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你我皆非自己
“还机会?就是因为他们,侯爷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们已经彻底没机会了!”刘副将愤愤地砸在桌子上。 三春眉眼半阖,轻声道:“他们只是嫌疑人,还不能确定毒就是沐言祖下的。” “这城里除了他们都是自己人!还能有谁?!” 三春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所以我说你鲁莽了,他们身份特殊,整个震荣关内除了侯爷,没人有资格处置他们。你若只是限制他们的行动,留置观察还好,可沐言祖刚一回来就被你投入大牢……只怕,他们已经猜到侯爷出事了。” “怎么可能?” 刘副将不大的脑子里实在猜不出,【将沐言祖投入大牢】和【猜到侯爷出事】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 “大人,映海的贺公子求见,说如今震荣关内的困局,唯有一人可解,而此人,就是沐言祖。”来禀的兵卒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转达。 他们竟然真的猜到了!! 刘副将瞳孔放大,旋即想起什么,怒而起身:“还说毒不是他下的!!” 三春一把摁住他,和刘副将鼓胀的肌肉比起来,那只手看上去细瘦无比,但搭在刘副将肩膀上时,却有一股崇山之劲压来,轻而易举地制止了刘副将的动作。 三春撤去隔音屏障,朝外面吩咐道:“你先把他带到明辉府上去,就说,如果他能解了众将士的毒,我就信他。” …… …… 明辉府离平西将军府不过一百五十米远,原是震荣关一位员外的住处,在神威候血洗震荣关之后,此地便充了公,现在,所有食物中毒的将士们都被安置在这,着专人照料。 沐言祖在最角落的一间屋子里,等着刘副将把“小白鼠”送来。 他手上还带着禁锢灵力的禁灵镣铐,不过这玩意儿对沐言祖来说形同虚设←禁灵镣铐相当于低配版的禁灵咒,沐言祖可是在禁灵咒下都能修炼灵力和使用灵力的人,又怎会被区区禁灵镣铐困住? 但给个面子,他还是假装自己灵力真的被禁锢。 比刘副将要先到的,是映海的其他人,托沐言祖的“福”,温璐佳的校尉令牌被收缴,手下的兵卒暂时交由二十七军统帅,大家的行动都被限制,身边随时有人监视。 温璐佳神情激动,嘴唇不断蠕动,眼底闪烁着浓浓的怒火,她忍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上前就是一巴掌。 “啪!” 屋内一声脆响,但温璐佳的巴掌并没有落到沐言祖的脸上——在她抬手的瞬间,沐言祖便抬手挡在了她的行迹路上。 见沐言祖竟然还敢挡,她更气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就因为你,我们所有人这些时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所以,你已经打心底里认为,毒是我下的了?”沐言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就算不是你!那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出城!给人家抓住把柄!” “呵。” 沐言祖突然笑了,和平日里的贱笑、讨巧卖乖不同,他很 少笑得这么……正经,所有的嘲意都融在上挑的眉梢里,昳丽清隽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惑人心神,就像善于蛊动人心的魔族,只一眼就叫人挪不开眼。 若说早些时候,沐言祖因为年纪小还有些雌雄莫辨,玉雪精雕的小脸常常会被人误以为女扮男装,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男性方面的属性愈发显眼,除非是瞎子,否则没人会怀疑他的性别。 那种突破性别的男女无差别攻击,隐隐有着向世见轩靠拢的趋势,当然,是摘下幻影面具的世见轩。 这样的沐言祖,直接刷新了在场所有人对他过往的认知,角落里几个定力稍差些的兵卒,黑黝的脸上直接飞起两抹红晕。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对着一个男人脸红?” …… 蓝定衡偷偷捂住自己发烫的脸,第一千零一次痛恨造化弄人:……他为什么是个男的! 凌止:(⊙_⊙) 秋月白:(⊙o⊙) 霍扬:(⊙△⊙) 方既明:Σ(°△°|||)︴ 方既明:(*///▽///*) 所有人都短暂地迷失在沐言祖这浅浅的一笑里,回过神来后纷纷懵逼刚刚失了智的自己。 “这是什么魅惑类的术法吗?” “可……一个大老爷们为毛要去学魅惑类的术法……” 唯有贺雪舟发现,沐言祖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那瞬间,气质突变引发的样貌升华。 “这种状态……莫非他是……” 温璐佳离沐言祖最近,遭受的暴击最大,沐言祖问她话的时候,她还神游在那倾倒众生的一笑里。 “……什,什么?” “在我没有按照号令去校场上集合的时候,你有没有派人来找过我?”沐言祖重复道,虽然在大牢的时候他已经问过贺雪舟了,但他还是想听温璐佳亲口回答一遍。 “……没有。”温璐佳不自在地把头扭过去,旋即暗道明明是他不对,自己心虚什么,于是回过头来大声道:“你自己不来,难不成还要我去请你!” 沐言祖再度被气笑了,他这一笑,直接让刚刚“迷失”的众人心跳漏了一拍,结果他们失望地发现,沐言祖已经恢复了正常,那种祸乱苍生的谜之气质已经消失,就好像他们的一场错觉。 “你们看不起我,不拿我当同伴,我无所谓。但这里是战场!己方阵营缺了一个人,你居然不知道去他的住处检查一下?!”沐言祖怒道。 温璐佳不服气:“你之前也没上战场!谁知道你是不是又临阵脱逃!” 沐言祖直接回怼:“你也知道是‘临阵脱逃’,我哪次不是先找你报备了才逃?!不管是例会还是战前集合,我缺席过吗!!” 温璐佳仰起脖子想说什么,可她转念一想,发现沐言祖这话竟诡异地有道理? 临阵脱逃临阵脱逃,得先“临阵”了才能“脱逃”不是? 温璐佳小脸涨的通红 :“……你,你这是狡辩!强词夺理!” 沐言祖呵呵:“我问你,我是谁?” 温璐佳被他激得一脑子浆糊,闻言下意识回道:“……你是沐言祖?” 沐言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漂亮到极致的脸上写满了讽刺:“那你又是谁?” “……温璐佳。” “错!”沐言祖一嗓门将她的魂给吼飞出去:“我不是沐言祖,你也不是温璐佳!” 现场静得针落可闻,所有人脸上俱是茫然,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 “我不是你映海学院的同学,更不是你讨厌的那个姓沐的!我是你手底下的兵!你的兵丢了一个,你该做的是什么?你该做的是查清楚他在哪!怎么丢的!对战局是否有影响!而不是问都不问一声,由此忽略了我留在房内的情报!!” 温璐佳语塞:“我……” “记住你的身份,温校尉,从站在战场上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你自己。”沐言祖眼神冷冽:“我们选你是让你当统帅的,不是玩小孩子过家家!” 众学员沉默,心有所悟。 …… …… 窗外,刘副将和三春早就来了,只是见他们自己在那“内乱”,刘副将便拉住三春,乐得在外面看热闹。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听到沐言祖教训温璐佳认清自己身份的时候,刘副将不自觉点了点头——说得好! 自古义不掌财慈不掌兵,既然当了统帅,就得摒弃所有私人杂念,完完全全地、为全局考虑。 感慨完后他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好个屁!这小子可是奸细! 三春好笑地摇摇头,领着身后的人推门走进,此番他带来了五个中毒的将士,分属不同年龄和修为,方便对照观察。 中毒的人有3万之多,全靠沐言祖一个人解毒是不可能的,三春要他做的,是调配出解毒的方子,交由震荣关的丹师处理。 沐言祖依次给这五人把脉探息,然后陷入沉思。 “很麻烦吗?”卿祈见他半天不说话,偷偷用心神交流。 侍渊也凝重起来,沐言祖深得神药谷真传,连他都感觉棘手的话,那这毒得有多恐怖? “只是很简单的乌尔木之毒,”沐言祖回道,“但我之前的猜测可能错了。” “嗯?” 沐言祖:“我之前以为,神威候和其他人中的是同一种毒……但乌尔木之毒用翘合花就能解,中毒的人多,翘合花不够用我也能理解,可神威候身为统帅,解药应该紧着他用才对,为什么他还昏迷不醒?” “除非神威候中的是另外一种毒。”卿祈冷然道。 一种毒和两种毒,这背后代表的涵义可不一样。 若神威候和大家中的是同一种毒,中毒渠道就是做饭的水井,封存起来不用就是。可若神威候中的是另外一种毒,那就说明城中还有旁的中毒渠道。 沐言祖想起了那个两次往返震荣关的探子,他的任务是直接下毒?还是为了接应城中的某人?
第241章 所谓“殊途同归”
沐言祖总结了下,目前震荣关的困局主要由两个问题组成:一是解毒用的翘合花储备不够,二是隐藏在暗处的第二条下毒渠道。
第二个问题暂无头绪,至于第一个……
刘副将冷哼一声:“装模作样,不会就直说。”
旁边同来的赵丹师也是满脸不屑,关于井水中的毒,可是他们六位橙丹丹师研究了半宿才初步调配出解毒方子,保险起见,打算多完善两遍再投入使用。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就能嘴上吹吹牛了。
沐言祖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故作淡然:“你们还缺多少翘合花?”
刘副将:?!
赵丹师脸上惊骇难掩,城中翘合花确实不够用,毕竟中毒的人太多,可就这么一人摸两把的功夫,他就判断出了解毒方子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是翘合花……那岂非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完美的丹方?!
这个看上去不大的年轻人,在丹道上竟有如此造诣?!
赵丹师不信邪,抬手指向桌上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梗着脖子道:“我不信!你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除非你把完整的丹方写出来!”
整整六个橙丹丹师研究半宿,还比不过一个年龄没他们零头大的小子摸两把,赵丹师感觉自己身为丹师的自傲,在这瞬间突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段时间因为晕血,沐言祖可谓受尽了各种白眼——他到底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尚且没有经由岁月历练浸染出来的那种老持稳重——心里一直憋着气呢,眼下终于有自己表现的地方,瞬间尾巴又翘了起来。
沐言祖走到桌边,提笔沉腕,很快空白的纸页就被写得满满当当,赵丹师在旁边看着,一开始眼里还带着几分怀疑,慢慢地他若有所思,最后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赏。
“好了。”
赵丹师看了看沐言祖,又看了看方子,表情如魔似幻,最终按捺住深究的好奇心,先将方子递给刘副将,只嘴中还在小声念念有词:“……暮霭和岩水熔在一起后,竟然能去掉玄土的杂质,再经过大火煅烧,便可提炼出玄碱粉?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这小鬼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赵丹师声音虽小,但修行者耳清目明,在场众人俱是听到了他的碎碎念,他们听不懂赵丹师前面说的,可最后两句话……
卿祈传音道:“你写的好像不是乌尔木之毒的解毒方子?”
沐言祖转了转手中的笔,嘴角微勾,回道:“自然不是。”
他又不是丹修,怎么可能写得出来丹方?所幸药理百通,他便写了几种可以代替翘合花的法子:解毒方子中真正克制乌尔木之毒的,其实是翘合花中的玄碱粉,旁的药材中,经过特殊手法处理,也可以提炼出玄碱粉来,起到和翘合花一样的药效。
如此,既展示了水准,又不会暴露自己医修的身份,还顺带解了震荣关的燃眉之急,可谓一箭三雕。
刘副将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分辨出这上面的内容和赵丹师早先时候拿给他看的不一样,正想怒喝沐言祖戏弄人,结果就看到赵丹
师满脸激动地握住了沐言祖的手:“沐公子大德!将士们这回有救了!”说完就大步流星走出门去,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丹师。
……刘副将骂人的话出师未捷就中道崩殂,但要他对着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小子笑容可掬他是断断做不到的,于是他默默地把视线转向三春。
三春低咳两声,示意旁边的兵卒先把沐言祖手上的禁灵镣铐解开,笑容真切瞧不出丝毫尴尬:“沐公子见谅,此番,便劳烦公子费心了。”
沐言祖毫不在意地甩甩手,虽然这玩意儿对他没影响,但到底有些麻烦——随时都得注意着别一不留神使出灵力来。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三春也不废话,率先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除了沐公子,诸位请随意。”
这便是谢绝映海的其他人同行的意思了。
……
三春引着沐言祖穿过重重守卫,一直走到平西将军府东苑一间小院里,怪异的是,小院第二道垂花门往里并未有任何守卫,从门口到里屋这短短的一条路,端是静得可怕。
突然,三春开口道:“想来沐公子已经猜到,侯爷如今不太好了吧?”
沐言祖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含糊地嗯了一声。
三春轻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沐公子不必拘束。说起来,沐公子如此短的时间就调配出解毒方子,莫非您早先就见过这种毒?”
沐言祖听着这话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还是回道:“乌尔木之毒罢了。”
三春细细琢磨了下这个“罢了”,并未听出有什么拿乔之意,对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毒不过尔尔,三春赞道:“沐公子果然家学渊源,早知您有这本事,或许将士们就能少受些苦楚了。”
“……”沐言祖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仿佛要抓住什么,但临了对方又滑溜地从指间逃去,他回道:“你也不差,能让刘副将对你言听计从,副尉大人手段不错嘛。”
听说在他们到来之前,最有可能担任宣节校尉的就是三春,不过被温璐佳截了胡,可三春对他们没有丝毫怨愤不说,其本身的权利也有些过大了——现在的震荣关,表面看上去是刘副将在主事,但拿主意的,都是三春。
三春笑呵呵地说:“刘副将纵然有万般不足,可有一点他却做得很好,那就是知人善用,他想不出办法,可他能判断出别人的办法好不好,这便足够了。”
沐言祖“哦”了一声,然后偷偷对卿祈和侍渊传音道:“我来给你们翻译下,这话的意思是:他这个狗头军师很牛批,所以哪怕官阶低下,也能哄得刘蠢蠢乖乖听话。”
卿祈:“……”
侍渊:“……”
侍渊果断决定转移话题,他小声道:“我突然有个想法,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是说有可能啊,就是,你们觉得很简单的乌尔木之毒,对震荣关的丹师们来讲,其实没那么简单?”
!!!
脚下步伐一顿,沐言祖和卿祈瞬间瞳孔放大,沉默片刻,两人心虚地发现,似乎,还真有这个
可能……
一个是小小的魁石王朝,一个是渡澜界远近闻名的神药谷,后者觉得很简单的,前者不一定觉得简单啊!
沐言祖捂脸,因为身份不能言说的缘故,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神药谷”这三个字的分量,甚至还觉得这身份就是个祸害,人人都想杀他夺宝。
实际上,若是换一个人,比如彩青,那些蠢蠢欲动的爪子别说伸出来,只怕连念头都不敢有,而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因为沐言祖太弱,所以才会有人常常想着铤而走险。
医修医修,何为医修?把“医修”两字拆开来,前者医世人,后者修己身。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有命去探寻医道的真谛。
“我还是不够强。”沐言祖心中暗道。
“虽然此事是个误会,但神威候好像真的出事了。”侍渊又道。
沐言祖先前因为自己觉得乌尔木之毒很简单,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也觉得很简单,思维发散推测神威候中了另一种更严重的毒,所以才不能起身主持大局,还大刺刺地在所有人面前装了一波。
殊不知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赵丹师等人苦恼于乌尔木之毒,但神威候也确实中了另一种毒。
这诡异的认知偏差,竟神奇地让双方都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沐言祖和卿祈犯了灯下黑,只有侍渊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眼下真相终于明了,侍渊觉得整件事完全透着荒谬,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虽道路分歧,但到底殊途同归”?
三春引着沐言祖走进房内,里间的寝床被屏风遮挡,隐隐绰绰看不真切。赵丹师和几个鹤发老者站在案旁,小声说着什么。
“这位就是沐小友吧?果然年少有为。”温和的声音响起,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衣着简单得体,一丝多余的饰物也无,想来为了供应神威候带领的这批大军,周夫人没少出力。
“见过周夫人。”沐言祖微微行了一礼。
“沐小友。”赵丹师旁边一位鹤发红脸的老者突然出声,存着些许想要再考验考验他的念头,再加上确实有疑惑需要寻求解答,他问道:“我们在第六步二次提炼马蔻核的时候,总是会有杂质沉余,进而影响到第七步和雪砂的融合,有六成的几率炸炉,不知小友是如何处理这一步的,能否为老夫解惑?”
沐言祖笑容微僵,把所有的药材扔水里熬成一锅不就完了?为什么会有第六步第七步?还有,提炼药材这种步骤不是在准备阶段就该弄好的?为什么要插到制药中间去?
沐言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丹修和医修果然是两个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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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路人丹师:“所谓炼丹,就是把药材置于炼丹炉中,一步步提纯、精炼、融合……最终融为这小小的一枚丹药,在这过程中,火候、时长、顺序、精炼度都是重中之重,差一点点都会导致炼丹失败。你们医修又是怎样处理药材的捏?”
沐言祖:“……烧一锅开水,全扔进去。”
第242章 谁他妈教他的血脉溯古?!
