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月神草——公仪澈苏醒的希望
“唔——”
沐言祖真正醒来,已是三天以后,他吭哧吭哧地伸了个拦腰,感觉全身上下都睡得有点酥了。
卿祈醒得比他还早,脸拉得巨长——从他知道自己昏迷后沐言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起,他的脸就一直这么臭。
“可以啊你,一个人就敢跑去和养灵境的正面刚,在倒影之城的时候咋就没见你这么有种呢?早知道你这么能耐,还用我费什么劲啊?”
沐言祖自知理亏,双手合十,讨好地笑笑:“这不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一开始也不是奔着打架去的啊。”
卿祈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他当然知道不是沐言祖不谨慎,而是某个老东西不要脸,但他现在总不能把沐言祖夸一顿吧?那这小子还不得上天啊!
鉴于沐言祖昏得太早,后续发生的事便由他们中唯一清醒着的侍渊讲述。
“水大哥救得我?他什么时候来的?”沐言祖惊讶道,心里有些小雀跃,水山生不仅来了,还帮自己打退了伍有维,那是不是代表他的伤已经全好了?
“映海的人来之前他就走了,似乎不想和他们碰上。”侍渊顿了顿,又道:“你那个‘水大哥’的身份,好像有点不一般……”
沐言祖耸耸肩,并不觉得奇怪,“水山生”这种名字一听就是化名,只是……沐家?
“还有公仪澈,洛桑他们找了好几位讲师也没能看出他什么情况,所以暂时将他放在你隔壁的房间,等你醒了再决定怎么处理。”
公仪澈的情况十分棘手,整个人化作冰块,就剩半张脸还在坚持,不能说话不能动,连呼吸都很微弱,洛桑他们都已经打算放弃了,但是考虑到沐言祖神药谷出身的身份,还是打算等他醒来再看看。
沐言祖眸眼半垂,承影……
侍渊声音也有些低落:“他原本,是可以选择跟伍有维走的,但是看到你伤成那样,情绪一下子就炸开了……”
……
顾忘尘担心沐言祖又出什么幺蛾子,索性直接宿在了逆旅间,听说沐言祖醒了,立马拖着还没好全的伤体过来人道关怀。
“我求你消停消停,让我把伤养好再作行不行?那样好歹有力气给你收拾烂摊子!!(╯‵□′)╯︵┻━┻”
沐言祖:……
……
……
另一边,水山生气急了眼,离开后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不败之花还在伍有维手里,遂立马掉头又去把伍有维给打了一顿,晚些时候才回到映海学院。
他把不败之花放在副院长室的桌上,微微垂首,道:“大人,归元神心已经放入公仪澈的身体,但他寒火灵体彻底爆发,只靠这两样,怕是……”
世见轩拿起不败之花在鼻尖轻嗅了下,睁开如墨的黑瞳,道:“这不败之花上还有别人的气息,你去晚了?”
水山生:“风穴入口有精神力守护,花期也比预想中的要晚,被那人耽误了下。”
世见轩一手支在下颌上,微微挑眉,戏谑道:“你连封印都解开了,还会连朵花都抢不过?”
水山生似乎没听出他的调笑,还是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老老实实地道:“我赶着去接祖儿他们,便想着把不败之花先留在那人手中,之后再取回,解开封印是后面的事儿。”
“哦?那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你觉得会比夺取不败之花还要重要?”世见轩随意地把不败之花放到一边,身体微微前倾,两肘支在桌子上,眼中兴致盎然。
水山生如实把经过说出。
“哎,无趣,我就知道。”世见轩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能让你不顾我的命令强行解开封印的,也就只有小祖儿了。”
“大人,我……”
“我知道你对他有愧疚,所以不想他受一点伤害。”世见轩打断他的话,道:“可你要想想,若总是因为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损坏身体,那万一在此期间,他受到真正不可抵挡的伤害呢?”
水山生沉默着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怪你。”世见轩知道他是个明白人,稍作敲打便算揭过,“隔壁是给你重新做的身体,去换上吧。”
“谢大人。”
水山生低头行礼,衣领微微散开,下边的皮肤上,满是可怖的雷击之痕!他缓慢地朝隔壁房间走去,脚下步伐略有踉跄。
世见轩瞥了他一眼,想想又道:“还有,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做出来的身体,再怎么避免都会沾到我的气息,一旦使用的力量多了,就会被天道盯上。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自己的身体里去?”
水山生动作一顿,沉声道:“……再等等吧。”
……
……
“祖儿。”
沐言祖刚去找秦衣销假回来,就在逆旅间门口见到了他醒来后最想见到的人:“水大哥!”
水山生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水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的伤好了吗?”侍渊的存在不便言说,沐言祖只能假装不知道是水山生救了他们,当他才从妖域归来。
“来了有段日子了,在处理些别的事情。”水山生温和道。“这次来找你,是为了……”
沐言祖“哎”地一声趴到面前的桌子上,道:“大哥,怎么连你也开始用这话来打发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想得到我?”
水山生无奈地笑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小没良心的,我在忙的可都是你的事。”
“嗯?”沐言祖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动作,只把头扭了过来。
水山生取出不败之花放到他面前,道:“关于阿澈的寒火灵体,世大人其实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闻言,沐言祖立马直起身子,严肃起来。
水山生道:“世大人原本的打算,是用不败之花来代替他被吸走的寒气,同时辅以归元神心,来控制寒气的平衡。但是现在,他的寒火灵体彻底爆发,只靠这两样东西,是不行了……”
“……”沐言祖有些失望。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用,”水山生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
着道,沐言祖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现在的问题主要有三个,一是冻化之身,二是寒火灵体,三是被裂空冰皇蝶吸走的寒气。”
“缺失的寒气可以由不败之花替代,归元神心可以辅佐《寒心诀》控制寒火灵体的稳定,三者去其二,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解除冻化之身。”
公仪澈冻化之身是由寒火导致,一般的解冻之法只会让他本人连同寒冰一起被化去,是以,必须找到一个在不伤害公仪澈身体的前提下,破解寒火之冰的办法。
“可那是寒火之冰啊,典籍上连记载都没有,想要破解,谈何容易?”沐言祖垂头丧气地塌拉下了头。
“谁告诉你没有?”
“嗯?”沐言祖一愣,“莫非……”
水山生道:“若是历史上真的没有出现过这种体质,你以为,‘寒火灵体’这个词是从何而来?”
沐言祖眼底重新燃起希望。
水山生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那是……唔,应该有差不多八百万年了吧,家里的古书上写的,我记不大清了。有个人的妻子也是寒火灵体彻底爆发,化作一块寒冰,后来他得高人指点,历尽千幸寻找一件宝物,终于解除了妻子的冻化之身。”
“什么宝物?!”沐言祖忙问。
“名字上面没写,只说是一种生长在月光里的仙草,古书上说,那人按照高人指点把仙草的叶子放在妻子身上,冻化之身即刻便被解除了。”水山生眉头紧锁,不败之花虽说稀有,但到底有迹可循,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查到了消息,可古书上的那种仙草,却是闻所未闻,也不知到底存不存在……
长在月光里的仙草?
沐言祖和他身上的几个家伙齐齐瞪大了眼睛:“月神草?!”
越霄:???
水山生一愣:“……你知道?”
沐言祖挠挠脸颊:“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他不止知道,还正好有一个呢!
“那太好了!”水山生乐道:“你知道月神草长在哪儿吗?我这就去取来。”他原以为公仪澈已经苏醒无望,毕竟长在月光里的仙草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像是编的,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幕。
“咳咳,”沐言祖清清嗓子,略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什么,水大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不败之花和归元神心都是你搞来的,这月神草嘛,就由我自己解决吧。”
水山生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也好,我毕竟从未听说过月神草,怕是会认错,就由你自己去找吧,需要帮忙的话和我说一声。”
“好嘞!谢谢水大哥!”
……
送走了水山生,沐言祖迫不及待地冲回摆放着公仪澈牌大冰块的房间,把装着越霄的盒子放到了边上。
“来来来,越霄,这回靠你了!”
“……”越霄晃了晃心核种子上两片单薄的叶子,无语道:“这玩意儿虽然长得像叶子,但它实际上只是我心核的一部分而已,是个外像。”
第226章 学院里的“贼”
“呃。”沐言祖卡壳了,太激动他差点给忘了,越霄的本体还在迷仙引中呢,现如今这个只是分裂出来的心核种子而已,他算了下日期,道:“下一次迷仙引试炼是后天,我们回去让鹿儿帮忙送几片你本体的叶子来吧?”
越霄点点头,道:“几片叶子而已,我也不介意,只是,你确定那个人类说的是真的?”
沐言祖微微蹙眉:“……水大哥不会骗我的。”
司羽道:“你误会了,越霄的意思是,时间一旦过得太久,记载与真实便会有所出入。”更别说那都八百万年前的事了。
沐言祖若有所思。
“而且,”花绒道,“我们和越霄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来没听说过月神草的叶子可以破解寒火之冰。所以,要么是那个人弄错了,月神草并没有那等奇效,要么就是……”
花绒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要么就是古书中那株月神草的年限过于悠久,远不是现在的越霄能比得上的。
“……可这是承影目前唯一的希望了。”沐言祖情绪低落。
“那,那什么,也不用这么早下定论。”花绒开始后悔自己多嘴了,忙安慰他:“我们只是把所有的可能分析给你听,还不确定真假呢。”
“是啊,”司羽也道,“就算越霄现在年限不够,过上几年可就不一定了。我感觉得到,在这个世界,我们的生长速度比过去快了足足十倍,你再给我们找点月亮石那样的天材地宝,这速度还能更快。”
迷仙引尚且算不上是一个法则完整的世界,自然比不过渡澜大陆。
越霄:“总之,一切等从迷仙引回来再说吧。”
……
沐言祖一路低气压地从公仪澈房间走出来,恰好路过逆旅间那个形同虚设的小厨房,突然想起翠玉簪还在里面的火堆里烧着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烧坏……
沐言祖手忙脚乱地跑过去,只见他放在灶台下的柴伙已经尽数烧成灰烬,灰烬中间,半掩着个黑漆漆的盒子。
沐言祖把黑盒子取出来,吹去上面的柴灰,小心翼翼地打开。
果不其然,里面除了一本书,还有一份余淮的时光遗言。
时光遗言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全凭个人喜好,祝叙安的时光遗言是一段留影,余淮的时光遗言则是一份手书。
上面记载了他们追查水相思的经过,比沐言祖在地下室发现的那本手札还要详尽,内容摒弃诸多个人情感,正式又官方,很明显,是写给他上面那位大人物的。
沐言祖不禁想起了祝叙安遗言中提到过的一个人——第三绣衣使。
时光遗言的末尾是一句话,一句和祝叙安一模一样的话:薪火相传,渡澜不灭。
沐言祖心底疑绪丛生,弑仙和渡澜不灭能有什么关系?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索性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横竖他最近要烦恼的事还有好多,这个不急。
若说时光遗言还在沐言祖的预料之内,千机盒中的另一本书就着实叫他惊喜了,那竟然是《水中捞月》的后续修炼篇章,其中还标记着余淮的部分修炼心得!
映海学院觅宝楼中的《水中捞月》只是残本,沐言祖会去修炼还是因为余瑟瑟的锅。这本功法很不一般,沐言祖曾用它在战斗中“捞”出师湘桥经脉中的灵力,致使师湘桥重伤。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后续修炼篇章,如今这本突如其来的完整版《水中捞月》,算是全了他的一大憾事。
沐言祖立马盘膝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修炼。
“嗯……水中捞月,重点在于一个‘捞’字,只要心存无限,则万物皆可为‘月’……那岂不是万物皆可捞?果然厉害!”
“……想要使水中捞月在捞的过程中无限趋于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幻化出一个月亮,以此为基础,连接万物……”
沐言祖边看边试,数次失败以后,终于成功幻化出一个“月亮”,这个“月亮”只有盘子大小,还乌漆嘛黑的。
“呃,我应该没有弄错吧?”
然而旁边并没有人回答他——经过此番和水相思一役,卿祈和侍渊都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弱小,遂开始奋发图强,找沐言祖要了点适合自己的灵果后便缩回长命锁和黑玉中修炼去了。
“不管了,先试试吧。”
沐言祖快速瞄了眼书本上的内容,在心里复习一遍,然后一手维持着“月亮”的稳定,一手伸进了黑乎乎的“月亮”里。
右手虚抓了几把,沐言祖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捞出来一看,是被啃过一口的鸡腿。
沐言祖:???
“什么玩意儿?!”
沐言祖不信邪,继续把手伸进黑月亮里,不断往外捞。
一截树枝、一瓶丹药、一支笔、一根腰带、一条裤衩……
黑月亮维持的时间约莫有半盏茶,幻化并不需要花费多少灵力,只是“捞”这个过程较为耗神,且捞出来的都不知道是些什么鬼东西……
沐言祖看着满屋子的“乱七八糟”,深深地郁卒了:“罢了罢了,今天状态不佳,明日再继续。”
与此同时,映海学院各处。
“你听说了吗?最近学院里闹鬼,有人正在吃东西,手里的鸡腿突然就没了!”
“旁边的人在跟他开玩笑吧?”
“怎么可能,学长说了,那天他被讲师留下来罚抄校规,去食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旁边一个人都没有!那鸡腿,才啃了一口呢,说没就没了!”
“偷鸡腿的鬼?你认真的吗……”
“不止鸡腿,听说有讲师正在给学员们面批作业,手里的笔也是突然就没了。”
“还有秋学姐的腰带,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消失,幸亏秋学姐那天里面还穿了一件……不过她好像以为是季学长在捉弄她,正满学院找人呢。”
“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一个远方表哥在无限塔实习,他告诉我,白讲师秘密发布了一项任务,重金捉拿这个‘偷窃鬼’,哪怕只是提供消息,也有奖励呢。”
“白讲师?不就一个小贼么,他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
“听说,白讲师晾在屋顶的红裤衩少了一条……”
“噗……”
……
洛桑最近很头疼,学院里频频发生的失窃事件闹得大家人心惶惶,主要是这贼吧,他神出鬼没行踪成谜,偶尔还偷窃一些让大家都很难以启齿的东西,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偷窃鬼”偷到自己头上。
“我记得……这事儿应该不归你管吧?”顾忘尘放下手中的书,疑惑道。
洛桑怨念地看着他:“还不是因为某人现在甩手掌柜当得潇洒,映水阁那边的事全都压在了闻人姐身上,她实在忙不过来才拜托我的。”
“呵呵……”顾忘尘尴尬地笑笑,还是有些不解:“可那又关闻人什么事?情报堂什么时候连这个都要管了?”
“情报堂当然不管,但是映水阁的大家丢了不少东西,意见都很大,他们自己抓不到贼,自然就会去情报堂找消息。来的人多了,闻人姐总不能对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顾忘尘了然,也是,堂堂情报堂连个小贼都搞不定,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你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说起来那小贼也确实有点本事,所有的东西都是突然消失的,没有任何痕迹残留。”洛桑恨铁不成钢,“你说他既然有这本事儿,做什么不好,居然去做贼?!”
能进映海学院的自然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洛桑只能猜测那家伙有些什么特殊的癖好,心想抓到人以后定要好好说教说教他!
“那人的作案范围既然遍布全院,估计你一个人也查不过来,不如找个人帮忙吧?”顾忘尘提议。
“学院赛快到了,大家都忙着修炼呢,谁有那个闲心帮我?”洛桑郁闷道。
“我看言祖最近好像挺闲的,整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叮叮咚咚地鼓捣什么,你不如去找他?”
