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攻心
初春,书房,兄弟。
最初的问好之后,各有心思的兄弟俩似乎没有了话说。
长期来看,赵匡胤有更长的时间,因为赵光义身体不行了。
可是在今天,赵匡胤更急迫一些,他今天没有常朝,就来跟赵光义相谈。
而赵光义,无事一身轻。
良久,赵匡胤打破了兄弟之间的静默。“二哥儿,今日不会来了……”
赵光义似乎震动了一下,又似乎很平静。“为何?”
“你又为何召来五十死士?陈平又为何送走妻儿?还有那一车桐油,究竟是为修葺,还是为了什么?”
赵光义平静了下来,然后嘿嘿惨笑了起来,笑的撕心裂肺,笑的惨不忍睹。
这嘶哑的笑声也在摧毁赵匡胤心中的强硬,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哥,放手吧。”
“你已经知道了?”
“比你先知道一段时间。”
赵光义停住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说。”
“为什么?”
赵匡胤沉默不语。
赵光义激动怒道:“自小到大,我待他不薄。我们是亲叔侄,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为何他就恨我入骨,以如此手段待我!这是有多大的怨恨?
这大宋才立国五载,如今仅占据中原一带,南北强敌环伺。为何不一致对外,却要对我这个亲叔叔下手?”
赵匡胤是真的无法回答,他也认为赵德昭做的不对,理亏。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不忍心对这个弟弟隐瞒,这个比他小十二岁的弟弟,曾经鞍前马后,为他出力甚多。
现在,他们父子两个实在对不起他。
“二哥儿在孟昶受降那日,因惊马与一民女相撞,短暂昏迷……”
“这事我知晓,当时我也在。”
“可他短暂昏迷的一刻,却惊遇神仙指点,那一刻,他纵观上下千年,知晓了后事。”
赵光义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微张嘴巴,没有太多质疑,更多的是惊骇。
“他越古览今,知晓了许多以后发生的事情……你勾结张德钧,先杀我,后逼死二哥儿,毒杀四哥儿,我这一系,除了几个不成威胁的孙子辈,被你杀光,包括四哥廷美。”
赵光义怒道:“这不可能,欲加之罪……”
“二哥儿造出镔铁刀是真吧?”
赵光义楞了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原本很气愤,认为赵匡胤在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如此狠毒,将所有亲人杀的干干净净。
可是赵匡胤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有让他相信的理由。
“五年后,一年之内灭南汉,后我大军进逼南唐,吴越上下直接投降,随后灭北汉。十年后,平南唐,我欲迁都雒阳,然后被你所杀。”
赵匡胤望着惊愕的赵光义平静道:“十年的时间,我大宋南方平定,迁都雒阳对你不利,故此被你所杀……其实我不怪你,面对这个位置,谁都有冲动的时候。可是二哥儿容不下你,偷偷对你下手。”
赵光义苦笑了起来。“你让我如何相信?”
“这半年你跟二哥儿接触少,不知道他已经大变。他如今腹中经纶,早就远胜与我。镔铁刀只是一方面,东宫最近半年屡屡有新发明,而且二哥儿所著各种书籍,已有数十本。
锦衣卫创建,为何军中勋贵子弟都甘受折磨?因为他们都知道,二哥儿拿出来的新兵操典,远胜过去练兵之法。
二哥儿文名近半年已经传遍朝中,王溥和几位太子少傅都对他赞不绝口。在军中,他如今也已经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三哥,放手吧……”
“我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放手!”
“最少你还能活着,看着元佐他们长大。若长期治疗,这病也并非不能好转。”
“这是毒,不是病,如何好转!”
“这不是毒,而是药,只是药性太大……长久休养,可以好转。”
确定了这些,让赵光义内心充满了怨恨。
可是他也知道为什么二哥会直接跟他坦白,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是威胁。
自己的所有手段他瞒不过他,更主要的是,因为病了几个月,现在人人都认为快四了,贴心的心腹都不能依靠,更别说以往拉拢的军中将领。
他老老实实,就能在府中养病,也不会遭受任何打击。
可若是他想对付二哥儿,那二哥就不会仁慈,他们毕竟是父子俩,而他已经是个废人。
他压抑住了内心的愤恨,问道:“你刚才说二哥得神仙青睐,纵观后世千年?”
“是。”赵匡胤点头道:“我大宋国祚三百二十年,最后被蒙古所灭,蒙元建立不过百年,又被我汉人复建明朝,最后又被金后裔覆灭。
金入主华夏后,又被推翻,那以后就没有了皇帝,只有民选的朝堂,后科技发达,人们能上天,还登上了月亮,在天空一日万里,在地上一日数千里……”
赵光义完全傻眼了。“没有皇帝,这天下听谁的?如何能登上月亮,还一日飞万里!什么是科技?”
赵匡胤因为愧疚,对这个弟弟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科技就是儒家打压的奇技淫巧,二哥儿前往襄阳,就是为了在襄阳打造一个基地。他说,三年以内,就能生产出隔空数百步就能致人死命的武器。”
“只能去襄阳吗?开封不行?”
“需要稳定充沛的水流,开封府四河都不行,黄河又河堤不稳。”
“你信这些?”
赵匡胤笑了起来。“为何不信?前几个月,你能想象有这么软的纸擦屁股吗?何况,即使不成,也能锻炼一下二哥儿的能力。
三哥,我知道你恨,但相对于以后发生的事,二哥儿做的也不过。他也没想要你的命,只想让你动不了,不影响他的计划。否则的话,直接毒死你不是更省事?”
赵匡胤以己度人,认为话说开了,赵光义不会继续仇恨赵德昭,也能将内斗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可是,赵光义的心眼远比他想的要小。
但是,赵光义也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一种可隔空数百步置人于死的武器,这可要比弓弩更强大。
听说自己不会死,他心里也开始揣摩了起来……
(感冒了,没扛过去,今天更严重,不能断更,勉强写了两千字。抱歉。)
第七十七章 宫阙
赵匡胤走后,宋氏留了下来,而府内的护卫,也还一直是赵匡胤安排过来的人。
一帮女人孩子之间相处的虽然有些尴尬,却很和谐。
赵光义虽然没有跟她们一起进餐,却也过来打了个招呼,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一个温和的叔叔。
特别是刚会喊爹的赵元佐,迎来了他长久的温柔注视。
这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传承
午后,宋氏带着四姐她们离开,赵光义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去。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陈从信和陈平,这也是他现在最信任的一文一武。即便是造反,他们两个也会跟他一直走下去。
守在门口的郭山也早跟他休戚与共,内侍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让他不可能背叛自己。
“府内侍卫都接下来了吗?”
陈平躬身道:“宫中禁卫离开了。”
赵光义平静道:“我要对付二哥儿的事已经泄露了,府内护卫要重新梳理一遍,还有内侍,怕是眼线不少。”
陈平的脸白了一下,要对付皇子,赵光义或许没事,他跟皇帝可没有血缘……“陛下怎么说?”
赵光义在他面前自然要有信心,安抚道:“事情过去了,我不对二哥儿动手,就什么事也没有。还有,我这病死不了……”
不得不说,赵光义被不知情的赵匡胤给欺骗了过去。
氯化钾中毒,虽然因为他开始身体强壮短时间死不了,却绝对好不了。
不说因为心脏负荷太大,他什么也做不了,就是走路都觉得累得慌。
由此引发的肾衰竭,已经预兆了赵光义的必死之路。
五分,是他能撑多久。
可这个时候,不管是赵光义,还是陈从信和陈平,都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只要不死,就有机会。
听到赵光义说不会死,陈从信和陈平都笑了起来,他们的荣辱系于赵光义一身。
他好,就大家都好,他死,他们两人就只能跟着没落。
甚至陈平和陈从信都已经做好了以身报主的想法,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
但是,哪怕有这个准备,现在不用死了,自然开心。
赵光义又道:“事情暴露出来,自然有破绽,我思来想去,破绽怕是在熊槐身上。陈平,你去吧熊槐找来……”
“喏。”
陈平带着一队护卫来到了熊槐家里,正遇上了刚被从宫中放回来的熊槐。
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熊槐,知道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但他根本不敢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现在最多死他一个,要是他闹出动静来,全家人怕是都不能幸免。
他听天由命地被带到了中书令府,见到了赵光义。
他事无隐瞒,将自己被召到拱辰门处被审问,皇子赵德昭见他,给了他两张药方,今日未得赵匡胤召见,然后被放出宫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这种风浪中,根本无法保持立场,只能随波逐流。
“这是那个……二哥儿给你开的药方?可有效果?”
“微臣本就是太医,这个药方中正平和,原本就是缓和心疾的药物,只是为何要吃猪胰脏,臣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他当然弄不明白,因为这本来就是赵德昭故弄玄虚。
在后世,二十世纪的时候才从猪胰脏中发现了胰岛素,不过这需要直接从新鲜的胰脏中分离。
煮食吃猪胰脏,物质已经被破坏,而且胰岛素主要针对血液注射,吃进肚子里,依旧是一点效果没有。
而且,赵德昭的这个药方只是混淆视听,真正的目的是壮阳药方。
肾衰竭会导致少尿,甚至尿不出来,影响人的兴欲。
熊槐症状轻,这个壮阳药方自然会有些作用。
可是赵光义的症状重,如果敢用这个药方,那就是饮鸩止渴。
且不说肾衰竭的人再刺激肾脏的危害,光是促进血液循环这一点,心脏的负荷就受不了。
赵德昭的目的也不是这个药方让赵光义用,这个药方也只是个引子。
引出赵光义的心思……
只要是壮阳药,哪怕是别的药方,效果也是一样的。
对普通人有益的壮阳药,对赵光义就是毒药。
而他现在知道了自己不会死,自然会心宽了许多,只要他尝试了,就是不归路。
看到壮阳药的药方,赵光义的心中一动,让陈从信去抄写一份。
因为自己不会死,他对熊槐也没有了杀意。“你回去吧,什么都不要说,若有半点流言传出来,即使我能容你,陛下也不能容你。”
“微臣必定守口如瓶。”
熊槐不清楚这里面的变化,但是出了中书令府,也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可是若让他辞官回家,他又决计不肯。
如今危机已经过去,辞官就是不安定因素,怕小命不保。
更主要的是,如今还是乱世,家乡淮北土匪为患,没有身上这个太医的官职,回到家乡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想要安宁,必须要在身上披一层皮。
赵德昭这边,中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没事了。
他看重的俞皓被直接从开封府工曹,调任工部将作监任左外校。
这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主管外朝城门、省、寺、台、监、楼,阁建造。
因为赵德昭的看重,原本是南唐人的俞皓,成为了一个大权在握的朝廷正官。
在后世,这个职位就相当于建设部的一个司长,专门管盖房子的。
赵匡胤午饭的时候接见了赵德昭,父子俩一起吃了午饭,相谈甚欢。
可是赵德昭绝对不相信赵匡胤说的,赵光义已经释怀的说法,赵光义的格局,比他要小的多了。
而心眼,更是小的多了。
从宫中出来,吴少监就追了出来。“二哥儿,陛下吩咐,不要到处乱窜,即使出门,也最好带足随从。”
赵德昭对他笑了笑,回头望向了紫宸殿。赵匡胤虽然不认为赵光义会狗急跳墙,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防范了。
只要他心中又了防范,赵光义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如此,他也可以放心去襄阳了。
“吴少监放心,我今日哪里也不去,一会儿接了陈抟道长,就在东宫。”
吴少监示好地跟他笑了笑,转身回去。
佟亮走了过来,低声道:“二哥儿,中书令府果然将熊槐找去了。”
“熊槐出来了没有。”
“孟侍正着人问了,中书令府抄了药方,放他出来了。”
“如此甚好。你带两个人去找俞皓,我要先见见他。”
“还是先回府,臣再去找俞皓。”
赵德昭回到了东宫,不一会儿,陈抟就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东宫。
他显然也不习惯待在宫里,见东宫如今人少,侍卫也都在外围,非常开心。“东宫虽然不如御花园清幽,却越发清净,老道可以睡个好觉了。”
“如今东宫没有女眷,道长可以随意自处。待明日我与诸位大臣与官家告行,即可前往襄阳。”
“好说,好说……”
陈抟现在对赵德昭好奇的很,更想早点看到赵德昭说的那种真理教义。
将他安顿在中院的西厢与自己同处,他就留在房中继续研究《长生练气诀》。
赵德昭来到了前殿,接见了已经接到圣旨的俞皓。
如今的天下,宋朝平实,南唐奢华。
中原百战之地,而南唐虽然前几年被宋朝夺去了江淮,却数十年未曾大战。
加上南唐占领江南,地方富裕,所以从上到下都崇尚奢华。
赵德昭原本俞皓曾经有秀才功名,会是那种文士打扮,可是见到其人,却发觉他一身短打,双手厚茧,若不是面目清秀,跟普通工匠无甚差别。
“见过皇子。”
“俞左校无需大礼……”赵德昭上前扶着俞皓的手臂,让他直起身来笑道:“今日得俞左校,我如虎添翼。”
俞皓有些不自在,又要行礼。“臣自觉除一身木匠活,并无大用,皇子如此抬举,臣不胜惶恐。”
“俞左校在钱塘建烟雨楼,来宋三载,已督建三楼一阁,实乃干才。我不重虚名,不重儒士,独重俞左校这种能干实事之人。请……”
俞皓有些不明白赵德昭为何对他如此重视,前几日就听说皇子找了府尹要他,但府尹一直未答应。
今日官家更是直接下旨,将他这开封府六品工曹,提拔到工部从四品左校。
战战兢兢的在殿内坐下,他就抱拳道:“皇子……”
赵德昭在上手温和笑道:“今后我们同朝为官,叫我留守也好,节度使也罢,这皇子之称,切勿再叫。”
俞皓又改口道:“留守,属下只会建造亭台楼榭,这汉京府初立,一切要从头开始,真有属下尽力之处?”
赵德昭笑道:“正因为汉京府初立,这城廓规划,建设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从头开始。开封府要建楼阁再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参与一个城市的规划和建设有成就吗?