沐言祖思索了下,谨慎地绕开自己的知识盲区,问:“为什么要把马蔻核提炼两遍?”
红脸老者愣怔了下,道:“……不提炼的话,也没法融入丹药中吧?”毕竟硬邦邦的,还那么大一颗!
“整个入药?”沐言祖这下明白问题所在了,回道:“土分阴阳,马蔻核长于地下,性喜阴,会吸收土壤中的尘阴之气以作己用,而将尘阳之气隔绝在外,长此以往,便会在体表凝聚出一层蕴含着尘阳之气的尘垢。解药方子中起作用的,就只有尘垢中的尘阳之气,刮两下就下来了,何必整个扔进去提炼?”
“尘垢?”以红脸老者为首的一干丹师集体懵了。
“……尘阳之气,”红脸老者原地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因为提炼过渡,把马蔻核中的尘阴之气也给引了出来,阴阳相冲,这才导致的炸炉!多谢小友解惑!老夫受教了。”
其余丹师闻言,纷纷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目光再次看向沐言祖时,均多了一份信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们往日依葫芦画瓢照搬丹方炼丹,只顾着研究手法,完全没有深究每味药材于此丹方中具体起到的作用,竟是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层,忽略了基础的重要性。
众丹师相互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决定,待此间事了,定要回去将《草木篇》从头到尾研读一遍,万不能让小辈看扁了!
而刺激得众丹师打算活到老学到老的沐言祖,则是暗暗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可别再问他怎么炼丹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卿祈:……
神威候是今日黎明时分出现的中毒迹象,当时他正独自在书房中思考接下来的战略部署,周夫人见他迟迟不来用膳,便亲自取了饭食送去,打开门一看,神威候趴在桌上,早已不省人事。
沐言祖走到屏风后的寝床边坐下,伸手探脉,只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判断出神威候所中之毒非寻常毒物,乃特制的混毒。
这就有些麻烦了……
寻常毒物,如乌尔木之毒,沐言祖直接就能拿出解毒方子,但人为制作出来的混毒,得先溯本寻源,确定混毒的成分,才可依此制作出解药。
无论是厘清毒素还是制作解药,皆需花费大量时间,可现在缺少的,偏偏就是时间。
好在沐言祖非常人,他多的是可以压缩时间的手段。
“周夫人,不知能否让我和侯爷单独待会儿?我接下来要用家传的秘术帮侯爷解毒,所以……”
让一个“嫌疑人”和“受害者”单独待一起无疑是不妥的,但沐言祖已经是周夫人最后的希望了,莫说只是不让人旁观,沐言祖就是提出再过分的要求,她也只得同意。
“好,辛苦小友了。”
说罢,她率先起身离开,经过门口的时候,周夫人侧首点了点头,随后,一个护卫打扮的人跟在她身后,一齐离开。
沐言祖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震:那人是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
卿祈心有余悸:“我完全没有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
侍渊:“我也没有……”
沐言祖垂眸:“他应该就是之前贺雪舟说的,守护在周夫人身旁的那个高手了。
明明人就站在那里,却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连侍渊都没有发现,若非周夫人实诚,主动将他唤了出去,只怕一会儿沐言祖动用自己的特殊手段时,被人旁观了全程都还不知道。
“嘎吱——”
房门被从外面缓缓关闭,不待沐言祖吩咐,卿祈便抬手在半空中画下一串咒文,立时,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无形的结界中。
“结界已成,现在可以放心了。”寻常修行者一般只能用灵力将周围空间包裹起来,隔绝声音和身影,故又称之为结界,但通常只对同境界及以下修行者有用。而卿祈的咒文结界,更接近于符阵,除非修为高过他两个大境界,否则没人能窥探这里。
侍渊用精神力在屋内扫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
沐言祖也知道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像周夫人护卫那样的高手,一般来说很难再出现第二个,就算真有,对方也不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魁石王朝,但小心些总没错。
他走到神威候床前,明明上一次见面还没过去多久,对方还是那个可以再为国征战二十年的老骥,可现在,毒素的摧残下,神威候整个人尽显颓态,比之当初的顾子非不遑多让。
“混毒……想要从神威候的血液中分析出毒素的种类和成分,再制作出解药,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做到的,你打算怎么办?”卿祈深感事情的麻烦。
“那我们就跳过分析毒素这一步,直接解毒。”沐言祖双手交叉,活动了下手腕,然后从银镯中取出一把银针,整齐地码在床边的小桌上。“常人根据生命力的旺盛程度,体内四时之息各有不同,神威候因为混毒,四时之息俱乱,尤以暮冬之息为盛。鬼手十三针第四针,可定四时寒暑,第五针定五行生克,先用第四针吊住他的命,再用第五针来祛毒。”
天地万物,均脱胎于五行,神威候体内的混毒在寻常丹师眼中是复杂无比的混毒,但在领悟了第五针的沐言祖眼中,是不同分量的五行之气混合在一起而形成。
卿祈闻言,皱眉摇头:“不行,第四、五针确实可以做到你说的这些,但现在的你还不能跳过前三针直接施展,一旦你引动第一针,神威候体内的秽气和混毒融合,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沐言祖狡黠道:“那我们就找一个,可以跳过前三针的人来给他施针。”
卿祈:???
……
……
周夫人站在屋外,凝眉紧蹙,心中焦急不足为外人道也。
三春体贴道:“夫人放心,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转危为安。”
周夫人叹了口气:“你不必安慰我,从嫁给他的那日起,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我们老了,多活一天都是赚到,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三春默然,神威候的安危,事关整个魁石王朝的希望,若他挺不过这一劫,那……
“气息被隔绝了。”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周夫人身边的影子护卫。
影子护卫的实力仅在神威候之下,表面看上去是专职守护周夫人安危,实则是神威候上战场以后镇守震荣关的最后防线。
周夫人奇道:“连你都感应不到里面的状况?”
影子护卫:“是符阵。”
“符阵?”
影子护卫:“要么他身上带着早已刻画好的符阵玉珏,要么,他本身就是一个符道大师。”
三春不确定地道:“他才18岁,能在丹道上有此造诣已经很难得了,没道理在符道上也同样不凡吧?”
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蓦地被打开,沐言祖站在门口。
“好了,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只见半柱香前还面色青白、虚弱得仿佛随时都要断气的神威候,现如今躺在床上,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正常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众丹师给神威候细细查探一番以后,发现神威候体内的毒素已然全部清除,甚至连一些陈年旧疾都消失不见。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红脸老者摸了摸垂到胸前的胡子,不小心揪下一根,疼得他面皮一抽,还在不敢相信:“……竟然真的大好了。”
周夫人趴扶在床边,嘴唇微动,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连冷漠如霜的影子护卫,看沐言祖的眼神也稍稍有些和缓。
沐言祖:“不出意外,侯爷晚些时候就能醒了。”
周夫人见他面色隐隐有些发白,额间几滴若隐若现的虚汗,当即明白自家夫君能好,他定是花了大力气的,慈爱地拉起沐言祖垂在身侧的手,温和道:“好孩子,多亏你了。累了吧?三春,你先带沐小友去歇息,有什么事等侯爷醒了再说。”
“是。”
……
……
与此同时,神药谷。
奚芥骨猛然从榻上坐起身来,面色难看,彩青侍立在旁,见状赶忙上前扶住。
奚芥骨声音颤抖,口吻中充斥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以及恨铁不成钢:“区区101种凡毒提炼融合的混毒他都解不了!还要让我去!让我去也就算了,还要我用鬼手十三针解?!”
(换个大家能理解的说法,这话大概等同于:门锁了你用钥匙不就打开了?再不济喊开锁师傅也行,但你偏偏特别骚地喊了119,还让119扛着爆破神器来=v=)
……其实沐言祖的原话是:因为震荣关不见得能凑出混毒的解药药材而且神威候也等不了了所以不如您老人家一步到位直接用鬼手十三针给解了先?
“说牛刀杀鸡都抬举他了,这小混蛋出去以后怕是连一遍《药典》都没有看过吧!!”
彩青忙给她拍背顺气,赔笑道:“谷主您消消气,小少爷到底还年轻,您觉得简单的,他不一定就会呀。慢慢来,总得给他一些时间成长不是?”
奚芥骨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但还是觉得气,狠狠一拳锤在身下的八宝琉璃榻上。
“谁他妈教他的血脉溯古?!”(╯‵□′)╯︵┻━┻
彩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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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震荣关丹师:天呐这竟然是乌尔木之毒,好难好难。
沐言祖:区区乌尔木之毒……
沐言祖:天呐这混毒的成分少说不低于60种,好难好难。
奚芥骨:区区101种凡毒提炼融合的混毒……
第243章 身份之谜
回到自己的房内,沐言祖“噗通”一声倒在床上,形神疲惫。
“上次用血脉溯古唤出神药师的时候,我记得没这么累啊……”
沐言祖困得不行,很快便沉沉睡去。
前车之鉴尚且历历在目,卿祈和侍渊这回学乖了,两人先是探出精神力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无任何遗漏,再设置好咒术结界,这才放心地从长命锁和黑玉中出来,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侍渊道:“谈谈吧。”
卿祈没有接话,他知道侍渊想问什么,但他并不想回答。
侍渊不放弃,执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言祖他……是谁的分身?”
从今天沐言祖那突如其来的诡异魅力出现时侍渊就满肚子疑惑了,直到后面沐言祖召唤出神药师,这份疑惑直接上升到顶峰。
“分身在特定时候可以借用本体的能力,甚至是显现出本体的某些特性。言祖的长相在人族里算佼佼者,但他本身的相貌并不具有任何魅惑性,可偏偏,今天他将在场所有人都迷惑了,那诡异的魅力,其实是属于他本体的吧?”
卿祈:“……”
“你我都知道言祖没有修炼过任何魅惑类的术法,所以他的这种魅惑性,是天生的,可天生就能用相貌影响他人的,这世上,只有魔族才能做到,而且,是高等魔族!”
魔族的美丽和实力成正比,长得越漂亮的,血脉越纯粹,实力也越强!
“说起来,我当初之所以选择言祖,是因为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魔族的气息,可无论我怎么看,言祖都只是个普通人族,时间久了,我都快以为那一丝魔息是我的错觉了,直到这次……”
侍渊飘在半空,微微垂眸,神色莫名。
“拥有魔族的特性,但其本身却不是魔族的,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世见轩,另一个,就是言祖。”
世见轩也是拥有惑人的相貌,不得不长期佩戴幻影面具降低存在感,但世见轩实力深不可测,侍渊看不出他的种族,还可以用自己实力不够来解释,可沐言祖也让他看不透,就十分诡异了。
惑人的相貌要求魔族血脉的纯粹,出口成真的言灵天赋则需要言妖血脉的纯粹,可它们偏偏同时出现在了身为人族的沐言祖身上,还有就是……神药师。
沐言祖不知道的是,无论昔时明月还是冬暮回春,从本质上讲都已经脱离了秘法的范畴,它们是……道法!还有咒术和鬼手十三针,也不再是单纯的秘术,而是道术!
如同美丽是魔族的标志,道法和道术,代表的是仙族!
只有仙族,才可同时修炼多种道法而不会遭受【道】的反噬,因此,曾有人猜测,神药师身上流淌着的,是上古遗留至今的仙族血脉。
侍渊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上次在倒影之城,言祖濒死之际用出血脉溯古,结束后丝毫不见不适,连厄水造成的伤也痊愈了,这次却累到直接睡着……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上次不累,是因为他的本体在远程支持,本体与分/身结合,灵力源庞大;而这次会累,是因为只用到了他这具身体的灵力?”
“只一点我想不通,血脉溯古召唤出来的先祖,通常都是随机的,但言祖两次都召唤出了神药师……你可以解释下原因吗?”侍渊神色渐冷。
卿祈抿了抿唇,心中无奈,他也是没想到,侍渊能从点滴的细节中拼凑出这么多。
“本体与分/身的融合,通常是以本体为主……”侍渊冷
然道:“我可以接受言祖是人,是魔,甚至是妖,可若将来他被所谓‘本体’取代成了仙族……”
“……”卿祈摇摇头,只轻声说道:“他就是他,不是任何人的分/身,也不会被任何人取代。”
侍渊冷峻的脸色缓了一瞬,讶然:“那他怎么……”
卿祈把食指竖到唇前,浑身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道韵,世界仿佛于此寂静了片刻。
“不可说。”
侍渊瞳孔蓦地放大。
言法天地?!
……
……
沐言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掌灯时分,三春亲自来请,说是神威候醒了。
“沐公子见谅,侯爷中毒一事干系重大,除了要紧人员没透漏半分,所以……”三春满脸歉然。
沐言祖表示理解,虽然神威候现在醒了,但到底曾经中毒昏迷过,此事一旦泄露,必然会引发城中的恐慌。
两人到的时候,房中除了周夫人、刘副将和几位将军,连映海的大家也在,沐言祖扫视了下四周,没发现影子护卫的身影,想必是又躲起来了。
“侯爷,沐公子到了。”
沐言祖上前两步,微微行礼。
神威候靠坐在床榻上,除去了厚重的甲胄,他看上去略显老态。冲着沐言祖略一点头,神威候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欲将城中的四十万大军移交给温小友,由你来指挥接下来的战斗。”
沐言祖找了把角落里的椅子坐下,半口茶还没下肚,就被神威候这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震得喷出来。
“什么?!”
“侯爷,这……这不开玩笑嘛?!”比映海诸位还要激动的,是刘副将等几位将军。
“本侯从不开玩笑,”神威候挥手示意刘副将闭嘴,然后定定地看向温璐佳,眼神前所未有地冷静,“你刚来震荣关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上将军温鸿泽膝下有一女,十五岁便随父上阵杀敌,十六岁独自领着一支百人小队潜行突袭,切断敌军补给路线,以战养兵,和其父呈前后夹击之势,包围剿灭敌军精锐部队。”
所有人一脸吃惊地看着温璐佳,万万没想到她还有这么辉煌的一段经历。
“英明的君主,优秀的后嗣,效忠的王朝欣欣向荣,未来可期……虽然分属不同阵营,但我们其实都挺羡慕你父亲的,可惜后来……”
神威候顿了顿,没有继续细说下去:“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是既高兴,又不忍心。”
高兴她在这里,叹息她在这里。
神威候言归正传:“我带来的四十万大军中,只有十万重甲军隶属于我,余者有二十万是皇城守备军,十余万是从各地征召入伍的守备军。各军素质参差不齐,再加上这些天的战损,具体怎么分配,还得细细斟酌。”
“当年烈平王带出去的烈燃军有五十万,经过这些年的征兵和训练,他手下的烈燃军规模已经达到了一百万之多。震荣关是关隘,但不是唯一——明威大将军杨远带领八万杨家军镇守清平谷,那里易守难攻,可以抵挡两倍于他们的军队,此外还有常宁侯驻扎的虎踞岭,征南大将军镇守的黑蛇城……算下来,烈平王能分配到这里的,顶多也就五十万。”
嘴上说得轻松,但神威候心里清楚,不到四十万的“杂牌军”对上足足五十万的烈燃军,其主将还是大名鼎鼎的烈平王,怎么看都像是在痴人说梦,他不欲给温璐佳更大的压力,温和道:“你
不必紧张,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战略部署中若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温璐佳本想说自己不适合,但神威候这托孤一般的语气,让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嘴唇数度张了张,临了却只道:“……为什么是我?”
神威候往后轻轻一靠,释然地笑了声,神情落寞,像是认命:“因为我没有人可以托付了,刘副将他们跟了我多年,我一抬手他们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习惯了遵从我的军令,而不是自己发布命令。一开始我没怎么在意,想着我还有两个儿子,只要有一个能成才,也足够了,于是我教他们习武,教他们骑马,教他们兵法……”
“结果十年前,秀山(神威候长子)中了庄细雨的埋伏,只留下一座衣冠冢,大儿媳领着孩子去给秀山扶棺,路上遇上山匪,连人带马车摔下山崖,同样尸骨无存。然后就是上个月,阿献(神威候次子)一家也走了……”
“我劝过阿献,让他留在皇城,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安一生,可他说:他要替大哥继续镇守这震荣关。”
神威候还能勉强忍住,旁边的周夫人却早已泣不成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其中的悲痛与心酸,又岂是短短七个字能概括的?
“可是……”温璐佳还想再说些什么,神威候抬手打断了她。
“再者,此番我中毒,基本可以确定是烈平王下的手,若非沐小友家学渊源,只怕早已去见了我的两个儿子,且让他们继续这么以为吧。表面上是你在指挥,背地里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话已至此,温璐佳若是再拒绝,就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还失了军武世家的脸面,她郑重地接过神威候的大印,沉声道:
“定不负侯爷所托!”