顾忘尘还有一个私心没有说出来:让他忙点好,省得一不留神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洛桑想了想,也行。于是两人一起去找沐言祖。
找到沐言祖的时候,他正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手伸进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里往外掏着什么,旁边的地板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洛桑一眼扫过那些杂物,全身的血液“轰”地一声,控制不住地往脑袋里冲。
孤零零的缠花玛瑙盏、没有杯盏的梅花银酒壶、磕了一角的青玉抱香枕、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鎏银八宝明灯、只有一只的云纹染绣登靴……
遗失名单上的东西,几乎全在这儿了。
沐言祖从“黑盘子”里掏出半块咬过的红弧香瓜,问道:“洛学姐今天也来了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月岚苑人多眼杂,顾忘尘的那些长辈们不好时时过来,只能拜托洛桑偶尔来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不过洛桑一般看过就走,很少会特地来找沐言祖,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
“还确实有事需要麻烦你呢。”洛桑深吸一口气,嘴角突然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与她以往不苟言笑的样子大相径庭,“不知沐学弟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下,地上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吗?”
顾忘尘:……
沐言祖:???
话说他怎么觉得洛学姐这笑笑得有些渗人啊……
第227章 喜欢
“哎……”
沐言祖唉声叹气地从映水阁出来,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黑月亮”里捞出来的,竟然都是学院里大家遗失的东西,他还以为那里面是一个类似镜花水月界的小空间呢……
同时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近段日子来在学院引起的骚动,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神药谷的日子,再度叹出一口长气。
我欲安分度日,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看在顾忘尘的面子上,闻人半生替他按下了这件事,把他“捞”出来的东西全部还给失主,说是在学院后山的一处山涧里发现的,想来是那个“偷窃鬼”听说大家都在找他,害怕了,便赶紧把“赃物”处理了。
当然对沐言祖不是没有惩罚,他在逆旅间被洛桑活活说教了两个时辰,然后又去映水阁被闻人半生骂了一气,最后更是被禁止在映海学院……不,是映海城范围内修炼这门功法!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雪,沐言祖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呼出一口热气。
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沐言祖突然闻到一股烤肉香,循着香味过去,竟是世见轩一个人坐在湖心亭中,边上摆着酒水,自饮自酌。
“舅舅!”沐言祖激动地冲过去,一把抢过架子上香气四溢的烤鸡,嗷呜一口,肚子里终于填进些许温暖,满足又幸福。
世见轩笑笑,端起酒盏一饮而下,也没在意烤了半天的美味被他抢了先。
两只烧鸡下肚,沐言祖终于饱了,他舒服地躺在地上,打了个饱嗝:“舅舅你手艺真好。”
“小没良心的,我烤了两只呢,你居然一点儿都没给我留。”世见轩一手搭在膝上,顺势点了点他的额头。
沐言祖呼出一口带着肉味的白汽,道:“我这不是饿了嘛,洛学姐和闻人学姐也太能说了……”
世见轩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沐言祖总觉得今天的世见轩温柔得有些过分,眼底似含着着淡淡的悲伤。
错觉吗?
机会难得,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舅舅,你对洛长老……有什么想法吗?”
世见轩好笑道:“什么想法?”
“你看啊,”沐言祖坐起来,板着手指头给他一一细数:“之前你告诉我说你丢了一颗心,然后又及时救下被水相思法术干扰的洛长老,正巧洛长老也喜欢你……你说,你是不是想给我找个舅妈了?”说到最后,沐言祖语气变得有些揶揄。
“呵,此‘心’非彼‘心’,我对她没那种心思。况且,你人小鬼大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世见轩摇摇头,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怎么不知道?”沐言祖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喜欢小鱼儿,小鱼儿也喜欢我,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似乎对他的坦白有些意外,世见轩顿了顿,良久抬起酒盏,轻抿一口:“可惜啊,很多时候,两个人不是单纯靠‘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为何?”沐言祖不解地偏了偏头,人生于世,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
容易,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更不容易,他两还都没什么家庭背景纠纷,这样了还不赶紧在一起,岂不是白瞎了这大好的缘分?
世见轩声音悲凉:“如果有一天,你最喜欢的人,伤害了你最重要的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地和她在一起么?”
“……”
沐言祖想说些什么,世见轩却阻止了他:“不用急着告诉我,你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慢慢思考这个问题。”
“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你我相互喜欢,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
“我曾经,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沐言祖愣愣地开口:“……那后来呢?”
“后来啊……死了……”
世见轩再度饮下一口酒酿,眼眶温热。多少个午夜梦回,梦里都是同一个模糊的身影。
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他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忘了自己爱人的模样,只留下那份刻骨的爱恋,在无人的深夜里,痛彻心扉……
……
……
翌日,沐言祖从宿醉中醒来,头重脚轻,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今天还得上席路那个老古董的课,沐言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陪着世见轩去饮醉了呢?那酒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后劲这么大,呕……
他迷迷糊糊摸出一枚银针,往自个儿身上扎了几针,缓了下,终于清醒了。
……
课上到一半,沐言祖就被闻人半生叫了出去。
“我遇到点麻烦,桑桑说你擅长疑难杂症,能不能……帮我看看?”闻人半生眼角有些泛红,眼下青黑,应是一夜未睡。
沐言祖下意识看了看她的面相,除了精神衰弱,也没别的毛病。
闻人半生拭了下眼角,轻声道:“不是我,是……你先跟我来吧。”
“好,稍等。”于是,沐言祖顶着席路杀人的目光,硬着脑皮向他请了个假,然后随闻人半生一同出去。
路上,闻人半生给他讲述了事情经过。
出事的是顾忘尘的小叔,也是映水阁的掌舵人——顾子非,他一年前遭人暗算,日渐虚弱,至今未愈。
若是顾子非伤重不治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一大堆牛鬼蛇神都要跳出来作妖,其中尤以瀚海院院长罗成为盛。
映水阁是顾子非的心血,他不可能让其他人夺走,于是瞒下了自己受伤的消息,推说是闭关,日常事宜由顾忘尘和闻人半生接手。
同时他们也在暗地里寻找得力的丹师,但没有一个人能看出顾子非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一个月前,就是你们去乐空湾的时候,他突然开始长时间的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闻人半生眼眶红红,声音哽咽:“他不让我告诉忘尘,说是学院赛快到了,怕忘尘分心。”
好在回来后沐言祖引走了顾忘尘为数不多的精力,之后更是直接住到了逆旅间,这才没有暴
露。
“可是昨天晚上,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像死了一样,到早上才恢复……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忘尘并不知道沐言祖出身神药谷一事←他被神药师附身时,这货还在洛桑的芥子器里昏迷不醒,之后更是因为大家不约而同的封口,更加无从得知。
巧的是,因为顾子非的封口令,洛桑同样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只是早些时候见闻人半生状态不佳,多问了几句。彼时闻人半生早被顾子非昨晚的异样吓得魂不守舍,情绪失控下什么都说了,洛桑这才知道闻人半生这段日子来到底都独自承受了什么。
于是她暗示闻人半生,说沐言祖擅长各种疑难杂症,不如请他来看看?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闻人半生不等下课,就忙不迭地来找沐言祖了。
“学姐别急,我们先去看看顾阁主到底什么情形再说。”
“嗯……”
……
两人一路疾驰,没多久就到了顾子非住的长鸣水榭。三步一阵五步一铃,沐言祖看着闻人半生掏出一枚又一枚通行玉珏,暗自咋舌:这防御措施,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到了走廊最里边,还没进去沐言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鼻子动了动,嗅出其间几味药,微微蹙眉。
内间,一个和顾忘尘长得有三分相像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胸口深深陷下,形销枯槁,气若游丝。
沐言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拎起衣袖捂住口鼻,一扇扇推开窗户,道:“闻人学姐,你们让顾阁主住在这种地方,也不嫌闷啊?”
闻人半生情绪低落:“我们也不想的,可是阁主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具体情况,所以……”
沐言祖小声嘀咕:“可也没见你们真的防住什么了啊……”
“你什么意思?!”闻人半生皱眉。
沐言祖取出一枚火折子,在上面撒上点灰色碎末,霎时,火折子上的火苗似活过来一般,蜿蜒着延伸向房子各处。这下,闻人半生就是再不懂,也看得出来房间内有问题了。
“枯藤花是上好的止血药没错,但它和血融合后会释放出一种异香,我把它叫做枯藤香。我不知道顾阁主吃下去那些丹药都是用什么灵药炼成的,但是我在空气里闻到了枯藤香和白雪子混合反应后产生的雪烟味。”
“雪烟味会削弱人的精神气,长期吸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这种知识比较偏门,但席讲师肯定知道,你们没找他来看过吗?”
闻人半生呼吸急促,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似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第一个来给阁主看病的就是他。”
“第一个?”沐言祖诧异地转过头去,“难道你们还找了其他人?”
闻人半生缓和了下情绪,道:“席讲师不是丹师,只给阁主开了点外伤药,所以……”
“……”沐言祖无语了:“闻人学姐,一事不烦二主你听没听过?每个人的用药习惯都是不一样的,你先找了席讲师,后面又找了其他人,他们相互之间不知道对方用过什么药的话,很容易撞车的。”
第228章 九龙宿主,狻猊
闻人半生愣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说……不是席路下的手?”
“如果你们找来给顾阁主看病的那些人相互之间确实没通过气的话,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之前都是谁负责找的丹师?”沐言祖问。
“我……和忘尘。”
沐言祖摸了摸顾子非的脉息,一边道:“那麻烦你去把忘尘也找回来,我需要知道顾阁主从出事起,给他看过病的所有丹师的信息,最主要的是他们各自用药的习惯,还有顾阁主吃下过的所有丹药和用过的伤药。”
……
半个时辰后,顾忘尘带着沐言祖需要的所有资料来到了这里——他这才知道自家小叔的伤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后悔自己关心不够。
顾忘尘和闻人半生都不够精深药理,沐言祖只能自己翻看资料。
不得不说闻人半生不愧为情报堂堂主,给他的这些资料里,连几位丹师炼丹的材料和步骤都记录得很详细,大大减少了沐言祖的麻烦。
“……七夜花、白雪子、陆淞妖石、湖蓝叶……”
沐言祖熬了一天一夜才把资料给看完,眉头深深皱起:“奇怪,除了药性相撞的那几个问题,根据丹师来划分,丹药和用法都是对的啊……”
他是不懂丹术,但是根据炼丹时所需的药材,还是可以判断出大致作用。可为什么顾阁主会日渐虚弱,甚至昏迷不醒呢?还有入夜以后的尸僵……
沐言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于是他捡起资料,重新排查。
“这个郭琳,你们从哪找来的?”
沐言祖指着其中一页问,其他丹师包括席讲师都有一大页背景说明,唯独这个郭琳,就一个名字。
“她是……”顾忘尘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她是神药谷出来历练的丹师,是我们意外碰上的。”
沐言祖:???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谷里还有丹师这玩意儿?
沐言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那谁……闻人学姐,你知道……洛学姐为什么让你来找我吗?”
“桑桑说,你擅长各种疑难杂症……”闻人半生迟疑着道,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沐言祖这才明白洛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不禁好笑,对洛桑的守信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那我自己说吧,洛学姐之所以让你来找我,是因为我,就是出身神药谷的医师。”
!!!
顾忘尘和闻人半生纷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神药谷避世已久,能遇到一个出来历练的都是难得,他们身边居然还有一个?!
“我们谷里所有的医师,擅长的都是医术,而不是丹术。就算有几个所学甚广会炼丹,他们也绝不会称自己为‘丹师’!”沐言祖抖抖手里的纸,道:“所以,你这个所谓的‘神药谷丹师’,根本就不是我们谷里的人。”
“……那么,是她害得小叔这样吗?”顾忘尘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想到什么,身体微微颤抖——这个郭琳,还是他带回来的。
“那倒不一定。”沐言祖一句话把他的诸多复杂情绪给按了回去,道:“她给顾阁主吃的这些丹药,从药理上看都没什么
问题。”
悲愤到一半突然卡壳的顾忘尘:……
沐言祖又看了遍郭琳的用药,啧啧赞叹出声,不客气地说,若非郭琳另辟蹊径大胆用药,顾子非早翘辫子了。
如此水准,绝不可能籍籍无名,可这样一位大人物,为何要隐姓埋名来给顾子非治病呢?
哎不对!现在的问题是顾子非到底中了什么毒?不是纠结郭琳来历的时候。
“等等……毒?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一定是中毒?”
沐言祖突然想起他还在神药谷时,经手过的一桩病例:身为丹师的童老认定病患中了闭脉流之毒,可实际上那人却是中了某种封印之术,只是症状类似中毒而已。
他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真是,闻人半生一来就跟他说顾子非中毒了,他居然也没自己判断一下,就先入为主地跟着这么以为了,要是让小娘亲知道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怕是要罚他把《药典》抄一百遍!
沐言祖平静了下心绪,深呼出一口气。他把顾忘尘和闻人半生请到门外,回来把顾子非扒光……翻开《医典》,对照着一项项排除病症。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饶是沐言祖能倒背如流,但刚被自我打脸了一番,他还是选择翻出书来看,然后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录:
“盗汗,气短,间续闭息,肌肉萎缩,十二经脉有异常饱胀现象,骨骼无错位……”
……
又几个时辰过去。
“果然……”沐言祖收起《医典》,看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症状记录,突然站起身来,“这不是中毒!”
卿祈从长命锁中飞出来,坐到他肩膀上,问:“不是中毒是什么?”
“虽然种种迹象与中毒相似,但我排查了《医典》上所有毒物入体后会产生的反应,没一个是能完全对上的。”
不能完全对上,就代表不是中毒,它只是看起来像中毒,从而致使后续诊治错误,加速顾子非的死亡!
“卿祈,帮个忙。”
“说。”
沐言祖:“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有个咒术可以让我连接其他人的感知,我自砍一刀,他也会受伤?”
“那是异体同知咒,你还想跟他一起自尽不成?”卿祈挑眉。
沐言祖眼睛发亮,被自己的聪明才智给深深震撼:“你把我和顾子非的感知连接起来,这样我就能知道源头在哪了。”
从之前的排查中,沐言祖初步判断顾子非应该是重伤以后又被人用“诅咒”一类的手段暗算,如他从奚芥骨那里摸来的巫蛊娃娃。
幕后黑手的手段非常高明,沐言祖无法从外部判断出“诅咒”的源头——他不是不想用鬼手十三针,但上次被神药师附身后,一手逆“定”为“破”让他大开眼界,现在脑子还混乱得很,贸贸然使用,他怕不小心把顾子非给医死了……遂只能让卿祈帮忙。
弄明白沐言祖的想法,卿祈点点头:“那你准备好。”
异体同知咒不算多复杂的咒术,卿祈随手就来,咒文成型后脱离指尖,漂浮在半空,延伸出两条丝线,扎在沐言祖和顾子非身上。
沐言祖一瞬间感觉身体突然变冷,沉重得无法
动弹。
这就是……顾子非如今的切实感受?
发觉五感也在渐渐散去,沐言祖忙抓紧时间探查“诅咒”的源头。
……
门外,顾忘尘和闻人半生排排坐在台阶上,愁绪纷生。
“沐言祖他……真的可以治好阁主吗?”
顾忘尘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言祖虽然平时不着调了一点,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而且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且相信他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忧心。
“哐当!”
突然,房门被从里面推开,沐言祖一脸菜色地走出来,边擦手边道:“去找秦衣,一炷香的时间,快!”
