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马
蓝天,白云,大海,微风。
游艇在天地之间轻轻晃悠,远处是一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恢复了知觉的朱瞻基望着远处的城市百感交集,去到大明一百一十年,终于又回来了吗?
现代的生活似乎距离他已经很久远,而关于大明的记忆,却依旧记忆犹新。
作为一个皇帝,将大明从封建社会带进了工业时代,并且占据了地球百分之九十的地盘,真正站在了世界之巅。
对于大明的这一世,他自豪不已。
命运的轮回让他多活了一百多年,这几段人生,他回过头来看,都有不枉此生的感觉。
而且枯萎的身体重新又变成了一个健壮的,充满生机的身体,老天对他不薄啊!
站起身来,游艇镜面里面呈现出了一个身高195,体重一百公斤的强壮身体。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感受着身体里面传来的活力,握紧了拳头,内心感叹万千。
在大明的最后几年,他已经一百一十多岁,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已经有许久,不曾这样站起身来。
视线里有一个美丽的褐发女人,身穿比基尼,躺在遮阳棚下的沙发上。
这是第二世的老婆格拉西亚,两人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相互之间本来应该熟悉无比。
可是现在的周游却感到有些陌生……
作为周游两辈子才活了五十六年,作为朱瞻基却活了一百一十年,他也不知道现在属于周游的情绪更多,还是属于朱瞻基的情感更多。
起伏的胸膛告诉他,她在沉睡,周游忍不住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他贪婪地望着她依旧迷人的脸庞,突然之间,却心中酸楚,忍不住泪流满面。
或许对她来说,只是午睡了一会,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十年,沧海桑田。
好一会儿,周游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回头又望了望远处的城市。
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好好享受余生。
他抓起了她的手,正想为她把一下脉,可是一阵晕眩感传来,自己的身体在时空中开始消散。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虚化,只有灵魂在活跃。
又来……
是死亡,还是命运又开始轮回了?
周臻的心里没有恐惧,也没有了前世被捉弄的不忿,只有期待!
…………
大宋,东都。
乾德三年,六月初四。
一大早,整个开封府的衙役们就全部都分散在东京城内的各个角落,而在主要的街道上,威风凛凛的禁军沿街而立。
原本街上的坐地虎们格外老实,一个个待在家中,连门也不敢出。
谁都知道,大宋平定后蜀,今日大军护送后蜀广政帝孟昶回京。
今日若是闹出是非,即便衙役识得他们,禁军也识不得他们。
若是影响到官家的大典,那边军中可不差他们一个位置。
后蜀是大宋立国之后,征讨的第二个国家,与只有三州之地的南平不同,后蜀可是占据整整一个蜀中,富庶天下。
今日平定后蜀,大宋的疆域可增加一倍,实力更是增强甚多。
日头渐升,宣德门外旌旗招展,以晋王赵光义为首,赵氏宗族成年男子,偕同文武大臣纷纷上马坐车,出城相迎。
广政帝孟昶在赵宋大军逼压下,仅仅六十六天就臣服投降。
如今天下未定,大宋立国虽然已经五年,但是疆域依旧只有黄河流域一带。
山西还有后汉,北方有立国更早的辽国,南方还有南汉,后唐,吴越,大理等国。
后蜀乃是投降,宗室与文武大臣相迎,以示对孟昶的尊重。
当然,更多的不是尊重,而是要立一个招牌。
大队沿着西大街出大梁门,原本四列的队伍,在城门处就变成了两列,通行速度降低了不少。
瓮城处突然人仰马翻,一匹骏马受惊,冲撞了前方的行列,几位禁军士兵想要拦马,却措手不及,让马跑出了瓮城。
城门外,禁军校尉王承衍一眼就认出受惊的马匹是皇子赵德昭的雪花骢,立即让属下持枪并立。
慌乱之下,六个兵士应召将长枪柄后支地,形成拒马,挡在路上。
王承衍与赵德昭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莫逆,眼见赵德昭遇险,飞身向前,大声疾呼:“日新勿惊,快跳下来。”
马上的赵德昭壮实的像个牛犊,但是只有十四五岁大小。
从爱马受惊,他就一直抿紧了嘴唇,想要控制住马,却无济于事。
眼见城外大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他怕冲撞了百姓,大声叫道:“刺马!”
话音未落,他就双臂一撑马鞍,想要从马上跳下。
只是他身穿甲胄,行动不便,又不防右脚马靴挂住了马镫,人刚跳起,就又落了下去,却失去了重心。
而此时拦在前方的王承衍本欲接住赵德昭,却只扯住了他一条手臂。
前方的兵士三人不动,另三人手持长枪,就向雪花骢刺去。
雪花骢乃是久经训练的军马,也知道前方危险,斜着偏向了右前方。
只有一个兵士的长枪刺中了它的肚子,却让它发狂了起来,身形一甩,马上的赵德昭就被摔了出去。
道路边看热闹的百姓挤的人山人海,此时躲闪不及,乱成一团。
赵德昭只觉得身子飞了起来,然后撞到了百姓的身上,又重重落在地上。
带着头盔的头落在地上,让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雪花骢踩伤了几个百姓,终究被挡了下来。
而一群兵士一拥而上,十数支长枪刺入了它的身体。
雪花骢发出了一声呜鸣,四腿缓缓伸直。
而所有人此时都顾不上受伤的百姓,向躺在地上的赵德昭奔去。
最先赶到的王承衍刚想抱起他,却听见一声大喝。“住手。”
王承衍回过头,一个矮壮的身穿甲胄的大将正从马上跳下,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
他跳下马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嘴里说道:“日新伤势不明,不能妄动,来,帮我扶住他的身体放平。”
此人乃是王承衍父亲王审琦的义社兄弟,王承衍不敢怠慢,连忙按照他说的,扶住了赵德昭的身体。
韩重赟小心地替赵德昭摘下了头盔,然后使劲掐他的人中,嘴里大声喊道:“快派人去叫太医。”
在他们的身边,就是挤成一团的百姓,几个伤员腿折臂断,正不停叫痛。
一个妇女抱着自己受伤的儿子正在垂泪,大着胆子说道:“将军,太医来了可否也为小儿诊治一番。”
韩重赟点了点头说道:“此乃我等引发的意外,自然少不了尔等的补偿。”
见韩重赟好说话,又有百姓说道:“还有我等……”
皇子受伤,韩重赟本就愤怒惶恐,此时失去了耐心。“快快闪开,若皇子有三长两短,尔等全要偿命。”
听说惊马的是皇子,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吓的立即散开,仓皇奔走。
原地只留下了七八个受伤的百姓,被禁军一同圈在了中间。
在赵德昭的身边,一个少女似乎被伤了头,此时也昏迷不醒。
她的身边有两个少年郎,原本哭泣不止,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哭,还将妹妹的身体抱起,准备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的眼睛睁开,露出了一丝迷茫。
韩重赟大喜。“日新,快动动手,动动脚,查看身体何处受伤。”
赵德昭似乎陷入了癔症之中,许久没有动弹。
王承衍又说:“日新,身体何处不适,快快告知我等……”
赵德昭这才轻应了一声,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恢复了清明。
他先动了动右手,依次是左手,左腿,右腿,最后又扭动了一下脖子。
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擦汗。“诸位让个位置……”
还没有等他蹲下,赵德昭却扶着王承衍的手说道:“我没事,先为百姓诊治。”
话说着,他也站起身来,王承衍细心地替他拍着身上的灰尘。
韩重赟看着赵德昭站直了身体,长舒了一口气道:“日新没事就好,可把老夫吓到了。”
赵德昭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雪花骢,抱拳说道:“世叔,雪花骢久经训练,轻易不会受惊。方才在瓮城中人多事杂,究竟发生何事引发慌乱?”
韩重赟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还未有定论,不过在这等场合引发是非,自然要彻查到底。”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地上受伤的百姓,向太医说道:“因我引发是非,百姓无辜,望尔耐心诊治。”
太医不敢怠慢。“自当尽力。”
韩重赟眼睛看了一圈,见那个昏迷的少女也醒了过来,忍不住笑道:“看起来都是外伤,无非是赔些财物给他们即可,闹不出人命。”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准备让韩重赟为他再找匹马来,却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老公。”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没有看过前书也不要紧,可以理解为一个比较强悍的现代人在大明当了几十年皇帝,又到宋朝的发展史。
ps:本书将会着重政策改革,攀登科技树,华夏崛起,不会涉及太多的内战。上本大明后期的新世界结束的太快,这本书会好好弥补这个遗憾。)
第二章 同位不同命
宋初的官话偏粤语发音,与后世的普通话相差甚远。
老公的发音在这个时代没有相符的称谓,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这个声音对赵德昭来说,却如同醒醐灌顶,让他的灵魂都忍不住一抖。
他逐音望去,只见躺在地上那个受伤的少女这个时候睁大了眼睛,望着赵德昭一眨不眨。
赵德昭也有些傻眼了,一睁开眼,自己变成了宋太祖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
有了上一世的穿越朱瞻基的经历,他迅速接受了现在的身份。
继承了赵德昭的记忆,他知道现在正有重要事务,还来不及考虑未来,只想不要暴露自己,以赵德昭的身份先活下去。
可是命运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格拉西亚竟然也跟着穿越过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穿着一身麻裙,浑身污秽的少女,赵德昭却犹如看到了一个绝世珍宝。
他转向了韩重赟说道:“世叔,雪花骢被宰,还请为我再寻一匹马来。今日受降大典不可耽搁。”
韩重赟笑了笑,扭头大呼:“还不快快为日新寻一匹好马过来……”
赵德昭走向了躺在应该是哥哥怀里的女孩,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用已经几乎忘光的西班牙语说道:“不要暴露自己,回头我来找你。”
然后,他定睛望向了女孩,她果然听懂了,用大宋话说道:“奴家住在汴河西后马桥,叫裴大姐。”
赵德昭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前世她出生在抵抗组织家庭,混过黑色组织,后期跟着赵德昭成为推动南美六国工业基础发展的经济太上皇。
从叛军到黑涩会,再到被六国高层奉为经济沙皇的女强人。
她心狠手辣,精明强悍,只要不是一开始就被逼进绝境,她绝对都能生活的很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正在诊治患者的那个太医说道:“因我之故,牵连百姓,我心惶恐。尔细心诊治,事后自有封赏。”
太医连忙起身肃立,还礼道:“二哥放心,臣自会为二哥除后顾之忧。”
宋朝没有弟的称呼,排行老几,后面带个哥就没错。
赵德昭的爷爷奶奶,母亲都去世了,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叫赵德昭二哥。
而赵德昭除了喊赵匡胤为父亲,父皇,叫他的妃子,都是喊姐。
所以在宋朝,父母叫儿子为哥,叫女儿为姐,儿子喊后妈姐,这都是习惯。
赵德昭字日新,但是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能喊的,只有世交才能喊。
太医位卑,赵德昭又未成年,不能叫官职。
至于皇子这个称呼,连赵匡胤都不敢自称皇帝,就更少有人叫,所以叫赵德昭二哥不失礼。
赵匡胤当上皇帝五年,一直没有把自己当做皇帝。
这个时代军阀割据,今天的皇帝明日可能就是阶下囚。
他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官家称呼,也不敢自称朕,自称我。
而赵德昭这个皇子,也就没有孤的自称,一般情况下,都是自称我或者吾。
这个时候,一老一少两个太监快步奔跑了过来。“二哥,可曾受伤……”
老的是内侍殿头刘小,后周时期就当了太监,是宫里的老人。
年轻的二十出头叫佟亮,是宫中少有的识字太监,如今是内侍高班。
他们从五年前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赵德昭到了宫中,就负责照顾赵德昭,算是他最亲近的人。
今日他们没有随扈,可能是听到消息后,才跑来的。
如今是农历六月,今日万里无云,虽然才辰末,但是已经热的不像话。
两人一路奔跑,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赵德昭等他们来到跟前,交待说道:“你们跟开封府衙役统计一下受伤人数,不仅要细心真挚,还按照受伤情况给予补偿,就按一人五贯,不可因此坏了我的名声。”
刘小累的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佟亮看了一下几个伤员,说道:“二哥放心,奴定当亲自把钱送到他们手上。”
刘小又看了一眼被刺死的雪花骢,这才喘过来气问道:“二哥可受伤?”
“我无碍……”
这时候,几匹高头大马走出了城门,领头的壮汉身穿红色蟒袍,头戴紫金冠,显得威风凛凛。
看到倒毙的雪花骢,他就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跳下马来,快步走向了赵德昭。“二哥可伤到?”
瞧着眼前这个善眉善眼的年轻人,一脸关切,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是杀兄,杀弟,杀侄,被太祖评为奸诈小人的宋太宗赵光义。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更为憨厚的笑容,抱拳躬身。“三叔,我没事。”
另一个身穿红色蟒袍的年轻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二哥平日自诩无人可敌,今日一点小事,就人仰马翻。”
“意外嘛……,四叔要不服气,后晌去我东宫,我们再较量一番。”
这位是四叔赵匡美,因为避讳赵匡胤,改名赵光美,后来又为避讳赵光义,改名赵廷美。
他只比赵德昭大四岁,今年也才十八岁,跟赵德昭关系亲近。
见赵德昭无事,赵光义这才板着脸说道:“受降大典,切勿嬉笑。既然二哥没事,换匹马赶紧出发,不要误了时辰。”
赵德昭也知道宋军押送孟昶昨日就抵达了西湖驿,这个西湖是开封西湖,距离开封府十里,是西进西出的门户。
大军在西湖驿修整一夜,今日一大早来迎接,要在中午前回到皇宫。
国事大典当然更重要,身后还跟着文武百官,众人不敢耽搁,为赵德昭又安排了一匹马。
赵德昭看了看裴大姐,她虽然形象凄惨,但是神情镇定,还跟赵德昭挤了挤眼。
刘小这个时候不依了,他没在身边,赵德昭就出事了,这次怎么也要跟上。
赵光义表现的像一个和善的叔叔,笑着允诺了下来,刘小赶紧坐上了一匹韩重赟让人牵过来的马。一副打死也不离开的模样。
禁军兵士将死马拖到了路边,众人这才又开始前行。
他们三个皇室成员走在最前面,赵光义陈桥兵变的时候是主谋,赵匡胤能当上皇帝,离不开他的撺掇。
等赵匡胤登上皇位,自然对这个弟弟给足了奖励。封赵光义为殿前都虞候,领睦州防御使,不久领泰宁军节度使。
第二年加封为大内都部署,加同平章事、行开封府尹,再加兼中书令。
宋朝的禁军如今有二十万,近半还在外征略,剩下的一大半约七万人负责拱卫开封,都在赵光义的麾下。
不过他虽然重视军权,却不喜穿甲胄,更喜欢穿蟒袍。
而赵廷美见他穿蟒袍,今日也穿了蟒袍,只有赵德昭这个“武痴”,更喜欢行动不便的甲胄。
他们三人当先,赵光义和赵廷美一直闲聊着军中传闻,兄友弟恭的模样根本难以想象后来的变化。
要是往常,赵德昭肯定听的津津有味,不过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
上一世当了一百多年的朱瞻基,赵德昭已经习惯了古代的生活。
但是变成了赵德昭之后,依旧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
更主要的是,他需要思考自己的命运,以及成为赵德昭之后的规划。
重生又穿越,现在第二次穿越,并且还有皇子的身份。
虽然跟朱瞻基相比,赵德昭可谓是个悲催。
父亲一直没有给他封王,最后被叔叔抢了皇位,还被叔叔用话逼的自杀。
但是,他的身上也有跟朱瞻基一样的转折点。
赵德昭可不认为他无缘无故会穿越成赵德昭,这种命运的安排,似乎有一种规律。
原本的朱瞻基,承担着大明由盛转衰的转折。
而赵德昭,他承受的历史转折,似乎比朱瞻基更加重要。
在成为朱瞻基的一百多年间,作为皇帝,他对宋初的历史有过很细致的研究。
从盛唐之后的晚唐开始,一直到宋朝前期的两百年间,华夏大地军阀割据。
五代十国的混乱,不要说一般人,即便是一个历史学家,也难以将这段历史讲清楚。
就以如今的乾德三年为例,宋朝已经建立五年了,但是华夏大地上,还有超过八个大型国家,或者说政权。
宋朝是一个被阉割的朝代,终其南北两朝三百二十年,从来都是偏安一隅,没有统一过。
在宋朝成立的五十多年前,辽朝就已经建立了稳定的政权。
在南方,山西有北汉,宋朝占据了陕南到山东的黄河流域,长江以北。
在长江以南,不算偏远山区,西域,西北,就还有南南平、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吴越、北汉。
除了这些政权,还有平海军这样的没有称帝,但是谁也不服的地方军阀。
宋朝虽然后来统一了长江之南,但是西域和北方,从来不曾踏足过。
辽朝欺负了宋朝一百多年,金朝又出来了,最后蒙古占领全境,宋朝灭亡。
在经济上强盛,军事上却软弱无能,而这一切,都是从赵德昭皇位被夺,赵光义坐上皇位开始的。
赵光义内残外忍,对内杀兄,杀弟,杀侄,对外却软弱无能。
他走火入魔般的重文轻武让宋朝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条腿走路的畸形怪胎。
第三章 对手
当然,将这一责任完全怪罪于赵光义有些偏颇,因为任何历史上的任何事都不能脱离历史大环境,单独来谈。
从唐朝的中后期,整个华夏大地军阀割据,谁的人多,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算。
这两百年间,各地政权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宋朝建立之后,很快就统一了中原和南方,这个时期需要休养生息。
怪只怪在赵光义太极端,为了维护赵宋政权,他想把所有的军事力量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为了防止武将擅权,给他们套上了层层枷锁。
再加上朝廷文武相争,最后自废武功。
不过,赵光义也不是没有受到惩罚,他的子孙为奴,为娼。
在抢了哥哥一系的皇位一百多年后,最后子孙只差断绝,皇位又落到赵德昭和赵德昭弟弟赵德芳的后辈手里。
既然现在自己成了赵德昭,那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在历史上,赵匡胤一系被赵光义杀的只剩下侄孙,连亲弟弟赵廷美也被他害死,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发生。
赵德昭这不是自大,而是自信。
活了三世将近两百年,有着上千年的先知,有着完整的封建时代工业改革的章程,还有建立一个稳定政治制度的经验。
在这样的基础上,赵光义算什么?