神威候虚弱地点点头,又对其他人道:“万望你们相互扶持,共同进退。”
刘副将心中还不服气,但自家侯爷心意已决,他也只得服从,这个念头辅一冒出,刘副将蓦地一顿,旋即面露苦笑:是啊,他已经习惯了听从侯爷的命令,哪怕是自己不理解的,也会无条件执行。
再者,侯爷的用兵习惯已经被庄细雨摸透,此时换一个主将,没准还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况且温璐佳这些时日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确实有乃父之风,是个可塑之才。
这么一想,以刘副将为首的众位将军心中,九分的不满瞬间锐减到了四分。
热血、悲怆、视死如归……种种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所有人脸上俱是沉重之色,震荣关一方的将领们更是随时做好了为接下来的战斗牺牲的准备。
这种时候,角落里闲散地摇晃着茶盏的沐言祖就显得尤为扎眼了。
“沐小友有什么指教吗?”
沐言祖放下茶盏,十指交叠往后一靠,嘴角弧度微微上扬:“指教谈不上,就是觉得侯爷这一出誓师大戏十分有意思。”
“放肆!你……!”刘副将一巴掌拍在桌上,怒而起身。
神威候抬手制止了他,道:“沐小友这是何意?”
沐言祖:“侯爷说了这么多,感动得我映海的同学们都想为您抛头颅洒热血了,可您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会选择温璐佳来移交兵权。”
神威候:“我不是说了……”
“我不信。”沐言祖上身微微前倾,交叠的十指抵在下巴上,幽幽道:“您刚才说的,我只信三分,看在您是长辈的份儿上,我给您凑个整,五分吧。”
第244章 是你毁了我的魁石王朝!!
神威候的话,句句透着托孤之意,似乎确实是被混毒伤了身子,又后继无人,这才无奈将兵权托付给温璐佳。
可沐言祖很清楚,神威候现在壮得跟头牛犊子似的,战场上七进七出也不成问题,为了解毒,他可是连神药师都召唤出来了,就这样都还能让神威候留下所谓后遗症,那神药师可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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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没有说话,贺雪舟看了看沐言祖,又看了看神威候,瞳孔中染上一抹翠玉之色,旋即若有所思。
突然,神威候大笑起来,那笑意中透着些许畅快,似是要将这些时日的抑郁之气一吐而尽。
“侯爷?”刘副将等人不解。
神威候笑够了,抬手一挥,将整个房间都包裹在结界之中,这才正色道:“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但,并不完全。”
众人心下一怔。
沐言祖暗道果然。
神威候继续道:“我之所以把兵权交给温小友,是因为一个约定。”
“约定?”
沐言祖诧异,什么样的约定能让一个统帅将兵权假手于人?
“一个……我和皇太子殿下的约定。”神威候看了看身边的周夫人,拉过她的手,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温柔。
“在我接受调令来震荣关之前,我手中其实只有十万重甲军,此一行,我是做好了死战的准备。”说到这里,神威候神情有些落寞,“可是行军前两个时辰,皇太子殿下突然拿着兵符找到我,说只要我答应他一件事,就把皇城守备军的兵符和调令给我,还能让我带着贱内一起走。”
“什么约定?”沐言祖追问,直觉关键就在这里。
神威候面露疑惑,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皇太子的用意:“他说,若我在战场以外的其他地方被敌人得手,那么哪怕我最终侥幸逃过一劫,也必须‘死’。”
蓝定衡皱眉沉吟:“如果说此次中毒算是‘得手’了的话,皇太子这话的意思,是让你假死?”
神威候:“我当时不明白,但我手下的兵实在太少了,皇城守备军于我是个巨大的诱惑,就答应了。”
霍扬分析道:“烈平王出走,燃骁王身死,此后您便是魁石王朝中资历最老、权势最大的武将,您手下的重甲军只有十万,以此来推算的话,皇城守备军的规模顶多也就二十万……”
神威候可是说了,四十万大军中,有二十万隶属皇城守备军。
神威候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殿下当初给我的那份调令是伪造的,兵符也是他偷出来的,为的就是想办法给我凑足够多的人手。”
“等等,皇城守备军都被你掏空了,那皇城那边……”方既明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呵呵,还记得你们刚到震荣关的时候,在院子里捡到的那份圣旨吗?”神威候笑道:“圣上知道我把皇城守备军都带走时,我已经离开皇城好几十里地了。”
敌军已经兵临城下,皇帝却还扣着皇城守备军不让走,此举无论如何都占不了理儿,遂只能发些不痛不痒的诏书,斥责他守城不利什么的,试图让神威候把皇城守备军送回去。
“后来,连骂我的诏书都没有了,想必是殿下做了什么。”
可皇太子殿下就是再给力,也不能让众人心中的沉重减弱几分,他们悲观地发现,现在的震荣关,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了一座孤岛!
对外,烈平王手下有无错军师和二将三中四校尉,对内,神威候后继无人,还身负偷窃兵符、
伪造调令、抗旨不遵等数重重罪……
这可真真是,祸不单行啊!
“皇太子既然把皇城守备军给你,说明他还是期望你能赢的,可为什么他还会和你做那样一个约定呢?”沐言祖不解。
神威候摇头:“我不知道,但,殿下胸中自有沟壑,只是苦于年轻,所以大权还在圣上手中,我们曾把重振魁石王朝的希望放在他身上,谁知……”
谁知天降横祸,烈平王在这时候反了。
“不过,殿下既然能预测到我会在战场之外的地方遭遇毒手,想必于整体的战局,他都已经有所打算了吧。我能做的,也只有相信殿下而已。”
可他到底还是有几分私心,不甘于就这样隐于暗处,眼睁睁看着兄弟们独自去送死——所以他把兵权托付给了温璐佳,暗中指导。
……
……
千里之外的魁石皇城,正经历着一场变革。
年轻的魁石皇太子周身染血,神情冷漠,他站在大殿中,手持一柄三尺长剑,剑尖有殷红的血液滴落。
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不断哆嗦着后退,头上的冠冕早已不知丢到哪儿去,他头发散乱,衣着狼狈,色厉内敛地叫骂着。
“逆子!逆子!你你你……你竟敢造反?!!”
就在一炷香之前,这个往日他最看不起的儿子,竟然当着他的面,用手中的剑,将所有的宫妃和皇子公主们一一斩首!
他眼睁睁看着他最宠爱的惠妃和最疼爱的六皇子在皇城守备军手下挣扎,口中或是求饶或是叫骂,最终变成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和冷冰冰的尸/体。
“造反?”
魁石皇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冷地嗤笑出声,他甩了甩剑身上的血,剑尖抵在魁石皇帝下巴上,轻轻抬起。
“是啊,造反……孤是皇太子,是魁石王朝往后的掌权者,您说,孤为何要造反呢?”
他突然弃剑上前,一把握住魁石皇帝老朽的脖颈,眼中满是狰狞之色:“二十年前的烂账孤就不跟你翻了,明知烈平王贼子野心,却放任戎石、西攸、南鳐三城在庸人手中糟蹋!三城是多重要的地方啊,那几个女人不过给你吹了点枕头风,你就把三城交给了她们那些草包亲戚!如此任人唯亲,我就问你,烈燃军入侵的时候,他们撑住了多久?有一天吗!!”
魁石皇帝被他掐得缺氧,话不成声,却怎么也掰不开脖颈上的那只铁手,只不住地无声嘶喊:“逆子!逆子!”
“闵安大将军周秀山十年前本可以不用死,是你心爱的六皇子!为了补上私下挪用的灾款,用一堆废铜烂铁换下了精兵铁甲!害得周将军只能赤手空拳和敌军对上,含恨而终!”皇太子一一给他细数,越说胸中怒火越盛,恨不得将这祸国殃民的废物直接掐死。
“平西将军周献申请增援的军报在你桌上放了三天了,你看过一眼吗?!”
“就因为你的昏聩!导致我魁石王朝现在连一个拿得出手的统帅都没有!只能让一个退隐的老将重新出山!就这样了你还连一个兵都不舍得给他!!你想让他怎么打,指望烈平王良心发现跪地投降吗?!!”
“是你毁了我的魁石王朝!!”
看着眼前狼狈求生的皇帝,皇太子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指望他听懂自己的愤怒吗?就算穿上了龙袍,对方也还是如同阴沟里的耗子一样,肮脏又低廉!
他松开了手,起身抚平下摆上的皱褶,平复了下胸中郁结之气,淡淡地说道:
“祈祷吧我的父皇,神威候若是赢了,您就是太上
皇,神威候若是败了……”皇太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我们便一起殉国!”
魁石皇帝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正大口大口地喘气,骤然听到这同归于尽的话语,顿时抖如筛糠。
……
……
映海众人齐齐回到西苑,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凝重。
方既明突然道:“我们……真的要留下吗?”
他们身份特殊,哪怕曾经作为神威候的手下出战,烈平王也不敢和他们翻旧账,可若继续留下,战场上刀剑无眼,真出了什么事,也怨不得烈平王。
温璐佳摸了摸怀里鼓鼓囊囊的大印,顿时横眉冷目,气哼哼地骂道:“要走你自己走!”
方既明无端被骂,心生不悦,嘟囔道:“问问都不行……”
秋月白右手握拳抵在唇前,轻笑道:“这个问题,我们在来震荣关之前,不是就已经做出决定了么?”
方既明抿了抿唇,把头扭到一边,没再说丧气话。
从这里便得以看出顾忘尘的良苦用心了,他给沐言祖挑选的队友,或桀骜,或骄纵……他们各有各的骄傲,不甘屈于人下,但在大是大非上,又都拎得很清。
霍扬叹了口气:“要是秦讲师在就好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秦衣凭借过硬的学识能力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在众学员心中有着不低的声望。
“我要再去一趟无回地看看。”沐言祖突然道。
“去那儿做什么?”贺雪舟问。
沐言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攻下西攸的烈燃军是通过无回地抵达的这里,我想去试试看能不能切断这条路线,这样或许最终战时,烈平王的队伍会少一些。”
若是换作以前,温璐佳定会以为这又是沐言祖的跑路托词,但她今天刚被沐言祖教训了一顿,冷静思考了下,道:“可我们并不知道通过无回地的正确路线。”
沐言祖并没有说自己能破除迷阵是因为柳叶环,是以大家以为他此次能回来全靠运气。
“放心,我心里有数。”沐言祖有些讶异她居然没喷自己,摆摆手道。
话已至此,温璐佳也不再劝阻:“让贺学长和你一块去吧,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
贺雪舟能和草木沟通,是最适合的人选。
“不必,”沐言祖拒绝了,他抱起旁边不足腰高的奶娃娃凌止,道:“我带小止去就够了。”
凌止:“……”
“……说正事呢,你认真点。”温璐佳揉揉眉心,按耐住想骂人的冲动。
“我没开玩笑,小止可比你们想象中的厉害多了。”沐言祖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一点。
众人看向他怀里面无表情的沐小止,心想你这话可真是没有半点说服力。
……
……
东苑。
神威候看着给自己擦脸的老妻,道:“我已安排城中老弱妇孺撤离,你也一起走吧,杞县靠近湘北王朝,那里会很安全。”
周夫人给他擦完了脸,又给他擦手,缓缓道:“这世道,哪有什么真正安全的地方呢?明天,让影子和你一起上战场吧,他那么厉害,去前线帮助会更大。”
神威候哑声道:“对不起,如果当初……”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嫁给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没后悔过。”周夫人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哽咽道:“我们说好的,生同衾,死同穴……”
第245章 皇太子,庄昱,秦衣
“殿下,夜深了,当心着凉。”端庄貌美的太子妃把狐裘披到皇太子肩上,却被皇太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太子妃微微一怔,旋即温柔笑道:“殿下心中有大爱,装的是天下子民。皇室已然腐朽,殿下杀他们,是为天下民。”
皇太子温柔地摸了摸太子妃柔嫩的脸颊,哑声道:“……你先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
关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皇太子闭上眼睛——太子妃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白日里屠尽除皇帝以外所有皇室成员的事,但实际上,这个腐朽的皇室早已磨灭了他最后一丝温情,那些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半年前,那个避开重重守卫,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
“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太子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右手下意识摸向腰后,却摸了个空,他恍然想起,先前觐见皇帝时,自己就将武器卸了去,临走时却忘了取回。
“嘘~”那人轻声道,“殿下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和殿下做一个交易。”
皇太子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好半晌才沉声道:“什么交易?”
那人似是轻笑了下,他抬头看着天边黑沉沉的阴云,一语双关:“这天,要变了。”
“殿下愿不愿意,用两个人,来换一个机会?”那人转过头来,缓缓道:“一个,王朝新生的机会。”
“什么意思?”皇太子皱眉。
“半年后,我希望能在震荣关看到神威候夫妇俩,作为交换,事后你会得到一个年轻的统帅。”
对方竟是冲着神威候夫妇来,皇太子脱口而出:“你做梦!”
“别急着拒绝,我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做决定,更何况,”那人唔了一声,“神威候夫妇年纪大了……用他们两个人的命,换周家血脉绵延,很划算的交易不是?”
……
后来,平西将军周献一家殒命,皇太子才明白那人的话是什么意思。王朝无将可用,启用神威候已是定数,皇太子便私底下接见了周夫人。
“殿下莫被他人骗了,老身死不足惜,只是,秀山和阿献一家都没了,周家哪还有什么血脉呢?”短短数日,周夫人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
“我心想也是如此,只是……”皇太子沉默了一瞬,道:“……万一他手中,真的有周家遗留在外的血脉呢?”
于公,魁石王朝武将一系后继无人,那人承诺的年轻将领,他需要,王朝,也需要;于私,神威候为国征战多年,临了却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他不忍心,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想去期盼一下。
但对方明晃晃地就是要神威候夫妇去送死,这一点他同样做不到,于是他找到周夫人,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对方。
周夫人只犹豫了不到一瞬,就同意了,不止为那可能存在的血脉,也为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离自家夫君近一些。
“此事……我二人知晓便好,还请殿下不要告予夫君,免得扰了他的心绪……”
“……好。”
之后便是神威候所知道的那样,为了保护周夫
人,皇太子将身边的影子护卫送出去一个,又与神威候许下一个莫名其妙的约定。
同时,趁着大批皇城守备军出走、皇城守卫空虚的东风,皇太子发动变革,一举拿下皇城,屠尽所有不安分因素,等待着,那人口中的机会!
……
……
“壮武将军已经五天没有来信了,要不要再派人去问问?”
庄细雨桌上摆满了来自各地的军报,吴忠站在他身旁帮忙整理汇总,脸色不怎么好看。
壮武将军虞山,二将三中四校尉的“二将”之一,带领七万烈燃军于半日之内火速拿下南鳐城,之后便驻扎在那,等待军令调遣。
“不必了,南鳐已失。调五千人去黑山守着,若有异变,速速来报。”庄细雨淡淡地道。
黑山是南鳐通往震荣关的必经之路,守住那里,便是切断了南鳐。
“什么?”吴忠动作一顿,大吃一惊,“那可是虞山将军!皇室排得上名的将领咱们都有人牵制,怎么可能又多出来一个?莫非是湘北王朝……”
“不排除这个可能,总之先把南鳐从地图上切出去,回头再跟他们算账。”庄细雨道。
“放任不管的话,会不会……”吴忠迟疑。
“无所谓,此变于战局影响不大。”庄细雨转头看向窗外,一众小兵围坐在地上,守着半空那个晃晃悠悠的身影。“你去把那小混蛋放下来吧。”
……
“慢点慢点,欸你,动作轻点!”
吴忠领着一群小兵,小心翼翼地将庄昱从树上放下。
“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伸手,我给您抹点药。”
“我的妈耶,军师这也忒狠心了,瞅瞅,绳印都黑了。”
庄昱在烈日下暴晒了整整一个白天,辅一被放下来就被旁边的叽叽喳喳吵得脑袋疼。
“好了好了,都消停点,让你家大人好好休息。”吴忠挥退恋恋不舍的众小兵,扶着庄昱靠坐在树下,“阿昱啊,不是吴叔说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少和你爹吵两句,行不行?”
庄昱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吴忠见状赶忙把水囊凑到他唇边,一边苦口婆心地道:
“现在是战时,你爹已经很累了,你还这么三天两头地惹他生气。再说了,你爹一生气,不是抽你就是吊你,老这么着,你手下的兵看着也不好看啊。”
温润的水流淌进干涩的喉咙,略略缓解了几分不适,闻言,庄昱半垂下眼睑,无声嗤笑。
吴忠头疼:“是,我知道军师下手是狠了点,但那也是为你好不是?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你就当可怜吴叔这把老骨头,去跟你爹服个软行不行?”
“让他给我滚进来!”庄细雨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屋内传来。
“好了好了,别整天拉着个脸,你爹叫你了。”吴忠把他从地上拉起,见他还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弯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你小子,说你两句还使上气了?”
“小崽子真难伺候,”吴忠嘟囔着,“这样吧,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那把银川刀吗?等这次护送任务回来,我就把它送你怎么样?”
