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见识
黄瀚运送火药,这一路虽然是官道,却也胆战心惊,不敢疾驰。
他的速度慢,可是信使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当他望见开封府城墙的时候,关于三月初一汉京府一场爆炸,直接平了一座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开封府。
现在就连老百姓都知道,没有什么天罚,那座山,就是皇子一声令下,就平了。
且不说那些大臣如何惊讶,赵光义如何酸,赵匡胤听到黄瀚抵达开封府的消息,没有让他休息,就直接召进了皇宫。
那四桶火药,也被直接停在拱辰门内的仓库里。
赵匡胤要看这些火药,但是又不敢运进皇宫,要是在皇宫里面爆炸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所以停在了拱辰门这里,等赵匡胤看了,安排好了,就在开封府也给文武百官和百姓们演示一场。
黄瀚被带进皇宫,皇宫没有他想的那么大,也没有他想的那样奢华,但依旧觉得脚底轻飘飘的。
他以为自己会激动的浑身颤抖,可是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在做梦。
他一个吃过百家饭,被道士养大的孤儿,现在竟然能面见皇帝!
黄瀚忍不住摸向了胸前。这一路上,已经养成了习惯,可是皇子给的信已经先通过内侍交给了官家。
赵匡胤看完了信,对身边的宋氏笑道:“这小子真的长大了,做事谋略在先。我还在头疼,他就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
宋氏羞笑道:“四姐她们对二哥儿都尊敬若父,显然是个有担当的。何况,如今二哥儿都快当父亲了,哪里小了?”
赵匡胤调笑道:“我倒忘了原来还有个比他更小的。”
一句话说的宋氏又羞涩起来,继母比儿子还小,的确尴尬。
幸好他现在就藩去了,不然相处都艰难。
她起身道:“官家要见外臣,妾身就去景福宫了。四姐做的香皂用完了,今日再问她要几块。”
赵匡胤笑道:“哪能占她便宜,这可是二哥儿给四姐的嫁妆。”
宋氏俏皮道:“你不知道,她的香皂现在可是开封府紧俏货,上次去景福宫,收的银钱就拉了十车,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宋氏带着几个宫女从后门离去,赵匡胤心里舒坦的很。
这宋氏果真不错,虽然还年幼,但行事进退有度,待人和善,又不死板。
虽然比不上花蕊夫人的魅惑天成,作为后宫之主,却更合适。
花蕊夫人就是烈酒,而宋氏却是必不可缺的水。
想到四姐,赵匡胤心中一动,二哥儿这个当哥哥的都在给她准备嫁妆了,自己这当父亲的,也该为她找门好亲事了。
赵德昭将做香皂的事交给了四姐,其实也不算交给她,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连生产都是在赵德昭的农庄,她只管收钱就好了。
四姐的身份也合适,身为帝姬,没人敢跟她争利,这香皂的钱,最少还能赚好几年。
至于裴格安,根本看不上这些,她的理想是成为海贼王,成为欧洲之母。
紫宸殿内,黄瀚听到一声又一声的传召声,终于感到害怕了。
一进门,他来不及看屋内的布置,只是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人影,就跪拜了下去。“小臣黄瀚见过陛下。”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无需跪拜,快起身上前叙话。”
感觉到有人走过来扶他,他连忙直起身,不敢让对方扶,然后站起身来,跟在他后面走向了上方的罗汉床。
他现在其实只是不入流的小吏,不过即便是小吏,现在为朝廷做事,也能自称小臣了。
上前的时候,他看清了坐在罗汉床上的皇帝,陛下果然是人中龙凤,身材高大,相貌不凡,充满了气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陛下,竟然还没有面对留守害怕……
在下手的第一张罗汉床上坐下,他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吾儿在信中对你倒是赞许不已,认为你技艺精湛,又不墨守成规,能接受新技术。”
“不敢,都是皇子教导的好,不是皇子教导,小臣也不知将火药粘结颗粒,增加火药粉之间的空隙,能让火药威力更强。”
第一句对话之后,黄瀚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听皇帝说话的气声与神情,根本没有皇子威严。
赵匡胤才当了五六年皇帝,江湖习气更重。
可是赵德昭在明朝当了二十二年太孙,七十六年皇帝,十二年太上皇,当皇帝的经验可要比赵匡胤丰富多了。
虽然他现在有意装成一个孩子,但是有些地方,不自觉就暴露了出来,露出慑人的气势。
有时候很简单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就完全两回事。
每个字音节的轻重,拖延,断句,语调不同,说出来的意境就完全不同。
“回来时吾儿应该已经跟你交待过了,你有把握做到他说的那样吗?”
“陛下,小臣这一路也在思索皇子的交待,尽量做到完美。”
这次赵德昭吩咐黄瀚回来,就是让他吓一下没见过世面的文武大臣们。
炸弹该如何布置威力更大,炸药该如何布置效果更好,如何控制火药引线燃爆的时间,让不同位置的炸药能同时引爆。
黄瀚本来就是火药专家,火柴专家,这方面是一点就通。
赵匡胤笑道:“你这次回来的刚好,开封府扩建,内城西司门一带内城要拆除,城墙也要拆除外扩。既然吾儿交待最好炸一段城墙,那拆除就交给你了。我会着开封府衙门,禁军配合你,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臣定当不负圣命。”
赵匡胤又忍不住问道:“汉京府那边,二哥儿可是平了一座山,你这边……”
想到带回来的四桶四百斤炸药,黄瀚道:“臣应能做到,只是怕影响太大。要疏散民众,还要防止民房倒塌。”
赵匡胤笑道:“这就好办了,内城这里外侧已经拆的差不多了,里侧是南湖,不影响。”
西司门是内城的西南门,原本是围着南湖修建,湖另一边就是开封府衙。
如今开封府的人越来越多,内城只能外扩。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黄瀚就开始勘察地形,然后那里一把毛刷,沾了石灰,在不同的位置坐上记号。
而两个砖瓦匠就根据他做的记号,开始挖孔钻洞。
另一边,内侍省也根据黄瀚的要求,准备了三十只羊,两匹老马,还有一头要死的骆驼。
第三天上午,黄瀚就开始配装炸弹,安装火药,并且在每个炸药包上安装引线。
而朝廷文武百官,还有数千禁军,午后就开始集合,云集在西司门外。
这里原本住的都是穷人,但是如今大部分都被官员或者有钱的商人们买下,以后这里就要变成内城了,花点钱买下来重新盖个大房子,以后就值钱了。
所以原本低矮混乱的街坊,如今十室九空,也被拆除的差不多了。
在几排无人的民房中间的路口,三十只羊和老马,骆驼隔一段一只,都被拴在街边。
而在街口的中间,放置了一个直径差不多两尺的铁球。
赵匡胤带着文武百官欣赏了一阵,然后所有人撤到了西司门内,并且将城门半关。
听闻汉京府那边直接炸飞了一座山,即便有些不信,但也没有人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禁军清查了这一片街区,将围观的民众驱除开,现场五百米内不留一人。
而且即便是更远的街区,也严禁有人观看,据说那里面的铁蒺藜,可以飞十里远。
等到人员肃清,黄瀚安排了一个腿脚利索的禁军,点燃了三米长的引线。
然后这个禁军就飞快地跑了起来,一直跑进了西司门的城楼,然后众人关上了城门。
黄瀚还在焦急地大喊:“城门洞不要站人,以防门被炸塌。”
这里距离爆炸点只有两百米不到,黄瀚很担心这薄弱的内城门。
赵匡胤站在门洞的侧方,看到黄瀚计算着时间,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张大了嘴。
许多大臣在嬉笑,他也不好意思做出这样的动作了。
然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颤抖,所有人都几乎站立不稳,每个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门楼里面的门倒是没有塌,可是一阵铛铛铛铛的声音,将门砸的晃晃悠悠。
然后,一粒乌光穿过了门,正巧打在一个内侍手举的净街牌上。内侍身体后仰,净街牌被带倒。
紧接着,西司门城墙上的门楼哗哗作响,竟然塌了一半。
幸亏塌的是外侧,要是内侧,就要砸赵匡胤和一帮大臣一身灰了,受伤也说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黑影飞过了城墙,直接落在了国子博士孙逢吉的脑袋上,众人这才看清这血呼呼的一团竟然是一截废粗的肠子。
肠子将孙逢吉砸的头昏脑涨,然后像项链一样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定睛一看,惊恐地狂呼了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什……”刚叫了两声,就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可怜这位五代十国著名的书法家,文学家,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恐怖。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由得转向了城墙外面的天空。
第一零七章 差一点
赵匡胤也庆幸不已,这幸亏不是砸在自己的头上,他当然不怕,可也太恶心了。
让人去救治昏倒的孙逢吉,他走到了内侍的身边,让他放倒手中的净街牌,仔细看了看。
净街牌就是电视里面经常出现的官员巡检时候的招牌,用木料制成,上面的木板上,一个深孔,铁蒺藜只剩一个尾巴露在外面。
他又回身看了看城门,叹道:“竟然能穿过三寸厚的木门,又楔进这个木牌,威力着实惊人。现在不会再炸了吧?”
黄瀚也为这个失误后怕不已,连忙说道:“这个只爆一次。”
赵匡胤点了点头,让人打开了城门。
数百大臣一个个都心急地走进了门洞,只见城门上密密麻麻有几十个小孔,都看不见铁蒺藜了,镶进了木板里面。
城门外,这一片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塌了,街口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大坑。
而那些做实验的羊,几乎全部死光,只剩下最远处的一只倒在地上咩咩地叫着,眼见也活不了了。
最惨是距离比较近的一匹马,应该是被炸弹外壳的飞铁撞到,直接将它的身子分成了两截,肠子被炸飞的到处都是。
这一次,找到吓晕孙逢吉的罪魁祸首了。
一大片街面都鲜血淋漓,那只骆驼两只眼珠都爆了,露出两个血窟窿。
除了骆驼,大部分羊的眼珠也爆了,让所有人感到奇怪。
黄瀚解释道:“根据留守所言,这是冲击波的威力。很多时候,炸弹四周的人都不是炸死的,而是震死的。”
赵匡胤问道:“什么是冲击波?”
想到了赵德昭的解释,他打了一个比方。“回禀陛下,冲击波就像我们丢了一个石头进水中,溅起了水花,然后还有一圈圈的涟漪。我们呼吸的空气也跟水一样,平时感觉不到威力,但是爆炸的时候,就能伤人。”
赵匡胤哦了一声,意领神会道:“跟大风是一个理嘛,我曾见过旋风将人卷起,然后摔死。”
黄瀚虽然觉得貌似不同,却也不会直接反驳,吩咐这两天被安排在自己麾下的开封府一队仵作:“将所有的羊全部拉回去,进行解剖,检查内脏有无破损。”
这是赵德昭交待的任务,绝对不能忽视,在襄阳干了几个月,他已经喜欢上了那里,以后就准备跟皇子后面讨生活了。
赵光义等爆炸完毕,也坐了一辆马车过来。曾经从军,又主持开封府五年,他对这种血腥场面并不在乎。
被陈平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他蹲在了那头骆驼尸体旁边,仔细观察。
这匹骆驼除了大腿和后臀处有几处小伤口,在爆炸中受到的直接创伤并不多,但是因为距离爆炸点太近,直接被震死了。
观看了半晌,他又来到了放置炸弹的路口,盯着那个直径两三米的大坑。
只有亲眼见识了火药的威力,才能让所有人知道,原来这东西不仅仅是听个响,还有巨大的杀伤力。
赵光义也有些被震撼到了,回首望了望两丈高的内城城墙,还有上面那垮塌了一半的城楼。
一时之间,他的思想一片空白。
“如果军中有了此物,何惧那契丹威胁!”
回头一看,是赵匡胤站在了自己身边,他点了点头道:“中原威胁,在于契丹,其骑兵冲撞威猛,来去如风,难以抵御。
如今北汉,南唐皆与契丹结盟,将我大宋围在中间。不得已,我大宋只能放弃江南繁华之地,向南汉谋划。
二哥儿如今造出这等武器,实乃我大宋之福。只是不知,如今产量几何?”
赵匡胤笑道:“何止如此……这只是二哥儿如今拿出来的一种,这一种他起名为炸弹,可用投石机进行杀伤敌人。还有一种叫手弹,将士用手即可远掷伤人。而攻城破防,另有一种办法。”
黄瀚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躬身抱拳。“陛下,如今已经试验了炸弹的杀伤力,接下来要试验炸弹的破坏力。请陛下与众位大臣移驾南湖开封府衙处,远处观看。”
赵匡胤笑道:“今日你是指挥使,我们都听你的……移驾!”
耗费了两刻钟的时间,诸位大臣才移驾到了开封府衙西侧,与南湖之间的湖堤上。
这里距离西司门差不多两百丈,中间隔了南湖的一片湖面。
在他们移驾的过程中,黄瀚才指挥着一帮工匠向西司门城墙安装炸药包,禁军负责督办。
黄瀚手里拿着一只铅笔,一叠白纸,一边四处指挥,一边计算。
一刻钟时间,所有的炸药包就已经全部埋藏妥当,其他人将炸药包的引线都牵引到了城门洞下面。
根据炸药包不同的位置,引线的长度,黄瀚已经计算好了四个点火点。
重新核算了一番后,他才派人向赵匡胤等人汇报。
开封府衙这边,赵匡胤和赵光义坐在开封府专门安置的一张石桌旁,除了他们,只有一些年老体弱的大臣,才能分配一个座位。
大部分大臣,只能站在路上,湖堤上,看着远处的西司门。
“这里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什么……”
“肖指挥使忘了方才的爆炸威力?这里虽远,却也安全。何况,看不清人,看得清城墙就好。”
另一边,黄瀚接到了点火命令,立即开始疏散工匠和禁军,最后,现场只留下了黄瀚和四个点火人员。
随着黄瀚的一声点火,四个负责点火的禁军同时将手里点燃的香伸向了引线。
引线都被点燃,他们五人拔腿就向东跑。
黄瀚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斯文扫地,跑的不比禁军的飞毛腿慢。
方才只是五十斤火药的炸弹,这一次,可是足足装了一百五十斤的火药啊!
虽然没有了铁蒺藜能远程攻击,可是城墙被炸,飞砖碎石也少不了。
五人跑过了南湖北岸的石桥,这里已经是预定的安全位置,还没有等他们喘口气,一声巨响就传了过来。
这次的声音没有方才的声音惊人,更像是闷响,而且不是一声,像连续几声。
但是,与刚才只是巨响相比,这次大地都颤抖了起来,南湖的湖面突然塌陷,然后又泛起了一层大浪。
许多大臣猝不及防,都被这种大地的颤动给震倒了,一眼望去,震倒了一大片。
在湖堤上有几个倒霉蛋,因为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到了南湖里面。
幸亏水不算深,几个人摔进了湖里,也就是狼狈了一些。
南湖是开封府的四河汇聚之处,面积庞大,承担了开封府的百姓用水。
虽然每年初夏之交,容易泛滥,水淹开封府,但是开封府离不开这座湖。
巨响传来,大地的抖动随之而来,赵匡胤看到西司门的那端城墙像纸糊的一样随着爆炸飞散,手里准备要喝的茶杯也掉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一小半的大臣度摔倒在地,他还不是最失态的。
内侍们还惊魂未定,他一把捡起了自己的茶杯,装作没事一样放在石桌上,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西司门,带着城门楼那一段,已经不见踪影,垮塌了足有十几丈。
不,不能说垮塌,应该是没影了。
这样的威力,他不知道还有哪个城池攻不破。
感慨了一番,他才收回了心神,发现了不对。
赵光义愣在那里已经半天,动都没有动一下。
赵匡胤连忙伸手搭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像是忽然被放气了一般,从胸腔发出了一声长哼,然后绷直的身体就软了下来,随即倒了下去。
幸亏陈平一下子看见,连忙扶住了他,却见他是出气多,进气少,胸膛起伏不停,憋的非常难受。
“三哥,你怎么了?”
