忘了拔,推开房门——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睛在看着他!
里面密密麻麻摆了一阁楼巴掌大小的布娃娃,地上床上桌上架子上……到处都是。
天窗被帘布遮得严严实实,布娃娃们耳边别着各式各样干枯的花儿,脑门上有个线条诡异的图案,颜色已经很浅了。
顾忘尘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这……”
“我看过了,所有布娃娃脑袋上都有一个针孔大小的洞,里面还残留着一丝煞气。”
布娃娃,针孔,煞气,干枯的花儿……
洛桑脸色古怪,“你这个结拜兄弟,好像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正派。”
顾忘尘:“……”
……
……
沐言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阁楼被人看光,他拿着洛桑给他画的简易地图,看着面前与天接壤的草海,陷入了迷茫。
说好的穿过这片树林就可以看到挂着灵草园牌匾的大门了呢?这是哪?
转头一看,来时的树林也不见了,一眼看去还是腿高的草海。
“……”
沐言祖闷不做声往前走,同时心里默默计时,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周围的景色还是和原来一样,也不知是这片草海太大,还是他一直在原地打转。
“你是不是,闯进了什么幻境里?”黑玉里传来侍渊迟疑的声音。
“不可能。”卿祈从长命锁中飞出来,坐到沐言祖肩上,“幻境基于符阵施展,可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符阵的气息。”
没有符阵,又看似幻境……
沐言祖想到了什么,卿祈说着说着自己也意识到了,两人异口同声道:“是镜花水月界!”
不是迷仙引那种冒牌货,是真正的镜花水月界!
“我怎么进来的?”沐言祖百思不得其解,镜花水月界的入口不是哪个村的村口,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入,如神药谷**阁的地下,小镜湖倒影空间,和半月楼镜中世界,都需要特殊的契机抑或开启方式才能进入。
可他先前明明什么也没有碰到啊,就单纯地往前走而已。
……
……
“咔哒。”
顾忘尘动作僵硬地带上门,把几十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关在屋内。
两人沉默走下楼,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洛桑忍不住打破沉默:“还真是……挺不可思议的一个人呢。”
谁能想到这个每次看到她都会主动打招呼,看上去相当清风朗月的小学弟,背地里居然会用布娃娃诅咒人呢?
顾忘尘实在无力替他辩解。
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背地里用布娃娃诅咒人?这心眼儿得多小啊!
“说起不可思议,你有没有提醒过他‘那个’?”洛桑突然想到了什么。
顾忘尘闻言,身体蓦地僵住。
“……”洛桑瞪大了眼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能忘?!”
顾忘尘来不及解释,脚下生风,身形闪烁,快速朝灵草园的方向跑去,洛桑赶忙跟上。
半盏茶的时间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学院后山森林深处的灵草园。
三人才能合抱过来的粗壮枝木扭成一个半弧,枝干上垂下几条藤蔓,挂着块象牙色的牌匾,上书“灵草园”三个大字,走过这道天然形成的门扉,就是灵草园的地界范围。
洛桑伸手往前一送,前方的空气中骤然显现出一道半透明的防护罩,“还是我离开时候的样子,没有人进去过。”
心里头那一点点侥幸彻底破灭,顾忘尘扶额,无声呻吟,这么小的概率都能叫他撞上,也是没谁了。
“反正也来不及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看沐言祖能否闯过这一劫了。”洛桑道。
顾忘尘叹息,万万没想到千辛万苦熬过了半年测,最后却在这里崴了脚,莫非言祖命中注定与映海学院无缘?
洛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说不准这是他的机缘呢?也许他明天就可以出来了。”
顾忘尘知道她说的不是没可能,却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
“那可是一夜飞升的吃人草啊……”
第191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当你被困茫茫草海,上下无路,四方无尽。
你选择寻找出路,还是原地放弃?
一般人或许就这么两个选择了,但沐言祖是谁?“一般”这两个字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遂,路子很野的沐言祖开辟出了第三个选择。
他烧了这片草海。= =
卿祈&侍渊:……
可就在沐言祖刚烧出一块不大的圆形空地时,脚下蓦地湿润,坚硬的土地也变得软和。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草海变成了真·草海!火烧是不成了。
沐言祖:……
麻痹贱人!
“这草海是活的?”卿祈摸索下巴,微微讶异。
草海的变化勾起了侍渊久远之前的记忆,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了,从黑玉中飞出,朗声大笑:“小鬼运气不错啊!”
“前辈!”沐言祖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出来了,万一被别人看到……
侍渊摆摆手,混不在意:“放心,那家伙不会同时让两个人进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卿祈问道。
侍渊点头:“你们可曾听过,真意通明草?”
真意通明草不是草,他是生灵的一种,代代单传,唯有上一只真意通明草死后,世界才会诞生出另一只真意通明草。
“若能得到真意通明草的青睐,你将获得天大的好处。”侍渊道。
沐言祖问:“什么好处?”