汉京府今后将成为三京之一,在如今的规划上,要扩大城池,更要建设汉京宫阙,今后只怕俞左校会忙不过来……”
俞皓有着工科生的不善交际,闻言大喜,有些迫切问道:“留守可是说,这汉京府的亭台楼榭,宫阙的规划,都要交给属下?”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是。”
第七十八章 送行
二月初九,在前往汉京府的数十大臣离开四日之后,赵德昭携沈义伦,俞皓等人,前往汉京。
朝廷送仪是二月初五,今日赵德昭再出发,就没有送行的仪程。
不过今日出发依旧是浩浩荡荡,赵匡胤恐怕是怕赵光义在赵德昭行程中下手,让韩重赟派了三千禁军随行,并且全部是骑兵。
除了少数几辆为文臣和家眷准备的辇车,可以说是轻车简从。
而从开封府到襄阳,虽然有一千里,却都是大宋的核心区域。
沿途处处都有驻军,像赵德昭的老丈人陈思让,担任护**节度使,就驻扎在许州(许昌)。
为了赵德昭的安全,赵匡胤也算布置周全。
赵德昭就藩,朝廷大臣这次也几乎是一个不拉,全部来送行。
二月初五日已经送了程仪,这次只需要人来就可以了。
赵匡胤在宣德门送行,丞相赵普率领文臣在大梁门送行,而武将们大多在城西十里的西湖驿送行。
如今虽然礼教败坏,可即便是乱世,也自有一套制度。
“留守前往汉京,山高水远,老臣愿雄鹰展翅,振兴我大宋。”
赵德昭跳下马来,扶住了这个宋初名臣的手臂。“德昭不过是想躲几年清闲,丞相身负重任,劳苦功高,德昭在此拜谢。”
“不敢当……”赵普握住赵德昭的手臂,笑道:“陛下也跟老臣闲叙了一二,老臣就在开封府等留守的好消息了。”
赵普的确是有能力之人,前几年因为反对赵光义专权,还被贬谛出京过。
如今赵光义病重,大权又逐渐被赵匡胤收回,朝廷变成了一个中心,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对这个文韬武略都不错的皇子,赵普如今格外重视。
赵德昭对他也很重视,宋初的名臣里面,他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而且跟大部分违法乱纪,贪腐的大臣相比,他的操守也是值得竖个大拇指。
“德昭此去,定当为我大宋打造利器,让丞相与诸位大臣,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华夏收回燕云十六州。”
这句话就说的有些大了,辽朝比宋朝先成立了几十年,并且扼守北境要地,兵强马壮。
如今的宋朝,在辽朝面前还是个弟弟,几乎没有大臣相信,宋朝能跟辽朝相比。
闻听赵德昭这样说,不管信不信,都躬身拜道:“愿候佳音。”
赵普知道更多,触动也更深,立即红了眼眶。“若能看到这一日,老臣死而无憾。”
他祖籍就是幽州蕲县,燕云十六州被石敬瑭割让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
对北伐,他比任何人都期待。
赵德昭笑了笑,低声道:“最迟两年,德昭会让丞相看到希望。”
与文臣告别,双方相互三拜,赵德昭才牵马走出了瓮城,翻身上马。
在他的身后,一众文臣久久躬身不起。
出了大梁门,身后的车队才跟了上来。“二哥儿,快劝劝四姐儿她们,我被哭的头都大了。”
赵廷美从宫中出发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赵德昭的身边,对赵德昭能去就藩,羡慕不已。
今年才十九岁的他,还是一个一心想要高飞的少年。
不过如今他也结了婚,还被赵匡胤委以重任,想跑出去玩,是不可能的。
马车里,四姐她们几个一个个哭哭啼啼,从小到大,她们都是赵德昭带大,这一次要分开,她们都不舍得。
赵德昭安慰了好一会儿,承诺了等襄阳那边安顿好,就接她们去玩,才让她和五姐停住了哭泣。
可是四哥赵德芳,六姐就安抚不好了,特别是六姐,知道以后见不到二哥,哭的撕心裂肺。
西湖驿这边,武将的数量要少了许多。
如今武将大部分驻守外敌,后蜀和南方也还有大军剿匪,开封府这边的武将并不多。
以韩重赟为首的诸位禁军将领已经准备好了酒水,等着赵德昭的抵达。
赵德昭跳下马来,五指并握,行了一个后世的军礼。
除了韩重赟少数几人以这样的军礼回敬,其他将领都是右手握拳,重击左胸回礼。
锦衣卫建立也有三个多月,锦衣卫的军礼赵德昭采用的后世军礼与现代军礼结合。
上级对下级是举手礼,下属对对上级是击胸礼。
除此之外,没有单膝跪拜之礼,只有在礼仪,祭祀场合,才有跪拜礼。
这套简洁明了,却又有气势的标准随着《步兵操典》的流传,也逐渐流传开来。
最少在开封府,禁军这边也逐渐学会了这套军礼。
双方礼毕,韩重赟笑着端起了面前的酒碗。“节度使就藩汉京,臣职责在身,不能远送,再次恭送节度使一路顺风。”
赵德昭端起了酒碗,一看里面是米酒而不是白酒,心头暗松一口气。
这大青碗一晚足有一斤多酒,要是白酒,他就要醉了。
“都指挥使与诸位将军驻守京城,今后父皇的安危,就托付诸位将军。德昭水酒三杯,敬诸位将军。”
连喝三碗米酒,还没醉,肚子却胀了起来。赵德昭将碗在地上砸碎,高声喊道:“前路漫长,德昭不敢懈怠。待来日归来,与诸将军痛饮。”
韩重赟也高声道:“待节度使归来,吾愿为前锋,为大宋扫平天下。”
众将击胸齐呼:“但愿来日为将,助大宋扫平天下。”
赵德昭翻身上马,韩重赟立即单膝跪拜:“祝节度使一路顺风。”
韩重赟这个官职最高之人都跪下了,其他将领不管愿不愿意,都单膝跪拜道:“祝节度使一路顺风。”
在他们的身后,四个大汉击打起了四面大鼓,在鼓声中,赵德昭摆了摆手,与众将告别。
赵廷美依旧还在相送,远离了西湖驿,才撇嘴说道:“说起来韩重赟这个禁军都指挥使比你还要高两级,如今却对你拍马屁,还跪拜于你,回头肯定会遭弹劾。”
赵德昭回头笑道:“四叔是不忿他没有跟你跪拜过吧?”
赵廷美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赵德昭又道:“四叔,侄儿有一句话想与你说。”
“且说。”
“我赵宋国祚未稳,你我自当同心协力,为赵宋肃清外敌。切不可因小失大,中了他人挑拨,伤了我们叔侄感情。”
赵廷美道:“谁敢!谁要是挑拨,要问我的刀利否!”
赵德昭又问:“那四叔可否想过,今后就藩何地?”
赵廷美有些傻眼了。“未曾想过。”
赵德昭道:“侄儿倒是想过。”
“何地?”
赵德昭道:“北汉与辽朝勾结,占据晋阳。待来日覆灭北汉,以晋阳为四叔封地,册封四叔为晋王可满意?”
赵廷美这一下明白了过来,翻身下马,抱拳道:“河中富足,若能以河中为封,我为赵宋守北疆。”
赵德昭哈哈笑道:“如今我赵宋虽然还未涉足幽云十六州,也还未攻下河中,不过这两地,绝不是我赵宋的北疆。四叔,这个世界很大,大的超乎你想象……”
不再管他,赵德昭也翻身下马,走向了马车。
马车里,几个小家伙没哭了,但这个时候,都可怜巴巴地望着赵德昭。
“二哥答应你们,最多两年,就接你们去汉京。等你们婚嫁了,再送你们回来。”
四姐大羞。“二哥故意逗我们笑,其心可诛。”
赵德昭哈哈笑道:“这辈子二哥定当照顾好你们,让你嫁愿嫁之人,替你们遮风挡雨。回吧……”
此话一说,六姐又哇哇哭了起来。“二哥,我要跟你一起……”
这当然不可能,不说襄阳那边还比较乱,就是赵匡胤也舍不得她们都不在身边。
劝说了许久,她们的马车才调了头,在赵廷美的护送下回去。
这个时候,就连四哥赵德芳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个后世演义中的八贤王,现在不过是个七岁多的孩子。
看着马车走出了一段距离,赵德昭才翻身上马,向上举起了右手。
他右手握拳,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手指。立刻,号角声响起,三千多人的马队,车队立刻整阵。
一声号角声响起,立刻此起彼伏,连绵数里。
这号角声不仅是行军的号令,不同的声音也代表了不同的速度。
赵德昭伸出了六的手势,这就代表了他们每个时辰要行军六十里。
他们全部是骑兵,只有十几辆马车,一个小时十五公里的速度,是比较正常的行军速度。
再快,一些马都受不了长途跋涉。
不需要来回号令,行军途中,号角就是传令。不管是较快速度,降低速度,还是遇到意外,都有不同的声音表达。
赵德昭一直处于中间的位置,不冒头,也不落后,跟着大军,向西南方向行军。
而在开封府,得知赵德昭出行的盛况,赵光义的心中犹如刀割一般,这万般荣耀,似乎与他无关。
“药方都检查了吗?”
“拿到好几个药铺都问了大夫,也配了药给人试了,效果的确很好。”陈从信犹豫了一下劝道:“中书令,你如今身体虚不受补,还是要慎重为妙。”
赵光义却不能忍了。“我已经快半年不曾房事,难道要一直当个活死人吗?”
第七十九章 襄阳
襄阳城南,岘山。
已经抵达这里几个月的刘小丝毫没有被抛弃的怨念,相反,在这片天地,他找到了更大的存在意义。
一开始,他来襄阳之后,主要精力放在修葺节度使府上面。
朝廷直接拨钱,襄阳刺史蔡令性不敢怠慢,可是这里的节度使府原本是慕容延钊的大本营,他当初到襄阳为节度使,这里的节度使府就是新修的。
慕容延钊去世之后,这里并没有派驻新的节度使,慕容家族的人,也没有被强制迁出。
也就是说,慕容家族在接到圣旨,要迁出节度使府的时候,这里本就被他们家族营造的富丽堂皇。
除了重换门楣,符合皇子的身份,这座节度使府根本没有需要修葺的地方。
后来,慕容家族的青年族人都进了新军,对赵德昭这个直系上司兼世交,慕容家族更是巴结,主动将这里重新整修了一番。
即便是刘小再挑剔,也对这座府衙挑不出半点不好。
所以,他的精力就转到了赵德昭交待他的任务上面来:烧制水泥。
地方是赵德昭指点的,赵德昭告诉他,在襄阳城南的岘山边,有两座矮山,都是石灰岩。
他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督造几座回转窑,烧制石头,然后研磨成灰。
除了烧石头,还要在附近寻找石英矿,页岩矿。
刘小不知道什么是水泥,但是他只知道,完全按照二哥儿的吩咐做就好了。
他将几个徒弟都分派了出去,一个负责石英矿,一个负责烧磨石头,一个负责为工匠督建住所,一个负责督买木料,还有一个负责与南阳之间的铁料,煤炭交易。
而他自己,将从龙州(江油)运抵的硝石矿牢牢地督管了起来。
眼见到了二月,二哥儿马上就要抵达,这几日他就亲自督促,不让二哥儿觉得他是废物。
他这一督促,数万服役的襄阳民众就开始吃尽苦头,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皇子要来,有幸能见到皇子,也让所有人激动无比。
刘小这些日子已经转遍了襄阳城,对这块风水宝地也是惊叹不已。
襄阳三面环山,三面环水,除了西,南两个方向有几条山隘可以通行,其他方向根本没有通道。
就以他所在的城南来说,东侧是汉水,西侧是岘山,只有一条不宽的道路通到南方的宜城,荆州。
只需要一段不长的城墙,就能建成一座险关,保护襄阳的安全。
而在这个环山绕水的区域内,还有良田数万亩,足以养活数万人。
难怪这里能成为天下第一坚城,的确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向南,就是鱼米之乡的汉江平原,当初就是攻克了这里的南平,后周朝才不怕缺粮,四处征战。
这里一半水田,一半旱地,供应了大宋一半的大米。
而在汉水北侧,就是群山环绕的南阳平原,数万里的肥沃土地,供应了大宋一半的麦子。
这两个地方加起来,产粮超过了大宋的一半。
真是风水宝地啊!
朝廷的政令早已经传到了襄阳,襄阳的山南东道没有撤,只是将州改为了汉京府,一下子变成了三京之一。
消息传来,除了原襄阳刺史蔡令性有些失落,所有人激动万分。
特别是襄阳的大户人家,一个个将家财拿出来,准备购买房屋。
谁都知道,襄阳变成了汉京,这房子都要涨了……
即便没钱买新房子,今后这里越发繁华,房价也能上涨。
不过,襄阳本地的官方交易,已经直接被叫停,就连刺史蔡令性,如今也不能批准交易。
现在只等二哥儿到来,就风风火火开干,这天下,以后终究是属于二哥儿的。
他刘小,也能像孟宽一样,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烧窑的现场,数千服役的百姓用大锤捶打着大石块。
这些石块又被送进窑洞焚烧,再敲打成小石块。
继续焚烧后,丢进石磨磨成粉末,如今已经磨了小山大小的一堆,每个人就像小山上的蚂蚁。
北风吹来,掀起了一阵飞灰,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看不清鼻眼。
刘小却丝毫不嫌弃,这么多的石头灰,二哥儿应该会满意吧!
“殿头,蔡大人着人来传,南阳知府报,王溥大人等人,已经登上了白河的船,明日一早就能抵达。”
“二哥儿呢?”
“两位夫人先行启程,二哥儿还要在开封府办推堪文书,迟几日上路。”
刘小揣测了一下,女眷们行的慢,二哥儿骑马来,肯定行的快,就是迟一些,也迟不了几日。
“吩咐下去,明日开始,就开始采买菜蔬,要多采买一点菜干。慕容家不是说在大洪山温泉那里有种鲜菜,明日开始,就让他们开始送。蔡刺史那边可有异常?”
“并无,他本是老成持重之人,如今年纪又大了,并无多少怨言。”
刘小想了想,说道:“去备车,我还是要先跟他聊聊……”
上了车,刘小才想起来问道:“那裴大姐,是跟二哥儿一起过来,还是跟二位夫人一起过来?”
“跟夫人一起过来的。”
刘小叹道:“希望路上不要出岔子……”
从岘山往北七里,就到了襄阳南城门。
襄阳城始建于春秋早期,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成为春秋战国期间楚国北进、东扩、西拓时楚王师出入的聚散地。
后来逐渐从一处有相当基础设施和舟楫粮秣之备的军事要塞,逐步发展成为有相当规模和戍卒守卫的城邑。
这座城池北邻汉水,东南西有全国最宽的护城河,平均宽度近两百米。
内城东西宽三里,南北长三里有余,以纪念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的昭明台为中心。
四座城门的主路将内城分成四片,刺史府在昭明台北东侧,而节度使府位于北西侧。
襄阳城墙原本只有六米,东晋时期刺史朱序镇守襄阳,前秦苻坚派苻丕攻打襄阳,朱序兵力不足,其母亲率领城中女眷在西北被毁城墙处,又筑成一座八米五高的城墙。
这段城墙也被称作夫人城,至此以后,襄阳城墙就高达八米五。
襄阳古城总长为九里,城垣上设置垛堞4000多个,三座瓮城,城墙内侧夯土筑基,外侧墙体厚达一米五,底宽十米到十五米,城墙上方也宽达五米。
城墙上可行车,可骑马,加上最宽护城河,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坚城。
住在这样的城郭里面,刘小来了之后,心里就有一种安稳感。
开封府建在平原,短短数十年,换了四个朝代,被攻破了多次,在那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马车来到了高大的昭明台前,这座昭明台台基四十五尺高,上面还有一座魏晋风格三层楼阁,整个建筑高达十一丈高,也就是三十四米高。
马车穿过了昭明台下的门洞,一条笔直的大街直通北门,在大街的右侧,就是刺史府。
刘小身为内侍,虽然不属于朝廷大臣,但他是皇子近侍,如今皇子又任汉京留守,山南东道节度使,来到刺史府,根本不用通传,就被门房迎了进去。
蔡令性接到衙役通告,连忙迎了出来,并且一直迎到了台阶下。
“殿头赶的可巧,今日有百姓捉了四只野雉于集市售卖,老朽买了下来以饱口腹之欲,让媳妇烧制,不如晌午就在刺史府吃……”
这个媳妇可不是蔡令性媳妇,如今这个时代,称呼自己的媳妇是贱内,媳妇指的是儿媳妇。
就好比儿媳妇称呼婆婆不是婆婆,而是大姐姐,祖母那个级别才是婆婆。
刘小本就是来慰藉蔡令性的,作揖笑道:“如此可好,也省了咱家回去折腾。”
蔡令性今年已经快六十,年纪大了,就以求稳为主。
所以,赵匡胤一开始就没有看中他,认为他只会拖赵德昭的后腿,如今襄阳变成汉京,级别更高,就派了王溥来协助赵德昭。
蔡令性在这次的盛宴中不仅没有分到好处,反而要给人腾位置,自然不会好受。
不过赵匡胤也没有亏待他,将他调回朝中,提了级别,只是要享清福了。
刘小提前到来,除了完成赵德昭的嘱托,也要替他防范所有的风险。
他要看紧蔡令性,不能让他趁着二哥儿没来,故意挖坑。
不过他是有些想多了,内臣和外朝大臣境界不同,可不都是争权夺利之辈。
蔡令性现在只想平稳过渡,没有太多其他想法。
与此同时,南阳到襄阳的白河上,王氏正跟很是不满地王溥解释:“爹爹勿恼,非是官人更看重裴氏,实在是她携带的书卷,重要无比。”
从开封府出发,袁不让一行就对裴格安格外重视,不过在路上走,都是车驾,显不出来。
但是从南阳到襄阳,转为走水路,只有两条大船,其中一条分给了裴格安,就让王溥和其他大臣不满了。
但是袁不让态度坚决,坚持要让裴氏和那些箱子上大船,其他人也不好因为一条船争。
上了船,王溥就质问起了王氏。
王氏原本对裴格安不满,可是跟她一起抄录了那些书之后,知道这里面有一些还是她写的,对裴氏就有些望而生畏了。
加上裴格安制造出了香皂,洗发液,卫生纸,内衣,这些东西也收买了王氏和陈氏。
如今东宫的后院,都对裴格安忌惮中带着亲近。
第八十章 继承人
“你说二哥儿非是为女色所迷,而是为其才?”王溥一脸不信。“她是何等出身,有甚才华?”