陈平掐着赵光义的人中。“中书令,撑住!撑住……”
赵匡胤起身叫道:“太医,太医……”
但是人群混乱,也不知道太医这会儿在哪里。
等把太医找了过来,赵光义已经好转了许多,最少不像刚才气都喘不过来。
但是,他的下身淋漓不断,身子都撑不住了。
护卫连忙卸了附近一家的门板,将他放在了木板上。
他甚至无法动弹,却依旧紧紧抓住赵匡胤的手。“二哥,天赐神器,要北伐啊,燕云十六州,辽东,那都是华夏。”
赵匡胤安慰道:“放心,一定北伐,一定夺回燕云十六州。”
即便他杀兄,杀弟,杀侄,讨伐契丹又落了个高粱河车神的绰号,但是这一刻,他是一个华夏人。
华夏的振兴有望,他的心里涌起的是对失去国土的眷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赵光义被抬到了开封府衙的侧院,身上的衣裳被扒了下来,太医很快在他身上扎了无数银针。
黄瀚穿过议论纷纷的诸位大臣,原本他这个小人物并不会受到其他人的尊重。
可是这一刻,他是众人的中心。
“官家心忧中书令,都事稍后再向官家奏事。”
黄瀚点了点头,靠在了外院的围墙边,前面都是重臣,他这个刚提升的八品都事根本没有位置。
过了大半个时辰,人群传来了一阵低声议论,传到了黄瀚的耳中。“中书令救回来了。”
第一零八章 起步
在开封府,各国的眼线要比汉京府更多,级别也更高。
契丹人的辽朝,党项人的定难军,南唐,吴越,南汉,他们在开封府都有明面上的使节,暗地里的眼线。
宋朝安排的这次爆炸效果,被他们的信使日夜兼程传了回去。
宋朝有了一种最新式的武器,而这种武器,是由火药制造,威力惊人。
大部分朝廷比宋朝建国更早,像定难军,他们虽然没有建国,但是从唐朝平定黄巢,党项人的李氏政权就已经在夏州成为地方一霸。
他们同时臣服宋朝和辽朝,但是两朝过渡地段的独立政权。
北汉也是如此,他们占据山西中部和北部,在两朝之间左右摇摆。
辽朝比宋朝建国更早,拥有北方的大部分地区统治权。在获得燕云十六州之后,更是对中原虎视眈眈。
不过自耶律察割发动政变(951年),这十几年间,辽朝一直动荡不堪。
辽穆宗性好杀戮,不得人心,经常因为打猎,一两个月都不管朝政。
而朝中大臣争权夺利,内政混乱。
加上前几年柴荣差点打下幽州,让辽朝恐惧不已,但宋朝初立,对辽朝的强大同样也有忌惮,这几年,两朝之间处于暂时的和平阶段。
至于南方,不管是南唐,吴越,还是南汉,大理,宋朝却是占据了绝对的心理优势。
后周世宗时期,柴荣三次攻打南唐,夺取了南唐江北四州,至此南唐失去了长江以北的国土。
在宋朝的咄咄逼人之下,南唐只能与辽朝结盟,共同应对宋朝。
如今各朝之间虽然彼此对立,却也有着密切的经贸往来。
比如江南缺盐,而江北却是产盐区,南唐就只能从宋朝买盐。
民间的贸易往来,各朝之间相互派驻的使节,眼线,遍及各个角落。
宋朝的变化,是所有国家都密切关注的。
赵德昭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给赵匡胤的信中,就详细阐述了打草惊蛇策略。
宋朝四面都是敌人,但是目前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阶段,故意暴露一定的实力,就能让其他国家心生忌惮。
在没有彻底掌握火药的生产之前,他们就不敢对宋朝有行动。
而火药的生产,硫磺和木炭是常物,硝石却难寻。
在很长一个阶段,古人并不知道有天然硝石矿,大部分硝石,都来自于煮土来获得。
也就是圈定一块区域,让人们都过去方便,尿液融入土里面之后,将所有的土进行蒸煮。
依靠繁琐的蒸煮提炼,才能得到少量的硝石末。
在天然硝石矿被发现之前,以后的几百年,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是采用这种办法获得硝石。
所以,赵德昭并不怕其他人能获得的火药更多,对宋朝有威胁。
只需要几年的时间,他就能够生产出大量的火枪,那个时候,即便对方有火药也无济于事。
火药只是推进剂,缺少利用的手段,即便有再多的火药也是白搭。
就好比后世的美国刚有原子弹的时候,虽然原子弹很牛,可是他们没有飞机能把原子弹送到苏联人的头上,也只能作为威慑武器。
给他们再多的火药,他们不能把炮弹送到宋军的阵营,又有什么用呢?
故意引诱其他国家将注意力放在巨型炸弹上,等宋朝的火枪造出来,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研究方向错了。
将他们有限的火药耗费在错误的方向,消耗他们的资源,比隐瞒着火药的存在更加有效。
没有系统地掌握科学知识,一味模仿,会走更多的弯路。
所以赵匡胤看到赵德昭的信,才会由衷地说他长大了。
汉京府,江滨工坊。
从送走了各地的官员之后,赵德昭用了两天的时间拜访当地世家,然后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这里。
在明朝的时候,他一开始不懂工业,只是用自己浅薄的见识,引导下属进行研究。
结果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将初级工业布局完成,走了许多弯路。
特别是一开始不懂化工,许多计划都施展不开,花了几十年,才逐渐走上正轨。
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如何进行工业布局,避免了走弯路。
工业发展的基础是材料,其次才是工序与创新。
再好的想法,没有基础材料的基础,也都是空中楼阁。
历史上,电灯的设想提出了几十年,从金属灯丝到竹炭灯丝,又回到钨丝,就是材料工艺的进化路程。
现在最基础的工业化,需要大型水车的带动,普通的水车带不动车床,带不动压铸机。
而大型水车的运转,最基础的就是轴承,没有轴承的轮轴,自身就要耗费大量的动能,坚硬的铁轴,几天时间也就损坏了。
而轴承的加工,又需要坚固的轴承钢,以及完善的加工工艺。
如何进行有效地统筹,将所有的技术力量集中在这个方向,必须要由赵德昭来指导。
砂轮厂在明朝的时候,就是在技术跟不上的时候,才进行布局的。
但是这一世,砂轮厂是最先建设的工厂,除了各种材质,大小不一,颗粒粗细不一的铁砂砂轮,还有专门为磨枪管的细砂轮棒。
除了砂轮,还有高锰酸钾的化学材料,也是一开始就进行研发的。
赵德昭负责工序,裴格安负责进行化学试验,得到急需的材料。
一开始不能进行工业生产,有一个实验室,就能进行研究。
只需要几公斤的高锰酸钾,就能与硫化物产生氧气。
一个特制的双气小型高温炼钢炉,能通过上下吹氧,将炉温提高了两千度左右。
这个温度,就能彻底融化铁水和钢水,锰的熔点只有一千二百多度,铬的熔点也不用两千度,这个时候,就能获得锰钢合金,高碳轴承钢。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赵德昭与裴格安两个人就在铁器坊这里,进行各种矿石的提炼,进行融合,得到合金钢。
十几桶各种动植物油,被两人进行各种淬火,退火工艺,研究最合适的配方消耗一空。
两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层浓郁的油脂味道。
不过,这些精力没有白费,两人用半个月的时间,造出了车床的刀具,钻头。
这个期间,耗费的钢材都以吨计。
随后,他们利用研发出来的冷轧热轧模具钢,进行圆柱体,空心圆柱体的直接浇铸。
这个过程中,虽然只能小规模试验,无法批量生产,但是,也得到了足以应对最低需求的材料。
刀具,钻头,板牙,铣刀,这些让其他人看不懂的产品,在赵德昭给出图纸,进行指导之后,大部分铁匠利用自己的手艺,采用腐蚀法,就能打造出来。
在这个基础上,赵德昭对水车的联动装置进行了优化,采用木制车床,铆钉固定,获取最初级的加工能力。
标准的铁制滑轨难以制造,可是加粗木制的滑轨,对任何木匠都不困难。
第一架木制车床,除了联动装置和主轴是铁制,床身大部分都是木头制成。
不过在使用上,动力比不上标准车床,更加工不了精密的设备,却也能进行初步加工。
轴承内外圈的表面处理,进行内外槽的打磨。
钢珠的加工最难,利用圆凹刀具,切割钢柱,就能获得标准的的圆珠,可是钢珠的表面处理,打磨,目前没有这个工艺。
这个时候,就只能利用淬火工艺,增加钢珠的耐磨性。
做出了钢珠,外面的固定支架相对而言就简单多了,只需要铁匠们打造出钢片,对钢珠进行位置固定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因为精密度不够,就要流出稍大的间隙,利用油脂的润滑来增强寿命。
做出了轴承,第一架大型水车就竖了起来,轮轴不需要承受太大的负荷,也不会消耗巨大的动能,那么动力自然就会通过联动装置衍伸到车床和磨床上。
利用木制车床进行简单的表面切割,打磨,然后进行淬火,就能生产出真正的钢制轨道和夹具。
有了钢制的轨道,递进台,夹具,刀具,加上水力传动,这个时候,才算做出了第一台车床。
钢制的车床,最大的优势就是稳定,误差小,可以标准化生产。
赵德昭在铁器坊忙碌了一个月,可不是一个人埋头苦干。
他的身边,带了一大批工匠,这些工匠根据其特长,考核,由刘小进行分配,负责不同的工种。
制造合金钢的,制作各种不同刀具的,钻头的,进行磨床加工的,车床加工的,铣床加工,热处理的都有。
每一个环节,都有最少两个工匠,还有一大帮学徒。
他们虽然不懂原理,却也能有样学样,造出合格的产品来。
其后的一个月,赵德昭一直在不停地进行这些工序,复制出更多的车床,磨床出来。
短短一个月,就造出了近五十台。
有了这些车床和磨床,轴承的生产也越来越精细,与此同时,标准件的生产,以及工业标准,也被赵德昭逐步推广开。
(工业的这些程序比较枯燥,但是又不能不写,直接就出产品。我会尽快用偶尔用几章就写完,然后训练新军。第一卷也快结束了,第二卷开始就会征略天下。)
第一零九章 限制
来汉京府的这一个多月,对陈抟来说,是他漫长生命中接收新事物最多的一个阶段。
从最开始的《国家与民族》的理论,到“宗教信仰的问题引导”,这些理论和众多的新技术,都让他感受到了一个庞大的世界新体系。
赵德昭研究新技术,他也经常跟在后面观察,很多时候,用现有的基础,只是改变一个思路,就能获得巨大的效率。
给土窑增加一个出风口,烧砖就能节约半天的时间,用木板制作几个框架,框架上下交叉,一次就能成型十二块砖。
火药粉末加水搅拌,再晾干后威力就能增加一半。
将石头粉碎,后面就能变成水泥。
利用水力带动车床,磨床,就能用其加工坚硬的钢铁。
更让他感受到了技术带来的效率和变化。
特别是裴格安的实验室,更是让他流连忘返。
那些矿物粉末很常见,可是通过加热,玻璃器具的过滤,就能得到一些说不清用途的原料。
这些微观的技术,甚至要比那些格物更吸引他。
他也曾经炼过丹,知道一些天地之间的材料融合在一起,能变成新的东西。
可是他们只能慢慢摸索,不懂得其道理。
可是在裴格安这里,有完整的理论支持。
原本想要获得黄磷非常艰难,可是现在,一家专门提取黄磷的工坊建立起来,很快每天就拿获得几十上百斤的黄磷。
然后又用这些黄磷提取没有毒性的红磷,再涂抹在小方盒上,用硫磺的粉末和杜仲胶融合,用小木棒头沾取一点,就形成了安全的火柴。
这可比火折子要安全的多,更方便的多。
就在他逐渐接受了这些新事物的时候,赵德昭给他拿出了一份“道教信仰与真理之间的差异”,“真理教义的基础与信仰”两份资料。
看完了这些,他才真正明白,赵德昭请他到汉京府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百姓信仰宗教,就让百姓信仰,但是信仰需要引导。
而他,应该就是赵德昭想要借的招牌。
这一日,赵德昭从铁器营回来,回来的时候,从护城河城墙边的院子,接上了裴格安。
这个院子挨着城墙,原本是厢军的一个储备仓库,后来被刘小征用,储备的是从各地运到汉京府的矿石原料和植物油。
古代并不是没有工业,不过大部分工业都是手工作坊的模式存在。
就以油漆为例,在公元前三千年,华夏就已经学会了制作油漆和染料,从人类开始穿衣服,就懂得用染料染色。
油漆和染料的原料大部分来自植物油和矿石粉末,并且在古代,就形成了小规模,但很普及的作坊。
每个城镇,几乎都有这种作坊,不管是给家具上色,给衣服染色,各种颜色,各种成分都有。
只不过,他们只有实践精神,没有理论支持,所以更依靠经验。
在合成技术达不到要求的时候,裴格安研究的化学原料,基本上也是来自植物油和矿石粉。
从安排刘小来汉京,就已经安排他采购这些原料。
而这个院子,也成为了裴格安的实验室。
裴格安从院子里出来,身后跟着玎珰和玲珑,这四女,赵德昭都没有下手,现在她们也不用伺候陈氏和王氏,成了裴格安的助手。
四女轮流在裴格安身边侍候,每一天两人,四人还专门负责不同的项目。
主要是女人现在识字的太少,东宫这么多侍女,就只有贾司衣一人识字。
她们四个识字,也就被裴格安重用了起来。
一上车,裴格安就不满地说道:“显微镜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出来?我现在都已经提炼出来了水杨酸,没有显微镜,其他的材料都无法研究合成。”
“镜片做不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水杨酸提取之柳树皮和桦树,是阿司匹林的重要成分。
裴格安想要合成阿司匹林,提取出水杨酸就跨越了一大步。
玎珰和玲珑两人上了车,就偎依到赵德昭的身边,甜甜的笑容让人陶醉。
“官人,大姐研究这些是干什么?问她她还不跟我们说,你看完今天衣裳都被烧了个洞,为什么会这样?那是水呢?水怎么能把衣裳都烧个洞?”
赵德昭看到玎珰扯起了裙摆,两层布料都烧穿了。
他楞了一下问道:“这是硫酸?”
裴格安嗯了一声说道:“我都让她们小心一点了,幸亏没有烧到肉,否则你要心疼了吧!”
赵德昭不理她的干醋,跟玎珰说道:“你们一定要小心,碰到身上,就是一块疤,治不好的。”
玎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搂紧了赵德昭的手臂。
裴格安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是派人去房陵寻找重晶石了吗?现在玻璃的纯度达不到,具体是什么原因?需要纯碱吗?要是需要,我可以先造出一些,让他们生产高纯度玻璃。”
“问题很多,我们现在是跨越性发展,基础没有跟上,到处都是问题……”
在明朝的时候,马家属于专业人士,在赵德昭的指导下,他们解决了思路问题,就不需要赵德昭费心了。
可是现在没有马家这样的专业人士,问题出来了,赵德昭也无法解决。
很简单的玻璃波长测试,赵德昭就不懂,其他人更不懂。
想要做光学折射镜片很难,目前只能做高纯净度的反射镜片。
可是这样的镜片做望远镜可以,做显微镜就又有些不足了。
跟她讲了这些困难,裴格安也能理解,让以前不懂玻璃的人能烧制出玻璃就已经不错了,想要高精度的玻璃,只能慢慢来。
“还有印刷油墨,目前已经做了几分标准,你明天安排人过来试验,这可是致癌物,我不愿意多接触。”
赵德昭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油墨跟染料一样,很简单,门槛很低,可是想要做好却很难。
现在的造纸术已经很发达,一些精品纸跟后世相差不大,就是价格贵。
大部分纸都是草纸,比七八十年代小学练习本那种纸还不如,不仅很脆,还洇墨。
这样的条件下,要发展活字印刷术,对印刷油墨的要求就很高。
后世的油墨都还是致癌物,更别说现在了。
两人回到了节度使府,还没有下车,就看到陈抟走了过来。
赵德昭先下车,扶着三女的手让她们下车,她们跟陈抟行了个礼这才去了后院。
“殿下,老道看完了你给老道的几本书,感触颇多……”
赵德昭虚引着陈抟去书房说话,问道:“意下如何?”
陈抟沉吟道:“老道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一个老道力量还小,还望殿下能征召更多有道之士。”
赵德昭问道:“道长可有意向?”
陈抟笑道:“道教正一,全真,皆有出众之士,殿下重显学,还有有不少可用之人的。”
谨言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在台阶下叫道:“官人,晚饭已经备好,不如与道长边吃边说。”
赵德昭面向陈抟双手抱拳,长揖到底道:“一切都拜托道长了。”
古代的化学家们,基本上都是出自道教,没有道教,连研究滑雪的人才都没有。
现在陈抟既然愿意自告奋勇来做这件事,他自然要把陈抟抬高一点。
陈抟也很满意,笑道:“老道对真理之说大有兴趣,但更在乎的还是殿下的国家民族之说。今日若有暇,愿与殿下再磋磨一番。”
看了赵德昭给他的几本书后,陈抟就称呼赵德昭殿下,而不是皇子。
实际上殿下的称呼在宋初并不流行,赵德昭没有封王,没有立为太子,大部分人还是称呼他皇子,或者是二哥。
来到餐厅坐下,施行的是分餐制。
赵德昭与陈抟,王氏,陈氏,裴格安一人一张案几,刘小在下首作陪。
六人坐下之后,各自在菜单勾画了自己想要吃的菜品,随后这些菜就分成小份,摆在了每个人的案几上。
赵德昭没有食不语的习惯,但是很多话不能让外人听见,让其他人离开,只留下了佟亮与玎珰她们四人侍候。
赵德昭跟陈抟在一起讨论的理论知识居多,而这些是她完全不感兴趣的方向。
没有几个女人,喜欢研究那些政治理论,社会理论。
但这些,才是整个社会发展的基础。
“皇子提到民族主义,是不是准备将这一套正式实施开来?”