庄昱沉默片刻,细若蚊鸣地挤出一句:“……说好了。”
“是是是,说好了,快去,别让你爹久等。”吴忠好笑地推了他一把,催促道。
……
房门关上,晃动的烛火只映照出两个人的影子。
庄细雨把桌上打开的黑盒子推向庄昱:“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为什么就是永远学不乖呢?”
庄昱死死盯着盒子中的小玉瓶,呼吸颤抖。
庄细雨计划用百绕丝之毒,来阻止神威候出现在战场上,这个任务本该由潜藏在震荣关内的“钉子”来完成,却被庄昱以“钉子”插入不易为由,将活儿给揽了去。
庄昱的手下以为庄昱是因为顶撞庄细雨才被罚,实际上,他真正被罚的原因,是擅自将百绕丝之毒替换成了会让人昏睡不醒但无毒的“千年醉”。
可现在,千年醉在这里。
庄细雨把百绕丝的解药扔给庄昱:“我原本的打算是,先送一半解药进去,让周允不至于死,又不会影响我对战局的安排……”
庄昱心里涌上一丝不详的预感。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庄细雨脸上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屈指在唇边摩挲,“听说震荣关来了个神医,一手针术出神入化,直接吊住了周允的命……解药给你,但是在破城之前,你都不要靠近震荣关了。等我烈燃军的铁骑踏足震荣关,你再亲自将解药交给他。”
“至于周允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就看这位神医的本事了。”
……
庄昱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他屏退下人,关闭门窗,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狠狠一拳砸在床上。
“庄!细!雨!”
发泄过后,他突然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庄细雨果然够狠,他早就看出了庄昱的小心思,却不挑明,由着他发挥,只暗中默默出手,将事情发展拨向自己想要的结果。
如果他没有自作主张,那么神威候哪怕被毒素伤了身子,但有一半解药在,到底不至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手握解药,却无法将它送到对方手中。
可他真的忍不住啊,神威候,是他的祖父,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所有人都以为庄细雨收养庄昱是为了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只有庄昱自己知道,庄细雨想要的,是让他亲手杀了周允,而他,也确实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庄细雨的陷阱。
庄昱也曾试着反抗,但他每反抗一次,千里之外的地方就会有一个周家人死于意外,渐渐地,他被磨平了棱角,缩在这个叫“庄昱”的壳子里,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庄昱无助地趴在床上,任由泪水浸透底下的棉絮。
“谁来救救我……”
……
……
秦衣站在南鳐城的废墟之上,他的白衣染血,身后,是大战过后的尸横遍野。
尸野之上,死灵军的鬼影绰绰,密密麻麻。
秦衣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面色清冷,视线落在远方,他说:“我需要一只军队。”
一只可以出现在人前的军队。
第246章 哥哥和小雨
沐言祖带着凌止,沿着上次的路线,前往禁区无回地。
“你怀疑三春是奸细?有什么证据吗?”
沐言祖无奈地说:“没有。”
“那目的呢?”凌止又问。
“……也没有。”
凌止无语了:“一没证据二不知其目的,你凭什么怀疑他?”
沐言祖仰天长叹:“就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是‘怀疑’啊。”
“……行吧,那说说,你‘怀疑’的理由是什么?”
“这次神威候中毒,按照惯例,应当是刘副将暂时接管兵权,可偏偏我们这位刘副将是个没脑子又自以为是很礼贤下士的家伙,他有个特别信任的人,那就是三春。”沐言祖扳着手指头给他细细分析,“假设神威候这次没能挺过去,你说,兵权如何,是谁说了算?”
凌止这才发觉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是三春。”
“那么问题来了,以区区副尉的身份,深得刘副将的信任,从而间接掌管震荣关的话语权,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出很眼熟?”
凌止思索片刻,很快想到了什么:“你是说……三中四校尉?”
烈平王手下有二将三中四校尉,后者身份成谜,隐藏在烈燃军中,他们官阶虽低,却能让顶头上司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进而完成庄细雨暗中传达部署的军令。
凌止:“可你之前把我扔给三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对?”
既然是奸细,那势必有其任务,要么是传递消息,要么是暗中作乱,像这次神威候中毒,理应交给奸细来做,可凌止一直跟在三春身边,并未发现他有类似行为,不仅如此,听说三春偶尔给刘副将的一些建议,着实让烈燃军狠狠地出了大把血。
三春要真是奸细,未免也装得太过敬业了……
“所以我才没有证据啊,”沐言祖头疼,“说他奸细吧,他也太向着震荣关了,可你要说他没有问题,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就到了无回地外围。
“就是这里了。”
凌止还是第一见这传闻中的无回地,抬眼还能看得清远处的景致,但伸手往前一探,手的边缘却有些模糊。
“有趣,明明已经站在了无回地的边缘,却依旧觉得尚有一段距离——这就是会有人误入的原因吧。”
沐言祖把手摊开,手心里躺着一枚琉璃质地的镂空玉石,中间似承载着水波般荡漾的月光,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叶子从月光里抽出,美得不似凡物。
“这是什么?”凌止奇道。
“认识一下,这是越霄。”沐言祖拨弄了下两片小巧的叶子,结果惹得对方不满,叶片涨大,狠狠地在他手上抽了一巴掌。
“小气。”沐言祖嘟囔着,对凌止道:“我没带绳子,将就一下,一会儿让越霄来拴着我们,免得走散。”
应他所说,越霄头顶的两片叶子抖了抖,蓦地生长开来,其宽度涨到两指,长度更是有足足三米。细长的叶子似有意识一般,自觉缠上沐言祖和凌止的腰间,将两人牢牢拴住。
一切准备就绪,沐言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迷雾之中。
“妹妹,你在哪?哥哥来了!”
柳叶环只在
他有危险的时候被动出现,所以沐言祖的第一选择,是童谣里的“女孩”——横竖他的目的地是那个破败村庄。
一炷香后。
沐言祖喊得喉咙发干,但上次的女孩却依旧没有出现。
“上次我不愿意,她用骗的都要把我框过去,这次我主动要去,她反而不出现了?”
凌止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你确定你上次不是撞鬼了?”
沐言祖抖然一个激灵,声音都哆嗦起来:“……不,不会吧?”
上次女孩出现得诡异,是因为在他的梦中,以梦境影响现实,引着他前往破败村庄。
可仔细一想,凌止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童谣,迷雾,破败村庄……那女孩极有可能是鬼啊!
他居然要主动去找一只鬼?!!
凌止见他突然一动不动,似乎还有些颤抖,联想自己刚说的话,奇了:“你怕鬼?”
“胡,胡说……我怎么可能怕,怕那玩意儿……”
都这样了还死不承认,凌止也不拆穿他,只道:“既然你不怕,那就继续走呗,她不出来,我们就自己去找那个村子。”
沐言祖艰难地咽下一口吐沫,勉强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点,缓慢地往前一步步挪去,速度比之之前,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凌止:“……”
……
不知是不是两人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一个时辰后,沐言祖踩到了一口倒扣在地上的破锅。
他瞬间精神起来,伸手试探着朝前摸索,果不其然摸到一个疑似篱笆的东西。
“就是这里了。”
凌止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远处,然而眼前俱是白茫茫的迷雾,他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只要确定了大致方位就好……
“让开。”
右手微微抬起,一柄带鞘的长剑出现在凌止手中——自从将七月雪与剑骨融为一体后,他已经可以随意将剑收入体内了,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旁人通过武器揣测出他的底细。
七月雪并未出鞘,凌止手握剑柄下方两指处,轻轻往前一划,顿时,无形的气劲从剑中呼啸而出,震散远处的迷雾,曾经惊鸿一瞥的破败村庄在两人面前渐渐显露出形体。
除了凌止本身的实力以外,这也是沐言祖执意带上他的原因——名剑七月雪,可破一切魍魉迷崇,所到之处,幻境不存。
可惜凌止实力还远远达不到玉剑魔的境界,只能破除两百米范围内的幻境,持续时间为一炷香,所以两人才要在靠近村庄时再使出这一招。
这也是沐言祖第一次踏进村庄,似乎除了地理位置猎奇了一点(处于无回地内),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弃置了的村庄。
“这里不对劲。”凌止指着半掩在迷雾里的一间屋子道。
从进入村庄起,七月雪就一直在剑鞘里微微颤动,似是在告诫凌止此地有异。因为破开幻境的范围有限,所以凌止只能一路走一路劈,但在劈到这间屋子时,凌止少见地感受到了一种生涩感——那是幻境力量过于强大,他一时半会儿破除不开的原因。
两人对视一眼,沐言祖也取出自己的弑生枪,一步步小心向前。
踏入迷雾的瞬间,眼前景物蓦地一变:厚重的灰尘化作烟雾散去,茅草小屋周遭五米内焕发出了新的生机,青涩的草地,墙角的小花,颜色斑驳的窗户纸,以及,从窗户纸透出来的隐隐光亮。
凌止小脸皱起:“记忆幻境?”
沐言祖心底略有吃惊,但他有昔时明月的经历,倒比凌止要更能适应些:“去看看。”
他们没有贸然从门闯入,而是绕到窗边,透过窗户纸上破损的小洞,勉强看清屋内的场景——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坐在桌边,喝着破碗里稀如白水的粥,男孩将唯一完好的椅子让给了妹妹,自己则坐在三条腿的凳子上,身体侧偏,试图稳住重心。
“哥哥今天还回来吗?”女孩很快喝完自己那碗白粥,问道。
“大人府上有宴席,要弄到很晚,你困了就自己睡,不必等我。”男孩收过碗碟,摞到一起。
“宴席啊……”女孩侧头趴在桌子上,满脸向往。
男孩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等忙完了,管家爷爷肯定会给我带一些剩下的吃食回来的,你乖乖听话,明天醒了就有大餐了。”
女孩听了,瞬间扬起大大的笑脸,重重点头:“嗯。”
……
窗户有点高,凌止够不到,遂沐言祖只能一手拿着弑生枪,一手抱着凌止,趴在窗沿上看。
“这女孩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沐言祖也不确定:“她一直躲在迷雾里,就露出了一只手,我也不确定。”
两人沉默片刻,继续朝屋内看去,这回,里边的景致又变了——
男孩和女孩长大了,桌椅床铺也换成了新的,看得出来他们的生活比小时候好了许多。
少女的长相算不上多漂亮,却别有一份娇态,加上她总是乐呵呵的,让人看了心情都会不自觉变好。
“哥哥,你怎么刚回来就又要走啊,不能多陪我两天么?”
少年一身侍卫装干净利落,许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他的个子较之同龄人要矮些,身材也不甚壮硕。
“这次的护送任务很重要,小雨乖,哥哥保证,这次完了就去找大人休假,好好陪陪你。”
“说好了!”少女脸上终于阴转晴。
少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视线里乍然闪过一抹红色,他愣了下:“你这红玉耳珠是哪来的?”
少女猛然把头扭到一边,双手捂住耳朵不给看,俏脸微红:“不告诉你。”
少年失笑,眼中透着一抹欣慰:“小雨长大了……”
……
沐言祖和凌止再度把头缩了回来。
“所以……她这是想让我们干嘛呢,重温她的少女时光?”
凌止思索道:“……记忆幻境显现的,是一个人心底最深的执念,你所见到的女孩,极有可能只是一道残念,唯有解了她的执念,方可破局。而且,那个男的叫他妹妹小雨……小雨……名字里有个雨字,不知道和庄细雨有什么关系?”
沐言祖被呛了下:“……庄细雨是男的吧?”
凌止一本正经地道:“不排除女扮男装的可能,你要是有机会见到他,记得给他看下骨相。”
沐言祖:“……”
第247章 雨中绽放的花
“活人是不能靠近这里的。”
突兀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吓得沐言祖抱着凌止一连往旁边蹦了好几米。
少女模样的小雨就站在院中央的空地上,青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鬓边一颗红玉耳珠轻轻晃动。
“她她她她……”沐言祖心跳如雷,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利索了,两条腿像是陷在了土里一般,挪动不了丝毫。
凌止被他抱着,看上去倒是淡定得很,心中警惕却不减分毫。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引到这里来呢?”
凌止没有那么多天真的想法,在他看来,没有小雨的刻意引导,他们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就找到了这里。
小雨摇摇头,道:“我只是想救你们。”
“救我们?”
小雨:“这里除了我,还有柳姐姐,我若是不把你们带来,你们就会被柳姐姐带走,那时候,就真的没救了。”
凌止皱眉:“柳姐姐又是谁?”
小雨头往旁边一偏,问还在发怵的沐言祖:“那个姐姐没告诉你吗?上次,就是她帮你拦住了柳姐姐,你才能平安回去。”
“上次?”沐言祖努力压下恐惧,试图找回脑子,骤然灵光一闪:荼皎皎!
上次被小雨忽悠到破败村庄的时候,正是荼皎皎和柳叶环突然救驾,才让沐言祖及时清醒。
“这里的迷雾都是柳姐姐的化身,你刚进来她就察觉到了,多亏了你身边那位姐姐,你才没被发现。”小雨有些委屈地道:“我把你引到这里,是因为只有这里才能不被柳姐姐感应到,但你身边那位姐姐似乎误会了。”
“被那位柳姐姐发现会怎么样?来了这里又会怎么样?”凌止没有深究沐言祖身边那位所谓的“姐姐”,直接抓住重点问道。
“柳姐姐可是最顶级的红衣厉鬼,你最好还是不要被她发现的好,至于这里,”小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了就代表接受考验,你们必须找到我死亡的真相,不然就永远都会被困在这里,陪着我。”
沐言祖后悔不迭:“……”
厉鬼……还是最顶级的红衣厉鬼……
早知道这里真的有鬼,他情愿去面对翻了倍的烈燃军好吗!
不听皎皎言,吃亏在眼前。
……
另一边。
再度被同一种手段困住的白瞳女子暴躁无比,手段齐出,不断轰击着周围的障壁。
……
“你也是鬼吗?”沐言祖首先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内心凄风苦雨地奢望着凌止对记忆幻境的判断属实。
小雨的回答很好地安了他的心:“不,我只是一道残念,因此地特殊,才滞留不去。”
沐言祖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只要知道了你是怎么死的,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吧?”
小雨点点头:“对。”
“无论手段如何?”
“都随你。”
“那有什么奖励没?”
凌止:???
凌止:“……”
凌止不是很能理解沐言祖,先前还怕得直哆嗦,现在又敢蹬鼻子上脸地和人讨价还价。
小雨掩唇轻笑:“大哥哥若能解了这个谜题,那大哥哥当前所困扰之事,就都不是问题。”
凌止眼神一凛:“你知道我们为何而
来?”
小雨笑而不答:“所有的线索都藏在村子里,开始吧,让我看看,你们都有些什么手段?”
沐言祖把凌止放到地上,走到小雨面前——既然对方不是鬼,他也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沐言祖双手合十,歉然道:“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小雨:???
说着,他双手变幻,掐出一个复杂无比的手诀。
“昔时映明月,尤照故人影!”
小雨从未见过这种架势,乍然愣神之下,被昔时明月击了个正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沐言祖也因意识的抽离,身体失去控制,倒向了小雨。
凌止:“喂!”
——————
小雨从床上坐起,空气中满是淫/靡之气,而她也不着寸缕,赤身裸/体。
沐言祖瞬间懵逼,他也是没想到,意识刚附着在小雨身上,就碰上这么劲爆的一幕,窘迫得眼睛不知道该放哪里。
这这这……出去后我会被小雨杀了吧……
沐言祖悲凉地想。
肌肉虬实的大手从背后揽过来,沐言祖一惊,下意识想一胳膊肘朝后撞去,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小雨过去的记忆,他只能看,只能听,却不能动,也不能改变。
身后的男人不断用胡渣在细嫩的后颈上摩擦,一边哑声喃喃:“我的小麻雀,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莫非是我昨夜没伺候好你?”说着,他另一只手还下/流地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住手你个禽兽!!!(╯‵□′)╯︵┻━┻
沐言祖的意识在无声尖叫,恨不得现出实体上去把这老畜生挠个满脸花!