“凝、聚、真、意。”侍渊一字一顿地说。
卿祈被这逆天的好处震得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真的?!”
侍渊点头:“在我那个年代,出现过一只大成的真意通明草,据说他曾帮助过一位修天地的剑修凝聚剑意。”
卿祈脸上震惊更上一层楼,沐言祖蹲在旁边,嘴里叼着根草叶,不屑撇嘴:“我又不是剑修,他能凝聚剑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意并不仅仅指剑意,”卿祈给他解释,“所谓‘真’,指的是‘万物之本真’,剑意、刀意、拳意、煞意和水意等,都可以归纳到真意里。真意和领域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侍渊补充:“但现在有了真意通明草,不可求也能肖想一下了。”
可惜沐言祖的火气已经被之前数个时辰的“鬼打墙”磨到了一个临界点,闻言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冷冷地嗤笑:“您老还是先肖想一下该怎么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吧,什么真意,谁爱要谁要去!”
侍渊:???
侍渊:“那可是真意通明草!不是路边的野花野草!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你就说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吧。”沐言祖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侍渊:“……不知道。”
沐言祖吐出嘴里的草叶,腹诽果然还得自己想办法,他站起身拍拍校服下摆的褶痕,道:“照你的说法,那个真意通明草是活的,可以听懂我们说话是吧?”
“……应该是。”侍渊下意识回答。
“那么让小爷在这兜圈子也是他故意而为了,没准还在背后笑得挺开心?”沐言祖垂眸,往手心吹了口气,腕上银镯流光一闪,弑生枪出现在手中。
侍渊心底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仗着自己是真意通明草,就随意戏弄别人,反正他是可以凝聚真意的大宝贝,被戏弄的人基本也不会真的生气……”沐言祖凉凉地说着,眸中闪过一抹戾气。
“可惜你他妈算计错人了!”
此话一出,沐言祖右手紧紧握住弑生枪,刷地往旁边一甩,黑色的雾气从枪尖溢出,以他脚下为中心,沿着周遭草海向外扩散。
阴噬雾!
沐言祖的胸怀具有很好的弹性,大的时候吧能容纳百川,小的时候又连根针都戳不进去。
一开始他以为无边草海是这个镜花水月界的特性,想的也仅仅是把草烧光了找出口,结果草地变沼泽,侍渊说这里有个活物,在操控着这一切。
沐言祖的理智登时就断线了!
少爷我他妈居然被人玩儿了?!!
羞恼、愤怒、不甘、忿然……种种情绪杂交在一起,沐言祖已经完全无视了真意通明草能带来的好处,满心满眼要那个胆敢戏弄他的家伙好看!
恰好这里除了他没第二个人,沐言祖直接甩出了阴噬雾。
不是可以用水来阻止他火烧草海么?那这次他用阴噬雾,看丫的能怎么办!
这可是渡澜界排行第二的禁物呢。
卿祈&侍渊:……
真意通明草果然阻止不了阴噬雾,大片生机被吞噬一空,茫茫草海化为一片枯枝废墟。
阴噬雾吞到最后,真意通明草再也按捺不住了,从藏身的草海里跳起,猛然一跃奔向一片水池——那是出口!
真意通明草想逃,但沐言祖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以偿?
先前不知道这片草里哪颗才是他的真身,不好动手,现在他自己跳出来了……
沐言祖嘴角邪邪地勾起。
御草木之术!
尚未被阴噬雾吞尽生机的草叶顿时疯长起来,伸向跃到半空的真意通明草,似乎怕真意通明草跑了它们难逃被阴噬雾吞噬的悲惨下场,这些普普通通的草叶抓得那叫一个积极,御草木之术几乎只是轻轻推动了下,它们就使出当初破土而出的气力(换成人的话那就是吃奶的力气=v=),誓死抓住真意通明草。
麻痹抓住这个差点害死我们的小贱人!别让他跑了!
……
半盏茶的时间后,被捆成粽子的真意通明草哭唧唧地认怂,表示只要放了他,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旁边,阴噬雾咻咻咻地飞来飞去,虎视眈眈,口水横流。
卿祈:“……好弱。”
侍渊道:“真意通明草的战斗力本就不强。”想想又感慨了句,“不过这只确实是我见过最没骨气的一只。”阴噬雾随便吓吓就把它从藏身处惊了出来,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家伙就投降了。
真意通明草顿时哭得更凶了。
他也很委屈啊!从未见过这么不把他当回事的人类!一言不合就用那团诡异的雾气威胁他。
这只真意通明草年岁不大,资历尚浅,认不出阴噬雾的存在,只是看到它横扫之处,生机尽无,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他原本以为这团怪雾已经够可怕了,离近些才发现,这个不把他当回事的人类,身上竟然透出一种叫他极为恐惧的气息,比怪雾还要可怕!
