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国家民族 上
正午时分,沈义伦与陈抟一行慢慢悠悠地抵达了樊城,然后搭乘渡船抵达了襄阳。
跟赵德昭分开之后,他们这帮老弱病残在一百护卫的护送下,一日行进不到百里,遇到古迹还要去观摩一番。
这幸亏是在南阳境内,没有山贼,小股山贼也不敢动手,要是在山区,赵德昭还要担心自己的那些推堪文书了。
陈抟的到来并没有声张,没有多少百姓知道他要来,反倒是赵德昭出行,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
赵德昭表面关注的是人,却已经交待了佟亮,船一靠岸,就派人上船,将两箱推堪文书先抬了上来。
“道长一路辛苦,我已经安排好了内侍,为你在节度使府准备了客房。”
陈抟身上丝毫不见疲劳,比他的中年道童精神还要好。跟赵德昭回礼道:“老道一路游山玩水,丝毫不苦,途中闻听皇子四条通令,老道也有不少不解,想请皇子释疑。”
赵德昭哈哈笑道:“道长既然来了,自然有的是时间,过几日在西郊有一场演习,道长若是出席,自然增色不少。”
两人寒暄几句,赵德昭转向了沈义伦与其家眷,以及俞皓一家。
再有几天人事关系都处理好了,襄阳城的建设,就要提上日程了。
那个时候,俞皓就要有大用。
迎了一行人进入内城,前行到转运司衙门,这里也是沈义伦今后办公的场所。
陈抟的马车也停了下来,“皇子,节度使府规矩多,老道闲云野鹤惯了,途中已经跟转运使商议好了,老道就在转运司衙门求一住处。”
赵德昭在马上沉吟了一下说道:“道长若想看我说过的那些资料,就必须要去节度使府不可。”
陈抟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那资料不能泄露?”
赵德昭点了点头。陈抟又只能跟沈义伦告罪,跟着赵德昭一起前往节度使府。
陈抟年纪大,名气大,住进了节度使府,王氏和陈氏也来纷纷拜见。
随后就安排了厨子备下素宴,款待陈抟。
酒足饭饱,赵德昭才拿出了一本册子给他。
这本还不是真理教的教义,而是在明朝时候,让孔家写的《国家与民族》之论。
当初在赵德昭逼迫下,孔家为了脱罪,就只能硬着头皮,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这篇论述。
在睁眼看世界之前,在西方文化入侵之前,华夏没有国家的概念,只有朝代的概念。
在明朝灭亡后,清朝暴政之时,也才有了民族的概念。
在此之前,只有家族的概念。
赵德昭所在的明朝,为了让文人和百姓接受国家与民族的概念,就只能让孔家出马。
不过这个时代,孔家只是个小家族,根本没有后世的荣耀。
虽然在唐朝的时候,李隆基封了孔子为文宣公,但只是尊孔子,而不是尊孔家,孔家袭的世爵,不过只有九品,实缺只有当地县令。
五代十国时期,天下大乱,他们家族差点被灭族,只剩下唯一一个直系后代。
他们一直到了宋仁宗时期,才被封为衍圣公。自此以后,才越来越庞大。
现在的孔家,根本不值一提,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封衍圣公的机会。
所以,赵德昭根本不用找孔家来宣传国家与民族的概念,自己就可以做,还能落到极高的名望。
当然,他不可能完全记得这篇策论的几万字的所有内容,但是策论里面的几个主要中心点,他记得清清楚楚。
国家与民族,这两个词语其实很容易解释清楚。但是要把它们阐述清楚,还形成一整套完整的理念,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国家与朝代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一个个家王朝更新换代?如何用国家取代朝代,形成真正的文化,政治,经济核心?
而且,国家与家族之间,其实是有冲突的。
在清朝之前,没有民族概念,在民国之前,没有国家概念。
虽然在春秋时期就有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但那种族裔之分,是狭义的,根本不是后世广义的族裔之分。
想要在一千年前推行广义的国家与民族文化传承,就必须要把两者的概念与关联梳理清楚。
在大部分古人的心中,宗族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是每个人的根。
宗族的隐性力量,也远远超过了其他。
你要跟他谈民族,跟他谈国家更重要,那是扯淡。
宋朝人也没有民族和国家概念,五胡乱华时期之后,许多民族就融入到了中原地区,就成了华夏人。
以慕容德丰的家族为例,他们原本是北魏贵族,隋朝时期就已经在华夏发展,几百年来他们虽然还有慕容的姓氏,但是早就跟其他人没有区别。
想想看,他们传了几十代,几乎每一代都是汉族女子结亲,即便有一点外族的血统,每一代少二分之一,几十代之后,还有多少?百万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你说慕容家族是外族,不跟我们是一个民族的,那慕容家族还不视你为寇仇啊!
至于国家,什么是国家?我只知道有朝代,那都是家天下,家王朝,大不了换个皇帝呗。
当初孔家被赵德昭逼着几易其稿,最后才写出了让他满意的一版。
而现在,赵德昭拿给陈抟的,就是这一版的主要内容。
陈抟看到封面,楞了一下,叹道:“这字体真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老道不如也……”
赵德昭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也就继续看了下去。
他对国家和民族五个大字看了半天,似乎在猜测这是什么意思,许久之后,才翻看第一页。
里面的内容是用铅笔写的,横排,带标点符号。
陈抟顾不上新奇,第一句就把他给吸引住了。
“国:地域也,家:小地域也。国是大家,家是小国。何以为国,非地域之说能叙清,家,非一屋一院能代表。
家:长老有序,血脉传承,关系分明,情恨爱怜,人生百感汇聚。国,更甚繁于家。”
陈抟翻看了一下足有两万字,几十页的册子,抬起头来说道:“皇子若是有事,可先去忙碌,待老道先观摩一番,再做详谈。”
赵德昭的事情是很多,也不客气。“道长只要不把册子带出去,可随意。想要出门逛逛,交代一声即可……范召,侍候好道长。”
“喏。”
一下午,赵德昭又见了三班来自不同地方的官员,了解当地的人口,出产,百姓生活。
如今出行困难,他不可能像后世的官员一样,跑遍下辖的所有区域。
了解不同地区的情况,主要还是靠官员。
当然,等以后锦衣卫真正组建起来,就有了自己的渠道。
因为陈抟来了,赵德昭也没有留客,送走了安排的最后一批官员,就又回到了中院。
“道长还在看书吗?”
“是,一下午都没有出门。”
赵德昭先回后院换下了官服,穿了常服,这才又来到陈抟的客房。
屋内的光线不太好,内侍范召点燃了一根蜡烛,陈抟正埋头看书。
他看的很入迷,几乎忘记了身外的环境,一直等赵德昭行礼,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竟然行大礼道:“老道活了九十五岁,竟然不如皇子十五岁之见,这一拜,不是为皇子身份,只为皇子之才。”
赵德昭连忙避让,又还了半礼。“不敢当,不敢当。”
“当得,当得。”
两人客套了好一会儿,赵德昭才在他的旁边坐下。“道长可否看完?”
“粗略看了两遍,现在又重新细细研究,不过这里面有许多字,许多词,只能连蒙带猜。越是了解,越觉得博大精深,朝闻道夕死可矣……”
赵德昭笑道:“在下可不是听道长吹捧,而是想抛砖引玉……”
“切不可如此说,你这抛的不是砖,是真正的宝玉……”他叹了口气道:“老道本是方外之人,唯一的爱好也就是看书,可阅书千卷,都不如今日之震撼。如今才知过往是迷糊过日子,今日才看清这个天下……不,国家。”
见陈抟情绪有些激动,赵德昭故意让人给他泡来一壶茶,让人端来点心。
这一打岔,陈抟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恰好这个时候裴格安坐了马车回来,下车就问赵德昭何在。
佟亮将她引了过来,她进屋就好奇地盯着陈抟看了半天,小声问道:“他真的九十五岁了?”
赵德昭笑着点了点头。
陈抟盯着裴格安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皇子老道看不透,才愿意跟来襄阳,想要看个清楚。却不曾想,又遇到一个看不透的女娘。”
赵德昭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也不必解释,陈抟对私人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
一个九十五岁的老人,除了大义,道统,也没有什么能勾起他兴致的了。
“我们说话无需瞒她,道长不论有何疑惑,都可直说。让道长了解了国家与民族的概念,在下才好拿出另一本册子给你看。”
陈抟点了点头。“我也明白了你非要我来的意图,夏虫不足以语冰啊……”
(明天凌晨更新照常,中午上架,可惜没有存稿,哭……)
第九十二章 国家民族 下
夏天的虫不知道什么是冰,只有让陈抟见识到,了解这个概念,才能跟他深谈下去。
先给他看《国家与民族》,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问题,再把真理教的教义拿给他,他才真正懂得哪头轻哪头重。
能认可赵德昭的理念,然后通过宗教进行科学的传播,不需要他费心操劳,只需要他的名望。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广告效应……
裴格安对这个神仙一样的老道很有兴趣,没有打扰两个人说话,而是很有兴趣地倾听。
陈抟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上面是他自己用毛笔写的一行字。“血缘家族,族群,原生民族,广义民族。”
见赵德昭看完,陈抟才问道:“这是老道不懂的概念,皇子究竟是以何理论,将民……族如此划分?这中间的差异是什么?”
赵德昭看了一眼,递给了好奇的裴格安,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三皇五帝时期,一国之大不过千里,一族之民最多万人。那个时候,种族之分,只是以血脉,亲缘关系划分。
这种最基本的人类聚集,是以血脉关系来划分的。一直到今日,大部分家族,依旧将血缘看做是最亲近,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姓赵,你姓陈,她姓裴,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
但是,我认可你,你也认可我,认为我们是可以接触,交际,甚至是融合的同类,这就形成了族群。
在族群的基础上,我们有共同的文化,共同的理念,一样的风俗习惯,接受同一种教育。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交际圈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还有许多跟我们一样志同道合的人,可能一生都无缘相见。
而我们这些人组成的,在某个区域内形成的道德,文化,法律的认同,其实就是民族的出现。
从汉代开始,民族的概念其实就已经逐渐形成,不过却一直被家族,宗族压制,并没有形成气候。
五胡乱华,南北朝,彻底打断了华夏民族的形成,反而因为战乱,让家族,宗族更加兴盛。
但这不代表民族就已经消散,实际上,不管哪个朝代,哪个皇帝,都在积极向华夏正统靠拢。
比如前唐,就一直标榜自己是老子后代,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们知道,道教是华夏文化正统。
这种求认同的表现,就是民族的认同感。
但是,这种认同感是屈居于家族,宗族,利益之下的。
在下不才,想要把这种认同感提升的更高一些,让整个民族凝聚在一起,让石敬瑭这样认贼作父,割让燕云十六州,让刘崇这样自称儿皇帝的华夏人少一些。”
陈抟捋须沉吟,问道:“那你对辽朝,西南溪峒蛮獠这些族群如何看待?”
赵德昭开口即来。“辽朝虽然兴于北狄,却在数十年来一直学习华夏礼仪,穿华夏服饰。他们实际上已经逐渐与华夏民族融合在一起。
三皇五帝时期,国土只有百里,黄帝有熊氏,一开始也被称作蛮夷,如今的河东是华夏文化之根,当初也被称作东夷。
可是数千年来,河东,河西,都成为华夏的核心区域。
秦皇统一华夏之前,秦国也被称作西戎,如今的两湖地区,当时还是南蛮,可是如今都成为华夏的中心。
历史在前进,时代在变迁,我华夏文化根深蒂固,同化了一批又一批的蛮夷,形成了如今的华夏。
不管是辽朝,还是西南的溪峒蛮獠,只要他们心向华夏,愿意说华夏话,写华夏字,学华夏文化,随华夏习俗,三代以后,都视为华夏正朔。”
陈抟忍不住呵呵笑道:“皇子心胸开阔,见多识广,老道不及也。这华夷之辩从东周时期就已经开始,历朝历代都争执不休。
老道细观皇子之论,主要有三个条件。一是你所写血缘衡量标准,二是你所谓的地缘衡量标准,三是衣饰、礼仪,文字等文化衡量标准。
你不仅提出了这三个标准,还将此细化分解,阐述,有理有据,这是前所未有之论。
不过,即便民族之论可以获得大多数人认可,但你又如何将国家之论与朝代之论融合?”
封建时代,国家的概念之所以一直得不到认可,就是因为家天下。
你让百姓舍小家,为大家,轻家族,重民族,可是这天下,是你赵家的啊!
你一家之天下,又不是我们的家?值得我们去维护吗?
所以说,封建时代,家天下时代,国家的利益至上这一点,很难实现。
国家与民族之间既相辅相成,却又互有相悖。
在明朝已经经历过这样一个阶段,赵德昭胸有成竹笑道:“所以,即便要抛出此论,也要循序渐进,首先不要强调国家的概念,而是要强调民族,乃至民族主义。”
“民族主义?何谓主义?”
这不是个很容易解释的词,因为这个词表达的意思太多了。
为了让陈抟理解,赵德昭先问道:“道长,道家治政的主要策略是什么?”
陈抟毫不犹豫地回答:“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可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国家不过多地干预,百姓不妄为,遵循道德与法制的约束,做到自我实现。
在汉武帝之前,西汉的政治体制就是无为而治,还创造了文景之治。
不过,这种方式对小国来说可以,对没有外敌的国家来说可以,像后世的欧洲许多国家,治理国家其实就是这种思想。
但是对华夏来说,不适合,所以最后被儒家替代。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无为而治,其实就是一种思想,一种理念,一种实现的过程,这一切,统称为主义。
所谓主义,包括了思想、宗旨、学说体系或理论,也包括了对世界、社会以及学说问题等理论和主张的推进过程。
在下将此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思想和学说,其次是推广和运动,最后建立适合自己的体制和规则。”
陈抟再也忍耐不住,看了一眼听的津津有味的裴格安,问道:“陛下与我曾提起皇子有奇遇,却语焉不详,老道想知道,这些都是……都是……”
陈抟有些不好总结,措辞总是词不达意,所以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不过赵德昭很明白他想问什么,笑了起来。“道长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说的奇遇,我的确遇到了。要不然如今还在懵懵懂懂度日。
不过这件事很难说清楚,最好还是等道长到处瞧瞧,然后我们再细谈。”
陈抟瞟了一眼案几上的册子,问道:“也是跟这本书一样吗?”
裴格安这个时候插话说道:“道长,你们说的,我也遇到了,所以我如今才主持了整个汉京的工厂建设。”
这句话陈抟有些没有听明白,工厂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没有开口,只是笑了笑,示意裴格安继续说。
裴格安继续说道:“若道长传授我长生之术,我就将所有的事跟你讲明白。”
这一下陈抟愕然。“你有了《长生练气诀》还问老道求术?”
裴格安也傻眼了,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陈抟,又看了看摇头苦笑的赵德昭,明白了过来。
陈抟也看明白了,忍不住哈哈笑道:“皇子的《长生练气诀》比老道的法门强了许多,连老道如今都在修炼《长生练气诀》啊!”
裴格安知道自己出糗了,拧了赵德昭的腰间肉一把,小声问道:“你教我的就是最厉害的长生之术?哪里学来的?”
“回头再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是你自己不相信。”
陈抟笑道:“看来你们两人虽都遇到仙缘,却又各不相同。”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我是男人,接触的东西更多,她是女人,主要接触的是技术方面的学问。”
“技术?”
赵德昭故弄玄虚道:“这又涉及到了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区别,暂且不提。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儒家说的奇技淫巧,不过,这些奇技淫巧却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陈抟立即拱手道:“还盼皇子能细说一番。”
门外传来了佟亮的声音。“二哥儿,晚宴好了,两位夫人等二哥儿与道长入席。”
赵德昭站起身来说道:“吃过饭再陪道长细谈,我这里有无数道长想要知道的学问……”
陈抟立即道:“那老道就叨扰了。”
他的确很好奇,赵匡胤语焉不详,只说赵德昭遇仙缘。
可先,哪里是遇仙缘的点拨,完全是手把手地教了赵德昭无数学问啊。
皇子是不是真的后知五百年,所以才能懂得这些变通?