“当然,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文化,礼仪,绝大部分人都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所以,我就需要在这种认同感上面,建立一套制度,构建起一个自我认同的国家。
哪怕众人对国家的认同感还不强烈,也必须要要把框架建立起来,通过各种手段,来增强百姓对国家,而不是对朝廷的认同。”
“国家和朝廷有什么不同?为何皇子一直强调国家,而不是朝廷。”
赵德昭叹了口气道:“在我看来,国家应该是代表大多数人的意志,而朝廷只是一家的意志。”
陈抟又被惊住了,跟赵德昭对话,他被惊呆的次数是在太多了。
因为他很清楚赵德昭话里面的意思,难道身为皇子,却要限制皇权吗?
第一一零章 半年
赵德昭当然不是现在就要限制皇权,但是的确有这个想法。
封建时代,向上的通道,稳固的阶级,才是稳定的基础。
但是没有限制的皇权,绝对是这个时代的恶之花。
在明朝的时候,他后期已经开始限制皇权,将各大王府的封地都封到了大洋洲与美洲,非洲。
可是由于皇权凌驾于法律之上,后期还是出现了不少社会问题。
宋朝没有明朝那么大的宗室家族,他现在也不可能像明朝一样,娶几十个老婆。
可是如果不从源头限制,几代以后,宗室和勋贵阶层,依旧会逐渐腐化。
所以相比明朝,赵德昭计划推行不同的一点就是:国家大于民族,同样也大于皇权。
当然,他不会现在就明明白白写进法律去,不过,要从一开始,就将国家的地位暗示将凌驾在所有人,所有阶层之上。
这一点,是国家与朝廷的最大不同。
朝廷是家天下,皇帝的权威最高,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国家利益,民族利益之上。
这一次,他想变化一下。
如果因此出现了利益阶级借着国家大义谋取私利,他也可以从一开始就发现问题。
从现在开始潜移默化,有赵匡胤当皇帝的这些年来过渡,他很有把握控制好这个尺寸。
因为这种限制,是大部分人意识不到的,逐渐套在他们的思想上。
因为这个原因,赵德昭不会直接跟陈抟承认。
他有这个猜测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能直接发现意识形态背后的认知的人,非常少。
赵德昭如果不是将这些资料给他看,他恐怕也不能直接想到这一点。
陈抟离开了,佟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二哥,虽然你不承认,可是这天底下皇帝最大,为什么你认为国家比皇帝大?这个国家不就是皇帝的吗?”
赵德昭低语道:“这个国家是属于整个华夏民族的。皇帝是管理者,而不是所有者。”
不过这句话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因为这个时代,只有裴格安能理解他。
除了她,赵德昭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
自秦皇统一全国之后,历朝历代,几乎所有的皇帝无不把天下看做自己的。
正是这种家天下的思想,为所欲为的行为,让每个朝代最多几百年就是一个轮回。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隋唐之前,是皇帝与世家治天下,到了宋代以后,是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
自始至终,一直到新时代,都没有百姓参与的份儿。
赵德昭不会一步迈的太大,却会坚定不移地向这个方向走。
裴格安带着谨言,慎行两女来到了书房,她们都梳洗,打扮了一番,进来就带来了一股清香。
“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忙。”
佟亮道:“奴不累,累的是二哥。每日不仅要操劳朝廷大事,还要带着工匠们进行改装……”
赵德昭笑道:“好了,不用再劝,也就这两年忙碌一些,过两年就轻松了。”
赵德昭在工业体系方面很了解,但是也只限于基础的技术和发展环节的指导。
各行各业,在逐渐成熟起来以后,培养出了更多的工匠,他就不用操心了。
打发走了佟亮和刘小,赵德昭坐在了书桌前,开始每天晚上的例行抄录。
他需要将脑子里面的东西写出来,时间越久,忘记的就越多。
他用铅笔写好,谨言,慎行她们就用毛笔再誊抄一遍。铅笔写字虽然快,但是铅笔的字迹保存的时间却不长。
裴格安也是如此,不过她比较懒,很快东西她只记下来要点,不像赵德昭这样将每个行业的工序,技术,发展趋势都写出来。
而她偷懒的时候,就喜欢抱着赵德昭的文稿看,很多时候,她也能增添不少细节。
谨言她们四女对赵德昭跟裴格安的关系已经习惯了,就连王氏和陈氏也同样如此。
因为赵德昭写的这些东西,同样也是她们打发时间的读物。她们这几个女人,可以说是如今最了解他跟裴格安懂得什么的人。
快到子时的时候,王氏和陈氏相约一起来跟赵德昭道晚安。
自她们怀孕,赵德昭来汉京还没有跟她们同床。不是赵德昭嫌弃她们怀孕,是她们不要赵德昭陪着睡觉。
谨言,慎行,玎珰,玲珑,就是她们安排的通房,在她们怀孕,来月事的时候,陪赵德昭睡。
不过现在赵德昭还没有动她们……
一方面是他很忙,还有一方面是裴格安嫉妒,哪怕不能同房,她也想让赵德昭抱着她睡。
她们两人到来,也就意味着赵德昭晚上的工作结束。
玎珰她们已经帮赵德昭准备好了热水,不管是洗澡,还是洗脚,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洗完之后,他在床上总要修炼一个时辰的静功,裴格安原本并不重视,但是经过了陈抟告知之后,知道这长生练气诀厉害,她每天晚上也要练许久。
一开始,她总是把控不住呼吸的频率,不过赵德昭言传身教,如今她也能掌握呼吸频率了。
就连其他几女,现在也都开始练习。
到了早上,赵德昭继续练功,不过这次就是锻炼身体,练习刀法,步伐,格斗。
吃过早餐,赵德昭基本上不去锦衣卫,都是直接去铁器坊那边忙活。
要是一般情况下,这种放羊的状态肯定会让锦衣卫的哥儿们心都飞了。
不过他们知道赵德昭忙碌,是为了给他们造新武器,所以现在都还充满了期待,没有任何不满。
不仅仅是他们,全大宋,包括周边几国,现在都知道赵德昭在汉京研发新武器。
966年,是宋朝风调雨顺的一年,除了西南剿匪,并没有什么战事。
南唐已经自认当小弟,被打怕了。
加上李煜前年死了老婆,去年又死了老娘,如今在守孝,朝政主要由才子徐弦和张洎掌控。
而北边的北汉自保有余,进攻不足,一直依靠联合辽朝才能抵御宋朝。
如今辽朝一片混乱,国内一团糟,根本没有南下的意图。
这几年宋朝的年景一直不错,也是因为稳定的农业,加上南唐每年上贡大量的财货,才支撑了宋朝如今的急剧扩张。
从柴荣夺下了江淮一带之后,南唐就臣服宋朝,虽然与辽朝结盟,每年却要支付大量的财货给宋朝。
这也给南唐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
南唐原先地跨长江南北,江南北之间的经济有互补性,如江南乏盐,而江北产盐。而失去淮南后,南唐失去了重要的盐产地,自此要花巨资向宋朝买盐。
财政窘迫,南唐就加重赋税,以至怨声载道。
如今的南唐,生孩子要收税,喝水要收税,税项之多,让人感觉荒唐。
比如说养的鹅生了两个鹅蛋,其中一个鹅蛋就要交税。门前自己家种的柳树春季结絮也要交税。
江南人民怨声载道,他们的政权也不得人心。
这难得的平静时间,也让赵德昭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工业。
五月,冬小麦收割了,南方的水田里面,秧苗也都播种了,而百姓,又到了服役的时间。
服役在历朝历代都是少不了的,百姓自带干粮,由朝廷统一组织,在农闲的时候修水渠,修路架桥,给军队送粮等等。
事情少的时候,百姓每家每户要出一个劳力,服役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
事情多,或者有战争的时候,服役时间超过两个月。
不过很少有超过两个月的时候,因为如今的大宋也是成丁就分家,基本上一家一户就一两个壮劳力。
他们要出外干活,还要自带干粮,时间太久,怕是要把家人饿死了。
不过这一次,百姓却很开心,因为山南东道这里,这次允许女眷代替服役,而且,还不用自带粮食。
更主要的是,只要被朝廷看中,就能留在汉京府继续做工,不用在回家种地了。
朝廷不仅发衣裳,管食宿,还有工钱可以拿。
这对百姓来说,就不是苛政,而是惠民之举。
让女眷做工,不仅解放了家中的壮劳力,还省了养活她们,还能挣钱。
农忙刚过,来自各地的州府,就护送着七万女眷,三万男人来到了汉京。
她们的到来,也大大缓解了目前的劳工荒。
除了铁器坊和木器坊,其他的工坊里面,包括建筑工地上面,到处都是女人比男人多。
宋朝的女人可没有娇生惯养的,如今都是重男轻女,女人吃的比鸡少,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
想要进缫丝作坊,纺纱作坊,丝绸作坊,都要经过挑选,心灵手巧的才能进。
其次是进各种加工作坊,只要进了这些作坊,就表示有很大可能留在这里做工,不用回家了。
那种没脑子,连数数都不会的女人,也就只能干一些体力活了。
而赵德昭在研发的立辊轧机实在带不动之后,只能放弃这个计划,采用了最原始的浇铸方法,用泥范进行初次成型,然后进行内径打磨,外表面打磨的方法,终于做出了合适的无缝钢管。
这种钢管的面世,也代表了火枪最难的配件,终于成型了。
第一一一章 初步成营
枪管是火枪最重要的部分,在十世纪,除了赵德昭,没有任何人能锻造出合格的枪管。
虽然如今的枪管还只是最初级的碳素结构钢,但是已经是这个时代无法模仿的黑科技。
材料科技不同于技术革新,技术的变化,是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来的。
但是材料工艺,只需要隐瞒几处要点,就是任何人看到也无法模仿的。
我把锰钢,碳素钢拿给你看,你也不知道成分是什么。
更别说,除了赵德昭,也没有人能将炉温提升到一千两百度以上。
利用高锰酸钾来制氧,进行上下吹气提升炉温,你连高锰酸钾都不知道是什么,即使模仿了上下进气室,没有纯氧,对炉温的提升也不大。
枪管制造出来之后,赵德昭进行了多次试验,通过对定装量火药的多次测试,确定下来了枪管的长度和壁厚。
至于燧发装置,这是最早就开始生产的配件。
相比枪管的难度,燧发装置主要是技术思路,唯一的难点是拨片的弹性回位,可是相对枪管的难度也不值一提。
用两个钢柱,进行固定的间隙调节,就能生产出厚薄一致的拨片。然后进行淬火工艺,就能得到具有弹性的弹簧钢片。
钢片环绕两周半,就能形成具有充足回弹力的回力。
大部分工匠都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在赵德昭的命令下,他们一直不停地生产,几个月来,已经做出了超过两万套燧发机。
至于木制枪托,更简单。原本的木匠就能造出合乎标准的枪托,只是速度慢一点。
他们从去年就开始备制烘干木料,生产枪托,在车床磨床面世以后,后面的加工更加快速。
每生产出一根枪管,就被组装了起来,到了七月的时候,组装起来的合格产品,已经超过了五千支。
966年的下半年,枪支定型以后,赵德昭终于摆脱了在工厂里面当工程师的命运,开始训练锦衣卫。
在明朝的时候,一开始为了增加火枪手的威力,赵德昭采用了双管火枪。
上面并排两根枪管,一前一后两个扳机,左右各有一个燧发机。
但是这样的火枪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反而浪费资源。
主要是对方还拿着大刀长矛,你拿着火枪,本来就已经属于降维打击。
挡不住你的,你用单管他就挡不住,能挡住火枪的城池,你用两根枪管也攻不下。
所以这一次,定型的就是单管火枪,燧发机采用的后世雷明顿的拨片式击发。
在配发火枪的时候,每个人有一根猪鬃的毛刷,配一百张糯米纸,实行定装火药,每一次射击里面装五颗铅弹。
裴格安向赵德昭建议生产米涅步枪,在很吵一段时间内,米涅步枪一直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步枪。
装一颗三十一克的铅弹,射程可以达到一公里,有效射程也超过了五百米。
在弹道之内,一颗子弹可以穿透三个穿盔甲的士兵。
但是,赵德昭并没有采纳她的建议。
主要是,枪管的加工非常困难,如果有了那个技术,就能够直接生产新式步枪了。
子弹的生产比枪支要复杂的多,也要艰难的多。
一颗小小的子弹,可以说是集物理学、化学、材料学、空气动力学以及工艺于一身的产物。
明朝研究了三十多年,才能生产合格的子弹,不过现在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子弹由弹壳、底火、发射药、弹头四部分组成。
在明朝最困难的底火和发射药,裴格安就懂技术,还能大量生产。
现在困扰他们的难关就是加工技术,能解决米涅步枪的技术难关的时候,同样也能生产现代步枪和加工弹壳,弹头了。
目前的火枪虽然射程只有三百米,有效射程只有一百米多一点,作为过渡阶段的武器,已经足够了。
锦衣卫的神机营,有了火枪之后,终于知道他们的日常训练为何要如此安排了。
不管是行军列队,还是模拟战时的站位,都是为了适应新式武器。
射程超过一百丈的武器,在三十丈的距离,隔着盔甲都能伤人致死,这种武器的威力远远超过普通的弩箭。
而且,还省时省力,根本不用耗费体力。
五颗弹子,射程超过一百米之后,就不是一团,而是一片,也就说,几乎不用瞄准,只要对着前方射击,覆盖范围就能将敌人笼罩在里面。
赵德昭没有训练大规模的合作作战,而是采取了三三作战的十人小分队训练,最大规模的配合,也不超过五都,也就是五百人。
宋朝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
首领分别是十将,都头,指挥使,将虞侯,都指挥使。
赵德昭采用的是一个小队三面藤甲盾牌,防御的时候,三人持盾,三人射击,三人装弹,一人指挥。
不过这样的阵型训练的比较少,因为有了火枪,基本上不用防御,对方打不到自己,只有自己打对方的份。
主要训练的还是三段击,也就是三人射击,三人装弹,三人准备。
有了火枪,除了原本的锦衣卫,三千禁军也被赵德昭武装了起来,共同训练。
这些禁军作战方阵两千五百人,辎重营五百人,也被编进了锦衣营,让神机营的人员达到了四千七百人。
锦衣营的三百人是定额,火器营差不多五百人,辎重营五百人,加上四百人的测绘营,成了赵德昭的嫡系。
不过在进入八月之后,四百测绘营的文士们经过了一年的训练,除了留下了二十个教员,剩下的被分配了出去。
他们两两为伴,依旧隶属锦衣卫,却被分配到各地驻军,进行国内的地形,地图测绘。
他们进行这些测绘,不仅仅是为军事服务,更是为民生服务。
以后各地修路架桥,挖水渠,建水库,都需要他们提供第一手资料。
各地驻军也都从军中抽调识字之人,少则派两三人,多则派五六人,前来汉京府学习测绘。
火枪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但是,赵德昭却没有配装全军,就连赵匡胤,也没有提这件事。
宋初的士兵根本没有忠诚可言,谁能让他们吃饱,就听谁的。
在不能确定一支军队的忠诚之前,普装火枪的事情还不急。
入秋之际,赵德昭喜获两个儿子,按照赵家的辈分,他们是惟字派。
陈氏生的是长子,但是身体不太好,赵德昭忘记是不是这个长子身体不好,生不出儿子,然后过继了弟弟的一个儿子继嗣。
王氏生的也是儿子,生下来就将近六斤,胖乎乎的,非常强壮。
这个时代的六斤,搁在后世,就是快八斤了,在这个时代非常难得。
赵德昭不是偏心王氏,只是为了以后继承着想,也为了安跟他来汉京的王溥的心,为陈氏的孩子起名赵惟吉,然后为王氏的孩子起名赵惟正。
不要小看了起名的讲究,惟正和惟吉的这一直之差,就相当于定下了两个孩子的地位。
一个盼他平平安安,一个则是正统。
这件事在汉京府引起的轰动不小,王溥为了女儿,外孙,跑到汉京府来帮赵德昭支持民政。
而陈氏爹不疼,又没娘,连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陈氏也顾不上这些,因为孩子一出生就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病在儿身,痛在母心,她的精力全部耗费在这个孩子身上。
八月,赵德昭接到了赵匡胤的第二十三封信,信上让他农忙之后返回开封府。
不仅让他带回训练的锦衣卫,还要将生产出来的火枪和火炮,送一批回开封府。
赵德昭过了八月十五之后,农忙过去,新一批的劳役来到汉京之后,才带了六千将士护送了三千支火枪回开封府。
六千人的大规模转进,朝廷要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安排,而这支新军,一路上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首先,军阵取消了弩箭兵种,也没有长兵器,重兵器兵种。
除了都头以上将领,士兵们连把刀都没有。
他们每个人只有一把枪,一把可以套在枪头位置的匕首。