生生不息诀:吸溜。
真意通明草悔不当初,早知道这家伙这么不好惹,他就是饿死也不会把他们拉进自己的小世界来。
嘤嘤嘤。
体内生生不息诀不断传来渴望的情绪,激动程度不亚于见到贺雪舟,外面真意通明草又哭个没完,沐言祖耳边嗡嗡作响,一个头两个大。他拿生生不息诀没办法,只能把气全撒到了真意通明草身上,烦躁道:“闭嘴!再哭我真吃了你!”
阴噬雾凑上来卖乖:我也想吃。
真意通明草:qaq
“前辈,你说的那个剑修,后来怎么样了?”沐言祖问。
“后来……”侍渊心头猛然一跳,他想到了什么,“你怀疑真意通明草有害?”
“起码我不相信这破草真的有这么无私。”沐言祖冷冷地道,还在介意自己先前被戏弄的事。固然真意通明草能带来无限好处,可凝聚真意这种事,自己都很难做到,遑论帮助别人?
卿祈:“你觉得真意通明草凝聚的真意不是真的?”
“不,真意或许是真的,不然这么多年来早被揭穿了,但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有点得不偿失。”沐言祖神色冷冽,“说!把我拉进来干什么?”
“我,我只是太饿了……”真意通明草哭唧唧地道,“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打你的注意了呜呜呜……”
“饿了?”侍渊和卿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大声问道:“你吃什么?!”
真意通明草缩成一团,两根草叶宛若手指,搅在一起不住转动:“我,我帮你们凝聚真意是会消耗我自己的精气的,所以一般都会吸一点生机作为补偿……真的只是一点点!”
论起真假参半的说话技巧,沐言祖可太懂了,他直接拆穿真意通明草:“一点点?是被你吸得只剩下一点点吧。”
真意通明草整只草叶都焉了。
用大量的生机来换取真意的凝聚,这无异于是在以命作交易。侍渊心里十分后怕,庆幸沐言祖没被好处迷了眼,警惕之心仍在,若凝聚真意的代价是死亡,那这种真意,不如不要。
不管什么,都得活着才能享受。
“你确定你只要生机?”沐言祖摸索着下巴,面色古怪地问道。
真意通明草小声回答:“只有生机才能弥补我损失的精气……而且就算有我的帮忙,也不是百分百能凝聚真意,我只能起到一个引导作用,最主要的还是得靠你自己。”
“那就没问题了,来,帮我凝聚真意!”沐言祖一甩衣摆,席地坐下。
侍渊:???
不是,明知凝聚真意会损失大量生机你还…………等等,生机?
侍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乎……生机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生气?
沐言祖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损失点生气就可以凝聚真意,这买卖太划算了好吗?不就是生气嘛,手握生生不息诀,沐言祖表示这玩意儿他要多少有多少!
真意通明草在被抓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血本无归的准备,招惹了这么一尊煞神,别说弄点生气吃饱肚子了,估计还得掏空自己奉献。
他认命地感应了下沐言祖的体内的情况,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目前看来,你体内有两种真意种子,枪意和草木之意,你想凝聚哪种?”
沐言祖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真意通明草:!!!
第192章 外甥肖舅
全,全都要?!
真意通明草这下是真的想哭了,下半身一软直接跪下。
“大人,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只能助你凝聚出一种真意雏形来的!”
沐言祖看上去很是意外:“你不是可以靠生机来恢复?”
真意通明草:???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您……愿意让我吸收您的生机?”
“老老实实帮我凝聚真意,你想要多少生机少爷我都可以给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招……”说到这里,沐言祖示意了下旁边飘着的两只灵体,眼睛眯起,语气危险:“他们可都盯着你呢!”
真意通明草:qaq
不,不敢。
……
……
灵草园外,顾忘尘和洛桑已经等了三天了,沐言祖还是没有出现。
“都怪我,明知道他最近运气不好,还让他来这里修炼……”顾忘尘抱头掩面,第三十九次懊恼出声。
洛桑不大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能干巴巴地重复:“……你也不是故意的,只能说沐学弟命中注定有此劫吧。”
五大院有八大不可思议,其中之一就是沐言祖如今深陷在内的——一夜飞升的吃人草。
映海学院的灵草园外有一片隐藏空间,里面是无边无际的草海,会随机将路过此地的学员吞入其中,故名:吃人草。
有的学员被卷入后,一天就可以出来,而有的却得一年后才能出来。巧的是,所有一天后出来的学员,都莫名觉醒了一种真意,此后修行畅通无阻,同辈中少有敌手;而一年后才出来的学员,不仅什么都没得到,还因为无故旷课一年被学院劝退。
因此,这里也被叫做,一夜飞升的吃人草。要么一步登天,要么坠落尘埃。
一天的期限已经过去,想来沐言祖并没有成为那幸运的一步登天者,顾忘尘不肯放弃,又等了两天,灵草园外依旧没什么动静。
顾忘尘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十指交叠抵在唇边,面色凝重,沉思许久,他缓缓开口:“洛桑,帮我个忙。”
洛桑心里十分纠结,站在理性的角度上,她应该拒绝,因为顾忘尘想做的事绝对会触犯校规,这势必触碰到了她的原则底线;可站在感性的角度上……
“我不想让你为难,可小叔不在,我能找的只有你了。”顾忘尘说道,脸上露出少见的为难之色。“言祖此次被吃人草缠上,都是我不够警醒。他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我的过错,毁了他的前程。”
洛桑垂眸静默,良久才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听到她答应,顾忘尘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眼中歉疚一闪而过:“你能不能假传一份洛长老的口谕,说言祖被她带在身边闭关修炼,这样他就不算无故缺席旷课了。”
唯有搬出洛长老,才不会有人敢去验证这个理由的真假。
洛桑缓缓点头:“嗯。”
假传姐姐的口谕,她还可以接受。
恰在此时,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里面吹来徐徐冷风,一道人影从里面落下。
“谁?!”