王氏一脸为难,只是说道:“爹爹请勿再问,其乃天大秘密。不过爹爹这次陪官人一同到襄阳,官人应会跟爹爹告知。”
王溥知道这个女儿自小就有正气,经过他多年培养,大家风范,实乃一家主母,一国之母之典范。
她既然说不能说,王溥就信了,也不再问,却也更疑惑了。
究竟是为何原因,女儿能对一个小女孩如此信服呢?
其夫人却忍不住了,问道:“二哥儿待你可好?”
王氏点了点头。“甚好,也甚尊重。”
“那为何待个十岁女童,还要越过你和陈氏?”
王氏听裴格安分析过以后,轻声道:“裴氏跟官人关系与我和陈氏不同,她不会嫁给官人,也不会在后院相夫教子……”
王母讶然道:“天下岂有如此道理,不相夫教子,难道她还要去做官吗?”
这本是一句笑话,却见王氏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要去做官的。”
这句话,登时让王母目瞪口呆,而王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半晌他才问道:“三姐,有些事你不说,为父也不问,不过有些话能说的,你就跟我说。这裴氏可是有无与伦比之才?”
无与伦比,这个词用的很慎重。王氏想了想道:“是!”
王溥深吸一口气又说:“既然她不可取代,二哥儿如此重视她也可以理解。那她的才华与你从小所学应不相同,可是经国谋略?”
王氏摇了摇头道:“非也,乃奇技淫巧之学。镔铁刀,府内的香皂,洗发液,卫生纸,都是裴氏所为。”
“除此之外,她还懂什么?”
王氏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还有好奇的弟弟,闭口不言。
王母有些不悦,可是看到丈夫的眼神,拉着儿子走向了舱外。“哼,我还不肖听得。”
见母亲与弟弟出去,王氏才压低了声音道:“女儿所知也不甚多,只知道府内有各种毒药,治病的药粉,裴氏也曾跟女儿说,她还懂很多,包括能让大宋扫平天下的武器。
女儿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官家与官人都对她信任,自然有其道理。故此,女儿既然帮不上忙,就不插手,帮官人管好后院这些事就好了。”
王溥心中大惊,看女儿一脸正容,也不像说假话,总觉得有些环节还没捋清。
去年刚教赵德昭的时候,他就察觉这个女婿不简单,有意在文臣中帮他宣扬。
经过几个月的接触之后,他发觉这个女婿不是不简单,完全是个妖孽,称得上是满腹经纶。
对历史的认识,这个女婿在许多地方比自己还要强。
他觉得疑惑,甚至是矛盾,不过,这也坚定了他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
赵德昭如今在文臣之中名声很好,就连他斩杀王三铁,也被王溥打造成了替民除害的正义之举。
赵德昭上课时候的笔记传遍了京城,每一篇笔记都能被王溥用各种手段宣传成才华卓绝。
内容卓绝不卓绝可能会有分歧,但是赵德昭的书法绝对是人人吹捧。
这一切,都是王溥的手段。
在后周的柴荣时期,王溥就是丞相,他在文臣之中的地位,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这样一个人替赵德昭扬名,赵德昭想不出名都难。
在东宫,他也是最早接受东宫变化的大臣,那洗澡的香皂,洗头发的皂角露,甚至柔软的擦屁股纸,他都是最早用上的。
原本,他以为这是赵德昭的身后一个秘密团队,或者就是赵匡胤的扶持。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这原来都只是一个九岁的女孩所为。
一时之间,他也有些迷茫,觉得自己的年龄都活到狗身上了,更对这件事有一种超出想象的不现实感觉。
“为父需要好好想想……”
从南阳到襄阳,南阳刺史为了迎送这批朝廷官员,搜集了市面上所有的船只。
不过这里本就是内河,船只并不多,还大多是货船。
只有两艘大一点的客船,一艘被安排运送东宫的书籍,另一艘被安排运送了几位官员家眷。
王溥高风亮节,只要了一艘小船,自己一家人住在上面清净。
可是人人对东宫一个小侍女,而不是两位夫人之一住大船,还是有很多想法。
王氏跟父亲一艘船,没有说什么,而陈氏更是怯懦,竟然愿意将自己的小船缀于这艘大船之后随行。
官员们看不懂,闲话也不少,陈氏却什么也不理,上了船就待在船舱里,不再露面。
实际上,她一上船就病倒了。
途径许州,她原本以为会受到父亲的接待,可是父亲除了那日迎接大臣露了一面,就再也不曾露面。
不要说派人来与她联系,就连话都没有跟她说一句。
还是继母姚氏惦记着她,让人给她送来了几匹布,一盒南阳独山玉,打发了她。
这让陈氏内心凄落,为生在这个家感到痛苦万分。特别是看到王氏一家和和美美,更是让她感觉被世界抛弃。
玎珰,玲珑知道自家小姐因为什么而病,小意伺候,耐心慰藉。
她们被买来的时候,是陈氏跟赵德昭订婚的时候,当时陈氏刚出孝。
没有见过主母,只见到陈氏跟着哥嫂生活,陈氏一家三兄弟,包括陈氏的叔叔,提到这个陈氏当家人都是义愤填膺。
一个人,为了修佛,连家人都不理,让陈氏满门对他都不满。
若不是跟官家结亲,官家要求他必须回来送亲,他怕是连女儿出嫁都不管。
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船行不久,陈氏就满面苍白,胸闷欲呕,压抑了一阵,就再也忍耐不住,吐的天昏地暗。
船上随行的内侍立即呼叫太医,不一会儿,一艘小船就载着太医上了船。
这一检查,陈氏不仅是因为行船晕船,还因为有了身孕。
消息传开,岸上护送的禁军就立即燃放鞭炮庆祝,与此同时,立即派人回去通知赵德昭。
陈氏被接到了大船上休息,裴格安看着本身还是个小女孩的陈氏,对她这么快怀孕,也是惊奇不已。
这个混蛋,枪法这么准!
消息传到了王氏这里,她们一家却没有那么开心了。
王氏本就不开心,偏偏王母的眼睛还一直盯她的肚子,让她郁闷不已。
“那陈氏虽然年纪比你大,却没有你身体好,她都怀上了,你不应该没怀上啊。”
“娘亲,这种事能比吗?女儿也想早点怀上的啊。”
“可有呕吐之想?”
王氏摇了摇头道:“不过女儿这个月月事还没来,也不知是不是……”
王母立即大喜,大声叫道:“官人,官人,快让传令兵传唤太医,让他也过来给三姐儿瞧瞧。”
不一会儿,太医就被传唤了过来,这一检查,王氏竟然也有了身孕,只是她身体好,没有什么强烈反应。
王氏一家大喜,立即又安排了禁军放鞭,前去通知赵德昭。
大船上,裴格安原本就在腹诽,得到消息,登时不爽了。
她年纪太小,现在连正常房事都不行,更别说要孩子了。
可是这个混蛋,竟然把两个女人都搞怀孕了。
陈氏和王氏都怀上了,眼前就有人美花娇的玎珰,玲珑,王氏那边还有双胞胎的谨言,慎行,这个混蛋又要享尽艳福了。
可惜的是,没有那种让他暂时扬萎,以后再扬威的药,否则一定给他来点。
她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赵德昭他们虽然比大部队晚了四天出发,可是速度却没有差多少。
中原地带,百战之地,虽然连年征战,但是大路却比其他地方修的都好。
王溥他们还不是全都是马车,马也不够,拖拖拉拉,一天走六十里不到一百里。
赵德昭他们出发的时候,大军还没有到南阳。
而他们三千多人一个时辰六十里,一日行进四五个时辰,他们到许州的时候,大军才上船。
这边上船了,赵德昭他们又从许州出发,不要一天的时间就能抵达南阳。
这边报信的士兵,在方城就遇到了匀速行军的赵德昭一行。
得知自己的两位夫人都怀孕了,赵德昭也是志满意得,心花怒放。
在原本的历史中,长子赵惟正,次子赵惟吉就是966年出生的。
他们因为年纪小,没有受到赵光义的清算,到了南宋理宗那一代,皇位就回到了赵惟吉的后代手中。
“传令下去,快马加鞭。后日我们要与大军一同抵达襄阳。”
号角呜呜地吹响了起来,听到要加速,有士兵还担心马匹受不了。
宋朝一共只有十四万匹马,各路大军征战,运输,分配下来,马匹到处都缺。
禁军这里的人员挑选非常严格,但是马匹就不同了。不管是辽东马,河套马,河中骡子,只要有用就没法挑剔。
所以,哪怕全员骑兵,一天行进三百里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赵德昭要求后日抵达襄阳,等于用三天行军一千里,就有些勉强,去了之后,怕有一半的马都要休息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听到两个夫人都有了身孕,登时没有人反对。
对一个朝代来说,皇室有了继承人,要比打一个大胜仗更能鼓舞士气。
第八十一章 人才缺乏
策马奔腾,一匹马追了上来。
赵德昭回头一看,是来自唐州(后世唐河县)的指挥使周通。
赵德昭回过头来。“指挥使可是有事?”
周通在马上抱拳道:“留守,臣来自唐州,知晓南方邓河有处木桥,可单人匹马过河。过了邓河,一路可直接到唐州,从唐州过唐河。唐州到襄阳有运粮驿道,可直达唐河,白河交汇的两河口。如此以来,不走南阳,可节省百里行程。”
这个时代的行路,最难的就是过河,随便一个小河,就能阻断行程,绕路数十里。
所以一般情况下,即便是绕路,也要走有桥的地方。
赵德昭问道:“既然有如此直路,地图上为何没有标注?”
“从方城向南的邓河,木桥狭窄不能过车,过河船只又不够。”
赵德昭明白了过来,立即勒马调头,走向了坐车的沈义伦。
沈义伦也已经知道了赵德昭两位夫人都有了身孕,见到赵德昭过来,就抱拳恭喜。“留守如今两位夫人双双怀孕,皇室有了三代,此不仅是留守之喜,更是天下之喜。”
赵德昭道:“正因如此,我欲从此地直插向南,不走南阳。此向南,过邓河不能过车,所以欲与转运使在此分开。转运使携文臣与家眷走南阳官道,我分给转运使一百兵马护送。”
沈义伦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此也好,两全其美。如此赶路,老朽受得,贱内也有些受不住了。”
赵德昭望向马车里探头微笑的沈夫人歉意抱拳:“快马加鞭,苦了娘子,今日分道,娘子一行也可慢行,四五日再到襄阳也不晚。”
娘子可称呼自己老婆,但是这个时候,更多称呼别人的老婆。
同事之间称呼老婆就是贱内,称呼别人老婆就是尊阃。但赵德昭年龄差了几十岁,称呼沈义伦的老婆娘子更贴切。
沈夫人姓阎,一生无子,但是夫妻恩爱。过了四十之后,阎氏主动为沈义伦纳妾田氏。
田氏为沈义伦生下一子,起名沈继宗,不过依旧养在阎氏身前。
沈继宗过年了九岁,已经是个小大人,这个时候就被护卫抱着,在马上骑行。
阎氏身边坐着不到三十岁的田氏,低眉顺眼,一看就是小家农户出身。
阎夫人也五十多了,跟赵德昭之间不用在乎男女之别。她笑着说道:“留守不用顾念老奴,如今襄阳满城官员都在候着留守,切不可因老奴误了朝廷大事。”
赵德昭点了点头,与沈义伦告辞,临走之时还捏了一把坐在护卫怀里的沈继宗的小脸。“早日学会骑马,待过了十二岁,就就进锦衣卫学习,以后当我大宋的大将军。”
赵德昭对沈继宗也有一些了解,这个小家伙今后也当了转运使,是员猛将。
而且他们一家子都长的好,他的儿子娶了郡主,他的女儿也嫁给了真宗。
沈贵妃活了八十三岁,在北宋的很长一段时期,都拥有不小的影响力。
兵分两路之后,全员骑兵,虽然缺了到南阳后的补给,但是周通安排了前锋去唐州先行准备。
人少吃一顿还能忍,马少了粮草,就跑不动了。
当天晚上,赵德昭一行就抵达唐州,他们没有进城,驻扎了离城五里的驿站。
唐州方面准备了粮草为军马喂食,也为他们准备了热水。
只是没有军营可以驻扎人马,大部分人马只能睡在辽田野地。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快马加鞭离开唐州,午后时分,就已经抵达了唐河,白河的交汇处两河口。
如今的两河口是一处粮驿,建有一片大仓库,还有一条木制的浮桥,将河口的几处连接了起来。
他们抵达的时候,恰好遇到王溥一行刚经过不久,后面的船还没有过完。
知道赵德昭抵达,连忙安排了船只让赵德昭与佟亮登船,而现在有了先行的禁军护送,周通他们这支三千人的禁军,就可以交接手续,修整之后回京。
唐河与白河在两河口相汇,距离襄阳汉江就只有四十多里,还是一路顺水。
“留守,夫人船只刚过去不到两里,我们乘小船,一刻钟就能追上。”
“不急,我也要歇歇。”
赵德昭坐在只能容纳七八人的小木船头,两腿都在不自觉地抖动。
什么都好,就是两腿之间和屁股,受大罪了。
佟亮更是不堪,一上船,就躺在了船舱里,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脸面,没有一点形象。
等追上了裴格安她们的船,他都起不来身,是被两个护卫抬上去的。
看到赵德昭上船,裴格安躲在二楼冷笑,让赵德昭暗自心惊。
这个女人生气了,日子不好过了啊。
她倒不会无理取闹,可是不折腾赵德昭一番,她心气不平。
赵德昭也只能见招拆招……
“见过二哥儿。”
“你做的不错。”赵德昭拍了拍徐永昌的肩膀,在衣箱的夹缝里上楼。
徐永昌暗喜,看到被两人搀扶的佟亮,连忙迎了上去。“殿头受苦了。”
佟亮都站不直了,还在吹牛。“马上不停,跑了两日半,上千里,咱家这次可是受大罪咯……”
玎珰迎了下来,玲珑在上层楼梯口,两人见了赵德昭就行礼。“见过皇子。”
赵德昭点了点头,急匆匆沿着楼梯上楼,二女刚准备提醒,他就一头撞到了二楼的木板,发出一声巨响。
“二哥小心,这船太小……”
“不碍事。”赵德昭揉了揉头,几步爬上楼梯,看到了坐在简易床边的陈氏。
陈氏年纪最大,但是命最苦,一直小心做人。
见了赵德昭就泪水盈盈。“官人辛苦了。”
赵德昭瞥了裴格安一眼,上前几步温柔地抓住了陈氏的手。“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再哭,对孩儿不好。”
陈氏连忙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妾身是开心的。”
赵德昭温柔道:“我在许州也听说了大人的事,如此父亲,不要也罢。嫁于我之前,你是陈家女,如今嫁给我,就是赵家妇。今后就不去想他陈家事,我们甜甜蜜蜜过日子。”
陈氏不顾裴格安这个外人和几个侍女在,就忍不住靠在了赵德昭的怀里,泣道:“是,今后妾身相夫教子,其他的都不再想。”
耐心安慰了这个小可怜一番,还有一个母老虎要安抚,裴格安可要比她难侍候多了。
这个女人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爸爸是反叛组织议员,哥哥是组织的突击队队长,才十八岁就敢跟黑老大合作,要绑赵德昭的票。
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落在了赵德昭的手里,又被征服了,这才跟了赵德昭。
跟了赵德昭之后,她有能力,有狠气,心狠手辣,自然很快出头。
在新加坡她越不过颜芳青去,就另辟蹊径,去了南美发展,最终成为了几个国家的经济太上皇。
一般的情情爱爱,吃醋什么的她不会,可要是让她不爽了,总要让赵德昭也不爽。
而她还很有分寸,这种报复又不会超越底线,也不会让赵德昭真的下不来台,甚至是恼火。
所以赵德昭想想就头疼……
陈氏迷迷糊糊睡下,赵德昭起身,走到了坐在栏杆上的裴格安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无聊了吗?”