跟普通的士兵相比,他们每人都发了一条牛皮腰带,在腰带上有几个吊环,一边挂着弹子,一边装着火药包,每个人还分发了一个医药包。
这样的配置,让沿途军队都诧异不已,到了开封府之后,几次训练,更是让所有的将领都感叹自己落伍了。
火枪的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而火炮的出现,更是让他们恐惧。
宋朝缺铜,赵德昭并没有上铜炮,而是直接上了钢炮。
碳素钢虽然不能算韧性最好的钢材,但是只需要不到二十毫米的壁厚,就能满足黑火药的发射,并且能够将炮弹送到最远两千米的距离。
赵德昭直接就上了实心弹和空心弹,链弹三种,这些炮弹针对城墙,堡垒,人员,都有足够的杀伤力。
三千支火枪被装备了皇宫禁卫,而其他的军队的将领,只要在开封府的,无不缠着赵德昭想要火枪。
但是赵德昭谁也没有答应,借口产量不高拖延着,把权力交给了赵匡胤。
而赵匡胤见识到了这些火枪,火炮的威力,立即激发了他的野心。
朝廷关于北上和南下的争论,由此展开。
第一章 新生活
时値仲夏,一点风也没有,天热的像一个大蒸笼,连呼吸都是那么的艰难。
杨小宝记不清自己站了多久,原本感觉轻松的站立,这个时候却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保持。
可是他不敢动,因为在不远处,一个虎视眈眈的身影正盯着他们。
在规定的时间内,只要动一下,这次的出征,就要跟辎重营一起去了。
被他们称作曹黑脸的指挥使曹睿,是神机营所有新兵最怕的人,他的年纪虽然小,却是神机营最狠的人。
他不仅对其他人狠,对自己更狠。
天如此热,其他几个指挥使都恨不得躲在树荫下歇息一会,盯着他们这些人就够了,可是他偏偏要陪着一起站。
他都没动,没有人敢动,除非,被抬出去……
不过被抬出去,也就代表着被刷下,去辎重营。
杨小宝不是最聪明的,新兵训练半年,不管是仪仗列阵,还是越野跑,还是射击,他都不是最出色的。
就连学识字,他认识的字也不超过一千个,属于靠中后段的。
但是他能吃苦,有恒心。
只要别人受得了,自己就受得了。
从七岁当了孤儿,他就吃遍了苦,经常几天都吃不饱肚子。
他要饭到了襄阳,然后成了襄阳城的一个小乞丐。
在街上要饭了两年,他却没有恶习,见了比自己弱小可怜的,自己饿肚子也愿意帮一把。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老头走到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给他当儿子,他点了头。
小老头是个鳏夫,走亲戚的时候老婆被土匪抢走,跳河自尽,孩子后来得病又死了。
他在襄阳有两间泥屋,靠近南城门,以卖面烙饼为生。
他在码头磨面的时候,看到小乞丐问过江的旅客要了一块干饼,却分了一半给一个已经坐不起身的老乞丐,动了心,收了他当义子。
小乞丐变成了杨小宝,也在襄阳城有了自己的家。
刚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到了去年年初,襄阳城变成汉京府,皇子来了,生意就不好做了。
原本卡在南城门处的面馆生意还不错,可是整个内城的百姓现在都要搬出去,集市也搬到了城外,影响了生意。
到了去年秋季,城外的房子建好了,整个襄阳内城的百姓,甚至那些官员,也都要搬出城。
杨老汉的房子同样也在征收的范围之内,不过皇子仁慈,给杨老汉两间房子换了一套独门独户的小院。
本来可以换城外两间门面的,可是杨小宝不想卖面,想要当兵。
杨老汉劝不动,加上锦衣卫的待遇好,每个月包了吃喝,还有一贯钱发。
没有了帮手,杨老汉也不想开馆子了,不要门面,要了个小院,在家磨豆腐,发豆芽卖。
杨小宝去年看到了锦衣卫在襄阳城走到哪里都威风无比,就想着当兵。听到他们在靶场打靶嗵嗵嗵的枪声,心里就激动。
今年过完年锦衣卫募兵,他第一时间就报了名。
可是他没有想到,想要当锦衣卫会这么苦,每一天,教官们不把他们折磨的精疲力尽就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船上了这身军装,想脱掉可就不容易了。
杨小宝就见到了襄阳城一家富户的少爷,因为受不了这个苦,当了逃兵。
结果锦衣卫追回到他家里,直接将他送去了府衙。
后来府衙就判他服牢役三年,这可以比当锦衣卫要苦的多了。
最少锦衣卫每天都有肉吃,一年四身衣裳不要钱,可是去服劳役,吃的是残羹剩饭,干的却是最苦最累的活。
那个富家少爷现在就在南城那里烧水泥窑,干活慢一点就要挨鞭子。
他可不想像那个少爷一样,他还想给杨老汉挣一份荣耀。
日头渐渐西下,杨小宝强忍着关节处传来的酸痛,尽量调整着身体的重心。
就在他感觉浑身麻木,快要倒下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指挥使曹黑脸的声音。“稍息!今日站够三个时辰者,皆列入前锋营!”
没有一个人敢欢呼,只是放松了身体,动了一下腿,缓解一下身上的麻木,静静等着曹黑脸说解散。
没有说解散之前,任何行为都是违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乐极生悲。
检阅台上,曹黑脸继续说道:“今日晚间没有训练,也没有学习,你们可以松适一晚。家在汉京城的,也可以回去见见家人。现在解散……”
听到这两个字,一千五百个新兵,都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有些甚至欢呼了起来。
所有人饥渴难耐,一窝蜂地涌向了营地的那一片水房。
杨小宝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可是手摸到后颈,就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晒脱皮了。
水房位于山崖边,在山崖上修建了一个集水池,安装了几十台压水井,每天早上,都有执勤的士兵去压水,要把水池的水装满。
然后他们每天喝水,洗澡,都在下面接的水管处,非常方便。
将整个脑袋在水管处冲刷了一遍,喝了一肚子水,杨小宝才感觉回魂了。
他脱掉了身上的单衣,在水管处打湿搓了一把,洗去了汗渍,然后当毛巾擦了擦身上,再洗一遍,拧干甩了甩搭在了肩膀上。
跟他一样的人很多,现在可是七月,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在太阳下晒了三个时辰,从上午一直站到下午,每个人流的汗就有几斤。
虽然中午没吃饭,可杨小宝现在没有一点胃口,不过他知道,现在缺水缺食,必须要吃东西。
何况不吃也不行,锦衣卫的督察队可一直在盯着。
回营房换了干净衣裳,拿着钢制的饭盒,杨小宝跟着其他人一起来到了食堂这边。
食堂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大锅里的面条刚刚开锅。
面条里没肉,但是有猪油渣,还有不少青菜,重油重盐的面条汤喝起来还不错,也能补充身体流失的盐分。
杨小宝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身体里怎么会有盐分?
不过这是步兵操典上说的,据说这步兵操典还是皇子撰写的,皇子肯定没有错。
进了军营,杨小宝才发觉这个世界自己根本不认识。
以前只知道填饱肚子,后来跟了杨老汉,每天也就是干活,吃饭,想要找个婆娘过日子,生几个孩子。
可是现在他识了几百个字,也知道太阳为什么从东面出来,知道了为什么会刮风下雨,知道了为什么会有春夏秋冬。
“小宝,今日休沐,你回家吗?”
抬头一看是同一队的陈小五。“回,你不回?”
陈小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赧然。“我跟大奎他们商量,准备去缫丝厂那边逛逛,说不定,还能遇到心仪的小娘子。”
杨小宝也大为心动,如今全城年轻好看的娘子最多的地方,就是城西的缫丝厂,纺织厂一带。
那里住了好几千十几岁的小娘子,惹得全城人没事就喜欢去那边闲逛。
这些小娘子现在已经不用回家种田了,每个月风不吹雨不淋,还有五百钱收入。
而且她们也有识字培训,现在一个个都识得不少字,是公认的良配。
犹豫了一番,杨小宝说道:“我先回家看看老汉,要是没事,我晚点也过去。”
他已经十六岁了,也到了该找婆娘的时候,能早点定下来,等出征回来,就可以成婚。
要不然,出征几年回来,想找婆娘就太晚了。
至于会不会回不来,几乎没有人担心。
他们可是有火枪,除了他们,只有他们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们的份。
要不然,锦衣卫募兵,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报名。
只招六千人,足有一万人都没有被挑上。
吃饱喝足,杨小宝洗了饭碗,跟着大量的新兵一起出了营房。
杨老汉被置换的房子就位于南城外城,不过他们的营房在山脚下,属于郊外,回家还有两里地。
走了不远,就进入了一片棋盘式的小区,这里的房子都是两排房子背背坐落,门口都对着大路。
所有的房子都是两间两层,前面都有一个小院子,前院挨着小楼有两间小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
前院有三尺高的围墙,还有一口水井。
至于后院没有围墙,大部分都是篱笆围起来的菜园,菜园中间有一条下水道。
他们家就在第三排的第一间,远远看过去,在院子里有一个陌生的身影。
现在不是卖豆腐的时间啊,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家。
走进一看,一个衣衫偻烂的女人在打水,大约三十多岁,却不认识。
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这个女人被吓了一跳,竟然转身就跑进了杂物房。
杨小宝也不去开门,双手一撑墙头就跳了进去。
这个时候,杨老汉眉开眼笑地从杂物房内出来。“小宝回来了,我给你找了个大姐……也给你找了个婆娘……”
杨小宝有些傻眼了。“爹,咋回事?”
“进屋再说……”杨老汉笑眯眯地指了一下正屋,又回头说道:“莫怕,这是我儿子,以后给大姐当男人。
从正屋又出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娘子,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童子,两个人身上穿着新衣,却依旧能看出吃了不少苦,都面黄肌瘦的。
她们两人都有些紧张地望着杨小宝,杨小宝心一慌,不敢再看,只记得眼睛很大。
第二章 简单的追求
半个月没有回来,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人,杨小宝有些不自在。
可是他能看出,对方比自己还不自在,甚至有些害怕。
在屋里坐下,那个女人给他倒了一碗水,让那小娘子递给他,还跟他讨好地一笑。
小娘子有些害臊,将水递给他,等他接稳,转身就走到了房间后面的木楼梯背面。
不过没有听到上楼的声音,应该就躲在楼梯后面。
“这是谢娘子,男人得了痨病,去年没的。你宋大娘老家跟她一个庄子,知道他们过不下去了,就说给了我。
她家大姐今年也十五了,比你小一岁,就是太瘦。养两年,大一点,就给你们成婚。”
要是以前,杨小宝肯定愿意,不过这半年见识多了,心气也高了。
他看了看谢氏,笑了笑说:“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爹做主。不过大姐既然已经十五了,就不要留在家里。缫丝厂,纺织厂那边都在招收身家清白的娘子,把大姐送过去做工吧。”
杨老汉有些拉不下脸,斥道:“又不是养不起,你现在不要我养,每个月还有一贯钱,我在家每个月卖豆腐,卖豆芽也能挣个两三贯,开销去一半,也能落个一贯……”
“爹,不是钱的事,去做工是去长见识,更主要的是,她们每日也要教识字,以后我出征了给家里写信,总要有个识字的人会念信吧。”
谢氏惊道:“女娘也教识字?”
杨小宝对着她点了点头,这以后就是丈母娘了。
谢氏不敢面对他的视线,低头问道:“那大姐能进去吗?”
“身家清白,有担保,就能进。我爹也是街面上的老人了,他担保了,就能进。”
原本不好意思旁听的女娘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杨老汉的面前。“爹,我想去做工,想去识字。”
谢氏进门几天了,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叫他一声爹。虽然他给他们买新衣,买肉吃,两个孩子还是有些怕他。
如今听了大姐叫他一声爹,他的脸笑的满脸褶子,像朵菊花。“你都叫我爹了,现在是我女儿,以后是我媳妇,我当然愿意担保了。”
杨小宝这才看清大姐的脸,脸瘦的巴掌大小,却秀气的很,特别是一双大眼睛,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去。
他又看了看谢氏,虽然以前日子过的苦,但长的挺不错,也难怪让他这个老树开新枝。
大姐肯定随她娘,以后也会变成一个好看的婆娘。
杨老汉现在得意了,儿子一句话都没有反对,对他这个爹很尊敬,让他在谢氏面前也有了几分面子。
他开心地钻进了厢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钱。“你今日回来,多跟大姐和大郎处处。这些钱带上,去西城街市,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买。”
大姐有些害羞,被她娘扶起来后一直低头不语。而大郎却很兴奋,望向杨小宝的眼神都亲近了许多。
他接过了钱,挎在肩膀上,望向大郎笑问:“大郎,可有名字?”
大郎点了点头,说道:“我叫褚明,衣者褚,日月明。”
杨小宝惊讶问道:“你读过私塾?”
褚明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没有,我是听夫子说给我听的。”
杨小宝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今后就能把你送去蒙学,让你读书识字。”
谢氏一阵惊喜,望向了一家之主杨老汉。杨老汉笑着点了点头,立即让谢氏喜极而泣,忍不住哭了起来。
带着褚明和褚大姐出门的时候,褚明就跟杨小宝亲近了起来,不时摸一把被他挎在腰间的钱。“好多钱……”
褚大姐跟在他们的身后,眼神不断瞟向了这个强壮的背影,这就是自己以后的男人啊!
杨小宝有心讨好这姐弟俩,一路跟他们介绍着周边的环境,一边沿着主路向南城集市那边走去。
“内城现在封了,不能进出,据说在修建皇宫,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我们家虽然在外城,以后课业上皇城根了……”
“看到远处的城墙了吗?挨着城墙护城河外面那三圈,都是达官贵人们住的,没事儿别去那边玩,那些人我们得罪不起……”
“从这里到城外的那条车马路,这一片有各种集市,摊位,想买什么都有……要买东西就去集市,只有买麻布,买丝绸去临街的店铺。
店铺的东西价钱都贵,内侍开办的香铺,里面还有香胰子和香水,脂粉……,大姐,等以后我们成婚,也到那里去给你买脂粉。”
褚大姐害羞地笑了笑,用手指轻捻着衣角。“贵,不买。”
虽然才初次见面,两个人也不熟悉。但是父母已经给他们定下了亲事,在他们心里,对方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我会挣钱的,以后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在街边内侍的凉茶铺给大姐和大郎都买了一根冰棍,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吃,登时惊讶无比。
“这么热怎么还有冰卖?这冰又香又甜,真好吃。”
“这是裴娘娘做的,去年只有达官贵人吃得到,现在普通百姓也能吃到了。还不贵,一个铜子就能吃一根。大姐,不要舍不得吃,一会儿就化了。”
褚大姐急的想要跺脚,外面这么多人,她怎么好意思吃东西?
大郎褚明问道:“裴娘娘,是宫里的娘娘吗?”
杨小宝终于看出了褚大姐的尴尬,带着他们在街边一棵大树下站定。“来,我挡着你,你把冰棍吃完了我们再逛。”
这个时候,裴大姐才望了望四周,躲在杨小宝身后,吃起了冰棍。
在这炎热的夏季,冰凉甜香的冰棍吃进嘴里,褚大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杨小宝笑了笑,跟大郎说道:“裴娘娘不是宫里的娘娘,她才十二岁,都传她是天上的斗姆娘娘下凡。
我们汉京府现在的变化这么大,有一半的工坊,都是在裴娘娘的指点下办起来的。”
褚明追问:“还有一半呢?”
“当然是我们的皇子殿下,他可是紫薇星君下凡。”
褚明又问:“那你见过殿下吗?还有裴娘娘?”
“裴娘娘我没有见到过,只看过她的车驾,不过殿下我见过好几次,他比我还要高半个头,威武雄壮,让人见了就想跪下。我们住的房子,就是殿下让人盖的,没有要我们一文钱,所以你们要记住,我们的好日子,都是殿下给的。”
褚明还小,记不住别的,只是仰头望着高大的杨小宝,心想那得多高啊!