是的,老畜生。
这个和小雨发生关系的男子,虽然还是春秋鼎盛,但和豆蔻之龄的小雨比起来……
你他妈可以做她爹了好吗!!(╯‵□′)╯︵┻━┻
被尬的头皮发麻的沐言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勉强找回几分理智。
算了算了,不过是黄昏恋而已,大惊小怪做什么?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口味还挺独……独……
床的正对面有一面人高的镜子,镜中小雨双眼无神,像是已经放弃了反抗,任由身后男子施为。
沐言祖:艹!这个老畜生!(╯‵□′)╯︵┻━┻
……
小雨坐在青金瑞兽雕漆花轿上,湖蓝弹珠纱帐垂下,挡住了那些或是惊艳、或是羡慕、亦或是眼红的目光。
孩童跑闹的嬉笑声传来,小雨想起了她小时候,看着金铃马车里的美人姐姐,还在纳闷她为什么不高兴,时过境迁,坐在轿子里沐浴众人视线的人成了她,她才终于明白,那眉间抹不去的忧愁到底为何。
蒋大人是这座城里最尊贵的人,就连王公贵族都要敬让他几分。大鱼大肉吃腻了,他竟看上了穷苦出身的小雨,强行将人掳了去。
小雨起先不从,但是蒋大人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低低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哥哥在我手底下做事,他去哪里,做什么任务,是危险还是安全,是活着还是死的,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小雨只能屈从。
平日里她是乖巧可人的妹妹,一旦哥哥出门,蒋大人的花轿就会悄悄出现在后山的林子里,将她接去——这是小雨和蒋大人的约定,不能让哥哥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日子久了,还是难免露出一些端倪。
“你这红玉耳珠是哪来的?”
小雨心下一惊,那是和蒋大人发生过关系的每个女子都会有的东西,它代表着蒋大人赤/裸/蛮横的占有欲。
小雨一把捂住耳朵,努力把脸涨得通红,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不告诉你。”
哥哥没有怀疑,只笑着说:“小雨长大了……”
小雨听着,心中愈发刺痛。
她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下去,只要哥哥平安,她什么都可以忍,直到哥哥的死讯传来,小雨彻底崩溃。
她哭喊着奔向雨幕中,却跌倒在泥泞里,透过地面的积水,她看到了自己,那个淫/乱不堪、何等肮脏的自己!
【哥哥累点没关系,只要我的小雨开心快乐,就值得。】
【小雨乖,哥哥很快就回来。】
“哥哥……”
如果没有哥哥,那她所忍耐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回过头来,看到被雨水阻拦了脚步的蒋大人,小雨低低地笑了,她早已深陷黑暗。
泥水浸透了她的裙子,从尘埃里开出一朵绝望的花。
……
千万不要靠近五指不见之地!
迷雾里有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贪玩的羔羊,天黑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母羊呼唤她的孩子,牧羊犬寻找它的羊群,女孩一个人坐在村口,整日整日地眺望远方。
过路的旅人停下脚步:女孩啊你为什么还不归家?
女孩笑着仰起了脸:我在等你呀哥哥。
——————
梦里春秋几度,外界不过转眼一瞬。
沐言祖穿过小雨的身体,趴在地上,还有些愣神。
小雨的视线茫然地落在远方,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哥哥逝去那个雨夜了。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异术……”能够挖掘出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沐言祖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真的已经死了吗?”
昔时明月里,死去的明明是小雨的哥哥。
“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小雨闭上眼睛,勉强压下内里的哀痛,“我们死在每一个昨天,活在每一个今天,又将重生在每一个明天。所谓的死亡,不过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做个了断而已。”
“你的考验通过了。”小雨站起身来,平静地说着,她的身体突然融化,落到地上化作白光,白光在地上飞快游走,画出一个复杂的图案。
“是传送阵!”卿祈惊声大叫。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大盛的光亮将沐言祖和凌止淹没其中,两人身形模糊,即将被传送到另一端。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绳索从远处飞来,拴住凌止的脚就要往外扯,却没拉动——从进入无回地起,越霄就老老实实充当绳子的作用,虽然不知道会被传送到何方,但两人一起总比被人分开逐个击破强,遂这条“天外飞绳”试图带走凌止的时候,他也加大了力度,死咬着不肯放手。
一扯没扯动,绳子另一端停顿了下,旋即第二次扯动来临,力道比之上一次翻了数倍,越霄心核种子上两片叶子被拉得绷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伴随着“啪”的一声细响,仅有的两片叶子之一,就这么被扯断了?
越霄:???
白光乍盛乍失,沐言祖和他身上的一众挂件被传送走,留下一脸懵逼的凌止停在半空还没落地,腰间,是越霄断裂的心核叶子。
第248章 天生适合握剑的手
村庄入口五十米处,迷雾散去露出一块空地,凌止从地上艰难爬起,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
白瞳雪肤的红衣厉鬼眼神危险,银牙摩挲:“就是他把我困住的?”
“不是他,”三春背着手,长身玉立,轻笑道:“这小家伙之前可一直跟我在一起……至于另一个,我是不觉得他有能困住你的实力的,许是他的长辈给他的一些手段吧。”
白瞳女子眯起眼睛,像是在斟酌他这话的真实性。
三春道:“好了柳前辈,您要看人,我带您来了,不过运气不好,没赶上而已,您看您是不是……”
白瞳女子冷哼一声,化作烟雾散去。
“若那小子还有命回来,让他来见我!”
三春朝着空中微微一拱手,笑着说:“遵命。”
“好了小家伙,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凌止握紧了手中的剑鞘,冷静得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
三春一手抱胸,一手摩挲着下唇:“看到我,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凌止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此时更是将惜字如金四个字贯彻到了极点。
“你不用担心你表兄,他通过了考验,被送到一个他该去的地方,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给他解惑,不过这些,就和接下来的你无关了。”
“你想做什么?”凌止冷冷地道。
“我想做什么……”三春低着头,眉宇间凝聚了诸多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说:“送走沐言祖是为了任务,留下你,则是我的私心。”
凌止不解。
三春笑道:“因为,小公子长了一双,天生适合握剑的手啊。”
凌止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示弱得有些过头了,三春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哄,自觉无法从对方口中套问出更多,凌止索性主动发起攻击。
得快点解决这人,再去找沐言祖。
为了配合凌止的三头身,七月雪也跟着“缩水”,变成了匕首大小,然出鞘的瞬间,那种极致的白还是一瞬间惊艳了三春。
“好剑!”三春脱口而出。
天地间的缤纷,在此剑面前都被黯淡了色彩,成为衬托,这一刻,那柄白色的小剑,赫然成了世界中心。
身高不够,身法来凑!
凌止手持七月雪,脚踏悬微步,小小的身体不断在空中辗转腾挪,杀招绵绵叠叠,剑不走空。
然三春的防守也是密不透风,无论凌止出剑的角度有多刁钻,他总能在最后一刻避开去。
“好了小家伙,你的剑术不错,但年纪太小,灵力太弱,是伤不到我的。”三春抬眸,屈指弹到剑尖上,凌止连人带剑飞了出去。
“跟我走吧,你值得更好的。”
凌止从碎石堆里坐起身来,甩了甩被砸得发蒙的脑袋,鬓边两缕白发垂下,落到了他的余光里。
凌止沉默了下,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冬暮回春会在人伤重时候自动触发,让身体的时间逆流,回到自愈力最为强悍的时期。
凌止频频重伤,两度年龄缩水,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半大娃娃的形象,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是个半大娃娃!
《大自在观山阅海诀》,是苍肆剑阁的独门秘法之一,和炼灵秘法《剑心天地》配合,可瞬间让体内灵力恢复到全盛状态,代价是之后经脉冻结,无法容纳灵力,七天后才能恢复。
两门秘法都是苍肆剑阁的机密,非核心成员不可观也,凌止作为十大亲传弟子之一,恰恰有权力调阅和修炼。
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体内,凌止忍不住轻吟出声,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灵力充沛的感觉了。
凌止的伤主要在内里,过甚的灵力会让他的经脉负载,所以在伤愈之前,他的大数经脉会一直处于半瓶水的状态。而提前结束冬暮回春逆时状态的办法,就是用充沛的灵力来造成自己痊愈的假相。
身体快速长大的同时,体内经脉也在不断拓宽,凌止就在“经脉拓宽—灵力填满—经脉拓宽—灵力填满”这样的循环中,恢复到了自己正常的体型。
右手持剑往外一甩,噌地一声,七月雪也恢复到了正常大小。
凌止挺身站立原地,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剑,挺拔又锋锐!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三春喃喃,他曾摸过凌止的手,上面的剑茧没有个十年绝对磨不出来,但凌止就算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剑,这年龄也没法对上,不曾想,孩童的模样只是伪装。
凌止没有半句废话,这副状态维持不了太久,还有极大的副作用,他必须速战速决,然后调整计划——回去找贺雪舟,让他去救沐言祖!
七月雪缓缓抬起,剑身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剑尖划过的地方,裂开一片真空。
三春终于认真起来,灵力卷着一截刚折下的树枝回到他手上,以此替剑!
凌止没有被小瞧的愤怒,他的心里十分平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中的剑上。
“惊月!”
雪白剑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凛冽到极致的剑意,似要撕开这片空间!
传闻玉剑魔在与人交战时,曾一剑划破天际,连月亮都被震得颤了颤,此后,这一剑便被称为——惊月!
三春光看到起手式便明白这一剑的强悍,大笑着迎了上去。
“来!”
……
……
沐言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服的盆里,被人拿木棒子搅来搅去,好不容易挨到停下,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被传到了哪儿,就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击得几欲将肺都给吐出来。
“唔……”
“细雨,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一下……这是谁?”一个身材结实的甲胄男人掀开帐帘走进,乍一眼就看到趴跪在地上面色难看的沐言祖,疑惑地问道。
庄细雨瞳孔微缩,当机立断触发/轮椅扶手上的机关,刹那间白光大盛,帐中三人均被传送开去。
“噗通”一声,沐言祖从半空掉落,接连经历两次传送,晕血的恶心感还未压下,脑子直接被搅成了浆糊。
好在他还记得此地非安全之所,强撑着打起精神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庄细雨和烈平王战得如火如荼——震荣关中有两人画像,沐言祖还是能认出来的。
沐言祖:???
余光扫见沐言祖还一副傻了吧唧的模样愣在原地,庄细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喊道:“快
杀了他!”
沐言祖一脸茫然,虽然不明白这两人为何突然反目成仇,但不管谁死,对震荣关都是一大好消息,遂果断用出自己最强的手段!
——召唤卿祈和侍渊。
卿祈:……
侍渊:……
两人也明白凭沐言祖的真实水准,上去就是给烈平王送菜,无语了一下后,果断出手。
卿祈的实力是一源祭庙境,凭借着七朵脉络花的天资,实际战力可达五源祭庙境,侍渊是祭庙境大圆满,庄细雨……应该和侍渊差不多。
三个祭庙境联手,怎么看都是一股不弱的势力,但问题是,他们的对手烈平王,是通灵境圆满后的半步养灵境!
沐言祖被这一出变故给砸懵了,谁能告诉他,他不过是想探查一下无回地,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要和烈平王打起来?
他上一次遇到养灵境的对手,是上古十大强者之一的水相思,那次,全靠神药师救场众人才活了下来。可此前为了救神威候他才刚召唤过神药师,短时间内无法再使用血脉溯古。
这他娘的还怎么打?!
侍渊没有收敛,配合着庄细雨全力出手,那魔气森森的模样,一眼便可看出非常人,庄细雨只愣怔了下,很快就被烈平王绵密的攻击打得无暇分心。
“庄细雨!你竟敢背叛我?!”烈平王怒火攻心,下手愈发狠辣。
庄细雨冷笑:“我对你从来都只有恨,谈何背叛!”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权力!地位!你想要什么我没给你,整个烈燃军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烈平王怒吼着,狠狠一拳砸过去。
庄细雨和烈平王对轰一掌,强烈的嗡鸣在掌间炸开,两人双双后退十余米。
“对我好?呵,”庄细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手中握着什么平伸向前,缓缓张开,“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好?”
一抹红光从庄细雨掌心落下,沐言祖睁大眼睛,认出那是小雨的红玉耳珠!
烈平王顿住,瓮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掉吗?”
庄细雨没有暴怒,他一直都冷静得不像话,像是在陈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可我这么多年,就是靠这个活着的啊。”
知道双方之间已经彻底没了调和的可能,烈平王再度发起攻击,这次,他没有手下留情!
两人都对对方知根知底,一时间谁也无法得手,庄细雨这边虽有侍渊搭手,但灵力悬殊,落败是迟早的事。
卿祈也不甘示弱,果断用出自己最强的手段。
“星火莹莹,燎原离离!”
“云风云起,无息不尽!”
是流火凝光咒和云风咒!
……
……
另一边,凌止躺在地上,双目无神望向天空,《大自在观山阅海诀》的副作用和冬暮回春的逆时反弹齐齐涌来,他连指尖都在抽搐。
他败了。
哪怕用出了最强的惊月剑技,他也依旧没能敌过三春。
而对方,拿着一截现折的树枝,连剑法都只是最基本的劈、斩、截、撩、挑、刺……就将他杀得节节后退!
第249章 战烈平王!
这一败,狠狠地击碎了凌止的骄傲和自信,若是不能扭转心态,那么他这一生,怕是都无法握剑了。
三春走到他面前,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剑法不错,可惜基础不够夯实,再强大的剑法也是白搭。”
基础?不够夯实?
凌止突然低低地笑了,从被检测出剑修天赋的那天起,他的生活就只有剑,无论寒暑冬夏,亦或是暴雨惊霜,他没有一日停止过练剑,就连苍肆剑阁中最严苛的长老都对他满意至极,
可现在,却有人说,他基础不够夯实?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能这个年纪就有此能耐,我相信你一定花功夫练剑了,”三春歪了歪脑袋,人畜无害地道,“可你的勤奋与否,跟基础夯不夯实并不能等同啊。”
凌止费劲地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三春拿着树枝随手挽了个剑花,开始现身说法:“像我,我起步晚,五岁才开始练剑,每日两个时辰,风吹日晒雷打不动。”
“……”凌止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三春轻笑道:“是不是觉得跟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凌止:“……”
三春:“可我这两个时辰,不修剑技,不琢磨招式,就只是单纯地练剑而已。”
凌止隐隐明白了什么。
三春:“人人都道挥劈折砍简单至极,随便一个从未握过剑的人都会。可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越是简单的,就越容易学习,越是基本的,才越容易被流传保存下来。”
“世间所有剑技,都依附基础剑法而生,它才是最古老、也最强大的‘剑法’。”
凌止呼吸一滞,脑中似有一片迷雾被拨开,长久以来,不管是凌家、苍肆剑阁还是玉剑魔,他总是学最好的剑法、练最强的剑技,但冥冥中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一丝残缺感到底为何。
他顿了顿,问:“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三春笑了笑:“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小公子长了一双天生适合握剑的手,我实在觉得喜欢,于是决定代师收徒,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了。”
凌止:???
三春抱起已经彻底缩水成奶娃娃的凌止:“走吧小师弟,师兄带你认认自家山门。”
……
……
无错军师庄细雨,烈平王麾下的二把手,擅谋略纵横,智近乎妖。他的每一场胜仗都是统筹必然,他的每一场败仗……都另有所谋。
神威候曾针对庄细雨展开一系列调查,但奇怪的是,所有的线索都止步于十八年前——烈平王和皇室闹翻后的第二年,此前种种,一无所有,这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他的过去一片空白,什么也查不到。
而现在,敌军二把手正和他一起联手对抗敌军一把手,沐言祖觉得世事果真玄奥无常。
柔风卷着无数星火腾起丈高焰浪,将此地化作一片炽烈的火海,二咒合一,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漫天炽火中每一丝火星都隐含着爆裂之意。
侍渊早在流火凝光咒的星火铺满的瞬间就借势退开去,而庄细雨也因刚刚那一掌的对轰和烈平王拉开距离。
机会!
卿祈眼中厉光一闪,双手握拳,引爆火海!
轰——!!
所有有形与无形之物都在这惊天爆炸下荡然无存,入目尽是橘红色的光晕,方圆百里湮灭无存,地面几乎陷下去一指的深度。
庄细雨离得不算远,被爆炸波及,倒飞出去的过程中,他的瞳孔微缩,心中满是震惊——幸亏一开始他为了杜绝烈平王获得其他将士们的帮助,用传送阵遁离了营地,否则这一炸,怕是整个烈燃军都要元气大伤。
两式半成品咒术所耗灵力巨大,爆炸结束的同时,卿祈便虚弱地退回长命锁中,换回沐言祖重新执掌身体。
然后就是一如既往的爆炸后遗症全部由沐言祖接收,沐言祖想骂人,但张嘴就是一阵恶心,还伴随着阵阵头晕眼花……
双手杵着膝盖勉强站稳,费力地喘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你……他妈……下次能不能……改良一下……这招……每次都……打完就跑……呕……”
卿祈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是有那个能耐改良,你觉得它们还会是半成品?”
这两式咒术但凡有一式卿祈能完整地施展出来,莫说烈平王现在只是半步养灵,他就算是养灵境大圆满,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当场饮恨西北。
侍渊飞回沐言祖身边,他撤离及时,状态算得上全场最好的,只气息微微有些浊乱:“你还好吧?”
“还,还行……”沐言祖抹了把脸,费力地直起腰来。
烟雾徐徐散去,露出一个满身焦黑的影子。
半步养灵境和养灵境之间到底有着差距,更何况烈平王没有水相思那可攻可守诡异莫测的厄水,他是实实在在地硬抗了这一击,伤势严重。
不过沐言祖这边也没好到哪去,卿祈力竭,庄细雨也伤得不轻,只留下一个状态不是很好的侍渊……
“小畜生!你找死!!”