“还好啊,还看了一场好戏。”
她的侍女抿嘴微笑,强忍着赶紧离开。
这条船不是运输船,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专门装比用的。上下两层,前后都有船撸,能让四个人同时摇橹,速度还不慢。
不过实用性很差,一楼就是客厅,有个小戏台,总共也就三米多宽,不到十米长。
二楼更小,宽度不到三米,只有七八米长。
陈氏占据了一头,另一头就是裴格安的床,都是临时用木板搭建起来,中间用帘子隔开。
陈氏有玎珰,玲珑侍候,裴格安有四个侍女,都是一直跟着她的。
至于内侍和护卫们,都住在一楼。
赵德昭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轻声道:“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特别是我,想要让自己更重要,无可取代,生儿育女就是一个基础条件。”
“别以为我还跟刚开始一样,我现在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也不少。放心好了,我不会破坏既定计划的。”
“但我知道你不开心……”
“行了,婆婆妈妈的。我现在只想着赶紧推行工业计划,现在有几百家工厂要开,谁顾得跟几个女人争风吃醋。”
“不可能几百家,先从要紧的来,慢慢推行,许多工厂,也先开办个实验室就够了。”
“为什么?”
赵德昭叹了口气:“缺少人才啊……”
工厂的开办,绝对不是建一座厂房,摆上机器就可以的。
现在识字人的数量不超过百分之五,宋朝现在地盘小,加上西川,目前也只有两千万人口。
也就是说,识字的人的数量,一百万都没有。
这一百万人,去掉年幼和年老的,再去掉志在官场的,打仗的,能找到一万人都非常艰难。
想要从农业社会直接进入工业社会,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他和裴格安现在也只能抓住一个方向发展,在这个过程中,再慢慢培养需要的人才。
夕阳西下的时候,船队终于进入了汉江,以蔡令性和刘小为首的襄阳官员,乘坐了几艘大船,迎接在了江口。
第八十二章 相互试探
船入汉江,江面就变的宽阔起来,入目的是遍布芦苇的鱼梁洲。
鱼梁洲的历史非常悠久,从北向南的唐白河与从西到东的汉江在这里汇集,泥沙在这里形成了漩涡,堆积之后,形成了鱼梁洲。
这个汉江最大的江心洲面积将近三十平方公里,上面只住了少许人,可以看到纯正的自然景色。
在夕阳的照射下,赵德昭忍不住想起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句。
就是这样的美。
这是一千年前的襄阳,现代的赵德昭的家乡。
对这个家乡,赵德昭虽然内心有牵挂,但是并未过于看重。
在明朝的时候,他活了一百多年,一次也没有到过。
因为当时的明朝,这里并不是一个重要的区域。
可是如今的宋朝只有这里最适合起步,所以他才会过来。
船行过鱼梁洲,就能看到巍峨的襄阳城墙耸立在江对岸,这里的江面上游窄处只有一里,下游转向南,最宽处超过一公里。
赵德昭站在阁楼的三层最前面,左侧是王溥,右侧是蔡令性。
这应该是一艘花舫,少了一些庄重,多了一些脂粉气,不过装饰的倒很漂亮。
蔡令性指着北门的城楼介绍道:“这就是华夏第一城的襄阳,在历史上,除了因为其他原因,直接攻破的记录屈指可数。
前秦攻晋,四路大军一共十七万人,而朱序只有一万余人,襄阳城也没有被攻破。
最后前秦主帅苻丕只能采取围困之法,切断晋援军和粮道。晋将李伯护叛晋投秦,打开城门,襄阳在被围八个月后才陷落。”
八个月……赵德昭心中暗叹。蒙古大军所向披靡,连欧洲都踏平了,却在襄阳被阻了三十八年。
从1235年宋蒙之间的军事同盟破裂之后在襄阳开战以来,一直到1273年襄阳守将吕文焕投降元朝,前后历时长达38年。
哪怕是最后一次,蒙古大军竭尽全力,襄阳也从1267年守到了1273年。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蒙古大军,用了整整六年,才夺下了这座城池。
历史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够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守了这么久。
赵德昭点了点头,转头问道:“蔡刺史,江北樊城防御能力如何?”
蔡令性在襄阳为官多年,对这个问题也不陌生,回道:“樊城城东有清河,城北有排子河,七里河,普陀河组成的三道防线,都易守难攻。唯独西侧,并无河道,一片平原,所以有‘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之说。”
赵德昭又问:“若是在城西挖渠引水,建立城墙,可否?”
蔡令性胸有成竹又道:“排子河,普陀河都源自新野,邓县一带,水量不足。不过,在汉江上游有黑龙沟,白龙沟两条水道,若是能挖渠引水,就能形成严密的防线。
但,此工程巨大,耗资甚多,更主要是,如此一来,樊城的防区太大,兵力又会不足。”
王溥问道:“如此一来,樊城会有多大?”
蔡令性想了想说:“从东侧清河到西侧易于挖渠之处,有二十里,若以七里河为界,到汉江边,南北十里。”
王溥叹道:“有两个开封府大!”
“不止,这只是樊城,还有襄阳……”赵德昭笑着又跟蔡令性说道:“蔡刺史,再跟我们介绍一下襄阳的情况。”
蔡令性道:“刘殿头到襄阳来,带来了留守的指示,如今属下已经命人在西侧的万山,西南万山与岘山之间的清水沟出筑墙。
万山是坡山,从汉江一直延伸到隆中,将城西堵的严严实实。不过山不陡,故此若要防御,只能挖土砌墙。
清水沟是襄阳的唯一天然出口,最窄处只有一里,筑墙也不费多少人力,最迟夏天,就能完工。”
王溥又问:“那东侧呢?”
蔡令性道:“东侧是汉江转向的天然屏障,而汉江与岘山之间,最窄处只有数十米,目前因刘殿头在那里挖山烧石,现在还没有顾得上。
若是动工,只需半个月,就能在山岭与汉江之间修建城墙。”
“真是天然宝地啊,那如果按照这样的规制,襄阳有多大?”
“汉江到万山也是二十里,岘山隘口到汉江十二里,总面积与樊城差不多。”
王溥楞了一下,又问:“可会被人断水?”
“襄阳有檀溪这条河,护城河又能从汉江取水,断不了水源。”
王溥沉吟了一下说道:“二哥儿,一个襄阳,四周环山,环水,面积就有开封府大。如此看来,樊城这边可以暂时不用筹谋,等以后宽裕,再徐徐图之。”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问:“襄阳如今有多少户籍?”
“襄阳内城只有不到万户,三万余人,不过城外与樊城人数加起来,有近五万户,三十万人。”
“整个襄阳府加上南阳府呢?”
“襄阳府如今辖十三个州县,人口超过两百万,南阳府略小,也有两百万。不过若将山南东道人口加上,就没有统计过。”
山南东道包括了河南南部,陕西东部,西川东部,几乎整个湖北,这要算起来,人就多了。
主要是南平政权如今刚被消灭两年多,湖北区域山贼,水盗横生,大部分人口都没有统计过。
赵德昭望向了蔡令性,见此人表情平静,有问就有答,毫无仓促。
虽然听赵匡胤说此人是老成持重之辈,无甚才华,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对当地了解无比的官员,一个负责任的官员,并不像赵匡胤说的那样无能。
赵德昭又带考校地问道:“如今襄阳由州升京,蔡刺史以为,这襄阳该如何升级?”
蔡令性迟疑了一下,说道:“此事朝廷自有定议,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我们如今是私下闲叙,但说无妨。”
蔡令性犹豫地望向了王溥,见他也是笑着点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他沉吟了一番说道:“襄阳自古以来就是重镇,春秋早期的楚国,一直就是以襄阳为中心发展自己的国家。不管是以丹阳为都,还是以鄢都为都之时,襄阳都是最大的城市。”
这里的丹阳不是后世的丹阳,而是位于淅川的丹江口水库,楚国被驱逐向南,先在河南淅川立都三百年,后在鄢都(襄阳辖宜城境内)立都一百多年。
楚国八百多年的历史,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以襄阳为中心发展。
“其后世这里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也让这个得天独道之地一直没有能得到发展。可即便如此,历朝历代襄阳依旧是繁华之地。
唐设开元十五道,山南东道就是其一,治所襄阳。南平抵挡我大宋,也是以襄阳为首,襄阳破,南平不到两年就灭于我大宋。
此地汉江穿腹,土地肥沃,河道纵横,实乃一等一的鱼米之乡。属下在襄阳为官三年有余,此地繁华尤胜中原。
可留守此次前来,非为农,而为工,属下对工无知,故此不敢胡言乱语,扰了留守大计。”
老滑头,说了半天,看似说了很多,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
不过,他现在已经有些改变主意了,想要留下这个老滑头。
赵匡胤为了扶持他,派来了王溥,沈义伦,卢多逊。
王溥任汉京府尹,卢多逊任兵曹,沈义伦任转运使,兵马都部署,除了王溥是民政,剩下两员大将都是军职。
军政上,目前留了一个观察使的空缺,不让人碍了赵德昭的事。
在民政上,其实也故意留下了不少大缺,比如文散官最高等级的开府仪同三司。
按照宋初的配置,一个州府,特别是像山南东道这样一个比一个省还要大的区域,肯定要有一个这样的文官位置配置。
这个官职可以监督军事,但是军事不能干预他。
赵匡胤还在寻找得力官员,他不想让王溥担任这个官,但是赵德昭觉得蔡令性也可以胜任。
当然,不会如此轻易给他,要好好再观察一番。
开府仪同三司这个散官位在明朝就取消了,但是在宋代还是很牛的,权力很大。
赵德昭举目望去,只见远处的河堤两岸都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群还在垒土造堤,问道:“蔡刺史,如今调用了多少劳役?”
“秋冬之际就开始调用百姓,如今已经是第二批,共计十万人。”
“农忙之前,工程可能完成?”
“可。”
“河堤可是按照要求施工?”
“按照工部图纸,没有一丝偷工减料。属下以为,汉江襄阳段水稳,如此大工程,劳民伤财。”
赵德昭望了一眼蔡令性,知道这个老滑头是在试探自己。
他笑了笑问道:“为何?”
“汉江上游平稳,丹江湖为汉江调节水量,一直到中游都比较稳定。属下阅览襄阳志,襄阳千年来只水淹过四次,樊城水淹多一点,却也不到十次,与几乎每年都被淹的开封府完全不同。
如今开封府的黄河大堤都没有如此高的标准,可是襄阳却修建底宽十五米,上宽五米的河堤,实乃劳民伤财。”
赵德昭哈哈笑了起来,看着襄阳城越来越近的北门,摇头道:“今日暂且不谈这个,过两日,你就知道为何了。”
第八十三章 抵达
船抵达北门,这里的码头以青石垒成,河道距离河岸足有五米,赵德昭站在三楼,也只是堪堪与河岸持平。
站在这个角度望数十米高的城楼,登时觉得襄阳城高大无比。
码头有木栈道,也有木制的楼梯可以上岸,但是没有留青石楼梯。
如果遇到战争,只需要烧了或者撤掉木栈道,木楼梯,船就是过了河,岸上建立一条防御阵线,敌人也上不了岸。
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部分都绫罗绸缎,衣着光鲜。
一些自恃身份的人长揖,躬身,还有更多的百姓,都双膝跪拜了下来。
他们杂七杂八地喊着:“恭迎皇子……”“恭迎留守……”的声音。
随着蔡令性扬起手臂,岸上响起了整齐的鼓声,这是欢迎的仪仗。
随着鼓声响起,岸上百姓的声音也整齐了起来。“恭迎皇子。”
赵德昭看到了英俊的王承衍带着一队锦衣卫在维持次序,就知道应该是锦衣卫接管了警戒。
他们这次可是吃了不少苦,从二月五日出发,轻衣简从,每个人只携带一日的干粮,一把刀,靠两条腿飞奔。
他们全开两条腿,走直线,沿途官府负责提供补给,整个行程七百多里,他们只用了五日半。
所以,虽然只是靠两条腿,他们比赵德昭他们早抵达了一天半。
现在看上去,他们依旧没有恢复过来,每个人都显得憔悴,邋遢。
但是这场长途奔袭,也很好地锻炼了他们,让他们每个人的气质都多了一分沉淀。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也就只有他们这群从小不缺营养的二世祖们能承受这样的奔袭。
要是换了普通百姓,一个个身体亏虚,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强度。
赵德昭向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向了楼梯。“更衣,下船。”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他的身上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袍,衣袍上祥云环绕,精美异常。
圆领宽袖的外袍用玉带环腰,配以长筒靴,头上戴了通天冠。
通天冠又称卷云冠,就像一排羽毛扇,一字排开,但是在尖梢处弯卷了起来,就像画上的云朵。
中晚唐时期以后,汉服加强了华夏的传统审美观念,开始复古。
常服虽然以简洁为主,但是公服却逐步恢复到秦汉那种宽衣大袖,飘逸如仙的风格。
服式越来越宽大,追求柔和自然,无形无欲。
而且公服款式将等级划分的非常明显,规制鲜明,不同的身份,通过衣服就能看出来。
所有人依旧候在舱内,等赵德昭出来,纷纷躬身。“请留守登岸。”
以赵德昭为首,所有官员按照等级排列好了上岸的顺序,在轰轰的鼓声中,赵德昭登上了一座宽达三米多的楼梯。
当他的脚站在了地面上,这一次,除了锦衣卫,所有的官员和百姓纷纷跪拜。“恭迎皇子。”
在百姓的眼中,皇子的身份远比留守的身份更加尊贵。
襄阳虽然是大府,可是这里皇家血脉来的很少,众多的官员和百姓,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室成员。
而赵德昭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虽然才十五岁,可是身体高大强壮,比大部分人高出一头。
他的相貌称不上多英俊,却英武不凡,气势凛人。
官员与百姓都是一拜一叩,随即起身,数千百姓代表,一个个都是激动无比,许多老人都忍不住哭泣。
赵德昭向刘小点了点头,他立即高声疾呼:“皇子德昭初至襄阳,待了解民情民意,必为襄阳百姓主持公道,秉公持正。”
被他安排好一字排开的内侍们变成了传声筒,一个个高声疾呼,将消息传了下去。
待众人平息,听到了这句话,刘小又道:“三日后,皇子将于节度使府开宴款待襄阳父老,凡年过七旬者,皆可自由做客,上下官员不得无故阻碍。”
这句话继续被传了下去,刘小又道:“届时,皇子将于昭明台颁布告襄阳书,施恩百姓……”
襄阳百姓立即又跪拜了下去。“谢皇子……”
施恩令并不鲜见,自汉朝时起,分封诸王到了当地,都会先施恩,后搜刮。
特别是唐代,皇子们到了分封地,一直都习惯拉拢民心。
你不拉拢,打仗的时候都没有百姓愿意帮你。
赵德昭到了襄阳要拉拢民心,必要的施恩也不可少。
让百姓尝到了好处,今后跟他一条心,这襄阳就成了他的老巢,根据地。
本来为这次的抵达,兵马司准备了一匹白马,可是这匹马水土不服,如今不能乘坐。
佟亮他们急躁躁地又连忙换了一匹红马,牵到了赵德昭身前。
赵德昭翻身上马,在乌压压的一片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襄阳刺史蔡令性亲自为赵德昭牵马,进入了襄阳北门。
后世的襄阳北街是最繁华所在,也是全国著名的仿古商业街之一。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里却是百姓禁地。
北门一直是襄阳的主要守城门,这里没有瓮城,却又两个兵营驻扎,再向南,是达官贵人宅院所在。
不过今日,街道两边都是襄阳百姓,就连平日难得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今日也都在家人的陪伴下迎接皇子驾临。
所有人都步行,只有赵德昭一人骑了高头大马,一身红衣,配以红马,显得格外显眼。
蔡令性牵着马一路向南,行进了大约八百米,前方十字路口的中心,就是巍峨的昭明台。
在几乎所有的房子都不超过十米的时代,三十多米高的昭明台,显得格外高大。
赵德昭在后世见过昭明台,不过那是后来重修的昭明台,因为位于十字路口阻碍交通,后世的昭明台向北挪了两百米。
现在的昭明台,却是整个襄阳内城的中心点。
昭明台与节度使府南门之间有一个广场,新修了门楣的节度使府门口广场上,聚集了数千百姓。
众多百姓见到赵德昭,就激动地流泪,主动跪拜了下去。
赵德昭绷着脸,没有笑,却也算不上严肃,不停地跟百姓挥手。
皇权时代,皇室成员,就是百姓的天。
不谈什么平等不平等,百姓需要的就是一个强大的皇室,能够保护他们。
翻身下马,赵德昭看到节度使府护卫的就是他熟悉的内侍和锦衣卫,没有了半点担心。
站在节度使府门口的台阶上,赵德昭再三向百姓挥手,这才携手蔡令性进了节度使府。
很快,追随赵德昭一同前来的朝廷官员,襄阳的原本官员,还有襄阳当地的大家族代表,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位置,进了节度使府的前院,等候赵德昭的召见。
召见的顺序早已被刘小安排的清清楚楚,先是襄阳官员,其次是当地世家,最后是随行人员。
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按照级别,等候在院子里。
节度使府正堂建在五层基座的台阶上,大厅内有二十个罗汉床与汉榻结合的坐席,一边两排,一排五座,依次排开。
赵德昭一马当先,坐上了顶头的宽大罗汉床,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请诸位官员入座。”
刘小与四个内侍环伺左右,高声喊道:“诸位臣工就座……”
左侧是随行的朝廷官员,以王溥为首,卢多逊等十人依次落座。
右侧以蔡令性为首,十个襄阳的本地高级官员也依次落座。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不过今日处处张灯结彩,灯笼,蜡烛,不要钱一样点起。
等众人落座,赵德昭才放下茶碗说道:“今日初抵襄阳,我对襄阳各界还不甚了解,故此,今日不谈公务,以结识襄阳……”
刘小在他身侧低声提醒:“二哥儿,如今不是襄阳,已是汉京……”
赵德昭哑然失笑,朗声到:“的确,如今襄阳已经是三京之一的汉京,从今往后,襄阳将会成为我大宋最重要的都城之一。”
下首官员们也都纷纷微笑,拱手同贺。
可以说,襄阳变成汉京,如今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
赵德昭又道:“汉京初立,如今繁杂事务比往昔更多,今后汉京发展,还要诸位臣工共同努力。”
诸位大臣拱手道:“臣自当尽力。”
“今日不谈公务,以结识汉京各界为主,刘殿头,可否备好酒菜?”