这到底是在挖皇权的根脚,还是在维护皇权的根脚?
国家与朝廷,宗教与政治,还有太多差异,他根本没有搞明白。
而这个皇子,似乎都很了解。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把襄阳当旅途一站的想法,根本不想再离开这里。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能了解这些,虽死无憾了!
几人刚出他的客房,却见刘小骑着马飞奔到中院的角门处,还没有下马,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哭喊:“二哥,炸了……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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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爆炸
原本院子里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说笑的人,也都停住了嘴,望向了惊慌失措的刘小。
刘小仿佛全身无力,下马的时候就差点摔了一跤,被他的徒弟田虎一把抱住,才站稳了身体。
然后他又飞快地扑了过来。“二哥,老奴有罪,请二哥责罚。”
他的徒弟田虎也跟在他的身后跪下,头也不敢抬。
赵德昭心思飞转,瞬间想到了前几日的虚惊一场,厉声问道:“把话说清楚,是不是硝石爆炸了?”
刘小悲戚道:“木器营硝石仓库爆炸,死伤工匠百余,还有几个火器营的哥儿。”
火药制作,目前只有两个工匠,他们对火药的生产很小心,所以赵德昭并没有太多担心。
而硝石仓库,是赵德昭一直担心的。
硝石不像火药那么危险,可是爆炸起来,威力一点也不弱于普通黑火药。
而且,硝石的重要性不需要多说,赵德昭只会嫌多,不会嫌少。
今后要制造大量弹药,多少硝石都不够用。
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愤怒。
这种事,不能完全怪刘小,对不知道这些物品危害的人来说,他们能严格按照吩咐办事,就已经是难得的了。
如今整个汉京三大片工业区,服役的百姓放归了一批回去农忙,依旧还有三万。
还有一千多个工匠,带着数千徒弟在数十家工坊里面干活,而这些事,都是刘小在负责。
他能够管好这么多人,已经很难得了,遗漏在所难免。
压抑住了想要发脾气的冲动,赵德昭高声喊道:“备马,去城西。”
佟亮连忙让人安排马匹,护卫,赵德昭这才扶起了刘小问道:“为何这个时候会引发爆炸?可有安排人员救治?”
刘小低头不敢看赵德昭。“老奴安排好了,才返回城内向二哥请罪。至于……”
瞧他有口难言,赵德昭问道:“可是火器营哥儿们热心办坏事?”
“是。”
赵德昭就猜到了,火器营训练了几个月,都是无实物训练,现在火炮还没影,只有手榴弹造出来了。
而手榴弹的强大威力让他们这些人怕是着了迷,如今他们刚好又在木器营那边帮忙,肯定会催着工匠们加班加点制造。
甚至他们,都会忍不住亲自上阵。
骑上了骏马,赵德昭只带了一百护卫,趁着夜幕还没有落下,向西郊飞奔。
木器营位于城西五里,出了城门,有大约两里地,被全部推成了空地。
空地过去,是原本的城郊,目前已经建成大片的营房和厂房,主要是工匠们居住区和小作坊。
在城里没有察觉,但是现在已经能看到城西大片的烟雾和火光。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快马加鞭,向城西飞驰。
从山里砍伐的大量林木,通过汉江运到汉京,在码头捞起来之后,就堆在河堤外侧。
成山的原本,被分解的木材,堆了足有一两平方公里。在这些如山的木材堆里,留下了一条条二十米宽的通道,将这些木材分成整齐了一堆堆方阵。
靠近爆炸点这里,木材都被掀飞了,一片混乱。
大批的人马顾不得清理路上的木材,而是在抢救爆炸点起火,引发的火灾危机,将中心处的木材向外转运。
赵德昭跳下了马,跨过一对队散乱的木材,走向了爆炸点,所有人都跟在他的后面。
看到留守的仪仗过来,一个乌黑的身影迎了过来,还没有靠近,就跪倒在大路中间。“属下慕容德丰请留守责罚!”
原本在搬运木材的士兵和工匠们也纷纷行礼。
“无需行礼,赶紧救人,转运木材,扑灭了大火,我论功行赏。”
听到赵德昭这样说,那些忙着救火的劳役们又赶紧行动了起来,不过依旧好奇地望着赵德昭这个皇子。
赵德昭走到近前,看到双眼通红,眼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白痕的慕容德丰,一脚蹬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踹倒在地。
“回头再跟你算账,跟我汇报伤亡情况。”
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多担心,当初木器营这里就怕引发大火,储存在这里的硝石最少。
要是爆炸的规模大,他在城里也不会没有听到动静。
幸亏当时转运的时候分开储放,要不然,这次损失就大了。
慕容德丰看到赵德昭走向了爆炸点,连忙起身跟上。“工匠死了七十有余,火器营也损失了十一个兄弟,还有几个今后也上不了战场了……”
爆炸的中心点,原地只剩下了一个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大坑,坑沿的泥土,因为爆炸的高温,已经有些瓷化。
坑的深度现在已经看不出来,因为引来了地下水,现在形成了一个小水塘。
在另一边不远处,除了干活的口号声,还传来了阵阵惨嚎,伤员们都被安置在一个小土堆上。
那里点起了一圈火把,能看到人影穿梭,显然在紧张救人。
赵德昭心里沉甸甸的,向后方不远的田虎招了招手。
田虎租到近前就跪了下来,他是木器营的主事,现在木器营出了事,他是最害怕的。
赵德昭却没有追究他责任的想法,开口说道:“木器营一共有多少劳役,多少工匠?”
田虎道:“因为木材转运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一千五劳役,工匠五百二十三,学徒两千六百五,护卫五百。”
“去找户部,工部主事来,还有汉京府的工曹,兵曹。让户部主事调拨肉粮,待扑灭大火为所有人加餐,你与工曹,兵曹统计损失,统计救援之功。”
“喏。”
赵德昭又转向刘小道:“你立即前往铁器营,储库,重新检查硝石仓库的储放。明日开始,每处硝石库,不许超过两百桶的存量。”
刘小躬身道:“喏。”
赵德昭又拔腿走向了伤员营,慕容德丰连忙拦在前面。“二哥,那里腌臜。”
赵德昭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混蛋,那是大宋的臣民,有什么腌臜的?”
慕容德丰不敢再拦,只能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
虽然是将门之后。慕容延钊征战天下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是挂了山南东道衙内节度使的名,没有上过战场。
这个衙内节度使,其实就跟赵德昭现在的位置差不多,负责带着山南东道的衙内们训练。
他十四岁,慕容延钊就死了,此后慕容家族就低调了起来,而他也失去了这个职位。
大爆炸不仅死了十一个下属,伤了几十个,其中还有一个是他弟弟慕容德昌。
他心如刀绞,恨不得代替弟弟去死。
可是看到爆炸现场的残肢断臂,还有一些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之人,他就忍不住呕吐了几次。
他担心赵德昭过去了以后也忍不住呕吐,有**份,才拦着赵德昭。
但这个时候,没办法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赵德昭到了伤员的营地,没有丝毫变色,那些让人恐惧的伤口,在他的眼里就如同寻常。
数百伤员被炸的惨不忍睹,烧的惨不忍睹,现场充满了血腥味和哭爹喊娘的哭声,呻吟,一副人间惨剧的画面。
一些护卫,包括佟亮他们见了惨状都忍不住呕吐,赵德昭却依旧表情平静。
每个清醒的伤员,赵德昭都要上前安抚一番,不管对方是工匠,还是劳役。
轻伤员,他还能露出微笑安抚一番,遇到要死的重伤员,也能平静握住对方的手,向对方承诺一定照顾好他的家人。
跟着赵德昭过来的人都沉默不语,但是望向赵德昭的眼神,却充满了敬重。
皇子果然非同凡人,如此稳重之态,比那些百战将军也毫不逊色。
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全黑了,大部分轻伤员被转移到了条件更好的营地,而一些重伤员不敢移动,还在原地救治。
汉京这里的所有大夫,不管是官方的,还是军中的,以及游医,都被征召了过来。
耳中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声音,佟亮轻声提醒:“二哥,大姐来了。”
在府内,王氏因为被封韩国夫人,陈氏被封陈国夫人,她们都被称作夫人。
被称作大姐的,只有裴格安一人。
赵德昭扭头望去,只见裴格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的谨言,慎行,玎珰,琳琅,却都不敢过来了,在远处呕吐。
裴格安对这些残肢断臂也不怕,一边好奇张望,来到了赵德昭的身边。
“你来的正好,带了磺胺过来了吗?”
裴格安点了点头。“就是送药我才过来的。不过现在药物提纯不够,副作用明显。”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救下人命再说。”
赵德昭立即吩咐众人,将裴格安带来的磺胺类药粉,分发下去,并且严格控制用药量。
磺胺虽然不能消灭病菌,却能抑制病菌,在这种爆炸的外伤,烧伤治疗中,作用明显。
古代战争,一半以上的死亡,都是因为外伤感染引发的,直接死亡的人数只是少部分。
裴格安这个时候变成了药剂师,她先将命令告诉了一徐永昌为首的内侍,由内侍们监督大夫用药。
用不完的,以后还要回收回来。
只有等提纯更进一步,才会作为伤药发放军中。
第九十四章 民族性格
临近子时,又死了二十多人,不过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妥善救治。
大火也早就扑灭,不过现场依旧一片狼藉。
赵德昭坐进了裴格安的马车,玎珰四女连忙就拿出了食盒,里面装了饭菜,却都凉了。
裴格安拿出了车厢夹层里面的饼干,这些饼干都是她自己烤制的,递给了赵德昭,先垫一下肚子。
赵德昭吃了几片饼干,喝了一杯水,却感觉更饿了。
“原本我还想着等人事关系理顺,再来管工厂发展,可是今天这件事也给我们了警告,安全生产不能马虎。你回头写一份生产安全条例出来,先放下去,让所有工坊按照条例做。”
裴格安点了点头。“不仅仅是安全条例,很多地方都需要规范。像水泥厂,简直是人间地狱。幸亏那些劳役都是干两个月就回家了,要不然,尘肺病最少要死几万人。”
赵德昭点了点头,上次他去玻璃窑,也看到了水泥厂那里碾磨石粉的环境,真的太差了。
但是,现在还没有条件来改善,不要说征讨的收尘设备了,就连吸尘器,现在也做不出来。
能改善的,就是用布和棉,做出口罩来,先应付一下。
不过,现在的宋朝,连棉花都没有。
“棉花,似乎现在宋朝还没有好的长绒棉……”
南北朝时期,棉花就通过民间贸易,传到了华夏,不过产量很少,还多在边疆种植。
比如这个时代的海南岛一带,才是棉花的主产区。
在华夏内地也有棉,却是木棉。
木棉果实有棉毛纤维,但韧性差,无弹力,可以填充被子,枕头,却不能纺纱织布。
宋朝中期,棉花才逐渐流传到了内地,到了宋末,才成为民间的主要织品,逐渐取代了绫罗绸缎的地位。
赵德昭想到了能干的卢多逊,推开了车窗,车辕上的佟亮连忙问道:“二哥有何吩咐?”
“卢兵曹应该还在木器营,你派个人去通知他,明日一早到府上来,我有事吩咐。”
佟亮召来了一个内侍,派了一匹马给他,让他立即去传讯。
赵德昭关上了车窗,靠了下来,慎行轻吟了一声,却没有躲闪,扛住了赵德昭的后背。
她还又侧了身子,让赵德昭躺在她柔韧的胸腹间。
两位夫人都怀孕了,不能侍寝,她们四个就是代替两个夫人侍寝的。
不过刚到汉京,赵德昭每天忙到半夜,每日晚上练内功还不能停,练完都凌晨了,也没有心思收了她们。
躺在慎行的怀里,感受了一番她的柔挺,听到她急促的呼吸,赵德昭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
裴格安翻了白眼说道:“你准备让卢多逊负责棉花推广?他不是管军事的吗?”
赵德昭点了点头。“棉花可以纺织做棉布,棉花可以御寒,这个时代,划归军事范围,更容易推广。等逐渐推广开了,棉布的价格降低了,利润大了,民间才会主动种植。”
“是了,我好像记得曾经有记载,华夏最开始棉布比丝绸还要贵。”裴格安回忆了一番说道:“西方刚见识到丝绸的时候,丝绸比黄金还要贵,一块丝绸都能当传家宝。”
欧洲人其实除了气候适宜,最为苦逼。
欧洲的维度和东北差不多,北欧更是到了北极圈里面。
可是受到墨西哥洋流和大西洋暖流的影响,欧洲的冬天并不冷,夏天也不热,所以这片土地的文明一直在延续。
同一纬度的西伯利亚,东北,加拿大,到了冬天零下几十度,人都活不了,可是欧洲最多零下十几度。
但是欧洲矿产少,大部分土地还很贫瘠。
许多土地的土层不到半米深,除了种草,什么粮食都种不了。
因为粮食产量的限制,加上病毒传播,他们的人口基数一直上不来。
但是种草可以养活马匹,牛羊,人口少,他们相对拥有的物资就更多。
加上宗教的压抑,国家多,势力弱,养成了他们好斗的风格。
在被奥斯曼逼到绝境了以后,他们拼命寻找出路,最后通过海路,完成了人类的大发现。
欧洲在历史上的发展,有其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其根本原因,与人种性格有关。
他们就是强盗性格,这一点,东瀛也有些像他们,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养成了这种强盗性格。
相反,物华天宝的东亚大陆,因为得天独厚的生存环境,民族性格一直相对平和。
比东亚大陆更明显的是印度次大陆,那里的生存环境太好了,人们就跟猪一样了。
“你又在想什么?”
看到裴格安翻白眼,玎珰她们都忍不住抿嘴笑,更有些羡慕她。
她们很清楚,因为裴大姐的不凡,她比两位夫人还要受重视,幸亏她要的,跟两位夫人,还有她们都不一样。
赵德昭也笑了起来,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千头万绪从头开始,你这几年都要辛苦了。”
“不辛苦,我就喜欢这些。现在干的,跟我在南美干的,没有多少区别。”她噘了噘嘴道:“就是现在造船工业太差,我怀疑自己也没有出海的那一天。”
赵德昭眉梢一挑,笑道:“放心,不出十年,我给你造出三千吨以上的大海船。”
她飞身扑了过来,身子砸在了赵德昭的小肚子上,然后用手掐赵德昭。“我就知道,你个混蛋有事瞒着我,还不坦白?快坦白。”
不管是《长生练气诀》,还是各种半古不今的政治制度,以及赵德昭拿出来的各种技术方案,都不是现代的赵德昭能知道的。
那些水车的联动装置,连她都不清楚,可是赵德昭却画出了详细的图纸,并且还是最优化的方案。
裴格安不仅不傻,还很聪明,自然知道不对。
不过以前没有抓住机会,如今在这马车里六个人,赵德昭躲无可躲,只能由着她掐。
玎珰四女看到这一幕,都由衷羡慕起来,她们多想是她们跟皇子一起遇仙缘啊!
只有慎行,被赵德昭压在身下,敏感区域被赵德昭的脑袋压来压去,忍不住面红耳赤。
“好了,好了,回去再说……”
“今晚你跟我睡,给我老实坦白。要不然,我明天就盖个小庙当道姑去,别想我给你干活了。”
四女都不笑了,脸上带着好奇。
她们帮忙抄那些资料,知道一些事情,但是知道的并不全面。
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知道的消息是碎片化的。
如果能知道更多,以后也像裴大姐这样,能帮上官人,成为官人最重视的人,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马车重重一顿,听到护卫们的对话,她们知道,到家了。
赵德昭直起了身子,回头捏了慎行的小脸一把,笑道:“你们还不适合知道太多,有时候,无知一点更幸福。”
裴格安脸上似笑非笑,看着赵德昭调戏侍女。她们四个都长的花容月貌,她最喜欢的是身材不高,娇小玲珑的琳琅。
不过,她年纪还太小,喜欢当攻的一方,现在不管是谁,都比她大太多,她也只能忍着。
再等等,等自己十五六岁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赵德昭没有顾得上吃饭就出去了,回府以后,内侍们立即端上来热乎乎的饭菜。
正吃着,还没有睡的陈抟被带了进来。他也知道了木器厂那边的大爆炸,询问了一番伤亡情况,主动挑起了话题。
“皇子,老道方才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思索了许久,有一些浅见……”
赵德昭打断他的话说道:“先不要说,明日跟裴大姐到处看看,多跟她聊聊,我们再来谈。”
他点了点头问道:“皇子让老道来襄阳,是不是想要让老道帮皇子约束一下道教?”