顾忘尘和洛桑警觉戒
备,定睛一看,纷纷大吃一惊。
“言祖?”
“沐言祖?”
这时,灵草园内传来一声冷哼,庞大的灵力气流席卷而来,涌向半空中的裂缝。可惜裂缝关闭极快,灵力气流汹涌而来,却扑了个空。
(真意通明草qaq:嘤。)
“好强!”脑海里传来侍渊的声音,“这个人的实力,绝对在祭庙境以上!”
“祭庙境之上?”沐言祖瞳孔微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回道:“那岂不是通灵境?”
“通灵境相比祭庙境,增长的并不只有灵力,最重要的是精神力。粗略估计,这位应该是半步通灵吧。”侍渊道。
那也很恐怖了……
沐言祖暗暗咋舌,转头一看,顾忘尘和洛桑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沐言祖:???
这时,灵草园内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空灵清透,却无端让人感觉有几分冷意:“你们三个,进来吧。”
……
哗——
澄净的茶水从壶口淌出,流进整齐摆放的白玉瓷杯里。
蓝裙丽人动作优雅地放下玉丝镶帕石细颈瓷壶,把其中一杯推向沐言祖的方向,柔声道:“来。”
沐言祖双手接过白玉瓷杯,浅酌一口,脸上扬起乖巧的笑,夸赞道:“好喝,洛长老的手艺真好。”然后暗地里偷偷看了眼旁边埋首不敢作声的两人,心里紧张地流下一滴冷汗。
“这孩子,叫什么洛长老,多生分呀,叫姨。”洛清幽掩唇轻笑,又给他续了一杯,道:“这是灵息木的叶子泡的灵茶,你多喝点,一会儿再去灵息木下面修炼,效果更加事半功倍。”
沐言祖胆战心惊地接过洛清幽的好意,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谢,谢谢洛姨。”
他没记错的话,顾忘尘和洛桑让他来灵草园借助灵息木修炼一事,应该是瞒着洛清幽进行的吧?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洛长老。
传闻中,洛长老实力强大,单枪匹马力挫十位讲师的联合阵法不在话下。
传闻中,洛长老把胆敢昧下洛桑奖励的某长老一路从学院东门打到西门,脾气暴躁,极为护短。
传闻中,洛长老是长着三头六臂的母老虎,可以一脚踢飞整座学院山头……
和蔼可亲的美貌长老注意到他的目光,浅浅地笑了下,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沐言祖赶忙低头灌了一大口茶,心里紧张极了。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你们也不自在,就留你们几个小家伙自己玩吧。”洛清幽体贴起身,临走前还给了沐言祖一枚灵草园的通行玉珏,方便他随时来这里修炼。从头到尾没有给另外两人半个眼神。
她走了好一会儿,顾忘尘和洛桑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的天呐,洛长老修为又进境了,刚刚的气势压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顾忘尘拍着胸口,心里后怕。
洛桑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姐姐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
她一定是听到了两人在灵草园外的小算
盘。
顾忘尘歉然:“对不起,都怪我。”
唯有沐言祖还在状况外:“我觉得洛长老挺好一人啊,怎么你们都这么怕她,还有学院里那些传闻……”害得他也跟着担惊受怕好半天,幸亏他向来深谙卖乖讨巧之道,这才没出糗。
说起这个,顾忘尘脸上相当不可思议:“我还奇怪呢,洛长老素来不待见生人,她怎么对你这么好?莫非你们以前见过?”
沐言祖摇头:“完全没见过。”
洛桑:“那姐姐认识的应该是你家里人,许是看到你的样子,认出了你。”
沐言祖刚想说自己是被收养的,理智悬崖勒马,叫他及时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进学院的,就这么停顿一两息的功夫,他听到洛桑接着说:“都说外甥肖舅,言祖你和副院长长得可真像啊。”
沐言祖:???
他?和世见轩?姐姐你没搞错吧??