当然,赵德昭也不是眼高手低的人,相反,他有着丰富的与人斗争的经验。
他很清楚出,如今的他,跟赵光义完全不能比。
赵光义一个人领了三分之一的禁军,头衔,职衔一大堆,可以说权倾朝野。
而且他的功夫虽然稍逊赵匡胤,却也是军中强将,身手也不是现在才十四岁的赵德昭能比的。
而赵德昭除了打不赢对方,身份上更是无法比。
他去年开府,被不靠谱的赵匡胤只封了一个贵州防御使的虚职。
而这个虚职,仅仅只是一个从五品……
对这段历史很清楚的他知道,赵匡胤终其一生,都不能算是个皇帝,也没有皇帝的自觉性,就是一个军阀。
被推上皇帝的宝座之后,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当上皇帝之前,他勇冠三军,也是被一帮将领和结义兄弟忠心拥戴的。
可是坐上皇帝的位置之后,他始终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从当皇帝一直到他被赵光义害死的十六年间,他可以说一事无成,所有的事情,都是历史潮流下的必然。
就好比这次征略后蜀,也是有必然的历史原因,而这,也算是他唯一的历史功绩。
除此之外的北汉,南唐等国后来被兼并,其实还是赵光义出力更多。
他没有把自己当皇帝,只是把自己当军阀,所以对于继承人并不重视。
只要军权在赵家人手里,他就安心。
杯酒释兵权,他把将领的权力收回来后,大部分都到了赵光义的手里。
赵德昭没有赵匡胤的支持,如何能跟赵光义斗?
一匹马从后方插队而来,赵德昭听到了刘小的低声提醒。“二哥,是王希甫来了。”
赵德昭抬起头来,先跟路边的百姓挥了挥手,展颜一笑。
这一幕,立即引得百姓欢呼。
赵光义与赵廷美看到百姓对着赵德昭欢呼,也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二哥,不要随意与这些下里巴人交流,省得有心人攀附。”
赵德昭心里吐槽,脸上却笑道:“多谢三叔提醒……希甫,急匆匆过来可是有事?”
赵德昭心态未平,不想搭理赵光义,转身望向了骑马而来的王希甫。
希甫是字,本名是王承衍,他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中王审琦的儿子。
他今年十八岁,比赵德昭大四岁,虽然跟赵廷美同岁,但是因为差辈了,反倒跟赵德昭关系更亲近。
他博学多才,不仅精通骑射,还擅音律,每次聚会,他的唱诗可谓一绝。
唱诗在这个时代也叫吟咏,不管是诗,还是慢慢流行起来的长短句词,在这个时代,都不是念的,而是唱出来的。
他的嗓音好,形象好,吟咏不仅在同龄人中传出名气,赵匡胤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也都很喜欢听。
此时的他脸色有些不好看,手持马缰向赵光义,赵廷美抱拳敬礼,朗声说道:“方才仵作抵达,发现雪花骢鼻尖有阿芙蓉粉末,后来发现瓮城那边几个马槽里面都出现了阿芙蓉粉末,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二哥布局。
如今内侍省,刑部,开封府都派人在调查,不过大梁门瓮城人员复杂,驻兵就有三百,每日行人数万,难以清查啊……”
刚才出事的经过赵德昭还记得,他们走在最前面,进入瓮城之后,两边的马槽里面已经装上了草料。
其他人下马列队,安排行进顺序,而赵德昭不需要费心,一直骑在马上。
一群马围在马槽边吃草,然后鼓乐队的锣鼓声响起。
平日这些战马都经过训练,处变不惊,但是这次鼓声一响,马就发疯了。
追究鼓乐队的责任当然不可能,现在只能寄希望找到是谁在草料里面下药。
不过大梁门瓮城是开封府进出西方的的主要门户,即便今日,也是天亮以后才封锁。
人来人往的想要找到下药之人,难比登天。
何况,他也不需要查出结果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除了赵光义,不会有其他人。
不过这个时期的赵光义还是很老实的,在南方平定之前,他会一直装乖。
只要还有外敌,赵匡胤就不会对他下手,他也不会急着当皇帝。
他需要赵匡胤活着,帮他稳定朝局。
南方平定下来,宋朝不用腹背受敌了,才是他变的危险的时刻。
历史上,975年平定南唐,976年,赵光义就动手了。
他很清楚,他不动手,赵匡胤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夺他的权了。
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在华夏,从来没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啊。
至于后面的金匮之盟的说法,完全就是他当上皇帝瞎编,掩饰自己的不合法。
什么金匮之盟,他们的母亲四年前就死了,一直没有这个说法。
如今大宋的满朝文武,也没有一个认为赵光义会继承皇位。
这件事也许不是赵光义亲自授意,只是他的属下所为,但是与他绝对脱离不开关系。
赵德昭才十四岁,哪里有什么仇人要致他死地?
赵德昭还没有说话,却听见赵光义怒喝道:“传令下去给刑部,开封府,不管再难,也要给我查出来是谁所为,我赵家的子孙,每一条命都是金贵无比的。”
他的形象本就不错,今日受降大典,又格外装扮了一番,这个时候骑在马上,正义凛然地愤声高呼,将一个爱护侄儿的叔叔的形象饰演到了满分。
赵德昭心中冷笑,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三叔,此事押后再说,我们先去西湖驿迎接广政帝。”
“敢对二哥动手,不管是谁,三叔都帮你寻回这个公道。”他表现的依旧不愿意息怒,将身边的几个跟班全部都派去调查。
这个过程中,他们骑着马步伐一直没有停。
十里相迎,除了宗室和文武大臣,各人的跟班也都不少,行进的速度自然不快。
赵光义一直安慰着赵德昭,十八岁的赵廷美还在没心没肺地说笑。
赵光义口口声声要抓凶手,要替赵德昭出气。
赵德昭反过来还要安慰赵光义,认为没出大事,不必兴师动众。
两人你来我往,表面上热络交谈,却都在考量对方。
而赵德昭演戏起来可要比26岁的赵光义娴熟多了,他早已经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了。
赵光义在赵德昭的脸上,表情上,形体动作上,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赵德昭却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不少小情绪和不自觉的动作。
赵德昭在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今天的这件事绝对不是赵光义授意,只是下属自作主张。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赵光义自然要替下属掩饰。
所以他的情绪有憎恨,有不安,有不甘,还有有故作张扬地东拉西扯。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属于亲情的怜惜。
26岁的赵光义还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将才,还不是十一年后,已经准备了夺位的变的老奸巨猾的帅才。
虽然历史上的赵光义对赵匡胤一家赶尽杀绝,但是现在的赵德昭对他并没有深恶痛绝。
他根本没有把赵光义当做对手,他最多只能算现阶段的对手。
目光后转,跟在他们斜后方的随从队伍里面,属于赵光义的随从最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这个现阶段的对手,真是有些难缠啊!
队伍抵达了十里外的西湖驿,这里早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人迎在门口。
赵光义为首,也是隔了五十米就下马,步行过去。
赵德昭跟在后面,这种场合并没有让他不安,跟他在明朝弄出来的大场面相比,现在只是小儿科。
他打量了一下46岁的孟昶,身为降君,却打扮的像个暴发户,实在有些不知所谓。
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身边低眉顺眼的一个女人给吸引住了,不仅是他,就连赵光义他们,视线也忍不住被这个仪态万千,眉波流转的女人吸引。
这应该就是在历史中留下浓重一笔的花蕊夫人了……
第四章 身份
跟赵德昭心目中的花蕊夫人不同,在赵德昭的心中,这个女人应该是柔弱娇媚,我见犹怜类型的。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娇媚中带着大方,柔弱中透着英气。
也难怪以色侍人,却能够写出“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诗句。
孟昶年近半百,留着长髯,脸庞圆润,打扮的像一个老花花公子。
据史书记载,他崇尚奢华,就连夜壶,也要镶金戴玉。
身为亡国之君,他却表现的很为自然,长揖到底向赵光义礼拜。“蜀国广政,向中书令问安。”
他年号广政,宋朝之前的周朝还没有,他就已经当上皇帝了。
虽然现在是阶下之囚,不过在五代十国这个年代,城头变幻大王旗,今天你称帝,明日我称君,后日一起倒台,屡见不鲜。
短短几十年间,称帝称君的军阀不下于百人,像今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宋朝建立五年,先后平复了晋城之乱,江淮之乱,后又征略了南平,将长江之北全部拿下。
蜀朝是宋朝拿下的第一个大国,自然要做一个城门立木的标杆。
所以赵光义虽然年轻气盛,却也表现的谦卑有礼。“广政君有礼,今日乃是蜀朝,宋朝的大喜日子,官家在皇宫恨不能尽早见到贤君……”
对宋朝来说,这绝对是个好日子,但是对蜀朝来说,却算不上了。
孟昶的脸上似笑非笑,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年轻的内侍这个时候拜下。“臣张德钧拜见中书令,兴元尹,二哥。”
他的拜见也解了孟昶的难堪,让气氛缓和了下来。在他的身后,数十个内侍共同拜下。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太监。
他在明朝当了二十几年太孙,七十六年皇帝,十多年太上皇,对宋朝开国时期的历史非常清楚。
这位张德钧,应该就是王继恩,在赵光义当上皇帝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身为皇宫太监之首,他跟赵光义勾结。
在赵匡胤断气之后,本来皇后让他到东宫叫赵德昭,他却跑去叫来了赵光义。
然后他跟赵光义两人派兵包围了皇宫,造成了赵光义登基的既定事实。
等赵德昭和文武百官得知赵匡胤去世的消息,赵光义已经坐上了金銮殿的皇位。
赵光义亲自扶起了张德钧笑道:“德钧到西京迎送广政君,劳苦功高,待日后为你请功。”
跟在他们之后的文武百官,以丞相赵普为首也前来陛见孟昶,给孟昶高高捧起。
两君相见之前,一应礼遇如同君王,宋朝百官的礼待,让孟昶也算是得到了最后一丝尊重。
赵德昭才十四岁,在这种场合,他就是个打酱油的。
不过,这也让他有空闲,在旁边观察这一批时代的精英们。
赵普,赵光义这两个人,是他最为关注的。
赵普可以说是历史上成就最高的官员之一,也是几乎所有的文官楷模。
从早年被刘词辟为从事,后担任赵匡胤的掌书记。
作为陈桥兵变的主谋,他的从龙之功成为文官干政的巅峰。
建立宋朝后,他跟赵光义两个人水火不容,中间走了几年弯路。
至于历史上赵光义篡改史记,将他跟赵普的关系描述的花团锦簇,其实就是美化。
赵普从一开始就觉得赵光义的权力太大,要赵匡胤限制赵光义的权力。
但是天下未竟,赵匡胤将权力收归中央,需要一个可信之人接收这些权力。
赵普反对了赵光义几年之后,被排除在权力中央之外,后来逐渐认清了现实。
宋朝一圈都是敌人,不把权力给赵光义,难道要赵匡胤亲自上阵吗?
在他改变了态度之后,就迅速上位。
去年,赵德昭开府,赵匡胤下旨为赵德昭定下了两门亲事。
一门亲事是丞相王溥之女,赐韩国夫人号,一门亲事是河中尹,护**节度使陈思让之女,赐郑国夫人号。
王溥之女要嫁给皇子,不能再当丞相,当了司空和太子太傅,给赵普腾出了相位。
赵普当上了丞相,就开始筹谋征略蜀朝,去年冬天派了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领军,只用了六十六天,孟昶就投降了。
这也让赵普的声望越发高涨……
平心而论,赵普协助赵匡胤削夺藩镇、罢禁军宿将兵权,实行更戍法、改革官制、制定守边防辽等许多重大国策,的确称得上一代名臣。
至于后世儒教吹捧他,借他之口说出“半部论语治天下”,只是完全的是给自己脸上抹粉。
赵普从来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他和赵匡胤从来都不信儒。
且不说这句话是宋朝中期才被儒家写进书里,此前从来没有这句话。
光凭当时的局势,身为一代名臣,也不可能靠儒家治天下。
宋朝只占据了华夏六分之一的地盘,只是个小军阀朝廷,四周一圈都是敌人,怎么可能不重视军队,只重视儒家?
赵光义今日表现的很不在状态,非常低调,一切程序按照礼部的安排,很少出头。
这不是因为他不想出风头,而是他的心神被花蕊夫人给吸引了。
这个历史上的著名漂亮女人绝对是名不虚传,即便是赵德昭见惯了美女,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赵光义的眼睛,更是仿佛拔不出来了。
这个历史上著名的色鬼,这一刻,心智失守了。
赵德昭注意力更多是在各大名臣身上,想要坐上皇位,离不开大臣们的支持。
虽然现在他相比赵光义还差了许多,不过距离赵光义杀君夺权还有十一年,赵德昭有的是机会。
以前的赵德昭只是个武痴,从来没有在朝臣面前正式露脸,今天就是个机会。
历史上的赵匡胤不支持,赵德昭也是个直人,从来不知道争,导致了赵光义越坐越大。
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从现在做起。
蜀朝乃是降国,一切礼仪均遵循礼记所记载之礼。
赵氏乃王族,在这个过程中只做观礼,由礼部尚书,太史令主持大礼。
赵匡胤赐孟氏以车服,孟昶与降臣迎于外门外,一拜再拜。
路先设,洒扫,恭迎东上,文武百官回拜恭迎。
诸公奉箧服,加命书于其上,孟昶等人再拜谢,回屋更衣。
孟昶等人出来之时,已经换上了宋服,由西向东再拜。
大史加书于服上,孟氏受礼再拜,后偕同花蕊夫人登车。
一系列复杂的程仪,主要就是拜拜拜,赵德昭发觉,不仅是他,大部分官员其实都有些受不了。
要是现代的赵德昭,肯定受不了这一套,不过在明朝当了那么久的当权者,很清楚这套礼仪有可取之处。
就好比后世的阅兵,看似劳民伤财,实际上,却能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
奥运会为什么那么受重视,在得了金牌之后,升国旗,奏国歌的那一幕,绝对是重要原因之一。
孟昶上了车驾,赵光义和赵廷美一左一右,伴随车驾。
文武百官依次排开,准备回宫。
赵德昭送了王溥入队,一个礼部主事来到赵德昭身边。“二哥请随我来……”
王溥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去吧,待今日过后,臣与你再相谈。”
王溥今年四十三岁,虽然因为女儿要嫁给赵德昭被罢相,但是依旧兼了司空与太子太傅之位。
按旧制,一品官班位在台省官之后,赵匡胤因为看见王溥站在后面,遂说:“王溥是以往的丞相,应当超常尊宠他。”
此后朝堂就分台省官班位为东西二向,让王溥站在了右侧最前,此后成为定制。
赵德昭对他还是很重视的,以前是因为要娶他的女儿,不过现在变成了重视他的作用。
赵匡胤虽然没有给赵德昭封王,但是给他娶两个老婆,一个是丞相的女儿,一个是重用的指挥使的女儿,并且还都是大家族。
要说赵匡胤不重视这个儿子,也是扯淡。
赵德昭再次行礼。“太傅,我去了。”
那主事见赵德昭事毕,随即向队伍后方走去,而赵德昭却站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刘小帮赵德昭牵过来了马。“二哥,为何不动?”