赵德昭将碗里的菜吃完,又喝了半碗汤才说道:“我赞成禁佛,不代表也要禁道。佛教传入华夏,开始以道教分支存在,但是五胡乱华之后,借助异族入侵,才开始发展开来。
也就是说,佛教其实并无根基,如今的根基也不稳。虽然从教义上来说,佛家经典也有一些可取之处,可是更多的却是消磨人的上进之心。
因果循环,求来生不求今世,这跟儒教的愚民政策并无太大差异。而佛教建立寺庙,僧人不事生产,都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所以佛教必须禁!
可道教不同,道教与儒教一样,都是我们的本土教派,保留下来利大于弊。
不过,想要存在就必须要变,这是我让你来的目的。”
“如何变?”
“等我处理好了凡俗事务,我们再谈这个问题,肯定是对道教有利。”
陈抟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道也不打扰皇子歇息了,过几日我们再谈。”
吃饱喝足,赵德昭到了后院,分别到王氏和陈氏的屋子里面看看,她们都已经睡了。
裴格安的房间里,灯光还在亮着,赵德昭叹了口气,走向了她的卧室。
这个女人精明的很,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比现代会更多的知识呢?
第九十五章 夜问
隐瞒明朝的经历,并不是赵德昭不相信她,而是不愿意在她心里埋下不和谐。
在她的记忆里,两个人一起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所以两个人是一体的,同心面对任何艰难。
可要是知道了赵德昭在此之前又在明朝活了一百多年,就会让她感觉自己不是那么重要。
当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他很了解她的性格,她要是偏激起来,六亲不认。
如果欺骗带来和谐,坦白却会造成隐患,他自然选择欺骗。
“参见皇子……”贾司衣带着几个宫女像赵德昭行礼。“大姐正在沐浴。”
裴格安跟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爱干净,哪怕现在天气还冷,她每天在外面跑,回来必要沐浴。
赵德昭点了点头,贾司衣原本是东宫的女官,负责管理十二个宫女,她们为赵德昭掌管衣物,还有后院的一些细致活。
赵德昭的衣服保管,缝补,都是她们负责。
不过现在,她们这一批“老人”,都成了裴格安的下属。
裴格安收集的那些材料,由她们负责看护。
裴格安搞一些发明,也都是她们协助。
两位夫人进门之后,宫里又拨了两个女官,二十四个宫女,分别拨给了两位夫人。
三十六个宫女,除了三位司衣,其他人都不识字,当不了大用,所以识字的玎珰她们几个反而成了裴格安做事时候的心腹。
站在院子里,赵德昭打量了一下四周,跟东宫比起来,这里的面积要小了一大半,房子也少。
东宫住了一百护卫,近百内侍,厨子,几十个宫女,依旧有很多房间空着。
但是现在,两位夫人她们都没有了自己的小院,她们几个都住在一个院子,宫女们住另一个院子。
中院只能住下少数几个内侍,前院也被内侍占据了,护卫们只能住在西侧和北侧的两个院子,都不在节度使府的范围里。
将就一段时间吧,等汉京府改造的计划铺开,首先要建的,肯定是自己住的院子。
这个时候,徐永昌带着四个内侍走了过来,怕影响了两位夫人休息,他们只是行了一礼,没有出声。
屋内出来了两个宫女,低声说道:“大姐洗完了。”
赵德昭当先走了进去,直接转进了卧室。
卧室里还有一些水气,一个宫女帮裴格安擦着头发。
赵德昭坐在了书桌旁边,伸直了双腿。“帮我也打一盆热水,泡个脚。”
徐永昌应了一声,安排了四个内侍进来,将两根木棒插进了大木桶的吊环,四个人就抬着木桶出去,中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徐高班。”裴格安头也不回,对着镜子说道:“木器厂爆炸,明日的计划改变一下,先去铁坊的构件厂,你安排好。”
“喏。”
等徐永昌退了出去,赵德昭问道:“徐永昌你用的还顺手吗?”
“这个人情商不错,各方面的人际关系都处理的不错,可惜的是不识字。”
赵德昭知道裴格安要求挺高,她能说不错,就说明这个人干的很好。
“不识字没关系,刘小以前不也不识字,能力够用就好。以后识得几个字,不被下面人蒙骗,这样的人用的更放心。”
闲叙了几句,三个宫女一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刚洗完的玎珰。
她一边走,一边说:“官人,侍候你可是我们几个的事儿,在夫人身边,她要替你洗脚我们不能抢,可夫人睡了,你也不能让她人近了你的身。
要是任谁都能给你洗脚,还要我们干什么?还不如让妾身头发绞了,当姑子去。”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那我就去砸了道观,把你抢回来。”
腐朽的封建时代,就连给赵德昭洗脚,没有一定的的身份还抢不到这个活。
坐在那里不动,玎珰让人将洗脚盆放在了赵德昭的脚下,帮他脱掉了靴子和袜子,试了试水温,才将他脚放了进去。
她洗了一下手,又在洗脸盆里面搓了一把毛巾,帮赵德昭洗脸。
洗干净,擦干,然后又蹲下身子给他洗脚,一丝一毫程序都不乱。
赵德昭跟裴格安说话,她也不插话,一心一意洗脚。
赵德昭觉得水凉了,旁边还有一个盆装了开水,陆陆续续往里加热水。
忙乎了一刻多钟,玎珰才像完成了一项大工程,长吁了一口气。“官人你跟裴大姐睡里间,妾身睡隔间,晚上侍候你们。”
“行吧……”
赵德昭话音未落,裴格安说道:“今晚不要人服侍,我跟二哥有话要说。”
玎珰就是肩负重任,想要过来听床脚的,可是她们几个最怕高深莫测的裴格安。
因为赵德昭对她们还和蔼可亲,偶尔还调戏一下她们,可裴格安除了对赵德昭还有一丝柔情,在其他人面前都冷冰冰的。
偏偏她又太神秘,得了仙人青睐,能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见裴格安这样说,她也不敢分辨,只能把眼睛望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知道今天逃不过,露出一丝苦笑。“这府上大姐最大,我也不敢有意见啊!”
玎珰轻哼了一声,撅起了小嘴。叫了两个宫女进屋来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又看了看床上的被子,钻上钻下到处摸索了一番。
最后实在没事做了,才依依不舍道:“那官人和大姐安歇吧,妾身也去睡了。”
裴格安这才把眼睛从书里拔了出来,抬头说道:“明日午后你们几个准备一下,琉璃窑那边烧制了一些琉璃珠,我带你们去挑一些喜欢的。”
赵德昭讶然问道:“琉璃出窑了?”
她点了点头。“试窑,玻璃不多,倒是烧了一批琉璃出来。”
这个时代,琉璃可要比玉石贵重多了,因为真正的琉璃石被称作五色玉,色彩斑斓,颜色鲜艳,又晶莹剔透。
这些东西其实不值钱,但是因为少,又好看,富人都喜欢。
玎珰也没有小气了,立即眉开眼笑道:“谢谢大姐,妾身去了。”
终于没有了其他人,留着守夜的宫女也被安排在外间,隔着厚厚的床幔,也听不到他们说话。
脱衣服的时候,赵德昭忍不住说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松紧带出来,这种内库,太别扭了。”
裴格安洗完澡本来穿的就不多,飞快地脱完,钻进了被窝。
“这个时代的橡胶制品,都是用杜仲树的胶制成的,两种胶的分子式不同,我不懂该怎么硝化,硫化,还需要反复试验。快进来捂被窝,不许岔开话题,跟我老实坦白。”
赵德昭笑了笑,钻进了被窝,叫道:“可以熄灯了。”
一个小宫女应了一声,进来吹熄了两根蜡烛,只留下了一盏油灯,让房间里面的光线暗淡了下来。
等她出去以后,赵德昭才长舒了一口气,裴格安趴在他怀里说道:“不许骗人,你骗人的习惯我都记得。”
赵德昭叹道:“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我们都遇到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欺骗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获取利益,或者是为了躲避危险,而这些我都没有,何必骗你?”
裴格安道:“反正我心里不踏实,一直也不敢问你。”
赵德昭道:“不踏实是因为我们穿越到古代的陌生,隔阂,与危险。等我们习惯了这个时代,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裴格安道:“那我们究竟遇到了什么状况?”
“我也说不清,但是我在穿越的过程中,似乎经历了很长一段历史,你呢?”
“那我们不一样,我就是在游艇上睡着了,睁开眼就看见你变成了古代人,还变成了小孩子。”
赵德昭与周游几乎长的一模一样,也让裴格安睁开眼的时候,叫出了老公。
要不然,两个人错开,她就很难有机会再见到赵德昭了。
赵德昭搂了一下她娇小的身体道:“我在穿越的过程中,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经历了清朝,明朝,元朝,然后才到这个时代。
这个时间仿佛很长,长到这个过程中的许多记忆都很详细,又似乎很短,仿佛一瞬间就到了这个时代。
所以你问我为什么穿越,为什么会到这个时代,我是真的不知道。”
裴格安分析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经历了几百年的历史,所以你对历史上的政治变迁,有一些记忆?”
“对,民国时候的炼钢,那些汽车,火车,甚至飞机的制造,我都记得一些,包括在明朝时候他们造出了大海船,后来的蒸汽船。现在铁甲船,蒸汽船造不出来,但是那种风帆战舰,明朝那种下西洋的三千吨以上的海船,这个时代应该能造出来。
还有蒸汽机,电机,电话,电报等等,我似乎什么都知道了一些,但是让我具现的话,肯定也要多次试验。”
赵德昭的确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穿越,他已经重生一次,穿越两次了依旧迷迷糊糊。
在明朝的经历怕她想多了,不能告诉她,但是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将在明朝积累的经验和技术拿出来。
她有些激动了起来,趴在他身上乱动。“你给出技术,剩下的就交给我来督办,争取早日让这个时代进入蒸汽,电力时代。”
第九十六章 棉花
天色渐明,一夜未睡的慕容德丰神色憔悴地回到了慕容家族位于城西南的主宅。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火器营的朋友与下属,其实有二十个都是慕容家族的成员。
每个人都衣衫偻烂,神情衰落,脚步蹒跚。
往日慕容德丰每次回来,总是归心似箭,可是这一次,他甚至不敢进门,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二管家听到了动静,连忙迎了出啦,帮他牵住了马。“二哥儿回来了,三老爷他们都在祠堂等着你。”
慕容德丰无精打采下马,望了一眼门廊问道:“为何没有挂丧幡?”
二管家唉声叹气道:“十三哥儿虽然已经十五,可没有成亲,按礼,家中叔祖辈都在,是不能挂丧幡的。”
他点了点头,扭头走向了院内,身后跟着的哥儿们一个个也都默不作声,跟了进去。
慕容德昌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朋友,昨日还在一起打玩嬉闹,今日就阴阳相隔。
这个时候,没人能笑的出来,劳累了一夜,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
往日热闹的前院冷冷清清,进入前院,从西角门绕到偏院的巷道,一直往里走,就是慕容家族的祠堂。
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了一阵阵的哭声,慕容德丰犹豫了一下,坚定地向前走。
来到祠堂的院落门口,这里的门上只绑了两根白布,他们几十人走了过来,也惊动了院内的人。
几个女人趴在一口棺材前面痛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石墩上,手里拄着拐杖,低着头。
慕容德丰一步步走到老人的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哭了起来。“奶奶,我没有照顾好十三哥,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老人平静说道:“我慕容家族本就是将门世家,老身这辈子送走的人还少吗?你曾祖,你祖父,你父亲,可都是我送走的。十三哥既然入得军中,马革裹尸也是在所难免……”
慕容德丰忍不住哭了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慕容延卿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慕容德丰的领口,将他扯了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哭什么哭!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你身为将虞侯,一营之将,身后跟着袍泽兄弟,如此之态,怎当得身上的官职?”
这一巴掌打的不轻,慕容德丰的脸登时肿了起来,却也让他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昨日临近晚饭依旧赶工,虽然不是他的主责,但是火器营赶工,是他下令的。
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弟弟。
一个骨骼宽大的妇女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三叔,让日新他们都给十三哥儿行个礼吧……”
慕容延卿这一巴掌并不是为了慕容德昌,而是为了慕容德丰身后跟着的那些哥儿。
慕容家族有二十二个子侄进了锦衣卫,这代表了慕容家族的态度。
他身上这个将虞侯的官职,是赵德昭给慕容家族的面子。
但是其他人不一定服气,他现在身为一营之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大嫂,我只是打醒他,既然从军了,就要又个从军的样子。”
这一巴掌打醒了慕容德丰,面对亲娘,他跪下磕了三个头。“娘,我对不起你跟三姐。”
慕容延钊有一妻三妾,生下了十二个儿子,活了十个,老大随着慕容延忠在磁州从军,因为年纪大了,这次没有进锦衣卫。
锦衣卫这边,以老二慕容德丰为主,四代以内堂兄弟二十二人。
死的慕容德昌是他一个父亲的弟弟,却不是一个母亲,他的母亲是第三妾,按照这个时候的习俗,他喊父亲的妾侍是姐。
三姐跪在棺木前哭的撕心裂肺,即便是慕容德丰回来,也没有让她有半点分心。
她生了四个孩子,除了慕容德昌,剩下三个都是女儿。
对她来说,慕容德昌死了,就是天塌了。
慕容德丰来到了三姐的面前,跪下又磕了三个头,可是三姐理也不理。
“三姐,我对不起你,花儿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若是男孩儿,我就将他过继给十三哥,以后逢年过节,由他给十三哥上香供奉,不让他在地府断了血食。”
哭的眼睛都睁不开的三姐骤然停住了哭声,费力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容德丰。“此话当真?”
慕容德丰点了点头。“哪怕这胎是个姐儿,我还会生,总会生个哥儿给十三哥继嗣。”
三姐这才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哭道:“好二哥儿,也不枉十三哥儿总是喜欢跟你玩,从小到大都喜欢跟在你后面喊二哥。”
对慕容德丰的承诺,除了他的娘子花儿有些不情愿,其他人都连连点头,认为他做的对。
不过祖母,母亲,叔叔,丈夫都认同了,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这个时候,众人才将女眷哭丧的席位挪到了一旁,让这些军中过来的哥儿们上香祭拜。
慕容德昌还未成婚,虽然算不上夭折,不需要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重新投胎,可以埋进祖坟。
但既然算不上成人,殓、殡、葬这三个阶段,也都是一切从简。
不重殓,不停柩,死亡之后不能在家放过一日,必须要在午时前下葬。
所以得到消息的通家之好,都也派了晚辈赶在午时之前来上一炷香。
节度使府这边,赵德昭昨夜没有练功,早上天未亮就起床了,练了半个时辰的内功,然后才又练外功。
挥刀练武之时,也是一宿未睡的卢多逊就从木器营那边过来了。
赵德昭练完功,又冲了一个凉,换上一身衣服,这才叫上了卢多逊,安排人摆饭一起吃。
他对卢多逊没有成见,虽然这个人是个怼怼,性格不好,但是能力确实很强,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路得罪人,一路坐上丞相的位置。
饭间,他听卢多逊汇报了木器营那边的情况,昨日死亡人数一共一百六十三,受伤的两百有余,再加上一仓库硝石,还有烧毁的木材,可以说的损失惨重。
但是事故既然已经出了,解决问题,以后加强防范才是更主要的。
卢多逊也给出了一系列的解决方案,包括了后事的处理,各方面的补偿,面面俱到。
治本,赵德昭不需要他,因为后世的先进企业管理经验有很多。但是治标,属于这个时代精英的卢多逊给出的解决方案很不错。
赵德昭夸奖了他一番,等吃完饭后,才跟他说起了棉花的事。
这件事可以通过民政官来推广,但是见不到效益之前,民间推广会很慢。
南北朝时期棉花就传入华夏,到了明朝才让棉布成为华夏的主要布品消费品,这个中间过了好几百年。
卢多逊现在的职位是兵曹,给军队供应的车,马,器械,织品,都是他跟各方面联络沟通。
将棉花划为军供,又有他这个干将推广,就会快速很多。
卢多逊却有些不理解,问道:“留守,棉花我不知是何物,应该与木棉差不多吧?为何不让府尹推广,而要交给属下呢?”