刘小应道:“已备好,今日是汉京各界恭迎二哥儿,刺史府前,已经备好酒席三百桌。”
他向蔡令性拱了拱手,蔡令性接话说道:“襄阳府升汉京府,汉京百姓喜不自禁。皇子乃天子血脉,如今陛临汉京,汉京府上下与有荣焉,还望皇子能与民同欢。”
“这是自然……”
赵德昭身形不动,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刘殿头,你来汉京已有数月,可有不谐之处?”
刘小道:“蔡刺史劳苦功高,将朝廷指令安排的妥妥当当。如今各界服役人员,上下官员,还有百姓,各司其职,无有不谐,都共同期待皇子到来。”
赵德昭很清楚,现在襄阳府升汉京府,几乎是人人都能落到好处,官员们级别升了,百姓虽然辛苦,却能享受以后的获利。
所以这个时候即便有矛盾,也不会爆发出来。
不过,他现在来了,一些事都要组建铺开,今后想要上下和和气气,几乎不可能了。
“时辰不早了,传唤诸位人等见驾吧……”
第八十四章 妖孽
以前的山南东道就相当于个省,慕容延钊去世之后,加上兵力抽调到潭州(长沙)一带作战,省领导空缺。
蔡令性这个襄阳刺史管不了山南东道,只属于市领导二把手,而不是省领导。
严格来说,山南东道在这几年,只属于一个行政名称,而不是实际管辖地。
没有了节度使,襄阳刺史管不了其他州府的刺史,相互之间都是平级。
现在襄阳府变成了汉京府,直接从市一级别,升为直辖市首都级别,蔡令性这个市二把手就有些够不上省二把手的位置。
而王溥以前是丞相,现在也是一品太傅,他来兼任这个汉京府尹,级别上足够,就能将全省的民政事务管起来。
第一日会见,是襄阳本地官员,隶属山南东道的其他州府的民政,军政官员,虽然参加了宴会,却没有得到召见。
第二日这个白天,才是赵德昭会见他们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赵德昭也是真正知道了山南东道有多大,官员有多少。
山南东道管辖襄阳郡,南阳郡,上洛郡,安康郡,淮安郡(泌阳),武当郡,房陵郡(房县),汉东郡(湖北中部),富水郡(钟祥,京山一带),竟陵郡(仙桃一带),江陵郡(荆州一带),夷陵郡(宜昌一带),巴东郡(秭归一带),云安郡(重庆奉节一带),南浦郡(万县一带),南宾郡(忠县一带)。
而长江以南的澧阳郡(湖南澧县一带),武陵郡(常德一带)因为被宋军攻占以后,暂时还没有设置更高的管辖,如今也被划归了山南东道。
要不是潭州(长沙)那边还在打仗,赵德昭怀疑那里会不会也被划归到山南东道。
整整十八个州郡,面积比后世的一个省还要大的多,而这个时候的宋朝,面积也不过一百多万平方公里。
按照朝廷的通知,每个州郡的军,政方面的官员,必须要来一个一把手,一个二把手,所以,有些州来的是都指挥使,有些州来的是刺史。
这些人与他们的随从,让襄阳的街面上都热闹了许多。
赵德昭陷入了繁杂的会见程序,第二日先与所有刺史,都指挥使,节度使们见了一面,然后分别会见。
而所有的官员,赵德昭即便会见之后也都没有让走,让所有人纷纷猜测。
而锦衣卫这边,休整两日以后,以恢复性训练为主,由袁不让监督训练。
赵德昭抵达的第三日,他在节度使府设宴款待襄阳本地世家和耄老,年过七十者,都赠以银钱慰问。
而第四日,全城贴满的告示引发了所有人的关注。
告示只有主要几条,一是向整个山南东道通告,朝廷要修建汉京府,除了现有的内城,还要在襄阳,樊城,修建外城,总面积超过了一百平方公里。
如今还没有平方公里的概念,按照大宋的计数方式,就是城廓四百里。
这个面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因为全国最大的城市,也只有这个面积的二分之一大小。
二是今后三年,山南东道不再向朝廷纳粮纳税,所有粮食税赋,都只运往襄阳。
朝廷没有太多的钱财,只给了第一年的启动资金,后面几年,都要靠襄阳本地税赋支撑。
三是每个州郡从家中子女多的户籍人口中,选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十四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女眷,前往襄阳服役。
每年一共选十万人,不需要携带粮食,由朝廷配给。
这一条是引发轰动最大的,因为首先服役不需要自己带粮食了,以前服役,都需要自己带粮,朝廷是不管的。
其次,这次服役不是以往的一两个月,而是需要一年时间。
最后一条,是女子竟然也能服役!
宋朝统计人数为什么按户,就是因为女人是不算户籍人口的。
一家有三个儿子成年,就必须要分家,但是家中有七八个女儿,没有儿子的话,也不用分家。
现在,能让女子服役,也让许多农户减轻了负担。
五代十国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天下还在混乱阶段,是没有儒家力量的。
这条征召令只是引发了议论纷纷,并没有人反对。
四,面向整个山南东道,汉京府发出了举才令,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向当地官府报名,由官府统一送往襄阳。
历朝历代,统治者们都喜欢发举贤令,都要求是读书人,大户子弟,可是这一次,只求其才。
不管是木匠,铁匠,还是其他工匠,甚至包括种地种的好的,哪怕不识字,朝廷都要。
这一条的反对声是最大的,因为让泥腿子当官,哪怕是最小的官,都是对读书人的侮辱。
汉京这边传开以后,各路驿使立即奔赴各州县,将这几条通令传达下去。
而到了这个时候,赵德昭依旧没有让各州郡的官员离开,每日都在不停接待各级官员,安抚民心。
即便有人询问,赵德昭也在推脱,只让他们再等等。
只有少数几人,才知道在等什么,在等位于鱼梁洲下游的钢铁厂竣工,在等上游的水车竣工,在等纺织厂建成,在等水泥厂烧制出水泥……
实际上,这四条通令,在一开始的时候,连王溥都不支持,因为除了第一条,后面三条都有问题。
汉京府是要建设的,这个不用说,但是让人脱产一年来服役,那农活谁来干?
许多服役人员都是家中主要劳力,他来服役一年,家里人恐怕要饿死了。
朝廷供应粮食,赵德昭还说要给服役人员发衣服,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也会增加朝廷的压力。
更别说还能让女子来服役,让泥腿子当官了。
可是,赵德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刘小安排他们几人都筹办的工坊去看了一遍。
然后,他们几个就被震惊了,反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赵德昭抵达襄阳后,虽然忙,却很轻松。
他就是跟各界官员混个脸熟,给每个人建立档案,进行评估,这些事还不用他亲自来做。
每天吃吃喝喝,跟各地官员套套交情,还是非常轻松的。
忙的人是裴格安和刘小他们这些管事的内侍,还有去年就已经抵达襄阳的工匠们。
刘小前来襄阳的时候,裴格安就已经整理了水泥的配方,需要木料的尺寸,器材,需要铁器的原料,一些简单的构件图纸。
这几个月,刘小就就一直在忙活这些。
而裴格安抵达之后,就需要将这些所有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东西,构建成能够运行的工具,工序,产品。
她只是跟去年已经抵达的家人们吃了一顿饭,就开始穿行在各个工地,工坊之间。
而那些工匠们,也开始分别接受了她的指示。
一个才十岁的女孩,进入脏兮兮的工坊,一开始并不会让人服气。
众人怕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内侍,是她身后赵德昭。
她在知道了如今社会上女人地位之后,也没有建立自己势力的想法,最少在现阶段,这是不现实的。
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赵德昭的支持。
在木匠工坊,她首先安排众人将不同的木制件,加上少许的铁件,合并成了一台大型纺纱机,两台纺织机。
而且,这三台机器,还不是人力的,而是准备用水车带动的。
水车在华夏发展了上千年,西汉时期,就已经能用水车来进行抽水,磨面,磨豆腐。
水车的制造,也不需要裴格安再来操心,她需要做的是让水车和纺纱机,纺织机联动起来。
唯一的不足是,这种水车还是老式水车,没有铁轴,轴承,大部分动能都被自身耗费掉了。
不过,这个暂时也无法解决,因为轴承的精密度,和材质,是很难一次直接到位的。
而现在赵德昭需要向所有人展示,只能先将就。
一些在所有人眼中稀奇古怪的零件,在裴格安的指示下进行了拼装之后,被水车带动,就开始了运转。
当然,这里面也出现了许多问题,材质不合格,规格精密度不够,耗费了裴格安大部分时间来解决。
一个小小的女孩,成了所有工坊的总管事,将所有人训的服服帖帖。
这里面,最震惊的不是工匠们,而是兵曹卢多逊。
这位上怼天,下怼地,中间还要怼空气的愤青一直都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
赵普在他眼里是个无能之辈,文才不行,做事不行,除了会拉关系,人缘好,不值一提。
王溥在他眼里是个窝囊废,除了历史好,其他什么都不行。
反正在他看来,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笨蛋。
可是现在,他有些畏惧裴格安了,在他眼里,裴格安就是个妖孽。
她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女孩,一个正常女孩,能识文断字?能懂得制作这些大型工具?
等他看到裴格安指示铁匠们造出了上下吹气的炼钢炉,在铁水里面撒上一些粉末,就能让铁融化的近乎水的时候,更坚定了自己的认知。
但是也更怕她了……
这个女孩,可是得到了禁军和内侍的双重保护,这一切,都因为那个皇子。
皇子是如何能约束这个妖孽的?还是说,这个妖孽本来就是皇子培养的呢?
他觉得自己需要搞清楚。
第八十五章 小老师
第一眼看到那如同小山一样的石灰岩粉堆,裴格安是真的被震惊了。
这个依托山体建成的储料堆,一面靠山,一面上面搭建了数百个歪歪扭扭的梯子。
所有的人群就像一个个小蚂蚁,围着这个料石堆进行工作。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乌漆嘛黑,脸都看不出来,有些人甚至只穿了一条牛犊裤,身上的灰能刮下厚一层。
仅仅这个石灰岩粉堆,怕都有几十万吨,甚至几百万吨。
真是人多力量大啊,她原本以为水泥的需求很大,怕供应不上,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发涩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沸腾,将眼睛转向了另一边。
就在距离的不远处,靠汉江边的河滩上方,搭建了一大片的窝棚,密密麻麻看不到边。
她一时心动,拔腿走向了窝棚那边。
负责水泥项目的内侍高班冯一用连忙劝道:“大姐,那边环境恶劣,有失观碍。”
“没事儿,我就看看……石英矿粉和白云土都筹备的如何了?”
冯一用连忙说道:“当初殿头交待,要按照十比一的比例筹备,也都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被这堆粉末阻挡,绕过去就看见了。”
裴格安像个大佬一样在前面走,后面跟了几十人的大部队,要不是她一蹦一跳,还真有大佬的气势。
但是身矮腿短,沿着山坡下去一蹦一跳的,就像顽皮的孩子。
民夫的营地在山坡下方,距离河岸还有一段距离,下方是搭建起来的一个个锅灶。
窝棚很矮,统一用竹竿和木料搭建,上面覆盖了芦苇杆。
裴格安看了看,营地就是在地上铺了干草,每个人的铺盖也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窝棚不到两米高,每个人进去都需要弓着身子,根本站不直。
她向上看了看,屋顶应该能防雨,墙壁就是双层芦苇杆,即便是能挡雨,也挡不了风。
“这样的窝棚能挡雨吗?”
冯一用陪笑道:“当然能,许多农户的房顶也是草顶,用几十年也没问题。”
这里很臭,上万人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让裴格安没有了下去视察的兴趣。
“民夫的吃食都是他们自己带的?”
“是,每个地方的民夫服役都有定额,来服役的时候,自备粮食,朝廷只需要帮他们准备大锅。五十个人为一队,分一口大锅,每日派两人做吃食,其他人上工。”
要吐槽的地方太多,裴格安反而没有了吐槽了玉望。
这里的卫生条件太差了,要是在后世,简直就是奴隶条约。
可是在她看来,所有的人还喜气洋洋,一点没有嫌弃这样的条件,干活也非常起劲儿。
真是吃苦耐劳的民族,全世界任何一个民族都比不上。
“这个工地有多少人?”
“一共一万二……”冯一用指了指鱼梁坪那边的沙堆说道:“还有两千人负责捞运河沙,也归这里管。”
裴格安又问:“如今汉京这里一共有多少民夫?”