闻人半生不明所以,但还是揉揉眼睛,起身照办。
顾忘尘想进去看看,被沐言祖阻止了:“你最好还是别看,我怕你受不了这刺激。”
顾忘尘抿了抿唇,良久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相信你。”
“不是这个原因……”沐言祖一手捂住嘴巴,状似呕了一下,眼下青黑一片,“是我给他医治的手段有点特别,你们可能接受不了。”
这一年来为了给小叔治病,什么奇葩手段顾忘尘都见识过了,不明白还能有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
疑惑归疑惑,他到底没进去。
秦衣很快抵达长鸣水榭,沐言祖把他带进去,复又关上房门,留下顾忘尘和闻人半生面面相觑。
……
怕耽误时间,这又是沐言祖点名要找的人,想来是可以信任的,遂闻人半生在来的路上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秦衣。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秦衣本应该习惯各种伤情惨相的,但他见到顾子非的时候,还是稍稍震惊了下。
无他,这景象着实有点刺激,顾子非身上每隔一指就有一块皮肤被剥离掀开,腰腹左边更是被挖去一块拳头大小的肉,边上扎着几枚银针,作止血用。
“你这是已经放弃治疗,打算通过尸解来查明真凶吗?”秦衣挪开视线,暗自缓了口气。
难怪沐言祖不让外面那两人进来……
“你要是再晚一点,我就又要给他再割一层皮了。”沐言祖凉凉地说着,用下巴点了下桌上的一团模糊血肉,“那是我从他腹部挖出来的,里面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秦衣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细细翻看那团血肉,片刻后眉心紧锁:“这是……香灰?”
血肉中混合着密密麻麻的香灰,已然分不出彼此。
“你再看看这个,有没有觉得很眼熟?”沐言祖两指捻着一枚银针,轻轻挑起一块被掀开的皮肤。
秦衣凑近了些,发现皮肤内侧赫然有着一个指头大小的图案。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是九龙宿主,狻猊。”
图案为九龙子之一的狻猊,同为九龙宿主,秦衣绝不可能认错。
沐言祖道:“每一块我割开的皮肤内侧,都有这样一个图案,粗略估计有89个。而且它们一旦被暴露在空气中超过一个时辰,就会自动渗透进下一层血肉中。”
第229章 灵山,郭琳
对顾子非下此毒手的,竟然是另一位九龙宿主?
秦衣摇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位狻猊宿主,应该说,除我之外的九龙宿主,我一个都不认识。”
“本来也没指望你认识……”沐言祖撇撇嘴,道:“这手法看上去和九龙面具有关,你知道些什么吗?”
秦衣点点头:“这术法并不高深,只是非九龙面具者看不出来而已。”
沐言祖歪了歪嘴角:……
只是?而已?所有的九龙面具加起来也就九个好吗!!
“这是九龙面具自带的一种……”秦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用什么词来总结,“总之就是取一种物什为媒介,放在受术者身上,九龙宿主便可通过面具从受术者那里截取灵力甚至是生机。”
“他的媒介应该就是那团血肉里的香灰,至于印记,则是每一次被截取灵力和生机后,体内留下的痕迹。”
顾子非身上有89个印记,代表他被那位狻猊宿主活活吸食了89次。
沐言祖“啧”了一声,隐隐觉得有点牙酸,难怪小娘亲让自己离九龙宿主们远些,这种鬼蜮手段,水相思都自叹不如啊!
——拜祈福厄水所赐,不知不觉间,水相思已经成了他的一个评判标准。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恐怖,”秦衣道:“你可以把狻猊和顾子非理解为……神明和信众的关系,那些香灰的作用就和观里的神像差不多,正常情况下,此法多用于神明对信众的福泽,但因施术者用意不纯,所以……”
秦衣没有说完,但沐言祖明白他的意思。
术法本身是没有善恶的,皆因人而异。
“那你知道怎么解吗?”
秦衣:“两种解法。一种,是让我直接取代狻猊,成为他的‘神明’,但我与他无亲无故,他怕是不会同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予另一人手。”
沐言祖:“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秦衣犹豫了下,道:“就是彻底断绝他与狻猊的联系,狻猊之所以能随意地吸取他的灵力和生机,归根结底在于两者之间有媒介相连,只要将媒介去除了,狻猊自然无法再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此举明显比第一个法子要更好,但沐言祖脸色却更加难看,因为狻猊的媒介,是香灰。
他之前为了取样,从顾子非腹部生生挖出一块血肉,发现香灰与血肉纠缠在一起,难以分离,而这样的香灰,顾子非的身体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沐言祖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
“……总之现在两个选择,要么让秦衣把顾阁主体内的香灰媒介换成自己的,要么将那些香灰媒介一点点取出。”沐言祖隐去九龙面具的详情,简略解释了下,道:“两个选择,你们自己决定。”
闻人半生下意识望向顾忘尘,顾忘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坚定之色:“你问我两个法子,说明第二个法子虽难,但你还是能做到的,对吗?”
沐言祖伸出三个手指:“三成。”若非他的炼灵秘法特殊,怕是一成都没有。
“……那也够了。”顾忘尘眼中隐隐有些悲凉,:“小叔他生性骄傲,一定不会接受第一个法子的,一切就麻烦你们了……”
……
两人回到房内,沐言祖确定了下银针封穴还在时效内,微微安心。
“开始吧。”
秦衣应了一声,伸手召来桌上被挖出的血肉,面上负屃(fu xi)面具若隐若现,渐渐凝实。
血肉虚浮在秦衣面前,他双手掐出一套奇异的手诀,且随着手诀的不断变换,一片血色的雾气从面具中溢出,融入血肉中。
那血雾隐隐透着金色的光芒,进入血肉后,似乎与什么在里面发生了争斗,半盏茶的时间后,血肉微微颤动,抖落一片香灰,血雾也飞回秦衣身边。
侍渊的声音在沐言祖脑海中响起:“这个秦衣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已凝聚出了实质的杀伐之气,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想来把杀伐之气转化成杀戮真意并不是什么难事。”
沐言祖的视线落在血色雾气上,这应该就是秦衣与“信众”沟通的媒介了,顾忘尘不愿顾子非的性命掌握在秦衣手中,血雾的任务便由“替换”变成了“驱逐”,因香灰的主人不在附近,血雾的驱逐任务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
秦衣驱散了香灰后,控制着血肉飞到沐言祖面前,沐言祖收起心中杂思,右手抬起,生生不息诀运转,凝聚出一团翠玉色的生气。
生生不息诀触摸到第二层——春息的门槛后,从灵力中剥离出来的生气也更加浓郁,就这么小小的一团,便比得上过去的二十团。
沐言祖将生气融入血肉中,血肉在生气的刺激下恢复了活性,回到顾子非的身体中后,快速与周围血肉连接到一起,仿若从未被割离过。
然后,沐言祖手起刀落,再度从顾子非身上挖下一块混着香灰的血肉。
按秦衣所说,狻猊宿主每通过媒介吸食一次顾子非的灵力和生机时,体内都会留下一个狻猊印记。换言之,狻猊印记所在之处,就是媒介聚集之地!
两人分工合作,沐言祖挖出血肉的同
时,用银针暂时封住附近血肉,生生不息诀凝聚生气保持血肉活性不散,待秦衣驱散香灰之后,又放回顾子非体内。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
沐言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血肉放回顾子非体内,看着皮肤内侧的狻猊印记渐渐消散,两人如释重负。
“接下来,就看顾子非能不能醒来了。”
毕竟是将全身的血肉都给挖出来过,饶是有生生不息诀的生气作保障,他们也不确定顾子非到底还能不能活过来。
……
……
另一边,灵山。
宿玉一头扎进身着青衣卫服饰的美貌女子怀里,脸上满是濡慕之色:“琳姨,你这回出去了好久,宿玉好想你啊。”
郭琳笑着摸摸她的脸颊,温柔道:“中途出了点意外,回来得有点晚,让你担心了。对了,雁迟在吗?”
说到这个宿玉就郁闷,好看的鼻头皱起:“他不在,接了任务出去了。琳姨你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明明不能修炼,却偏偏要转去【澜衣】,他能保护好自己吗?”
“转【澜衣】?”郭琳愣怔了下,道:“我刚回来,好多事都不知道,你给我讲讲吧。”
“好。”宿玉应了,拉着郭琳的手,把近来灵山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
……
“你是说,雁迟所有的异样,都是从上次受伤昏迷醒来后开始的?”
“好像……是这样。”
郭琳一手抵在下颌上,低头沉思:“说起来,我这次之所以回来晚了,也是因为他。”
宿玉:“嗯?”
郭琳道:“我在外面收到了雁迟的讯蜂,说是拜托我绕道去星火州的映海城救一个人。”
“星火州?”宿玉瞪大了眼睛,“那里不是……”
郭琳抬手示意她小声点,道:“我知道那里是禁区,可雁迟难得拜托我,又是顺手的事,我便去了。”
“去了之后我找到了他要我救的人,发现那人被人暗算,生命垂危,我用尽了手段,也只能为他勉强续命而已。”
宿玉惊讶:“什么伤这么厉害,连您也治不好?”
郭琳摇摇头:“非伤,非毒,但我也确实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垂死。”
********
秦衣的凡尔赛:
秦衣从容道:“只要是九龙宿主,都会这招。”
沐言祖:……屮。
第230章 罗成不能拒绝的两个好处
顾子非身体太过瘦弱,几乎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除去四肢,沐言祖根本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遂只能选择放弃他的一只眼睛。
独眼龙总好过独腿侠或者独臂侠……吧。
做完这一切,沐言祖端详着顾子非微微下陷的右眼,抿唇。他想了想,从银镯中抖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珠子,挑出一枚大小较为适宜的,扒开顾子非的眼皮给按进去,随后嘴角微勾,满意了。
将顾忘尘和闻人半生唤进来,交代了下后续调养步骤,沐言祖往旁边的榻上一躺,拔出封穴的银针,就这么直挺挺地闭上眼睛。
其余几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忙上前查看,结果发现他只是力竭昏过去而已,纷纷好笑。
……
沐言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三天后,等他醒来,顾子非已经可以在旁人的搀扶下坐起来自主进食了。
“听忘尘说,我此番能重获新生,全仰赖小友医术高明,顾某谢过。”顾子非肩上披着一件浅色外衫,面目瘦削,颧骨深陷,但他尚且完好的左眼眸光明亮,全无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沐言祖探了探他的脉息,道:“你失去的生气已经找不回来了,但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可以补充生气的灵物,想来这点对顾阁主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顾子非莞尔,问他:“小友大恩,没齿难忘,不知可有什么需要顾某帮忙的?”
“还真有一个。”沐言祖眨眨眼,直白道:“我想加入映水阁。”
自从秦衣成为月岚苑十区的主讲师,翘课缺席对沐言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他纠结的是……每月一次的各项月末考核qaq
相比之下他情愿去做无限阁的四星任务好吗!
“哦?以小友的本事,加入映水阁并非难事,怎么,你还在瀚海院?”顾子非有些不满,如此奇才居然还没吸收到映水阁来,他抱病这段时间忘尘都是怎么办事的?
“这个……”沐言祖挠挠脸颊,有点淡淡的尴尬。
恰逢顾忘尘端着药碗走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呵呵冷笑:“您不如先看看他这半年来的月末考核成绩,再来指责我的不是。”
沐言祖:……
顾子非:???
说着,顾忘尘把热腾腾的药递给顾子非,然后从芥子器中取出一本书,慈祥地对沐言祖道:“虽然你救了小叔,但该补的课还是得补,之前你落下的课有点多,所以未来几天,我们得辛苦点了。”
沐言祖:……
顾子非:???
顾子非看着沐言祖生无可恋地被顾忘尘拖出去,呆呆地举着药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炷香后他拿到了闻人半生友情提供的沐言祖成绩单及各八卦逸闻抄送各一份,然后同当初的顾忘尘一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们学院的月末考核,真的很难吗?”
闻人半生忍俊不禁。
顾子非原先还挺一本正经地不解,到后面越看越无奈,哭笑不得:“这个小家伙,也太能闯祸了。”
“说起来,关于迷仙引有什么异样吗?”看着看着,顾子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没有,怎么了?”
“半年前你们找来给我看病的那个郭琳,似乎在寻找一种叫做‘迷仙引’的宝物,只是后来我的病时好时坏,意识也昏昏沉沉的,便一直没想起来。”顾子非的视线落在了资料上的某处,那里写着:
【对迷仙菇免疫,初步判断为百毒不侵体质,申请离神石一枚。】
闻人半生皱眉,迷仙引为映海学院的试炼秘境一事不是什么机密,五大院的人都知晓,这人为什么会觉得迷仙引是“物品”呢?结合沐言祖之前说郭琳假装神药谷之人的话,闻人半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阴谋论。
“要说异样的话,四个月前,迷仙引上空出现了天谴降临的迹象,但很快消失,那日进入其中试炼的学员,则全部丧失了当天的记忆。还有郭琳……”
顾子非沉吟了下,问道:“那日,沐言祖也在里面吗?”
“在的,不过他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顾子非嘴角微勾,旋即很快恢复原状,正色道:“吩咐下去,三天后召开长老会,我有事要宣布。”
闻人半生不赞同:“有事让我去就行了,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作什么非得赶在这时候?”
顾子非往后靠去:“这事还真得我去说才行,放心,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小家伙情况有点特殊,常规操作可进不了映水阁,得委婉下手段。
……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进映水阁?”沐言祖拉着脸,整个人从头到脚写满了不开心。
“这得问你啊,我们学院从建校伊始至今,还没出过你这种成绩,要不是有副院长给你撑腰,你早被赶出去了好吗。”闻人半生没好气地道。
沐·学渣·言祖惭愧地低下了头。
顾子非低咳两声,示意闻人半生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安抚道:“成绩只是一方面,难的是罗成那里,他对你意见很大,若是不能拿出你优于常人的点,只怕你不仅不能进映水阁,还会被他顺势赶出学院。”
沐言祖垂死挣扎,弱弱地道:“可忘尘明明说过映水阁里也有专精某方面的学员的。”
顾子非叹了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你的长处是医术,可你要如何证明是你医好了我呢?”
“你本来就是我治好的啊。”沐言祖瞪眼,这厮想过河拆桥?
“小叔的意思是……郭琳。”顾忘尘提醒他。
沐言祖微微蹙眉。
“你是神药谷的传人,所以你能治好小叔,这个逻辑没毛病。可想让你进映水阁,就不能只是‘我们’信,你得让其他人也信。”顾忘尘道。
但偏偏,沐言祖的身份并不适合被宣扬出去。
秦衣接着道:“在其他人眼中,郭琳才是那个神药谷的传人,连她都治不好的病,你凭什么就能治好呢?”
沐言祖沉默了。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因为郭琳的横插一脚,他要么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神药谷传人,要么证明自己拥有着比神药谷还要高超的医术……
前者对他处境不利,后者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沐言祖嘴唇动了动,很想骂郭琳一句,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郭琳,顾子非或许根本撑不到他来。
整件事就此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沐言祖颓丧地坐回原位,双手托腮,深深地郁卒。
“我思来想去,只能在学院赛上做文章。”顾子非道,“学院赛是映海学院的大事,往年,我们会挑选学院赛的前5名,代表学院去参加五院大比。但今年正值幻神谷开启,所以我们还会挑选学院赛的前20名,去参加幻神谷试炼。”
简言之,学院赛其实就是一个筛选大会。
“等等,不是说五院大比的参赛名额是10个吗,怎么只挑选前5?”沐言祖记得很清楚,八大不可思议中有一个,是五院大比中【不存在的第十一个人】。
顾子非笑道:“你忘了还有映水阁吗?映水阁学员本就是学院中的佼佼者,所以不管怎么比,名额都在我们映水阁手里。后来长老会为了维持瀚海院和映水阁的平衡,直接分出5个名额交由映水阁推送,另外5个,则举办学院赛,挑选排名前5的学员。”
闻人半生补充道:“虽然学院赛所有人都参加,但实际评选时,映水阁学员们的成绩并不会被排进去,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规定。”
“这和我进映水阁有什么关系?”沐言祖眨眨眼,把问题拉回原位。
顾子非:“我已在长老会上宣布,将会挑选今年的学院赛第一进入映水阁,所以……”
沐言祖愣了下:“罗院长居然同意了?”那厮不是应该竭力阻止吗。
“因为有两个他拒绝不了的好处。”说到这里,顾子非顿了顿,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第一,我将今年的学院赛第一直接收入映水阁,那不管是五院大比还是幻神谷试炼,他所占用的名额,就都是映水阁这边的。”
无端多出一个名额,罗成自然乐意得很。
“第二,就是罗海了……”
“关罗海什么事?”沐言祖不解。
“映水阁作为映海学院的‘圣地’,大多数学员们都对它极度向往,而罗海,也是其中之一。”顾忘尘眸眼半垂,淡淡地道。
沐言祖彻底懵了:罗成是瀚海院的主事者,顾子非是映水阁的掌舵人,他们二人两相看厌,结果罗成的子嗣罗海,居然向往映水阁?