烈平王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尤其这还是一个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的蝼蚁造成的,一时间,对沐言祖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庄细雨。
侍渊苦笑一声,却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冲上去拦住。
烈平王虽然伤重,但侍渊也损耗不小,他能拦住一时,不能拦住一世。沐言祖呼吸微颤,赶忙翻找自己身上有些什么。
银针、灵息果、巫毒娃娃、红线团、月亮石……
银镯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很多,但没一个能在此时派上用场的,主要是时间太赶了,原计划探查无回地破败村庄的,突然就被传送来和烈平王硬刚,他压根就没做好什么准备。
殊不知庄细雨心中也很绝望,因为三春对于烈平王来说不算陌生,胜算不大,所以他只能让三春混进震荣关内,找一个代替的人选,来和他一同击杀烈平王。
他特地在无回地的村庄中设置了考验,其目的就是为了选出一个集智慧(破除无回地的迷阵找到破败村庄)、能力(打败红衣厉鬼柳意儿)与心性(获得小雨残念的认可)为一体的盟友,结果……
诚然沐言祖表现不错,但说实话和庄细雨的预想还是有些差距,而且计划的提前启动同样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庄细雨扶额:这还不如让三春来呢,好歹三春是实打实的通灵境……
此时的庄细雨还不知道,沐言祖的真实战力只有两朵脉络花(禁灵咒)= =
就在这时,侍渊的魔魂被烈平王一拳打散,虽很快在黑玉腰坠中重聚,但已无再战之力。
“小子受死!”
烈平王攻势不减,暴烈的灵力凝聚出一只虚幻的火焰巨拳,随着他手的动作,狠狠地朝着沐言祖的方向砸下。
“象神爆裂拳!”
沐言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还维持着左手搭在右手银镯上找物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天上朝自己砸来的巨拳,瞳孔中映照出熊熊火光,一点躲开的意思也没有。
“快躲开!”
耳边同时传来两个不一样的声音,一个是庄细雨,一个好像是……湖中仙?
可湖中仙不是已经死了吗?
沐言祖眼中仿佛出现了重影,火焰巨拳的下方,一会儿是浑身焦黑的烈平王,一会儿是另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
诸多混乱杂在一起,沐言祖脑袋涨的生疼,无力思考更多。
而庄细雨的视角则是另一番模样——
火焰巨拳即将砸到沐言祖的瞬间,一滴血珠从银镯中飞了出来,停在沐言祖和火焰巨拳之间,然后,火焰巨拳便如被定住了一般,毫厘未动!
“这是……什么?”
不等旁人疑惑完,血珠飞快后退,迅速融入沐言祖的胸口。
卿祈和侍渊瞳孔微缩,认出了那滴血珠。
那是湖中仙临死前所赠——殷婪的魂血!
一道虚影在沐言祖身后显现,虚影男子俊美昳丽,气质浑然天成,观其相貌,竟和沐言祖有着五分相似!
侍渊忙传音问长命锁中的卿祈:“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沐言祖不是渡澜神的转世吗?!”
为什么他可以吸收殷婪的魂血!!
卿祈也被这一出变故搞懵了:“我不知道啊……”
虚影男子喃喃出声:“象神爆裂拳啊……我以为会这个的已经灭绝了……”
说着,他伸出了食指,轻轻点向被静止的火焰巨拳,而失神状态下的沐言祖,也被带动着抬起了右手……
火焰巨拳上的火焰剧烈波动了下,紧接着,便如乳燕投怀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沐言祖伸出的手指中。
烈平王心中又惊又骇,火焰巨拳是他灵力所凝,是属于他的,但现在,这力量却不听他指挥,一股脑地涌入那根修长的手指中。
“怎么回事?快停下!回来!”
虚影男子:“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学会这一招的,但这个,我不喜欢,所以,会这招的,都得死。”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波澜不惊,淡然就好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样,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对《象神爆裂拳》极为厌恶,厌恶到,要将这一式功法的传承彻底断绝!
话音落地的瞬间,虚影男子操控着沐言祖的身体,眨眼便出现在了烈平王眼前,那只蕴含了火焰巨拳所有灵力的手指,干脆利落地击碎了烈平王的护体灵力,狠狠插入眉心之间。
以指尖为起/点,炽热的灵力瞬间扩散到烈平王身体各处,伴随着“碰——”的一声闷响,虚影男子抽回了手指,烈平王愣愣地与他对视片刻,旋即轰然倒地。
他至死都还维持着震惊以及不解的模样,竟是死不瞑目!
第250章 我心如月照皎洁
庄细雨瞪大了眼睛,仍旧不敢相信困扰了他大半生的烈平王竟然就这么死了?他有想过烈平王的各种死法,但没有一种是如眼前这般,被人一指戳死!
虚影男子击杀了烈平王以后,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很快散去,一滴血珠从沐言祖心口飞出,静静地停留在那儿。
沐言祖使劲揉了揉脑门,面色不适——因为刚刚与殷婪的魂血暂时融合,所以现在他脑子里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勉强缓了下,他开始回答卿祈和侍渊的疑问。
“我刚刚没有和殷婪的魂血融合,是烈平王使出了象神爆裂拳,刺激到了它,所以才会显出法相,以魂血为桥梁,借用我的身体,出手毙敌。”
“象神爆裂拳怎么惹到他了?”卿祈和侍渊均是不解。
“好像是……”沐言祖脸上表情如魔似幻,“这一式功法原属于殷婪的一个仇敌,他还杀了殷婪那一世的血亲,所以殷婪发誓要把那人存在的痕迹彻底磨灭,包括他会的各种秘法和功法。”
普通的融合魂血并不能得到对方的记忆,奈何沐言祖有着《昔时明月》这个作弊神技,魂血入体的瞬间,《昔时明月》便迫不及待地上去“舔”了一口,然后沐言祖脑子里就多出了这么一段记忆。
知道真相的卿祈和侍渊:“……”
侍渊:“……你们神药谷的这都什么歪门邪道?”
按常理而言,秘法没学全那必然是用不出来的,结果沐言祖不仅能用出来,那玩意儿还跟有自己意识似的,常常自作主张带着沐言祖偷窥别人记忆,现在更是连一滴魂血都要舔上一口……
明显就不是什么正经秘法!
卿祈默默地把头扭到一边:“……别问我,我没学过昔时明月。”
……
言归正传,烈平王是死了,但这里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
沐言祖收起魂血,手握弑生枪,指向地上的庄细雨,枪尖冷冽锋锐,有淡淡黑雾缭绕。
“无错军师?庄细雨?”
他的视线在庄细雨的上三路和下三路反复扫过,试图找出女扮男装的痕迹,可无论怎么看,庄细雨的骨骼和面向都是男人。
沐言祖:啧。
卿祈:“……”
侍渊:“……”
庄细雨:???
庄细雨直觉这小子脑袋里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但看在对方解决了他心腹大患的份上,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回道:“我是庄细雨,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沐言祖反手指了指身后烈平王的尸体:“你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庄细雨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是都已经通过考验了,怎么还问我为什么?”
这回换沐言祖懵逼了:???
“我现在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通过考验的了。”庄细雨挑起眉梢看他,解释道:“我在无回地设置了三重考验:一是破除迷阵,二是打败柳意儿,三是获得小雨的认可。只要完成了这三项,你便能知道所有的事,与此同时小雨会启动传送阵,开启我计划的第二轮。”
沐言祖想了想他是如何度过这三关的。
破除迷阵,他有凌止的七月雪;
打败柳意儿……柳意儿应该就是小雨说的那个红衣厉鬼,嗯,据小雨所说那位大佬是被荼皎皎绊住了;
至于最后的获得小雨的认可,小雨让他通过村庄里的线索,找出自己死亡的真相,结果他靠着昔时明月直接去小雨的记忆里逛了一圈……
沐言祖恍然大悟:合着是因为他在考验中走了捷径,这才导致情报不充分啊!!
卿祈:“……”
侍渊:“……”
“咳咳。”沐言祖收起弑生枪,故作淡定地在庄细雨面前坐下,当然他也没完全放松警惕,让卿祈和侍渊暗中警戒。
“说说,你所谓的计划,以及事情的所有。”
庄细雨一听,顿时明白这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货,以至于漏掉了好多情报,好脾气地摇摇头,道:“好吧……关于我,你知道多少?”
沐言祖耿直道:“神威候查过你的过去,但只能查到十八年前你指挥第一场战役的时候。”
庄细雨笑了笑:“你们当然查不到我的过去,因为‘庄细雨’这个人,是十八年前才有的。”
沐言祖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
“我叫庄细,雨是我妹妹的名字。”
前情和小雨记忆中看到的差不多,但事情却在后面有了另一个转折,原来,庄细雨当初并未身死,他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回来,却只见到妹妹自尽的尸体。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妹妹的死是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回去,直到一次偶然,他知晓了红玉耳珠的意义,以及曾经让蒋大人念念不忘的“小麻雀”真实身份。
错误的死讯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庄细雨不知道的地方,妹妹的心早已深陷黑暗。
但彼时的蒋大人早已成了名震魁石王朝的烈平王,庄细雨连复仇都做不到,只能揣着那份无能的恨意,浑浑噩噩地活着。
直到后来他遇上了岳师傅,这份仇恨才终于有了生根发芽的机会。
岳师傅教他兵法、教他谋略、教他修炼……可以说,没有岳师傅,就没有今天的庄细雨。
可庄细雨心里明白,岳师傅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庄细雨的目的是报仇,至于杀了烈平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根本就不在乎。而一手培养出庄细雨的岳师傅,他同样也知道,却没有阻止,而是放任这份仇恨肆虐。
——他教会了满心仇恨的人如何制作一把杀人的刀。
沐言祖沉默半晌,忽而开口:“不管如何,总之,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你……”
“实现?”庄细雨打断了他,长叹一声:“我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啊。”
沐言祖下意识歪了歪脑袋:???
庄细雨笑着说:“一开始我的愿望确实是杀了蒋山(烈平王),可现在不是了。”
跟着岳师傅学习的日子里,他们走过了很多地方,不再仅仅局限于一个小小的村庄,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魁石王朝。
岳师傅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我的家乡,也有一个这样的……”
不拘于地方、景致或是物品,总之
,岳师傅很眷恋他的家乡,只是那里似乎出了什么变故,所以岳师傅游走世间,寻找着能拯救家乡的办法,魁石王朝,只是他旅途中的一个落脚点而已,在这里,他捡到了同样失去了“家”的庄细雨。
或许岳师傅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在教会庄细雨制刀的同时,也给他套上了一层鞘。
庄细雨:“曾经的我以为,我的家是那间茅屋,小雨死后,我便没了归属。是岳师傅让我明白,我和小雨出生成长的地方,并不是那间‘茅屋’,而是……”
魁石王朝的那间茅屋。
他们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生命的伊始、理想的萌芽、想念的归宿……一切的一切均起源于这里。纵然在这片土地上他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可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因为,他的根在这里。
“我的家依然在,只是换了一种存在形式。”
他开始思考为小雨报仇的意义,以及,小雨的死,真的只是因为烈平王吗?
如果他能比烈平王更强大,抑或是比烈平王更有权势,那烈平王,还会有那个胆子来强迫小雨吗?
可这种只要比对方强,就能掌握对方所有乃至生命的想法,本身就是错的。
真正害死小雨的,是这个荒溃的世道!
他要改变这世道,让更多如同小雨一样可悲的人生,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他要挽救这个腐朽中逐渐走向破败的王朝。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王朝容不下两个王,烈平王和皇室,注定只能留一个。庄细雨会除掉谁,这点毋庸置疑,巧的是烈平王在这时候和皇室闹僵了,远走豫西关自立为王,敌人自断一臂,庄细雨高兴得当天饭都多吃了两碗。
但皇室积弱,烈平王一旦死去,周边王朝便会伺机而动,所以庄细雨在杀死烈平王的同时,还得为皇室培养出一个,真正能安邦定国的大将。
皇室那边不作考虑——他们要真有能拿得出手的大将,也不会被烈平王压了这么多年……于是他去了豫西关。
这种以敌之矛痛击敌军的做法,庄细雨是即顺手又兴奋。
但计划往往是不断生变的,随着与烈燃军的相处,他生出了感情,于是他又决定,要给身边的弟兄们寻一个稳妥的处置法。
庄细雨:“二将三中四校尉是绝对忠于蒋山的,所以这几个人绝对不能留。”
“壮武将军虞山拿下南鳐城以后就失去了联系,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死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怀化中郎将葛云十年前参与对闵安大将军周秀山的绞杀,给他看病的丹师是我的人,所以他‘伤势过重,不愈而亡’。”
“归德中郎将何放早就死了,他的身份现在由我的义子庄昱顶替,这一点连蒋山也没发现。”
“振威校尉不久前和平西将军周献同归于尽……”
沐言祖胆战心惊地听着庄细雨细数他的“杰作”,悚然发现烈平王的左膀右臂竟是已经被他默不作声地砍得东缺一只西缺一只,不剩几个了。
不知道烈平王有没有发现自己快成光杆司令了……
沐言祖和卿祈等人如是想。
= =
第251章 为守护而生的厉鬼
“话说,”沐言祖问:“你为什么不让庄昱来帮你呢?他不是你的义子吗?还有柳意儿。”
那两人明显不弱啊,为什么在击杀烈平王这么重要的时候却被排除在外?
庄细雨自嘲地笑了一声:“那个狼崽子……只怕杀了蒋山以后,他下一个要结果的就是我。”
沐言祖:???
收养一个想杀自己的义子,你们魁石人真是好会玩儿。
“你知道……庄昱的身份吗?”庄细雨突然反问了他一句。
沐言祖摇摇头。
“他原来的名字叫周景昱,是闵安大将军周秀山的遗孤,也是神威侯周允仅剩的血脉。”庄细雨淡淡地抛下一个惊天大雷。
沐言祖&卿祈&侍渊:!!!
庄细雨:“当年周秀山身死,他的妻儿从皇城赶来扶棺,结果路上遇到山匪,双双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沐言祖插嘴:“你救了他?”
庄细雨微微一笑:“应该说,我留下了他,山匪是我安排的,我当着他的面杀了所有人,包括他母亲,最后留下了他。”
沐言祖:“……”
沐言祖无语凝噎,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敢杀我娘,那我也跟你不死不休。”
谁料庄细雨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不死不休,所以我必须杀了那个女人。”
沐言祖:???
庄细雨教导周景昱十年,为的就是在十年后,给周家留下一丝血脉,而唯有杀尽周家人,才能让周景昱这个“唯一”显得尤为重要——他是庄细雨和皇室谈判的重要筹码之一。
同时,将仇恨着他的周家血脉放在烈燃军中成长,也是庄细雨为了烈燃军将来回归魁石王朝做的准备之一。周家人的身份注定周景昱不可能归顺烈平王,灭门之仇则让他不会因为养育教导之恩而倒戈,而同生共死的情分则让他能更好地融入烈燃军之中。
虽然对周景昱来说过于残酷,但唯有这样,才能造就一个让皇室和烈燃军双方都满意的将领。
周景昱,是他为了烈燃军而特别选出来培养的、未来的掌权人,亦是他送给魁石王朝的大礼——一个年轻有为的将领。
沐言祖听完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做的这些,他将来会知道吗?”
“或许吧,毕竟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虽然脑子迟钝了些,给他点时间,他总能想明白的。不过无所谓了,”庄细雨淡淡地笑了声,“那个时候,估计我已经不在了。”
“你对他很残忍,”沐言祖道,末了又补了句,“对自己更残忍。”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周景昱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一直以来的信仰和指望崩塌,可还是不得不咬着牙活下去,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周家、烈燃军、庄细雨乃至魁石王朝,周景昱注定要舍弃自己,一辈子为了他人而活。
“三春的来历比较特殊,蒋山对他早有顾忌,留下反而会连累到我,所以我索性让他离去,而且,”庄细雨道,“三春不算是我的人,只是受过我的救助,留下报恩而已。”
“嗯?”沐言祖猛然坐直了身子,“我早就觉得三春怪怪的!他果然和你有一腿!!”
有一腿……
“……”庄细雨低咳两声,道:“严格来讲他应该是
你们的人。”
沐言祖:???
庄细雨:“还记得你们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吗?”
“……学院赛?”沐言祖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会吧……
结果下一秒——
“我就是你们的考官。”庄细雨道。
沐言祖:!!!
“不过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抽不开身,所以我把考评的任务托付给了三春,反正他顺便也要去震荣关。”
沐言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三春是我们的人的原因?”