“整整十万,另有两千人备用。”
裴格安有些无语了,这个民族打仗,做工,动不动就以十万人计。
她的巴斯克民族,历史上人口最多的时候,也才三百万,这根本无法相比。
站在山坡上,她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
在现代,她就来过这里,这里有一个巨大影视城,游乐园,北方不远,应该就是唐城。
但是现在,物是人非。
她伸出手来,徐永昌立即把一个册子递到她的手中,轻声说道:“大姐,这里太脏了,我们不如去牙铺那里再议事。”
牙铺是衙役们给民夫发放上工,放工牙牌的地方,也负责救治受伤,生病的民夫,有几排砖瓦房,比这里干净的多。
裴格安点了点头,率先向牙铺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交待。“如今生料备货已经差不多了,以后就要将几种原料掺在一起,继续烧制,研磨。”
冯一用惊讶道:“如今这石头碾磨的跟粮食差不多了,还不够细?”
裴格安叹了口气,现在没有立磨机和球磨机,水泥原料的细腻度不够,即便原料再全,标号也不够。
她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只是生料,接下来再进行一道烧制,然后碾磨。我会让铁匠那边做出几套设备,将这些粉末研磨的比面粉还要细。
这是接下来的程序,你们几个主事的人都来看看,一道程序也不能少……”
把册子翻到了水泥烧制的那两页,递给了冯一用他们,先让他们大致看了一遍。
裴格安又道:“一会儿你们几个跟我回节度使府,我已经安排侍女抄录细致的工序,回去了给你们一人一本,你们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这几天,就赶紧要做出一批样品来。”
冯一用忍不住问道:“大姐,这水泥,究竟何用?”
裴格安笑道:“能让河堤变的坚不可摧,能让城墙坚不可摧,也能让天堑变成坦途,还能在河中建成坚固大桥。”
一群人都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望向了那堆成山的粉末。
真是如此吗?
卢多逊以前一直没有把水泥放在眼里,认为这种东西既不是铁,又不是钢,就跟那城南建成的砖窑瓦窑差不多。
听到裴格安这样说,他登时就反应过来,如果真的像裴大姐说的这样,这水泥虽然不是兵器,恐怕比兵器还要重要的多。
他立即柔声问道:“大姐,如此说来,这水泥岂不是称得上国之重器?”
裴格安点了点头。“修路架桥,筑城修渠,包括建造房屋,这水泥都有大用,的确称得上是国之重器。”
卢多逊立即吩咐随从的衙役道:“立即安排人手将这里封锁,不要让人掌握了全套工序。”
卢多逊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任,却也是已经委任的汉京府兵曹,主事兵器,车驾,粮食的生产和供应。
在后世,他就属于常委之一,普通的衙役当然会听他的安排。
裴格安笑道:“不用如此担忧,工匠们是不懂这些的,全套工序,只有冯一用他们这些内侍能掌握。”
卢多逊又问:“那工部呢?”
“这就要看二哥安排了,我们都听二哥的。”
卢多逊道:“如此国之重器,工序也必须让工部知晓,只有工部,才能将这……水泥……厂建到各地去。”
“我只管生产出来,让谁生产,二哥说了算。”
一行人回到了节度使府,前院那里赵德昭忙着接待各级官员,而王氏和陈氏也忙着接待官员女眷。
特别是她们怀孕了,许多女眷都带来了贵重礼物。
大殿都被占了,裴格安也不在乎,让内侍开了一间空置的仓库,搬了十几个汉榻与案几,又让人将自己院子里的黑板搬了过来。
在东宫的时候,裴格安还在藏着掖着,但是到了汉京,就张扬的多了。
不管是内侍还是护卫,都得到了赵德昭的指示,要以最高标准保护她,所以在府内,巴结她的人比巴结两位夫人的人还要多。
虽然是内部教学,但是卢多逊硬着头皮也跟进了中院。
其他人也没有赶他,还专门给他也准备了一套案几和汉榻。
他原本还想拿笔墨纸砚,不过看到其他人一人一根铅笔,他也要了一根,试了试。
虽然写不出笔锋,风韵,但是的确方便的多,写字也要快的多。
一个侍女给每人发了一本小册子,让他们先看,然后簇拥着裴格安进了后院。
小册子不厚,只有十页纸,封面写着《水泥生产的十步工序》。
打开一看,里面用铅笔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不怎么样,但是简洁清爽。
让他不习惯的是,这字体竟然是横排,从左到右,不过,每句话之间用不同符号分开,而且还都是大白话,这让人一看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了前面几页之后,从粉碎石灰石工序到各种焚烧研磨的必要性之后,到了工序原理,他就看不懂了。
再问其他人,他们也都是只知道开始备料的几道工序,后面这些也看不懂。
不过,裴格安很快就换了一身衣裳,洗了脸出来,她的手中,还拿了几根石灰做的白笔。
闲叙了几句,她问了众人那里不明白,问清楚之后,就开始授课。
“前面的生料备货工艺,工序,不识字的人也能明白,既然诸位都懂,我也就不耗费精力了。现在,我们就从为什么需要这些工序,这些工序发挥了什么作用开始讲起。
只有通盘了解,你们才能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并且不会省下每一道程序。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
卢多逊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后周进士,现在竟然像个学生一样听一个十岁女童授课。
不过眼前的这个女童太妖孽了,他根本不敢质疑对方。
黑板前,裴格安清脆的声音说道:“前面为什么要烧制,是为了让石头变的易碎,研磨容易。但是从生料变成熟料开始,就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是从物理作用,转为化学作用。
至于什么是物理作用,什么是化学作用,今天我暂时不讲,只跟你们讲跟水泥有关的学问。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的是,石头的成分是什么,为什么要用石灰石,而不是其他石头……”
第八十六章 歧见
节度使大殿内,赵德昭的下手坐着来自荆州的虎捷军都指挥使慕容延卿和荆州刺史徐范等人。
慕容家族兴起慕容章,他在唐朝时期从襄州马步军都校一路升官,官至开州(重庆开县)刺史。
开州也属于山南东道,他有四兄弟,又生了三个儿子,然后这些后代为官,几乎都在山南东道。
慕容章死后,慕容延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仅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还是赵匡胤的结拜大哥。
有这样的身份,加上立功多,死的早,赵匡胤对慕容家族自然有所偏爱。
不过他也知道慕容家族在山南东道根深蒂固不好,所以在慕容延钊死后,就把慕容延钊的弟弟,现任家主慕容延忠调到了磁州任刺史,开始分化慕容家族的力量。
如今,慕容家族在山南东道的最高职位是任虎捷军都指挥使的慕容延卿,虎捷军驻地荆州北,大部分慕容家族成员分散居住在开州,荆州,襄阳一带。
相比其他官员,慕容延卿要了解的多一点,因为他有二十二个小辈,如今都在锦衣卫。
仅仅从新军的训练方式,就能知道朝廷现在掌握了一种或者几种新武器的生产,而且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子,对这种新武器都非常信任。
如今将整个山南东道的力量集中起来,与其说是建新城,不如说是为了生产新武器。
所以不论其他人怎么议论,他都云淡风轻。
“留守明日要款待汉京耄老,士族,我慕容家族在山南东道发展多年,也算得上是本地士族,不管是要粮,还是要钱,但凡慕容家族能满足,一定尽量满足。”
赵德昭笑道:“慕容世叔多虑了。朝廷用度虽略有不足,但也很清楚朝廷稳定的基础是什么,世家,士族乃是朝廷根基,绝不会自掘根基。
我来襄阳是为了开源,而开源的基础就是人力。所以过两日会有通告告示天下,朝廷的谋划,绝不会损害各家利益。
不过,以后在传令,运输方面,还望世叔与荆州地方上能多多支持……”
“这是自然,我慕容家族永远以赵家马首是瞻,不敢或忘。”
这一点赵德昭也是相信的,否则的话,他们不会把一大半子弟都安排进新军。
在没有触及慕容家族利益的时候,两家的关系坚不可摧。
慕容延卿犹豫了一下,问道:“留守,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问。”
“但问无妨。”
“小侄日新如今贵为锦衣卫火器营将虞侯,可是如今训练除了行军布阵,却以瞄准,测量,抛物为主。不要说日新他们心有疑惑,属下也是疑惑不已。不知留守可否能解惑一二。”
赵德昭笑道:“再等几日吧,最迟再过五日,应当就能先造出样品,容我先卖个关子。”
慕容延卿也不失望,知道朝廷的动作既然这么大,总不会让所有人都迷迷糊糊。
反正他这次过来,就没急着回去。
荆州官员离开之后,赵德昭又会见了来自开州的官员,一直到晚饭时候,才终于有了空闲。
从大堂后的小门进到中院,赵德昭原本准备问候一下两个怀孕的妻子,却见到老丈人王溥追了过来。
“二哥儿,这汉京府的官员配置算是安插妥当了,不过接下来要如何做,如何配合你,还请明言。”
“大人勿急……佟亮,将撰写的通告内容给大人一观,我先去见见夫人。”
刚来一天,人都没有休息好,后院这边还乱糟糟一片,带来的衣物什么的,许多还没有分箱。
王氏和陈氏怀孕了,今日只是见了几个主要的官员的家眷,就在后院歇息。
节度使府并不大,人员有些拥挤,不过赵德昭并没有想要扩大。
因为整个襄阳城,他都准备拆除重建。
襄阳内城超过两平方公里,城北的面积超过一平方公里,赵德昭准备将这里建造一片宫殿,而城南,作为公务区,设置各大衙门。
今后的襄阳内城,将不会再有居民,所有人都迁移到外城居住,而且不会发展商业,只有工业。
而江对岸的樊城,将会发展成为一个商业和工业城市,两岸互为依托。
不过这个计划太大,而且搬迁不能粗暴地将所有人赶出城去,必须要在外城建造了新的房屋,才能逐渐将人迁移出去。
所以,想要修内城,除了少数建筑,大部分要等到外城建好之后,才能开建。
要新建一座城市,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也要等有一些工业基础之后,经济好转之后才能运行。
赵德昭有足够的耐心,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
“夫人还好吗?”
“两位夫人都还好,只是二哥儿……”刘小压低了声音道:“二哥儿,那硝石已经运了几十船来,如今将北府的一个仓库都装满了。那东西易燃,放在北府不安心啊!”
赵德昭楞了一下。惊道:“谁让你放在北府的?”
北府是节度使府后面的一个院子,住的是保护赵德昭的禁军。
刘小竟然将硝石跟人员安排在一起,赵德昭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有些后怕。
刘小有些惭愧道:“当初二哥儿让老奴将硝石妥善安置,严密保护,老奴不敢放在城外,就只能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让你严密保护,不是让你放在身边啊,你不要命了。”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立即安排人员细心转运,连夜运到城外去,然后派一队禁军看守就好了。”
想到身边有上百吨提炼过的硝石,赵德昭连觉都不敢睡了。
这要是爆炸起来,整个襄阳内城都要毁了。
刘小立即安排人去转运,赵德昭心里胆战心惊,准备过去看看。
“二哥……”
扭头一看,是裴格安与一群内侍从旁边一间房里出来,中间还混了一个卢多逊。
赵德昭刚准备开口,就听见王溥又在喊:“二哥儿,如此告示会让整个山南东道大乱,恕我不能奉命。”
一回头,王溥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如今初到汉京府,一切应以稳定为主,怎可发此不可理喻之通告,让天下大乱?”
裴格安原本像个小孩子跑到赵德昭身边,见王溥发火,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了嘴。低声问道:“你干啥了,让这老好人都气死了?”
王溥拿着那张通告走了过来。“哪朝哪代都没有农忙期间也要服劳役的,何况,让女子服役,这是何道理?还有这举才令,竟然是不识字的人也可以委任为官,这会让天下大乱!”
“大人稍安勿躁……”赵德昭扭头问裴格安。“你今天忙了些什么?”
“上午去了铁器营地,木器营地,让人组装了联动装置,纺纱和纺织机。忙到下午,去水泥厂那边转了一圈,准备让下面的人先做一窑水泥样品出来。”
她表情认真,眼神乱飞,一副快表扬我的神情。
赵德昭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头短发长了一点,不扎手了。
沉吟了一下,赵德昭笑道:“大人不如明日先去铁器营,木器营那边瞧瞧,回来我再跟你讲我的道理。”
王溥疑惑问道:“究竟是何缘故?”
卢多逊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行礼说道:“府尹,能否将起草文书给属下瞧瞧,属下倒是有些猜测。”
王溥将文书递给了卢多逊,他一目三行看完,笑了笑,又抱拳道:“今日我随裴大姐只去了三处,却各有收获,留守起草的这份通告,属下心里大致是赞同的。”
王溥语气有些生硬。“说。”
“先说最早去的铁器营,属下曾经以为,镔铁刀就已经是如今最厉害的武器,可是今日过去,却发现裴大姐之父,竟然弄出了什么合金,竟然坚固无比。
而铁器营如今竖起的高炉,上下吹风,还有一个热气室,属下虽然不知其道理,却发现如今的炉温竟然比往昔更高,虽然不能将铁完全化成水,却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四座高炉,每两日出一炉钢,足有三千斤,等于一日炼钢六千斤,据闻今后还有更大的炉子,更多的炉子,只要有几十座高炉,一日炼钢十万斤都不在话下。”
他这话还是太保守了,等有了机床,车出钢铁巨件,造出合格的转炉,一炉钢都有上千吨了。
现在一炉三千斤,才一吨半,这算什么?
卢多逊语速很快,但是吐字清晰,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他讲完铁器营,又转向木器营。
“铁器营出来,我们又去了木器营,那里已经造出了上百架十米以上尺寸的水车,还有各种木制构件。
属下一开始不知道是何物,可是等拼装起来,才发现,那一架木车,就相当于是过去六十架纺车。
如此巨大的纺车还不需人力,只需要水车就能带动,简单的拼装,就能让一架木头制作的机器,相当于六十个人纺纱,织布。最后……”
王溥知道裴大姐不凡,却也没有想到一天的时间就做了这么多事。心中有些凛然,却淡然道:“这跟通告有何关系?”
第八十七章 虚惊一场
赵德昭暗自叹息,这卢多逊果然是心思狡诈之辈,开口就是故意在给王溥挖坑。
不过,他想在赵德昭面前表现,却不该踩着王溥,毕竟他现在的利用价值远远低于王溥。
卢多逊笑着抱拳致歉。“是属下啰嗦了,不过必须要把所有事态看清楚,才能看出留守的心思。”
他又向赵德昭点头示意,才又说道:“方才,裴大姐就在旁边屋子里,给我和诸位内侍又传授了半个多时辰的课,让属下等人明白了水泥的作用,如此国之重器,震撼的属下至今依旧心思颤抖。
纵观今日去了铁器营,木器营,水泥作坊三处,属下发现,这些工作,都不是普通百姓能胜任的。
想要为朝廷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物资,就需要更多的专业人手。读书人不屑干这些,就只能从百姓里面找。
铁器,水泥,需要壮劳力,而纺纱,织布,这就需要女工才能做的更好。
表面上是让百姓服役,实际上,是从他们之中跳出适合做工的人员。
所以,属下以为,留守的这份通告虽然不合规矩,却是我大宋所需。
方才留守让府尹明日先去瞧瞧,然后再来商议,也是想让府尹看清楚了,心中才有计较。”
赵德昭要是个年轻人,一定会以为卢多逊一心为公,可在赵德昭看来,卢多逊能力的确强,心思也真的坏。
这个家伙看问题很准,可惜是个刺猬,挡在他前面的人,就要被他扎。
这样的性格,很难纠正。
王溥皱了皱眉头,问道:“二哥儿心中既然有了全盘大计,为何现在还遮遮掩掩?”
赵德昭笑道:“因为我要干的事,你们都不懂,说了也不懂。只有让你们亲眼看到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几日我先会见各地官员,待有了样品,能让你门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安排下去,你们才会用心去办。”
王溥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先到处瞧瞧……长途跋涉,今日又忙了一天,二哥儿早些歇息吧。”
赵德昭摇头苦笑:“哪里有心歇息?刘小这混蛋把几十万斤炸药就放在隔壁,这要是爆炸,整个襄阳城就没了……”
众人都是一愣,王溥问道:“什么是炸药,可是火药?”
赵德昭点了点头。“火药里面的硝石,如今堆了一个院子……”
这一下,不要说赵德昭了,就连王溥也腿发软。“你弄这么多硝石何用?难道要做鞭炮?”