“不,棉花比木棉用途更加广泛,除了充填棉衣棉被,更主要的是,能够织出棉布。等种植多了,棉布会比绫罗绸缎的价格更低。”
“能低多少?”
丝绸也分了七八种,但是价格大致不超过两倍。明朝的粗棉布价格只有丝绸的五六分之一,锦缎的十分之一左右。
赵德昭道:“要是到处都种了棉花,价格只有丝绸的一两成。”
卢多逊一振,又问:“保暖如何?”
“远超木棉,麻布。”
在棉花进入华夏之前,百姓的服装大部分都是麻衣。
从人类的历史开启,麻衣就是人类种植最多,需求最大的物种之一。
在华夏,以亚麻、苎麻、黄麻、剑麻、蕉麻为主的麻布织品,在数千年来,一直为人类服务。
甚至在后世,棉布已经普及,麻布依旧没有退出历史舞台,用途还更加广泛了。
不过,不管从实用性,经济性上来说,推广棉花种植都是必须的。
没有棉花和棉布,北方那广袤的天地,根本无法去征服。
虽然棉花伤地,费水,但是以后可以继续占领中亚地区,专门在那里种棉花。
卢多逊兴致大增,问道:“棉花在何处有?”
赵德昭道:“据我所知,在西北和崖州一带都有,并且品种不一。你需要做的就是派人寻来不同的品种和种植户,了解棉花的种植习性,查验那种棉花的产量高,保暖强,更适宜纺织。
木器营在江边的那套纺纱,纺织设备,可不仅仅只能做丝绸,麻布啊!”
“留守……”
赵德昭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放心,银钱这边我出,只要你研究出来,我会立即在适宜的地区推行种植,并且今后为你记上一大功劳。”
这一下,卢多逊立即不推了,起身抱拳道:“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对他这种一心向上爬的人来说,服从赵德昭的安排,获得赵德昭的好感,比什么都重要。
佟亮走了进来。“二哥儿,马车已经备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问卢多逊:“卢工曹可愿与我一同前去慕容家族祭拜一番?”
慕容家族是地头蛇,卢多逊以后会经常跟他们打交道,自然不会不愿意。
何况跟赵德昭一起出行,这对他可是拉关系的好机会。
他立即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九十七章 纪念堂
襄阳内城并不大,慕容家族在内城的西南角,占据了一块独立的区域。
赵德昭骑马抵达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慕容家族男性成员全体来到了大门口迎接。
赵德昭到汉京足有七天,各方面事务都还没有处理好,也还没有开始出访本地家族,慕容家族这是第一个。
赵德昭跳下马,扶着慕容延卿的双臂,将他扶直了身体。“世叔,前几日在节度使府,我是留守,你是都指挥使。今日不论官职,我以世交侄辈身份来为十三哥上一炷香,无需多礼。”
慕容延卿正容道:“皇子身份尊贵,情义延卿心领,但礼不可废。请……”
赵德昭被引入了前院,慕容家族的女眷也都以慕容老太太为首,共同出迎,在院中等候。
这套庭院是一个一个的小院落,组成了一个大院落。由于内城狭小,房子建的比较密集。
他们这些人一进来,就将不大的前院占据的满满当当。
赵德昭脚步飞快,不等老太太行礼,就上前扶住了她的左臂。“婆婆不要多礼,今日德昭只为送十三哥一程,待来日清闲,我再来府上给婆婆请安。”
老太太笑着抓住了赵德昭的手,说道:“最后一次见你还是世宗时期,那时候你就比较皮,因为你们两个二哥儿同字,你还不服我家二哥儿,两个人打了一架,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还被你打哭了。”
赵德昭比慕容德丰小三岁,因为慕容延钊与赵匡胤是结拜兄弟,两家那时候关系非常紧密。
赵德昭的字,就是跟着慕容德丰起的,都叫日新。
两个人都是二哥儿,又都是一个字,两人小时候关系亲近,却又有竞争。
慕容德丰不过是寻常体质,而赵德昭天生神力,虽然小了三岁,打架却是慕容德丰打不赢。
听到奶奶这样说,慕容德丰却没有抓住机会上前再套近乎,他的心里还一直因为弟弟死去而愧疚。
赵德昭笑道:“小时候不懂事,与二哥互不相让,现在长大了,也就知道,兄弟更要团结一心,共同对外。”
老太太见慕容德丰依旧没有动作,叹了口气,还是要多多历练他一番才行啊。
接下来,老太太介绍了府内的女眷与赵德昭认识,慕容延钊的妻子,小时候经常抱他,自然有印象。
不过他的小妾三姐,赵德昭就没有印象了。
“十三哥因为国事而亡,朝廷自然不会不管,来日评定了功过,汉京府自然会有抚恤。德昭昨夜彻夜难眠,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待来日事务稍停,欲在南城寻一小山,建立纪念堂。届时,十三哥的名讳必然刻在其上,供后人瞻仰。”
一个小妾当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慕容延卿却是大为震撼,连忙问道:“留守这是何意?”
赵德昭笑道:“唐朝有凌烟阁,并列出二十四功臣,供后人瞻仰,不过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德昭欲仿凌烟阁之制,建纪念堂,分功臣与普通士兵,皆立碑刻名,让后人不忘。”
慕容延卿这个时候也不顾自己是长辈,双膝跪地,叩首道:“留守此举英明盖世,若真有这么一日,慕容家族愿平家出资,还望留守成全。”
建设一个英雄纪念堂,是收拢军心,民心的最廉价,最有效手段。
在明朝的时候,因为有了纪念堂,将军作战不畏死,文官为官重清名,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纪念堂的石碑上。
只要控制好刻名的资格,纪念堂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大。
慕容延卿愿意出钱建设,也是为了能让父祖兄长,甚至自己以后的名字能刻在上面。
赵德昭连忙扶起他道:“世叔不用这样,德昭既然有了此意,日后定当施行。”
老太太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紧紧抓住了赵德昭的手臂。“二哥儿,……二哥儿,我慕容家族世代为将,勇不畏死,可能立名?”
赵德昭轻轻点了点头,平静的老太太登时嚎啕大哭。“若有这一日,老身死而无憾。”
若是一个现代人,不能体会这个时代的人对身后名的追求,因为不同时代的人,追求完全不同。
不讲个体,只论大环境,古代有什么?
这个时代只有基本的生活需求,没有后世丰富的精神享受,即便是有钱人,能享受的生活,跟后世普通人相比,也天差地远。
他们唯一比后世普通人强的,就只有在人力堆积上的愉悦感。
也就是佣人,仆人,小妾这些。
吃的,喝的,玩的,都单调之极。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有安全感。
他们接受的信息,还没有后世的一个普通初中生多,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局限在自己周围。
这个时代的人不怕死,除了认为死后还有生命,更因为活着本来就是一段辛苦的旅程。
你有钱,固然可以享受三妻四妾的生活,但是这些并不需要太高的成本。
你可以比普通百姓吃的好一点,却也有限。
有钱有权的底线比其他人高,上限却很有限,比不上后世的普通人。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的追求,就变成了名望。
能够被史书记载一笔,就是无数人的追求。
所以,能在朝廷的纪念堂刻名,绝对是无上的荣耀。
赵德昭这一招当然是为了拉拢民心,只要这一举动能得到赵匡胤的支持,不管是军心,民心,都可以利用。
卢多逊跟着赵德昭一起到了慕容家族府上,原本还有一些利益之心,可是听到了纪念堂的计划,登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想到了很多。
如果棉花真的能改变人们的习惯,被自己引进华夏,推广开来,那么,以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下来。
如果留守以后能登上皇位,自己作为从龙之臣,今后也绝对能被史书记载下来。
望向赵德昭的眼神变的崇拜而热烈,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犹豫和审视。
他卢多逊,也要青史留名!
与此同时,在建立之外的开封府,也有一场关于汉京的对话。
赵德昭抵达汉京,如今还在梳理人事关系,唯一发布的政令,就是那四条通告。
消息传到开封府,立即引发了满朝文武的热议。
女子服役,举才而不是举贤,这都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好。
不过暂时只是在山南东道施行,所以反对的意见并不多,还都被赵匡胤压住了。
让所有文官疑惑的是,王溥作为大儒,为何没有反对这一通告?
如果不识字的泥腿子都可以为官,那还学儒干什么?置儒家学子于何地?
幸亏这是五代十国的战乱时期,儒家本来就跟佛教一样,被打压的不成气候。
那些武将们才不会管你是大儒还是进士,只要不听我的话,就砍你脑袋。
王三铁吃人肉都没有人管,王彦升专吃敌人耳朵,在西北威名赫赫,在朝廷屡受褒奖。
儒家,这个时代还没有影响力。
后世儒家以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论来吹捧自己,实际上,这句话根本不是赵普说的。
整个宋朝,都没有流传这句话。一直到元朝,儒生的地位被与乞丐并列在一起,被称作臭老九,下九流。
那个时候,才在戏曲里面被唱了出来。
元朝当时的戏剧家高文秀在《遇上皇》杂剧中的一句台词,然后被那些受冷落的儒生们借以**,然后发展成一种自我吹嘘的心态在后世流传开。
实际上赵普根本不是儒生。
他只是父祖当官的时候读过书,天下大乱,衣食无着,然后被征召为军中从事,也就是军中负责统计的文书。
从这个职务,他逐渐晋升为丞相。
这个时候,他的手中就拿着誊抄的山南东道四条通告。“陛下,如今群臣沸腾,皆认为皇子这四条通告,不合国体,自掘根基,陛下纵然有心维护留守,也该让各人辩论一番。”
上首的赵匡胤却笑道:“不急,再等几日。你先看看这些……”
他扭头看了一眼孟宽,示意他将案几上面的几份奏章递给赵普。
赵普接过了孟宽递过来的奏章,问道:“这是何物?”
赵匡胤笑道:“自二哥儿前往汉京,每一日,都有我安排的人员将二哥儿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汇报过来,如今已经收到了四份。
另有王溥,沈义伦,蔡令性,卢多逊等人,也都给我上了奏章。你先看看……”
赵普仔细看了一遍,上面详细记录了赵德昭抵达汉京的热闹,接见山南东道各地官员的对话。
但是这些只占了约三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内容,都与工坊有关。
前几个月,汉京那边只是修江堤,备料,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以为这些都是为建设汉京城准备。
可是赵德昭抵达之后,裴格安就立即整肃力量,开始兴办各种各样的公坊。
这里面,要属卢多逊汇报的最为详细,甚至还阐述了兴办这些公坊的背后原因。
赵德昭的通告,虽然与如今国情不通,可是却大有可为。
赵普看完了这些,忍不住暗自疑惑。卢多逊乃进士出身,为何会如此重视工坊的作用?他不怕成为天下儒生的众矢之的吗?
王溥和沈义伦都是老成持重之辈,为何会与皇子共同进退?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我还没有想通的?
第九十八章 水泥路和车床
汉京,西郊,铁器坊。
正对着十座高炉的山脚下,一直到入口处,从两天前,就挖开了一层近一尺的浮土。
随后,劳役们开始在地上泼水,又用石墩开始夯土。
这还不算完,夯土之后从不远处山脚下运来了砸的寸许大小的青石,铺垫在地上,用石磙碾压。
然后,几百车从南郊拉过来的灰粉与河沙,被一车车倒在地上,开始加水搅拌。
这个时候,一辆红色的辇车被两匹高头大马拖了过来,铁坊的人都知道,这是主事裴甲的女儿的辇车。
提到这件事,所有的铁匠都羡慕不已,谁都想有个女儿能被皇子看中,这一下就飞黄腾达了。
那裴甲因为有外族血脉,一直只能从事最低等的工匠活,可就是生了个好女儿,一下子跃升数千人铁器工坊的大主事。
众多铁匠不会承认,裴甲是因为献出了镔铁刀受到的重视。
因为再好的技术,也只是个工匠。
可是裴甲呢?不管是皇子派来的内侍主事,还是朝廷工部派来的主事,甚至连兵部的兵曹,在他面前也不敢趾高气昂,礼待有加。
这是有手艺就能享受的待遇吗?
裴格安跳下了马车,铁器坊主事连坤连忙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大姐来了,这里飞灰四起,不如到茶寮稍坐。”
裴格安摆了摆手。“没时间,这个水泥配沙是按照比例来的吗?”
连坤丝毫不以为意,陪笑道:“严格按照册子上的标准,一车水泥,四车沙。”
四五十个工匠按照五人一个沙堆,一人计数,一人加水,三人搅拌。
这些沙堆都被堆在路边,一字排开,搅拌完毕,就能直接铺在路上。
在旁边,还有数十个劳役手里拿着木制工具,等候在一边。
他们一大半人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圆棒,上面有一个横柄,在下端距离末端半尺长的位置,有一块长方形的横板。
水泥和沙子搅拌匀了,这些砂浆就被木锹铲到青石块上。路两边有垫着木板,箍住了一条大约五米宽的道路。
砂浆被铲到了路上,那些手拿木钎的劳役,就开始往泥浆里捣鼓。
连坤大声叫道:“都用力点,不许偷懒,要把泥浆挨着捣鼓,不能让里面留下气泡。”
这些劳役在前面捣鼓,后面跟着的劳役用麻绳拖着一块木板将路面磨平。
在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帮泥瓦匠,他们的手里拿着铁制的抿子,用一块长木板垫着,将路面抿的像镜子一样光滑。
卢多逊心痒难耐,用手指戳了一下,然后手指就陷了进去。
他抬头看了看裴格安。“大姐,这真的能变成硬的?”
裴格安笑道:“想想这些灰粉是什么做的?本来就是石头啊,等干了之后,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若真是如此,真当得国之重器。”
裴格安低头看了看泥浆,又用手碾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随后,她抬起头来,向连坤招了招手,连坤连忙狗腿子一样小跑了过来。“大姐。”
裴格安说道:“下一堆泥沙按照一车兑三车半的比例,然后倒一段路。派两个人分别急着每个时间段的变化,一个时辰记一次。”
“好的,我立即安排。”
连坤退下后,卢多逊立即拿出了怀里的纸和铅笔问道:“大姐,这是有了差错?”
“不至于,只是如今的水泥标号不够,粘结力度不强,所以要适当多加一点水泥。”
卢多逊将不懂的水泥标号,粘结度记了下来。
这个时候不好多问,等裴大姐这个小老师上课的时候,就能把这些问题提出来。
裴格安看到这一幕,对卢多逊的印象更好了。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干实事的官员。
“我们先不管水泥和沙子的成分,只需要知道,在修路的时候,水泥和沙子各占多少比例,刷墙,修河堤,建房子,架桥,占的比例都有所不同。
甚至更细一点划分,刷墙的第一层和第二层,比例也有所不同。掌握了这些比例,就能造出坚固的房子,坚固的道路。”
卢多逊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这个路面什么时候能干?”
“这个要看天气,基本上不会超过两天,要注意一点,天气炎热的时候,等快干的时候,上面要盖上草垫,然后淋湿,防止日头太猛,上面干了,下面没干,造成裂缝。”
卢多逊又记了下来,问道:“那每隔一段,用木条隔开一个缝隙是什么道理?”