赵德昭看了一圈面前的文武百官,心中拿定了主意。
那主事走了两步,没有感觉到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赵德昭还在原地,随即跑了回来。“二哥,速速前来,不可误了吉时。”
赵德昭不动如山,大声问道:“我是何人?”
那主事有些懵。“二哥何出此言?”
赵德昭向前一步,与他相隔不到半米,又问:“我是何人?”
他虽然才十四岁,但是赵匡胤的基因好,生活好,营养好,如今的他已经有一米八,而且强壮无比。
那主事最多一米六,面对赵德昭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二哥乃是皇子。”
赵德昭又问:“既然是皇子,为何将我的位置排在后面?”
主事在百官面前被赵德昭逼迫,只能应道:“来时二哥列入皇族,在百官之前。归时无皇族行列,应纳入百官行列。”
意思是赵德昭现在身上只有一个贵州防御使的从五品虚职,所以要排在后面去了。
赵德昭却笑了笑,向刘小摆了摆手。“我乃皇子,今日非朝事,乃国事。既是国事,何职何衔比得上我皇子的身份?”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赵光义讶异的目光中,一步跳上了孟昶的车驾。
第五章 出口气
一个军阀政权,本来就没有太多讲究。
现在朝廷上下都遵循唐制,但一百多年的战乱,各家军阀除了掳人,就是抢书。
如今的宋朝,存书量少的可怜。
这次征略蜀朝,运回来最多的就是近三千车藏书,这被朝廷上下认为是最大的收获之一。
五代十国,军阀林立,礼制败坏,但这只是大环境。
实际上,五代十国虽然同五胡乱华,南北朝时期一样混乱,但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五胡乱华是异族入侵,将汉人称作两脚羊,杀的汉人只剩下四百万。
可是五代十国时期,有个最强大的辽朝,但是所有的军阀全部都以人为本。
说出来有些可笑,却是事实。
每家军阀除了在战场上,都不以杀人为主,而是允许投降,侵入其他势力范围,也不以杀人为乐,而是尽量劫掠人口。
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人口才是最大的资本,没有人,你连军队都没有,根本没有发展潜力。
不要说各家军阀了,就连辽朝,也开始学汉制,学汉人文化,学政治制度。
虽然战乱了两百年,人口却没有下降多少。
东汉时期,华夏人口达到第一个巅峰,人口超过六千万。
唐朝初期,经过隋朝的繁衍,人口普查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万人。
武则天时期,人口恢复到了三千万以上,到了天宝年间,人口又恢复到了六千万左右。
安史之乱之后,唐朝人口逐年下降,中央衰落,也没有一次完整的人口普查了。
宋朝现在的疆域约一百万平方公里,961年人口普查约有一千六百万。
但是这只是黄河流域的人口,到了980年的人口普查,当时的宋朝加上南唐,蜀朝,人口就超过了三千六百万。
这还没有算占据了北方的辽朝,夏朝,南方的南汉人口。
而天下的藏书,大部分也都在辽朝,整个北方的人口,书籍,可都被他们抢了很多次。
所以,如今的宋朝,只是一个邯郸学步,却还没有学到精髓的地方政权。
赵德昭身上的官职很小,可他是皇子,天生就占据了大义。
他现在不跟礼部官员讲职衔,只跟他们谈身份,这是耍流氓,却也让人无话可说。
他要以皇子的身份坐进车内,而不是以贵州防御使的职位跟在队伍后面,也不能说错了。
这是蜀朝举朝投降,是宋朝向天下展示正统的场合。
如今既然没有严格的礼制,赵德昭这个皇子陪同降君坐一辆车,似乎也是对的。
一众大臣忍不住失笑了起来,才十四岁的赵德昭这样做,似乎也值得谅解。
礼部的主事踌躇不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望向了尚书薛居正。
薛居正乃前朝名臣,不过因为在赵匡胤夺周之前就是重臣,没有从龙之功,所以如今反倒不受重用。
他不敢自专,笑着向旁边车上的赵普拱了拱手,问道:“则平兄,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赵普也有些为难,可是这个时候总不能将赵德昭从车里拉下来……
看了看赵光义难看的脸色,他只能摇了摇头,叹道:“二哥少年天性,随他去吧,不过不要让他胡闹……中书令,你可命中官随驾左右。”
赵光义的确一肚子火,自己都在车外骑马,而这个侄儿坐在车上,岂不是说这个侄儿比他正统?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又怎么可能跟这个侄儿撕破脸?
所以他招了招手,跟在他身后的张德钧立即拱手道:“中书令。”
赵光义道:“你也上车,随驾左右,不可让二哥冲撞了广政君。”
车上,孟昶和花蕊夫人被突然上来的赵德昭吓了一跳,看清是赵德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坐的辇车四面通风,只有车顶,四周以薄纱遮挡。
原本就怕有人刺杀,一路上胆战心惊,要是到了宋都被杀,那可就无处说理了。
赵德昭上车向孟昶行了一个平揖,然后在他身边盘坐了下来。“德昭向广政君,慧妃问好。这一路,且由我向你们介绍一二。”
孟昶方才已经见过了赵德昭,知道他的身份,笑着邀请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日新不必客气,今后在这汴京城里,还要多指望日新照应。”
而慧妃花蕊夫人主动向后方移了半步,让赵德昭与孟昶并排,他还是个孩子,也不用过于避嫌。
赵廷美这个傻小子伴驾右侧,只顾得盯着花蕊夫人看,眼睛也拔不出来了,一个劲傻笑,根本没有意识到赵德昭坐进车里,代表了什么。
只有车左侧的赵光义脸色难看,恨不得一把将赵德昭拉下来。
这样一路回去,只会让百官和百姓认定了赵德昭这个未来继承人的身份。
要不然,怎么不是赵光义这个皇弟坐进车里陪降君?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又逢赵普相询,他知道赵普现在也为难,只能跟张德钧点了点头。“中贵人乃是官家指定的迎宾使,自然该伴驾在侧。”
张德钧也上了车,压着声音,语气坚定地说道:“二哥,这与礼不符,还请二哥勿与广政君并坐。”
赵德昭回过头来,脸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刚上车,撅着屁股凑了过来,像极了一只狗。
对这个与赵光义勾结的奸宦,赵德昭没有半点好感,恰巧他又知道这么一段历史,所以对他根本没有一点礼遇,挥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咶噪,你的事犯了,回宫了我让父皇再好好收拾你。”
赵德昭身强力壮,而张德钧上车还没有坐稳,被他的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车下。
他掉下车把赵光义骑的马吓了一跳,后腿就踢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
可怜他刚受重击,又挨了一蹄子,眼见从他口中吐出血来。
赵光义勒住了马,忍不住大声叫道:“二哥,这是何故?张中官乃宫中要人,岂容无故糟践?”
赵德昭冷笑道:“他奉命前往西京迎宾,父皇明确指示要礼遇广政君,而他呢?仗着自己是天使,却逼压广政君,这一路上,竟然索要了广政君从蜀朝带来的近半财货。价值万金的财货啊……也不知道,他有几条命可以赔!”
孟昶投降这件事,在宋初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丑闻。
按道理说,蜀朝做为第一个投降的政权,宋朝应该给予礼遇,做个标杆。
一开始,执行的很好。
从孟昶投降,到他来开封,一直都很礼遇。
可是他有两个原罪……
第一个原罪,是他太有钱了。从蓉城离开的时候,他从蓉城带到开封的财货就有一千车。
为了运送这些财货,王全斌不得不征召了三千民夫,又派了整整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护送他们出发。
根据史书记载,王继恩,也就是张德钧,奉命到洛阳迎驾,结果王继恩仗着赵匡胤宠信,到了洛阳就大肆索贿。
孟昶为了保命,只能一次次满足他的要求,到了开封的时候,一千车财货,只剩下了一半还是孟昶的。
当然,这个钱不一定是王继恩要的,因为当时的宋朝太穷了啊!
后来孟昶的镶金戴玉的夜壶就落到了宫中,很显然,王继恩是给赵匡胤背黑锅了。
可是这件事可以背地里做,绝对不能明着说。
赵德昭这个时候像个愣小子一样直接把盖子揭开,王继恩这个时候从背黑锅的,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总不能让赵匡胤承认,这件事是他授意做的吧。
所以,王继恩这个时候只能认罪。
至于这些财货,查案耽搁几个月,最后属于谁还用说吗?
即使还给孟昶,他也不敢要了啊!
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花蕊夫人。
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才二十出头,跟着一个糟老头子,怎么看也不配啊。
赵光义和赵廷美这样的年轻人把持不住,今年才三十八岁的赵匡胤同样把持不住。
一见之下,就被花蕊夫人给迷住了。
然后,孟昶才到开封七天,就因为水土不服死了……
因为花蕊夫人太美,又被赵匡胤霸占了,赵光义气不过,最后一箭射杀了她,这是后话了。
不过从那件事就能看出赵光义的性格跋扈,我得不到,我也让你得不到,毁了她。
至于后来他又霸占李煜的老婆小周后,这又是一个“补偿”了。
你赵匡胤可以霸占花蕊夫人,我当了皇帝就霸占小周后。
可怜的王继恩被马狠狠踢了一脚,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本就在吐血。
听了赵德昭的“诬蔑”,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连个自辩的人也没有了。
刑部尚书魏仁浦向前几步,问道:“二哥,此事你如何得知?”
赵德昭冷笑道:“在宫里,张德钧也做不到一手遮天。他在洛阳的事,不要我说,诸位也该有所耳闻了吧?何况,广政君就在我身边,尽可问他……”
赵德昭转头望向了发呆的孟昶。“广政君,这张德钧所作所为,你尽可直言,我必会帮你主持公道。”
如果张德钧是大臣,赵德昭当然没有资格管,可他是太监,属于宗室的下人,赵德昭这个皇子管,理所应当。
都是明白人,孟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有花蕊夫人不忿,小声说道:“此人飞扬跋扈,索要了不少财货。”
第六章 裴大姐
这句话围在车边的大臣们都听见了,一句话也就定了张德钧的死罪。
赵普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耽搁了吉时,赶紧动身吧。至于张中官,该由官家来发落。”
赵光义看了一眼昏迷的张德钧,又看了一眼“纯真无邪”的赵德昭,心里也不知道该是喜是怒。
对赵德昭发火吗?这根本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让这个小子跟一国之君坐在车里,他这个大功臣却跟随在车边护驾!
但是这个时候他实在不好插手,只能不去看赵德昭,吩咐随从道:“将张中官护送到一旁,细心诊治,回头让官家发落。”
车队启程,坐在车里的赵德昭心里美滋滋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穿越来的第一天,就去掉了一个跟赵光义勾结的“赵高”。
即便是赵匡胤最后从轻发落,最多留他一条命去守皇陵。
宫内的大权,绝对不会让他继续掌控。
因为丑事不仅曝光了,还跟赵德昭这个皇子不合。
一个太监和一个皇子,赵匡胤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如果不是他封锁皇宫,赵光义杀兄就会暴露,更不会直接让赵光义坐稳皇帝宝座。
没有了这个“赵高”,赵光义该发愁怎么布置眼线了吧。
赵普坐在紧跟着王驾辇车的车队中,车里还有几位台省官员,此时正在讨论前车的赵德昭。
皇子今年才十四岁,以前从来没有出来发声过,今日可以称得上是一鸣惊人,在百官面前大大涨了一次脸。
这当然不足以让所有人认为他就能指望,但是最少,让所有人知道了他,不再是个透明人。
而在车队还没有返回开封城内的时候,皇宫里的赵匡胤,就已经得到了通报。
张德钧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不管是他授意也好,还是他索贿也罢。这件事被当面揭开,他就只能背这个黑锅。
替他背黑锅,也不委屈他。
所以,他只是吩咐道:“着太医院为张德钧诊治,伤好以后,往永安陵养老。”
张德钧虽然从后周时期就在宫中,但是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就去养老,说明也失了圣心。
永安陵是赵匡胤其父赵弘殷之墓,位于西京巩义城南,距离东京数百里,去了永安陵,也代表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
他在乎赵德昭这个儿子的争……
在他看来,这个儿子有些愚钝,向来都是一根直肠子。
他跟自己一样,凡事都会让着他人,从来不争。
除了喜欢练武这一点随了自己,性格也随自己,却没有让赵匡胤开心。
因为他很清楚,凡事不出头,不争,能当一个好人,不能当一个好皇帝。
今日何故就能揣测人心,坚持要跟孟昶一起并坐呢?
到底是有所预谋,还是错打正着?
而裴大姐这边,因为被皇子撞破了头,没有能坚持到大队归来,刚被太医上了药,包扎了脑袋就被两个哥哥架回了后马桥。
除了因为这个妹妹受伤,也因为他们得了皇子的侍从赠送的五贯铁钱。
裴家先人是匠户,裴大姐的父亲裴甲一直是禁军的铁匠,在军中负责修理兵器。
如今两个大儿子也已经成丁,跟他一起做工,一家有三口赚钱,日子过得还算优越,最少比起农户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不过,好日子最多也就这几年,因为孩子多,老大,老二已经成年,马上就要娶亲,分家单过。
下面还有四个小的,以后还是要靠他一个人。
如今的大宋虽然生活稳定,可是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都缺钱。
从唐朝以后,中原地带没有矿产,铜钱越来越少,朝廷只能用铁钱充当货币。
铁当然比不上铜贵重,所以铁钱就要比铜钱重五倍,才能算一个铜钱的价。
五贯钱,即使是铜钱也有二十斤,换成铁钱,就有一百斤。
不过裴风,裴云一点也不嫌重,两个人美滋滋地背着钱往回走。
不过裴大姐这个伤员就遭罪了,三四里地,只能一步步向回挪。
难受的不是头,也不是腿,而是胃。
这个时代一日只有两餐,还都是清汤寡水。
而这个时代也没有娱乐,裴大姐长到九岁,除了跟父兄进城了几次,平日就在后马桥庄子里生活,极少出门。
昨日缠了两个哥哥今日一起来看热闹,今日一早没吃饭就出来了。
现在又受了伤,感觉胃里饿的疼。
裴大姐在现代那是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穿越成这个小丫头,只感觉日子没有过头。
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老公赶紧忙完,快点接了自己去享福。
她觉得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老公就能穿越成王子,而她却穿越成了一个土妞。
身上的麻衣毛刺扎人,她都恨不得赶紧脱下来。
但是她记忆里也很清楚,她们家的日子过的还算是好的,在后马桥,她的日子大部分同伴都羡慕。
她还有麻衣穿,但是大部分孩子连衣裳都没有穿的,七八岁的男孩,五六岁的女孩,光着屁股都是常事。
许多家庭,就只有一床被子,到了冬天,大部分人连门都不出,因为没有衣服穿。
而她们一家日子还算宽绰,两个哥哥性格又好,待弟妹亲近,很多人都羡慕她。
她前世是个西班牙小妞,对中国的历史不熟悉,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
只知道现在是乾德年间,鬼知道这是哪一年哦!