“……他就不怕被顾阁主你穿小鞋吗?”
“呸!我小叔才不是那种人!”顾忘尘一巴掌呼上沐言祖的后脑勺。
“这就是罗成高明的地方了。”顾子非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纵然我与他斗得厉害,他也从未在教导罗海的时候,给那孩子灌输一些对我不好的想法。”
“罗海从未因为自己是院长子嗣,就觉得自己不一般,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映海学员那样,上课、修炼、交友、成长……即便有些骄纵,却依旧是个好孩子,自然,也像寻常学员一样,向往着映水阁。”
“这也是,罗成给罗海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若有朝一日罗成真的败于顾子非之手,比起满心怨怼的对手遗孤,最起码,这样的罗海不会遭受牵连。
顾忘尘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纵然身处两方阵营,他也仍是用寻常的态度,来对待罗海。
父爱如山。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但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样的四个字。
第231章 顾子非和无悲
“话是这么说,”顾忘尘在旁边幽幽地道:“但你若是让罗海夺得头筹……”
沐言祖无端觉得背后寒毛直竖。
学院赛不仅决定着他能否进映水阁,更是关系着五院大比和幻神谷,沐言祖自然全力以赴。
幻神谷就不说了,他来映海学院的目的就在于此,至于五院大比……贺雪舟可是说了,等他有资格参加五院大比了,就告诉他叶子纹印的事。
所有事情都凑在一块,这个第一他势在必得!
“对了顾阁主,有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沐言祖本意是想问有没有啥后门给走走,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忘尘眼疾手快地推到墙上一把捂住嘴,眼神狰狞,个中含义赤/裸宛如实质:我踏马好心押题帮你过考,结果你居然想在我小叔面前卖我?!
闻人半生:……
顾子非:???
沐言祖蓦然反应过来,差点作了个大死,旋即尴尬地笑笑,顾忘尘这才松开手。
“学院赛的具体事宜,就由忘尘告诉你吧。”顾子非没有追究两人的怪异行为,在他看来,小家伙们之间有点小秘密,这无伤大雅。
当然如果顾子非知道他们隐瞒的是什么的话,估计会给自己一巴掌……
无伤大雅个屁!
顾子非病况未愈,能说这么多已是不易,遂大家纷纷起身告辞。
沐言祖走出长鸣水榭,想了想离开前顾子非的神情,暗叹一声,随意找个借口与其他人分开,脚下一转绕了个圈又返回——顾子非果然在等他。
“小友聪慧。”顾子非满意地笑了。
沐言祖摸摸鼻子,拉过椅子坐下:“顾阁主特意支开其他人,是想对我说什么?”
“很多,”顾子非往后一靠,略带着些感慨地道:“关于对我下手的人,以及,我顾家的前尘往事。”
沐言祖屈指挠了挠脸颊,抿唇,道:“这些似乎,不应该对我说吧?”
顾子非微微垂目:“我心里藏着太多秘密,本想把它们全都带进坟墓,可经此一难,我突然觉得,还是得选一个局外人,替我把这秘密传承下去,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我原先选择的人是半生,可她太感性了,并不适合。所幸你出现了,忘尘很信任你,你也有足够的能力和背景,来替我传承这个秘密。”
沐言祖没有说话,从他返回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作出了选择。
“我告诉忘尘不清楚对我动手的是谁,但其实我知道。”顾子非语气平缓,就好像在说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一样,“他是无悲。”
杀生和尚无悲,身为向佛之人却毫无悲悯之心,嗜杀成性,狠戾决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灭人满门。
沐言祖讶然,他有听过无悲的大名,但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九龙宿主之一?
“无悲出身仙栖王朝境内的龙隐寺,那时候他
还不是无悲,龙隐寺,也还在。”
仙栖王朝的永安公主爱上了龙隐寺的灵子,结果引来公主追求者的嫉妒,寺中僧尼全部惨遭毒手,龙隐寺也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人知道无悲是如何逃出来的,或许是公主出手了,又或许,另有侠义之士……只是从此,世上少了一个佛性超脱的灵子,多了一个,心思扭曲的杀生和尚。
沐言祖抿了抿唇,道:“诚然无悲的经历是挺可怜的,可一饮一啄自有命定,今日种下的因,他日必有果来报,您何必替他瞒着呢?”
“无悲杀孽厚重,不可饶恕,谁都可以谴责他……但唯独我不能。”顾子非凄凉地笑了。
“因为,当初杀了龙隐寺众人的,正是我的哥哥,也是忘尘的父亲,上官子云。”
沐言祖的呼吸滞了一瞬,屋内只剩下顾子非低低的自述。
“传言中无悲灭人满门,说的正是我上官家……”
“所有的族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忘尘逃了出来,改名换姓,四处流离。”
“我恨无悲,可又恨不起来,我们都有恨对方的理由,也都有,不能恨的理由……我可以为了复仇拼尽一切,可忘尘呢?他还太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凭什么要让他来承受这份苦果?”
“所以我选择忘了这一切,带着忘尘来到这里,重新开始,只是没想到……”
机缘巧合下他们还是和无悲对上了。
“忘尘这些年来一直在查顾家的过去,但什么也没查到,毕竟,‘顾家’,本就是不存在的。”顾子非轻笑了一声,道:“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掺和进这些糟心事里,只是想着,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些过往时,能有一个人,把真相告诉他,莫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就行了。”
沐言祖沉默了下,问:“如果今天我没回来呢?”
顾子非笑笑:“可你到底还是来了,不是吗?”
沐言祖无奈地摇摇头:“我答应你,如果将来你不在了,忘尘又被迫和这些前尘往事纠缠上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真相的。”
“多谢。”
……
沐言祖走后不久,闻人半生从隔壁走出来,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有点淡淡的不爽:“说什么呢?还不让我听。”
“秘密。”顾子非伸手示意她上前。
闻人半生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瘦削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顾子非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闻人半生依恋地用脸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小声道:“只要你能好起来,再累我也不怕。”
顾子非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所有的情绪霎时化作一缕无声的叹息,他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
……
……
“今年的学院赛,保险起见我会把你安排到魁石王朝去,那里有我们的人,我会让他在考核时对你多多关照的。”顾忘尘正在给沐言祖科普学院赛的一应事宜。
沐言祖懵逼了一瞬:“魁石王朝?学院赛不是在学院内举行的吗?”比如各学员之间相互比划一下什么的。
“当然不是,咱们学院内的学员,嗯……若是比试时谁伤得重了,很容易引发两个家族之间的争斗,所以都是通过试炼表现来评分的。”顾忘尘给了沐言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道:“宣临北域王朝众多,其中不乏一些在五大院庇护下生存的小王朝。参加学院赛的学员会被平均分配到这些小王朝中,完成王朝发布的任务,拿到信物,就算过关。”
“拿到信物就算过关,那你们怎么排的一二三?”沐言祖问。
“自然是信物越多名次越靠前。”顾忘尘道:“每年的信物都不一样,由长老会秘密告知各试炼地的负责人,所以你必须完成至少一项他们发布的任务,搞清楚信物是什么,才好大量地获取。”
“负责人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沐言祖脸上写满了你踏马在逗我。
顾忘尘耸耸肩,道:“找出正确的负责人,也是试炼的内容之一。你要注意,王朝中有些人,会干扰你们的判断。”
言下之意,到时候给他们发布任务的会不止一人,那些人也会给他们信物,但不保证真假。
“好吧……那五院大比是什么?”沐言祖暗自腹诽,不会也和学院赛一样不走寻常路吧?
“五院大比……”顾忘尘停顿了下,道:“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虚空拾荒。”
虚空!
沐言祖全身的血液噌地一下逆流回头顶,四肢冰凉,头脑发热。
顾忘尘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道:“虚空环境特别,会产生一些渡澜大陆没有的灵物,还有大能们打斗时遗落的残兵宝物之类的。五大院共同掌握着一处秘地,那里有一道门,可以通向虚空。五院大比的内容,就是通过这道门去虚空中寻宝,故也叫拾荒。”
“……以我们的实力,并不能在虚空中生存吧?”沐言祖说出话来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得厉害。
“秘地里有一棵树,把它的枝条折下来带在身上,可以支撑我们在虚空里存活两个月。”顾忘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感兴趣吧?”
沐言祖闭上眼睛,轻声道:“是……很感兴趣。”
顾忘尘:“既然感兴趣,学院赛就好好表现,拿了第一,别说虚空拾荒,幻神谷试炼的名额肯定有你一份。”
“嗯。”
沐言祖暗地里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此仇,我必报!
……
……
几日后,映海学院门口熙熙攘攘,尽是身着同款校服的师生们,年轻人们脸上洋溢着斗志昂扬的神采,勃发的朝气充斥着此间空气。
一应事宜处理完毕后,几十只飞行兽振翅齐飞,朝着不同的方向远去。他们,将由各自的负责讲师带领,前往各大王朝。
为期三月的学院赛,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232章 戎石城最后一个冬天
天上下着雨,淅淅沥沥。
街上行人碌碌,神色匆匆,东正街经风历雨了百多年的青石板上,咕噜噜驶过一辆马车。
那马车奢华无比,富贵逼人,雨水从篷脚的金铃上滑落,在半空甩出一道绚丽的光彩,与浸透了古老潮湿味道的东正街格格不入。
小雨站在药铺门口,尽量把自己干瘦的小身躯往屋檐下塞,试图躲过雨水的侵袭。
马车飞奔而过,吹起绣着金线的帘子的一角,内里一闪而逝的娇容点亮了小雨的眼睛。
她真漂亮。
车轮带起的泥水溅了小雨一身,小雨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和哥哥都是孤儿,日子过得艰苦,没几件好衣服穿,家里那件还没干呢,现下这身又脏了……回去少不得要被哥哥说。
说起来,车里那个漂亮姐姐,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是肚子饿了吗?可她脑袋上戴着的那些亮晶晶的簪子,随便卖一只,就能换好多钱吃顿饱饭了吧?
贫瘠的生活让人难以奢望更多,小雨不大的脑子里实在想不出,除了吃不饱,还有什么会让人不开心。
“小雨,走了。”
“嗯!”
小雨顺从地让来人牵住自己的手,补了好几遍的伞儿尽数倾向他这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薄薄的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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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日很快就到了,映海学院迎来了冬月里的第一个晴空,学院门口熙熙攘攘,难得一见地热闹。年轻人们脸上洋溢着斗志昂扬的神采,勃发的朝气充斥着此间空气,燥热得几欲将地上的雪给化去。
一应事宜处理完毕后,几十只飞行兽振翅齐飞,朝着不同的方向远去,为期两月的学院赛就此拉开了序幕。
沐言祖所在的队伍由秦衣带领,总共二十名学员,其中日陨苑11名,月岚苑6名,星辉苑3名。
参与学院赛的大多是映水阁和日陨苑学员,但表现不错的话,年末考核时可以加分,是以月岚苑和星辉苑中也会有人参加。
飞行兽背上,沐言祖看着扶栏外一闪而过的景致,不自觉地转了转手上的银镯。学院的制式校服上有恒温符,可以保证一年四季都冬暖夏凉,但为了应景,冬季校服上还是加了一些皮毛元素,衬得他的脸愈发昳丽逼人,就是神色略显晦暗。
银镯里除了丑丑,如今还多了一个活物——公仪澈。公仪澈情况特殊,沐言祖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学院,便装在银镯中偷偷带了来。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银镯的特别之处:正常来说,活物无法被放入芥子器中,因为那样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上次在倒影之城的时候,洛桑情急之下把昏迷的众人暂时收入芥子器中,回来后,沐言祖眼尖地发现洛桑的芥子器换了一个。
可他也曾把活人收入到银镯中过,丑丑更是随意进出想怎样就怎样。
沐言祖的银镯左右手各一只,但能用来储物的只有右手那只,除了空间大得惊人,看上去和别的芥子器没什么两样。说起来,奚芥骨只告诫他银镯事关他的小命,绝对不可以摘下,却从没说过不可以损坏,以沐言祖搞破坏的频率,这显然不是她应该“忘记”的。
——除非她很信任银镯的“抗造”,确信无论沐言祖如何作妖,银镯都不会
有丝毫损坏。
突然,衣袖下摆被人轻轻扯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沐言祖转头一看——没人,视线往下移——凌止板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小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表哥,该学习了。”
沐言祖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无可奈何地跟着凌止走到角落里的休息区坐下。
“长河道人修为不精,却诡异地与‘道’极为洽和,他所修炼的《上善若有经》最后一式,可直接引起山河共鸣,调山川之力为己用,退敌于千里之外,曾有人说,《上善若有经》最后一式引发的山河共鸣,助他跨过了‘天地’与‘本我’之间的鸿沟……”
“198岁的时候,长河道人突感大限将至,便把毕生所学、所思、所感全部记录下来,藏在祖籍故地,其中就包括了《上善若有经》的修炼方法,然寻找的人去了无数多,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balabalabalabala……”
……
这两人一个讲一个听,本该是好一派和谐有爱勤奋向上的场面,然而周围人脸上俱是茫然中带着不解,魔幻中又透着几分荒谬——为什么是表弟在给表哥讲课?
没错,凌止的新身份,是沐言祖的远房大表弟,名字叫沐小止,明面上说是好久不见表哥十分想念顺便来提前感受下映海学院的学习氛围,背地里则是千篇一律的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
而如今这诡异的一幕,则归功于顾忘尘。
顾忘尘伤势未愈不便远行,正扼腕于不能继续往沐言祖空荡荡的脑子里塞知识,恍然间想起了在城主府中无所事事的凌止,于是火速给凌止假造了一个身份,塞到沐言祖的队伍里。
因为怕某些暗卫给自家少爷小姐们刷贡献以混乱成绩,所以学院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带暗卫——祝逸被迫留下,凌止则凭借三头身的“优势”,成功被所有人选择性无视。
和沐言祖这种水货不同,凌止怎么说也是苍肆剑阁十大亲传弟子之一,虽然如今因为不明原因身体缩水,但人家脑子没缩水啊!
顾忘尘:不用白不用=v=
一个时辰后。
沐言祖瘫在桌上,神色惨然:“为什么我都出来了,还摆脱不了被补课的命运……”
前·苍肆剑阁十大亲传弟子之一凌止·现·沐言祖新鲜出炉的远房大表弟沐小止合上有他两个头大的部头书,叹了口气:“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连这种常识都不会。”
……居然还得他来补课。
沐言祖:“……”
他真实受够了“常识”两个字!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几天后,他们终于顺利抵达魁石王朝与湘北王朝交界的戎石城。
许是下雪的缘故,城中行人不多,往来匆匆绝不多留片刻,店铺也关了许多,沿街的窗户上用木板订得死死的,一丝儿冷气也透不进去。
“秦讲师,我们晚上住哪儿?”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震荣关,但因天气恶劣,飞行兽难以前进,遂只能在戎石城歇脚,然后乘马车走完剩下的路程。
“不休息了。”秦衣敏锐地从空气中嗅到几分不寻常的意味,“你们先去驿站,弄几辆马车,能避风能走就行,继续赶路。”
众学员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从秦衣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
“那秦讲师你呢?”