赵德昭笑道:“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新武器。”
看着走在前方的赵德昭,所有人都有一直神鬼莫测的感觉,只有裴格安知道,这种故弄玄虚,才是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最有效手段。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
凭什么有些人就能成为领导,成为人上人,主要在两方面。
一方面是资源的掌控多少,资源包括了各种物资,技术,钱财等。
另一方面,就是信息以及信息渠道的控制,一个领导人,绝对不能把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都让下属知道。
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是保证自己地位的重要筹码之一。
几十船提炼出来的硝石,都用木匠制作的木桶装了起来,一桶足有百斤,码了一个院子,然后又用防雨的草帘遮挡。
因为有好几千桶,院子里面堆的满满的,甚至一直堆到了厨房门口,只留下了便于清点和过人的通道。
院子里生活的几百个禁军根本没有一点顾虑,甚至有些换班的禁军,直接在硝石桶上玩闹。
看到这一幕,赵德昭简直要疯了。
但是能怪谁呢?怪他没有跟刘小说清楚。
什么都不说了,让人赶紧运出城吧,这要是爆炸了,那还得了!
把锦衣卫和襄阳驻扎的三千禁军,三千厢军全部都召集了过来,然后用了大半夜,才把这些硝石运到城西几处院落里,分开存放。
在层层严令下,所有人都不敢马虎大意,轻拿轻放,总算没有出事。
这玩意,太吓人了啊!
不过,除了赵德昭与裴格安,其他人其实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没有见识过爆炸的威力,没有吃过亏,就不会真的恐惧。
夜已深,数千人将硝石全部运走,赵德昭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安排明日的计划。
书房里,只有裴格安陪着他。“老公,我准备改变计划,先造出一些白磷纸来,要不然,过几天的手榴弹造不出来。”
白磷是在底火造出来之前,最好的引火方式。
黑火药如果不追求威力,是极为好配的,要把黑火药弄成颗粒火药,就稍微麻烦一点。
做演示的手榴弹不需要太大的威力,让人们知道这种武器很厉害就足够了。
但是要做手榴弹,白磷纸是必需品。
将麻绳来回弯几圈,用胶水粘结在白磷纸,扯动麻绳,摩擦就能点燃白磷和引线,通过引线,点燃手榴弹。
赵德昭抬起头来,说道:“匠户营有两家专门做火药和鞭炮的,引线和火药配置,1把最好的配比方式告诉他们,让他们制作。
还有白磷纸也这样操作,包括手榴弹,你只需要去铁器营,让他们用生铁皮敲打出几个手榴弹壳就好了。
不管是火药,炸药,还是以后的化学物质,病毒研究,你都不能亲自来。”
她又故意逗他。“那我忍不住亲自动手怎么办?”
“打屁屁。”
“来啊,来打啊!”
赵德昭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口气,搂住了她。“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就是你,哪怕你跟这个世界处于天平的两端,我也会选择你。”
“你不是说要带着华夏不走弯路,占领全世界吗?我比你的理想还重要?”
赵德昭很难跟她解释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明朝,一说出来,她不刨根问底就不是她了。
而要说起来,有太多不想回忆的遗憾。
“只有我们两个是从现代过来的,只有我们的心灵永远是相通的,跟这个世界,我有隔膜,我相信你也有。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其他人都没有你重要。”
她开心了起来,亲了赵德昭一下。“今天我累了,先去练功,然后睡觉。你不要来骚扰我哦,影响了我睡觉,我会让你半个月睡不好。”
“去吧……”
裴格安一瞪眼,就要发火,赵德昭却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要不去,你让我一个月睡不好?”
裴格安嘿嘿像个傻妞一样笑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这个男人不仅强大,还真正懂得她,体谅她。
慕容家族别院,王溥与前来做客的蔡令性也还没有休息。
虽然他们都有了准备,知道皇子来襄阳会大干一场。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子一来,就直接挑战千年的传统。
对于两个一直坚持传统的人来说,这种变化,是在有些难以接受。
两人针对这份通告研究了许久,也想到了各种封驳的理由,但是两个人最后还是决定,等明日去看看皇子的布置,然后才能有理有据地封驳。
送蔡令性离开的时候,王溥从身后看到他的背影,心中一动。“伯楷兄做事稳妥,向无遗漏,陛下为何想的是调回伯楷兄,而不是让伯楷兄留下替皇子拾遗补缺呢?”
蔡令性站住了脚步,回身拜别,脸上带着苦笑。“或许陛下就是嫌弃老朽年纪大,没有了锐气。”
王溥回忆地说道:“我现在想起来陛下跟我说的一句话,当时没有记在心上,可是现在感受却很强烈。他说派我来不是因为我曾经是丞相,而是因为我是皇子岳丈。
现在想起来,似乎陛下是想让皇子闯闯,只要不是有损朝廷根基,就任由他莽。我的作用,不是要协助皇子,只是要给他套上一个缰绳,别出界。”
蔡令性疑惑问道:“齐物兄,此话倒不难理解,只是跟我说来,有何意图?”
王溥笑道:“昨日接风宴上,皇子跟我说了关于伯楷兄的事,如今想来,先跟伯楷兄透一下口气,届时也不会让伯楷兄措手不及。
皇子对伯楷兄其实赞誉有加,昨日在江上畅聊后,觉得伯楷兄留在汉京,更有用途,也想给伯楷兄一个机会。”
蔡令性不知是喜是悲,心酸莫名,好一会儿才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抱拳道:“身为臣子,用,自当鞠躬尽瘁,弃,也只能消磨度日……”
两人在台阶上站定,王溥把住了他的手臂,才又笑道:“切不可如此消极,伯楷兄也不到甲子,若无暗疾,再干十年也是可能的。既然在皇子面前留下了印象,也算是简在帝心了。”
这个时候,蔡令性才试探问道:“襄阳距离汴京千里,只是隐约听说中书令如今身体不好,这是确定储君了?”
王溥略带不屑道:“中书令只是痴心妄想,我华夏只有长子继承,若非无子岂有兄终弟及?如今天下未靖,陛下才没有定继承人,就助长了他的野心。他如今病入膏肓,也算死得其所。”
王溥的女儿都嫁给了赵德昭,自然对虎视眈眈的赵光义没有好话,一心期待自己的女儿能当皇后。
蔡令性也知道这点,不过确定了赵光义是真的病重,也知道了该怎么做。
如果真有可能出阁拜相,那他自然不愿意就此退出舞台。
许久,他长出了一口气,拿定了主意再争取一番,而不是消极对待。
第八十八章 手榴弹
裴格安很快就遇到了现代人到古代之后的最大问题,那就是理论与现实难以结合,俗话称眼高手低。
她知道每一种产品应该怎么做,但是当让她动手的时候,她就为难了。
而古代人虽然有很强的实践精神,或者说模仿能力,但是一种新的产物,即使有理论指导,也磕磕绊绊。
水车能顺利带动磨盘,甚至带动纺织机,因为他们对水车并不陌生,对纺织机也不陌生。
而联动装置都是大件,有了图纸按图索骥,也能模仿的差不多。
可是手榴弹的概念是所有人都没有的,而且裴格安也只是知道原理,对各方面的尺寸也不了解。
所以,当她信心满满地来到西郊的工坊这里,想要造出手榴弹的时候,发现自己要崩溃了。
手榴弹的木柄是去年就造出来的,与二战时期的木柄手榴弹几乎没有差别。
古代虽然对钢铁制件的加工缺少能力,但是对木材的加工甚至能更繁琐。
只是一节空心的木棒,随便一个木匠就能完成。
按照她给的图纸,她的哥哥裴风裴云也用生铁敲打出来了二十多个圆柱形的套筒。
套筒的底座敲打不出来,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先敲打出一块圆形铁片,套在木柄上,将铁片与套筒从外面用铁片固定就可以了。
在锦衣卫来到想要的时候,工匠们就已经做出了一千个重量相差不大的训练弹。
训练弹里面装了沙子,重量与普通手榴弹相差不大,只是不会爆炸。
可是,当把炸药与铁屑混合,形成弹药,然后与白磷点燃的引线结合的时候,看似简单的工序,却怎么也达不到要求。
忙乎了整整一个上午,地上已经摆了几十片硬纸片做成的白磷纸,白磷纸上,麻绳反复折叠然后粘结在上面。
慕容德丰作为锦衣卫火器营的将虞侯,带着一队专门挑选出来的掷弹兵同时参与了这个项目。
这批掷弹兵都是昨日挑选出来的臂力惊人之人,他们投掷手榴弹,能将手榴弹投掷到五十米以上。
一般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能投掷三十米,就已经很远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大帮官员跟随,可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组装出合格的手榴弹。
不是白磷没有点燃,就是引线点不然火药,甚至还差点出现了一起事故。
不是还没有投出去就爆炸了,而是工匠们当在看笑话,一个工匠偷偷溜进来,差点被手榴弹砸了脑袋。
裴格安又仔细检查了手里的这个手榴弹,火药压实,却要留一个透气孔。
外壳闭气也还比较满意,没有火药泄露。
白磷硬纸板被粘在了木柄手握的位置,引线上下位置也没有偏移。
将手榴弹交给了慕容德丰,她严肃说道:“将虞侯,再试一次。”
慕容德丰笑着说道:“放心,我一定砸在靶子上。”
距离他们三十米处,地上放了几个用布包扎的稻草人。
没有见识到爆炸之前,就连卢多逊这个时代精英,也只以为是训练用铁疙瘩砸人。
慕容德丰按照训练的步骤,站了一个弓步,随后站直,活动开身子。
然后,右手握着木柄,左手找到了麻绳,左手猛地一扯,被粘结在白磷纸上的麻绳摩擦,点燃了白磷纸,然后又点燃了引线。
裴格安一声大喝:“丢。”
慕容德丰看到手中木柄冒烟,先向后退了半步,身子压下,然后挺身,向前弓步。
借着这股全身的力量爆发,将手中的手榴弹远远抛出,手榴弹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然后精准地落在一个稻草人的身上。
他嘿嘿一笑,还没有来得及自得,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然后,两个扛着一根圆木的木匠,距离靶场还有二十米,却发出一声惨呼,丢掉了肩上的木头。
卢多逊原本还在跟负责木器营的内侍田虎正在沟通纺织机的事,虽然他负责军事器械,纺织不归他管,但是在他看来,这种纺织机,特别是联动装置的设计,必须要保密。
现在在江边试验的水车和联动机,还有新式的纺纱机,纺织机,必须保护起来,不能让外人瞧见。
如果要让辽朝,南唐的人学会了,对大宋就是威胁。
特别是南唐,他们的经济可要比大宋发达,纺织也更发达,绝对不能让他们偷学会。
然后,一声巨响震住了他们,扭头望去,只见靶场那边的几个稻草人都已经倒下,一团巨大的灰尘腾空而起。
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焦躁了半天的裴格安这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略带自得地轻哼了一声说道:“过去看看效果如何。”
可是所有的人只是扭头望向了她,身子一动不动。
这让她更得意了,嘚瑟道:“这算什么,等以后,我给你们造出一下子就能把城墙炸塌的炸弹。”
卢多逊最先反应过来,一捋衣摆,就大踏步地向靶场那里跑去,嘴里还在大叫:“这是军事机密,严密保护!”
靶场那里,中心的两个稻草人外面裹着的布已经被冲击波撕开,露出了里面的稻草。
而其他的稻草人,裹着的布也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窟窿。
一个木匠哭叫着。“我二叔受伤了……”
众人一惊,原本他们以为两个木匠是被吓的,难道是被炸的?
卢多逊连忙跑了过去,只见一个十几岁的木匠脸上惊骇,哭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个中年。
他的大腿上被扎进去了一个铁蒺藜,只能看见一个尖,血呼呼冒了出来。
“传工坊大夫……来几个人,将他架过去。”
一帮木匠飞快跑了过来,主事大叫道:“去四个人就够了,都去看热闹,活不干了啊!”
卢多逊站在木匠受伤的地方,目测了一下距离靶场的位置,差不多六七丈。
裴格安在听说木匠受伤的时候,也跑了过来,看到他只是腿上受伤,没有伤到骨头,才放下心来。“田虎。”
田虎连忙弓着腰小跑了过来。“大姐……”
“这木匠也算是工伤,由工坊负责治疗,再拿两贯钱补偿。”
田虎是刘小的徒弟,当初以为师父被贬,到了农庄。
从农庄造出镔铁刀,后面来襄阳后负责木器营,他都一直参与。
刘小对裴格安都是恭恭敬敬,对她甚至比对赵德昭还小心,田虎自然不会不识趣。
赔笑着说道:“是,在下马上吩咐去办,这个家伙,也算因祸得福了。”
裴格安知道现在的火药威力不大,几乎是靠生铁圆筒的爆破来震懵敌人。所以她故意在弹药里面装上了近乎五分之一的铁蒺藜,来增加破坏力。
这些铁蒺藜破坏力惊人,没有目标的乱飞,现在飞出有二十米远,也出乎她的意料。
“大姐……”
裴格安抬头一看,笑了笑:“卢兵曹。”
卢多逊激动说道:“大姐,如此简单的一个铁疙瘩,就有如此威力,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铁疙瘩的制造工艺,绝对不能外传……”
裴格安点了点头说道:“这叫手榴弹,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火药,如今硝石都控制在我们手中,其他人就是学去,没有硝石,也难以大量生产。靠从尿坑提炼硝土,产不出多少火药的。”
如今鞭炮还是稀罕物,价格也贵,主要就是硝石难寻。
各地其实也都有硝石,硝土,不过数量很少。
卢多逊也知道这些,不过他认为既然到处都能产鞭炮,说明其他人还是能产火药的。
大宋掌握了这个工艺,能瞒多久瞒多久。
“大姐,他人虽然产量少,可也不是没有,还是要小心为上。我会让人制定一份策略,将各道工序保密。”
裴格安笑道:“这是你的责任,我不会管。不过,这才到哪儿啊,这不过是我造出来的最简单的武器,以后还有更厉害的。”
卢多逊忐忑试探道:“大姐是从何学来的这些?”
裴格安可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斜瞥了卢多逊一眼,笑道:“二哥教我的。”
卢多逊历史中再牛,那也是以后,如今的他,还只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还没有真正走上人生巅峰。
因为能力强,他比别人看的更远,很多事他都习惯性地多考虑背后的联系。
这些新技术,他已经能看到以后的大宋有数不清的钢铁,有数不清的布匹,还有强大的武力。
如果有了这种手榴弹,即便是辽朝的铁骑,宋朝也不会害怕了。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卢多逊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个大腿一定要抱紧。
下午晚些时候,王溥和蔡令性两人结伴去了水泥坊和钢铁坊之后,来到了位于汉江南岸的木器厂。
而这个时候,同样的手榴弹,又已经做了几十个,并且经过了超过二十个的试验。
每一次,发现问题,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当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老人看到这种威力巨大的手榴弹,登时都以为找到了对付骑兵的方法,激动不已。
燕云十六州,收复有望啊!
第八十九章 火器营
赵德昭陷入了繁忙的应酬,锦衣卫这边的学习,自然就放松了下来。
从开封府到汉京府,这一路的长途奔袭,每日只睡三个时辰,路上休息,吃饭一个多时辰,其他时间,都在路上跑。
这些二世祖们虽然都坚持了下来,但是到了襄阳,一个个也都累的跟死狗一样,不少人的腿脚都肿了起来。
不过他们都年轻,休息的几日,一个个就又生龙活虎了。
他们每日训练,加上学习,已经知道了锦衣卫的作用。
与其说这是一支军队,不如说这是一个训练营。
这里面哪怕最弱的二代,也都是一个指挥使的子侄。
他们都是勋贵之后,今后最少也会是一个指挥使级别的将领。会像一颗种子,将在锦衣卫学习到的东西,传输到其他军中。
受了这么多的罪,一个个都在叫嚣,要让其他兵士都尝到这种折磨。
这支特殊的军队到了汉京之后,蔡令性当然不敢怠慢,随随便便一个士兵都是勋贵之后,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了一大批将领。
现在的文官可不敢跟嚣张跋扈的武将们别风头,被武将砍头的文官还少吗?