“这是热胀冷缩的原理,就像水到了冬天会结冰,路面在天气炎热的时候,也会变大,天气寒冷的时候会缩小,如果不留缝隙,天气热的时候,路面之间相互挤压,就会造成裂缝,鼓起。”
裴格安看到了自己的二哥走了过来,就不再管他,眉开眼笑走了过去。
卢多逊没有去打扰,将这些都记了下来,然后揣摩这其中的道理。
这些天的接触,跟在后面的学习,他发觉自己已经接触到了一个广阔的世界。
还没有走近,裴云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鱼鳞花纹的匕首,虽然知道他是裴大姐的哥哥,但是徐永昌和几个护卫连忙走到了裴大姐的前面。
徐永昌陪笑道:“裴二哥,这是给大姐打造的匕首?让我转交给大姐吧……”
裴云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裴格安,把匕首递给了徐永昌,摸了摸脑袋。
裴格安接过了匕首,拿在手里舞弄了一番,笑道:“二哥,我喜欢。”
裴云就嘿嘿笑了起来。“喜欢就好,爹让我来跟你说,那水力磨床差不多了,让你过去看看还要不要改。”
裴格安扭头跟徐永昌说道:“派人去砂轮厂,问一下拿在铁砂的砂轮凝固了没有,凝固了就每一种送一片来磨床作坊。”
徐永昌吩咐了下去,裴格安走向了马车。“二哥,过来,我们说说话。”
裴云嘿嘿笑着跟了上去,这辆辇车是皇子府规制,四个轮子,上面像一个小房子,前面可以坐一圈人,后面还有个马桶间。
裴云不敢坐进去,坐在了车辕上,隔着开着窗口跟妹子说话。
去年夏天的一场变故,大姐就变的像是换了个人,还被皇子接进了府。
裴家至此发达了起来,先住进了皇子农庄,后有来到了汉京,管理起了这个几千人的铁器坊。
从去年秋冬到现在,铁器坊建了两座炭窑,两座防火砖窑,还有新式的铁窑十座。
这个工坊不炼铁,都是从南阳运了生铁过来,在这里直接炼钢。
光是铁匠,这里就有五百人,加上学徒,劳役,快有五千人了。
这还有几座窑没有点火,要是都点火了,一万人也打不住。
裴家在万山脚下的匠户营分了一座最大的院子,每个月的收入,比过去一年的收入还高。
还因为大姐的关系,父亲当了主事,虽然他这个主事只管技术,但是每个人对他们都很客气。
以前一个不入品的差役都能对他们父子大呼小叫,现在四五品的员外郎,都捧着他们。
这都是大姐带来的荣耀啊!
车驾沿着铁器坊里面的道路,直接来到了江边。
这里江边的河堤被重新修建,不仅加宽,加高,还在河堤与江边这里,修建了一个几里长的平台。
平台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木制栈桥,深入江面。如今已经架起了十几座水车。
裴格安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一排青砖修葺的房子前面,一根从江面上伸出来的铁棒,在飞快地转着,一直通到了屋内。
铁棒的一头连接着水车那里,另一头,直接连接上了一台木制的台子。
如今还没有造出标准的车床,磨床,一切从简。先依靠这些简易的设备,造出合乎标准的配件,才能组装真正的机器。
有了标准的机器,才能将产品规范化,规模化。
裴甲和几个官员正围着磨床商议着什么,看到裴格安过来,纷纷行礼。
即便瞧不起她,也不敢瞧不起她身后的徐永昌与禁军护卫。
裴格安凑到了磨床旁边看了一圈,连连摇头。
现在轴承没有造出来,固定只能靠铜套圈,然后配件磨损严重,摇摇晃晃,精密度很差。
从砂轮厂那里拿过来的圆形砂轮被装在上面,标准的圆形砂轮,在转动的时候,摇摆就超过了两毫米。
这样的磨床,要技师依靠经验打磨配件才可以。
技师拿过来了一根传动杆,这根传动杆是将钢水烧到半融,然后压铸出来的,上面有一排毛刺。
凑近了砂轮,然后就发出了刺耳的磨擦声,前面冒出了一片火花。
虽然摇晃的厉害,但是技师掌握了摇晃的规律之后,很快就将这根传动杆打磨光滑。
一圈人都笑了起来,总算是不负圣命。
“爹爹,车床和磨床这边暂时搁置,不要再增加了,这样的改进完全体现不了水车联动的先进。配件先靠工匠手工打磨,先把机器拼装一台出来。等二哥……”
裴格安看了看自己的二哥,改口道:“等留守有时间了,过来指点一下你们。”
这种最基础的手工到机床的过渡,裴格安也不了解,她只知道,这样的效率没有提高多少,耗费却要比过去更大。
既然赵德昭懂得,就让他来指点吧。
第九十九章 群情沸腾
从码头那里返回,裴格安又到正在搭建的礼台处逛了一圈。
这个礼台距离入口不远,背对入口,正对着差不多七八百米一面土山坡。
裴格安走上礼台的台阶,然后坐在台阶上望着那面山坡,心里计算着明日该如何震慑众人。
那个土山坡的一面已经快被挖空,这里挖出的土,都被运到南方不远处砖窑,在哪里烧制城墙砖和普通的青砖。
山坡上从上吊下了几个绳子,坠着的几个人在山坡上挖洞。
这是在布置爆炸孔,每个爆炸孔的挖掘都经过了裴格安的设计,引线在距离所有洞口一样的位置,会盘成一个结。
有引线,有火药,进行爆破并不难。
难的是将所有的爆炸集中在一起,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山坡的另一边,挖了几个更大的坑,里面都装了最少一百斤火药。
她现在还没有时间做颗粒火药,目前用的还是这个时代的工匠做的火药,她只是指点了一下他们进行颗粒化。
至于威力不强,那就考数量来凑吧。
威力更大的炸药,她目前也没有计划,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现在做出燧发枪,对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不管是那个国家,现在根本没有热兵器的概念。
威力更大的炸药,要等到有了工业基础,能造出标准的车床,磨床,铣床,压铸机等设备之后,有了更先进的枪支之后,再慢慢拿出来。
看了一会那个山头,裴格安觉得还是无法整个炸平,最多,能把山头炸平。
不过这样的威力,应该可以震慑住这个时代的人了。
“大姐……”
裴格安扭过头来,露出了一丝笑容。“二姐,三姐,过来。娘,你怎么过来了?三哥,不许顽皮。”
两个女孩飞快跑了过来,挨着裴格安坐下,那个五六岁的男孩,调皮地在礼台的台阶上爬上爬下。
而她的娘亲,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护卫和几个内侍,见他们都带着笑,才大着胆子问道:“大姐,快晌午了,要不要在家吃饭?”
二姐和三姐都拉着裴格安的衣裳撒娇。“大姐,回家吃饭吧,你回去了,娘就会做好吃的。”
三哥也叫道:“大姐,回去了娘亲会杀鸡,我想吃鸡。”
裴格安笑着跟徐永昌点了点头,徐永昌会意,立即安排一个小黄门道:“你去买只鸡,再割几斤肉,晌午我们就在裴大姐家吃了。”
来到这个时代,除了第一天被撞伤的赔偿,裴格安还没有摸过钱。
这个小黄门就是行走的钱包,负责帮她拿钱的,不管是想吃小吃,吃点心,说一声,就买了送到她面前。
看了看日头,来了这么久,她也没有学会看时间。“什么时辰了?”
徐永昌道:“差不多巳时中。”
裴格安伸手,他就递过来一本册子,在第二页上,记载了十二时辰对照表。
巳时中,差不多就是十点。
她点了点头,跟她母亲说道:“娘,我还有事要做,一会儿回去吃饭,你多做点米饭,护卫有几个大肚汉。”
她母亲立即眉开眼笑道:“好,好,我这就回去准备。走,我们先回去,别耽搁你大姐做事。”
母亲牵着几个孩子离开,几个小的不想走,却也不敢反抗,这里毕竟不是玩耍的地方。
看着她们的离开,裴格安的心里有一丝歉意,笑着挥了挥手。
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对她虽然有记忆,却很难有那种纯粹的感情。
不过改变了她们全家的命运,让她们的日子过的更好,也能让良心好过一点。
汉京这里风平浪静,可是大爆炸引发的余波已经席卷开封府。
中书令府,赵光义强撑着枯瘦的身体,看着手中的急报,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可是没笑两下,这种呼吸引发的急喘,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原本的雄心万丈化作了几声咳嗽……憋的面红耳赤。
陈从信忧心地帮他轻拍着后背,轻声劝道:“中书令不可为此扰心,此事影响颇大,不用中书令出手,也会有人向陛下进言,取消汉京府的。”
赵光义喘着气道:“你是不了解我这位二哥,他刚愎自用,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这天下人,就没有几个是他看得起的,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会轻易接受谏言的。”
“可若是中书令在后面煽风点火,让官家知晓,中书令这身体……”
赵光义愕然呆立,然后脸上又一阵阵扭曲。“这都是他们父子害的我啊……只恨那世人皆趋炎附势,往日对我有多巴结,如今就有多疏离。这身体虽然调养了几个月,却依旧不见起色,真是恨、恨、恨!”
陈从信虽然当初决定以身报恩,帮赵光义对付赵德昭。
可是当时的冲动之后,那一股气泄了,现在庆幸不已。
能活着,谁愿意死啊?
眼见赵光义依旧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他的心里有了畏惧,就想早日脱离这个漩涡。
不过,他表面上装的越发顺从,建议道:“中书令不如再等等,看看朝廷这股风向向哪里刮……”
赵光义虽然心里不愿,可是因为重病,群臣疏离,他自己的力量有限,想要呼风唤雨也难。
而且,李氏马上就要临产,他还想见到自己的第二个孩儿。“也罢,先看看吧……”
紫宸殿内的赵匡胤,望着身前案几上的一摞奏章,心中郁闷不已。
汉京西郊的大爆炸,随着六百里加急快报,已经传遍了开封府。
这种公文奏章,可不像他安排的眼线,直接汇报给他。而是直接通过朝廷的疏文通道,先由尚书府汇报,门下和中书汇集各方面信息,然后才递到他的面前。
到这个消息传到他面前的时候,整个开封府的官员,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二月二十九日夜,汉京西郊天降神雷,地动山摇,军民死伤三百有余。大火肆虐,地陷大坑,此乃上天警示,当拨乱反正,以归大统。”
这是中书府众大臣的意见,也是大部分大臣的想法。
这幸亏是天下未靖,否则的话,他的皇帝就要下罪己诏了。
他很清楚这是什么原因,汉京大爆炸之后,第二日就又进行了试验,安抚民心。
汉京当地的官员都知道爆炸只是意外,是如今朝廷在研发新武器,操作不当引发的。
但是出了汉京,几乎所有人都将此当做天罚。
这种事很难讲得清,人们宁愿信鬼神,也不愿认为这是人力所为。
赵匡胤绝对没有惩罚赵德昭的想法,更不愿意就此中断汉京的开发。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看到了汉京的变化,更知道自己的儿子,以后会越做越好。
难道,也要像汉京一样,再来一次实验,让所有大臣亲眼见见火药的威力吗?
而在汉京,赵德昭已经计划到了这一点,一艘装了四桶火药的船只,驶离了汉江,进入了白河。
四桶炸药已经颗粒化,被用木桶装了起来,跟随炸药一起运往开封府的,还有四个大小不一的生铁壳,以及几十公斤专门打造的铁蒺藜。
三百禁军护送这艘小船前往开封府,随行了还有工部都事黄瀚。
黄瀚祖籍关中,自小父母双亡,被终南山道士养大。
养大他的道观乃当地著名的丹鼎派,以炼丹为主。他性喜钻研,从烧火童子,一路成为道观里火药师傅。
后来下山在长安城开办了一家火药铺,专门给长安城里面的鞭炮作坊供应火药。
另外,他研发的黄磷火折子,也是长安最畅销的商品。
不过在后周时期,因为火折子无故起火,引发大火,他被官府抓捕,赔了个精光,才免了牢狱之灾。
后来朝廷征召各种工匠,他跟道士们学过识字,就以火药技术入了工部。
这几年来,他从一不入流的吏员,屡次升迁,如今是正八品都事。
来汉京后,他也受到了赵德昭与裴格安的重视,火药改进,颗粒化,一直都是他在主管。
这次他背负着赵德昭交待的任务,返回汉京,心中也是踌躇满志。
逆水前行,船速并不快,他坐在船头,还在想着赵德昭交待他的话:“这次回了汉京,就是要让朝廷的那些老爷,大吃一惊。要让他们知道,这不是天罚,这是你黄崇道的本事。”
更让他兴奋的是,留守竟然将他的上书,直接交给了自己带给官家。
他就是再不通事,也知道,这是留守要扶持他。
否则,他一个八品工匠,哪里有机会直接面见官家。
从道人到商人,从商人到犯人,从犯人又到官员,他黄瀚这二十多年走的并不顺。
可是现在,他认为自己否极泰来,他黄瀚这次要让那些大老爷们都知道他的名字。
汉京节度使府,现在门口已经挂上了汉京留守府的牌匾,这个牌匾是赵德昭手书,一挂上去,就吸引了无数汉京士子前来观摩。
“都说皇子天生神力,非同凡人,这一手字写的浑然天成,自成一派,这可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啊!”
“那是,这可是龙子,未来的天子,岂是我等凡人可比的!”
第一百章 百事待兴
节度使府内,赵德昭拿起了面前摆着的玻璃器具,仔细观察起来。
玻璃的烧制跟钢铁一样,说容易,很容易,说困难,就很艰难。
将块状原料(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等)粉碎,使潮湿原料干燥,将含铁原料进行除铁处理,进行烧制,就能获得玻璃。
然后根据需求,进行各种中和作用,就能获得不同颜色,不同层次的玻璃。
最低到五百度的高温,或者到一千两百度,就能让玻璃软化,进行加工,或者吹制各种玻璃器具。
就像后世做酒瓶的玻璃,跟做门窗的玻璃,就完全不同。
但是,想要获得真正的液态玻璃溶液,就需要跟钢铁一样,将炉温升高到1550度以上才行。在这样的高温下,才能通过热处理,退火、淬火等工艺,消除或产生玻璃内部的应力、分相或晶化,以及改变玻璃的结构状态。
在炉温达不到这个要求的时候,是不可能做出真正高等级的玻璃的。
虽然通过添加纯碱,能够增加玻璃的纯净度,可是华夏偏偏是个缺少纯碱的地区。
玻璃的第一次革命发生在明朝时期,威尼斯商人通过在玻璃里面加入约四分之一的氧化铅,能够在炉温达不到要求的时候,让玻璃融化。
可是这样的玻璃不符合赵德昭对高档玻璃制品的要求,特别是显微镜,需要纯净度非常高的玻璃。
这一切,都要从基础开始,直接想要利用现在的技术就造出高等级玻璃,只是幻想。
在明朝,他因为没有经验,耗费将近四十年,才做出了微晶光学玻璃。
现在当然不用那么长时间,因为他已经有了整个行业升级的经验。
先做出试验器具,通过这些器具进行试验,得到三酸两碱,提纯各种化学原料。
然后有了这些化学原料,不管是钢铁的促溶剂,还是玻璃的促溶剂,都能造出来。
就跟车床的生产是一个道理,再复杂的车床,都是一代代通过简单的车床加工出来的。
没有简单的设备,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
第一批烧制的玻璃,就是各种烧杯,分馏瓶,蒸馏瓶,冷凝管等。
虽然这些器具的杂质含量都比较高,但是进行一些基本实验,已经足够了。
赵德昭当然知道,为了这批实验器具,不知道烧废了多少器具,不过现在有了合格产品,耗费再多,也是值得的。
“一共烧制了多少这样的瓶瓶罐罐?”
刘小看了一眼冯一用,示意他上前汇报。
冯一用上前一步躬身道:“一共烧制了三窑,形制简单的,吹制了有一千多个,那种形制复杂的,只有数十个。”
赵德昭又问:“那些哥儿还听使唤吗?”
“他们干活都挺精神,有袁指挥使管着,除了偷猎,倒也没有惹出是非来。不过,烧制出来的琉璃,被他们偷了不少……”
“这不算什么,现在琉璃还是稀罕物,过两年,就没人要了。”赵德昭转向刘小问道:“殿头,举才令也下传了好几日,汉京自荐的人多不多?”
刘小摇了摇头道:“日子还短,目前人不多,还有许多是街上的坐地虎,会翻个跟头也来自荐。”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事不急,等各地官员回了辖地,自然会举才上来。大姐今日在何处?”
“后晌去了城东的鱼梁坪,查看那里的造纸焖窖和香皂库。二哥儿要找她回来吗?”