“我去城中其他地方探查消息,天黑之前定来与你们汇合……蓝定衡!”
人群中立马有人应了一声。
秦衣:“这里就属你外出执行无限塔任务的次数最多,经验丰富,我不在这段时间,由你负责带队。”
蓝定衡还想说些什么,但秦衣已经匆匆离去。
……
渡澜历584967363年,这是以蓝定衡为首的映海学员们最难忘的一个冬天,也是戎石城最后一个冬天。
酉时初刻,与秦衣分离。
酉时一刻,抵达“有间驿站”,其他人在原地休整,蓝定衡和贺雪舟去找驿站老板谈论马车购买事项。
酉时三刻,温璐佳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规律震动,当机立断招呼众人离开。
酉正一刻,20名学员挤在4辆灰扑扑的马车里,从戎石城西面林子撤离。
同一时间,戎石城东大门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彻底宣告破裂,大批铁骑呼啸涌入,枪尖分离了无数首与身,马蹄下尽是哭声和绝望,城中火光漫天,血是红的,雪,也是红的。
酉时三刻,天边将将擦黑,正是秦衣与学员们约好的汇合时间,然而戎石城已经沦陷,再也无法回去。
“噼啪,噼啪……”
火星在柴堆里发出轻声细响,众学员三三两两围坐一团,均没有说话,氛围凝重。
过了一会儿,蓝定衡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烈平王反了。”
魁石王朝有军队名唤烈燃,百万雄师,铁血严明。军中两名将军,被分封为烈平王和燃骁王,龙虎分治,共同掌管烈燃军。
然二十年前,烈平王因为不知名缘故惹得皇室不喜,心灰意冷下带着五十万烈燃军远走豫西关,再没有回来过。他走后第三年,燃骁王重病不治,撒手西去。留下五十万烈燃军成了无主蜂群,既不接受皇室新派的将军,也不能前往豫西投奔烈平王,只能死守燃骁王府这座孤岛,不知前路何方。
燃骁王的死就像一粒火种,彻底点燃了烈平王与皇室的宿怨,烈平王从此不再接收任何来自皇室的懿旨,稳坐豫西,划地为王。
但是现在,随着戎石城的沦陷,皇室与烈平王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算是彻底宣布破裂。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小声问道:“那我们的学院赛怎么办?原路返回吗?”
魁石王朝战火将起,想来是无暇顾及与映海学院的约定了。诚然魁石王朝本就纷争不断,但和真正的战争相比,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他们是来刷贡献的,不是来送命的,回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样的话,他们的学院赛将会没有任何成绩,时间上也不允许学院再给他们另作安排。
“不行!”
沐言祖第一个不同意,这次学院赛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绝对不能中道崩殂!
“那你想怎样?这可是战争!去了就是生死由命!”温璐佳双手抱胸,没好气地道,她出身武将世家,比在场的任何一位都要了解战争二字的含义,之前就是她的提前预警,才让大家在烈燃军破城前及时撤离。
第233章 “无错军师”庄细雨
沐言祖并没有在意温璐佳的嘲言,修为境界的不同,造成了瀚海三苑学员们目的的不同——
学院赛对于日陨苑和映水阁的意义不作赘述,对于月岚苑来讲,是为了年末考核加分,而对于星辉苑来讲,他们的实力不足以支撑他们完成“加分项目”,所以学院赛的意义在于可以蹭着学长学姐们的队伍,完成无限塔的任务。如温璐佳3人,出发前他们在无限塔接取了二星物资采集任务:上交50株仅生长于震荣关关外的西沙草,换取觅宝楼二层以下任一功法。
也因此,中断学院赛于他们无任何影响,横竖不过回去上报任务失败而已。
但沐言祖不同。
这是他截至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接触到虚空树的机会。诚然他现在不是虚空树的对手,可在和虚空树真正对上之前,他需要足够“了解”虚空树。
这是其一,其二——
越霄从迷仙引中传出来的本体叶子并不能解除公仪澈的冻化之身,沐言祖需要更多的天地灵物,来把越霄推上更高的境界,毕竟,相比另一株不知是否存在的更强大的月神草,眼前的越霄,是触手可及的。
他已经传信回神药谷,让青姨帮忙留意适合越霄的天地灵物,除此之外,虚空中可能存在的不同于渡澜界的“灵物”,也是他必得的目标。
“反正我有不能放弃的理由,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发前往震荣关,继续学院赛的试炼,你们若是不想去,咱们就此分别。”
“你——!”温璐佳气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蓝定衡按住。
“我知道温学妹的顾虑,也知你是好意。我们既然选择出来,那必定是做好了承担风险的准备,眼下不过是试炼难度更大了些而已。”蓝定衡温声道,“不过你们不一样,继续前进可能有生命危险……这样吧,日陨苑的大家分成两组,一组去震荣关,一组则护送其余两苑的返程。”
他只说了让修为较低的月岚苑和星辉苑回去,但因为要护送他们,所以日陨苑中若是有想放弃试炼的,其实也有第二选择。
贺雪舟与他多年交情,适时站出来道:“所有返程的学员,都来我这里领一枚叶子,里面封印了我的一式术法,危急时刻注入灵力,可带人远遁数百里。”
——沐言祖有些眼馋,他看得清楚,贺雪舟在制作“跑路叶子”的时候,可是动用了额头上叶子纹印的力量。
众人纷纷窃语,蓝定衡也没有催促,在天亮之前,他们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来做决定。
沐言祖有些意外,这个蓝定衡,似乎……和他弟弟蓝仲并不一样?
贺雪舟坐在他边上,拨弄了下将灭未灭的火星,好笑道:“喂喂!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阿衡怎么说也是岐容蓝氏的继承人,自然有他优秀的地方。”
“……我没有。”沐言祖赶紧把挑到一半的眉梢收回来。
贺雪舟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阿衡来映海学院已经七年了,虽然跟脚还在瀚海院,但他
一直都在用映水阁的标准要求自己——每年至少三个四星级任务,甚至在晋入洗骨境之前,他都想方设法混进四星级任务的队里,被人呼来唤去也不在乎,就为了能跟着出去历练。”
“阿衡哪里都好,就是——蠢了点。”贺雪舟突然话锋一转,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就离他远点,他到现在都还没能接受你是个男的这件事,还试图爬我床上测试自己是不是弯了……”贺雪舟缓缓吐出一口蕴含着浓浓暴躁因子的浊气,每每想起蓝定衡干的那些蠢事来都让他的心绪激荡,且久久不能平复。
沐言祖:额……
你不是来说他好话让我改观的吗?
……
……
与此同时,映海学院中,一份迟来的情报在高层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这家伙,隐藏得有够深啊……”罗院长摩擦着下巴,眼中闪烁莫名的光,“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死而复生?”
这份新收到的情报,是一则在宣临北域的边陲区域家喻户晓的传闻,却意外地止步于边陲区域——
大隋王朝一品镇国亲王,被奉为“战神”的雪衣侯秦衣,并未如《渡澜史》中所讲那样逝于敌国狱中,而是在最终战时返回战场,从尸山血海中召回他的军队,将之炼化成死灵军,一同离去。
萧天启推了推鼻梁上的单边金丝眼镜,缓缓说:“死而复生不至于,依我之见,他应该是用了什么手段,假死骗过了看守他的人,之后逃离。”
罗院长弹了弹面前的纸张,不置可否。
死灵军的名气整个宣临北域都有所耳闻,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只无主的鬼军……且更令人惊奇的是,秦衣是死灵军之主这事儿在边陲区域居然是众人皆晓?
“不管怎样,他既然自己凑到了我面前……你知道该怎么办吧?”罗院长颔首轻笑,意有所指。
“明白。”
一个掌握有死灵术的“战神”,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拉到己方阵营来!
两人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勾搭”秦衣,全然不知关于他们一生之敌顾子非的“病愈”,秦衣出了好大的力……
……
另一边,映水阁。
顾忘尘放下手中的情报,面上惊诧未消。
“我只知他和言祖私下里关系极好,却不知道他就是……秦衣。”
“秦一,秦衣……有趣。”顾子非反复喃喃,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对一旁的闻人半生道:“秦衣既然能把他自己的身份埋在边陲区域这么多年,想来是花了大功夫的,你去查一查,现在是因为什么导致他的身份泄露,顺便把这情报抄一份给他送过去。”
“好。”
……
……
翌日,休整了一夜的学员们分作两队,沿着相反的方向各自前行。
沐言祖这一队人里
,除了凌止、贺雪舟和蓝定衡,还有秋月白和另外两个日陨苑的学员,分别叫霍扬和方既明。这些人要么是同沐言祖一样,有不能放弃试炼的理由,要么就是同蓝定衡一样,不在意任何的艰难险阻,目之所向,笔直向前。
如果说这部分人的留下是意料之中的,那最后一个留下的人就叫大家意外了。
温璐佳双手抱胸,直勾勾地瞪着沐言祖,没再说话。
沐言祖翻出自己在妖域时用的半旧黑袍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见温璐佳还穿着那件显眼的蓝白色绒毛滚边校服,想了想,又翻出一件黑袍子递过去。
“……我不要。”温璐佳差点被他气了个仰倒,谁稀罕你的破袍子!
秋月白微微掩唇,忍俊不禁:“温学妹如果没有自己带斗篷的话,还是穿上吧,此行不比之前,我们需得遮掩身份才行。”
温璐佳转头一看,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熟练地穿上了黑斗篷,显然是长年在外游历,熟练度满点。
她抿了抿唇,到底没再拒绝,接过黑袍子披上。
……
八人原先是挤在唯一一辆马车中快速前行的,但仅过了半天,官路上便挤满了逃难的难民,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昨日被攻破的,不止是戎石城。
烈平王以戎石、南鳐、西攸三城为据点,向西北方扩散式蚕食,温璐佳算了下,如果烈燃军能保持着这份势头一路横推过去,约莫十天后就能抵达震荣关。而震荣关之后,是一条长约两千里的敞平官道,尽头便是古老巍峨的魁石皇城。
“我爹说,燃骁王死后,魁石王朝便没了能和烈平王抗衡的大将,能平静这么多年,已经是烈平王够隐忍的结果了,但这份平稳注定不会太久……”
映海八人快速穿梭在山林中,徒步前进。马车早已因为官路阻塞而被弃置,为了能赶在烈燃军之前抵达震荣关,他们只能从山林中直线穿梭。林子里危险莫测,全靠贺雪舟能和植物沟通的异术才得以避过,饶是如此,还是有几次避让不及,众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伤。
温璐佳和凌止脚程最慢,遂由众人轮流背负。
沐言祖:……
凌止:……
为了证明自己留下不是特地来拖后腿的,温璐佳此时正趴在蓝定衡背上,给众人分析烈平王和皇室此一役的战况——她出生军武世家,于此道甚是擅长。
“这么说来,皇室的胜算岂非极微?”秋月白从旁边掠过,手中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径直劈向不远处的灌木,鲜红的血液很快从灌木根部逸散出来。
“是毫无胜算。”凌止从沐言祖背后探出头来,拖着软软的奶音,道:“烈平王麾下有“二辅三中四校尉”,任何一个单独提出来都是足以镇守一方的大将,更别说还有一个‘无错军师’庄细雨,擅纵横谋略,烈平王十场胜仗中有九场,背后都是他在谋划。”
【长胤:关于官职,我参考的是唐朝武将官衔,并魔改了下=v=】
第234章 神威候周允
二将三中四校尉,指的是烈平王的九个异姓兄弟:两个将军,三个中郎将和四个校尉。他们的官职高低错落不同,却完美地遍布军中各个阶层,是烈平王的“手足”和“耳目”。
除了已然官居二品的云麾将军和归德将军,剩余七个的身份都是机密,连他们身边的同袍都不知晓。
庄细雨的战略部署通常有两份,一份直接传达军中,另一份则交给这九个人。官职较低的七人又会通过各自的手段,让“顶头上司”们根据自己的意愿行事,以此完成庄细雨的最终战略部署。
温璐佳很是诧异,沐小止知道庄细雨和“二将”并不稀奇,毕竟那是烈平王摆在明面上的势力,但“三中四校尉”也知道,就实在有些了不得了……温璐佳开始思索宣临北域有哪个军武世家是姓沐的,或者说,曾经的军武世家。
“……我们现在转头投靠烈平王还来得及吗?”方既明叹了口气。
“怕是不行。”霍扬无情打破他的幻想,“震荣关是皇室的地盘,学院让我们去震荣关,所以我们的‘考官’,九成的概率是在皇室这边。”
三天后,映海八人终于赶到了震荣关,经过层层盘查,好不容易才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但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所想的还要遭。
近十年来镇守震荣关的是神威候的次子,平西将军周献,半月前,烈平王的杀手潜入平西将军府,行灭门之事——平西将军寡不敌众,力竭之后被数十杆长枪定死在院子中心,所有家眷均被一刀封喉,未留一个活口。
外有虎狼群伺,内有患乱未决。
临危受命接过这个残局的,是平西将军年过半百的老父,神威候周允。神威候父兄和长子早已捐躯,现在次子一家也招此劫难……实在叫人唏嘘。
现下,他把老妻也一同带来震荣关,显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神威候带着四十万大军赴任震荣关,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平西将军府周围五百米以内的府邸,除去老弱妇孺,所有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均死于神威候的屠刀之下——这些勋贵平时享受着周献的庇护,却在平西将军府大难时闭门自保,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神威候半是泄愤半是清理暗哨,在烈平王到来之前就自己先着手“血洗”了一遍震荣关,山河颓颓大厦将倾,他绝不允许震荣关内还有墙头草的存在,他需要的,是整个震荣关绝对的服从。
映海八人被暂时安置在平西将军府,这里也是神威候如今落脚的地方。尽管已经清洗过数遍,但府中还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沐言祖刚在门口蹲了半天,虽然顽强地挺住了没吐,但还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然后从草丛里捡到一卷圣旨。
其他人:???
圣旨上写满了皇城对神威候到震荣关后种种行径的不满,勒令他立即班师回朝,听候发落。
……怪不得会被神威候扔掉。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冒出这个想法。
沐言祖晕血晕得面色菜青,撑着浆糊似的脑子想了想,把圣旨扔回草丛里,只当从没见过它。
“你干什么呢?!”温璐佳被沐言祖的“大逆不道”震得合不拢嘴,想要把圣旨捡回来,却被秋月白拉住,微不可查地冲她摇了摇头。
温璐佳:“?”
见到神威候时,这位威名赫赫的老将正坐在案前批阅军文,军甲下的身材魁梧,但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纵横的沟壑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老矣。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神威候年轻时候也是
一员猛将,只是头上压着烈平王和燃骁王这两座大山,使得他的光芒总是被压盖过去,但不可否认,能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功成名就后衣锦还乡,他自有傲人的能力。
如今,他就这么普普通通地往那儿一坐,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压得映海几人规矩得跟什么似的。
过了许久,神威候才放下纸笔,旁边侍着的小将立马把他批阅好的军文送出去。
“映海学院的传统,我是有所耳闻的。”神威候靠坐在椅背上,十指交叠,缓缓道,“只是你们的‘考官’是谁,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并不清楚。”
周献是最有可能知道此事的人,但平西将军府已经在半月前的那个夜里被血洗,之后神威候又把震荣关给屠了一遍……
神威候敲了敲桌面,先前的小将去而复返,端着个托盘走进,小将把托盘奉到映海众人面前,里面摆放着一枚古铜色的令牌,上书【宣节】二字。
“我这里恰好有一个空缺,你们自己凭本事赚取军功,届时,就算你们的考官已经死了,也可拿着军功回学院复命。只是这里的情况你们也清楚,有没有那个胆子去拼这份军功,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蓝定衡率先起身,拿过令牌朝着神威候拱手道:“多谢侯爷成全。”
……
走出议事厅好远,温璐佳才有机会继续自己之前的疑问。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圣旨扔掉。”
沐言祖懒懒地道:“我要是不把圣旨扔掉,今天被扔掉的就是我们了。”
温璐佳:???
