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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渚以北     夜行手记txt下载     夜行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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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旧人新醒(一)

    确切来说,他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而此刻,他眼皮一跳,感觉外边有什么动静。大约是自己的坟墓被刨开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掘土声响完,铁锹碰上石质棺材发出几声锵鸣……

    夜。

    月色很美,景色很杀。

    星辰若隐若现,月亮四周围绕着一圈浓厚的月晕,这是大风的前兆。

    这里是旧城中的一片墓地,阴凉且荒芜,不远处的小树林和满地的杂草被微风吹拂,发出咻咻的声音。

    “予不是已经死了吗?”密封的黑暗中,一只干枯惨白的手掌伸出,抚摸着棺材内壁。

    棺材外,铁锹停下了对石棺的敲打,两个男人应该是找到了撬开棺材的机关。咔嚓一声之后,棺材盖被拆下挪开。

    露出棺材里躺着一个作书生打扮的男子,身上穿一件破旧的灰色长袍,头顶束着发髻,面容惨白枯瘦,右手呈抬起的姿势举在胸前。

    “一头长眠中的夜魃。”李千山观察一阵儿,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先封他五感,免得他醒来反抗。”王世新从怀里取出一道黄符。

    李千山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身形修长,面容颇为俊秀。王世新比李千山稍大几岁,长相平平无奇。这二人均有些道术,王世新较为擅长使用符篆,他手上拿着符,正往棺中男人的脸上贴去。

    棺中男人的右手蓦地一动,抓住了王世新的小臂。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陡然张开,一阵狂风骤起,呼啸着折断了墓地里干枯的野草。

    他皱着眉头,看着站在自己棺材跟前的这两个男人,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道术的波动。“道家的人?”

    “松手!”李千山单手结出制邪印。

    他轻轻摇头,右手依旧牢牢钳住王世新的小臂,然后站了起来。

    月光倾洒,照耀着他惨白的脸颊,杂乱的长发,还有瘦削身躯穿着的那一袭灰色长袍。

    “为何掘予坟墓?”嘶哑的声音。他打量这二人两眼,又环视四周,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往事如跑马灯一般在脑海里旋过,其中大量的记忆暂时丢失了,不过还好,没忘记自己的名字,徐观。

    “我再说一遍,松手!”李千山纤薄的唇微微翘起,手中印已经打出。

    徐观左手成掌,跟李千山的印对上,身体一晃。他心中惊异,自己怎么弱成这样?略微思索便明白了,长眠中体内真气随时间推长而流失,此刻恐怕只剩下不到一成。

    王世新另一只手再取出一道符,直接拍在徐观胸口,一声爆响,徐观被炸出去,摔在地上。王世新揉揉被徐观抓痛的小臂,说道:“小心应对。他比之前遇到的家伙要厉害。”

    李千山与王世新二人仗着会些道术,没少欺压异类修炼者,欺负人的时候顺带着抢点东西也是常有的事儿,若是碰到不从的,杀了人家再拿东西也不是没干过。

    有力者为尊,这是夜幕世界自古以来的规矩。

    常人接触不到的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中,有各种妖魔鬼怪和行走于其中的修炼者,他们这个群体共同组成的世界,被称为夜幕世界。

    李千山双手结成伏妖印,这咒对异类修炼者的力量有极强压制作用,同时也能造成更强的伤害。

    徐观从地上爬起来,长袍上多了几个破洞。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不停使唤,力量也弱得可怜,而且口感舌燥,他现在很想喝点什么,最好是温热的,红色的,粘稠的,能带来力量的什么东西。

    徐观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和不自觉冒出来的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不再是人,从被咬的哪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一头夜魃了。

    夜魃者,浴夜而生,沐日则死;食人血而生,戒人血则死。

    作为一头夜魃,徐观靠着长眠秘法,才不至于因吸食不到人血而死,但四百多年得不到人血的滋养,身体早就虚弱不堪,若非凭借高深的修为,他早就在长眠中停掉呼吸化作一具枯骨了。

    手中结印的李千山和祭出道符的王世新齐齐走过来,他们还没有察觉到此刻徐观对鲜血的渴望,只知道杀了这头夜魃就能得到他的一对毒牙和毒液,这两件东西在暗市上能卖个好价钱;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活捉徐观,卖给有实力的买主,还能赚的更多。