“不用了,你去铁器坊那边,查验一番筹备情况。大姐毕竟年幼,怕有一些疏漏。佟亮。”
佟亮连忙应道:“在。”
“各地官员那边,都通知到了吗?”
“十七地的主官和副官那边,都是我亲自传达,明日辰时中,在城西铁器坊门口汇合。汉京府这边,王府尹与蔡刺史也都知晓,着令入品官员都要去铁器坊。”
“备车,去城西安置点。”
“喏。”
城西安置点是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开始筹备兴建的民房,目前挖完了地下排水系统,但还没有建设。
城西南那边,建了二十多座砖窑,一直在不停地烧制红砖和石灰。
跟青砖相比,红砖的造价更低,工艺也简单一些,但是耐碱度不如青砖,寿命也不如青砖更长。
但是成本和工艺,就决定了红砖才是值得推广的建筑材料。
何况现在有了水泥,建筑外部用水泥覆盖,同样能保证红砖的寿命。
当然,这也跟土质条件有关,汉京这里黏土多,烧制的砖头采用自然冷却,出的就是红砖。
而南方有些地区土质不一样,像江南水乡,不缺水,采用水冷却的青砖更耐久。
赵德昭来到了城西的安置点,这里一望无际,地上只剩下了一条条深达三米,近一米宽的沟壑。
这里一座房子也没有,但是按照赵德昭的要求,只要不是阻碍施工的大树,一律不能砍伐,所以可以看到一颗颗大树矗立在这片工地上。
这些沟壑四通八达,按照设计,从南向北倾斜,一直到江边。
在江边的河堤外延,兴建了一座巨大的深坑,按照设计,这一座深坑,足以应付两到三万人的排泄与生活用水净化。
工匠和劳役们只知道按照赵德昭给的图纸施工,不懂赵德昭要做什么。
这实际上就是下水道,沼气池。将城西这一片的粪便,垃圾都集中在一起进行沤肥,沼气,剩余的残渣,会是最好的地肥。
在古代,粪便在数百年的历史中都是可以卖钱的。
所以,赵德昭也不会担心这些参与的垃圾处理不了。
既然要建一座新城,那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城西,城南,城东,都将会先修建下水管道,然后才盖房子。
而且,所有的房子统一规划,都是两层楼,而不是单纯的一层楼。
当然,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每家每户一个院子是少不了的。
围着护城河外围一圈的房子规制最高,这是为官员们准备的,越向外围,房子越小,院子越小。
在这个有等级的社会,房子也是身份的象征,赵德昭不仅不会破坏这种等级,还会继续维持。
因为这些,才是封建社会稳定的基础。
只要不堵塞普通百姓上升的通道,所有人都会拥护这种制度。
沿着三个城门出城的通道两侧,不会设置住户,而是一家家商铺。
道路被拓宽到了五十米,中间还设置了花坛隔离。
不过这一切都还是规划中,如今这里还是黄土地,有水的地方就是一个个泥坑。
赵德昭让人跳下了一条下水道,看了看高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水道三米深,将会用红砖,水泥固定,这个高度将会是两米,然后覆盖上加了钢筋的混凝土板,上面再盖土填平,上面再建净水沟排水。
这样的下水道,在几十年以内,都能应付使用,以后即使改建,因为避开了建筑,改建也容易。
如今的投资主要是建筑材料,人工不值一提,因为都是免费的劳役。
朝廷连粮食都不用出,自然就有人来干活。
不过赵德昭不会如此做,他想要在各方面都培养出一支队伍,进行专业化培训。
不过,他最多出一点粮食,出一点盐,就能所有人心甘情愿干活。
回来的路上,佟亮有些疑惑问道:“二哥儿,明日就要向各地大臣演习,建房子这事,应该不急吧?”
赵德昭笑道:“让工部画的展示图你看了没有?”
佟亮点了点头。“看了,不要说其他人,就是我看了那些房子,也想住进去。”
“这是给官员的福利,明日正好一起告知。今日我来这里,也是给所有大臣们看的,让他们知道,我将他们的事情看的最重。”
佟亮恍然大悟,立即拍马屁道:“二哥英明。”
赵德昭笑了笑,没有受他糖衣炮弹的影响。
作为统治阶级,最重要的是权力的衍伸,而官员的存在,就是权力的重要架构。
没有官员,他的号令连节度使府都出不了,更别说推行下乡了。
在他基础还不牢固的时候,维护好汉京的官员,就是维护了自己的权力体系。
而且人心必须时刻注意维护,技术改革,工业发展,早一天,晚一天差别不大。
可是某一天人心散了,需要十倍的功夫来挽回。
他现在基础不牢,手里各种武器,军队也没有,这些官员自然是最重要的。
将他们维护好了,借助这股力量,即便是赵光义不死,也能好好掰一下手腕。
在明朝时候的朱棣,分封北平,不就是靠笼络住了当地官员,才能转过头来争天下。
“留守,蔡刺史急报,养猪场猪瘟,如今五百头猪,已经传染了一百多头。”
赵德昭打开了车窗,吩咐道:“直接去东城养猪场。”
百事待兴啊,赵德昭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有走上正轨,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直接汇报到他这里。
猪瘟是一件小事,可是又关系到了军中的肉类供应,士兵训练不可没有肉,现在大部分肉都考采购。
而采购人员四处下乡,采购艰难。
想要建一个养猪场,刚采购了五百头猪,就遇到猪瘟,也算是流年不利。
第一零一章 猪
春秋时期,就有“六畜”之说,指的是马、牛、羊、猪、狗、鸡。
礼记中,将牛、羊、猪称为太牢,是国君和卿大夫才能享受的美味。
而普通百姓“非乡饮酒,膢腊,祭祀无酒肉”,简单来说,就是普通百姓不是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吃不到肉。
牛肉一开始是最重要的肉食,不过在战国后期发明了木犁,华夏成为了农耕社会,至此以后牛成为最重要的劳力,开始禁止吃牛肉。
水浒传中,那些杀人犯,地痞流氓住店开口,闭口就是上两斤牛肉,其实是一种破坏与反叛思想,现实中根本没有牛肉卖。
魏晋时代,精神思想超越了物质追求,并且成为思想主流,从此,猪肉成为上不了台面的食物。
因为猪长于污秽之地,肉味腥骚,被人们厌弃。
从此之后,羊肉成为华夏最主要的肉食,从魏晋到明朝的一千年间,没有任何肉类能挑战羊肉的地位。
宋仁宗时期,皇宫一年消耗羊肉四十三万斤,可是猪肉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只有四千一百斤。
皇帝请大臣吃饭,上猪肉是骂人,接待外宾,上猪肉甚至能挑起战争。
猪肉只是给最下等的宫女,太监们逢年过节的时候加餐用的。
至于说苏东坡发明了东坡肉,其实是鼓励人们吃猪肉。
实际上呢,东坡肉为了去除猪肉的骚味,用了大量的香料,复杂的工艺,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吃得起的。
原生态的猪肉很骚,肉丝也很粗,这一点,与后世的野公猪差不多。
不过后世吃野猪肉可以用大量的调料压味,古代的百姓却没有这个条件。
春秋时期,其实阉割技术就已经开始流传。马叫骟、牛叫犍、猪叫豮、羊叫羯、狗叫猗、鸡叫阉,甲骨文里都有记载。
不过干这个行当的人都是被人瞧不起的,是属于最下贱的行业,一直拓展不开。
更主要的是,古代阉割禽兽是为了改变其习性,而不是为了吃肉。
不管是马牛羊猪,阉割是为了阉割野性,服从命令。
所以阉割并不是从幼崽开始,也导致了在几千年里,人们并没有意识到,从幼崽时期阉割猪,就能得到不骚的猪肉。
也是从宋朝开始,华夏失去了北方,甚至是西北,马肉退出了百姓的餐桌。
马肉其实也不好吃,肉丝还粗,而鱼从这个时代,逐渐取代了马肉,成为百姓餐桌上的食物。
赵德昭当然很清楚,猪肉其实也可以很好吃,虽然不能说超过牛肉和羊肉,但是有一点是牛羊比不上的,那就是猪好养。
不管是跟牛羊一样打猪草,还是吃人们的剩食残羹,都可以养活。
米糠,麦麸,这种从大米和麦粒外表去除的外皮,更是在未来成为猪的主要营养源。
在农耕社会的华夏,青草不多,但是这两种主要食材的边角料,却用之不竭。
所以,推广猪肉,改善天下人的习俗,应该从现在开始。
出汉京东城门,直行八里,位于汉江边的鱼梁坪滩涂处,有一座大型院落。
鱼梁坪与鱼梁洲相对而立,中间隔着宽达一千多米的汉江。
这里地势低洼,土地肥沃,但是因为常受汉江水侵袭,这里一片滩涂,长满了芦苇野草。
在这里养猪,不仅能避开人口密集区,更有无数的草料,可以减少猪倌的工作量。
赵德昭看到门口迎接的蔡令性,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感动。
一个刺史可以说是大宋的中高级官员,能够深入民间,关注民生,不管能力如何,都可以说是个好官。
有几个刺史能不顾身份,得知猪场猪瘟,能亲自来调查的?
所以隔着七八步,赵德昭就跳下了马车,大声道:“如此事务惊动蔡父母,实乃德昭之累,心中愧疚。”
蔡令性听到赵德昭从蔡刺史改称蔡父母,登时心中一暖,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这可是皇子,如今的汉京留守,以后的天子,能得一句蔡父母之称,死而无憾。
他躬身抱拳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老朽自知才疏学浅,不能于庙堂挥斥方遒,当以身体力行,为留守,为百姓解忧。”
他身后官员跟着躬身行礼,有几个猪倌激动的泪流满面,双膝跪拜了下去。
“免礼,免礼。”赵德昭扶正了蔡令性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正是为官之道,蔡父母可当得此赞。”
蔡令性站直了身体,却有些发呆,喃喃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得留守之赞,老朽死而无憾!”
这句话乃是几十年后的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的句子,虽然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出名,但是在为官之道上,比之更为规范。
在后世的数百年中,无数官员都以此为标杆。
在这个时候跟蔡令性说出来,对他的震撼可想而知。
赵德昭对官员们纷纷点头示意,却去亲自扶起了几位普通的猪倌。
他们哪怕是主管,也都是普通百姓,第一次见皇子,忍不住跪拜。
赵德昭对官员可以疏离,对百姓,却必须要以亲和为主。
几位猪倌被赵德昭扶起,依旧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
赵德昭笑道:“大宋初立,百废待兴。这天下是我赵家的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我身为皇子,要为大宋殚精竭虑,尔等身为百姓,同样亦为大宋做出贡献。望尔等今后兢兢业业,为我大宋效力。”
一位猪倌又忍不住跪下,低头抵地道:“能见皇子天颜,得皇子勉励,小人这辈子足矣。”
赵德昭笑道:“听你说话,可是识的字?”
他低头道:“小人度过五年私塾,识得几个字,会算数,如今忝为猪场文书。”
赵德昭道:“人有高低,事无贵贱,能把一件事做好,就是能耐。”
蔡令性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回身说道:“下官只是让人告知皇子猪瘟,却不曾想,皇子竟然亲自到此。此地腌臜,皇子……”
赵德昭扶起了跪地的猪倌,回头笑道:“无妨,尝人间百味,知世情冷暖,才是人之大道。”
“尝人生百味,知世情冷暖。留守大才,一字一珠玑,老朽佩服。”
赵德昭笑了笑,并没有因此而自得。自己都快两百岁了,比其他人又多了三世阅历,千年知识,一切看的都平淡了。
被簇拥着进入了猪场,腐臭味就浓郁了许多,众人忍不住掩鼻,可赵德昭如同没有闻到这些味道。
四下看了一圈,赵德昭登时就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猪瘟不是后世的猪瘟,而是猪的寄生虫病。
这个猪场也是按照赵德昭给的图纸建造的,一个个猪圈,小猪十二只一个猪圈,大猪六只一个猪圈,分开饲养。
除了种猪圈,不管是公猪母猪,从小就被阉割。
猪圈有半圈屋舍,半边露天,跟后世农村的猪场区别不大。
前排喂养,两排猪圈中间是个倾斜的坡度,清扫猪屎,然后用水下冲。
按说这样应该可以避免猪瘟,可是猪圈依旧是土地,这里又在滩涂地,一下雨,猪圈就变成水塘。
宋代到处瘴疠横行,寄生虫更是泛滥,这里没有进行过消毒,几乎所有的猪都有寄生虫病。
现在的猪可不是后世那种白猪,只有黑猪。黑猪身上的猪鬃犹如钢针,一根根竖起。
每只猪都瘦的可怜,大部分猪都能看到骨头顶起的骨节。
虽然有了猪圈隔离,可是如果不能避免相互传染,这猪圈就如同白建了。
赵德昭看了一圈说道:“南城水泥厂已经开始出产水泥,石灰,蔡刺史后日去节度使府,我会给你开一张批条,先将猪场的地面用生石灰消毒,然后用水泥硬化。
还有磺胺,明日我也会给你一批,拌在猪食里面喂猪,除去肠虫,然后为猪清洗。
今后猪场要注意防水,既然建立了猪圈,就必须要完全隔离开来,切不可让猪圈之间的病菌继续蔓延。”
蔡令性问道:“生石灰杀毒倒不新鲜,不过水泥硬化是什么?磺胺又是什么?”
赵德昭道:“磺胺就是上次爆炸之后给受伤兵士用的神药,至于水泥,明日你就知道了。”
蔡令性惊道:“神药,给猪用?!”
前几日的爆炸,磺胺发挥了神奇的作用。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抗药性,虽然是纯度不高的磺胺,副作用还很大,但是,大部分伤员都没有感染。
等于说,只要当时没死的轻伤员,哪怕烧的面目全非,也活下来了。
至此,神药之名就传遍了整个汉京,现在世人皆以神药称呼磺胺。
听到要给猪用,蔡令性立即说道:“万万不可,人求一剂皆难,岂可浪费在猪身上!”
赵德昭笑道:“无妨,如今磺胺副作用过大,所以还没有大力推行,最多一两年,我就能让大宋无论将士还是百姓,都能以廉价购买到磺胺。”
第一零二章 无工不强 上
三月初一,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清凉的东北风吹在身上,即便在日头下,也不会觉得燥热。
但是距离城西九里的万山脚下,所有人都感到心里一片火热。
山南东道十八州府,或者是民政主官,军政副官,或者是军政主官,民政副官,一共三十六人,在辰时末,就已经都抵达了山脚下的铁器坊门口。
他们每人都携带了十数位下僚,再加上护卫,就有七八百人。
汉京府驻禁军三千,锦衣卫三千五,再加上厢军,衙役,除了例行执勤人员,其余人等皆列阵前来。
再加上铁器坊工匠,劳役,足有两万余人,将这一片厂区塞的严严实实。
辰时中,赵德昭摆足了仪仗,不管是皇子旗,汉京留守旗,还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旗,这次全部被摆了出来,排列成长长的一排。
汉京府百姓何时见过如此热闹,一个个纷纷在大路两边围观,有些老人一大早就在路边摆上了棋盘,等着看热闹。
铁器坊那里重兵把守,不能进入,但皇子要去铁器坊,总要从这条路过吧!