沐言祖暗自腹诽:人都已经把圣旨扔掉了,你还巴巴捡回去,这不是诚心和神威候对着干嘛!他们现在是在神威候手下做事,又不是在皇城里做事,自然神威候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这话只能靠大家自己意会,说出来就是“错”了。
“耿直”的温璐佳转头去问秋月白,素来大方爽朗的秋学姐也不禁泛起一丝为难,最后她只能煞有其事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是一起来的,是一个团体,所以如果其中一人已经作出了决定,那其他人只要服从这个决定便是。”
被成功糊弄住温璐佳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旁边的蓝定衡等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
刘副将刚回来就听说宣节校尉的令牌被给出去了,忙不迭来找神威候问明白。
“侯爷,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就算他们是映海学院来的,您至于把宣节校尉的令牌给出去么?”
那可是宣节校尉!正八品的官职!就算军中八品多如毛,但好歹也是可以正儿八经领兵的那种!
“不给他们,难不成给你那未来的妹夫?人儿还没答应娶你妹妹呢吧?”神威候还维持着靠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淡淡地道。
“嘿嘿,侯爷,我老刘什么人您还不清楚么?他要没两把刷子,我敢把他往您面前推?”
那几个小崽子才来多久?他们甚至连一个敌军人头都没有拿回来过!
“真上了战场,指不定腿软成什么样……”刘副将不满地嘟囔。
这要是换作常人,被顶头上司戳破自己那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只怕早已诚惶诚恐地跪下了,但刘副将不一样,他是神威候身边的老伙计了,说话直来直去,一根肠子通到底,最不耐烦弯弯绕绕,这也是神威候信重他的原因之一。
“他们能来到这里,就已经表明了自己不是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世家子弟,圣旨扔掉,则是在给我传达
一个意思,他们不在乎权贵们的想法,甚至只要能给他们想要的,他们还可以帮我们抵御皇室那边的刁难——而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毕竟映海学院出来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呢?就算是魁石皇室,也不愿意一下子得罪这么多“金疙瘩”们。
刘副将纳闷:“他们想要什么?”
神威候:“自然是……变强。”
刘副将:“即便这样,您也不至于一下给出个宣节校尉去啊,先锋营和侦察营,让他们随便去一个不就行了?”
“我原先也是这么打算的,直到……”
“?”
神威候拿过一份名单,随手递给刘副将:“这个叫温璐佳的女孩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刘副将接过一看,上面记载着映海几人的大致情况。
“温璐佳,十八岁,星辉苑一区,修为……引气八重天?”
刘副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修为,到了战场上完全就是送菜……
“修为不代表一切,你还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个人吗?”
刘副将蓦然想到了什么:“您是说……?!”
神威候点头。
“十五年前,云西王朝,上将军温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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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攸城内,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毛笔轻轻搁置在砚台边上,庄细雨怔怔地看向窗外,月光映在守卫的枪刃上,折射出冰冷的意味。
屋子里寂静无声,但庄细雨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你不能保证在刺杀我的时候不被我发现,就收好自己的爪子。”
空气里似乎停顿了一瞬,屏风后的阴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那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穿着薄薄的甲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冰冷的夜风吹得失了血色,他的双目赤红,眼下青黑一片,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你杀了他们……”
庄细雨操控着轮椅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侧首:“所以你这是,替他们来质问我?”
少年:“……”
庄细雨把手抵在唇边,似乎轻笑了声:“可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早晚会对他们动手么?”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身体却颤抖得愈发厉害,像是在压制着不让怒意迸发。
“这就生气了?年轻人还是不够稳重啊。”庄细雨轻描淡写地点评道。
“……平西将军是继燃骁王之后,最有资质掌管皇城那五十万烈燃军的人,但他并不是你的对手,皇室式微,你完全可以策反他,以待他日收作己用。”少年沉默半晌,最后却只憋出这么一句。
“呵,自以为是。”庄细雨稍稍抬起右手,一卷纸条从他掌心滑落,“所以,这就是你背着我,偷偷给他递信的理由?”
“……!!!”少年心底发颤,在庄细雨身边待得越久,就越发感觉这个人的可怕,他从未明白过庄细雨的想法,但庄细雨却清楚他的一思一想、一举一动。
“周献是良将没错,但他同时也是我计划里最大的绊脚石。”庄细雨说完,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转过身,背对着少年摆摆手。
“轻敌大意、不察不辨……啧,我实在看不出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在我的计划里插一脚,愚不可及,自己去领三十鞭。”
“……”
【长胤:官阶参考了唐朝武将官衔,在此基础上魔改,理解不到位请见谅,毕竟我不是专业的……】
第235章 你的兵法课及格了吗?
沐言祖一夜未眠,平西将军府内一直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鼻尖打转,他能撑着不吐已经是意志力惊人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这种环境下安然入睡。 既然要在这里待好长一段日子,见血是免不了的,银针封穴又不能不间断使用,沐言祖无法,只能通过层层递增的脱敏训练来逐步摆脱晕血的影响。 他试图用打坐代替睡眠,结果周遭绵密的血腥气让他入定都做不到。 “这样可不行,若是以后遇到危险,我不能通过打坐来恢复灵力的话……” 沐言祖陡然一个激灵,遂,一晚上他都在入定-惊醒-作呕、入定-惊醒-作呕……中不断循环。 翌日。 映海八人站在校场上,看着神威候分配给他们的七百人队伍,齐刷刷愣了下。 霍扬眨眨眼:“我以为,像我们这种,一般是被分配到先锋营或者侦察营的……” 蓝定衡咳了一声:“那我们先解决第一个问题,你们的兵法课,都合格了没?” 托秦衣的福,今年的兵法课虽然只考了理论,但试题之难考点之刁钻属实让学员们想撞墙,连顾忘尘都是擦边拿的甲下,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几乎全军覆没。 “我的是丙。” “……我只有丁。” “丙下。” 成绩“甲上”的沐言祖默默把头扭到一边,好在这货有让自家大表弟给自己补课的壮举,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他。 一轮统计下来,除了沐言祖和凌止,几人中就属温璐佳的成绩最高,她拿了个“甲下”。 蓝定衡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将宣节校尉的令牌放到她手中。 “温学妹,不,以后就是温校尉了,请多指教!” “……?”温璐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修为太低了,没办法……” “璐佳,放轻松。”秋月白安抚道,“战场不比寻常打斗,我们的修为是比你高,但于兵法方面,你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由你来做这个校尉,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我……” 方既明是有点不乐意被一个修为比他还低的小丫头呼来喝去的,但蓝定衡一上来就把话说死了——谁兵法课学得好,谁就来当这个校尉。想想自己那可怜的丁,他只得默默地闭上了嘴,但心里却是不相信温璐佳能做得有多好。 这时,一个长相和善的年轻人走过来,冲几人微微行礼,道:“我叫三春,奉侯爷的命令来协助诸位尽快接手二十九军,请问你们决定好由谁来做宣节校尉了吗?” “三春?噗……”方既明没忍住笑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叫这种名字…… 三春有些无奈,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好脾气地解释道:“我在家中行三,名字里有个春字,所以大家都叫我三春。” 得知众人竟然选了修为最低的一个小姑娘做校尉时,三春微微愣怔了下,旋即涵养良好地把多余的表情都给收了起来,道:“除了我以外,温校尉还可再指派两人作副尉。” “原先的副尉呢?”霍扬问。 三春眼神黯淡,低声道:“张何两位副尉都已随先校尉大人牺牲了。” “抱歉,我失言了。”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本来也要告诉你们。”三春淡淡地道,他像是在对众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们只是先走一步,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在另一个地方重聚。” 众人依葫芦画瓢,选了温璐佳以外的兵法课成绩最高的两人作副尉,分别是蓝定衡和霍扬。 “城中也有不少小孩子,不如小公子去和他们一起玩?”三春最后把视线投向凌止。 沐言祖嘴角抽搐,凌止因为冬暮回春导致身体缩水,可他毕竟不是真的小孩,让他去和一群小屁孩混一起,这货会疯的吧……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沐言祖←v←:要不,你顺便去保护一下震荣关的“未来”? 凌止→_→:神威候肯定会把那里保护得密不透风。 沐言祖一想也是,况且凌止手握玉剑魔的传承,派去后方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三春还在等着他们的回答,两人收起对视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假娃娃凌止深呼吸一口气,很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然后死死抱住沐言祖的大腿:“不!我要和表哥在一起!这里这么危险!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沐言祖看上去有些为难,假意哄了几句后,对三春道:“你看,这孩子被吓坏了,现在离不开我……” 三春愣愣地道:“可您是要上战场的人啊……”带着小孩怎么上? “我有个办法!”沐言祖道:“你平时负责处理文书事务,基本也不会去什么危险地方,不如就让他跟着你吧,这样他既不会离我太远,又不会影响我去干别的。” 不等三春回话他自顾自地一锤定音:“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然后转头“慈爱”地摸了摸身后的小脑瓜子:“小止,以后要听三春哥哥的话,知道不?” 凌止顿时噌地从沐言祖后面跑出来,主动抓住三春的衣摆下方,仰头乖巧道:“三春哥哥。” 三春被这电光石火般的神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了平日处理军务的书房,旁边的椅子上盘膝坐着个三头身的小娃娃,手里抱着本书看得还挺认真。 三春:??? 他不是在建议沐言祖把沐小止送到城中专门照顾小孩的地方去吗,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他负责带孩子了呢? 另一边,沐言祖成功“忽悠”住三春,转头就收获白眼一枚。 温璐佳没好气地道:“既然真的担心,那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带来,再不济,让他和其他学员一起回去也行啊。” 沐言祖摇摇头,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寥:担心?真打起来,十个你也比不过一个凌止。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你懂什么,我这叫深入内部。” “哈?” 沐言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三春是神威候的人,负责二十九军的文书事务,我让小止跟着他,用意是为了打探消息啊。” “也对,小止年纪小,三春定然不会太过防备他。”秋月白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是外来者,真遇上什么变故,神威候铁定第一个拿他们祭天,战场瞬息万变,情报乃重中之重,必须自己掌握主动! 蓝定衡原本也打算派个学员负责收集情报的,只是苦于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见沐言祖不动声色地就往三春身边安插了双“眼睛”,欣慰之余看到沐言祖那张脸,又是一阵惋惜。 “卿本佳人,奈何为男……” 离他最近的贺雪舟:“……” 确定好了校尉和副尉人选,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和二十九军的磨合了。 震荣关内男丁稀缺(神威候的锅),无处补充,所以各军的兵卒是用一次少一次。宣节校尉可掌兵一千,但二十九军的兵卒大多于先前一战中牺牲,所以温璐佳此时能调动的,也就689人。 烈平王的大军不日便会抵达震荣关,温璐佳每日除了和二十九军一起训练,就是在研究和烈平王有关的每一场战役,她不奢望百战百胜,只求能在紧凑的条件下尽可能地完成任务。 这日,敌袭的号角响彻夜空,宛若晴日里的第一声惊雷,彻底撕裂了包裹在所有人心上的那张脆弱的布帛。 映海几人第一时间就赶去了校场,而等他们到的时候,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二十九军已经训练有素地完成了集结。 温璐佳暗自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幸亏他们因为研究凌止偷渡回来的资料还没休息,否则若是来得晚了,只怕会在二十九军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烽火燃起的方向是东城门,温璐佳欲带领二十九军前去支援,正好和神威候的传令兵撞上。 “侯爷有令,拟派二十九军即刻前往北区,与二十八军一同镇守北城门!” “是!” 战事虽集中在东城门,但敌军也有可能从南、北两座城门绕侧偷袭,温璐佳不疑有他,喝令二十九军调转方向,前往北城门。 “等等……” 沐言祖下意识抓住传令兵的手,正想多问点什么,结果碰到对方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蓦地涌入脑海—— 视线的角度是从下往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陌生的面容不符合沐言祖见过的任何一张脸,他冷冷地吐出一一句: “废物。” 沐言祖猛然瞪大眼睛,他死死抓住传令兵的手臂:“你是庄细雨的人?!” !!! 短短七个字,骤然在黑夜的校场上掀起惊涛骇浪,传令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但他也是相当果决,右手上一阵“噼啪”脆响,整条手臂当即像失了骨头一样从沐言祖手中滑出,然后几个蹿跳,消失在众人眼中。 沐言祖本来已经做好了今天晚上要见好多好多血的准备,传令兵的出现就像突然洒落的曙光,没有丝毫犹豫,沐言祖直接动用“风行无踪+疾行咒”追了上去。 贺雪舟见状,整个人像融化了般,也潜入影子中消失不见。 【长胤:还有谁记得沐言祖是蓝定衡的理想型hhhhh】