他虽然叫世见轩舅舅,可他们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
顾忘尘刚出关不久,还没见过世见轩,闻言奇道:“副院长?我们学院什么时候……”突然,他面色有些不适,手指抵在额头揉了揉,半垂的眸子中一片混沌。
“忘尘?”洛桑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遭!沐言祖心里咯噔一声,他清楚世见轩这个副院长的身份到底有多水。顾忘尘从小在映海学院长大,该不会是注意到世见轩身份的怪异之处了吧。
“没事。”顾忘尘很快回神,面色如常,道:“只是突然想不起来,副院长到底长什么样了,他这天人合一可真是太厉害了。”
“天人合一?”沐言祖一脸懵逼。
洛桑解释道:“是精神力的一种境界,达到这个境界,如若他不想,哪怕人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感觉不到他,甚至连他的长相也会见过即忘。因为他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他既天地,天地既他。”
卧槽这都可以圆回来?!
沐言祖叹为观止。
侍渊凝思片刻,看出了世见轩这一手段的玄妙之处:“原来如此,他用的是‘固定暗示’。”
“那是什么?”沐言祖和卿祈都没听过。
“关键词是‘副院长’,只要有人提起这三个字,哪怕世见轩没有当着他的面下过暗示,那个人也会在这三个字的影响下,脑海里自动插入一段有关‘副院长’的记忆。如此手段,神乎其技。”侍渊道。
沐言祖恍然大悟,难怪顾忘尘刚刚懵懂了下,想来是在消化脑海中刚被插入的记忆。
“对了言祖,你领悟了什么真意?”顾忘尘问。
沐言祖:???
莫非他在镜花水月界中的事外面的人都可以看到?
夭寿嘞!卿祈和侍渊可是都出来了的!!!
顾忘尘看他这一脸震惊的模样,讶然道:“你该不会什么都没领悟吧?可你不是没待够一年吗?”
洛桑提醒他:“可沐学弟也不是一天就出来了的,他在里面足足待了三天。”
沐言祖更加懵逼了:???
觉醒真意,和他在里面待几天有什么直接联系?
第193章 五大院的八大不可思议
洛桑当即给他解释了下传说中一夜飞升的吃人草,沐言祖这才明白觉醒真意和待几天是个什么关系,同时放下心来,卿祈和侍渊并没有暴露。
“我觉醒的是枪意。”
沐言祖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枚小小的半透明长枪显现,细细看去,竟和弑生枪长得如出一辙。
“你擅用枪法,觉醒枪意倒是洽和。”顾忘尘颔首。
沐言祖勾唇,眼角微弯,面上露出满意之色,他的收获可远远不止这些。
真意通明草迫于生生不息诀和阴蚀雾的淫威,给他觉醒的除了枪意,还有草木之意,所以才会在里面多费了点时间。
最叫他惊喜的是,他一直卡着的瓶颈竟然在草木之意凝成的瞬间突破了!生生不息诀从初生晋升到了半步春息,想来再去找贺学长多切磋几回,将生生不息诀彻底稳定在春息境界不是问题。
(贺雪舟背后一凉:阿嚏!)
随着生生不息诀一起突破的,还有他的灵力修为,不再是脉流八脉,而是气浮于表,流凝聚花——两朵脉络花!
是的,不是一朵,而是两朵。
沐言祖自己也不敢置信,侍渊对此现象唯有一个解释:厚积薄发。
沐言祖其实早就到了突破的门槛,只是生生不息诀卡着,他的脉络花才一直没有凝聚出来,积蓄的力量被压在奇经八脉中,长此以往,才会在突破时一举凝出两朵脉络花。
“洛学姐,你们刚刚说的五大院的八大不可思议,另外七个是什么?”沐言祖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别人对吃人草了解不深,他可不一样,那怂货随便吓吓就什么都招了。
所谓的一天和一年,不过是能不能在无尽的草海中找出真意通明草的真身罢了,若能找到,那小怂货就帮你凝聚真意,以此换取部分生机;若不能找出,就只能被小怂货关在里面压榨一年了。
至于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两个固定时间,自然是能找出来的,一天足以,不能找出来的,再给他百八十年也是那样。
该“不可思议”,其本相是大造化的真意通明草,那另外七个,该不会也是差不多的好宝贝吧?
沐言祖:吸溜。
卿祈&侍渊:……
洛桑道:“所谓八大不可思议,指的是一夜飞升的吃人草、不存在的第十一个人、竹里海的夺命歌声、时间静止的旧、半夜敲门的布娃娃、找不到的遗产、血染的倒影之城,和哭泣的鲸灵。其中前两个是在我们学院,另外几个则是分布在其他四所学院。”
沐言祖的美好畅想在听到第二个不可思议以后就碎得稀里哗啦,浑身悚然,后背发凉。
尼玛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有关造化的大宝贝啊!
还不可思议?真的确定不是在闹鬼吗?!
竹里海的夺命歌声他倒是有所耳闻,还亲身体验过,当时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离那破竹林远远的,现在你告诉他,
这样的玩意儿还特么有八个?!