闲聊了一阵,他们的冰棍都吃完了,三人这才又沿着热闹的街道闲逛。
褚明指着菜市激动说道:“这里我知道,前日我娘带我给杨……爹送饭,我进去过,里面都是卖菜的,还有卖肉,卖鱼的。”
杨小宝点了点头,带着他们一直向西走,最后指着一大片建筑说道:“前面就是女工们住的区域,从这里一直到江边,住了一万多人,在这里做工的女工,包了食宿,每个月有五百钱,还教识字。”
褚大姐望着那边的房子,有些羡慕地说道:“真好……”
“是很好,就是肉吃得少,不像我们天天有肉吃。”
城外的环城路走到这里被山形限制,绕到了城市边缘。环城路是专门运送水泥,钢材,砖头等各种物资的。
一匹马拉着双轮板车飞快驶过,板车是特制的,上面是木板制成的箱子,顶上还有个盖子,里面装满了水泥。
刚跑过去不远,突然车轮破损,瞬间就碎裂开来。
板车一歪,带着马一声长嘶,歪倒在路上,木箱破裂,露出了一摊水泥。
杨小宝不敢耽搁,快步跑了过去。他们进入神机营的时候就被天天教导,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没有公务,就要上前帮忙。
如果不去帮忙,被锦衣卫记下来,就要扣薪水,还要写检讨。
“需要帮忙吗?”
马夫对这种情况显然很习惯了,从板车上抽出了一根小腿粗细木棒说道:“多谢,这一车水泥两千斤,你一个人不当用,等其他人来了一起帮忙。”
杨小宝点了点头,接过了木棒。马夫从车尾又拿了一个车轮,又看了看下方的轮轴那里。“还好车轴没断,更换车轮很快。”
路上来回奔驰的马车看到这辆车都停了下来,一会就聚集了十几个人。
他们也都从车上抽下了一根木棒,几个人把板车撬了起来,几个人换车轮,很快就换好了车轮。
碎裂的车轮也被收了起来,车轮只是散架,上面大部分木料还能继续使用。
褚明捡起了一段胶皮,疑惑问道:“姐夫,这是什么?”
褚大姐哼了一声,不好意思,杨小宝却很开心,摸了摸褚明的脑袋说道:“这是杜仲胶,木制车轮容易坏,外面要包一层铁,然后再包上杜仲胶,就能用的时间更长。这一段杜仲胶还能用,回去我剪一下,给你做个弹弓。”
褚明一听,登时激动不已,姐夫,姐夫叫的更勤快了。
褚大姐去拧他的耳朵,他却躲在了杨小宝的身后,让褚大姐不敢再纠缠。
“听爹爹说,你们下个月就要出征了?打仗的时候,不要冲在前面……”
杨小宝嘿嘿笑道:“放心,我要给你们挣一份家业,也会注意保护自己的。等出征回来,就可以办婚事了。”
第三章 忠武军
天色微明,阳光直射进了这间位于山腰间的木屋。
木屋位于西侧山坡,正对东方,每天太阳一出来,阳光就直射进来。
而连坤每天这个时候就起床,总是第一时间站在窗口,望着山脚下连绵的厂房。
北侧是工坊,南侧是高炉,脚下是锻压坊,远处是工匠的居住区。
每当他看到高炉那浓厚的黑烟,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在东宫,他只是一个内侍高班,可是在这片土地上,他却是几万人的主宰。
两年前,他从来不曾幻想过自己能有如今的权势,那些原本仰望的文武百官,现在都把他当菩萨拜。
可是他从来不曾骄傲自大,因为在他的上面,有一个视若父亲的殿头,还有一个见之心畏的殿下,更有一个年纪虽小,却仿佛真正菩萨一样的裴大姐。
他们的存在让连坤很清楚,自己的权势来自哪里……
侍女听到动静,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老爷醒了,先来洗把脸。”
连坤问道:“昨夜倒是清净,没人来骚扰我。”
侍女含笑说道:“难得清净一晚,老爷却又觉得不习惯了。要是爱热闹,就不该住在这山上来。”
“你不懂……”
在侍女的侍候下洗了脸,连坤换上了青色的公服,系上了红色的腰带,将一把镔铁横刀挂在腰间。
自从殿下弄出这镔铁刀,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都喜欢在腰间挎一把镔铁刀,这不仅仅是尚武精神,更是身份的代表。
连坤虽然是个阉人,却也自诩武勇。他住在这半山坡上,一方面是为了清净,每天起床就能看到山下的铁器坊,更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
出了门来,他的两个近身随从已经梳洗妥当,正等着他。
三人与侍女告别,沿着林间的青石板小路,走到山下,然后就开始每日的巡视。
铁器坊很大,南北好几里,东西也有四里地。每日巡视一圈,就要一个时辰。
但是连坤每日巡视,从不间断,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
他常跟下面人说:“殿下身娇肉贵,每日晨起必练一个时辰,晚间还要练静功。我们不敢比殿下,可这有了好身体,也能多为殿下效劳。”
每日巡视途中,连坤发现大小问题都要指出来整改,遇到有工匠告状,也总是不急不躁地处理好。
这铁器坊开办两年来,他的声望也是越来越高。
今日巡视比较顺利,还没有到早上换班的时候,连坤就已经坐在了位于中部的大食堂里。
吃了一个馒头,一碗面,等他吃完,才遇到大批换班的工匠来吃饭。
铁器坊很多工坊都是日夜不停,像那高炉,两天一炉钢,不要什么时候都离不开人。
铁水出炉的时候,浇铸工坊,压铸工坊,也都需要及时配合。
所以这边的食堂根据工匠上班的时间,每日不停地供应饭菜。
来到坐房的院子,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过来找他签字画押,或者是走关系的。
连坤和声和气地跟他们打着招呼,进了院子,就换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脸。
“连都事,咱们江陵府订购的超大轴承这已经误了五天了,没有这轴承,几千人都在等着没事干啊!今日一定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否则本官就不走了。”
“吴推官,不是本官不给你解决。实在是上次淬火,工匠们有一批料不合格,这钢珠的硬度不够,只能回炉重新退火,淬火。
我已经处理了这一批工匠,殿下也指示了,一定要优先供应你们江陵府的需求。最迟后日,就将这批轴承交付。”
“竟陵那边也在等这批轴承,我可不敢相信都事的话,除非你给我开张批条,我亲自到轴承厂那边盯着。”
连坤笑着摇了摇头,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开了一张批条,打发走了这位比他级别更高的推官。
“连都事,南阳那边生铁炉上月爆炸,如今在改造铁炉,影响了产量,下个月供应怕是不足。”
“殿下不是已经批示大冶那边供应生铁了吗?”
“大冶的铁含磷量较高,如果要用大冶的铁,我们这炉子的耐火砖都要换,桐柏山那边也发现了铁矿,现在开始出铁,他们的铁……”
“姚主事,用大冶的铁是殿下指示的,再大的困难也要解决。桐柏山的铁再好,也要排在后面……”
“是,是,是……”
姚主事叹了口气,刚准备离去。却听连坤在背后说道:“如果桐柏山的铁确实不错,就先应付一下,炉子是绝对不能停的。至于大冶那边,我再安排人去查验一番。不过,若认为发现你们在其中中饱私囊,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属下不敢。”
“连都事,如今江水暴涨,桃花岛的黄都事派人来求援,想让我们派人去帮他们筑防水堤。”
“如此严重了吗?禁军呢?”
“禁军如今在进行筛选出征将士,他们下个月就要出征,这几日顾不上桃花岛了。”
连坤想了想道:“我们与火药坊一衣带水,火药供应也直接关系到南征大计,不可忽视。既然求援到我们面前,就安排五百轮休的工匠,前去帮忙。你先去安排人,一会儿我也过去看看。”
“连都事……”
“连都事……”
快到午时,连坤才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务,也见完了该见的人。
带着两个助手来到了江边,发现江水的确不小,不过江水越大,对岸边的工坊的动力供应也就越足。
距离江边只有百米的桃花岛如今有十几个木桥与江岸相连,工坊连成一片,看不清岛上的情况。
火药作坊也是保密度很高的作坊,即便是连坤,到岛上也要经过查验,没有许可不可登岛。
他来这边不多,这次过来,就发现问题很严重。
桃花岛比江面高不了多少,今年入夏以来,江水暴涨,不少地方都被水淹。
而岛上分散着到处的都是煮火药和炒火药的做坊,每个作坊都有大片的晾晒场地。
现在这些晾晒的场地遇到水位上涨,直接影响了火药的晾晒。
铁器坊这里支援了五百人,木器坊那边也支援了五百人,加上火药坊本身的人手,垒土做堤,将堤面垒的比水位高了一尺,缓解了危机。
火药坊都事黄瀚很显然一夜没睡,看到到处都垒了防水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多谢连都事了,殿下要南征,火药生产不敢耽搁,却不防这一夜之间,水位上涨了这么高。”
连坤好奇问道:“以前可否有如此高水位?当初建设工坊,为何就没考虑这些?”
黄瀚叹道:“听本地老人说,今年的水位比往年要高的多……”
连坤讶然:“既然如此,要防止下游涨水变水灾,此事要尽早告知殿下防范。”
黄瀚笑道:“你以为殿下不知?殿下这几日没有过来,怕就是为了此事操心。”
这个时候,从江面上下来了几艘运兵船,他们一阵惊讶,连忙动身前往岛北是看个究竟。
桃花岛北侧的汉江面宽三里有余,来到岛北,就看到一艘接一艘的运兵船顺水而下,西边一直看不到尽头。
连坤问道:“这可是忠武军来了?”
连坤和黄瀚都是都事,可是两人的身份却大不相同。
他是内侍,只为赵德昭负责,他的圈子也是内侍,跟外朝接触不多。
可是黄瀚属于工部都事,属于外朝官,交际圈子跟连坤完全不同。
黄瀚点了点头说道:“忠武军在川地好杀成性,虽然打下后蜀立下大功,可是导致这两年叛乱不断。如今终于平定了,朝廷论功过,功过相抵,只允许他们保留战利品,没有奖赏。
如今调来为殿下左路军,陛下这是要用他们的勇,也要让他们将功赎罪的意思。不过这些骄兵悍将,殿下能不能压制住,还是一个问题。”
连坤不屑道:“他们再骄,骄的过神机营的哥儿们?那些哥儿们在二哥面前都老老实实,王全斌敢反叛不成!”
黄瀚叹了口气道:“王全斌这次差点人头落地,如今戴罪立功,自然不会给殿下添堵。就怕他手下大将不听令啊!这人只要开了杀戒,吃惯了肉,让他们吃素,他们能受得了?”
连坤现在对赵德昭信心很强,笑道:“在二哥面前,是龙也要盘着,是虎也要卧着。二哥的厉害,岂是他们这些兵能比的!”
距离他们不远的指挥船上,已经快六十岁的王全斌也在脸色阴沉地向他们的方向张望。
身为宋朝征蜀的主将,王全斌一开始是立下大功的,两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后蜀,逼的国主投降,给他的传奇经历又增添了几分无上荣耀。
他从跟随李存勖开始,历经了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一直到如今的宋朝,可谓是五朝将军。
正因为功劳太大,他在西川故意自污,纵使属下滥杀,从一代名将变的好色好财。
这一步的确走对了,如今朝廷对他贬谪,可是他没有功高震主,王氏安全了。
但这次又被派来追随皇子南征,直接让他坐蜡了……
第四章 迎接
整个五代十国时期,君臣一直相忌。
王全斌经历了五个不同的国家,十一个君王,还能一直手握重权,自然并不愚蠢。
他已经快六十岁了,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更想为子孙后代着想。
在他的计划里,征伐后蜀就是他最后一次出征。
在只用了两个月打下后蜀之后,他知道自己赏无可赏,已经准备好了功成身退。
虐杀战俘,贪财好色不过是故意给皇帝找一个借口来惩罚自己,不至于赏无可赏,抄家灭族。
可是这一次,出了皇子这个意外。短短两年时间,朝廷现在根本不提盔甲,不提骑兵,转而都议论起了火枪。
远在西蜀,王全斌对火枪并不算了解,却也不陌生。
汉京府生产的炸弹,手榴弹,火药在后期平定叛乱的期间,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何况,他的两个孙子都在锦衣卫神机营。
神机营对保密非常重视,每个人的书信都不允许提火枪。
为了让自己了解火枪的性能,大孙子王永昌趁着年假,来回四千里,专门跑到了西蜀跟他闭门详谈。
朝廷有了火枪,对将领的忌惮在减弱,可是王全斌已经自绝于君王,自绝于下属。
他贪财好色是为了子孙后代,也没有想再领军,对忠武军的约束就非常宽松。
忠武军原本是精兵,在西蜀的三年,却已经几乎安全腐化,上下变成骄兵悍将。
他们在跟西蜀的叛军斗争中倒是还有战力,可是这纪律,根本不能提。
现在让他带着这帮骄兵悍将去南征,他已经没有信心能约束他们了。
这一次南征,对其他人来说是立功的机遇,对不想立功的他来说,却是最大的危机。
“都部署,这里就是汉京?怎地看起来比开封府还要繁华!”
举目望去,汉江两岸耸立着一座座的水车,江岸两边人行如蚁,在十几个码头与江岸上,形成了长龙。
连绵不绝的水车和青砖高屋一眼看不到尽头,许多高高架起的吊索,拉索,让人眼花缭乱。
王全斌听孙子介绍过这里的变化,开口说道:“绍斌,汉京府现在是皇子留守,下月我们要追随皇子南征,也是在皇子麾下听令。你要约束将士,切勿在汉京府闹事,这里可不是西蜀。”
田绍斌是王全斌手下最重视的将领,如今为马军副都军头、龙卫指挥使。
其作战勇猛,叛军首领全师雄,就是被他擒杀。
这次被召回中原,他也是少数几个没有被问罪的将领,只是被贬了一级,如今为龙捷军将虞侯。
“都部署放心,从蜀地出发之前,我就已经多次下令让将士慎行。”
完全被点了点头又说:“这次刘光义率镇安军为南征左路军,若是遇到,也切勿与他冲突。”
田绍斌的脸色有些难堪,不过还是抱拳说道:“属下会避着他,但若他主动挑衅,属下也不会一味退让。”
他与刘光义原本是上下属关系,刘光义是太祖义社十兄弟之一,龙捷军都指挥使。
不过此人有勇无谋,田绍斌在其麾下之时,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特别是这次西征后蜀,两人因为争功,公然决裂,田绍斌被踢出了龙捷军。
刘光义如今被贬镇安军节度使,但是田绍斌却又一转身回到了龙捷军,降一级任将虞侯。
龙捷军是禁军,镇安军是厢军,厢军的节度使,从权利和名望上来说,跟禁军的将虞侯也就差不多。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利益,两个人都不可能和平相处。
两人望着越来越近的汉京府,都没有谈兴,而是有些痴迷地望着繁华的汉京。
汉京府这边,也早已经安排好了接洽的码头与将领,负责迎接来军的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袁不让。
自去年赵德昭回京之后,今年开年,麾下禁军就进行了扩充。
如今锦衣卫单独成军,一营三千人,负责拱卫赵德昭,指挥使由袁不让担任,副指挥使由王承衍担任。
而神机营扩充为四营,每一营也是三千人,两千五作战队伍,五百人的辎重营。
还有一个三千人的火器营,为大宋各军送去了数千精通火炮和安置炸药的将领。
测绘营被取消,成立了一个将官军校,军校传授火枪行军作战,新式军规,附带传授各种测绘技能。
而教授来自原有的学员,学员来自各军抽调的识字将士。
原本三千五百人的种子队伍,仅仅过了两年,就开枝散叶了。
锦衣卫是亲卫,神机营是亲军,军校也由赵德昭亲自担任山长。
这支军队,也是赵德昭如今的基础力量。
一艘小船载着袁不让和几个护卫来到江心,迎接指挥船。
小船靠拢,放下舷梯,几位身穿黑红主色锦衣卫服的将士,与三个身穿神机营红黑主色军服的将士,一起登船。
三个神机营将士一登船,就跪倒在了王全斌的面前。“孙儿王永昌,王永祥,外孙侯从贵见过祖父,外祖。”
王全斌板着脸,先跟袁不让抱拳说道:“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见过指挥使。”
袁不让这个指挥使可要比王全斌这个节度使低了两级,虽然代表皇子迎接,却也不敢当这个老将的大礼。
“节度使不用客套,我这个指挥使就是你们的勤务官,不知日前送达的迎送程序礼仪可否熟悉?”