话说,老公既然是皇子,以后应该是皇帝吧?
来这个时代,当个皇后也不错呢。
可是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们,她忍不住悲从心来。
大哥裴风心细,好久没有听见妹妹的声音,回过头来,却发现妹妹哭成了泪人。
他立即站住了脚步,温柔问道:“大姐可是头疼的厉害?”
裴大姐想要摇头,却扯到了伤口,想到自己是伤员,干脆应了一声。
裴风立即将自己背的三串钱取了一串给裴云背上,然后背对她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
裴云也不嫌重,嘿嘿笑道:“大姐今日可是功臣,不可怠慢。”
裴大姐白了他一眼,说:“二哥总是油嘴滑舌,以后找个厉害嫂子管你。”
裴云扬了扬自己打铁的壮臂。“想要管我,看我不大嘴巴子伺候。”
裴大姐还想要打趣两句,却又想到这个时代女人地位低下,连名字都不配有。
裴云说大嘴巴子伺候是玩笑话,可是这个时代,老公闲了没事打老婆,打孩子,可真是家常便饭啊!
想到要在这个时代生活,忍不住又悲从心来。
裴风背着妹妹,感觉到肩膀都被哭湿了,忍不住笑道:“大姐不哭,回家让娘给你做汤饼。”
说着,他还咽了一口口水,显然是被汤饼馋的。
大部分家庭都过的苦,平日有麦粒饭,能吃饱就是好日子了。
汤饼是用细面做的,再加一点动物油,在寻常人家就是美食。
后马桥距离城门不过三里,在汴河的西侧,对面就是皇家的园地。
他们一进村,就吸引住了不少人的目光,五贯钱背在身上,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不一会,他们的身后就跟了一大群孩子,就连不少大人也都跟了过来。
裴风裴云两兄弟不厌其烦地跟每个人介绍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将妹妹大姐当成了功臣。
跟皇子相撞,还得了这么多的钱,吸引了一大群人的羡慕。
还没有到家,得了消息的裴母和三个小家伙就跑出来迎接。
裴母是个性格软的,看到女儿受伤,就心疼流泪,但是看到五大贯钱,又忍不住笑。
“这下好了,原本给你们定亲还差两匹布来做新衣,这一下不愁了。”
裴云说道:“娘,这是大姐的钱,给她留着当嫁妆。”
裴大姐虽然对这种穷苦的生活有些不习惯,但是也感受到了两个哥哥的照顾。
她以后有老公指望,老公还是个王子,根本不在乎这个。“我才不要,还是先给你们娶亲。”
裴家有一个院子,原本是正房三间,坐北朝南,东侧还有两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
因为老大老二都要娶亲,裴甲已经挨着正房两头各又起了两间房,给两个儿子。
反正他们是匠户,成丁了就要在军中服役,也不没人管他们分家。
裴风一直把妹妹背进了屋,这才放了下来。“娘,大姐今日伤了头,流了不少血,不如杀只鸡补补吧。”
裴母被五贯钱乐的合不拢嘴,摸着裴大姐的脑袋仔细瞧了瞧。
头上已经被太医包扎,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是她就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爱。
“好。晌午天热,后晌再杀。再去打五斤酒,等你爹下工回来,好好喝两杯。大姐,头还疼不?”
裴大姐一把将跟自己逗着玩的弟弟推开,抱住了母亲的手臂。“娘,头疼,但是肚子更饿。”
裴母立即说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碗汤饼。”
裴风裴云立即叫道:“娘,我们也要吃。”
几个小家伙更是不遑人后,吵着要吃。看到他们,裴大姐想着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又想哭了。
既然已经变成了裴大姐,他们一家又对她都好,那就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吧。
第七章 发落
蜀王车驾上,赵德昭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三叔,四叔,你们要不要来点水喝?”
赵光义生硬拒绝:“不用。”
见赵光义拒绝,赵廷美也不好意思。“不要了。”
赵德昭又跟孟昶搭话。“广政君,据闻蜀锦精美,乃天下一绝,可有此事?”
孟昶闻言楞了一下,叹息道:“蜀锦天下绝,可惜日后再不得见……”
如今天下有两大名锦,一是产自蜀国的蜀锦,一是产自金陵的云锦。
至于苏州的宋锦,如今还没有面世,要等两百多年后,苏州一带才会成为丝绸的产地。
蜀锦是历史最悠久的丝锦,春秋时期就已经发展起来,唐朝时期的丝绸之路,运的就都是蜀锦。
如今金陵还是南唐的首都,能够发展的,就只有蜀锦了。
宋朝平定南方之后,人口和经济发展迅速,而且朝廷腐化的很快。
控制了蜀锦,就能让那些有钱人贪污受贿之后,把钱再还给朝廷。
在大明一世,赵德昭将大明发展成为一个全球国家,海洋国家,这一世,肯定会继续走这条路。
放着美洲,大洋洲,非洲不去占领,难道要留给欧洲人吗?
既然要发展成为一个海洋国家,定都在哪里,就非常重要了。
这一世定都金陵不现实,要等十年后才会征略了南唐,那里还不是宋朝的大本营。
要有出海口,还要有水力资源发展工业,黄河流域不可能,现在似乎就只有一个地方最合适。
胡思乱想了一会,赵德昭收回了心神。现在连赵光义这一关都还没有过,想什么以后啊……
他笑着说道:“即便广政君来了东京,今后宋蜀一国,也会将蜀锦发展到东京来的。”
花蕊夫人见赵德昭小大人一样说话,忍不住微笑道:“皇子不知,那蜀锦养蚕只有蜀地可活,运蜀锦到开封……东京可行,想要在东京养蚕造锦,却难如登天。”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我想的不周全,一千多年,蜀锦都没有出蜀,显然蜀地之外难以推行。”
赵德昭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这个姿态。
车外文武百官都在瞧着,他这个皇子虽然手里没有一点实权。
但是,现在百官的心里都会认为,皇子跟降君坐在一起,接待降君天经地义。
赵光义的脸色越发阴沉,可是却难以发作。
看到赵光义难受,赵德昭的心里就感觉到非常愉快。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光凭今天早上那出意外,还要做的更多才行。
而且,赵匡胤才三十八岁,赵光义才二十六岁,赵廷美才十八岁。
上面有这三个大神,他想要出头,还要难的多。
现在可不是宋朝已经建国几十年,朝政理顺的年代,如今谁手里有兵,才说话算话。
今天虽然给赵光义添了一些堵,却于事无补。
赵光义手里有三分之一的禁军,他就是老大。
而赵匡胤的性格,绝对不会为了儿子遏制弟弟,所以他只能自己争取。
午时初,也就是十一点多一点,车队抵达了宣德门外。
鼓乐声响,大批的禁军在宫城大门处整齐列阵,给受降大典增添了一丝庄严。
赵匡胤亲自迎到宣德门处,当首而立,他的身上没有穿龙袍,反而穿了一身盔甲,显得威风凛凛。
今年三十八岁的他身材魁梧,相貌威严,显得气势不凡。
他这副卖相真的很不错,比朱棣要魁梧多了。
看他面色红润,又是一代武术大师,却只活了49岁。
说他是暴病而亡,赵德昭是绝对不信的。
在赵德昭的记忆里,赵匡胤和赵光义身手都很厉害,不能说百人敌,一个人打十几个兵士轻而易举。
若是普通百姓,几十个也不在话下。
就连赵德昭,今年才十四岁,四十斤重的石锁一次性两个,掂在手里跟玩一样。
不过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么强壮的身体,他恐怕活不到前世的一百一十五岁了。
车驾停下,赵匡胤不顾皇帝的身份,亲自迎到了车驾前方,行平揖礼。“匡胤见过保元兄。”
四十六岁的孟昶原本看起来不堕气势,可是这个时候,眼睛眨了眨,很快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大礼下拜。“昶见过陛下……”
赵德昭从他身侧一把将他搀住,要拜也要等下车后,众目睽睽之下大礼参拜。
宋朝虽然礼遇他,但是他身为降君,却不能淡然受之。
从今以后,他可就要变成臣了。
所以宋朝的规制越隆重,他就越要伏低做小。
被赵德昭搀扶了一下,孟昶没有拜下去,而下面的赵匡胤也上前一步,扶住了孟昶。
借着赵匡胤的扶持,孟昶简直是直接扑下车,脚刚落地,就又跪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人扶他,就在宣德门外的广场上,蜀朝之君拜倒在宋朝之君的跟前。
等他连磕了三个头,赵匡胤这才上前,关切地将他扶了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搞政治的人,一个个都是戏精,演技越高,成为大人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如果连伪装,演戏都不会,别想混出头。
孟昶泣道:“昶自身登大宝,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三十余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日来到中原,愿为陛下麾下一富家翁足以……”
赵匡胤朗声说道:“何至于此,保元兄年岁长于匡胤,履政经验丰富,今后当为我左膀右臂。除我之外,满朝文武也盼君已久,定当让保元兄宾至如归,乐不思蜀。”
赵普等文武百官这个时候主动聚了过来,躬身齐道:“恭贺官家得一肱骨之臣。”
这还只是开胃菜,等将孟昶迎进了大庆殿,才是正餐。
孟昶要亲自递交降书,奉上传国玉玺,这才是受降大典的重头戏。
两人戏精了一番,孟昶才在赵匡胤的劝说下平复了心情。
这个时候,在车上已经准备好的花蕊夫人才开始起身,而他们从蜀朝带来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过来,扶着她下车。
她这一下车,赵匡胤如同赵光义和赵廷美不愧是亲兄弟,也是看呆了。
赵匡胤这个人其实算不上是色鬼,年轻的时候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
娶妻贺氏之后一直待贺氏始终如一,娶亲之后逐渐发达,不管是谁送的女人,一概不要。
赵德昭前面有一个夭折的哥哥,三个夭折的姐姐,后面有一个夭折的弟弟,包括现在活下来的四个孩子,全部是贺氏所出。
七年前贺氏病逝,他才又娶妻王氏,王氏为赵德昭又生了一个妹妹,两年前又去世。
这给赵匡胤的打击不小,才变得纵情声色起来。
不过他没有再娶皇后,只是填充了一群妃子。
也因为他一次性选进宫十几个少女,去年才让十三岁的赵德昭单独开府,住进了宣德门东侧的东宫。
看到他被花蕊夫人吸引,赵德昭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历史还会重演啊……
孟昶胆战心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介绍了花蕊夫人给赵匡胤见礼。
赵匡胤清醒过来很快,也知道刚才失神了,但是他却匆匆跟花蕊夫人见过,借着发落赵德昭,遮掩自己的失态。
“你这个混小子,少不当事,却掺和国之大典。且罚你回宫自闭三日,不得出门。”
赵德昭一时之间也有些傻眼,你自己见色起意,就来坑儿子啊!
不过,虽然明知道如此,赵德昭也只能受着。“父皇当以国事为重,儿子这就回东宫,自闭三日。”
赵匡胤这才点了点头,装作严厉地跟上前来的刘小说道:“不可让二哥再到处乱窜,否则唯你是问。”
刘小当然是低声连应,不敢抬头。
等他挽住了孟昶的手臂,一起走向宣德门的时候,大批的文武大臣一同随行。
赵德昭看着他们进了宫门,这才跳下了车,心里暗自嘀咕,他这究竟是发落自己,还是保护自己啊?
可惜的是,当时人多,没有注意到赵光义的表情。
赵德昭这个皇子没人管,平日不喜读书,就喜欢练武,没事就跟一帮兄弟在开封府吃喝玩乐。
不过,他这个皇子可不是扫地虎一般的恶少,相反,开封府的商家都喜欢赵德昭登门。
九岁之前,赵德昭就是野生放养。
不过赵匡胤坐上皇位的前两年,母亲去世,爷爷去世,因为守孝才在家里读了两年书。
九岁那年赵匡胤当上了皇帝,他奶奶又死了,又要继续守孝,只能在宫里带弟弟妹妹玩。
一直到去年开府,才如同放风了一般,肆意快活。
但是他没有皇子的自觉性,也不仗势欺人,出手大方,所以在开封府的声誉还不错。
刘小在身后低声安慰道:“二哥不要怪官家发落,若是不发落你,中书令怕是心里有气。”
“有气……”赵德昭笑了笑,说道:“大梁门瓮城的事,你给我跟紧点。”
他不指望能查出什么来,只是要给赵光义一点压力。
待他理清了头绪,确定了未来的发展,再来跟这个奸诈小人好好斗一场。
第八章 东宫(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
宣德门广场一侧,人群中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一直盯着赵德昭带着他的随从,返回广场东侧的东宫,忍不住啐道:“真是好命,惊马之后竟然毫发无伤。”
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听见他的话,连忙低声说道:“崔从事,三哥可是交待了,不许生事。”
崔从事叹了口气道:“眼见小辈越来越大,不把他打压下去,难道等着日后看他坐上那个位置吗?”
“此事三哥早有对策,何须我们多此一举,若是坏了三哥的大事,百死莫赎。”
崔从事叹了口气道:“三哥哪里都好,就是太重视血脉了啊……”
宋初的东宫就位于宫城外侧的东南角,还没有在宫城的范围内,而朝廷的衙门,却有一小半设置在宫城的前殿。
而且,这个东宫与明朝的东宫完全不同,没有詹士府,没有东宫属员,就只是赵德昭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面积不小,不过北宋的皇宫都小的可怜,这里再大也不过是个大院子。
前后五进,有主殿,后殿,侧院,后院,面积大约三万平。
主殿现在赵德昭一直没有用过,他还没有结婚,平日生活起居就在后殿的偏殿。
今日回到了后殿,脱下盔甲,换了一身常服,布鞋,在后殿主殿之上的罗汉床上躺下。
宋初已经有了椅子,板凳,不过还是属于下层人的坐具。
皇宫里,包括大户人家,客厅里基本上都还是以罗汉床,汉榻为主,一人一席。
让佟亮吩咐摆饭,然后他就靠在那里计算着他目前的力量。
除了几个老师,他没有任何可靠的势力。
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刘小和佟亮这两个太监,他们下属的三十六个太监,十二个宫女,都不值得信赖。
而东宫的一百个禁军属员,除了他的拳脚师父袁不让之外,其他人也不值得信赖。
他现在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是赵匡胤的眼线,又有多少人是赵光义的眼线。
刘小是宫内的老太监,职位是内侍殿头,属于内侍省的中层。
而佟亮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因为是少数识字的太监,所以级别跟他一样。
太监是贴身近侍,他们算是主人的私人物品,就是背叛也不可能得到其他人的重视。
他们两个是赵匡胤当上皇帝,赵德昭进宫,就跟着赵德昭的。
他们的命运已经跟赵德昭绑在了一起,一般情况下,很难让他们背叛赵德昭。
至于袁不让,他是赵匡胤最早的下属之一,武艺高强。
早在赵德昭六岁开始习武,他就是赵德昭的拳脚师傅,看着赵德昭长大的,绝对值得信赖。
除了他们,赵德昭也就只剩下一帮兄弟,不过这帮兄弟都是赵匡胤兄弟的子侄,因为有家族牵绊,不可能跟赵德昭站队。
除了一个一百顷的农庄,宗室的定例,赵德昭没有其他来钱渠道。
没钱,没人,没势,这就是赵德昭的现状。
哦,对了,还有王溥和陈思让这两个泰山可为援助。
王溥出身并州王氏,千年望族,而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历经后汉李守贞,周朝两任皇帝,加上赵匡胤,称得上四朝元老。
此人能力可靠,但是想要指望他出力争皇位,必须要有让他动心的基础。
一穷二白就想让他出力,几乎不可能。
因为对他来说,家族延续远比一个女儿更重要。
护**节度使,河中尹陈思让倒是可以借力,陈家从唐朝时期就是一地军阀,虽然没有成势,却也一直不可忽视。
不过陈思让已经六十三岁,还死在赵匡胤的前面。
“二哥,可是为不能参加大典懊恼?”