啊呸,是七个!真意通明草那个小怂货不算。
洛桑:“我们五大院每隔一年都会进行一次五院大比,每个学院派出十名最优秀的学员,与其他学院争锋,这事关五大院的名次排序和以后共同争夺资源时的分配问题,所以大家都很重视。我们学院的十个名额,都是从瀚海院和映水阁挑选的,两边名额五五分。”
“既然是固定名额,怎么会多出第十一个人来?”沐言祖问。
“这就是整件事的怪异之处了。”洛桑道,“挑选名额和比赛进行时都没什么问题,可比赛结束一段时间后,学院总会在各种地方发现一具尸体,其身份为当时参加五院大比的十名学员之一,且死亡时间在大比之前。”
“有人顶替了当时参赛的学员?!”沐言祖道,旋即不解,“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兴许有学员没拿到名额,本身又想去呢?”
“若是学院后来彻查时,并没有发现这所谓的顶替人选呢?”洛桑神色凝重,说出的话叫人悚然,“你也知道我们学院规矩很严,假日里或许还有几分松懈,但大比那段时间里,每个学员的行踪都是可以查到的,并没有人员失踪的情况,自然也不存在顶替之事。”
“唯一失踪的,只有早已死去的那具尸体。而顶替他参赛的那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这个人,每年五院大比时都会出现,但在尸体被发现之前,谁也看不出他的端倪。”
“会不会是那个人从一开始就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进入学院?”沐言祖猜测。
洛桑摇摇头:“不可能,且不说我们学院里多是王公贵族和世家子弟,就算他能蒙蔽各家族内部的血脉检测,那骨龄呢?五院大比的设立虽说就这一两百年间的事,但学院特地查了过往一百多届的参赛学员,发现至少从第六届五院大比起,那个人就一直在了,他是如何让骨龄始终维持在招生条件内的?”
沐言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是,是挺诡异的。
第二个不可思议:竹里海的夺命歌声,洛桑讲的和祝长风差不多,都是黑花竹林间的怨魔之海。
“时间静止的旧和竹里海的夺命歌声一样,也是在倚竹书院,如同它的名字,是很早以前就存在的一座旧,它的怪异之处起源于倚竹书院的一次旧校舍翻新,倚竹书院的夫子们,哦,他们的夫子就类似于我们的讲师。”洛桑中途还穿插着一些新词讲解。
沐言祖点点头,示意自己懂了。
洛桑接着道:“有些房屋是倚竹书院刚成立时就在的了,已经很破旧了,夫子们便想推倒重建,结果有一间旧,明明头天晚上已经彻底拆除成了废墟,可第二天大家发现它又恢复了原样,甚至连提前搬出去的书本也都重新摆放在了旧里原来的位置。倚竹书院的夫子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拿这栋旧没辙,就好像它的时间停止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
“半夜敲门的布娃娃在苍肆剑阁,弟子们住的静思山里,那个布娃娃每天晚上都会一间房一间房地敲过去,边
敲边问:‘你们看到我的主人了吗?’”
沐言祖搓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受惊不小:“苍肆剑阁的前辈们不管吗?”
说了这么多洛桑有些口渴,端起桌上凉了的灵茶润口,顾忘尘替她接着道:“怎么可能不管,可那个布娃娃实力强得可怕,又擅长匿踪躲藏之术,根本不和剑阁的前辈们硬碰硬,剑阁的前辈们抓不到它,就只能由着它在那里骚扰弟子们了。有位前辈还说,就当是给弟子们练练胆了。”
沐言祖:……
幸亏少爷我没去苍肆剑阁!!
顾忘尘:“苍肆剑阁还有一个不可思议,和传说中的玉剑魔有关。”
“那个剑心通魔的玉剑魔?一人一剑,横挑九环天九大家族未尝一败的那个?”沐言祖瞪大了眼睛,托顾学霸的福,近来他听到这些渡澜大陆名人轶事的时候,已经不至于两眼抓瞎什么都不懂了。
顾忘尘点点头:“传闻玉剑魔曾经身受重伤,在苍肆剑阁修养,离去时,为了报答剑阁收留之恩,他留下一封手书,上面写着:‘我将我最珍贵的宝藏藏在密室里,谁第一个找到它,谁就是我的继承人。’你该想象得到这份手书到底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之后玉剑魔消失,这份宝藏就成了他的遗产,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而这,也是苍肆剑阁后来能跻身五大院的资本之一。可惜这么多年了,玉剑魔的遗产一直没有人能找到,若非他的手书还在,怕是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苍肆剑阁放出的假消息。”
“没有人怀疑过那份手书的真假吗?”沐言祖问。
顾忘尘笑笑:“你要是有机会见到那份手书,就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会对此传闻深信不疑了。”
洛桑:“想见手书不难,只要成为剑阁弟子,都有机会朝见的。”
沐言祖:“……感觉我这辈子是没可能了。”
“也不一定,此外还有两种办法。”顾忘尘道,“一种是你实力足够强大,让剑阁无法拒绝。”
沐言祖:……
你还是直接说另一种吧。
“还有一种就是……我们五大院每年都会有一次交换生的名额。”说到这里,顾忘尘顿了顿,接着道:“有机会你可以争取下,虽然你不是剑修,但若能朝拜一下玉剑魔的手书,对你的修行也是有好处的。”
沐言祖没怎么放在心上,就罗院长对他那个态度,怎么可能把珍贵的交换生名额给他?