王全斌道:“已熟知。”
“那就好。”袁不让呵呵笑道:“节度使经年不见后辈,还是先跟他们叙叙。”
王全斌对这个皇子的第一亲信当然也是非常了解,他从皇子习武就担任教官,此人忠厚老实,非有心计之人。
两人客套了一番,王全斌这才转向了自己的孙子和外孙。
他亲自扶起了外孙侯从贵,问道:“大哥儿去年考核拿了第六,出乎老夫预料,今后当继续努力,力争成为一代名将。”
侯从贵得了夸奖,眉开眼笑道:“孙儿定当努力,以后为母亲挣一份诰命。”
先扶起了外孙,王全斌又扶起了两个孙子道:“你们两个自小纨绔,我王氏自唐初就以兵法传家,至今三百年。你们学的还不如大哥儿,该挨板子。”
王永昌和王永祥都清楚祖父为何要这样说,并没有往心里去。王永昌笑道:“孙儿上月全军比武,枪法得了头名,还没有来得及跟大人说。”
王永祥彩衣娱亲道:“孙儿就不行了,这次南征,要进辎重营……”
话还没有说完,肩膀就挨了王全斌一巴掌。“你还好意思说!”
王永昌连忙说道:“二哥运筹算学历次考核都是前几名,殿下格外看重,提拔了二哥任后军参谋。”
王全斌愕然,有些惭愧地捏了一下二孙子的臂膀问王永昌:“参谋是何职?”
王永昌一本正经道:“参谋相当于从事,二哥这个后军参谋,比营指挥使低半级,比都头还要高半级。”
王全斌笑道:“好好干,争取以后让老夫享你们的福。”
儿孙争气,对王全斌来说,要比自己立了大功更开心。
爷孙四人在一起闲叙了几句,王全斌又问了一番汉京府的情况,船就靠岸了。
原本襄阳城那边现在已经全部封锁,整个城墙里面,都在动工。
所以船根本没有行到原本的码头处,而是停在城西的磨面房码头。
在水车联动装置技术成熟之后,这里的磨面房就挪到了江北,如今空了下来暂时作为主码头。
前锋船只现在都一次排开,还没有开始登岸。
王全斌他们的船刚在码头的木栈桥处靠稳,突然,就从岸上响起了轰隆的炮声。
炮声一声接一声,响了七次。
船上的众人吓了一跳,不少人都以为出事了,吓的连忙拿出了武器。
没有看到哪里被炸毁,他们才又平静了一些。
然后,他们看到岸上的劳役的哄笑,还有那些负责护卫的锦衣卫的脸上,都露出了蔑视的微笑。
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这些人仿佛就是土包子。
这也让许多士兵觉得愤怒,老子在西蜀杀人的时候,你们怕不是还在吃奶,竟然瞧不起老子。
炮声响起,一队仪仗就从主城那边沿着河堤缓缓行来。
除了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所有人都是步行,可是行进的队伍整齐无比,数百人的动作几乎一致。
看到几百人如同一人行进,这一幕让船上的人登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感到了一丝威压,还有一丝不服气。
这些怕不都是样子货,哪像老子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不过,他们所有人都盯着岸上锦衣卫怀里抱着的火枪,这个圆头的铁棒加木块,就是新武器吗?
火枪,难道是喷火的?
锦衣卫的自豪感他们体验不到,却能感受到锦衣卫对他们的蔑视。
皇子车驾终于来到了码头,当身材高大的赵德昭从车里下来,船上的所有人眼神都被他吸引。
王全斌他们被引导下船,一行将领按照职位高低,在木栈桥上排列成了双人的长队。
“敬礼!”
一声长吼被几个内侍传开,所有的锦衣卫都转身面向了车驾,右拳捶胸。
赵德昭面相威严,右手抬起,指与眉齐,回了一个军礼。
“鸣枪欢迎!预备……”
岸上的锦衣卫全部动作一致转回了身子,用手扳起了他们怀里火枪的一个鸟嘴一样的东西,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枪。
“发射!”
岸上随后就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枪响,带出了一阵白烟。
这一幕,给所有从西川过来的士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第五章 军纪
车驾沿着工地一样的街道向南行驶,王全斌低眉顺眼,心无旁骛,精力全部放在身边不远的这个皇子身上。
三年前,他离京之时还见过这个皇子,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短短的三年,一个孩子就已经长大,并且成为了大宋最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三年前,没有人在乎这个孩子,除了皇帝,中书令赵光义才是权势最大的人。
那个时候,没有人敢跟这个孩子多接触。
可短短的三年,中书令赵光义病入膏肓,只剩下了一口气没有断。
而这个孩子,成为了大部分人攀附不上的强者。
锦衣卫和神机营,火器营里面,将整个大宋的勋贵阶层的子弟全部囊括了进去,这两年来,没有放走任何一个勋贵子弟。
各军的将领如今子弟都被这个皇子捏在手里,没有任何人敢给汉京的这支新军穿小鞋。
就连他自己,两个孙子和一个外孙都在这里,让他反叛,他也不肯。
十七岁的皇子已经留起了短髭,身材高大的让人慑服,特别是他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那偶尔露出的慑人气势,让人不敢跟他直视。
“如今西川的反叛势力已经肃清,最多休养生息几年,就能为大宋提供无数的人力物力。”
赵德昭嗯了一声,问道:“乾德二年征伐后蜀,两个月就让孟昶投降。可是随后全师雄反叛,如今已经是乾德五年,才还后蜀各地安宁。老将军戎马一生,可能告知在下,这究竟为何?”
王全斌不敢直接回答,低头认错。“都是属下等人妄为,请殿下责罚。”
却听眼前人叹道:“老将军顾左右而言他,实乃不智。今日只你我二人,非为追究其责,只为想听老将军一句真话。”
王全斌越发不敢回话,他很清楚沈义伦就在这位皇子身边当差。
当初征略后蜀,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谋取私利,只有沈义伦一文不取,两袖清风。
关于后蜀投降,后又反叛的案例,在新军的教程里面,都成了反面事例,要说眼前的皇子不知道详情,那只是自欺欺人。
几个主要责任人已经被斩杀,可还有无数人从中渔利。
当初征略后蜀的高级将领数十人没有一个清白的,现在让他说实话,就得罪了一大堆人。
哪怕他自己被责罚,也好过得罪一帮人,为家族遗祸。
赵德昭看着眼前的这位名将,心里也叹息不已。
这个王全斌实际上要比潘美,杨业他们厉害多了。
杨业若不是杨家将演义的宣传,打过多少胜仗?
而他从后唐开始为将,几十年来,经历了十几个皇帝,几乎没有打过败仗。
只不过,因为他不是赵匡胤嫡系,后来开始自污,在后世名声不显。
光凭他从出征开始,六十六天就打下了蓉城,让孟昶投降,这就是大部分人完成不了的功绩。
可惜的是他如今已经没有了锐气,两个人又初次接触,交浅言深了也不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老将军引以为戒就好。我现在只想问老将军一件事……”
王全斌连忙道:“请殿下示下。”
“这从西川抽调过来的忠武军,龙捷军,老将军还能令行禁止否?”
这一问,刚好就问到了王全斌最担心的地方,瞬间,他浑身冷汗直冒。
他只能垂首抱拳道:“属下一定尽力维持!”
赵德昭叹了口气,说道:“大军初至,修整三日。待三日后,让他们与神机营进行一番比武。”
“喏!”
赵德昭知道不能心急,这个老将侍候过五个朝代的皇帝,想要让他归心可不容易。
出征之前先打击一下他手下两支军队的锐气,出征要最少一两年,有的是时间收服他。
新留守府就位于西城门护城河大路的北侧,南侧路对面是汉京府衙。
相比原本的节度使府,这里的面积要小的多,不过赵德昭也不在乎,毕竟是过渡期间。
他在这里款待以王全斌为首的中高层将领,而其他的两万五千士兵,则被安置在汉京府周边的四个军营。
忠武军和龙捷军一进军营,就被这新式军营的训练震惊了。
如此热的天气,所有人竟然还要训练,而且这训练强度……
锦衣卫当初成军,赵德昭把这些哥儿们都当做牲口来练。
现在他们这些人少数被调到其他军中任教官,大部分都留在了锦衣卫,神机营,火器营三军,官职最小的也是一个都头。
新军从原本的三千人,被抽调了一千人走,现在又变成一万八,大约有一千哥儿们如今成了直接领导。
他们以前受了赵德昭多少折磨,现在他们就要把这些折磨全部还回去。
不论是从其他禁军调来的识字之兵,还是在汉京本地招收的六千清白子弟,都感受着来自地狱的恶意。
忠武军和龙捷军是在午后被带进军营的,为了给这些外来者一个下马威,所有军营的将士,已经在烈日下站了一个时辰。
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想要休息,唯一的办法就是昏倒。
看着这些肤色黝黑的新兵们列着整齐的军阵,一个个汗流浃背,却坚持不动,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种无声的震慑,直接让他们感到心悸。
原本以为是样子货,可是这样站立一个时辰,他们几乎都做不到。
而这些神机营的新兵们,却能站两个时辰。
到了晚饭的时候,军营里面的食堂抬出了大桶的米饭,还有一锅锅的炖菜。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菜里还有肉。
每个人一份菜,菜里最少有两块肉,米饭管饱。
有龙捷军的士兵问道:“你们天天都是如此伙食,还是今日特地为迎接我们才有肉?”
神机营的士兵骄傲说道:“当然是顿顿都有肉。”
顿顿能吃肉,地主老爷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要不是身在神机营的军营,那些忠武军和龙捷军的士兵,都想要造反了。
都是禁军,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饭后,一千多士兵光溜溜的到水房那里冲洗,成了军营的一景。
洗澡每人还有一块香皂,在洗澡的时候,他们顺便将身上的衣服也都洗了。
很快,水房那边就搭起了一片衣服丛林。
要不是有锦衣卫的人盯着,忠武军的士兵们都想要去偷几件回来穿在身上。
神机营的军服,比他们的军服好看多了。
让所有人更加惊讶的是,这些洗完澡的士兵们一个个并没有解散,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却没有一个敢出军营。
新来的忠武军的人还在嫉妒这里的好生活,准备串联一番造反,要求提高待遇。
突然听见哨响,在他们惊讶的视线里,这个军营的士兵全部飞快地向操场集中。
一阵哨声之后,军鼓擂响,那些原本还在洗衣服,或者在闲聊的士兵,飞快穿戴整齐。
在军鼓声停止之前,又列着整整齐齐的队伍,站在了操场上。
没有人指挥,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丝慌乱,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报告,甲三训练营,应到一千五百人,两人病假,实到一千四百九十八人,请指示!”
“全部都有……”一千五百人全部立定,站直了身体。
“目标西南外城点将台,来回二十里。”
“喏!”
“按照列队顺序,依次出营……”
被安排在这里住的六千士兵看着所有人列着整整齐齐的方阵,三人一排,很快就形成了一条长龙,鱼贯而出。
一帮还在商议要串联的将领忍不住询问负责安置他们的锦衣卫都头严宽。“严都头,这神机营每日都要日夜训练?”
严宽露出了一丝不经意地蔑视,却呵呵笑道:“这只是例行训练,每日晨跑十里,晚跑二十里,除了队列训练,还有负重越野跑,射击,识字,制图培训。诸位将军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将他们的训练科目给你们一份。”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突然激烈了起来。“神机营为何顿顿有肉吃?是因为他们每日最少要流五斤汗,没肉吃,他们身体早就垮了。
距离开拨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你们要想跟神机营一样顿顿吃肉,就也要承受他们一样的训练,否则的话,顿顿就给我吃糠腌菜吧!”
“我们是卖命来了,没我们,光靠你们能把南汉打下来?”
“想我们卖命,还不给我们吃饱,哪有这样的事?”
严宽的视线扫了过去,厉声问道:“你们是在跟我说话吗?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吗?原本的神机营,火器营都隶属锦衣卫,只是现在刚分出去。
留下来的锦衣卫,是皇子殿下的亲卫,负责维护军规,军纪,执行军法,上查百官,下督万民。
这次就原谅你们,下次记着,必须要都头以上将领与我申请,小兵再与我出言不逊,可以直接逮捕,甚至击杀!”
一个三十多岁**拍着胸脯叫道:“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在西川杀人如麻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吧!”
严宽从腰间拔出了一面小旗,盯向了他。“不守军纪,一次警告!若在妖言获众,严惩不贷!”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指挥使,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嘿嘿笑道:“大爷我就在这里,倒要看看你如何严惩不贷!”
严宽手里的小旗瞬间指向了他,与此同时,在他们不远处房顶护卫的一个锦衣卫举起枪瞄准了他。
一声轰隆的巨响,他的脸被轰的变形,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倒了下去。
第六章 哗变
新军最初以锦衣卫为名建军,锦衣营主管军纪。
两年过去了,锦衣卫分成了锦衣卫,神机营,火器营,军校。
这里面,火器营有一半人已经被派驻各军,帮助各军发展火器,火炮,对如今大宋的影响最大。
但最自豪的还是神机营,他们规模最大,如今有一万二千人,全部配备火枪。
除了他们,全天下就只有皇宫禁卫配了三千火枪,他们自认是独一无二的强军,看不起任何军队。
但是,这里面,最牛的还是锦衣卫。
锦衣卫原本只有三百人的规模,被扩充了三千人,但是扩充的人选全部是以前的神机营的人选。
如今的神机营一万二千人,原本第一批的哥儿们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纷纷担任都头,指挥使,将虞侯,参谋,最高职位的是担任副都指挥使的潘惟德等人。
可是在神机营能担任都头,到了锦衣卫只能担任一个小兵,其他人依旧想进锦衣卫。
因为锦衣卫的小兵,权力就大于神机营指挥使以下的任何将领。
锦衣卫除了每日轮流安排三百卫士拱卫赵德昭,负责出行仪仗,其他两千七百人分成两批。
每日一半训练,学习,剩下的一半督管神机营,火器营的日常训练,军纪军规。
他们每人都有赵德昭赏赐的镔铁刀,不管是军人,还是官员,甚至百姓遭遇不公,他们都能直接插手。
如今的锦衣卫有自己的小衙门,自成一系,其他人犯错,锦衣卫可以直接插手,但是锦衣卫的人犯错,只能他们自己审理。
这样高高在上的架构,也让锦衣卫的每一个位置,都成了香馍馍。
严宽虽然只是一个都头,负责军纪的时候,训练营大小事务他们都能管。
可是神机营的指挥使们,连一个锦衣卫小兵都调动不了。
在忠武军和龙捷军抵达之前,锦衣卫就已经按照赵德昭的指示,开了不少小会。
赵德昭很清楚五代十国的军队是个什么德行,不能说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绝大部分士兵都是私兵的性质。
他们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权贵手里的刀,他们当兵只是为了升官发财。成为欺负百姓的人,而不是被欺负。
锦衣卫的成立,就是为了约束他们,这里的每一个小兵都是勋贵子弟,都是哥儿,也是让他们的存在显得合理,不受反抗。
要约束在西川杀人杀惯的这些士兵,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手里,百姓的血远远要比对手的血更多。
一旦杀人杀习惯了,再想让他们遵守军纪,就要下猛药。
一声枪响,质疑严宽的那个壮汉就被一枪撂倒,下面的忠武军楞了半晌,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脸纷纷让开,然后立即喧哗起来。
如今这个军营里,只有两百锦衣卫,那一千五百神机营的士兵还出营了。
而安排在这里的忠武军就有六千人,他们听到动静,纷纷跑了出来,然后看到被打死的同袍,立即哗营了。
这是他们过去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只要所有人一起哗营,上面的将领只能让步,只能安抚,能给他们换来更多的好处。
反正法不责众,还要靠他们去打仗。
见阵势越闹越大,屋顶上的锦衣卫们立即来回串联,而在地面上的锦衣卫立即吹响了哨子,开始集合。
军营的几座大门立即关闭,就连食堂那边的厨师,也都动作迅速地开始赶人,将食堂大门关闭起来。
面对越来越多的士兵,严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丝毫不惧。
他七岁就随父亲严錡要饭,后从军,后周时期,他第一次随父亲杀人的时候才十一岁。
对这个吃人的世界,他比大部分哥儿都看的更清楚。
他父亲如今做到了朗州(常德)团练使,在朗州训练新军,父子二人经常书信往来,对如今的军队军纪混乱的现状了解颇深。
他很清楚殿下的心意,新军的训练从一开始就强调纪律,讲究律己,讲究为民,讲究为国。
都是识字的士兵,又都年轻,身后也都有一个家族,他们这些新军更懂得仁爱,接受新学识也更快。
殿下要打造新式军队,他们就是种子。
要不是对其他军队没有信心,为何现在生产出来了近万火枪,根本没有想过配发给其他军队?