王氏和陈氏原本也要跟赵德昭一起出行,不过王氏临行前不舒服,一直呕吐不停,而陈氏性弱,不愿意见人,两人就留在了府内。
赵德昭今日乘坐的是刚被拉到汉京府的皇子车辇,这辆辇车去除车辕部分,依旧有前后三间半,长三丈三,宽一丈一。
第一间是会见下臣的会客厅,第二间是女眷的会客厅,第三间是卧室,后面还有半间是马桶间。
辇车高大宽阔,车厢比车轮还高,在车厢外部,两侧还有裙边,供内侍乘坐,候令。
车厢以红木为厢,雕龙刻凤,极尽奢华,在内层还夹以钢板。
一般的道路,根本容不下这辆辇车前行,想要前行,不仅需要宽路,还需要四匹高头大马才能拉动。
赵德昭端坐第一个车厢,车厢的前左右隔板都被拆除,遮以红纱,却也被挂钩勾住,可以让百姓能看见赵德昭的样子。
赵德昭端坐在软垫,背靠中层隔板,身穿大红龙袍,龙袍上绣着黄色金龙。
今日他戴着九旒冕,给他高大的身材格外增添了几分威严。
宋代的冠服制度沿袭秦汉,在历代中最为繁复。对于冕板的尺寸、材质用木以及冕板上所裹覆的丝织品的颜色和装饰纹样等,都有详细规定。
一般情况下,除了祭祀,大礼仪的时候,很少穿这些。
不过赵德昭今日不仅仅是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故意要给百姓留下深刻印象,所以费了半个时辰,精心装扮了一番。
马车隆隆前行,前后禁军彪悍,坐在车辕处御马的是大帅哥王承衍,两侧护卫的也精心挑选的强壮帅哥。
两侧裙边处,左刘小,右佟亮,在赵德昭的脚下,还坐着谨言,慎行,这一对双胞胎。
喜财者看到富贵,爱权者见到权势,好色者见到美人。
车驾到处,百姓纷纷行礼,一大半都是跪礼参拜。
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经历了五代十国的战乱,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皇帝,带着他们过上稳定的生活。
赵德昭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笑是不能笑的,也不能胡乱挥手,必须要威严端庄。
但可以目光平视两边百姓,微微点头,只是这样,就能让百姓感到荣幸。
你要是嘻嘻哈哈,跟百姓胡乱挥手示意,只会让百姓失去信任。
辰时末,车驾才以近乎步行的速度,抵达距离西城门九里的铁器坊门口。
而这里,以汉京府尹王溥为首的数百官员,以官职排序,列队相迎。
随后,赵德昭邀请王溥上车,进入铁器坊,将辇车一直停在了搭建起来的观礼台的下方。
前方的平地上,数千锦衣卫,禁军,厢军,各有一个方阵,列成了整整齐齐的队伍。
在此,文武官员在此列队,与众将士一起在此相迎。
刘小高声道:“恭迎大宋皇子德昭。一拜。”
十余位内侍站在场地各处,同时传音。
然后文官躬身,武将击胸。“恭迎皇子。”
“恭迎大宋汉京留守德昭。二拜。”
众人又是躬身,击胸。“恭迎留守。”
“恭迎山南东道节度使德昭。三拜。”
礼行三次,高呼三次,
“礼毕。”赵德昭这才挥手示意,起身下车。
不过他下车之后,没有直接登上台阶,而是转身面向辇车。
辇车里,又下来一个娇小的身影,跟着他一起登上了六层观礼台的最高层。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即便以前有人不知道,看到汉京府的变化,也知道了她。
即便有人认为她跟在赵德昭的身边,享受百官的礼拜不合适,可是也没有人觉得她出现在这里不对。
在工匠方阵那里,裴甲和两个儿子看到裴格安的身影,都忍不住眼眶湿润,不能自已。
鸡窝里飞出了一只凤凰,他们裴家值了。
赵德昭登上了第六层,端坐在了罗汉床上,其他百余位官员按照官职高低,坐在了一到五层。
裴格安隔着案几跟赵德昭低声道:“这就是权力的迷人之处啊。”
赵德昭这个时候也放松了下来,笑道:“可惜这个时代,你的权力必须要嫁接在我的身上。”
没有赵德昭的存在,裴格安再大的能力,也没有用武之处,更没有人认可她。
在华夏还好一点,男人对女人都有基本的尊重。
可是在南亚,西亚,欧洲,女人这个时代跟货物差不多。
她点了点头。“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太低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是一体的。”
场地内,响起了庄严的鼓声,随着鼓点声的变化,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观礼的人开始就座,而被安排了执行任务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步骤。
等所有人坐定,裴格安的新鲜劲也过去了。“我去检查一下火药线路,不要出了差错。”
赵德昭点了点头。“你带上谨言,慎行,回到场地之后让人通知我一声,见不到你,我不会下令点火。”
“知道。”
谨言,慎行面对上万人的注视,本来就不自在,连忙跟她一起从侧面楼梯溜了下去。
鼓声停止,场地内的将士们整齐盘腿坐在了平地上,面向观礼台。
刘小望向了赵德昭,赵德昭轻轻点了点头,他走向了台前,高声喊道:“乾德四年春,襄阳府升汉京府,皇子德昭奉御命驻守汉京府,是为代天子疆守,君君臣臣,分疆守职,各有其方。”
台下的数十位内侍分成两拨,将刘小的话传了下去。
而赵德昭端坐罗汉床,一动不动,俯视着场内众人。
先是讲了一大篇赵德昭到汉京府的重要性,合法性,赵德昭都听的有些倦了,刘小然后才话锋一转。
“……然一国之兴,在于农工商虞,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古今一理!然农工商虞,在于得人,选贤任能,兴盛之道。
皇子德昭,集天下之大才,百工之学问,立足汉京,治吏百官,施强国之本。”
转到了赵德昭要做的事,台下更安静了。
话里点明了赵德昭来汉京,就是要发展工业,强国兴民。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这个道理人人都懂,汉代时候,人们就提出了这个概念。
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面,就对农工商虞的重要性进行详细的说明和划分,鼓励百姓做工,经商,开发矿产。
可惜的是异族入侵,佛教兴盛,对百姓进行了屠杀和软化。
等到隋唐时候国家强盛起来了,儒家兴旺,儒家恨不得人人都是傻子,都在家里种几亩地,一辈子不出门。
只有这样,才便于管理,至于富不富,强不强无所谓,皇帝的位置稳定就好了。
宋朝民风开放,工商兴盛,有着良好的工商基础,可是内有儒教压制,外有强敌窥伺,最终社会基础化为零。
进入元朝,社会一下子倒退了八百年不止,几乎是又变成奴隶社会。
这可不是后世信息化的社会,一批读书人杀光,工匠杀光,许多工艺就断绝了。
来到这个时代,发展工业,提高生产力,就是赵德昭的主要目的。
至于那些外敌,其实根本不被赵德昭放在眼里。
宋朝有了火枪火炮,其他人还拿着一砍就断的锈刀,何惧之有?
不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就对不起他来这个时代。
赵德昭的告百官书念完,就进行下一个程序,由各位已经开工的工匠代表,汇报采用新技术的产量。
裴家代表铁器营进行了汇报,当百官听闻如今已经启用的四座高炉,每天可以出钢两炉,一炉五千斤的时候,那些官员无不眼热地望着那几座高炉。
后世一炉钢就有五千吨,现在一炉只有两吨半,可是,这也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生产能力。
按照这个产量,十座高炉都启用,一天就能出钢两万五千斤,一年就有千万斤。
一万吨的产量,不过是后世随便一个小钢铁厂一天的产量,可是在这个时代,却突破了极限。
这对任何一个官员来说都格外震惊,可是,这还只是开始。
想要并没有铁矿,今后的马鞍山铁矿,内蒙铁矿,才是赵德昭真正想要开发的铁矿。
借助铁矿的开发,铜矿,金矿的开发,将大宋的版图一点点扩大。
第一零三章 无工不强 中
裴格安带着谨言,慎行两女回到了会场,裴格安不想到台上当木偶,就在下面闲逛,装作指导工作。
谨言,慎行本来是王氏的侍女,赵德昭的通房,现在被她给拉拢了。
接到她们的传话,赵德昭也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的通报大会,也进入了第二阶段的尾声。
不管任何时代,大会无非就是那几道程序。
首先领导发言,其次工作汇报,然后未来展望。
从古至今,这几个中心点从来没有变过。
相比钢铁厂的产量,其他工坊都没有引起官员们的重视,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些技术背后的意思。
反倒是过来打酱油的陈抟听的津津有味,他也不懂技术,可是跟赵德昭的谈话,他知道这些新技术能带来多大的变化。
赵德昭看了看天空的太阳,根据日期,太阳的位置,大致判断已经快到巳时两刻,也就是后世的九点半左右。
最后一位汇报的卢多逊的话,引起了在场许多人的重视。
他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开头,引入话题,强调了如今的铁器坊,火药坊,水泥坊等作坊对大宋的重要性。
其发言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深入浅出,却又道理连篇。
懂技术的人,能听懂他话里的重点,不懂技术的人,也能被他的话吸引。
这个家伙,的确是个人才。
如果他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也许就不会得罪那么多人。
不过,也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人,能变成赵德昭放进鱼塘的一条鲶鱼,将大宋这坛死水搅活。
他汇报完毕,赵德昭一直板着的脸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番鼓励登时让他得意无比,肩挺背直地退了下去。
又是一阵鼓声响起,刘小看了赵德昭一眼,走到台前,高声喊道:“煌煌华夏,威武大宋。皇子德昭,奉天立工。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得天之授,开天辟地。”
下面的人听的要进入正题,刘小却又不说了,正心痒难耐,却见刘小手指远方的山头。“开天辟地……”
因为叫的声音太大,声音都有些劈了,显得格外尖利。
再加上他的动作,有些搞笑。
不过四周毫无动静,众人四周观望,都觉得莫名其妙。
就连传话的其他内侍都有些懵比,这句话根本没有传达下去。
刘小自己也有些懵比,傻傻地望向了赵德昭,悻悻地收回了手。
赵德昭看到角落里的裴格安笑的腰都直不起来,好一会才伸出了一只手示意。
赵德昭看懂了,意思是说刘小的号令传达了以后,有三十秒的延迟,这个延迟是引火线燃烧的时间。
裴格安在角落里双手捂住耳朵,却有忍不住在谨言身后偷偷西望。
谨言和慎行也都学她的样子捂住了耳朵,两人既好奇,又害怕地向西张望。
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二十秒,赵德昭站起身来,大声叫道:“众人听令,转身向西,双手捂耳。开天辟地……爆!!!”
下面的锦衣卫立即原地转了半圈,双手抬起,捂住了耳朵。
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顺从,心里还在疑惑赵德昭为什么要这么指挥。
听到内侍们传话,再看到他们要吃人的眼神,这才醒悟过来,准备转身。
可是他们的身子刚转了一半,就感觉到了大地在颤抖,身子发飘,然后看到了对方惊骇的表情,耳朵里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铺天盖地的泥土碎石漫天飞舞,所有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捂住耳朵的人听到一连串的巨响,耳膜阵痛,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自己的耳朵,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西方的那个小山头,原本有数十丈高,一面被取土挖成陡崖,可是山顶还有大片的林木,郁郁葱葱。
但是短短的一瞬间,眼前泥土飞扬,整个山头变成了虚无,一颗四五米高的小树刚好位于爆炸的中心点上方,被炸飞了几十米高。
原本的小山只剩下了一个土堆,可以从那个缺口看到西方隆中那边的山。
铺天盖地的泥土飞溅了上千米远,裴格安怕威力不够,刻意增加了火药的份量。
原本计算的只是炸掉山头,不会影响到会场这里。
可是如今,会场这里也被殃及,每个人都灰头土面,就连赵德昭自己也被溅了一身土。
幸亏这个观礼台是特意加固的,要是炸塌了观礼台,可就成了装比遭雷劈了。
会场里原本竖着的旗帜,现在被炸飞了一小半,剩下的也都东倒西歪。
赵德昭的耳朵刚恢复了听觉,然后就听到了又一声巨响。这次不是爆炸,而是北方距离山头最近的一座炼钢炉,因为距离爆炸点只有五百米左右,结果被震塌了。
赵德昭一阵心疼,有点玩大了。
这一座高炉,就耗银钱三万贯,也就是三千万钱。
即便现在耐火砖生产,技术革新都走顺了,成本也不低于两万五千贯,这一下就玩完了。
不过,这座十多米高的高炉倒塌,更让人直观地知道,爆炸的威力有多大。
现场一片混乱,许多人都被爆炸被震的暂时失聪,更多的人被飞溅的碎石打的头破血流。
原本的山头处,几团灰黑色的烟雾因为爆炸的空间塌陷形成了一团,然后空气重新进入之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然后逐渐上升。
赵德昭抹了一把脸,又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走向了身后架着的两面鼓处。
现场的鼓声,就是由这两面鼓在引导,这个时候的鼓手,因为毫无防备,都被震倒在地,还没有清醒过来。
刘小虽然知道这件事,可是也没有想到威力会这么大,坐在地板上,傻傻地望着那朵蘑菇云。
赵德昭捡起了鼓手的鼓槌,然后站在了直径超过一米五的大鼓前面。
微一吸气,然后“咚咚,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在明朝的时候,他就打行军鼓,出征鼓,不管是行军作战,休息,列阵,不同的鼓点他都会敲。
而赵德昭还懂音律,对简单的鼓点更是手到擒来。
鼓声响起,锦衣卫和禁军最早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列阵,面向观礼台。
当他们看到是赵德昭在亲自敲鼓,一个个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的动作也让其他的惶恐之人冷静了下来,现场逐渐恢复了秩序。
裴格安这个时候立即吩咐下去,让早已安排好的大夫给受伤的人疗伤。
佟亮也清醒了过来,连忙过去扶起了刘小。
刘小浑身颤抖,激动地不能自已,一把推开了佟亮,高声叫喊:“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传话的内侍异口同声喊道:“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然后全场的人都开始喊:“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原本坐在观礼台上的诸位官员,因为爆炸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吓的抱头鼠窜。
这个时候,他们也都不敢再坐,而是走下了观礼台,跟在后面喊道:“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现场的两万人都被这种恐怖的力量吓到,这根本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力量。
而背对他们,身材威猛的赵德昭,这一刻,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人,而是神!
所有人整齐地喊着:“大宋威武!皇子威武!”没有一点点异心。
佟亮这才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二哥儿,众人在等你号令。”
赵德昭这才停手,将鼓槌交给了恢复平静的鼓手,转身走向了台前。
鼓点停,众人的高呼声也停住,刘小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喊,这个时候依旧浑身颤抖。
大部分人都以头抵地,不敢起身,但是锦衣卫这边的诸位勋贵子弟,却都眼神热切地望着赵德昭。
最少在这一刻,整个大宋的勋贵层,都归心于他。
“这……就是新的力量!属于我大宋的新力量!我们将会用它扫平天下,天下尽归华夏!”
站在台上,能清楚地看到许多大臣的脸上都流着泪,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南到南海,北到北海,东到东海,西到西海,这都是我华夏的疆域。燕云十六州,如今是我们的失地,可是以后,这里将会成为我们的腹心。”
等内侍们将这段话传出去,台下响起了众将士的欢呼。“收复燕云!收复燕云!”
赵德昭又说道:“西域河中,在安史之乱就已经失去,可是未来,我们要将它重新变成我华夏的牧场!”
“收复河中!收复河中!”
“南唐,南汉,南海各国,都只是我们的踏脚石,我们要把南海,变成华夏的洗脚盆。”
这一次,众将士不知道该怎么喊了。刘小高声引导:“洗脚南海!洗脚南海!”
“洗脚南海!洗脚南海!”
“而这一切,都将从汉京开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汉京府,就是我们的.asxs.。”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诸位给我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我们同心协力,埋头苦干。为我大宋将士送去武器,为我大宋百姓带来富强,让我大宋兴盛华夏!”
这一次,台下异口同声:“敢为大宋效命!敢为大宋效命!”
(不好意思,明天上架,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事情比较多,今天就忙了一天,刚回来。现在还没有几章存稿,赶紧写……)
第一零四章 无工不强 下
爆破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砂石扑面而来,双耳失聪,高炉倒塌,反而效果更好。
从观礼台下来,赵德昭首先看望了被石头砸伤的倒霉蛋,安抚了一番,带着诸位官员开始了巡查。
“此乃水泥路,少山石成粉,再加水凝固,形成平地,坚硬逾石。由此物,今后修建道路,河堤,架桥,建屋,皆可通用,效果惊人。”
不少官员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条路,不过要迎接赵德昭,还没有仔细看。
这个时候,不少人趴在地上观察平整的水泥路,高炉这边有了这水泥路,运送钢铁,省力了许多。
连坤还让人拿过来了一把铁锤,在路面上敲击。“若是普通的山石,一锤下去也碎了。但水泥不同,更有韧性,敲击只会有坑,不会碎裂。”
来自富水郡(钟祥)的刺史姚安看赵德昭脸带微笑,凑近了说道:“留守,汉江过了汉京转向南方,至此以后两岸地势平坦,每到雨季泛滥成灾。这水泥,我富水郡大缺。”
来自江陵的刺史于卓然连忙也说道:“你富水郡再大的水,比得上我江陵一带吗?留守……”
赵德昭笑道:“不要争,不要争。这水泥不同钢铁,需要有煤铁矿才能生产,更是国之重器。待汉京府这里的水泥配方稳定了下来,将会在各州府都开设生产。
只要当地有石灰石,皆可生产。所以,你们回去之后,除了稳定农忙,就是要派人清查辖境各种矿产。
今后,这水泥厂要修到我大宋每一个城池,每一个乡镇,甚至以后修到每一个村落,这一切,皆需诸位操劳了。”
众人皆惊。“如此一来,岂不是耗尽我大宋国力?”