赵德昭醒过神来,看到小心翼翼的刘小,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是以前的赵德昭,可能会为参加不了大典懊恼。但是现在的他在明朝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比这隆重多了的大典,根本没有好奇心。
与其在那里无聊地看一群戏精演戏,还不如先回来统计一下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
今天早上的惊马事件,就已经提醒了他如今不能大意。
再过两年他就要成丁,可以领军出征了,那时候就会有自己的势力。
现在的赵光义虽然没有暴露自己的野心,可是绝对见不得自己崛起。
所以,时不我待啊!
虽然他一直不把赵光义当做自己的真正对手,但是目前他的确比自己强大的多。
武力他比自己强,人比自己多,钱比自己多,不论哪方面都比不上他。
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却一定要重视。
“殿头不要多想,我只是在想今早的惊马,你觉得是不是针对我的?”
刘小一听,立即高声叫道:“你们都退出去……”
大殿内四个伺候的小太监闻言无声地退下,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刘小这才低声说道:“二哥,老奴不敢说。”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无妨,你随意说,我随意听。”
刘小扑通一声跪下,咬牙切齿说道:“二哥,今后切勿再向以前那样一根肠子通到底了,见人要留三分啊。二哥没有害人心,却保不住他人有害人意啊!”
“这么说,你也认为是针对我了……”
刘小摸不透赵德昭的心思,不敢接话。他跟赵德昭再亲,也是主人和下人,而那个人,却是主人的亲叔叔。
间不疏亲啊!
要是回头赵德昭被赵光义三言两语蛊惑,他就里外不是人,更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赵德昭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在试探刘小的可靠程度。
记忆里的刘小也算得上老奸巨猾,虽然职位不显,能力却不错,将东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见他的敏感度不低,赵德昭也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因为赵匡胤保护的太好,他也没有自己面对复杂局势的能力。
可是现在的赵德昭,玩这些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赵光义虽然也称得上一代枭雄,可是光凭他失去了先机这一点,他就不被赵德昭真正放在心上。
他的对手是人,更是这个世界,赵光义最多只是这条路上一个绊脚石。
赵德昭又问:“你可相信这世间有仙人?”
刘小又有些傻眼了,只觉得这个以前一眼看清的主人,有些深不可测了。
这时,佟亮从门外走进了殿内,来到近前,柔声说道:“二哥,饭菜已经摆好,过去用餐吧。”
赵德昭从罗汉床上坐直了身体,趿拉上轻便的布鞋,走向了西侧的小餐厅。
佟亮见赵德昭不似往日活泼,而刘小也是一脸忧患,跟在刘小身边轻声问道:“二哥怎么了?”
刘小叹了口气,望着前方的赵德昭摇了摇头。
进了餐厅,赵德昭一马当先坐下,左右指了指。“你们坐下,今日不要人伺候,你们退下。”
几个布菜的小太监应了一声,退出了餐厅。
等他们二人坐下,赵德昭望向了佟亮问道:“今日受伤之人可安置妥当?”
“已经安置妥当,百姓都高呼二哥仁义。”
赵德昭似乎没有听到奉承话,说道:“我被父皇禁足,原本还想晚间去找那个被我撞伤的裴大姐,现在只能你帮我去一趟。”
佟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了今日那个被伤到头的女娘。问道:“可是那个有异族血脉的女娘?二哥看中她了?”
刘小忙道:“二哥,你婚事已定,年底就要成婚。王氏和陈氏都需要笼络,切不可另生是非。”
佟亮讶异说道:“那女娘看似高大,却只有九岁,二哥……”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我有计较,你后晌去后马桥,把她接来,要是她家人陪同,也一起接来,届时我跟你们细说。”
刘小又说:“佟殿头去不妥,他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关注。他亲自去接人,只会给裴家引祸。”
赵德昭点了点头。“那就安排两个和善的人过去,要懂得礼遇裴家。”
佟亮应下,赵德昭这才拿起了筷子。
虽然佟亮和刘小是下人,但他们也是赵德昭最亲近之人,还肩负了给赵德昭试毒的重任,所以三人基本上都是一起进食。
不过刚开动,就有内侍来报,王承衍过来了。
在东宫王承衍就跟自己家一样,前脚通报,后脚就跟了进来。
六月天,穿单衣都热死人,他还穿了一身盔甲,热的大汗淋漓。
“大典刚忙完,热死我了。刘殿头,帮我下一锅汤饼,用井水冰了。”
刘小陪笑道:“放心,我这就给你安排,黄昭,带王校尉去换身衣裳。”
王承衍得意洋洋说道:“今日官家封广政君为秦王,拜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汴河东,园林南的那处秦王府,也赐给了广政君。我先去更衣,回来再跟你细说。”
赵德昭摆了摆手,他从桌上拿了一块香瓜,咯嘣一声咬了一大半,没等咀嚼,又把另一半塞进了嘴里。
都是自小长到大的兄弟,在一起无拘无束,根本没有太多讲究。
不过,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宋朝立国之初,皇权的衰落。
或者说,朝廷上下都没有真正把皇帝当皇帝,只是当一个首领头目。
赵德昭这个皇子更可怜,没有当皇帝培养,还跟野草一样,跟普通官宦子弟一起吃喝玩乐。
第九章 皇子与村姑
王承衍的父亲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中的王审琦,与赵匡胤是铁哥们。
因为父亲的关系,赵德昭与王承衍还有其他一帮同龄人,自小就在一起玩,一起打架,一起打猎。
至于泡妞倒是很少,关键是赵德昭还小啊。
王审琦原本是禁军都指挥使,赵匡胤收兵权之后,他的职位让给了资历浅一点的韩重赟,被任命为忠武军节度使。
忠武军驻地许州,陈州,汝州三州,说起来是主政一方,实际上削权了。
因为宋朝初期将全国所有的军人都抽调到了东京城,形成了规模达到二十万人的禁军。
这是全国的精锐军队,而留在地方上的只有乡兵和厢军,战斗力不值一提。
厢军还稍微像样,属于半脱产军人,而乡兵在后世就是预备役,其实就是老百姓。
只有禁军全部都精挑细选,要求身材高大,身体强壮,战斗力强大。
王审琦去了许州,但是家人大部分都留在了京城。
王承衍自小受赵匡胤喜欢,不仅安排他在禁军任职,还给他兼了几个雅职。
比如在举办乐会时候的主持人,歌手,虽然职位不显,但是专门为皇帝面表演的,民间名气大的惊人。
就连赵德昭,前后四辈子了,终于第一次懂了一些乐理,还会弹奏古琴。
在第三世他也有这个条件,只是他心思不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心思学。
这一世,变成了赵德昭,就已经自带弹琴技能,算得上文武全才。
当然,他现在练习的都是军阵,套路功夫,太祖长拳,太祖盘龙棍虽然都传世千年,却也都是外功。
不过有这个身体底子,捡起前世的内功功法,也只是时间问题。
练习内功不一定就比外功强多少,关键是延年益寿啊!
王承衍很快就又回来,换了一身赵德昭的便服。
他虽然十八岁,赵德昭才十四岁,但是他还没有赵德昭高壮,赵德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日新,你是不知道。听了官家封他秦王,那孟昶哭的像个娘们一样。我当时在大庆殿门口值守,差点绷不住就笑了起来。”
往刘小让出来的位置一坐,他就毫不客气地大口解决面前的一盆凉面。嘴里鼓鼓囊囊,还在叹:“那个花蕊夫人真是名不虚传,能把人的魂都勾走,跟了孟昶这个糟老头子,可惜了……”
赵德昭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一直等他吃完,才问道:“马槽里掺了阿芙蓉这事儿,现在哪几个衙门在跟,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承衍楞了一下道:“哪有这么快?阿芙蓉自隋唐盛行,这些年虽然少了一些,种植的人却也不少。大梁门人来人往的,想要查清楚,不是那么容易,你也别抱太大指望。”
赵德昭点了点头问:“一件事追根溯源,就有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原则。这也是个调查的方向吧?”
王承衍问道:“那你又怎么确定这是针对你的呢?”
是啊。这局势现在最大的难题。
那么多人,那么多马,吃了阿芙蓉的马也有不少,也都发狂了。
但是恰恰只有赵德昭因为身穿重甲,不想来回下马折腾,被马带出了城。
这件事不一定是针对他,要是针对他,更没有人敢调查。
哪怕是赵匡胤,也不会支持深究。
吃饱喝足,王承衍就跟刘小说道:“刘殿头,帮我安排个床睡一会儿,后晌我还要当值,晚上官家会在集英殿设宴,我还要当值。对了,安排个小黄门帮我扇风,没有扇子,这天要热死人了。”
不管在什么时代,特权阶层都是最会享受的。这个时代没有空调,没有风扇,但是避暑方式丰富多样。
像今日投降的孟昶性喜奢华,他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
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
然后派人往房顶倒水,形成雨幕,再派几个小宫女扇风,即便是三伏天,也清爽无比。
别的不说,有钱人安排两个下人扇风,赶蚊子,比后世有个电风扇,还要舒服许多。
赵德昭被禁足,所有人都没有当一回事,王承衍连一声安慰都没有,就又跑去午休了。
赵德昭也有午休的习惯,但是今日毫无睡意。
仿佛一瞬间,就从大明正统皇帝变成了赵德昭,他今日也是新鲜中带着兴奋。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百一十四岁的时候,就几乎不能动了,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那个时候,吃什么都不香。
现在,换了一个年轻的强壮身体,他怎么可能不兴奋?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第二世的老婆作伴。
日头正烈,徐永昌坐在东宫一辆普通的车驾里,慢悠悠地向后马桥行去。
天气太热,两匹马无精打采,就连车夫也在车辕处眯着眼打瞌睡。
跟着一起来的两个侍卫也被太阳晒的无精打采,随身携带的皮袋的水,一会儿就被喝光了。
他是府内的三个内侍高班之一,这么热的天,肯亲自前来,除了佟亮的交代,更因为他也跟佟亮一样,认为赵德昭看上了那个裴大姐。
否则的话,一个皇子,一个小门小户的民女,即便因他受伤,这也补偿过了,何须要接进府去?
他想要亲自来看看这个小女娘是否漂亮,值不值得投资。
车驾来到了后马桥,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在树下乘凉的老人口中问到了裴家的房子。
徐永昌虽然没有显摆身份,但他身穿内侍服,面白无须,加上还跟着两个禁卫,让人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一群闲着没事做的老人和孩子,热心地带他来到了裴家。
裴大姐上午受伤,回来后吃了饱饱的一顿,然后就睡下了。
徐永昌他们到来之后,裴家所有人大惊,得知是皇子因为上午撞伤了裴大姐,所以心里愧疚,派人来接她去东宫补偿一二。
裴母是个不经事的,早就六神无主,幸亏裴云在军中也算见多识广,一边迎了徐永昌他们进屋坐下,一边喊了大哥裴风和裴大姐起床。
徐永昌四人热的满头大汗,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歇脚,每人灌了一肚子刚从老井里面打上来的凉水。
裴风和裴大姐很快就被叫了起来,徐永昌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裴大姐的身上。
裴家祖上有异族血脉,如今民族特征已经不算明显,不过裴家兄妹都身材高大,脸型轮廓也比一般人深邃一些。
裴大姐穿着一身麻衣短褂,因为头上受伤,头发被剪了一片包扎,一头乱发毫无美感。
虽然形象很差,但是脸上的轮廓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这让徐永昌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到来所有人都觉得新鲜又兴奋,裴母现在都还在激动地发抖。
但是裴大姐却似乎很平静,甚至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
“尊上既然是来自东宫,可有信符?”
要是以后给二哥做了小妾,也是主人了。徐永昌不敢怠慢,取下了自己的腰牌,躬身递了上去。“此乃咱家腰牌,另来时二哥让咱家带来一句暗语‘新家坡’”
这个暗语让他们几个都有些摸门不着,新家坡?是要把新家安在坡上吗?
不过赵德昭吩咐下来,他们就照做。
而这个裴大姐听到这个暗语,原本的戒备果然就消除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回头跟母亲说道:“娘,是皇子派人来接女儿。”
本来就是啊,难道还有人敢冒名皇子吗?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徐永昌虽然内心吐槽,但是表面越发尊敬。虽然现在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得了二哥喜欢,就是麻雀变凤凰了啊。
裴风稳重许多,长揖问道:“中贵人有礼了,不知皇子是只接大姐一人,还是能允许我们随行?”
徐永昌笑道:“你们若是不放心,自然也可跟着。皇子乃是大方之人,说不得还会另有赏赐。”
见允许他们家人随行,裴风裴云脸上轻松了许多。
皇子邀请,他们不敢拒绝,更不敢让皇子久等。
但是更不能邋邋遢遢地就去,所以还要清洗一番。
徐永昌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干系,何况皇子也没有限定时间,就让他们去洗漱。
裴大姐在家里洗,两兄弟跑到汴河边洗,匆忙洗了干净,就坐上了车。
两兄弟心情激荡,裴大姐却一直很平静,甚至内心还有些小幽怨。
为什么老公就能穿越成皇子,她却穿越成村姑,要去见他,还要浑身上下搓了一层皮掉。
而这副稳重模样又给她加分不少,下一次也不顾自己的内侍身份,特意跟裴风裴云兄弟攀谈结交。
这辆普通的马车并不是没有人注意,比如那位崔从事,从马车抵达后马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的心里也没有当一回事,皇子撞伤了这个小女娘,补偿一番,似乎也是应有之理。
所以得到这个消息,他也没有派人继续关注……
第十章 天机
马车直接进了前院,这里是一个演武场,周边一圈房子,是侍卫们住的地方。
大殿一排七间,长度约三十多米,进深也有十多米,建在九层台阶上,显得巍峨不凡。
裴大姐下车之后,四周好奇地张望了一番,而裴风裴云身子都有些哆嗦了。
徐永昌细心地跟他们讲述面见皇子的程序,带他们绕过了主殿,从东侧进入了中院。
中院小了一半,主要住的是内侍,还有东宫的仓库。
后殿比大殿规制略低,五层台阶,也只有五间,这里的内侍们一个个好奇地看着裴氏兄妹。
而得到消息的赵德昭来到了后殿的门口,在屋檐下含笑而立。
裴风裴云路都走不好了,只等近前了就跪拜下来。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看见自己的妹妹飞快奔跑了起来,然后不顾礼仪地跳上了台阶,然后一下子扑进了皇子的怀抱。
两兄弟目瞪口呆,而那些太监一个个也都傻眼了。
扑进了赵德昭的怀抱,裴大姐就不忿地低声说道:“太不公平了,你穿越成皇子,我却只是一个村姑。我不干,今后我也不走了。”
赵德昭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笑道:“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你只有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这个时代太危险,不要说战争了,一场小小的疾病,就能夺走一条活生生的命。
裴大姐只是平民,一个小小的上位者,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在这个时代,她的能力再强也没有用,因为根本没有她发挥的平台。
这个平台,只有他能给她。
刘小刚离开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回来,看到二哥不顾礼仪,跟一个小丫头抱在一起,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原本他想要制止二哥失仪,可是走着走着步履就缓慢了下来,然后开始驱赶院子里闲散的小太监们。
赵德昭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但是依旧舍不得松开裴大姐。
穿越到古代,是无比孤独和寂寞的,因为很难找到与自己灵魂投契的同伴。
“我们进去说话,在外人面前,稍微掩饰一下。”
裴大姐点了点头,伸手扯了一下赵德昭的袖子。“我的两个哥哥你见见,他们对我很好。”
见赵德昭跟裴大姐分开,徐永昌这才上前复命。“二哥,裴大姐与其两位兄长请到。”
赵德昭点了点头,“晌午日头正烈,高班与两位侍卫不辞辛劳,下去喝两碗绿豆粥,不要中暑。给他们记下一功……”
赵德昭身边的佟亮应了一声,又跟徐永昌他们点了点头,打发了他们旁边候着。
徐永昌示意了一下,早就魂不守舍的裴风裴云这才连忙跪下磕头。“禁军造作所铁作匠裴风,裴云见过皇子。”
竟然还是铁匠,赵德昭心一动,已经有了定计。
他走下了台阶,亲自扶起了两兄弟,他们年龄都不大,一个十六左右,一个十八左右。
搁后世,他们还是两个孩子,但在这个时代,他们已经可以算成年人了。
被赵德昭亲自搀扶,他们不敢反抗,随势起身,但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赵德昭。
赵德昭拍了拍他们结实的臂膀,笑道:“果然是两个好男儿,今早我撞伤了大姐,内心过意不去,故此接你们过来,想再做补偿。你们若有任何请求,皆可告知于我,我也尽量满足。”
裴风立即抱拳躬身。“皇子今日已让太医为大姐诊治,后又补偿钱财,此举已超出小民所愿,不敢再求。”
“倒是个本分人。不过,你们不要,我却不能不给。何况,我对大姐一见如故,这中间还有些干系暂时不能告知你们,日后你们即知。”
两人楞了一下,不自觉地望了赵德昭一眼,又连忙低头垂目。
赵德昭向徐永昌招了招手,他立即站了出来。“你将裴氏兄弟接来,就由你暂时招待他们一番。”
“遵命。”
赵德昭转身上了台阶,又开口道:“刘殿头,佟殿头随我们进来,其他人等退下,不可窥伺。”
众人纷纷应是,赵德昭跟裴大姐点了点头,然后率先走进了大殿。
后殿的作用是赵德昭睡觉,学习的地方,以后结婚了,也是夫人接待女客的地方。
他真正的办公的场所是前大殿,不过现在东宫规制小,人少,反倒没有利用上前殿。
他走到最上方,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裴大姐见赵德昭只喊了两个太监进来,知道他们是赵德昭的心腹,不自觉仔细打量了一番。
在他们面前,她也不想掩饰,没有在下方落座,而是也跟着赵德昭挤上了上方的罗汉床。
刘小和佟亮心中叹息,脸上却丝毫不显。
不管是二哥,还是这个才九岁的裴大姐,总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裴大姐上午吃了饭就睡觉,这个时候肚子早就饿了。
看到罗汉床旁边摆着的香瓜,水果,点心,一点也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赵德昭像是完全没看到,等刘小和佟亮一左一右落座,又看大殿里没有别人,这才开口道:“刘殿头,可还记得午饭前我问你的话?”