“第七个不可思议——血染的倒影之城,其实很多人都见过,只是大家都没意识到罢了。”顾忘尘突然来了兴致,“给你个提示:乐空学院是一座海上学院。猜猜,你能想到什么?”
“倒影?”沐言祖迟疑地蹦出两个字。
“没错。”顾忘尘点点头,“乐空湾映在海上的倒影,就是传说中的倒影之城。站在水面上看,倒影之城和乐空湾一模一样,但是据有幸进入过里面的人说,它实际上是乐空湾被毁掉后的模样。”
第194章 消失的余瑟瑟
听到这里,沐言祖的第一反应就是镜花水月界,可若仅仅只是个废弃的镜花水月界,似乎也不至于被认作“不可思议”,果不其然,顾忘尘接着说道:
“乐空学院是五所学院中成立最晚的,只有四百年的历史,学院的前身,是创始人乐空仙子的一座府邸,专门收容无家可归身世可怜的小女孩。经过不断的扩建改造,慢慢地才发展成后来的规模。可突然有一天,有人误入水面下的世界,发现那里有一座被毁掉的城,和水面上的乐空湾一模一样!”
透过波光淋漓的水面,还可以看到完好无损的乐空学院,和熙然的人群,而水面的这边,则是大战过后的惨败景象,到处都是房屋倒塌后的断壁残垣和朽化的尸骨,大片大片的血迹猩红如初。
一道水面,隔开的仿佛是人间和地狱两个世界。
“粗略估计,倒影之城至少存在了上千年,可乐空学院建校不过四百年,每次改建又都是不同的人负责,它们是如何做到一模一样的?”
沐言祖:瑟瑟发抖.jpg
“最后一个不可思议在浮荒学院,据说是每天晚上都可以听见黑夜里隐隐传来鲸歌。”
鲸歌低沉悠远,仿佛是在哭泣。
“可浮荒学院身处内陆,不可能有鲸这种生物存在,更别说鲸的魂灵哭泣,所以好多人都说那是浮荒学院不甘落后,给自己捏造了个‘不可思议’出来,那声音其实是风吹过山谷的混响。”
沐言祖:……
厉害了,学院没有闹鬼还不开心,非得自己捏造一个出来,体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
八卦聊完,顾忘尘和洛桑相继离去。沐言祖自己在灵草园里闲逛,时不时看着园里偶尔冒出的珍稀灵药吸溜两下——虽然品质上比不过神药谷的,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沐言祖溜达溜达往灵息木的方向走,心里盘算着怎样做才能不引人注意地摸两株灵药解解馋。
卿祈和侍渊被他的熊心豹子胆所震慑,接着就是久久的无言以对。
你还记得你的洛姨是半步通灵境的大佬吗?
灵息木长在一眼一尺见方的灵池里,通体琉璃,透亮盈润,叶片饱满硕大,凝神细看,似乎还能看到源源不断的灵气在纤长的枝干中流淌。
灵池水温热,薄薄的灵雾氤氲而上,衬得其中灵息木若隐若现,貌比仙境。
在这样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修炼,效果必然是顶顶好的,顾忘尘和洛桑的好意,他心领了。
也只能是心领。
沐言祖:qaq
为毛这里的灵气与天地是贯通的!靠!
再心痛,沐言祖也没忘记这里是谁的地盘,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全套。他撩起下摆,盘膝坐下。
就在他准备一边忍耐旁边大量灵气的诱惑,一边用生生不息诀自给自足时,一颗硕大无比的灵息果无端从枝头脱落,精准地扑到他的怀里。
沐言祖:???
回顾四周,半个人影也没有。
沐言祖抱着怀里忒大一颗灵息果,又馋又担忧。
侍渊忍俊不禁:“快吃吧,这一定是刚刚那位洛长老给你的。”
沐言祖当即笑弯了眼,一边大叫“谢谢洛姨”,一边大口咬了上去。
嗤——!
灵息果肉入口的瞬间,当即化作庞大的药力灵流,被小叶子卷走,淬炼以后,再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肢百骸。
与淬炼后的药力灵流一起的,还有浓郁的酒香,沐言祖浑身上下笼罩在一股微醺之中,手脚发软,精神恍惚。
遭……
他用最后的理智打出一套手诀,封住灵息果上被咬出的豁口,阻止药力流失,接着便沉沉睡去。
旁边,蓝色长裙的洛清幽突然出现,看着醉死过去的沐言祖面露不解:“醉了?他体内有什么可以淬炼灵力的法宝吗?”