赵德昭笑道:“非一次到位,先修大城之路,再修乡镇之路,量力而为嘛。”
一个官员低声道:“有了此物,今后城池再也不怕被攻破。”
赵德昭听见哈哈笑道:“此话不假,可我大宋非只此技,除了水泥,还有众多新物。用几年的时间发展,让我大宋之军御敌于境外,这城池,今后再也不需城墙。”
一帮官员面面相觑,总觉得这话道理没问题,可是怎么就不能让人信服呢?
城池没了城墙,还叫城池吗?
大宋强大了,固然可以御敌境外,可要衰落下来了呢?
蔡令性忍不住问道:“留守,既然城池不需城墙,为何还要引白龙河,黑龙河之水,为樊城西护城河呢?”
赵德昭笑道:“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大计划,引护城河不是为了防护,而是为了引水去污。城西的地沟诸位都看过了吧?那些地沟,就是为了排污,净化。
今后任何城池,要建房,必须要挖地沟排污。先留足够宽的道路,应对今后人口增加以后的负担。”
城西的安置点虽然还没有建成,只是留了道路,挖了水沟,但是规划图已经出来了,还让画师画了未来的效果图,如今贴了展示牌,就竖在观礼台旁边,人人都看了。
至于安置点,是如今汉京府最大的工程,这些民政官员们在汉京府,自然早就了解了。
汉京府,就是赵德昭树立的标杆,今后的任何城市建设,都要根据这个要求,这个标准来。
要让下水道,排污,在一千年前就出现在这个世界,成为世界的标杆。
而每个城市的主道路,大城不能低于五十米宽,小城不能低于三十米宽,辅路也不能低于十米以下。
这样的标准建立起来,今后的城市就不需要十年一小拆,五十年一大拆。
众人皆叹如此耗费太大,但是赵德昭假装没有听到。
汉京府的建设要到明年才有效果,等明年他们这些官员看到新建的小区之后,就知道好处了。
现在让他们多耗费三分之一的成本建设地下管道,他们舍不得,以后就会舍得了。
在后世,这样的工程成本要多耗费一倍,因为地下管道建设,不比盖个两层楼耗费少。
但是在大宋,人工是不要钱的,也就是多耗费一点材料成本而已。
而材料都是官府控制,这个成本去掉了人工,低得可怜。
又不是一次建一个城市,这点开销还能承受。
参观了水泥路,众人来到了一个还在运转的高炉旁。
没有动力源,如今一座高炉需要几百人来维持运行。
填料,出料的人员,转运人员,烧炭人员,还有两个庞大的鼓风人员队伍。
填料,出料的人员身上都穿着厚麻罩衣,这种罩衣跟后世的麻袋有点像,只是稍微细一点。
大部分人都将麻衣打湿以后穿在身上,这样遇到炉子里气孔爆炸,铁屑飞溅,也不会被烫伤。
而鼓风人员们则一个个光着身子,每个人都只穿了兜裆布,露出健美的肌肉摇动着轮盘。
这个轮盘借助了杠杆原理,推动着巨大的鼓风机,两个鼓风机,一上一下,同时向炉内供气。
为了增加炉温,这种供气并不是直接吹冷气,而是要将空气经过一个增温室,才能吹进炉子里。
这个技术绝对是领先了时代八百年以上,跟后世相比,只缺少纯氧供气的程序。
但是少了这个纯氧,炉温就到不了一千五百度,所有的铁料只是半融化,而不是融化成铁水。
虽然因地制宜,没后后世大工业的那种震撼,可是对这些官员来说,眼前的这一幕也是非常震撼的。
四个炉子,轮流出钢,出来的钢就被运到旁边的大厂房里进行捶压成型,淬火,退火。
近两百个工匠分别带着三四个徒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分别制作不同的零件。
所以一进来,就能听见铛铛铛铛的声音。
虽然杂乱,却也有序。
这里除了给水车联动制造配件毛胚,大部分工匠依旧是打造镔铁刀。
最少在十年以内,镔铁刀依旧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赵德昭在连坤的引导下,带着众人沿着铁匠们送货的通道,一路北行,来到汉江边。
这里有十几座不同的大厂房,说是大厂房,其实前后屋檐也就是三米多高的房子,房顶最多有五米高。
不过房子进步比较深,有十米左右,长有二十多米,中间也没有隔墙,只有青砖砌起来的立柱,支撑着屋顶。
每一个车间,分别打造不同的配件,将运过来的毛胚打造成型,进行精加工。
这些大部分官员就看不懂了,只是走马观花看一圈。
然后赵德昭又带着众人爬过了河堤,来到了河堤内侧修建的百米宽的平台。
这里已经竖起了二十多座水车,已经运转的有一个脱壳作坊,两个磨面作坊,旁边还有几十个房子,都在空着。
稻米脱壳,磨面,这是从汉代就流传下来的技术,并不让人惊讶,但是,有几个直径二十米的水车,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普通的水车直径四五米,大一点也不会超过七八米,可是如此大的水车,没有人见过。
江陵刺史于卓然见多了水车,因为那里借助密集的河流,有无数小作坊,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作坊。
他讶然问道:“留守,如此巨大之水车,轮轴怕是承受不起吧!”
赵德昭点了点头。“所以这样的水车不仅不能用木轴,就连钢轴也承受不起,必须要用轴承,才能让水车运转。”
“轴承?”
赵德昭点了点头。“一种新事物,不过现在还做不出来。”
众人不解,赵德昭又指着一家直径四米的水车解释道:“此水车有两分力,可造出三四分的产物。那个水车有三分力,可造出五分物,而轴承相当于九分物,必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一解释,众人都懂了。
轴承是工业设备最重要的零部件之一,而且加工精度很高。
即便是想要造出最简单,最初级的轴承,现在也没有这个工艺。
因为轴承的钢珠,内环,外环,都需要车床,磨床,铣床来制造,打磨,没有这些设备,根本咋不出轴承来。
现在只能一步步产业升级,先造出车床这些设备才能作想。
而要造出车床,又必须要造出合乎标准的滑轨,夹具,钻头。
这又涉及到了材料工艺,加工工艺各个方面。
这段时间的繁琐事务处理完,赵德昭准备用半年的时间,攻克这些难关。
有明朝的经验,这些困难赵德昭并不担心,只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和精力。
只有通过这些带出来一批专业人才,他才能逐渐丢手。
现在,能运转的只有磨床车间,即便是这个磨床,其实也非常初级,可以说就是一个砂轮机。
不过,有了这个砂轮机,让那些打造镔铁刀的工匠们省了很多事。
他们不需要一锤一锤将刀刃那里打薄,然后在磨刀石上慢慢磨了。
刀口现在直接可以在砂轮机上打磨,然后再淬火就可以了。
官员们对砂轮机很感兴趣,只是简单的改变,就能让繁琐的工序变的简单起来。
他们依次观摩,赵德昭介绍了一番,就出了车间,望着对面的桃花岛。
“留守,那就就是火药作坊?”
(今天先来四更……)
第一零五章 房陵郡(求订阅)
赵德昭回头一看,是来自房陵郡(房县)的郡守李道。“是啊,那里现在是火药作坊,以后会是炸药作坊。”
桃花岛是一个面积有两三平方公里的江心洲,距离南岸只有百米左右宽。
赵德昭当初选择在这里发展初级工业,看中的就是这块位置。
他们脚下这里是万山余脉,地质稳定。
桃花岛是个狭长的岛屿,与南岸之间有超过三公里的河道。
距离桃花岛只有不到百米宽,上下一堵,就能在上游建一个小型水电站,下方能搭建几公里长的木桥,上面建设各种厂房。
大工业,襄阳不合适,因为这里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
但是作为起步阶段的工业研究和技术积累,这里的优势却不错。
在这里进行研究,技术成熟了,人员培训好了,就可以派到资源地进行工业开发。
李道犹豫了一下,说道:“留守,下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烦扰留守。”
赵德昭收回了望着江中的视线,瞟了他一眼,露出了笑意。“无妨,说来听听。”
房陵郡是一个很奇葩的设置,在宋朝的体制内,有点像个直辖县,但是谁也不愿意碰。
因为这个地方有着一个监狱一样的环境,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是流放重要犯人的地方。
这个重要犯人不是指真正的犯人,而是在政治上的失利者。
历史上有十四位皇帝流放到此,流放的大臣们就更多了。
特别是唐朝的时候,皇帝简直是轮流被流放到房陵郡。
赵匡胤陈桥兵变之后,也把柴宗训和小符后流放到了这里。
后面还有赵廷美反对赵光义,也被流放在这里。
这里一直是反对中央政权的大本营,特别是元朝以后,这里被称作土匪窝,中央政权也拿这里没有办法。
因为这里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四周都是连绵的群山,中间是一块平原,还有几条河。
没有任何一条大路可以直接进山,不管进出,都要在山间绵延的小路上走上四五天。
北方出了大山,就是富庶的汉水流域,南方是神农架。
朝廷去剿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力量太悬殊了,人们往神农架一躲,谁也找不到。
而被关进去的皇室成员,在当地的基本生活是有保障的。
山里的平原养活十几万,二十万人,可能有些勉强,加上山区的特产就一点问题没有。
但是他们想要出来,同样也很艰难。
所以,将皇室成员流放在这里,又是国家的中心地区,不像边境山高皇帝远,也没有造反的基础。
这里管辖的区域很大,神农架一直到西川的东部山区,都在辖境。
可是大部分地区荒无人烟,主要人口都集中在房陵郡的平原地带。
这里是个郡,人口却很少,这里的郡守跟个县令差不多,许多官员自嘲在这里当郡守,就是当牢头。
李道既然开了口,也就大着胆子说道:“郑王宗训年已十四,到了娶妻的年纪。臣自房陵出发之前,周太后还让下官给朝廷再次上书,请求赐婚。”
郑王指的就是柴荣的儿子柴宗训,七岁登基,然后不到半年就被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皇位。
像他这种身份,朝廷许婚,准备婚礼,又是大半年一年的。
他比赵德昭小两岁,的确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他身份特殊,配得上他的看不上他,配不上他的,他又不会娶。
“再次?”赵德昭笑了笑。“第几次了?”
“从去岁入秋开始,已经是第四次了。周太后屡次催促下官,下官也是难为。”
周太后就是小符后,她随着柴宗训贬谪房陵,但是身上依旧挂着周太后的名号。
而且符家在朝廷势力也不小,李道这个郡守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不过这件事赵德昭不会管,根本轮不到他插言。他只有皇子的身份,又没有太子的身份,不好插手这件事。
赵德昭道:“此事我无从置喙,李郡守与我言是何意?”
李道躬身抱拳道:“下官不敢牵扯留守,只是意欲留守也上书一封,说明此事。”
赵德昭现在是汉京府留守,山南东道节度使,山南东道的军政,民政大权一把抓。
房陵郡属于山南东道的辖地,只让他上书的话,倒也不好推脱。
不过李道的身份不合适,赵德昭道:“此事不必再说,若要我上书,也要有周太后的委托,你我在这其中都不好过于主动。”
“喏。”李道长长叹了口气,站在赵德昭的身后不再说话。
赵德昭笑了笑,他很清楚李道此举并不是推脱责任,也不是没有担当,而是故意用一件小事,来拉近他跟上司之间的关系。
“房陵山高地远,交通不便,当地若想发展,必须要先修路。李郡守可有谋划?”
李道楞了一下,精神振奋道:“若留守支持,属下再难也把这条路修出来。”
在明朝的时候,首都远离房陵,不过马家采购的不少稀有矿产,就是来自房陵。
比如制作光学玻璃的重晶石,就是产自房陵。
不过赵德昭对这些细节没有关注,并不知道具体产地。
他想了想又问:“房陵与外界除了一条小路,有无河道通航?”
李道说道:“出城向东一百里,可抵达南河,南河直入汉水。不过南河有河道水浅,只能过木筏,不能行舟。下官出山,就是经过南河水道,来汉京需要三日有余。”
“若是走山路呢?”
“山路一共三百里,需要走四到五日,且许多路段无法行车。”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要先富,先修路。只有有了路,山里的特产才能运出山。你这次回去之后,要安排人手到处探查资源,若房陵资源丰富,这条路就可修。”
“喏。”
这个时候,慕容延卿有些无聊地从机房里面出来,来到了赵德昭的身边抱拳道:“节度使,下官对这些东西无甚兴趣,听日新他们说,现在节度使已经造出了千里镜,这次还要给我等过目,为何不见踪迹?”
赵德昭看着故意装出莽汉一样的慕容延卿,摇头笑了笑。“不急,这里看完就过去。”
其实军中大将对磨床更加好奇,因为磨床可以磨刀,而军中京城要修复的刀,一点也不少。
慕容延卿是武将,他怕自己表现的太精明,赵德昭会对慕容家族有戒心,只能扮作莽汉。
在河边平台的最后一间空房子里,就摆着这次做出来的几套望远镜和一些制作玻璃的稀有矿石样品。
普通的玻璃,只需要石英砂、纯碱、长石及石灰石等为原料就能制造出。
可是要求越高的玻璃,需要的稀有矿石就越多。
像重晶石,主要成分是硫酸钡,就是光学玻璃的重要成分。
普通玻璃是硅酸盐成分,可是氧化物、氢氧化物、硝酸盐和碳酸盐,磷酸盐或氟化物,同样也是高等级玻璃必不可少的成分。
赵德昭对这些不懂,但也知道造玻璃可不是仅仅搞点沙子烧融就可以的。
望远镜需要的凸透镜,凹透镜,棱镜,要求就相当高。
武将们在前面的参观中,一直溜在后面,他们对大部分技术没有兴趣,或者说,他们认为这不是他们的事。
但是见到了望远镜,一个个就爱不释手了。
因为棱镜需要非常纯净的晶体打磨成三棱形,这次的合格品很少,只做了四套望远镜。
其中两个单筒,两个双筒。
单筒是用竹筒制造,选择粗细不一的三节套筒,在竹筒上刻下凹槽形成轨道,内装三个镜片,一个棱镜。
双筒是木制,工匠用手工打磨出了合格的配件,然后组装而成,也能调节镜头。
单筒的倍率应该有八到十倍,双筒的话,应该有六到八倍。
在桃花岛的岛上,还故意竖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了几个大字。
距离已经差不多一公里,肉眼根本看不清。
但是用上了望远镜,一个个大字如在眼前。
这些将领们一个个拿着望远镜,就舍不得放下了。
“不要抢,这些都是样品,你们谁也拿不走,现在看看就好了。再过几个月,这些千里镜就会配发军中,给你们每人发一个。”
慕容延卿故意笑问:“一人一个?”
赵德昭笑道:“今后按照不同军种,都头级别的将领,应该能配备上。不过,这要等我的锦衣卫都列装之后,才能给你们。”
众将纷纷笑赵德昭偏心,但赵德昭就是表现的光明正大。
参观完了铁器坊,原本还要去木器坊的安排被取消,官员和将领们一同返回内城。
他跟各地官员都已经接触过,不管是公务,还是私下交情,也都表现到位,也该大吃大喝一顿,送他们离开。
耽搁了半个月,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还有一大堆公务。
送走了他们,赵德昭也该静下心来,潜心攀登科技树。
而当天下午,就有无数的暗探,借着各种身份,离开了汉京。
他们有些向南,有些向北,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探查汉京府的任务。
今日的震天一爆,震惊的不止汉京府,而是整个大宋,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