刘小立即应道:“可是二哥问我是否相信这世间有神仙?”
赵德昭点了点头,他又说道:“既然有鬼,自然有神,否则去了阴间这鬼魂该如何治理?”
佟亮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赵德昭却又说道:“我之前是不信的,可是今早却信了。因为我遇到了神仙。”
刘小和佟亮都傻眼了,又望向了还在大吃大喝的裴大姐。
小丫头虽然梳洗了一番,但是脑袋破了,包扎的没有一丝高人的形象,更别说神仙了。
在现代的时候,赵德昭属于掌舵者,以亚洲为中心,然后以非洲和南美洲为两条腿。
他天天在前面挖坑,而裴大姐掌控了非洲和南美的具体经营发展,属于填坑的。
跟赵德昭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她对这个老公的了解可以说深入骨子里。
听见赵德昭这样说,她就知道,老公心里已经有了计划,而她现在只需要配合就好了。
见老公扯上了神仙,她的心思立即运转了起来,准备应对各种情况。
见刘小他们望向了裴大姐,赵德昭笑道:“一个九岁的女娘,没有上过学堂,可是你们相信她现在不仅会写字,还懂各种神仙绝学吗?”
刘小年纪大些,承受能力还不如佟亮,已经忍不住跪了下来。“二哥有话请直说,我与佟殿头在就跟二哥是一条藤上的瓜,二哥是藤,我们就是瓜,绝不会有二心。”
说着,他还忍不住又望向了裴大姐,眼神中满是忌惮。
赵德昭笑道:“既然叫你们进来,跟你们细说,自然是相信你们的。今后我跟裴大姐,还要你们二人用心伺候。吃饱了吗?”
裴大姐笑了笑,把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不算饿了。”
“那我们去书房。”千言万语不如一做,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不信也会信了。
书房就在大殿左侧,有一道门。
进入了书房,赵德昭吩咐道:“笔墨伺候。”
佟亮立即用水壶在砚台里面加了一点水,然后拿出了一块香墨,研磨起来。
而刘小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张白纸,摆在了书桌上。
“还记得《沁园春?雪》吗?
太祖这首词可谓是大气磅礴,无出左右。
裴大姐前世是外国人,学中文的时候,对这首词非常喜欢,经常用这首词练习书法。
她点了点头,等佟亮磨好了墨,选了一支毛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首词里面出现了“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句子,但是赵德昭丝毫不在乎。
因为他就是要借着这首词,来忽悠这两个亲近之人。
等裴大姐写完,赵德昭说道:“你们看看吧……”
他们一看,就大惊失色,望向裴大姐的眼神越发忌惮。
刘小识得的字不多,看不出词的意思,他忌惮的是裴大姐如果是神仙,该怎么对她。
而佟亮被词里面的内容吸引,这里面的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说的是谁。
现在直接说自己的爹不行,要是让赵匡胤知道,哪怕赵德昭是亲儿子,恐怕也落不到好。
至于成吉思汗,他们就不知道是谁了,但是能够以一代天骄相称,显得比唐太宗更强啊!
赵德昭当他们看完,这才又说:“我早上惊马之后与裴大姐相撞,那一瞬间,裴大姐本应魂归化外,但是却被斗姆娘娘寄生了一缕分魂。
如今的裴大姐,还是裴大姐,却也算是斗姆娘娘。她上知一千年,下知一千年,不可以常人待之……”
刘小颤声道:“二哥,不要吓老奴啊。”
佟亮忍不住问道:“官家能与唐太宗相提并论,这可是后世评价?那这成吉思汗又是谁?可是异族?”
“一个占据了百倍国土于大宋的强大蒙古族君主,我大宋就是亡于他手。”
赵德昭平静的话却让两人又被吓的浑身乱颤,我大宋亡了!还是亡于异族!
第十一章 忽悠
五代十国朝代更迭,宋朝被灭不算什么震惊的消息。
但是,让两人更为恐惧的是,赵德昭说起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平静,仿佛一团深渊,丝毫不像他们熟悉的那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们熟悉的赵德昭,心诚耿直,待人磊落,没有心机。
可是自己最熟悉的人,现在让人丝毫把握不住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德昭示意两人让开,然后自己来到了桌前,抄起了一支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
一张被裁剪的大约十六开的白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药方。
但是赵德昭并没有完,换了一张白纸,又写了一个方子。
不过这不是一个药方,而是一个石墨笔的制作方子。
刘小和裴大姐还觉得平常,但是佟亮看着赵德昭写的字,愣在那里冷汗大冒,一声也不敢吭。
赵德昭搁下了笔,望向了佟亮。“殿头觉得如何?”
佟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抵地。“二哥,奴自二哥进宫,伴随二哥左右,此生这条命就属于二哥,不再是奴自己的。”
“起身吧。”这两个太监是他现在最可靠的助手,虽然要震住他们,但是不能把他们吓的做不了事了。
赵德昭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连忙站起身来。
刘小原本还有些疑惑,可是在看到佟亮的动作之后,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他们三人相处了五年,他跟佟亮之间虽然有竞争,但更多的是互补。
他后晋时期就已经为宦,历经后汉,后晋,后周,大宋四朝,人事历练,经验丰富。
而佟亮虽然后周时期进宫,小时候却是读过书的,后来在宫中也是按文事内侍培养。
所以他年纪虽然小,却也深受重用。
他们两人为了获得赵德昭的信任,中间有竞争,却都保持在克制的状态。
以他对两人的了解,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事他还没有看明白。
他的眼睛忍不住又瞟向了赵德昭写的方子,然后这一次,他看明白了。
赵德昭练武成痴,对读书兴趣不大,赵匡胤也不管他,毕竟这个时代,谁拳头大谁说话才算数。
以前的赵德昭写的字不成章法,只能说勉强入眼。
可是现在,纸上的字粗看有些怪异,甚至称得上丑,可是细看却笔锋凌厉,风骨嶙峋,显得大气磅礴。
这很明显已经自成一派,称得上是一代书法大家。
这还是二哥的字吗?
待佟亮起身,赵德昭和声说道:“我的字暂时不要流出去,你誊写一份,然后去太医院将药抓来,去造作所让工匠按照房子制出墨来。”
佟亮低头应道:“二哥,这方子究竟是何道理,还请示下。”
“人参固本丸是给习武之人服用,补充身体元气,损伤。等太医院那边确定了药效,可以孝敬给父皇。至于另一个制作石墨的方子,不进口腹,倒也无关紧要。”
只要不进嘴的东西,管制没有那么严格。制作石墨笔,也就是铅笔,是赵德昭目前最重视的。
有了铅笔,绘图方便,抄写封建时代的工业发展,政治制度要方便快速的多。
佟亮应下,赵德昭看了一眼刘小道:“我的字迹大变,你需要想一个方法掩饰过去,待你们商议好,出来见我。”
看赵德昭伸出了手,一直在旁边的裴大姐牵住了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出了书房。
房间里面剩下了刘小和佟亮,两个人望着赵德昭写的两张纸,久久无言。
好一会儿,佟亮才叹了口气,裁剪了两张纸,对着赵德昭方子抄了起来。
刘小等他抄完了一张,才低声问道:“二哥说他见了神仙,裴大姐是斗姆娘娘寄魂,那他岂不是……”
佟亮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刘殿头慎言,二哥既然已经得了神仙指点,我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怕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刘小叹了口气,却又说道:“咱家对二哥忠心可鉴,不怕二哥见怪。如今二哥大变,此前的文学师傅怕是不能再用,在他们面前,是掩饰不来的。”
佟亮点了点头。“二哥年底就要大婚,王司空如今是二哥的岳父,又是太子太傅,恰好可以向官家申请,今后让王司空教导二哥。”
刘小点了点头。“那我稍后就去内侍省递奏章。”
大殿内,裴大姐躺在赵德昭的怀里,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对她来说,只是一瞬间,就从现代来到了她不熟悉的古代。
在现代,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没有依靠,她会很坚强,但现在她还有一个老公可以依靠,在自己的老公面前,自然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柔弱。
赵德昭安慰了她一番,等她情绪平静下来,才跟她介绍起了这个时代的历史。
听说这是公元十世纪的965年,裴大姐只是叹了一声这是摩尔人时代,就没有其他情绪了。
她在前世是巴斯克人,这个民族是一个相当封闭的民族。
不管西班牙是在凯尔特人统治时期,还是摩尔人统治时期,到最后的卡斯蒂利亚时期,甚至到了现代,巴斯克人一直是一个独立的民族。
但是他们太小了,即使回到这个时代,裴大姐也不会想着帮助自己的民族崛起。
对西班牙她没有爱国热情,对欧洲的其他国家,也没有一点喜欢。
赵德昭根本不用担心她心怀旧国,还会想着帮助欧洲。
对她来说,将欧洲踩在脚下,成为整个欧洲的女王,恐怕更符合她的心意。
讲完了大环境,赵德昭又跟他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处境。
听说赵德昭在历史上被叔叔杀死了父亲,抢走了皇位,她的情绪登时高涨了起来。
“原来你穿越的这个王子这么惨,不过现在我们来了,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要不要我配几种毒药,直接把你那个叔叔干掉?”
杀人在她心里跟杀只鸡没有什么不同,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越逼越紧,但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首先,他武艺高强,我现在还不是他对手,而他防范甚严,我们也很难有下毒的机会,更不能暴露自己,否则我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其次,我现在才十四岁,还不到能领军的年纪,他现在手里掌握的精兵强将,在他死了之后,也落不到我的手里。
杀了他,只会让局势变的更加复杂,以后接管权力更艰难。还不如让权力集中在他的手里,等我长大了,杀了他,就能直接接管军权。”
裴大姐点了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先留着他一条命还有好处。他手里的权力越大,以后我们接管的也就越完整。”
“是啊,不过这就有了一个难题。这两年,我们必须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而且,你的安全很重要,我那个叔叔不会对我明着动手,你却有些危险。”
裴大姐笑道:“最多我这两年就躲在你这里咯。”
赵德昭摇了摇头道:“虽然需要韬光养晦,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以后你就在书房里,将现代的工业技术,能记起来的都抄下来。而且,也要先给你打造几样防身利器。”
裴大姐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掀起工业革命,想想就让人感到兴奋。我们要做一对改变世界历史的夫妻。”
赵德昭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对了,我已经定亲了,还是两个老婆。”
裴大姐一把揪住了赵德昭的下身,这个动作对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可是他们现在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这个动作就有些太污了。
她恶狠狠地质问:“你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可是随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来到古代,你依旧还是三个老婆的命。”
在现代,赵德昭虽然一直没有办理结婚登记,却有三个事实老婆,还生了七个孩子。
而裴大姐这个女强人有点女王范,或者说,心理有些变态。
她最开始跟马德里黑老大合作要杀赵德昭,被赵德昭强健,还惩罚性地走后门。
但是后来她反倒更喜欢这一套,对正常的夫妻生活兴趣却不大了。
被裴大姐一抓,赵德昭登时肃然起敬。
感觉到手里的变化,裴大姐呸了一声。“无耻,我现在这么小,你竟然都见色起意了。”
赵德昭无奈。“这能怪我吗?这是自然反应好吧。”
她嘻嘻一笑,还没有说话,听到动静连忙松开了手。
但是刘小和佟亮已经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世风日下啊……刘小心里暗叹,却又想到了裴大姐现在的身份,不敢再多想。
“二哥,老奴认为,如今向官家提请,让王司空这个太子太傅履职,可以解决字迹大变的异常。”
佟亮也躬身抱拳道:“药方就以刘殿头的名义献出来,刘殿头历经三朝,见多识广,拿出一份药方不会引人注意。”
赵德昭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就按你们说的做吧。去把裴家兄弟叫进来……”
至于铅笔的制作,只是制作笔芯,没有人在意。
华夏的木匠在春秋时期就已经会制作墨笔,赵德昭现在拿出来的,无非只是改进的方子而已。
要不是为了画图,赵德昭现在根本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对目前的他来说,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第十二章 赵匡胤的心思
“裴家是铁匠,倒是省了不少事。一会把裴家两兄弟叫进来后,你让他们给你打造一个连弩。”
裴大姐却没有关注这方面,望着向外走的两人,低声问道:“他们可靠?”
赵德昭点了点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我这一世的父亲还要值得信赖。”
太监并不是东方独有,在西方的历史上,太监群体同样写下了灿烂的一笔,参与了无数历史事件。
裴大姐点了点头,说道:“裴家虽然很穷,但是对我穿越的这个裴大姐很不错。如果可能,让他们也都过上好日子。”
“我会安排的。”看到大殿门口正在跟小太监说话的刘小,赵德昭高声喊道:“刘殿头。”
刘小连忙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又走进大殿。“二哥。”
赵德昭问道:“我记得我的农庄就在城外西湖畔,也有一个铁匠铺?”
刘小应道:“是,不过铁匠铺很小,只是为农户修补农具……”
赵德昭问道:“若我将裴家一家要过来,容易操办吗?”
刘小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儿不难,只要二哥写一个要人的条子……,不,这事而不能二哥出面,因为禁军都要给中书令三分面子,他若从中作梗,反而复杂了。
不如让老奴去一趟都指挥使府,韩重赟视二哥为子侄,你开口了,他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赵德昭点了点头。“那你晚上就去一趟韩府,把这件事办妥。在农庄给裴家安排一个住处,越快越好。”
如果让赵光义反应过来,知道他重视裴家,赵光义不敢明着对付他,对付几个铁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片刻后,裴风裴云进了大殿,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姐跟皇子挤在一个罗汉床上,没有一丝隔阂。
他们一开始被皇子的身份震慑,浑浑噩噩,可是刚才离开了一个时辰,将自己妹妹跟皇子的事情也想了个通透。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很少出门的妹子,跟皇子就这么熟了。
但是,看到大姐跟皇子亲近,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家要发达了。
他们并没有觉得大姐才九岁有不妥,实际上,现在的百姓之中,结娃娃亲,童养媳的人家多不胜数。
就是在民间,大部分人家也都是十四五岁就成亲了。
他们在刘小的带领下,来到赵德昭的下手汉榻上坐下。
赵德昭开口说道:“今日撞伤了大姐,也是我跟大姐的缘分。今后让大姐在我的东宫里面生活,由我来照顾他。你们一家此后我也会多加照应,今后就挂在我的名下。”
裴风今年十八,也算是个大人了。他在军营中修补兵器,相比一般的农户,也算是见多识广。
他自然知道,从匠户转为皇子的附庸,好处多不胜数。
首先,他们一家不用税赋,其次,也不用担心受怕地出征。
只要能完成皇子交待的事情,就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作揖道:“皇子赏识,小民一家自然感激不尽。不过,家族乃是小民父亲,这样的大事,还要他点头。”
赵德昭点头说道:“这是伦常,我自然不会现在就让你表态。今日你先回去,问问你的父亲,明日再来东宫回话。”
他忍不住望向了裴大姐,颤声问道:“大姐,你可随我回去?”