【灵息果,生食即可,谨慎淬炼,仙人不醉。】
灵息果一旦被淬炼浓缩,药力中就会散发出浓郁的酒香,除非你是仙人,否则难逃一醉。
沐言祖没有可以淬炼灵力的法宝,但生生不息诀的小叶子,淬炼效果远超一般法宝,酒香自然也就较为浓郁,更别说小叶子淬炼完后是直接把药力精华输送到他身体的每一处,最后才会汇聚到奇经八脉中……
遂,秒醉。
若是常人,怕是得花上个十天半个月,体内的药力才能慢慢浸透到经脉中,凝聚成灵力,酒意散去。但生生不息诀并不需要沐言祖主动控制,在沐言祖醉死过去以后,它便自发运转起来,炼化那一口灵息果肉。
洛清幽用灵力托起沐言祖,带着他回到树屋,放到外间的木床上,想把灵息果拿开让他睡得舒服些,不料沐言祖把灵息果抱得死紧,扒都扒不开!= =
洛清幽轻笑,抖开被子直接给他盖上,腹部高高耸起,远远望去,宛若临盆的妇人……
……
沐言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他伸了个懒腰,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面上笑得像只偷吃到了糖的小狐狸。
就是小叶子的淬炼能力和灵息果不兼容的问题,要想办法解决一下,不然这么大一颗灵息果,他得醉到猴年马月去?
“唔……我记得黄连草的汁液有醒酒的效果。”
“醒了?”洛清幽推门走进,嘴角始终噙着三分浅笑。
“洛姨。”沐言祖把灵息果收起,乖乖叫人。
洛清幽摸摸他的脑袋,拂袖一扫,桌上又多了几颗灵息果,颗颗硕大饱满:“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就多拿点,洛姨这里有得是。”
艾玛这声姨叫得可真是太划算了!沐言祖揽过灵息果抱到怀里,笑容发自内心:“好的洛姨,谢谢洛姨。”
“这孩子……”洛清幽掩唇轻笑,旋即想到了什么,颊边飞起一抹诡异的红晕,道:“你是他外甥,那便是我的外甥,自家人,客气什么。”
沐言祖:???
等等,外甥?自家人?
沐言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自己见到的洛长老和传闻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合着自己见到的是春心荡漾版的洛长老啊!
噫,又用美人计,姓世的够不要脸!
“那我跟洛姨说点不见外的。”沐言祖抓紧机会套情报,“洛姨还记得余淮吗?”
洛清
幽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似乎又太过不见外了……”
沐言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几欲化成实质,满脸写着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就差一条尾巴在背后摇了。
“也罢,你既入住无名间,这问题迟早是要问到我这里来的。”洛清幽坐到桌边,面露怀念。“余淮是我引荐进学院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瑟瑟。”
“瑟瑟?您是说余讲师?”沐言祖眨眨眼,称呼这么亲昵,莫非……
“是啊。”洛清幽眼中怅然一闪而过,苦涩道:“估计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瑟瑟与我,曾经情同姐妹。”
卿祈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愿意做余淮的引荐人,原来有着余瑟瑟这层关系!”
沐言祖没有说话,疑惑洛清幽口中的“曾经”这个词。
“余家,是个没有感情的家族,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瑟瑟在那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于是我便劝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可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瑟瑟脸上最后一点笑也没有了,整日整日地坐在同一个地方发呆,问她什么都不肯说。”
“我只想能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她不喜欢待在余家,我便以学院的名义,邀请她来做讲师;她喜欢她的小侄子,我便让她的小侄子来学院上学……”
谁料世事无常,余淮死了,余瑟瑟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连洛清幽也不愿意见。
“我不知道瑟瑟为什么一直对余淮的死耿耿于怀,可人死不能复生,我只盼着瑟瑟终有一天能彻底释怀。”洛清幽叹息,“桑桑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无名间是不详的地方,我对瑟瑟的做法无法苟同,但校规就是校规,不管是留在瀚海院还是去映水阁,你都必须达到洗骨境才行。”
“洛姨。”沐言祖突然问道:“余讲师散心回来后状态反而更差了的时间,是三十六年前吗?”
洛清幽心里一个停顿,云眉轻蹙:“对,这个时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您知道,余讲师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的事吗?”
!!!
洛清幽猛然站起身,椅子倒在一边,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声音微微颤抖:“……瑟瑟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果然……
沐言祖垂眸,淡淡地道:“她当然不能说,多一个人知道,那个孩子就多一份危险。”
谁让,她是泓明皇妃的候选人呢。
树屋里一时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良久,洛清幽稳定了下情绪,缓缓开口:“你能查到这么多,是不是也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沐言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可为了能找到余瑟瑟,尽早查清无名间诅咒的真相,他只能从洛清幽这里下手。
似乎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暴露,从翻湖山谷回来后,沐言祖就再没见过余瑟瑟,月岚苑十区现在由较为松闲的秦一讲师代为管教。
“我不知道那人具体是谁,我只知道,十三年前死去的那一批学员里,除了她的侄子,还有她的儿子。”
“……”
洛清幽银牙紧咬,眼中仇恨溢出:“魔族!!”
侍渊:←-←
沐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