襄阳城的守军立即被安排在了其他兵营,他们被安置在襄阳城内的两座兵营,这里的条件最好。
赵德昭顾不上管他们,也没有时间传授知识,他们除了每日半天的训练,其他时间,就在襄阳城到处晃荡。
兜里有钱,襄阳城内的酒楼,计院,因为他们的到来,生意爆火了几倍。
而当慕容德丰傍晚从城西的木器营回来之后,木器营那边研发出了一种新式武器的消息,立即就传播开来。
所有新军都兴奋不已,看到了希望。
赵德昭现在能管住他们,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子,而是因为给了他们新的知识和希望。
天文地理的知识,赵德昭原本以为二世祖们会不感兴趣,可是真的到了传授的时候,每个人都很有热情。
这种在历朝历代都被封锁的消息,不仅仅能用在纪年,排节气上面,更能应用在定位上。
根据不同季节,不同时间的太阳刻度,月亮刻度,星星刻度,阳光的影子,就能测试大致的方位。
古人观星象其实也有工具,并不是全靠肉眼。
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就在颍川筑土圭、立木表,测量日影。
通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测量,收集记录了大量太阳影子的数据,周公从其中发现了日影由长到短再由短变长的周期,并根据每天日中日影的变化找出了季节的变化,得知了冬天日影长、夏天日影短的规律。
于是,他就把一个周期称为一年,并把日影最长的那一天定为冬至,把日影最短的那一天定为夏至,把长短变化中的两次等分点分别称为春分和秋分,从而使“春”“夏”“秋”“冬”四时得以划定。
可以说我国古人的统计学、数据分析学的天赋技能点不是很高,但是应用能力是非常之高的。
后来,在圭表的基础上,又研发了浑天仪。
浑天仪是浑象和浑仪的总称。
浑象的构造是一个大圆球上刻画或镶嵌星宿、赤道、黄道、恒隐圈、恒显圈等,类似天球仪。
浑仪是一观测仪器,内有窥管,亦称望管,用以测定昏、旦和夜半中星以及天体的赤道坐标,也能测定天体的黄道经度和地平坐标。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从汉代到北宋浑仪增加了黄道环、地平环、子午环、**仪、白道环、内赤道环、赤经环等。
这个时代的司天监,掌握的知识就已经测量出地球的直径,赤道长度,以及月亮围着地球转,地球围着太阳转等等。
老百姓认为天圆地方,但是只有皇帝和钦天监知道,不是这样。
但是这个知识,被严密封锁,只有皇帝才知道。
赵德昭对阴历,阳历的测量方法,计算方式也不懂。
他不用教他们这些,他只教他们如何利用这些知识来确定方位。
这些知识属于应用基础,后世在海事学校,首先需要掌握的知识就是定位。
二世祖们掌握这些知识,别的不说,最起码永远不会迷路了。
因为这些知识,不管再苦再累,他们都不会放弃。
但是该偷懒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积极。
而且,更重要的是,需要证明他们学的知识是有用的。
锦衣卫这边,最近就有了一些躁动,因为他们的训练跟过去完全不同,这样的训练,真的用的上吗?
慕容德丰带回来的消息立即让所有人意识到,或许真的有用。
第二日午后,锦衣卫的这些二世祖们,甚至包括哪些专门学测量的士子们,都忍耐不住,跑到了城西的木器厂那边去看个究竟。
而裴格安这边昨晚就得到了赵德昭的提醒,专门准备了两个粗制乱造的生铁罐,一个里面都装了二十斤黑火药,另一个里面装了三十斤火药,准备演示。
两个铁罐都被埋在要拆迁却还没有拆掉的土坯房子墙根下,然后邀请了官员和锦衣卫前去观摩。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种三合土垒成的土坯房坚硬程度堪比一般的城墙,现在却烟消云散。
不仅房子没了,原地还变成了一个直径七八米的大坑。
所有人都顾不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到近前细看,然后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原本被他们认为只能做鞭炮的黑火药,竟然能变成攻城征战的利器。
火器营登时受到了许多二世祖的青睐,回来之后,就有心想要从神机营转到火器营去就学。
锦衣卫成立的时候,锦衣营人数最少,整整三百人,他们负责军纪。
除了原有的三百禁军,抽调出了一百不识字的当护卫,从二代里面又挑选了一百人加入。
他们最先受到赵德昭的教导,学会了以后,再传授给其他士兵。
所以锦衣营的人最少,地位却最高,还有教导营的意思。
然后神机营的人最多,足足两千四百人,占据了三千五百多人的七成。
火器营当初不受青睐,人数只有不到四百,可是现在,他们嘚瑟起来了。
特别是襄阳可以算是慕容德丰的地盘,因为是地头蛇,他对襄阳这边的吃喝玩乐泡很熟悉,本身也有不少朋友,还真让他拉了一百多人到火器营。
这些人都是从潘惟德的神机营拉过去的,不过既然锦衣营不管,潘惟德也不在乎。
他很清楚一点,朝廷既然是有一个大计划,当初又把神机营设置的最大,人数最多,自然有其道理。
可是他不急,下面的都头们都急了。
“将虞侯,你若再不管,我们的人就要被火器营给拉走完了。你不知道慕容德丰最近有多欠揍,简直是把汉京当做他自己的地盘了,看我们的时候,鼻孔朝天。”
潘惟德嘿嘿笑道:“别在这里挑拨离间,老子又不是不识得他,他是这样的人吗?一起相处那么久,他们火器营人最少,自然觉得丢人,就让他们暂时显摆一番又如何?”
石保兴问道:“将虞侯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潘惟德指了指看书的曹璨。“你看他急吗?”
石保兴一把夺了他手里的书,嬉皮笑脸道:“副将虞侯,你小子官比我大,再给我脸,我该揍还是揍。”
石保吉不服自己的哥哥,却跟曹璨关系好。闻言撇嘴道:“说道好像你打的赢似的。”
石保兴有些拉不下脸,抬腿踢了弟弟一脚。“不服连你一起打。”
曹璨拦住了不服气的石保吉,这才开口说道:“从锦衣卫的分营,就能看出,神机营绝对是主力营,而火器营是辅助营。
而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除了学的一样的测量和基础训练,火器营训练的投掷,地平仪的测距,这是独有的。
以我猜测,火器营除了现在的手榴弹,炸雷,应该还有更主要的武器没有造出来。要不然,他们学地平测距干什么?
而我们呢?三点一线的瞄准,还有训练的三段击阵势是独有的,说明以后我们会有一种武器更厉害,而且也跟火药有关。
还有一点,如今训练我们的扎猪鬃,火器营也有,但是我们的猪鬃的很小,他们的猪鬃却是一把大刷子。从这一点,你们能猜到什么?”
石保兴道:“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大。”
石保吉道:“大哥你笨死了,只想到大小,却没有想到既然三段击来回站位训练,说明我们的武器一个人就能拿得动,而火器营的武器只能固定在原地,需要几个人配合。”
曹璨的扑克脸忍不住露出了一股向往的神情。“我们主力营以后肯定会有更强大的武器,这种武器会用到火药,能随身携带,就是不清楚威力如何,心痒难耐啊!”
潘惟德这才笑道:“我们既然是主力营,肯定比火器营更重要。火器营现在就有了那么强大的武器,我们不会弱于他们的。”
这是,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一个卫兵飞快地跑了进来,递给了潘惟德一封信。“将虞侯,都指挥使传令,明日神机营全体人马前往城南火窑帮工。”
第九十章 玻璃
春暖花开,二月下旬的天已经逐渐暖和起来,神机营两千二百多士兵列着整齐的队伍,用时半个时辰,抵达城南岘山脚下的火窑。
这里距离石灰岩矿不远,刚抵达这里,所有人就被这里漫天的灰尘给吹的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除了少数人抱怨几句,没人提意见。
因为他们已经被山一样的石灰岩粉末山给震住了,看到那些百姓像蚂蚁一样在灰堆里面来来回回,他们能说什么呢?
所有人闭紧了嘴巴,屏住呼吸,继续前行。
转过一个山坳,这里面的环境就要好的多,不过许多树叶上面,也落了厚厚一层灰。
山坳里,有一并排五个窑洞,借助山坡下的土坡筑建。
粗一看,似乎一样,但仔细一看,每个窑洞都略有不同。
看到皇子仪仗也在,众人登时好奇了起来。“昨日通告引起那么大风波,二哥不在府衙主持大局,竟然也过来了?”
负责军纪的锦衣卫叫道:“韩崇训,说话警告一次。”
众人都笑了起来,但是所有人的嘴都闭的紧紧的,生怕被警告,甚至是处罚。
众人来到山坡下的一处平地,两千多人按照列队行进,很快列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阵。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窑洞上方,赵德昭站在窗口看着下方列队的众人,他的身后,裴格安正在研究着不同窑洞的功能。
这个技术方向,是她最弱的,有关材料科技方面的技术,她在现代接触很少。
唯独对药剂熟悉一点,也是因为建造了几座药厂和化工厂。
“老公,你在现代也没有接触过玻璃烧制吧?为什么知道如何给玻璃去色,还懂得石英光学玻璃的制造?”
赵德昭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懂得的还多呢?你又不是全部都知道。像那些政治制度,我在现代社会研究,你对那些根本没有兴趣。”
裴格安撇了撇嘴,站起身来,走到了他身边,望向了山脚下的锦衣卫。
“你今天推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他们?”
赵德昭笑道:“你又犯了一个错误,在如今这个时代,什么最重要?人才?什么资源最重要?还是人!所有的战争,社会的发展,都是人推动的。
他们的身份不同,能够辐射整个大宋的武将阶层,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他们是最重要的。”
“通过他们就能控制宋朝的大部分兵马?”
“差不多是这样,其他项目早一天,晚一天问题不大,可是绝不能让他们心散了。你继续研究,我先下去安排一下。”
赵德昭走出了小屋子,刘小连忙迎了上来,刚准备开口,就听裴格安在身后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裴格安并不傻,现代的赵德昭虽然靠先机,胆大妄为,成为一方枭雄,对技术方面的东西,可以说一窍不通。
不要说玻璃烧制了,一般人知道玻璃窑该如何设计吗?
赵德昭一个学渣懂得这些,根本不符合常理。
赵德昭回头笑了笑。“是有一些事,不过无关紧要。”
赵德昭大踏步地向山坡下走,刘小跟在后面笑道:“二哥,如今五个窑的大师傅都在等着你,为何要让这些哥儿来帮忙啊?他们恐怕无心干这些活……”
“我有办法让他们用心做事。……这些大师傅们的家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跟那些火药师傅,都安排在一个庄子,就在城南门不远。”
对技术保密,赵德昭看的很重要,特别是涉及到重要的技术。
玻璃窑的技术保密,要跟火药,以后的炸药,以及火枪制造一样,严格保密。
有了玻璃,六分仪,望远镜,显微镜这些仪器才有可能制造出来。
提前近千年让这样的技术出现,不保密好,流传出去,等于是给自己添麻烦。
来到队伍的前端,因为有虎视眈眈的袁不让盯着,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但是看到赵德昭,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除了上下级的身份,他跟很多人都算得上是兄弟。
赵德昭站定,五指并直,抬肘举到了眉梢。“兄弟们,一路从开封府跑过来,辛苦了。”
所有人右拳击胸。“不辛苦。”
“知道各位兄弟受苦,所以这几日除了半日训练,就是让诸位好好养养。今日让你们来帮工,是因为这个山坳里面的东西,都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这个天下,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只能让你们操劳一番。关于这个山坳里面的一切,都是最高机密,绝对不许透露出去。
这几日,你们在这里帮工,看到的东西,出去后也要忘掉。
等这几日忙完,造出了合格的东西,今后会给你们每个人配一套。”
站在最前面的潘惟德向前走了一步,行礼道:“报告。”
“讲。”
“二哥可否介绍一下,究竟是何东西?我们需要注意什么?”
赵德昭笑道:“我们要造出传说中的千里镜,今后行军作战,每个将领都可以配备一个。而如果做出来,最先装备的就是我们锦衣卫。”
台下一阵哗然,千里镜,这不是神话故事里面的东西吗?
不过怕受罚,虽然震惊不小,没有人敢插话。
“所以,你们要用心做事,不能因为身份就对大师傅不敬,服从安排。这几日忙完,会评选出最积极的人员,优先配备。”
用望远镜来吸引他们,就不怕他们不守纪律,无法无天。
他们其实也掌握不了技术,因为望远镜的主要配件就是镜片,而镜片的材质,与材料关系更大,而不是技术。
他们哪怕就是在这里干几年,不知道配方,也造不出合格的镜片。
赵德昭让他们来帮忙,不是为了真的让他们干活,而是要弄一件他们感兴趣的事来吸引他们。
他不怕他们在城里惹事,怕的是这段时间没有精力管他们,让他们没了约束,人心散了。
神话里面的千里镜,不要说能让他们安分四五天,就是一个月,他们也忍耐的住。
而想要造出合格的望远镜,对赵德昭来说是驾轻就熟。
在明朝的时候,有马致德一家的水晶作为基础,发展了高级镜片行业。
不过那是明朝,已经过去了四百年,社会发展比现在先进的多。
五代十国末期的现在,社会差距跟明朝是真正的几百年……
如今没有马家,但是他已经掌握了全套技术,现在无非是在宋朝复制出来。
而宋朝还没有水晶行业,可是烧制琉璃,却也有几千年的历史。
在青铜器时代,炼铜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发现了烧制铜矿伴生石的时候出现了琉璃。
从此以后,琉璃作为五色石,一直是最珍贵的“宝物”。
但是人们不会通过中和矿物质去色,所以琉璃在华夏发展了几千年,可是玻璃一直到十九世纪才会制造。
西方人在十五世纪烧制出了玻璃,一直认为玻璃是绿色的,是无法改变的。
后来发现绿色来自原料中少量的铁,二价铁的化合物使得玻璃显绿色。
而加入二氧化锰,原来的二价铁变成三价铁显黄色,而四价锰被还原成三价锰呈紫色。
光学上,黄色和紫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互补,混合在一起成为白光,玻璃就不偏色了。
如今山坳里不仅搜集了大量的石灰石,石英砂,月石(硼砂),锰矿石,配制出合格的玻璃,只是时间问题。
值得一提是锰矿,这种软锰矿因为会给伴生石上印上树叶脉络的花纹,所以往往是伴生石很受欢迎,而真正的软锰矿却没有人要。
赵德昭原本根本不知道,还是在明朝时候当故事听说了,才知道软锰矿其实就是烧制玻璃需要的二氧化锰。
其实这种矿石很常见,相比储量稀少的硼砂,多了数千倍。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像朱棣一样,能帮他排除一切阻碍,提供所有的条件,只能自己来。
所以他这段时间没有时间盯着这些方面,只有等公务都走上了正规,才有时间来进行技术改进。
不过,现在他有裴格安帮他,有她盯着,比自己在做的更好。
不过她没有在古代进行工业布局的经验,许多事还是要自己来。
就好比要造轴承一样,没有这种产品,许多计划推行不开,而裴格安,根本不懂这些。
回程的途中,遇到了来找他的佟亮。火器营和测绘营也跟神机营一样,被他安排到了铁器营和木器营去帮忙。
不指望他们干多少事,只是不让他们闲着,不能让他们心玩野了。
“二哥,火器营和测绘营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且我来的时候看到蔡刺史他们在准备仪仗,扶摇子和沈转运使他们好像快到了。”
已经过了四五天了,就是再慢,沈义伦他们也该到了。
“派人过去在北门码头那里等着,船来了就通知我,我也去北门那边迎接一下。”
沈义伦作为下属可以不用去迎接,但是陈抟可是他忽悠过来的,还要指望他帮自己宣传,不能过于怠慢了。
(确定下来了,周五的中午上架,这本书,看来是扑街了,希望能订阅高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