“这只是一半,另一半原因嘛,”庄细雨无语道:“我实在想不出来皇城那边除了周允还能派出什么大将来,可周允因为周景昱的缘故又是我必须杀的,所以我只能给他们暂时派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去了。”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温璐佳横空出世,于是三春便顺水推舟地退场了。
沐言祖被他这骚操作秀得眼花缭乱:“……那你还不如直接叫停这场仗,反正烈平王现在已经死了。”
“天真。”庄细雨摇了摇头:“烈平王是死了,可烈燃军中还有一大批忠于他的人呢,而且直接投降的话,不止折了军中弟兄们的傲骨,他们本身对皇室也不会有多大的信服,还会影响到周景昱将来全权掌管烈燃军。”
这一仗会很惨烈,但必须有!
“那柳意儿呢,那个女鬼可比我厉害多了。”剔除完前两个,这还剩下一个呢。
“意儿她……”庄细雨想到了什么,眼中怅然一闪而过,“她比较特殊,不能离开无回地。”
“为什么?”
庄细雨正色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了。”
“岳师傅是因为家乡被毁才来到这里的,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拯救家乡。我不知道他的家乡是如何被毁的,又该怎样做才算得上是‘拯救’,可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会停留在这里,只能说这里有吸引他的东西,而那个东西短期内不可获得,所以才逗留许久,教我只是顺手而为。”
“他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我出生的村子,也就是后来的无回地,那里也是他在魁石王朝中时间待得最久的地方。”
“普通的村子不会让岳师傅这么在意,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都没什么结果,直到一次偶然,我发现无回地的地貌十分特别,像是一个祭坛!”
整个无回地从上往下看,赫然是一个年代久远以至于已经风化的祭坛!
沐言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自古和祭祀有关的事都不一般,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到处查找魁石王朝从古至今的所有地图,结果发现根本没有!现存的地图都是分散的,完整的一份都没有!”
“意儿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帮我重新绘制出一份完整的魁石地图,和市面上流通的不一样,那是意儿亲自走访各地,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包括那些原本属于魁石王朝,但现在已经被周边王朝吞并的土地。看到地图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岳师傅的目的。”
“是什么?”沐言祖不自觉被他说的话吸引。
“整个魁石王朝就是一个巨大的墓葬群,无回地所代表的祭坛是它的中心!”
时至今日,庄细雨回想起这一幕仍觉惊悸。
“一个王朝的建立和地脉是有很大的联系的,有墓葬群的地方,是不可能够蕴养出建立一个王朝的气运的,除非,这片墓葬群埋葬的,都是有大功德的先贤们!而中心的祭坛,则是为了作镇压用!”
以先贤之骨血,镇一方土地,续万世绵延。
“岳师傅拿走了镇压在无回地下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从那时候起,王朝境内开始大规模爆发疫病,纷争不断……整个王朝的气运在逸散!”
“一旦气运完全散去,那魁石王朝离毁灭也就不远了,我对照古籍,试图恢复祭坛,可……”
沐言祖明白他的未尽之言,最重要的镇压之物已经被岳师傅取走,祭坛无论如何也没法恢复原样了。
“我找了很多替代之物,但都无法重新激活祭坛,就在我快放弃的时候……”
————————
“你说什么?”庄细雨震惊地抬起头来。
柳意儿抬起似玉纤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沟壑,道:“用我去填阵眼吧,我比那些死物更适合。”
“你……”庄细雨下意识想说不,可理智却告诉他,这法子或许可行。
柳意儿笑了:“不必觉得愧疚,身为柳家这一代觉醒了完美血脉之人,这是我的宿命。”
庄细雨沉痛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道:“你不属于这里,魁石王朝的命运,不该由你来担负……”
“那该由谁呢?你吗?”柳意儿道:“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你的血脉毫无作用,只有我,羲原柳家的血脉,才有资格成为阵眼。”
“……”
柳意儿伸出双手,托住他的脸颊,踮起脚尖,让自己与他的额头轻触。
“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要为自己所追求的献祭自己,所以,不必为我难过,我只是作了和你一样的选择。”
——————
“为了避免再有岳师傅这样的人来破坏祭坛,意儿选择了古法献祭,”庄细雨抹了把脸,沉声道:“她的骨血填入阵眼激活祭坛,她的灵魂化作厉鬼,永生永世都将守护在那片土地上。”
沐言祖沉默了。
自古红衣厉鬼的形成都是生前遭受了最惨无人道的折磨,死后怨念不散,这才化作厉鬼,停滞人间。
可柳意儿,却是一只为守护而生的厉鬼。
他突然觉得那姑娘没那么可怕了。
“托意儿的福,王朝的气运不再逸散,可这样还不够,它必须有一场换血,才能重获新生,而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了。”庄细雨道。
“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完成了这件事,我就给你这次学院赛的考评填甲上。”
“什么忙?”
沐言祖直觉这是个坑,但……
那可是甲上啊!学院赛从未有人得过的甲上啊!
沐言祖可耻地心动了。
庄细雨:“潜入营地中,利用传送阵带走我和蒋山的是你,打伤我,杀了蒋山的也是你,整件事情我没有参与过半分,所有的计谋,都是你一人策划。”
沐言祖:???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第252章 雁迟的疑惑
“别别别,您老人家高抬贵手,这种功劳我可不敢要。”
沐言祖连连摆手,他不是傻子,庄细雨这话说得好听,像是要把功劳都让给他,可这样一来,所有的仇恨就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了!
他是想要军功但不想送死啊喂!!!
庄细雨缓慢摇头:“必须让震荣关凭借自己的本事赢得这场战,魁石王朝才能真正立起来,所以,蒋山不能死于背叛,烈燃军也不能放水。”
否则,烈燃军看不起皇室,皇室忌惮烈燃军,王朝的沉疴依旧在。
“这里距离营地有五百里远,你先前搞的那出爆炸动静有点大,估计再有半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人来了,接下来,我会调动全军之力追杀你,无论你是死是活,这场计谋,都是震荣关胜了。”
沐言祖:老子没同意啊!(╯‵□′)╯
远方有树枝晃动,那是搜查部队即将到来的声音,庄细雨突然拉过沐言祖的手,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腹部!
沐言祖:!!!
但他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他扬起下颌,凑到沐言祖耳边,轻声说道:“跑起来吧沐言祖,千万,不要回头!”
和我们的希望一起,你一定要跑快点。
曰您!
沐言祖暗骂一声,脚下运起风行无踪,飞快地转身离去。
庄细雨瘫坐在地,捂着腹部止不住的鲜血,仰头无声地笑了笑,旋即很快调整表情,做出一副凝重悲痛的模样,恰在此时,数道身影在他旁边落下。
“大人!”
“大人您没事吧?!”
庄细雨冷声道:“传我命令,全力追杀震荣关沐言祖,此人狡诈无耻,以卑劣手段暗杀王爷,务必以此獠项上人头,祭奠王爷地下亡魂!!”
“是!!”
……
沐言祖大致辨认了下方向,拼了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骂:
“草草草!果然玩计谋的心最脏了!随时不是在算计人就是在算计人的路上!”
卿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给他弄了个疾行咒和增幅咒,沐言祖脚下如风起,蹿得更快了。
在他跑过的地方,大片荆棘破土而出,准备着给一会儿追击的军队搞点阻碍。
花绒心疼地摸着越霄头顶被扯落半截的叶子,她现在已经能在心核种子外幻化出人形虚影了,一边给越霄呼呼,一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外力扯断越霄的叶子。”
紫白色羽毛的心核种子外,也有淡淡虚影浮现,司羽没好气地训斥道:“让他偷懒,自从跟着言祖出来,成天除了吃就是玩,到现在了连个幻身(人形虚影)都还没有,这次,就当吃个教训吧。”
越霄:qaq
沐言祖快给他们跪了:“教训越霄的事放一边,咱们先考虑下我要怎么保命成不成!”
——卿祈侍渊消耗过大,越霄心核种子受损灵力紊乱,现在就剩花绒和司羽尚有一战之力。
“呱!”
一道绿色的影子从银镯中飞出来,丑丑稳稳地端坐在沐言祖头顶,昭示自己的存在。
沐言祖哭笑不得:“……好吧还有你。”
咻咻——!
无数箭矢从身后袭来,是追兵到了!
司羽花绒的荆棘丛只抵挡了他们片刻,地面轰隆震动,大批追兵映入眼帘。
沐言祖扭头瞅了一眼
,倒吸一口凉气,他拿出弑生枪,果断施展言灵赋灵。
“予汝力,力则强!”
“予汝慧,慧则聪!”
“予汝灵,灵则盛!”
七朵脉络花在沐言祖头顶沉浮,他奔跑的速度瞬间提升了一个阶次,与后方的追兵火速拉开一段距离。
丑丑不甘示弱,倒坐在沐言祖头上,肚子一股一涨,接连不断地吐出一团团灵力球,轰击向后方的烈燃军。那灵力球上还附着着浓稠的腐蚀性粘液,连精钢铁甲都只能抵挡一时半刻。
对方到底是大名鼎鼎的烈燃军,荆棘丛和腐蚀灵力球确实让他们一开始吃了些苦头,但很快,他们便调整了过来:
两个拿枪的枪士从马上跃起,灵力包裹枪尖,挥舞着迎向飞来的腐蚀灵力球,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腐蚀灵力球像是撞上了一层棉絮,软软地陷进去少许,随后便被两名枪士借力挥向另一个方向——荆棘丛!
腐蚀灵力球在荆棘丛中炸出大片空白,竟是给后续烈燃军清出了一条道路。
还能这样?!
丑丑大嘴巴愣愣地张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攻击。司羽和花绒真身不在这里,只能尽全力吸取周遭草木的灵气,催生荆棘丛,但哪怕没了丑丑的反向助攻,他们与追兵之间的距离依旧在不断缩短。
烈燃军驻地与震荣关相距不过一千里,这一千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却成了沐言祖无论如何也难以跨越的一道鸿沟。
……
……
震荣关。
宣节副尉三春突然留书出走,说沐言祖去刺杀烈平王,让大家做好驰援的准备。
“诸位怎么看?”
临时会议在西苑的小议事厅里召开,神威候高居首位,左手边是以温璐佳为首的映海学员,右手边则是以刘副将为首的震荣关将士。
刘副将猛地推开座位,重重跪倒在地,悲愤道:“侯爷!是我识人不明,我,我没想到三春他……”
沐言祖明明是去探查无回地,顺便切断敌军输送路线,三春却说他是去刺杀烈平王,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不用多说大家也懂。
神威候示意他起身:“不怪你,他藏得太好了,连我也没能看出端倪。”
陈将军端详着传到他手中的信件,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渣,道:“我有些不明白,如果三春真是叛徒,那他为什么会让我们去营救沐言祖?可如果他不是叛徒,他又是如何知道刺杀计划的?而且……沐言祖?刺杀烈平王?”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一脸如魔似幻,实在是这小子前些日子的表现太过深入人心:一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人,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治好了神威候,大家实在不觉得他有那个胆儿去玩刺杀……
蓝定衡沉吟片刻,中肯地道:“沐言祖的真实战力其实不差,一般的洗骨境不是他的对手,他曾经还从通灵境的金瞳鳞蛤手下逃生,可刺杀烈平王……”
烈平王可是比金瞳鳞蛤还要厉害数倍的养灵境!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就在这时,贺雪舟突然打断众人,沉声道:“备战吧。”
“雪舟?”蓝定衡出言问道。
“刚刚,方圆千里内的草木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贺雪舟双手抵在脑侧,不断揉着,面露不适:“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两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沐言祖。”
“他正在大幅度调用周遭的草木为己用,进而影响到了更远距离处的草木情绪。”
“三春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沐言祖正在被人追杀!!
……
……
就在沐言祖疲于逃命的时候,远在妖域的玄风城后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雁迟站在山巅,听着耳边传来的玄风城内的熙攘,望向远处高耸的悬崖,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宣临北域,等往后再来,这里已经变成了凶地陨仙墟,其所属者,便是九龙宿主之一的妖凰!
妖凰性烈偏激,不知什么原因,和同为九龙宿主之一的秦衣极不对付,两人的宿怨甚至影响了后期的一场大战。雁迟此番前来,便是想探寻妖凰的过往,解开这段纠葛。
只是……
看着面前陌生的玄风城,雁迟心底疑窦丛生,他一直以为陨仙墟早就存在,是妖凰看上了这里,划地为王,却原来,早先时候的这里,叫玄风城?
可陨仙墟那样的凶地,似乎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吧?
“你是谁?”
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雁迟转过身去,是一个身着白金长袍的冰冷少女,少女只到他的胸口,但那威严的气势却一点也没受身高影响。
少女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眼眸微眯:“人族?你怎么会在这里?”
雁迟稍稍有些迟疑,光论相貌,她确实是后世人人谈而色变的陨仙墟之主——妖凰,可观其气势,面前的少女比之他印象里的妖凰要少了几分狠戾,多了一丝尊贵。
是后来的她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雁迟一边想着,一边拿出早就想好的托词:“在下雁迟,听闻此地有一条逆流而上的瀑布,心往已久,故,慕名前来看看。”
他不是无的放矢,前世的时候他来过这里,确实有看过那条逆流的瀑布,现下没有,应该是气候不对,山间水枯。
谁料此话一出,面前的少女竟猛然迸发出一股杀意。
“这里是玄风城禁地,且不说你是如何潜入进来的,你口中的瀑布,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被毁了。说!你到底是谁!”
雁迟:???
莫非当年那瀑布是妖凰后来恢复的?
此时的少女明显不是后世那手眼通天的陨仙墟之主妖凰,但现在的他也还不是能与之对抗的第一澜衣使,看着面前杀意凛然的少女,雁迟抿了抿唇,果断捏碎了一枚传送玉珏。
其凰神情厉然,当即唤来明溯,发出追杀令。
“那人实力不强,承受不住远距离传送,他肯定还在玄风城内,给我搜!”
“是!”
雁迟躲在暗处,满脑子疑问。
好像有哪里不对???
(金瞳鳞蛤:指路173章,翻湖山谷守护露玄元参的大妖)
(贺雪舟以为能和他一样影响草木情绪的只有沐言祖,但沐言祖身上还有从迷仙引带出来的三株仙品灵植,算是,歪打正着吧=v=)
【长胤:终于到我最喜欢的三观碎一碎环节了=v=,关于玄风城后山的逆流瀑布,详见第41章奚芥骨对秦衣施展昔时明月,前世记忆一日游。因为凤宣(夺舍凤兮的九凤族老祖)的锅,玄风城好多建筑都毁了,其中就包括这条瀑布。雁迟记忆里的前世,其凰因为缅怀过去复原了瀑布,但心结未解,所以和秦衣见面就打;而这一世沐言祖解了她的心结,凤兮从此荣升白月光,其凰就把这里列为禁地了←当然这些雁迟完全不知道=v=】
第253章 失控
“三个祭庙境,十个洗骨境,十点钟方向有箭矢,躲一下。”
卿祈努力发挥余热,正在给沐言祖报数。
沐言祖抓狂:“为什么一个侦查小队会有三个祭庙境?”
什么时候祭庙境这么不值钱了!这里只是魁石王朝!不是映海学院!
卿祈:“这三个人气息虚浮得很,应该不是自己修炼上来的,估计嗑/药了。”
“这是庄细雨给你放的水吧?先让水货祭庙境来打前锋,真正有实力的押后。”侍渊道。
沐言祖泪流满面:“我可真是谢谢他大爷了!”
卿祈面色凝重,沐言祖的手段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已经消耗殆尽,哪怕对方的祭庙境是嗑/药嗑上去的,也远不是现在的沐言祖能抵挡的,何况敌众我寡,堆也把沐言祖堆死了。
“九点钟方向是黑河岭,绕路,进树林!”
走黑河岭的话路程会绕一些,但沐言祖显然跑不过骑着烈焰马的追兵。树林是沐言祖的主场,且不利于马儿疾行,对方很有可能弃马而行,于他们反而有利。
沐言祖也明白这一点,脚下一转,轻风环绕足尖,朝黑河岭的方向跑去。
箭林密雨越来越迅疾,想来追兵也看出了他的打算,遂想在进林子前将人拿住。
又一团火球擦着沐言祖的脑袋呼啸而过,爆炸掀起的余波震得他身形不稳,速度缓了一瞬。
“这样不行,只是逃的话,我根本撑不到进林子前。”沐言祖咬牙。
“那怎么办?”花绒焦急道。
倏地,沐言祖感觉脑袋一轻,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丑丑主动从他头上跳下,落地的瞬间腾起一阵烟雾,原本巴掌大小的丑蛤蟆竟瞬间涨大有十米高,通体金色,走位的五官回归原位,眼珠子似玉石般盈润,乍然对比下竟意外的俊俏。
沐言祖瞳孔瞬间放大,嘴唇蠕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直接被气笑了。
虽然外形有所变化,但这分明是在翻湖山谷追杀过他的金瞳鳞蛤!!