裴大姐虽然有以前的记忆,知道两个哥哥,家人对她都很好。
但是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贫穷的家里,因为对她来说,跟老公在一起更安全,更安心。
她笑着说道:“大哥,二哥,皇子待我甚好,今后让我留在东宫。以后,你们尽可经常来看我,有时间,我也会回去看望你们和爹娘。”
两兄弟没有想到来了东宫,把妹子就留这里了。
可是在赵德昭面前,他们也不敢以哥哥的名义强行把她带回去。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颇有些无奈。
今日他们休沐,明日要送父母过来,看来只能回去请假。
看看天色,耽搁不起了,遂向赵德昭告辞。
而在东宫之北的皇宫中,日头西斜,晚上的庆典进入了正式的庆祝阶段。
看着场地内的好戏连台,摊戏正热闹,赵廷美忍不住说道:“皇兄,二哥平日最喜热闹,今日将他禁足,他在府内怕不是要憋发疯了。”
赵匡胤瞟了一眼似乎正在看戏的赵光义,朗声说道:“二哥今日不识大局,理应受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得到教训。”
在他们嘟囔道:“他哪里又做错了?今日他陪广政君,哦,不,秦王一起坐车,就相当于代替你了嘛!”
赵匡胤摇头笑道:“即便代替我,也该由你或者三哥代替,他一个孩子,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此事无需再说,就让他在家憋几日。”
坐在他们左侧的孟昶这个时候却搭话道:“陛下龙虎精神,皇子也是英武不凡。半晌前同车,皇子还跟我谈起了蜀锦,想要大力推行蜀锦呢!”
他原意是想要巴结皇上和两个皇弟,可是这句话说出来,只有赵廷美略带讶异,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人都似乎不愿听这个话题,表情冷淡。
赵廷美问道:“二哥跟你谈蜀锦?他知道什么是蜀锦啊!”
见赵匡胤和赵光义表情冷淡,他也知道自己自找没趣,不敢再谈。“也就随口说了几句,不当什么。”
赵匡胤心里叹了口气,跟赵光义说道:“三哥,再过两月就秋收在即,要准备筹备督粮队到各地催粮。此事关乎大宋稳定,不可轻忽,这事还是由三哥来做,我最放心。”
赵光义侧身行礼道:“皇兄放心,绝不会误了军国大事。”
督粮是个油水丰厚的差遣,得了这个好处,赵光义的脸色登时爽快了许多。
见赵光义脸色爽快,赵匡胤的心里那丝顾虑,这才彻底消散。
身为家族实际上的长子,赵匡胤这一生一直在尽量平衡整个家族。
从小他就让着弟弟妹妹,什么都不争,哪怕父母偏心。
如今父母都已经去世,而他也成为皇帝,他更是体验到了平衡一个家族的稳定,多么艰难。
特别是这个三哥,他一直觉得亏欠他许多。
当初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非他所愿,一切都是赵普和三哥自作主张,然后一帮义社兄弟跟着聚势,最后势不可挡。
而这最大的好处,也就实实在在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可能,他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皇帝。
自唐以后,只是中原地带,短短的五十年年间,就换了五个朝代,前后十四个皇帝。
这还没有算辽太宗耶律德光打进汴京乱入了几个月,最后丢下一个乱摊子班师回朝。
十四个皇帝,除了五个病死,老死,剩下的九个,都不得好死。
朱温,本想传位给养子朱友文,结果亲儿子朱友珪知道了,先杀朱温,后杀朱友文,朱温另一个儿子朱友贞又起兵杀朱友珪。
后唐庄宗李存勖本来立了太子李继及,结果魏博兵变,拥立大将李嗣源。
李存勖兵败战死,太子在从蜀地回来路上自杀,李嗣源继位。
唐明宗李嗣源在继位问题上举棋不定,临终前次子李从荣谋反被杀。明宗受自己也死了,李从厚继位。
没过多久,明宗养子李从珂起兵夺位,李从厚又被杀。
李从珂因为和石敬瑭闹翻,又被石敬瑭联合契丹灭亡。
石敬瑭临终之前据说要传位给小儿子石重睿,重臣冯道,景延广等立出帝石重贵。
后汉太祖刘知远传位给隐帝刘承祐,他却逼反了郭威,他杀了郭威全家,最后自己也被郭威杀了。
周世宗柴荣继位几乎是这几十年唯一成功传位的一次,但是柴荣也不是郭威的亲儿子,只是养子。
赵匡胤夺取周家天下的手段更不光彩,欺负孤儿寡母。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能做多久,只要禁军高级将领点头,把军队开出汴梁三十里,把杏黄旗往身上一披,那就是皇帝了。
藩镇割据,礼法废弛,纲纪颓坏,武人势力的恶性膨胀,文官集团过分边缘化,是五代乱世的规矩。
他当了皇上也不代表万事大吉,中央集权的问题也远远不是杯酒释兵权或是把藩镇的军权财权收回来就能解决的。
各地藩镇逍遥了一百多年,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不可能他一句话,人家就乖乖听话,回家养老了。
当皇帝第一年,昭义节度使李筠和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就造反了,耗尽国力才算平息了叛乱。
他的义社兄弟在他当上皇帝的过程中是出了力的,哪怕最后削权,也只能让他们去地方上当指挥使。
他们在地方上花天酒地,贪污**,赵匡胤也只能当不知道。
有时候想想,这个皇帝当的真没有意思,还不如坐镇一方,什么心都不操。
可是,现在他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让他放弃,他又不舍得。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朝的皇帝,人间极致啊。
现在,其他的苦恼又来了,他知道这个弟弟是有大功劳的,他坐到这个位置,这个弟弟最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在他的内心里,也是偏向于这个弟弟以后继位。
因为只有他手里有权,军队人多,才能保证老赵家的福祚永享。
第十三章 未来框架规划
东宫。后殿。
裴大姐看着面前的十几盘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从小到大,连肉都很少吃,哪里见过如此丰盛的饭菜。
虽然这里蒸菜,煮菜为主,没有炒菜,可是看见肉,她就双眼冒光。
“真是奢侈,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菜,我却连肉都好久没有吃过了。”
赵德昭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但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不要表现出对哪种菜的特别喜欢。”
等刘小和佟亮先下了筷子,一样菜尝了一口,裴大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淑女。
当然,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吃过晚饭没多久,坐在马桶上就下不来了。
这让赵德昭忍不住直乐,她却唉声叹气了半天。
终于等她肚子不闹腾了,他们才来到了书房。
刘小亲自守在书房门口,见了小太监靠近,就立即赶开。
书房内,赵德昭和裴大姐一人占据了大书桌的一半,旁边只有佟亮帮忙裁剪白纸,研墨,钉册。
听的越多,他也越发相信,二哥和这个裴大姐得到了斗姆娘娘的授艺。
他们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可是连在一起,却犹如在听天书。
什么天花疫苗,什么磺胺,什么青霉素,什么水车,什么连动,什么轴承,什么水泥,什么高炉,转炉炼钢,什么钻孔,打磨,膛线,苦味酸炸药,硝化棉炸药,什么电报,电话,什么蒸汽机,什么火车……
听的如同天书,可是佟亮和刘小的心里却沸腾不已,因为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二哥和裴大姐商议的时候,评价这些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而且,他们也直接将赵光义当做最大的敌人,不再像以前一样懵懂,认为他是好人。
光凭这一点,刘小就对裴大姐感激不尽。
但是,现在只能先统计各种工艺和制度,想要展开计划,时机还不成熟。
在大明世界,朱瞻基有朱棣的大力支持,从一开始就直接开始进行工业布局,从水车,机床开始撬动工业的力量。
可是现在,他不能这样做,不仅因为他还有一个强大的对手赵光义,这些力量根本不能控制他的手中。
而且,当时大明的首都是应天府,毗邻长江,有稳定的水力供应。
而开封府,根本没有这样的基础条件。
黄河在这个时期,已经从母亲河变成了一个难以控制的灾难之源。
公元一世纪,东汉的著名水利专家王景对黄河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疏浚,让黄河稳定了八百年。
到了唐朝末年,由于黄河上游的开发过甚,水土流失严重,黄河就开始不稳定了。
在赵德昭的记忆里,如今的陕西,山西都还是森林遍地,根本不是后世荒山野岭的生态环境。
华夏的根源在黄河流域,历朝历代的发展,战争,也主要发生在这片区域。
原本的森林变成了田地,也导致了黄河的泥沙越来越多。
历史记载,赵普在现在占据了晋阳的北汉灭亡之后,为了自污,开始大肆索贿。
他为了建自己在京城的房子,派人到山西一带购买成材的木料。
这些木料连成巨大的木筏运到京城盖房子,将黄河河面都堵的严严实实。
而实际上,其他人借着他的名义盗卖的木料,是他自己所用的百倍以上。
原本森林遍地的山西,就因为他一个人,短短几年之间,百年的树木几乎被砍伐一空。
后来的西夏成立之后更是狠绝,他们为了建设皇宫,将陕西北部,甘肃一带,河边的几乎所有大树都砍伐一空。
从此以后,华夏的北方和西北,除了山区再也没有了森林。
这种生态的破坏让黄河越来越难治理,此后的上千年都一直成了华夏历朝历代的难题。
泥沙过多,河堤不安全,这样的环境,是不可能建设工业区的。
长江以南还不是大宋的疆域,也不可能在长江一带建设工业区。
目前来说,即便是要建设工业区,也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汉江。
而汉江流域,最适合建设工业区,甚至是建都的,那就是襄阳城。
襄阳城除了是赵德昭前世的老家,更主要的是她的“安全”。
汉江到了襄阳从东西向转向南,在城市的东、北方向,都被汉江包围,而西方和南方,全部被山挡住,挡的严严实实。
这个华夏第一城池是真正的易守难攻,蒙古大军所向披靡,最远打到了东欧,可是在襄阳城,也不得不陷入困境。
围绕襄阳城,蒙古大军和南宋大战了三十八年,几度易手,最后一次是1273年襄阳沦陷,然后南宋就彻底失去了中原的力量。
后面只过了六年,南宋就被驱赶到了崖山,彻底灭亡。
这座坚城不仅仅是赵德昭心目中的工业区,更是未来的首都首选之地。
襄阳的北方是南襄平原,然后被群山环绕,东方有大洪山,南方是江汉平原,西南是大巴山脉。
这里地质稳定,没有地震,没有洪水,南北都是粮仓,四周都是山脉。
更主要的是,将首都往南去一点,可以有效缓解北方的生态环境压力。
另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赵德昭肯定是要把大宋发展成为一个海洋国家,占领全球。
首都是必须要拥有出海的通道的……襄阳有河道比较稳定的汉江连接到长江,加上其他基础条件,绝对是首都的最佳选址之地。
开封府绝对不适合当首都,赵匡胤当初就认识到了这一点,要将首都转移到东都洛阳。
这也是赵光义动手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赵光义的势力范围在开封,首都搬到了洛阳,他就失去了主场。
所以在赵匡胤巡视了洛阳,决定迁都之后,立即就动手了。
而将首都定在开封,此后几百年一直不安稳,大量的人力财力都耗费在了开封府的维护,黄河的维护之中。
等宋朝灭亡,开封立即就衰落了下去,到了后世,黄河的泥沙将开封府掩埋了起来。
在后世的开封府地下,有不同时期的遗址,北宋的皇宫,就被掩藏了八米深……
这样一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当首都。
至于洛阳其实也不错,虽然现在被破坏的厉害,但是地理优势还是有的。
关键还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洛阳没有出海口。
赵德昭与裴大姐一边互相启发,写下了各种工艺程序,一边闲聊着未来的计划。
而佟亮在一边听的冷汗直冒,那些听不懂的工艺暂且不说,后面谈的每件事,都是那么骇人听闻。
对于在汉江建立工业区,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了默契。
在如今的基础条件下,水流量稳定的汉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从什么契入点进行动作,两个人却有不同的想法。
在赵光义窥伺在旁的时候,他们很难有大动作,即便他们建造了新型的炼钢炉,也只是为赵光义做嫁衣。
所以,裴大姐的意见是冒险干掉赵光义,一劳永逸。“我会制造出氰化物毒药,只要解决了你的叔叔,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赵德昭却不赞同,跟她解释道:“首先,没有封闭的环境和器材,你提炼氰化物的安全没有保证,最大的可能是氰化物还没有制造出来,你已经中毒了。
其次,赵光义武艺高强,防范森严,我们很难有下毒的机会。
他虽然是最大的威胁,可是我才十四岁,还不到上阵的年纪。现在杀了他,那些军队会被其他人瓜分,所以,我以后想要收权,会更困难。
耐心熬两年,等我十六岁的时候,我会找机会离开开封府,前往襄阳。”
裴大姐不满。“你以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啊,谁有威胁干掉就好了,再有困难再解决。”
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他也是直接从现代穿越到宋朝,还是以前的性格,当然更喜欢快意恩仇。
可是作为朱瞻基活了一百一十年,他早就习惯了全盘考虑问题。
当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如果不能全盘考虑问题,只会让结果背道而驰。
“不要着急,你才九岁,我才十四岁,反正我们现在也掌握不了大权,那么大权在谁的手里,有差别吗?”
裴大姐依旧忿忿不平。“要不我想办法让我的父亲和哥哥造出长枪来,远距离干掉你叔叔。”
佟亮和门口的刘小听的大汗,裴大姐才九岁,头上还缠着绷带,看起来憔悴又弱小。
可是她口口声声要干掉赵光义,这股气势跟她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们现在绝对相信,她的身体里有斗姆娘娘的分魂了。
而且,他们还确定,这是斗姆娘娘的恶念,要不然,怎么一点也没有神仙的慈悲,更像一个魔头呢!