第236章 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校尉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排在阵列最前方的成武问,传令兵既然是奸细,那他说的话自然当不得真,成武心想他们估计还是要去东城门。 温璐佳犹豫了不到一瞬,果断道:“此人来的方向是北城区,他极有可能就是从北城门潜入的,继续前进!” 成武迟疑:“……若此人之前就潜伏在城中,我们去北城门,岂非中了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温璐佳微微蹙眉,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成武,什么话也没有说。 成武原先还觉得温璐佳不过是象牙塔里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思虑不周,可随着温璐佳不说话,他莫名察觉到一股不自在,不是面对侯爷时那种无力反抗的压迫感,而是明明感觉身体可以活动自如,但偏偏就是有种抬下手指都觉得哪里不对的诡异感。 少顷,温璐佳才重新发号施令:“出发。” 成武再不敢多言,二十九军整齐划一地朝着北城门跑去。 ******** 传令兵在城中各个巷道里辗转腾挪,显然十分熟悉地形,想凭此将后面的追兵甩掉。 奈何“追兵”之一的沐言祖十分擅长对付这类“泥鳅”属性的家伙,在识破对方奸细身份的同时,就顺手将留息之术下在了他身上,是以不管他躲藏的角度有多刁钻,沐言祖总能从各个水缸、地洞、房檐下……将之揪出来。 看着传令兵每每被揪出后愈渐崩溃的表情,贺雪舟诡异地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传令兵很快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可不论他怎么检查,也没发现身上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 “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温璐佳所猜测,他确实是今天晚上才潜入城中的,为的就是完成庄细雨计划里关键的一环,错过今晚,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传令兵眼神一狠,脚下调转方向,朝城中某处飞奔去。 “那个方向好像是……” “不好,快阻止他!” 传令兵在城中绕了一圈,又回到平西将军府,径直闪入其中一处院落不见,沐言祖和贺雪舟则被守护在院落周围的近卫拦了下来。 “来者止步!” “我们是二十九军所属,发现有奸细混入城中,追踪至此,还请……”为免误会,贺雪舟率先自报家门。 “放肆!我等守卫在此,从未见过除你们之外的任何人。” “敌军突袭,你们不去杀敌,反而出现在这里,依我看,你们才是那个奸细吧!” “抓起来!” 沐言祖&贺雪舟:??? 一盏茶后,两人蹲在大牢里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沐言祖吐出嘴里叼着的草叶:“你不是洗骨境吗?”只要贺雪舟制住那几个守卫,再凭借他的留息之术,把真正的奸细抓出来,事实自然会证明他们的清白,结果这家伙居然一点反抗都没有…… “没用的,打不过。”贺雪舟往角落里的草垛上一靠,闭上眼睛,幽幽道:“我们左后方的树上还藏着一个人,保守估计是半步祭庙。” 要不是他当时藏身的那棵树“通风报 信”,贺雪舟还真发现不了。 “现在……等着阿衡来捞我们吧。” “周夫人不会有危险吧?”沐言祖担忧道,他感应了下留息的位置,发现那人还在之前的院落中。 “有半步祭庙的高手守护,那家伙应该不敢对周夫人下手。”贺雪舟道。 沐言祖心道也是,转念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一靠近就被近卫发现了,那家伙是怎么躲过去的?” 贺雪舟好像在闭目小憩,没有回话。 “那家伙对震荣关地形的熟悉程度,已经不是单纯看看地图就能做到的了,他在这里住过?”沐言祖想起追捕过程中对方几个极为巧妙的藏身点,忿忿道:“要不是因为周夫人我们早就抓到他了,说起来,将在外家眷留京,这么关键的一场仗,魁石皇室怎么会同意周夫人随军的?” 是不对劲…… 黑暗中,贺雪舟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一直在大牢里待了整整一夜,才等到温璐佳来提人。 温璐佳脸色很不好看,因为沐言祖和贺雪舟擅闯周夫人院子一事,连她也被问责,但好在传令兵是奸细这件事是整个二十九军都有目共睹的,加之昨夜一仗她打得确实漂亮,及时识破敌军阴谋,支援二十八军,守住了北城门,是以神威候也没有太过怪罪。 回到书房里屏退下人,温璐佳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追奸细追到大牢里去,她也不问有没有追到这种废话了。 “说说吧,你两昨晚都查到了些什么?” 两人将昨夜之事悉数以告。 “你说,你的留息显示那人在周夫人院子里停留了许久,然后就直接出城了?没去别的地方?”蓝定衡突然问沐言祖。 “对。”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被你们追赶没有余力,但后面你们都被抓起来了,他为什么没有去别的地方?” 其余人皆听出了他的话外之言。 “要么,他的任务早就完成了,要么,他的目的地从一开始就是周夫人的院落……”霍扬沉吟,“周夫人只是个普通人,她能做什么呢?” “看来我们需要重点关注一下周夫人了,雪舟,”蓝定衡道,“你的若叶无痕最擅长匿息隐踪,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嗯。” ******** 伙房。 “你说,温校尉看了你一眼,你就不敢动了?”三春放缓了夹菜的动作,问。 “是啊三春,你当时不在场不知道,温校尉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把老成给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哈哈哈哈。”成武还没开口,旁边的大嗓门兄弟就嚷嚷开了。 “不是吧老成,你一个大老爷们,还会被个小丫头吓住?”同坐一桌的二十七军兄弟笑道。 “你们别说老成了,咱们这个温校尉,还真有些邪性。我当时就在老成身边,温校尉看着老成的时候,不知道咋回事,就感觉温校尉也在看着我,明明她啥话也没说,但我也是不敢动。” “对对对,你也这么觉得是吧?”这是离成武较近些的几个二十九军的汉子。 “这么说来,这个温校尉,还是有些本事的。”三春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意义不明地来 了句。 “嘿!看我看我!知道我昨晚有多猛吗?老子昨晚上一口气杀了53个人!要不是温校尉动不动就喊换防,老子还可以再杀50个!” “这么猛?老徐你修为是不是突破了?” “害!老子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可回头一看,还和原来一样。” “你们打这么久还不觉得累,都是因为温校尉啊。”三春突然道。 坐在一帮精壮汉子中间,三春就像一棵羸弱的小树,随便来阵风都可以把他吹折,但他一开口说话,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静下来听他讲,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温校尉算准了你们的体力消耗,在你们力竭之前就把人换下来,休息的差不多了再上去,以此来让你们长时间维持在体力较为充盈的状态。” “以后,对你们温校尉放尊重点,别动不动就小丫头小丫头地叫,真正的小丫头可没有一个眼神就让你们不敢动的能耐。你们是怎么对侯爷的,以后就怎么对她。” “这,三春你是不是有点夸张了?”成武讪笑。 诚然温璐佳昨晚赢得了二十九军的认同,但把她放到和神威候一样的位子…… 三春道:“昨晚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以为她为什么突然对你甩脸子?侯爷派她来是给你们当统帅的,不是给你们当小丫头的,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话虽如此,但温璐佳的优秀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三春放下筷子,嘴角轻勾:这样也好,温璐佳越优秀,他就…… 接下来几日,烈平王的前锋军陆陆续续又发起了几次突袭,但都被拦了下来,映海学员和二十九军的磨合愈发契合,在战场上屡立奇功,温璐佳卓越的将帅才能得到了神威候赏识,大手一挥,将同样失了统帅的二十八军拨给她,至此,大家基本都在震荣关中站稳了自己的脚步。 ……除了沐言祖。 银针封穴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弱他的两感,却并非全部,寻常打斗是够了,但这里是战场,一呼一息间皆有人丧生,就算减弱了两感,但死亡和血腥的影响无时无刻包裹着他。 晕血症的诱因有两种,一种是生理上的,一种是心理上的。 修行者个个身强体壮,第一种可以直接排除。沐言祖猜测,应该是他小时候受过什么强烈的刺激,才导致的见血就晕,可惜那部分记忆被奚芥骨封印了,留给他的只有身体上莫名出现的应激反应。 无法从晕血的源头解决这个问题,沐言祖只能尝试脱敏戒断。 第一天,他的雄心壮志被传令兵打断了。 第二天,沐言祖:“……贺学长一个人对付半步祭庙太危险了,我去帮他!” 第三天,沐言祖:“……我昨天被半步祭庙的高手打伤了,需要好好修养。” 第四天,沐言祖:“……我担心那个奸细又返回城里了,我去看看。” 第五天,沐言祖:“……” 第六天,…… 卿祈:…… 侍渊:…… 温璐佳忍无可忍,一把揪过沐言祖的领子,恶狠狠地道:“你下次要是再敢给我临阵脱逃,我就把你当烽火点了祭旗!!!” 沐言祖:“……不,不敢了。”
第237章 紫年讲师手把手教追踪术
“昨日出去的斥候有一个没回来,他消失的地方,是城外三十里的黑河岭。” 烈平王的大军分三路拿下三座城池,目前正朝震荣关汇聚,先前几日发动突袭的,是前锋精锐部队,驻扎在一百里开外的茂县,黑河岭距震荣关并不远,但斥候却在那里失踪…… 温璐佳走到桌后挂着的地图前,伸手在上面比划—— “经过黑河岭的斥候有三个,他们的探查路线分别是这三条,失踪那名斥候所在的位置偏北。”温璐佳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个圈,这些都是她参与军中例会时得到的情报。 “会不会是和敌军的斥候撞上了?”方既明试图往好的一面想。 “能在这时候被神威候派出去的斥候,都是军中的老手,除非胜负压制特别大,否则他就算打不过,也可放出信号求援,但离他最近的两名斥候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霍扬驳回了他的猜测。 温璐佳点头:“粗略估计,应该是三路大军中离得最近的一支到了。” 三城中当属戎石城距离最近,而拿下戎石城的主将,正是“二将”中的云麾将军,涂莽,以勇武刚猛著称,擅“正字诀”——任你奇兵诡道,我自一力破十会。 “有什么不对吗?”沐言祖敏锐地发现温璐佳面上有一瞬的迟疑。 温璐佳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担心埋伏在黑河岭的那支队伍是庄细雨的。” 庄细雨是攻下西攸那支军队的主将,而西攸城是离震荣关最远的。 霍扬眉头紧蹙,继而摇头:“不可能,就算是涂莽,短时间内带着大批辎重和粮草赶到这里都很勉强,更遑论其他两只队伍?” “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温璐佳拢了下耳边散落的碎发,继续道:“如果庄细雨就是抓住了所有人的这个认知盲点,抄近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突袭呢?” 众人呼吸一滞,在震荣关这段时间,他们听了太多关于庄细雨的传闻,算无遗策,智近乎妖……似乎只要有他在场,胜负的天平就已经高高倾斜。 固然传闻有所夸大,但相比于庄细雨,他们情愿去和涂莽刚。 温璐佳指向地图上某处:“按照直线距离来计算,其实西攸城才是离震荣关最近的,只是因为【无回地】的缘故,过路者被迫从旁边绕远路。” 无回地是横亘在西攸城和震荣关之间的一处荒野,常年迷雾不散,伸手不见五指,取“有去无回”之意,是魁石王朝境内最为凶险的地方。 “如果庄细雨掌握了平安穿过无回地的办法,那他确实有可能赶在另外两支队伍之前来到,这事你和神威候说过没有?”蓝定衡问。 温璐佳摇头。 秋月白理解她的顾虑:“不说是对的,我们初来乍到,就算打了几场胜仗,对其他统帅来讲依旧不算什么,再者,神威候未必想不到这点,有他坐镇,就算烈平王亲自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 而这点时间,足够神威候调整策略了。 ******** 沐言祖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平西将军府内的所有房间都有一股驱之不散的血腥气,但现在,这股沐言祖好不容易才适应的血腥气中,又多了一丝陌生的血腥味——有人闯入了他的房间,且身 上有伤! 卿祈和侍渊漂浮在半空,齐刷刷吸了好大一口气。 “我什么也没有闻到……” “我也没有……” 沐言祖闭上眼睛,鼻子耸动,道:“只有门口处才有血腥气,许是为了躲避外面过路的人。” “会不会是前几日的传令兵?”卿祈道。 “没有感应到留息,也可能他找到了祛除留息的办法。”沐言祖凝神沉思:“我申时才回来拿过东西,说明他是之后/进来的。” 府中院落大多空置,神威候直接把整个西苑划分给映海的大家暂住,平日里除了洒扫的下人,基本没谁会过来。 卿祈:“府里每日洒扫两遍,时间好像是……午时和酉时!” 侍渊一惊:“就是现在?!” “那家伙一定还没跑远!”沐言祖匆匆抓过桌上的纸笔,简单留书两句。 接着,他以银针刺激穴位,增强嗅觉的敏锐度,嗅觉放大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呼啸涌来,沐言祖险些没忍住吐一地,他缓了会儿,适应了下,循着那丝陌生的血腥气追踪而去。 …… 越追便越是心惊,沐言祖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但一路走来,所到之处竟刚好都是旁人的视线死角! 就这么明晃晃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出了城,沐言祖陡然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庄细雨……” 能在震荣关内开辟出如此一条来去自如的路线,幕后之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当他们还对庄细雨一无所知的时候,庄细雨已经对他们了如指掌。 不愧是“无错军师”。 “据说庄细雨双腿残废,所以来人不可能是他。” “但这人和庄细雨的关系必不会远到哪儿去,极有可能是他的心腹!”沐言祖双手合十抵在嘴前,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咱们或许,能抓到一条大鱼呢。” 这个探子不知道从震荣关送了多少消息出去,又知道多少关于庄细雨的情报,沐言祖正愁自己军功不够呢——只要抓到他,刚好能补上前几日没上战场的亏空,没准还能有富余。 “继续追!” 探子似乎没打算和驻扎在茂县的前锋军汇合,绕过黑河岭,往东南方向离去。 到了野外,追踪便更容易了些,碎土石、草叶、水流、树木……都是极易留下痕迹的东西。沐言祖掂起被折断了一截的叶子,循着树干上的擦痕,在河岸边找到一块湿润程度十分不正常的石块。 “血腥气到这里就消失了,看来他发现后面有人在追他了。” 水流可以洗去痕迹,也可以留下痕迹。 “紫年讲师在课上讲过,入水以后朝上游走的,会导致流水的溅射与往常有异。这石块下半部分的苔痕线条平滑,说明平日里水流流速平缓,但现在它的上半部分有不规则的湿痕,那家伙往上游走了!” 卿祈&侍渊:??? 没记错的话,紫年讲师的课是叫做《妖兽的饲养细则》吧?和你现在干的事有半个铜子关系? 《妖兽的饲养细则》中,重点内容虽然是“饲养”,但其实也包括了各类妖兽的详细介绍及如何捕获自己心爱 的妖兽,沐言祖脑中不断回想着紫年讲师讲过的内容,灵活地把探子当成妖兽来追,理论联系实际,实际验证理论。 沐言祖:=v= …… 庄昱艰难地在水中行走,他现在已经确定后面追踪自己的,就是上次那两个人之一! 上次回去以后,为了彻底消除沐言祖在他身上动的手脚,他无奈动用了【清尘无痕阵】,引起了庄细雨的注意,一通问责过后,他又被赏了二十鞭。 庄昱是庄细雨的义子,策略、兵法、军阵……他无一不通,年纪轻轻就修炼到了洗骨境中期,在烈燃军中有着不低的声望,庄细雨将他当做继承者,把自己的所有倾囊相授。 可就是这样一个背景雄厚、天资卓越的青年,却动不动就要去刑讯处领罚,年轻的身体上尽是各种鞭痕,常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旁人只道庄细雨对庄昱越严格是越看重他,只有庄昱自己心里清楚,庄细雨就是单纯想要折磨他! 他是庄细雨的义子,也是庄细雨仇人的儿子。 十年前,庄细雨灭了他全家满门,独独留下年仅六岁的他。之后又给他换了个身份,对外宣称是自己领养的义子, 严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慈祥的管家爷爷……都埋葬在了十年前的那场梦里。 他没有一刻不想杀了庄细雨,但是他杀不了,也不敢杀,庄细雨拿捏着他唯一的软肋,在这十年里逼迫着他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庄昱至今对沐言祖那如影随形的追踪术心有余悸,这次,他小心翼翼避开旁人,莫说活人,连桌椅等死物都仔细着不过多触碰,就防着又被动手脚。 可为什么!这人还是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庄昱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 沐言祖循着各种细微的痕迹往前找,浑然不觉自己追到了什么地方,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浓浓的白雾包围,可见度不超过一米。 “无回地?!” 他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沐言祖下意识想往回走,可四周皆是迷雾,早已辨不清来时的方向,沐言祖对自己的方向感十分心里有数,原地思考了两息,果断决定继续追下去! ******** 震荣关。 号角声撕破夜空,敌袭的烽火再度染红了半边天。 “报!二十九军663人,二十八军412人,总共1075人,均集结完毕!” 温璐佳恨恨磨牙,眼神凶狠,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离她稍近些的二十九军兵卒个个脚下生钉,只恨自己的位置为什么不是在列阵最后方。 “额,雪舟去盯梢周夫人了,沐小止也送到了三春那里……”蓝定衡试图说点别的转移话题。 霍扬单手扶额,感觉有些心累。 方既明不屑地“切”了一声,对某人的逃兵行为报以深深的鄙视。 “咳,”秋月白清清嗓子,眼神飘忽:“校尉大人,战机不等人,我们先走吧。” 温璐佳当场气炸。 “沐!言!祖——!!!”