司羽和花绒也怔住了,当初越霄把小丑蛤蟆捡回来后,他们也探查过,三人一致认定这是金瞳鳞蛤的小崽子,却不想,这次他们居然集体看走眼了!
丑丑……不,应该说是金瞳鳞蛤,庞大的身躯拦截在沐言祖和追兵之间,肚子鼓胀,喷出一声巨大的“呱——”。
音波攻击向四周荡去,马儿受惊,人立而起,高高抬起前蹄,怎么也不肯前进了,烈燃军果断弃马前行。
“伏虎拳!”
“霸王枪!”
“万象掌!”
……
各类眼花缭乱的招式冲着金瞳鳞蛤招呼而来,金瞳鳞蛤张开大嘴,将所有灵力衍化的攻击通通吞下,而剩余袭来的兵器如箭矢长枪等,则在它的体表撞出金击石鸣之声,无力更进一步。
“咕呱——!”
金瞳鳞蛤两腮高高鼓起,一息之后,粉红色的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中弹射出来,带着腐蚀性极强的粘液,扎入来袭的烈燃军中。
“让开!”
路由挺身上前,灵力包裹手掌,轰击在巨舌之上,强大
的反震力令得他倒退了好几十步。
“路大人!”
“二哥!”
路由稳住身形,喉中忍不住喷出一口血,他拭去唇边血渍,道:“我没事,大家小心,这家伙能吸收我们的灵力转化为自己的攻击。”
到底是祭庙境的高手,眼界不同寻常,只一击,路由便看出了金瞳鳞蛤的底细。
“别用灵力攻击它,箭手列阵!”
对面,与路由对轰的金瞳鳞蛤也没落得什么好处,粉红色的舌头尾端有一节不正常的弯折,庞大的身躯向后倒飞,过程中身形不断缩小。绿色的藤蔓飞出,缠上金瞳鳞蛤的身体,瞬间收紧,以更快的速度缩回来时的方向。
待金瞳鳞蛤重新回归沐言祖手中,它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只是这次,它的外形不再丑陋,而是方才的俊俏大蛤蟆缩小版。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沐言祖双手捧着小蛤蟆,黑着脸质问,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金瞳鳞蛤养在身边这么久!
这好比随身背着个炸弹到处跑好吗!!
借助丑丑的拖延,沐言祖已经成功进入了黑河岭的地界范围,他在林中几个闪烁,很快隐去了自己的踪迹。
越霄用唯一仅剩的叶子包裹心核种子全身,闷声不作气。
作为仙品灵植,少不得要和各类妖兽异种打交道,可以说他们对于妖兽的了解,是百分之九十的人类都比不上的,但他们三却齐齐在丑丑身上失了眼,司羽和花绒这回不敢托大,细细检查了番,这才道:
“这只金瞳鳞蛤是变异种。”
“变异种?”
司羽:“寻常金瞳鳞蛤是金瞳鳞纹,碧皮黑腹,蹼生红爪,血液金黄,但你这只……你看,它的鳞纹已经开始化成鳞片了。”
那看似金光闪闪的表皮,其实是尚且柔软的金色鳞片。
“自古变异的物种就没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所以丑丑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也不确定。”
“它根本就不是受伤在山谷修养,它当时正在脱变!是被你的讲师们打伤,蜕变失败,所以才缩水成丑蛤蟆的模样。一般来讲它想要重修,没有个百八十年绝对做不到,但你身上有众灵之生息,还有我们,所以才恢复得这么快。”
不过丑丑显然还没有彻底恢复,刚才那次变身耗尽了它这段时日来的积攒,萎靡地瘫在沐言祖手心,小细腿抽搐似的蹬了蹬,焉巴巴的。
沐言祖无奈地叹了口气,捏碎一枚月亮石,把月凝浆倒入丑丑张开的大嘴巴里,将整只呱转移到银镯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许久,沐言祖已经很难再把它和“丑丑”这个身份分隔开来了,更别说刚刚丑丑还为了他再度被打回原形。
“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
“那小子进树林了。”
“他是属耗子的吗?明明连洗骨境都没有,却硬是跑得我们追都追不上。”
“别忘了王爷是死在谁手里,不管他表面呈现出来的能力有多弱,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周勇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湿润的泥土,道:“不直接回震荣关,反而绕路来黑河岭,看来他的能力在这里施展能得到最大的效益化,大家小
心了。”
周勇是他们中最优秀的斥候,连他都找不到有人经过的痕迹,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来吧。”溪云上前,她是队伍中最弱的,只有洗骨境初期,但她有一个极为特殊的能力,足以让她跻身这只最强的前锋军。
“不管他躲在哪里,恐惧,是无法隐藏的。”
阴冷的气息从溪云身上溢出,无形无影,渐渐向四周扩散开去,很快,溪云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找到你了。”
……
沐言祖蹲在离前锋军不远的地方,用御木之术将自己伪装成一丛灌木,大气也不敢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假装自己逃往林子深处,实则躲藏在入口暗处,打算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不曾想刚躲了没多久,沐言祖突然浑身颤抖,气息不稳,隐隐有暴露的趋势。
“言祖!!”
侍渊赶忙提醒他,却发现沐言祖瞳孔涣散,像是陷在了什么梦魇里。
他下意识呼唤卿祈,结果卿祈也没回应,长命锁古井无波,内里已无人影。
侍渊:!!!
沐言祖的理智还未回归,他僵硬地站起身,撑破藏身的灌木丛,踉跄地走了两步,口中喃喃:“我……不想……再逃了……”
侍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得声音都变了:“言祖!!!”
……
前锋军众人满脸肃穆,正等着溪云指出贼人躲藏的方位,不料溪云眉头一皱,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像是被什么重创了一样,重重地往后倒去。
“溪云!”周勇离她最近,赶忙伸手接住。
溪云嘴角鲜血不断,眼珠布满红丝,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好浓的恐惧……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路由面色沉重,溪云可以勾动他人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以此来混乱对方的的神智,此招向来无往不利,可现在……这分明是功法反噬,对方的恐惧传感到了溪云身上!
“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可能会有连溪云都承受不住的恐惧?”
“或许,就是因为他年纪不大,所以溪云才遭到了反噬。”龙离是三个祭庙境之一,是所有人中实力最强的,亦是,见识最广的。
幼/童都是无知的,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也因为无知,所以惧畏。他不知道自己经历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只是本能地恐惧着,然后在无止尽的惶惶中,渐渐崩溃。
溪云只能对情绪感同身受,却不知道他为何而恐惧。正是这份纯粹的恐惧,击溃了溪云的心理防线。
无端的,在场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丝凉意。
小小年纪便经历常人所不能及的恐惧,这样的人,长大后根本无法适应正常的生活,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亡命之徒!
“你们,是在找我吗?”
清越的嗓音在林子中响起,黑发青年突兀地出现在树下,透过薄薄的雨幕,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幻。
明明相隔不过几瞬,但青年通体气质的改变,让龙离等人开始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控制。
【长胤:卡文卡得欲/仙/欲/死……】
第254章 第十一只罡风,计杀前锋军!
沐言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诡异,似清醒又非清醒,似浑噩又非浑噩。
他感觉自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现实中和敌人对峙,另一个则沉沦在梦境里不断下落。
他梦见小时候的自己在一间午后的小屋里,静静地玩着手中的玩具,小心地不弄出多余的声响。
“我在躲避着什么?”
脆弱的木门被蛮横地撞开,来人捂着他的嘴巴,无视他的挣扎,将他绑了出去,直到视线再度回归黑暗,他都死死盯着某个方向,似乎,在等待着谁。
“我在等谁?”
接着便是涯梓曾给他看过的记忆,他躺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挖骨取血,眼中再没有了光彩。
沐言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那绝望不见天日,绵绵叠叠,遥遥无绝期。
这种绝望,他很熟悉。
“卿祈?”
沐言祖试着在意识里唤了一声,他可以感觉到卿祈的存在,却没有任何回应,沐言祖闭上眼睛,苍凉地笑了一声。
他早该明白的……
人的记忆是一块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被封印了,也有一根丝线在隐秘牵连,在碰到某些相关事物的时候,触动封印。
但沐言祖,是真的对自己被封印的记忆毫无感觉。
因为,他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在卿祈身上。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与卿祈相遇时,曾感受到卿祈身上那无边的绝望,那种绝望,一如现在!
……
黑发青年的视线落在意识不清的溪云身上,他微微偏头:“就是她吧,让我想起了一些,很不爽的事。”
“小子!你居然还敢出来!”
铁虎虽然冲动,但也明白狮子搏兔亦需全力的道理,加之又怕这泥鳅似的小子再次逃跑,当即一跃而起,使出自己最强的一招。
“伏虎拳!”
然而黑发青年仅仅抬起一指,就将铁虎定在了半空。
其余人:!!!
“石化。”
青年指尖有一枚小巧的珠子环绕,唇齿启合间带着独特的韵律,话音刚落,莹润的珠子便瞬间黯淡下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哗啦”碎响在林子中响起,小巧的珠子自然是无法弄出这般震动的,和它一同落地的,还有被石化了的铁虎!
“这是什么招式?!”
前锋军众人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先前还被他们追杀得抱头鼠窜的小鬼,竟有一句话就将人石化的能力。
龙离拳头紧握,面色凝重,是溪云的能力刺激到了他吗?
青年似是在笑,其中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不太喜欢那种感觉,那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黑月浮现指尖,化作黑色的薄膜覆盖在伸出的右手上,他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周勇怀里的溪云猛地倒抽一口气,眼白翻出,嘴巴张大,整个人宛若搁浅的鱼儿,四肢不断抽搐。
水中捞月!!
侍渊也被这一出变故整蒙了,他自然看得出铁虎石化是中了沐言祖的言灵,可以沐言祖的实力,他不可能控制得了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铁虎啊!还有水中捞月捞取溪云的灵力,这些明显已经超出了沐言祖的能力范畴!
沐言祖感
觉自己现在极度清醒,可以说是清醒过了头,却又有一丝麻木,死板地只想将眼前碍眼的敌人全部杀掉。
他只有两朵脉络花,而对方实力最低的也是洗骨境初期,他该如何翻盘呢?
沐言祖想起了自己早期的一个小把戏——
那是在他还没有开始修炼灵力时候的事了,他因为没能修炼出奚芥骨鬼扯的真气,导致鬼手十三针无法施展,于是借用了外物真气珠1。
可这个世界没有真气,所谓真气珠,其实是蕴含灵气的灵元珠,直接吸收的话,洗骨境都得爆体而亡,也就祭庙境能撑一下。
他之前对于灵元珠的使用方法也很有意思,寻常人使用灵元珠,都是先将灵元珠内的灵气吸入体内,化为己用,再施展出来。这样有个缺点,就是灵气的使用率取决于修行者本身的灵力容纳度。
而沐言祖不一样,他身上有禁灵咒,当时也还没有获得《生生不息诀》,是不能吸收灵气的。所以他跳过了这一步,直接将灵气度入银针中,隔空使用。
没了“己身”这个限制,沐言祖反而能最大限度地施展灵元珠中的灵气,将其化为自己的……另一个灵力源泉!
溪云的灵力具现化在沐言祖手心,又一枚耗尽了灵气的灵元珠落地,沐言祖现拿现用,直接以这份灵力施展《十二转煞神罡》。
十只罡风从虚空中缓缓浮现,沐言祖面色有些不自然,以他现在的实力,最多只能操控六只罡风,十只……
他也不需要亲自操控!
两枚灵元珠落地,沐言祖彻底稳固住这十只罡风,然后双手一挥,将其打飞出去,罡风沿着固定轨迹在林子中来回旋转,即便是沐言祖,若是不能及时让开,也会被误伤。
“妖,妖术!”
铁虎石化,溪云死伤不知,这才一个照面他们就失了两名战力,再拖下去不知还有什么变故,龙离不敢托大,当即下令众人先围剿沐言祖。
沐言祖轻笑了声,双手掐诀,手影如穿花蝴蝶,行迹莫测。周遭的草木忽然疯长起来,在灵元珠的辅助下,沐言祖的御木之术超越以往,他还同时施展了隐匿咒和疾行咒!
隐匿咒掩去身形,疾行咒变换方位。
龙离等人惊讶地发现,沐言祖竟然从他们的感应里消失了!再加上他用御木之术改变的周围环境,众人一时陷入困境。
“警戒!”
龙离大吼一声,前锋军等人急速向前,避开不时来袭的罡风和草木,汇拢成一个圆形。
几声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响起,龙离耳朵动了动,不等他思索那是什么,路由眼神一变,双手猛地往旁边拍开,顿时,离路由最近的两名前锋军都没来得及反应,便气绝身亡。
“路由!你干什么?!”
趁人不备杀了己方两人的路由并不满足,灵力毫无节制,疯狂地杀向剩余的活人。
龙离怒不可遏,目眦欲裂,但他很快发现了路由的不正常,他扔出一枚缚网,巴掌大小的圆球在触碰到路由的瞬间蓦地张开,化作一张巨网将路由束缚住,只余一个头在外面疯狂挣动。
龙离按住路由,眼尖地从他颈后取出一枚银针,路由顿时如泄了气般,软塌塌地瘫倒在地,人事不知。
乱思逆针,乃沐言祖依附于鬼手十三针,自行创造的针法:将某几个穴道逆着扎的时候,受术者就会出现一些某方面的认知错误,具体什么方面效果随机。
原只是一门自娱自乐的小术法,但在此
刻沐言祖的诡异状态加持下,竟叫他开发出了独特的杀伤力。
路由体内的银针不止一枚,龙离好运地找到了控制行动力的那根,路由脱离癫狂,却丧失了战斗力,且他先前的疯狂更是令得前锋军两死三伤。
龙离捏着细长的银针,指尖微微颤抖,无法想象就这么一根一掰就折的针,竟能对他们造成这么大的死伤。
“用灵力护住周身大穴,别让那小子抓到机会偷袭!”龙离大声道,此举虽然愚笨,还浪费灵力,但无疑是破解乱思逆针的最佳办法。
“切。”沐言祖轻嗤一声,隐藏在如蛇虫游走的草木枝蔓中,黑月薄膜覆盖的右手对准另一个祭庙境,轻轻一抓,再次施展水中捞月!
于鹤一脚剁碎脚下试图探入的枝干,这附近的林子被沐言祖彻底改变了性质,树木如布帛般柔软,藤蔓似铁石般坚硬,枝头落下的野果会突兀炸开,脚下的落叶堆像泥沼一般将人陷住……如此颠覆原有认知的小把戏数不胜数,虽无大的伤害,但不得不说,此举弄得他们很是烦躁不堪。
“周勇他们被路由重伤,是最佳的靶子,可这小子胆大心细,或许会反其道而行,先对我动手……”龙离思索着沐言祖下一个动手的目标,以及破局的办法,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明明敌寡我众,敌弱我强,两两对峙之下,落入下风的竟然是他们……难怪对方可以刺杀王爷,魁石皇室,还真是煞费苦心。(←龙离并不知道映海学院的学院赛一事,只当沐言祖是魁石皇室培养的暗手)
突然,周围被清出去的落叶突然快速向中心聚拢,旋转着将前锋军包围在内,龙离等人心中一凛,纷纷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谨防落叶化沼。
谁料落叶只是佯攻,一只罡风兀地插入,从龙离颈边擦过。
罡风的轨迹变了?龙离瞳孔微缩,但感应中那十只罡风依旧沿着原有的轨迹来回,不求杀敌,只作干扰。
不,不是原来那十只,是第十一只!
“发现了?不过,已经晚了。”
沐言祖嘴角微勾,眼中闪烁着阴冷乖戾的光,一开始的十只罡风是借用溪云的灵力弄出来的,唯有这第十一只,才是他自己凝聚出来的。
第十一只罡风险险地擦过龙离的脖颈,旋即不做留念,闪电般刺向于鹤。
“于鹤小心!”
反应过来沐言祖的真实意图,龙离猛地朝于鹤的方向轰出一记万象掌,而趁着他转移注意力的这一刹那,落叶旋风中咻地穿出一根藤蔓,扯着龙离的脚踝往外一拉。
藤蔓的拉扯于龙离不过挠痒痒,但被沐言祖这诡变多端的攻击弄得有些神经过敏的龙离还是率先挣断了藤蔓。
“不好!”
藤蔓轻易被挣断,龙离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中计了,扭头一看,龙离目眦欲裂。
因着藤蔓的干扰,龙离那原本挥向第十一只罡风的万象掌掌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掌印呼啸着轰向罡风,不出意外定能在它伤到于鹤前将其击灭,届时掌印能量消耗殆尽,于鹤便会无碍。
但——
同龙离一般受到沐言祖小手段干扰的并不止他一人!
无独有偶,周勇等人也不约而同地将自己最强的攻击轰向第十一只罡风。
这只罡风是目前唯一一只受沐言祖控制的,他一个念头之下,罡风原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因种种意外被送到这个位置的于鹤。
轰——!
“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