还好这个魔头对二哥百依百顺,才让他们安心下来。
至于什么长枪能够远距离干掉赵光义,他们两个人却都没有深思,或者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可是赵德昭还是摇了摇头,且不说能不能顺利造出长枪,对赵光义动手,绝不能光明正大。
李二在皇帝里面已经算是英明的了,可是因为玄武门,一辈子都被抹上了黑点。
更主要的是,他破坏了整个华夏千年以来的纲常,给后世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第十四章 假借
到了快子时的时候,裴大姐困了。
这是漫长的一天,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小孩子又嗜睡,全凭强撑着。
赵德昭还没有给她安排好住的地方,也没有安排好伺候她的人,今天就让她先跟自己一起睡。
这个老婆,只有在眼前他才安心。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就后悔了。
只能看不能吃,而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在小孩子的身体里,有一个老妖精的灵魂。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她能挑逗赵德昭,赵德昭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狼狈而逃。
而裴大姐躺在犹如一间房间大小的拔步床中,享受着宫女的扇风,躺在竹席上打起了滚。
虽然失去了现代的舒适生活,失去了孩子,但是能跟老公在一起,迎接新的挑战,这种感觉也很不错。
昨天晚上在床上,老公已经跟她商量好了。
他会在这个时代建立一个以科学为核心的真理教,以科学为骨,再以宗教为肉,这样的真理教,将会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势力。
而她,将会成为这个真理教的教宗。
因为有了这个目标,她对不能成为皇后并没有不满。
成为了皇后,今后就会被限制在皇宫里面,不能再出去。
可是成为教宗,却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尽快积累实力,然后去一趟欧洲。
身为一个欧洲人,她更想在这个时代,将整个欧洲踩在脚下,让所有欧洲人都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在历史上留下不能抹灭的记录。
欧洲现在是谁掌权呢?奥托一世大帝,还是教皇国。
不过,不管是谁,他们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让自己的老公成为皇帝。
天还没有大亮,东宫前院的演武场上,赵德昭就已经练的浑身大汗。
重达四十斤的石锁,对赵德昭来说就犹如玩具,两个石锁八十斤,被他舞的虎虎生风。
在他的身后,东宫禁卫专门挑选了二十几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给赵德昭当陪练。
他们都在袁不让的带领下,进行统一训练。
虽然这些侍卫的年纪跟赵德昭差不多,也都出生勋贵世家,营养充足,却都没有像赵德昭一样野兽一样强壮的身体。
正是因为他们都不如赵德昭,所以才会安排他们从小跟赵德昭一起训练,让他们成为赵德昭忠诚下属。
袁不让虽然只是一个都头,在禁军里面也只属于中低层,搁后世,跟一个连长的职位相当。
但他原本只是一个十将,相当于班长,就因为个人武力高强,比赵匡胤也不遑多让,才被选为了赵德昭的教头。
除了武力高,他地位不高,让他担任东宫都头,传授赵德昭武艺,再合适不过。
赵匡胤和袁不让都是高手,也很清楚如何培养孩子。
从赵德昭六岁习武,就被严格制定了训练手段,不会让练武给身体造成损伤。
纠正了赵德昭的几个动作,袁不让就到一边自己练武,他的副手于诠,常福接任了他的工作,监督着赵德昭他们习武。
五代十国时期,武力为尊,虽然训练的大部分都是套路,可是也讲究军阵,配合。
跟在赵德昭身后的这二十几个年轻禁军,不仅练习个人套路,更注重上了战场的配合。
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以后要在战场上保护赵德昭。
东宫的这一百个侍卫,三十几个内侍,十二个宫女,还有三十几人的下人,是赵德昭现在唯一可以指挥的力量。
刘小虽然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但是一大早就精神百倍地起来了。
想到二哥如今变化甚大,今后有了指望,他就精力十足。
虽然他已经四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翁,可他一点也不服老。
坐在正殿下面的第二层台阶上,他半靠在第三层台阶上,将腿伸的老长,处理着东宫的琐事。
十几个有职司的内侍和下人汇报了昨日的工作,领取了今日的任务,一个个散去。
这些程序性的事务,对刘小来说,根本不必费心。
今日唯一主要的事情就是让农庄的主事安排裴家一家住进赵德昭的私人农庄。
知道裴大姐身份不凡,刘小也不敢慢待她的家人,特意安排他们一家住进农庄的一处别院。
赵德昭的别院当然不能让裴家人住,不过内侍,下人,禁卫去了农庄都有自己的别院住。
安排一处内侍的小院子给裴家不到十口人住,绰绰有余。
天色渐亮,太阳马上就要出来,气温也逐渐升高。
看到赵德昭他们演阵结束,刘小知道今日晨练进入了尾声,起身来到了脱的只剩下牛犊裤,露出了一身腱子肉的袁不让身边。
“袁都头……”
袁不让对这个二哥身边的内侍殿头不敢怠慢,抱拳道:“刘殿头有礼了。”
刘小眼睛看了一圈,收回了视线道:“袁都头,借一步说话。”
袁不让虽然不知道刘小找他干什么,却也没有丝毫犹豫,把手里一块擦汗的棉布丢进了水盆里,跟刘小走了几步,来到围墙下的兵器架边。
刘小这个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薄册子,递给了袁不让说道:“咱家从后晋石氏时期,就已经进宫,这几十年,也比别人多见识了一些。”
袁不让客气道:“中贵人乃二哥近前得力助手,末将也是敬佩的,这是什么?”
袁不让原本不识字,在东宫当了都头,这一年多来清闲,才开始认字,如今识字不多。
他看了看手里的册子,上面写了“长生练气功诀”几个大字。
这六个字从上往下,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却是横排:道家秘藏,纯阳子。
这些字袁不让勉强识得,思考了一下才明白了其中意思,立即脸色大变,喜不自禁。“这是道家秘典?”
他也可算是武痴,如今见了真正的秘典,自然心里兴奋。
刘小这才说道:“晋高祖时期,咱家从一杂役,开始服侍石氏众人,后又成为石重睿近侍。石重睿虽然未曾当上皇帝,却是晋高祖最宠爱的儿子,只是因为年幼,才让石重贵当上了皇帝。
而这本道家秘典,就是高祖赠给石重睿的,重睿爱之若命。
辽朝入侵,此书落在了咱家手中,当时咱家识字不多,不知道此书重要,保管不善。
二哥上次看到此书,认为此书可练。又经二哥重新誊抄,昨日才抄完,今日拿来与你一看,若合适,让二哥修炼。”
刘小经历了几个朝代,他的这番说辞没有引起袁不让的怀疑,反而深信不疑。
文人擅于更改历史,但是在这个时代,没有谁敢假借纯阳子的名义搞事情。
纯阳子就是吕洞宾,出生于唐末,五代时期,一百多岁了,依旧在天下各处行侠仗义。
五代以后,时局大乱,人民饱受流徙之苦,他经常拯救贫苦百姓。
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深受天下人敬仰。
封建时代,百姓接收信息有限,因为生活艰难,对精神寄托格外重视。
北宋时期,民间自发将历朝历代的仙人做了一个总结,形成八仙,吕洞宾就是其中之一。
道教全真教奉其为北五祖之一,世称“吕祖”、“纯阳祖师”。
刘小这个时候假借他的名义拿出这份秘籍,只会让袁不让将这份炼气术当做绝世珍宝。
他是赵德昭自小的拳脚师傅,赵德昭要练什么功夫,都不能瞒过他。
而只要袁不让重视,赵德昭跟着一起练,就绝对不会受到阻拦。
如今他们练习的都是外功,而外功对身体损伤一直不小。练武之人,功夫越高,死的越快。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能量守恒定律,一个是只练外功,损伤了身体。
想要长寿,就必须内外兼修。
袁不让拿着这份炼气术,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刘小望向了停下擦汗的赵德昭,轻轻点了点头。
赵德昭内心也是会心一笑,知道袁不让这一关过了。
在明朝,他靠这身功夫活了一百一十五岁,如今不苛求还活那么长,只要活八十岁,也能保证他实现心中理想。
刚吃过早饭,裴家一家就全部来了东宫,赵德昭只是见了他们一面,就让裴大姐接待他们。
他自己一直待在书房里,亲自检查从太医院送来的草药。
要配自己吃的药,必须要自己动手才心安。
赵德昭这一次也没有准备配很多,只要够他和裴大姐两个人吃一段时间就好了。
将所有的草药检查了一遍,开始称重,然后碾磨成粉,最后用蜂蜜调和,捏成药丸。
到了中午的时候,赵德昭做了一百多个药丸,然后佟亮从韩重赟那里回来了,办妥了裴家一家的户籍。
今后他们将不再是禁军匠户,而变成了赵德昭麾下的匠户。
经过了裴大姐的开解,裴家也接受了今后一家变成皇子私人匠户的命运。
而当天下午,裴家一家就回去搬家,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全家迁入了赵德昭的农庄。
十六岁之前,他需要韬光养晦,但是,他也需要做一些准备。
这个期间,裴家一家的重要性,绝对不可忽略。
第十五章 两人
中书令府位于皇宫的东南角不远,原本是赵家的祖宅。
在赵匡胤入主皇宫以后,这里就变成了赵光义的宅第。
建隆二年,大宋征讨李重进之后,赵光义加封中书令。
赵匡胤下旨以亲王府格制扩建赵府,不仅重修了前院大殿,还垒土为山,给中书令府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后院。
赵光义不喜在前院跟禁卫一起习武,每天早晨,只要不下雨,就在后山上练武。
后山约有二十米高,植树种草,山顶还修建了一座凉亭。
每日练武完毕,站在凉亭中遥望不远处的皇宫,成了他最近养成的习惯。
不过今日,他的视线没有飘向皇宫,反而落在了皇宫东南的东宫府邸上。
中书令府与东宫之间更近,中间只隔了一个辇子街坊,两条街。
站在山顶,隔着参差不齐的低矮街坊,相隔不到五百米的东宫大殿清晰可见。
在他的身后,几个下人端着水盆,,拿着毛巾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身着文士长衫的中年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赵光义招了招手,下人立即端着水盆过来,赵光义草草洗了一把,擦干水渍。
中年文士沿着青石搭建的台阶上到了山顶,赵光义已经打发了下人散去,很快,山顶就只剩下了赵光义和这个文士。
“季华今日如此之早,显然是为我带来了好消息。”
中年文士笑着长揖道:“府尹,此乃自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
赵光义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凉亭里的长椅笑道:“坐下再说。”
中年文士也没有客气,请了赵光义坐下,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昨日午后,下官清查了府内下人,各级从事,主簿,一宿未歇,问询过百人,总算是将前因后果问了清楚。”
赵光义没等他说话,沉吟了一下问道:“崔彻?”
中年文士起身长揖道:“中书令,还请听下官一言。”
赵光义诚恳说道:“季华,自两年前我推举你为开封府推官,就是看中了你刚正不阿,今日何故求情?”
中年文士姓贾名琰,字季华。其父贾纬曾任晋中书舍人、给事中,以荫授临淄主簿,历通判澧州。
赵光义任开封府尹之后,知道此人刚正不阿,查案断案名声遐迩,推举为开封府推官。
在内政这一摊子事务方面,赵光义借助他的能力良多。
昨日阿芙蓉一案,赵光义一开始就怀疑是自己手下人干的,不等他人清查,先派了贾琰进行清查。
按说贾琰应该称呼他为府尹或者尹京,不过赵光义喜他人称呼自己中书令。
贾琰抱拳道:“崔彻虽然行事偏颇,但对中书令一腔赤诚,他故意打草惊蛇,也是为了帮中书令观察朝中反应。
下官问询了参与此事的十余人,众人皆无私心。
且,昨日一番试探,皇子反应也值得我等警惕,实乃功大于过。”
赵光义沉吟了一番问道:“以你所见,如何值得警惕?”
“皇子年方十四,过去一直重武轻文,不思进取。可昨日当着两朝文武百官,却越过中书令与降君同乘一车。
看似漫不经心,却在文武百官面前留下一个印象,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此一来,让中书令如何自处?这背后,怕不是有高人指点啊……”
赵光义将手中的毛巾丢在了地上,怒道:“名正言顺?笑话!是谁将黄旗披在官家的身上?又是谁为了大宋殚精竭虑!他一黄口小儿,不过是官家所出,就能越了我去!”
贾琰微微摇头,笑说:“中书令息怒,遥望前朝太宗,为了大唐立下赫赫功劳,不也是越不过建成太子?最后还是依靠玄武门的拼命一搏。
所以说,这名分固然重要,关键还是看谁人多势众。
只要中书令控制了禁军,开封府,这天下,尽落中书令之手。
不过,如今皇子年岁渐长,为防他借着伦常进逼,中书令也要多做防范。必要的时候,也顾不得叔侄之情啊……”
赵光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崔彻等人参与了进来,为防泄密,全部安排至西京军中,等开封府告一段落,再让他们回来。”
贾琰知道昨日皇子扫了中书令的面子,这人,中书令保定了。
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下来,向赵光义抱了抱拳,刚准备告辞,却听赵光义又问道:“我那侄儿被禁足在府,可有闹出什么事?”
“他安分在府,不过却让人传了昨日在路上撞伤的民女一家,应是为了扬名,略作补偿。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去太医院要了一些药材,不知是否昨日受伤。”
这都是小事,赵光义也没有心思去想。“让人盯紧了东宫,不管是与他那帮好友,还是与宫中的联络,若有异常,立即通报。”
“诺……”
东宫,赵德昭被禁足,不仅不能出府,连他那帮兄弟也被拒之门外。
不过赵德昭在府中也不无聊,在明朝积累了百年的经验,想要在宋朝实现,不仅要做,更多的资料也要抄过来。
靠他一个人,只是抄框架,也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
所以,他很忙。
下午,裴家一家回去搬家,而在宫中的赵匡胤也得到了太医院送来的方子。
除了这个方子,袁不让送来的“长生练气功诀”更是让他疑惑不已。
刘小可以骗过袁不让,却骗不过他。如果有这份功诀,刘小怕是早就呈送上来了。
将这份功诀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毛病,他本来就是武学宗师,若是有人弄虚作假,他也能看得出来。
将这份功诀留在了书房,让人誊抄几份,准备让人都练练。
至于这份纯阳祖师的炼气术来自哪里,赵匡胤现在无心关注……
昨日见了花蕊夫人,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绝色佳人。
这样一个女人,陪着孟昶那个糟老头子,实在是明珠暗投啊!
可是,孟昶是他要拿来给天下人邀名的降君,又如何能下手?
赵匡胤因此犹豫不已,无心处政,心里像长了草,片刻不得安宁。
身为皇帝,他自认见多识广,后宫现在虽然没有皇后,但是妃子也有不少,却没有一个像花蕊夫人一样,让他神魂颠倒,魂牵梦绕。
一阵脚步声伴着孩子们的嬉笑声越走越近,赵匡胤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
虽然是个被美色所惑的男人,但他更是一个父亲。
有过两任妻子的赵匡胤与发妻贺氏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只活下来了四个。
在他当上皇帝之前,发妻贺氏就已经去世,又续娶王氏为妻。
不过王氏也是个命薄的,只当了三年多皇后,活了22岁,生了一个女儿,就又重病去世。
如今皇宫里面补充了一批妃子,但是赵匡胤并没有立皇后的意思。
除了赵德昭年岁已大,准备要娶亲,其他几个子女都生活在景福殿。
顷刻,一个十岁的少女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五六岁的男孩,率先走进了皇仪殿。
在她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年长的太监宫女,其中一个奶娘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
领头的女孩已经是个小淑女,来到近前,屈膝一福,脆生说道:“爹爹,女儿几天都没有见到二哥,想去东宫找二哥玩耍。”
赵匡胤摇了摇头笑道:“四姐不会说谎,怕是四哥撺掇你来的吧。”
才五六岁的四哥赵德芳见瞒不过去,有些扭捏地掰着小指头。“爹爹,是我想去找二哥玩。”
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六姐挣扎着要下来,奶娘不敢大力,放她下来。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赵匡胤,目标却是案几上的香瓜。
六姐命苦,还不记事亲娘就死了,后宫里面宫女虽然能把她照顾周全,但是没妈的孩子总是让人怜惜。
赵匡胤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六姐今日没叫爹爹……”
六姐伸手想要拿香瓜,瘪着小嘴喊了一声爹爹,委屈地都要哭了。
赵匡胤递给她了一块香瓜,她立即乌云转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跟几个孩子依次聊了几句,不让他们感觉自己被疏忽,赵匡胤这才说道:“昨日我禁了二哥的足,你们也不要去打扰他,等后日再让内侍省安排你们去东宫。”
赵德芳今年六岁,却也知道了禁足就是不让出门。“爹爹,二哥做了错事吗?”
赵匡胤一愣,脸上的笑容寡淡了起来。
昨日受降大典,赵德昭真的做错了吗?如果真的做错了,今日上午的朝会,大臣们为何提也不提?
要是往常宗室有错,那些言官们的口水,怕不是都要喷到他脸上了啊!
可是这次风平浪静,就连赵普,也不认为二哥上了孟昶的车驾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里面掺杂了一个赵光义啊。
哪怕是委屈了这个儿子,也不能让三哥心里不畅快,没有他,自己根本当不上这个皇帝。
他扭头看了一眼最大的四姐,柔声说道:“四姐可以使人去东宫禀报一声,等后日过去找二哥玩耍。”
四姐点头应下,又安慰起了有些不甘的四哥赵德芳。
虽然她自己也才十一岁,却已经像个大人了,对弟弟妹妹都照顾周全。
他们四个孩子都没有亲娘,长姐如母这句话,可不是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