这些火枪是他们改变世界的开始,而不能成为不服管教的士兵的武器。
“为什么要杀人?”
“谭大究竟做错了何事?”
“今日若不惩治凶手,我们就闹到皇子那里去!”
看着一张张扭曲的脸,严宽登上了水管处的水泥台上,大声叫道:“身为军人,当以军纪为先,不想反叛者,向我右手边去,想要哗变者,继续留在我前面。
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负责这个军营的锦衣卫副指挥使石保兴带着一队锦衣卫跑了过来。“所有人蹲下,不得喧哗,所有人蹲下,不得喧哗。”
这边还在闹哄哄的,另一边,又响起尖利的哨声,然后更严重的鼓声响起。
站在水泥台上的严宽看的清楚,有士兵开始拿武器了,他们正在分发配置的刀枪,弩弓,看来是想要大闹一场。
石保兴也看到了,登时也不大叫了,而是抽出了腰间的旗帜。
他的旗帜比石宽的略大,红色旗面,一个乌黑的盾牌看的格外清楚。
当他举起了手中的旗帜,所有的锦衣卫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枪。
这一幕,让那些喧嚣的士兵们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刚才一声枪响,谭大就被打死,这种武器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石保兴手里的旗帜左边绕了半圈,右边绕了半圈,在房顶的上的锦衣卫立即向分发武器的那一摊人那里跑去。
“放下武器,否则以谋反论处!”
“放下武器,否则以谋反论处!”
大部分人心有畏惧,他们刚从西川抵达汉京,对这里也不了解,心有畏惧。
但是也有不少人根本不怕。“他们才两百多人,我们六千人,打他娘的!”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石保兴手里的旗帜尖端向下一指,立即响起了一阵枪声。
那些手持大刀长矛,特别是手持弩弓的士兵,立即遭受了第一轮打击。
枪声响起,他们的惨叫声也响起,虽然距离不远,可是散装弹一打一小片,也有不少无辜的士兵被误伤。
房顶上的锦衣卫大约有三十人,他们只有十人开枪,开枪之后,立即让出了射击位,开始装填弹药。
而又有十人寻找到了依旧举着武器冲锋的士兵,又是一阵枪响,他们倒在了地上。
而第三批锦衣卫这一次没有直接开枪,只是用枪口对着众人。
下面的人都有些被吓到了,许多人都吓的蹲在地上,可是乱糟糟的一团,也难以分清他们。
“放下武器,蹲在地上,否则以谋反论处!”
严宽面前,一个年轻的将领抽出了手中的刀,向他劈了过来。“老子先砍了你!”
他刚举起刀,就又是一声枪响,然后他的脸被打的稀巴烂。
但是他们的距离太近,其他人一冲,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一次,严宽手里的旗帜垂下。“冲撞锦衣卫者,杀无赦!”
足有二十支火枪响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人倒下了一大片,后面的人直接踩在了他们的身上,又乱成一团。
然后,又是一阵枪响,又足足倒下去了二三十人,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那根烧火棍一样的火枪的威力了。
两百锦衣卫也很紧张,严宽带着十二人正面对抗,其他人在石保兴的指挥下,专门寻找那些领头的人的开枪。
几轮下来,大部分人都蹲在了地上,不敢再冲撞。
他们毕竟不是敌军,因为这样的斗气丢了小命,才不划算啊!
军营中间的平地上,蹲了黑压压的一片人,还有受伤的人在惨叫。
那些原本有心哗营的人也都心寒不已,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这么厉害?这该如何防抗?
隔空伤人,还一打一个准,这以后还有谁敢领头闹事?
石保兴大叫道:“营地大夫出来救治伤员,所有人不许起身。严都头,传信神机营,取消跑操,回来看管忠武军。我现在要去留守府,在得到殿下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
留守府内,赵德昭还在款待忠武军与龙捷军的中高层将领。
原本热闹的气氛在接到四处安置点都有人哗变,然后锦衣卫打死打伤数百人,自己也损失了一个士兵,伤了五个后,就变的沉寂起来。
这不是一处闹事,而是四处都有人闹事,两军上下将领都胆战心惊,纷纷请罪,等着迎接赵德昭的怒火。
可是赵德昭却淡然一笑。“看来今日是难以畅欢了,还望各位将军回营安抚将士军心,与将士强调军规,军纪。今日之乱,既往不咎,受伤将士也要细心救治。不过……”
赵德昭话锋一转,大声说道:“不管过去是忠武军,还是龙捷军,既然到了我麾下听令,就必须要学习我的法令。
这一个月,所有将士可不操练,但必须要背熟我的军纪军规,月后出征,要做到令行禁止。更要让所有将士知晓,我们朝廷大军是仁义之师,不得犯百姓一丝一毫!”
第七章 下马威
赵德昭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让土匪一样的军队变成仁义之师,但是他可以立下马威。
他要让那些士兵都害怕锦衣卫,要让锦衣卫的权威得到最大的体现。
他其实不指望忠武军,龙捷军来打仗,这些军队不过是他的神机营攻城掠阵之后,收拾战场的。
在历史上,宋朝军队用了一年时间就打下了南汉,可以说时间主要耗费在了行军上。
这不是一个比强的时代,而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刘鋹要官员自宫才能当官为将,宋朝军队所到之处,无不是纷纷投降。
打下的疆域需要有人管理,神机营现在不能分散,这股力量要发挥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让忠武军,龙捷军过来是赵匡胤的意思,他认为这两支军队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强的,也习惯了在山区作战。
赵德昭虽然不相信他们的战斗力,却也需要有军队驻守占领区。
如今的军队都是一个样,换了忠武军,来的振武军,恐怕也不比他们强到哪里去。
只要让他们心存畏惧就好了,如今只是打天下,而不是治天下的时候。
出了留守府,王全斌才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左右望望都仿佛倍受打击的将领,忍不住向带路的袁不让问道:“都指挥使,每个军营真的只有两百锦衣卫,就压制了六千军队的哗变?”
袁不让摇了摇头叹道:“今日还死了一个,实在是领导者无能。死的尹昭辑乃是行营马步军副部署尹崇珂的次子,这一次又有麻烦了!唉……”
原虎捷军都指挥使崔彦进忍不住道:“只死了一个你就如此不忿,我们可是死了四百多人,伤了更多!”
崔彦进也是平定后蜀却被贬的将领,他杀人如麻,在西川纵容属下烧杀抢掠。
后蜀平定以后,原本被贬任昭化军节度观察留后,又被调到王全斌麾下权左厢都指挥使,戴罪立功。
袁不让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讥讽,说道:“你们不懂,等你们见识到了神机营的厉害,就知道你们现在的忠武军,龙捷军,不过是乌合之众。
我锦衣卫甚至要比神机营更胜一筹,没有一个受训时间低于一年半,都是节度使,指挥使后人,每一个都是宝贝啊!”
崔彦进怒道:“你锦衣卫都是宝贝?难道我忠武军都是土鸡瓦狗!”
袁不让笑道:“你别跟我锦衣卫比,就连神机营,你们都远远不如。这次南征,让你们来,不过是我们神机营打下手的。”
崔彦进道:“那好,反正三日之后我们有一场比试,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弱!”
袁不让哈哈大笑起来。“都指挥使就别作戏了,不用套我的话,我不信你不知道神机营,锦衣卫的厉害。你家长子就进了锦衣卫,你家次子考核没过,只进了神机营。
可你长子现在只是一小兵,你次子已经做到了副指挥使,你去问问你两个儿子,他们谁厉害?”
崔彦进的莽撞都是装出来的,被袁不让揭破,他也没有不好意思,哈哈笑道:“这不是刚到汉京,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聚聚嘛!”
正说着,经过了一个路口,一大群人牵着马等在路边,点起了火把,看过去不下于两百人。
看到他们这批从留守府出来的将领,一个个立即跪了下来。
“爹,孩儿给你请安了。”
“祖父,我在这里,你老可安好?”
“爹,你看我身衣裳好看不?”
袁不让叫道:“切勿喧哗,今日四营闹出哗变,各位将军要先回营处置。明日锦衣卫,神机营都会修整一日,有的是时间让你们相聚,今日先退下。”
崔彦进也看到了自己的长子崔怀尊和次子崔怀清,两人都比两年前成熟了许多,只不过一人是红黑色神机营军服,一人是黑红色锦衣卫军服。
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将他们扶了起来,他笑着安慰道:“你们争气,爹爹我也与有荣焉。公务在身,明日我们父子再相聚。”
崔怀尊笑道:“爹爹有所不知,我们都是殿下安排过来的。今日我们就陪着爹爹去巡营,也跟爹爹说一下如今的情况……”
袁不让有些讶然。“可有军令?”
崔怀尊拿出了王承衍签发的军令递给了袁不让。“都指挥使随从殿下身边,一切都由副都指挥使示下。”
袁不让也不在乎,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也省了我带路的工夫,那将军们就交给你们了。”
袁不让带着两个随从离去,其他的将军这才询问起了自己的子侄。“为何军令都指挥使却不知?他被架空了?”
“袁都指挥使主要负责拱卫殿下,锦衣卫大小事务都很少插手。如今我们军务分配主要由王承衍负责,不过王承衍也不愿意管,他想上阵打仗,殿下却不许。”
“这倒是新鲜,你们锦衣卫到底要干嘛?为何你们不上阵?王承衍是王审琦的儿子吧?如今年纪轻轻当了副都指挥使还不满意?”
“稍后在跟父亲细细道来,如今我们先去处理哗变之事吧!”
忠武军要调过来听令,这支军队里面的将领,赵德昭当然了解的很清楚。他们的子孙,也都没有安排军务,要负责接待他们,跟他们讲解新军的军纪军规。
有他们在中间磨合,斡旋,即便是有一些小矛盾,也能直接解决。
子孙都被赵德昭捏在手里,也不怕他们不识趣。
分别来到几个军营转了一圈,每个军营都点着大量火把,将院落照的清清楚楚。
每个军营只有两百锦衣卫,不过现在多了一千五的神机营士兵看守,神机营士兵也配发了火枪,根本不怕他们继续闹事。
他们这些人也被火枪吓破了胆,现在格外老实。
这些将军们第一次处理哗变如此顺利,什么承诺都不用许,只说了既往不咎,这些哗变的士兵们就都仿佛逃脱一劫。
而了解了火枪的威力之后,这些将军们也知道了为何两百锦衣卫就敢对六千人下手。
火枪比火炮使用更便捷,一人就能携带,还能连续轻松射击百发。
隔空百步就能伤人致死,距离越远,威力变小,覆盖范围却更大,一打一大片。
这样的威力,这天下有谁能挡?
第二天,龙捷军大队将士骑着马也抵达汉京,初到汉京,就被田绍斌严格约束的城西的隆中一带。
这里距离城市足有四十里,已经准备个了各种豆料和干草料,还有一千劳役替他们割青草。
龙捷军是后周留下来的四大禁军之一,龙捷军和铁骑军各有一万多人,虎捷军有两万多人,控鹤军的人数最多,足有四万多人,合计在十万人上下。
此次被派来汉京的龙捷军前后一共有六千人,不过他们不会在汉京久待,而是先行直奔潭州(长沙)。
忠武军用死伤千人的教训,让所有人懂得了纪律的重要性,同时对龙捷军也是一个威慑。
田绍斌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的自大,龙捷军虽然是骑兵,军纪强于忠武军,可更称得上是骄兵悍将。
若是因此犯了军纪,他可不认为锦衣卫会放过他们。
他的儿子田守信就在锦衣卫任职,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要约束下属。
抵达汉京城所有人都修整三日,每个人都发了一本军纪的小册子,一把镔铁刀,一个医药包,一双新鞋,一套新衣。
随后抵达的三千镇安军属于厢军,这支军队原本就是秦岭的山民组成,虽然在平原战斗力一般,可是山地作战的经验比较足。
他们大多数不识字,得到了这些装备喜不自禁,还把医药包里面的一小罐高度酒全部喝完了。
不过相比忠武军,镇安军的军纪要好的多。
他们都是乡民组成,家里有家有业,出来当兵是为了家里留一份产业。
更主要的是,他们的首领是刘光义,而刘光义是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之一,皇帝的拜把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靠山是谁,这次来南征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他的两个儿子,刘永和在锦衣卫,刘永德在神机营,早就跟他说了利害关系。
忠武军死伤近千人才换来的教训,到了汉京就被他开始大力宣传。
与此同时,他也主动从锦衣卫请了一百个人,专门给他的手下讲解军规。
忠武军修整了三日后,与神机营进行了比试,原本娇纵的忠武军不论在哪方面都落在了下风。
这一次,他们被安排与神机营一起训练,一直被神机营吊打,再也没有人敢冒头了。
赵德昭怕汉京府的军人太多,影响了当地的治安,一番整治下来,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件。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军纪培训,运兵船分批运送将士南下,他们将沿汉江到荆州,转兴隆河入荆州,再沿长江下洞庭湖,转进湘江。
为了这次南征,大宋调集了长江流域,汉水流域的几乎所有船只,还又新造了数百艘平底船。
来回运了半个月,赵德昭也该与妻儿告别,出征南下了。
第八章 出征
与明朝时期的出征相比,如今的宋朝出征,更像是草头班子。
五代十国时期的战争,哪怕是灭国之战,也都是局域战争。
赵德昭在明朝随朱棣第二次北伐的时候,从应天府和北平,一共抽调了六十多座卫所的军士,骑兵都超过二十万,正规兵力在张北集结的时候,超过了五十万,还有民夫五十万。
光是为了协调大军在路上的衣食住行,就需要有数十将领与沿途地方官员协调超过半年。
每一支军队每天行军多少里,需要多少粮食,多少大锅,需要多少民夫运送补给,全都算的清清楚楚。
可是宋朝出征呢?不算潘美他们在潭州集结的兵力,赵匡胤各方协调,才抽调了六千骑兵,两万七千步兵。
赵德昭这里有一万八千新军,全部加起来才五万。
即便加上潘美在潭州的所有兵力,勉强超过了十万。
兵力多少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关键是如今的军队缺少后勤将领。
从他跟赵匡胤商议先南后北的政策,决定出兵南汉,然后,所有的问题都出现了。
因为迈腿就是出国了,所以这个时代的战争,除了基本的补给,后期的补给竟然全部靠抢。
大宋最先平南平,也就是襄阳以南的江汉平原地带,每个士兵从襄阳出发,只携带一周的干粮,根本没有后勤,全部靠抢。
潘美进军湖南,这一路上也是打下一个区域,就抢一个区域,百姓不给粮就杀。
如今的湖南已经算是大宋的地盘,最南一直打到了郴州,可是有效的管理区域依旧在潭州(长沙)周边。
郴州和永州一带,土匪横行,根本收不到粮食。
决定了要攻打南汉,可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南岭,征南汉,后勤从哪里来!