第238章 童谣
千万不要靠近五指不见之地! 迷雾里有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贪玩的羔羊,天黑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母羊呼唤她的孩子,牧羊犬寻找它的羊群,女孩一个人坐在村口,整日整日地眺望远方。 过路的旅人停下脚步:女孩啊你为什么还不归家? 女孩笑着仰起了脸:我在等你呀哥哥。 这是魁石王朝境内流传的一曲童谣,说的是直线往返西攸城和震荣关之间必须经过的一处原野。原野中有迷雾终年不散,进去了便再也回不来,所以被称为【无回地】,是魁石王朝的禁区。 符阵并非只有符术大家才可绘制,有时候,独特的地势和林木草石结合,也能形成各种各样的符阵,通常我们将之称为天然符阵。无回地便是这样一个天然符阵,它的特点更多地体现在一个“迷”字上,加之那诡异的、会限制人精神力的雾气,就算是卿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沐言祖看着第无数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树,无奈地叹了口气,盘膝坐下。 “怪事,我明明是追着探子留下的痕迹走,为什么老会回到这里?”沐言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他也迷路了?” “他既然敢只身闯入,说明他有出去的把握,看来温璐佳猜得没错,庄细雨果然掌握了穿过无回地的办法。”卿祈的声音从长命锁中传来,口吻严肃。 说起温璐佳,沐言祖面色一抽,无奈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要是又赶不上参战,她估计得气炸。” “你活该!再不想办法把军功刷上去,别说幻神谷,虚空拾荒你都去不了。”卿祈没好气地道。 提起军功沐言祖又是一阵头大,他也不想这样啊,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克服晕血了,但临了又……果然想想和实际去做是有差距的…… “大部分天然符阵会依据时间的不同而产生变化,你先休息下,等天亮了看会不会有别的变化吧。” 卿祈精修咒术,于符术一道触类旁通,这里他最有发言权。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沐言祖身边响起,听上去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沐言祖被吓一跳,从地上跃起,左右环顾:“谁?!” 周围迷雾依旧,他只能看到自己周身半米的地方。 “哥哥,这里危险,别停下来。” 对方似乎没有恶意,沐言祖冷静了下,试探着开口:“这里有什么危险?”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哥哥,你迷路了吗?” 她似乎只会按照既定的方式说话,沐言祖抿了抿唇,回道:“……是。”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开心:“哥哥,我带你回去吧。” 迷雾中伸出一只苍白细瘦的小手,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沐言祖犹豫了下,轻轻握了上去。 女孩拉着他走了许久,久得沐言祖都有些乏了,刚想说点什么醒醒神,额头上蓦地传来一阵冰凉,脑海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隐隐有些愠怒:“你过界了。” 沐言祖乍然有些发蒙,过界?谁?我?旋即反应过来那声音是谁的:“荼皎皎?” 荼皎皎受奚芥骨所托,守护在沐言祖的梦境空间之外,防止涯梓的入侵,是不能在现实中出现的,但 沐言祖却听到了她的声音。 “难道我现在在做梦?” 沐言祖赶紧摸了下额头,柳叶环已然现出实体,先前的冰凉正是它造成的。 “卿祈?前辈?” 沐言祖试探着唤了两声,长命锁和黑玉挂坠毫无反应,他这下确定自己的确是在梦中了。 “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细瘦的小手突然变得无比巨力,想要将沐言祖朝前拉去,但沐言祖刚得了荼皎皎的提醒,怎么可能还任由她施为?身形猛地顿住,沐言祖死死抓紧那只冰凉的小手,浑身戒备。 “哥哥,你弄疼我了。” “哥哥,你不是要和我回去的么?” “哥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哥哥!!” 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透着几分丧失理智的歇斯底里,她的手化作烟雾,从沐言祖手中消散。 沐言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他突然想起在震荣关听过的那首童谣:羔羊走丢,母羊呼唤,牧羊犬去找,女孩等待…… “前面说的明明是女孩在等寻找羔羊的牧羊犬,后面她却说自己在等‘哥哥’,莫非这个牧羊犬只是代指,去寻找‘羔羊’的其实是她哥哥?那‘母羊’和‘羔羊’又代表着谁呢?” 童谣虽然只是街头小儿的稚子之言,但很多时候,里面往往隐藏着情报乃至真相,因为孩子无法自己编唱童谣,所以暗中肯定有一个人,利用稚子之口,将“情报”编成童谣,传唱出去。 “还有‘旅人’,女孩为什么把他唤作‘哥哥’?莫非她哥哥在寻找羔羊的途中死了,化身成为‘旅人’归来?” 沐言祖越想越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童谣……真的很像是鬼故事啊! “卿祈之前还在和我说话,看来我是后面这段时间才陷入的梦中,只是不知道外界怎么样了,话说这要怎么出去啊……” 梦境空间是识海的前身,里面承载着记忆、意识等,有时,人在入睡以后,意识并没有随着现实世界中的灵魂和肉身一起休息,反而在这里活跃,便会产生“做梦”等现象,梦境空间之名由此而来。 一般来讲,人是无法感知到自己梦境空间的存在的,就算是修行者,也要等通灵境以后方可凝聚识海,到这个时候,人才算初步掌握了自己的意识,可以自如进出识海。 拿昔时明月来举例,当受术者的实力没有达到通灵境时,他只会觉得自己恍惚了一下,脑海中一闪而过久远之前的记忆;但当受术者凝聚识海以后,他便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像书一样被人翻动,这便是人对于自己意识掌控程度的不同所造成的。 沐言祖算是个异类,他没有凝聚识海,脑海中却有一座外力凝聚的灵魂殿堂,虽然灵魂殿堂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上古同命契约,但沐言祖也因此,获得了提前掌控“意识”的能力。 不过这种能力终归是有限制的,如果把梦境空间比作湖泊,那灵魂殿堂撑死算是湖上的一叶扁舟,他上次被涯梓拉到梦境空间的位置,就是扁舟之外的湖水,而沐言祖的权限,只有这叶扁舟。 也就是说,就算识破了这里是自己的梦境空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似乎是感应到沐言祖的烦恼,柳叶环突然亮起白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都包住,待光晕消散,眼前还是白茫茫的迷雾,却多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言祖!你醒醒!” “言祖!” 是卿祈和侍渊! 沐言祖保持着蹲地抱头的姿势,茫然地眨眨眼:“我出来了?!” 卿祈见他总算恢复正常,松了口气,忙问道:“你刚刚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也没反应,就一个劲往前走。”跟着魔了似的。 “这地方有古怪!”沐言祖抹了把脸,道:“我刚刚被拖到自己的梦境空间里去了,要不是荼皎皎和柳叶环,估计还陷在里面出不来。” “梦境空间?”侍渊皱眉,回想沐言祖刚才的样子,确实像意识迷蒙。 “这里是……” 沐言祖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迷雾似乎散了些,他发现自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了——前方不远是一处破败的村落,看上去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闯入他梦境空间里的女孩,想要带他来的就是这个地方? “你在看什么?”卿祈敏锐地发现沐言祖眼神的异样。 “你们看不到吗?那里有个村落。”沐言祖指着前方。 侍渊表情怪异:“这里到处是迷雾,哪看得到什么村落?” 沐言祖愣住:莫非只有我能看到? 卿祈指了指他头上的柳叶环:“看来是因为这个。” 以往柳叶环被动防御一波以后很快就会消踪匿迹,这次却牢牢盘踞在沐言祖头上,暂无消失的迹象。 “它还有这功能?” 这时,沐言祖突然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规律震动——附近有行军的队伍! 仗着柳叶环,沐言祖在无回地中如龙入海,飞快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 “你看到了什么?”卿祈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问沐言祖。 “是引我进来那家伙!”沐言祖躲在灌木丛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他后面领着一列军队,少说也有两万人,黑铠火焰纹,是烈燃军!” 卿祈和侍渊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一支队伍,足以影响战局的变化,更别说还是大名鼎鼎的烈燃军。 “等等,”沐言祖眯起眼睛,又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用绳子把所有的马都栓在一起?” 除了探子,所有的烈燃军整齐地分作五路纵队,前后左右距离均等,两两之间相互用一根绳子栓在马上。 沐言祖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我明白了,庄细雨确实知道穿过无回地的正确路线,但他只告诉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那个探子,其余烈燃军,只是在跟着他走而已。绳子的作用,则是防止迷雾中走失。”毕竟可见度实在太低。 “……你想干什么?” 卿祈直觉这瓜娃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天降大功啊。”沐言祖脸上露出一丝堪称诡异的笑容,“我现在凭借柳叶环可以比所有人看得远,你说我要是暗中偷袭一波,把探子拿下,其余烈燃军会不会因为群龙无首而迷失在这里。” 无回地的天然迷阵效果,他深有体会。
第239章 映海学院和其他学院不一样
“活着不好吗?”卿祈顿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我这不是相信你们嘛,”沐言祖讪讪地缩回脑袋,“你和侍渊前辈都是祭庙境,两人联手还拿不下他一个洗骨境?” “你想得太简单了,”侍渊道:“且不说我们不确定庄细雨是否有针对这种情况的后手,比如既定时间内他们没有到达,会有另一个知道路线的人来之类的。光论从万军之中拿下领队,还是烈燃军的领队,我们要面对的就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洗骨境。” 沐言祖刚想开口,侍渊立马又把他给堵了回去:“就算这里是无回地也一样!” 卿祈凉凉地说:“别想了,不可能的事。趁着柳叶环还没有失效,赶紧把这个情报带回去,你的功劳也小不了。” 沐言祖脸上写满了失望。 …… …… 沐言祖走后没多久,领着烈燃军缓速前进的庄昱身边,白色迷雾突然凝聚成形,化作一个年轻貌美的白瞳女子。 女子身着红衣,青丝如瀑拖曳在地,俏丽的脸庞上,眼瞳与肌肤都是似雪的白色。 白瞳、雪肤、红衣…… 这个女子,是厉鬼。 庄昱骑在马上,朝白瞳女子俯身行礼:“柳前辈。” 白瞳女子微微颔首,面上有些许不虞,不过这不虞并非是针对庄昱。 无回地是白瞳女子的地盘,她与庄细雨有约,负责护送庄昱带领的烈燃军穿过此地。 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但是半柱香前,白瞳女子突然感应到迷雾中有陌生人闯入——无回地中偶尔会有人误入,但都被她抹去记忆送走,所以才会有“有去无回”之说,毕竟记忆都没了,自然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次也一样,白瞳女子本打算快去快回,可到了地方,她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且她竟然被困住了?! 无回地中的迷雾都是白瞳女子的化身,往日里她心念一动,便可在迷雾中任意穿梭。但现在,她竟然失去了对周围迷雾的控制!就像有人在她周围竖起了一道屏障,隔绝感应。 白瞳女子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脱困,一出来就立即赶回烈燃军这边——生怕对方的目的是调虎离山,好在所有人都没事。 白瞳女子忍不住舒了口气,旋即又疑惑起来:那人把她困住,目的却不是烈燃军,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莫非是为了地下…… 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白瞳女子果断化作迷雾离开。 庄昱看着她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暗暗撇嘴。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庄细雨,被卖了都还得替他数钱。 ——白瞳女子,死于庄细雨之手。 ******** 沐言祖浑然不觉自己和一只厉鬼大佬擦肩而过,仗着柳叶环,无回地中的迷阵暂时对他失去了效果,一路上端的是畅通无阻,出来后发现天色未亮,沐言祖心底不自觉升起一丝侥幸。 “烈平王的前锋军下午时候才发起过一轮进攻,这人也不是铁打的,没准晚上他们就正常休息了呢?”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整个震荣关灯火通明,人声嚷嚷。 沐言祖那个心,瓦凉瓦凉的。 沐言祖认命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还没进门就被巡逻的守备军发现,然后五花大绑地送进了大牢。 沐言祖:??? 姓温的这么狠? 沐言祖双手托腮,一脸郁闷地坐在原地,等着小伙伴来捞他。 没过多久,接到消息的贺雪舟和凌止就来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去哪了?”贺雪舟上来就直奔主题。 “一整天?”沐言祖眨眨眼,“我们不是傍晚才见过?” “傍晚?”贺雪舟满脸不可思议。 “……咱们最近一次见面是昨天傍晚。”奶娃娃凌止提醒他。 “昨天傍晚?!”沐言祖从原地蹦起,他以为他在无回地最多也就困了两三个时辰,结果居然是一天一夜? 修行者就这点不好,几天不睡也不会疲累,沐言祖在无回地中迷失方向,抬头也看不见星辰日月,对时间的感官被无限制地模糊。 “……此事说来话长,”沐言祖抹了把脸,“咱们先回去,把所有人叫齐再……” “还是直接说吧,短时间内你是别想从牢里出来了。”贺雪舟凉凉地道。 “不是吧,温璐佳这次玩真的?我不上战场也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么?”沐言祖仰天长叹,“而且我这次缺席是真的有正经事。” “谁告诉你是温璐佳把你弄进来的?”贺雪舟撇了撇嘴,道:“是刘副将。” 沐言祖记得刘副将,那是神威候的亲信,他下令捉拿沐言祖,基本和神威候亲自把沐言祖打入大牢没啥区别。 “昨天夜里,震荣关再次遭受突袭,发动攻击的,除了之前的前锋军,还多了2万烈燃军,此一战,我方损失了近1万守备军。”凌止道,“然后是今天中午,做饭的井水中被下了毒,好在大家都是分批次用饭,所以没有全军覆没,但也有3万多人中毒不醒。” “而你,恰好在这个时候,失踪了整整一天一夜。” 沐言祖皱眉:“不是我。” 凌止道:“我们当然知道不是你,可我们相信没用。” 贺雪舟:“现在不止是其他人,我们自己人也……” 蓝定衡是和贺雪舟穿一条裤子的,贺雪舟说不是沐言祖,那他就相信不是沐言祖,霍扬和秋月白保持中立,剩下温璐佳和方既明…… 沐言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对此发表多余的意见。 “我问下,关于我失踪,你们有去我房间找过我吗?我是说,亲自去。” 凌止:“我们两去过,但你的房间已经被刘副将管控起来了,进不去。” “那之前呢?” 凌止摇摇头。 “也就是说,在事情发生以前,温璐佳甚至没有派人去找过我是吧?”沐言祖眉眼微阖,意义不明地说道。 牢房里顿时陷入寂静。 “神威候现在还好吗?”沐言祖突然问。 “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沐言祖摩挲着下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神威候居然都不露面,只是刘副将自己在那蹦跶,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他们是映海学院的人,身份特殊,莫说现在只是怀疑,就算沐言祖真的下了毒,也该由神威候亲自审他。 见刘副将如见神威候,可“见”和“如见”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你的意思是?”贺雪舟和凌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沐言祖轻声道:“我有八成把握,神威候也中毒了,而且这毒,他们解不了。” 如此才能解释刘副将的狗急跳墙。 “这下麻烦了。”贺雪舟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如果没有中毒这一茬,那他们去留随意,可现在沐言祖被牵扯进去,导致映海所有人的处境一下子变得被动起来,连温璐佳都被缴了校尉令牌,留置观察。 “怕什么,破局的办法不就在眼前?”沐言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 “你懂什么,城中的丹师最高也就是橙丹,他们研究了一夜都没弄明白大家中的是什么毒,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儿从外面调更高级的丹师过来,你……” 说到这里,贺雪舟卡壳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他还有一个隐藏身份——神药师的后人! “你能解毒?!” 沐言祖眉眼弯弯,狡黠道:“你猜~” …… …… 平西将军府,东苑主屋。 “这次,是你鲁莽了。”三春背手而立,淡淡地道。 “哼,我按规矩办事,怎么鲁莽了!”刘副将愤愤道,“也不知道侯爷怎么想的,这种时候还留外人在这里,现在好了,被那些个小崽子给害了吧。早按我说的,让你做宣节校尉,不就没这些糟心事儿了!” 三春摇摇头:“我是新人,确实不适合一下子提拔这么大。”从副尉到校尉,除非有大的功劳,否则怎么着也得在军中磨上个一两年。 “再新还能新得过他们去?”刘副将撇嘴,一脸不屑。 对方就是个二愣子一根筋,三春不欲与他在这方面过多争执,转而谈起另一个话题:“侯爷留下他们,自然是有其用意的。” 说到这里,三春顿了下,然后抬手施了个隔音屏障。 “他们是映海学院的人,不是倚竹书院,也不是乐空学院、苍肆剑阁,或是浮荒学院,而是映海学院。”三春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刘副将挠挠后脑勺,不解道:“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你重复这么多遍干什么?” 三春:“重复多遍是为了告诉你,映海学院和其他学院不一样。” “能有啥不一样的,不就是个学院……”刘副将嘟嘟囔囔。 “……”三春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和傻子计较,“不一样在,里面随便拎出一个学员,他背后的势力,都足以和魁石王朝相抗衡,甚至是覆灭魁石王朝!” “而这里,有足足八个来自映海的学员!” 刘副将被震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没这么夸张吧。” 三春:“事实就是这么夸张,侯爷留下他们,也是打着让烈平王忌惮的原因,只要烈平王不想彻底得罪这些少爷小姐们背后的势力,在攻城的时候就势必会留手,而这,就是侯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