每个人的想法都很单纯,打得过就抢,打不过了,就退回来,反正我们是主动进攻。
听到这些决议,赵德昭很失望。
宋朝朝廷的将领,大部分都还是一帮土匪,他们根本没有这片土地是我们的,这里的人是我们的臣民的认识。
大宋不是没有粮食,特别是湖南湘江一带,粮食很多,但是缺少统筹帷幄的手段,缺少运送补给的经验。
确定南征之后,这半年来,除了训练新军,赵德昭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后勤统筹方面。
新军神机营,火器营一共成立了两千五百人的辎重营,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沿途征收粮食,民夫,然后护送粮草前行。
在这个时代建立后勤体系,难的不是安排任务,而是让人们接受这个理念。
虽然现在有了转运司,可是如今的转运体系,粗糙的可怕。
赵德昭这边培训辎重营,沈义伦立即就安排了一大批转运司官员来培训,救过就是在军校里面又开办了一个后勤专业。
除了粮草补给,如今军队的其他后勤配给,更不值一提。
军队中随军的武器修补的铁匠,皮匠之外,连基本的医生配备都不足。
此番南下,更没有人考虑过如何应对山间的瘴气。
后世的人对瘴气的了解不多,因为人口增多,许多山林都经过了多番开发,瘴气几乎没有生存的土壤。
或许有人还听过血吸虫病,可是瘴气却早已消失在人们的世界里。
但是在这个时代,瘴气一直是制约人们发展的最危险自然存在。
西班牙大航海的时候,几乎占领了整个美洲,为什么要把巴西留给葡萄牙?就因为巴西的森林是人类的禁地。
非洲被欧洲各国占领了几百年,中部非洲的森林,已经到了20世纪初才被他们征服。
在人类没有踏足的区域,千百年来,那些落叶,腐烂的动物尸体,没有天敌的毒虫一代又一代地发展,形成了各种不同的瘴气地带。
除了已经习惯了当地气候特征,有一些简单防治的本地人,外人走进这片区域,就会中招。
赵德昭这里有明朝中和子对瘴气研究的大部分成果,利用中药,可以有效防治七八种常见瘴气。
这半年来,从各地大量购进中药,给每个士兵的医药包里面,都配备了好几种药剂。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七月十六,宜出行。
这一晚,赵德昭一夜没有休息。
上半夜安抚了两个妻子,下半夜的时候,两个还不满一岁的儿子都闹了起来。
这一离开就是一两年,临行之前,赵德昭也尽了一次当父亲的责任。
临天亮时,平日每天睡到自然醒的裴格安今天起的格外早,与赵德昭告别。
赵德昭出征,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他原本想带裴格安一起去,但是裴格安手头上研究的事情太多,许多实验进行到一半,根本离不开人。
为了保护他,他特意挑选了五百锦衣卫留守汉京,并且留下了袁不让。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她。
目前的裴格安对大宋利大于弊,赵匡胤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袁不让暂时还是可信的。
赵德昭主要防范的是王溥。
裴格安在留守府是一个特例存在,她比两个夫人更要手重视,受到的保护也是最高等的,甚至超过了赵德昭。
在汉京府,因为裴格安的发明惠及了无数百姓和商人,特别是那些商人,已经将裴格安的大名传遍了大半个大宋。
如今的民间,只要遇到新事物,说是裴娘娘造出来的,价格就要高三成。
她的发明不仅促进了军队的发展,更为大宋带来了无数的财富。
哪怕许多发明是赵德昭发明的,但他也都安在了裴格安的头上。
他这个皇子不需要这些名望,而这些名望对裴格安却很有用。
如今赵匡胤绝对不会对她下手,她一个人为大宋带来的收益,就要超过一道。
但是不能不防王溥,这个能臣如今已经吧所有的资源都投在了赵德昭的身上,期待着自己的女儿当皇后,自己的外孙成为大宋的继承人。
裴格安如今虽然没有直接威胁王氏的地位,但是也不能不防他将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
除了五百锦衣卫,徐永昌也训练了十个内侍,担任裴格安的助手,他们是保护裴格安的第一道防线。
为了将一切危险消除,原本不准带侍女的赵德昭将谨言,慎行两女待在了身边服侍。
没有这两女,王氏即便想对裴格安动手,也缺少直接的关联。
当然,一切都是防患于未然,他们不一定会如此短视,只是赵德昭想的更多一点。
卯时,才是早上五点,可是夏天的天已经亮了。
王室和陈氏也几乎是一夜没睡,两人亲自到厨房,为赵德昭下了一碗远行面。
这碗面的讲究很多,面条只有一根,一根就是一大碗,吃的时候不能咬断,要一直含着面,全部吃完。
赵德昭将一碗面吃完,两女抱着孩子跪在了赵德昭的面前,两人都双目含泪道:“官人此去为家国天下,妾身两人不敢相阻,唯望官人此去心挂家中尚有两子,他们还等着官人回来教导,保重身体。”
赵德昭上前将她们扶了起来,温言宽慰:“两位贤妻在家安心教导哥儿,待来日我将那刘鋹的珍珠翡翠取回与哥儿把玩。”
王氏含泪笑道:“正哥儿不要珍珠翡翠,只要官人传授他刀法,今后也当个大将军。”
裴格安觉得无聊,撇了撇嘴,拍了拍比她高一个头的的谨言慎行的屁股。“你们两个这一路服侍二哥,要注意别怀上了,生了孩子,就不好玩了。”
谨言,慎行不敢反抗,害羞道:“一切都看官人和夫人的意思,妾身不敢自专。”
“好了,该出发了。”
赵德昭今日没有坐车,而是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仪仗全部展开,在锦衣卫和城西百姓的欢送下,前往江边码头。
江边码头处,出征的神机营列着整齐的军阵,候在河堤上。
在他们的身边,就是送行的亲人。
神机营如今有六千士兵来自汉京本地,今日出征,对本地民众也放开了管制,每人可携带亲眷到码头。
身高马大的杨小宝就站在一列的最后一个,他的身后就是送他出征的杨老汉与褚大姐。
“殿下快到了,诸位乡老请退出军阵……”
杨老汉拍着杨小宝的臂膀说道:“打仗不同儿戏,你要多长几个心眼,老汉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可不要死在外面了。”
“爹,你说点好听的。”杨小宝拍了拍怀里的火枪说道:“我们神机营有如此利器,天下谁人能敌?大姐,你在丝绸厂要好好做事,多认识一些字,等我到了南方,就给你写信。”
褚大姐点了点头,扭头望向了那旌旗飞扬的皇子仪仗。“宝哥你安心,我会照顾好家中,不用挂念。”
他们退出了军阵,在队伍的后方等待着皇子的抵达。
仪仗到处,无数百姓纷纷跪下行礼。
天下还没有平定,可是汉京府的百姓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如今的汉京府百姓,无不对赵德昭忠诚拥戴。
一声高呼响起:“全体都有……立定,敬礼!”
第九章 抓典型
专门为出征新修的运兵船外表看起来很雄伟,上下三层,比那些画舫的船还要大。
可是只有进入到里面,才会发觉非常逼仄。
船分三层,每一层都不足一人高,进去之后要矮着头。
船头和船尾,都是船工的活动范围,所有的士兵只能待在船腹。
船腹被中间一块隔板隔开,分成两面,士兵们都只有一尺多宽的面积可以靠坐,两两相对,大约四尺长。
他们坐下可以把腿伸直,但是根本睡不下去,一人睡,对面另一人就难以躺下去。
隔板上有两个挂钩和一个凹槽,凹槽可以把枪卡住,两个挂钩一个装火药,一个装弹子。
士兵们的身下是自己的铺盖,实际上一人就一床薄被,几套换洗衣服。
这一艘船上下三层,差不多可以容纳两百人,根本没有自己的空间。
想要方便,就只能去船尾,不管大的小的,全部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不过人人如此,也没有在乎。
虽然条件简陋,却也没有一个人嫌弃,这幸亏一路上都是水路,要是没有水路,就要靠他们的双脚前行,那更受罪。
这船舱里面虽然又闷又热,但是不用自己走路,还能在一起打牌,玩抓贼游戏,别提多惬意了。
为了让军心稳定,赵德昭提前几百年,就弄出了叶子牌(扑克牌),每个十人队,就发一副。
叶子牌有大王,太子,丞相,大将军,尚书令,下面跟现代的扑克一样,有四种花色的一到十。
至于抓贼游戏,就跟后世的狼人杀和杀人游戏差不多,不过没有什么法官,而是变成了刑部尚书。
尚书主持,下面分了平民,凶手,捕头。
玩的规则一样,用现在的方式呈现,一经推出,立即风靡全军。
训练之余,神机营的将士们最喜欢的就是在一起玩抓贼游戏,人少了,就在一起玩叶子牌。
因为有了这些游戏,船上的日子并不难熬。
顺水而下,四日间,船队就抵达了荆州,从这里,船队折向兴隆河,沿着兴隆河抵达荆州,从这里进入长江。
沿着长江一日间,就抵达了八百里洞庭。
这个时代的地貌特征与后世相差甚远,洞庭湖远远要比后世大的多。
像湖北中部的云梦泽,在后世已经消失,可是在这个时代,还是一片汪洋。
船队抵达了洞庭湖之后,大部分将士就要转向陆路前行,不过因为有湘江,各种物资依旧可以通过船只来运输。
只不过现在沿着湘江是逆水而上,船行缓慢,还需要大量纤夫,所以还不如让士兵们自己行进更加快速。
船队在洞庭湖南岸的湘阴集结,准备登岸。
这个时候,赵德昭乘坐的旗舰一直停靠在距离岸边百米远的湖面上,等待船队靠岸。
每一首船只进港,都能看到皇子高大的身影注视着他们。
只是这种注视,就能让他们感受到无尽的力量。
杨小宝他们的船只在进入码头的时候,因为操作不当,与临船相撞,结果距离岸边还有数十米,船体开始进水,侧翻。
船上众人登时就慌神了,周边的船只见状,立即围了上来,船工们拿出了挂钩,吊索,准备救援。
“别急,别慌,先将枪支与弹药扔过来……”
“所有人,往另一边转移,压住船舷。”
“扔过来,火药包先扔过来,进水了就废了。”
船倾覆的比他们想的要快,刚有两只船固定住他们船体的一侧,船就向另一个方向倾覆。
三层的船身在湖面上扑起了一个巨浪,还有一小半人都没有来得及出来。
杨小宝小时候当过乞丐,夏天又经常在汉江游水,水性很好。
他一直留在最后,见船要倒下,立即叫道:“抓紧靠板,船入水之后再向上蹬,不要抱人,我会救你们的。”
船体倒下之后,就散架了一小半,这种临时的运兵船质量不好,但是散落的木板给了落水的士兵支撑物。
掉进了水里,杨小宝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一把抓住了不会水的大壮。
大壮紧紧抱住他的左手臂,被他带出了水。他的脑袋撞到了一块木板,顺手拉了过来,塞到大壮的面前。“抱紧。”
大壮惊魂未定地抱紧了木板,一根竹竿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而杨小宝一个转身,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那些还能折腾的暂时不用管,他主要是搜寻那些不会游水,或者是被船砸伤的同袍。
赵德昭也看到了这里发生的意外,立即吩咐说道:“让船靠近,赶紧救人。”
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会发生意外,却没有想到,马上就要登岸了,在这宽阔的湖面发生了意外。
十余艘运兵船共同救援,掉进湖里的士兵很快就被救起,这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连续救了六人的杨小宝。
在船上众人的指引下,他专门抢救危急的士兵,数十人落水,却没有一个丢了性命,他居功甚伟。
当他精疲力尽地顺着绳梯爬上了船,就躺在甲板上大喘气,可是心里却那么舒坦。
一张黑脸出现在了上方,拍了拍他的脸。“杨小宝,好样的。”
精疲力尽的他忽然就有了无尽的力气,连忙爬起身。“将虞侯……”
曹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一己之力连救六人,我给你记一大功。快去找身衣裳,殿下要见你。”
杨小宝一下子懵了,在他的认知里,他跟殿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曹璨的黑脸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你救人的前后,殿下都看见了,这一下,你可算被殿下记住了。记住,不要丢了我们神机营第二卫的人!”
杨小宝觉得脑袋不够用了,刚才救了六人,心都没有慌,这似乎这慌的喘不过来气,两腿发软。
“将虞侯,小人……怕……”
曹璨忍不住笑了起来,当胸给了他一拳。“怕什么,殿下又不会吃了你,快去穿衣服,梳头,一会儿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的衣服,铺盖都掉进了湖里,还有人在打捞,即便找到也穿不成。
他匆忙找了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刘虎,借了他的衣裳,他们队的都头,平日训他像训儿子一样的荀超,这个时候笑的像个花一样,亲自替他梳头。
“你小子这一次被殿下记住,只要今后立功,就会飞黄腾达了。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迷迷糊糊被送到了旗舰上,杨小宝双腿仿佛没有一点力气,恨不得坐在甲板上不起来了。
“殿下,方才救人的英雄被带到了。”
“传……”
船舱不大,杨小宝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殿下,以前在军中也见到过,可是两人从来没有这么近。
杨小宝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才想起来军中不让跪礼,只有军礼。
他又连忙直起腰板,右拳捶了一下左胸。“神机营第二卫第三营第一都十将杨小宝见过殿下。”
面前的殿下虽然年纪跟他差不多,但是却比他要威严多了,这个时候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我问你,方才你救的人,可都是你的下属?”
杨小宝摇了摇头,觉得失礼,连忙回答:“除了第一个与我一队,其余皆是神机营其他队的同袍。”
“起来说话,赐座。”
军中教过礼仪,杨小宝不习惯跪坐,就盘腿坐在了汉榻上。
这一期都是内侍的引导下完成的,而他依旧心跳如雷,双耳轰鸣,感觉什么也听不见,像做梦一样。
“杨小宝,如此威猛壮士,这个名字倒有些不上台面,可有其他名字?”
杨小宝摇了摇头道:“回禀殿下,小宝原本是孤儿,记不得自己姓什么,幸得杨老汉收养,才有了杨小宝的名字。”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神机营有不立军功无升迁的规矩,你今日救下六个同袍,可算一大功。不过如今神机营没有空缺,暂且记下,待来日有了空缺,优先升迁。”
杨小宝连忙抱拳道:“此乃小将本分……”
赵德昭笑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此乃规矩。曹将虞侯,你以为呢?”
跟随杨小宝一起觐见的曹璨抱拳道:“规矩乃制度,制度乃根本,末将记住了杨小宝的功劳。”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南征,不仅要打仗打的漂亮,更要做好宣传。这一仗,我欲在军中树立典型,引领军中团结,勇猛之风,等战后还会印书,广传天下。
杨小宝这事虽非勇猛杀敌,却也能体现神机营团结之风气,值得嘉赏。若他以后再立军功,就可记在书中。”
曹璨登时瞠目结舌,惊道:“殿下,此事也值得印书传扬?”
“南门立木,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可知道?”
曹璨立即会意,俯首道:“末将明白了。”
赵德昭又说道:“不过故事需要加工,杨小宝的功劳也还小了一点,你心中有计较就好。杨小宝……”
“小将在!”
“小宝之名太过寻常,可愿我为你赐名?”
杨小宝还有些迷糊,就被曹璨拍了一巴掌。“还愣着干嘛,快请殿下赐名!”
立书宣传的谋划,赵德昭是早就有了。在明朝的时候,大明英雄传每隔几年就会宣传一批立下大功的将士,他们的英雄事迹被宣传出来,立即激发了民间的尚武精神。
更重要的是,仅仅是赐给这些将士一些特权,一些勋爵,就能多了一个向上的通道。
这个通道是文臣们干涉不了的,全部是军中将士把控,而他们的地位比乡绅还要高,也直接遏制了儒家在民间的垄断。
所以,从一开始,赵德昭就准备在大宋推行这一套,杨小宝不过是适逢其会。
但是这个名字有些太市井化,这天下,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小宝。
想到在明朝时候的得力干将杨章德,赵德昭忍不住有些恶趣味。
杨小宝明白了过来,他的名字是殿下亲赐,这就是无上荣耀啊。他立即起身跪拜,充满崇拜地说道:“请殿下赐名!”
赵德昭笑道:“杨小宝之小,名不副实,去小字,名宝。前汉雒阳皇宫有章德殿,拱卫皇室,赐名章德,望你今后为皇室效劳,拱卫皇室。”
读了半年书,杨小宝虽然还不明白章德的意思,却也知道这是殿下赐名。
他立即跪拜道:“小将杨……章德多谢殿下赐字。”
赵德昭点了点头,望向了威猛的杨宝,希望他以后能成长为杨章德一样的狠厉人物。“佟亮。”
“喏。”
“赐杨宝镔铁刀一把,金,一锭,以作嘉励。”
一直到下了船,杨宝依旧迷迷糊糊,还没有回神。
曹璨看他的样子,有些嫉妒地说道:“你小子这次便宜占尽,殿下赐名赐字,只要再立新功,今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杨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的一小锭金元宝递到了曹璨面前。“将虞侯,这是……这是……”
曹璨踢了他一脚笑道:“滚,老子难道是在乎这锭金子之人?只要你以后勇猛作战,不愧殿下恩赐,就足够了。”
除了这点意外,大军再没有遇到半点不顺。
神机营登陆行进,只有火器营与赵德昭的旗舰一道,继续沿着湘江逆流而上。
火器营运送了大量火药,炮弹,还有重达几百斤的大炮。
这些在船上运输,虽然慢一点,却要比陆地运输方便的多。
沿着湘江逆流两日,这天早上抵达了距离距离潭州还有八十里的乔口古镇。
平静的湘江上,一排战舰组成了欢迎阵列,旗舰上,一个大大的潘字显得格外显眼。
“殿下,行营左军都部署潘美,右军都部署王全斌,联通麾下诸将,在前面河口迎接殿下。”
来到这个时代,又能见到一个在历史留名的著名将领,赵德昭的心情也很愉快。“更衣,奏乐。”
“喏。”
谨言,慎行闻言立即办赵德昭拿来了九旒冕冠,为赵德昭佩戴上,而他的身上,也穿上了一件大红的龙袍。
当赵德昭的身影出现在旗舰的三层楼顶,迎面的数十舰船上,还有河岸边无数的将士都跪拜了下来。“拜见皇子殿下,拜见行营诸军都部署。”
(原本想要借着大明的主角写,可是因为主角位置太高,导致了不接地气,没有人味。这本书的扑街也就理所当然了……最近几天一直在犹豫,接下来该如何修改,还是直接开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