    夜魃的一对犬牙便是毒牙,毒牙相比于常人的犬牙稍微尖锐细长少许,硬度也更高一些,牙齿中间是纤细的管状空心,连接着牙根深处的一个充满毒液的小槽,当夜魃咬人吸血的同时,毒液就通过毒牙的空心流出来,像注射器一样把毒液注射进被咬人的身体。

    在黑暗的夜幕世界里,毒液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毒牙也会被人穿起来制成饰品,若是装满毒液的小槽连接着完整的毒牙,价钱还能再好上一些。

    也有少数专事制毒的组织,还会以更高的价格购买**夜魃,囚养起来,除基本吃食外,每个月仅供其少许鲜血,养着能不死就行。使其成为生产毒液的工具。这种夜魃是最惨的,就像是对待动物一样被关进笼子里,锁住四肢,拔掉毒牙,在原本毒牙根的位置插上细管,方便随时抽取毒液。

    持续并大量地流失毒液,让夜魃的体质越来越衰弱,直到瘦成皮包骨死去。这个过程一般不会超过两年。

    “看他这样子,恐怕是没法活捉了。”李千山有些惋惜,像是损失了一大笔钱。

    “给他个痛快吧。”王世新感觉自己很慈悲。

    徐观望着朝自己逼过来的两个人,紧握了拳头,自知此刻无力战胜他们。真的要这样憋屈地死去吗?

    他努力抽调着体内仅余的真气,若是打起来,大概还可以撑上片刻。

    王世新手里的符先飞过来,李千山的手印紧随而至。

    徐观侧身躲开道符,双掌平推,截住了伏妖印,顿觉一股力量通过双掌涌进身体,自己的真气被压制住大半,不由得身体一软。王世新趁机踢出一脚,正中徐观心窝,将其踢到在地。

    徐观倒地,顾不得伤痛,右手一挥,“坤字诀——覆土!”全部真气迅速运转,经脉猝然一阵刺痛,诀还未成形就断了。

    他才刚刚醒来,太虚弱了,真气远不足以驱使秘诀。

    李千山跟王世新站在他跟前,脸上奇怪地看着他做出招手的动作。

    “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奇怪。”

    徐观莫名升起怒火,猛然跳起朝这二人扑过来,挥拳乱打。

    李千山跟王世新没料到这夜魃有胆子主动攻击,被打了个手忙脚乱,很快二人便镇定下来,拦下了徐观的乱拳。

    徐观的左右手被二人擒住,他抬腿跺脚,踩中了李千山的脚面,疼得李千山大叫一声,大怒中抬拳锤中徐观的小腹。

    徐观为了挣开被擒住的手臂,将胳膊一扭,关节脱开,向后一抽,手臂从李千山手中抽了出来。

    又用自己的额头狠狠撞向王世新的面门,将王世新的鼻子撞出血来。

    王世新也动了怒,双手一拉一搓,卸下了徐观另一只胳膊的关节。大骂道:“畜生,你喜欢这样吗?我帮你!”挥拳朝徐观脸上砸过去,直将徐观砸的满脸是血。

    徐观毫不示弱,竟然以自己的正脸去撞击王世新的拳头。砰砰撞击中,王世新拳头也砸的痛了,他见徐观这幅拼死的态势,竟有些害怕。

    李千山从背后撂倒了徐观,骑在他身上一番狠揍。

    “畜生!还敢耍狠!看谁狠!”李千山这类的修士一般都不会把异类修炼者当成人来看,所以在他们口中异类就是低一等的畜生。

    徐观的脸埋在土里,一声不吭,咬牙承受着打在背上的拳头。

    这时,响起一声猫叫,叫声不大,却深深钻进耳里,在脑海中回荡着。

    李千山一愣,举起的拳头迟迟没有砸下,王世新拉他起来,他这才看见几步外的一座墓碑上卧着一只大猫,橘色的,很肥很肥的大猫。

    橘猫的瞳孔放大,两眼泛光,直直地望着他们。

    王世新抹掉脸上血迹,朝橘猫稽首道:“不知道友在此附近,多有惊扰。还望勿怪。”

    橘猫看了他俩一眼,又扫过趴在地上的徐观,最后目光落在被挖出来的空棺材上。

    “你们这样掘人坟墓,扰人长眠,不太好吧?”橘猫说出人话,语气中带着不满。

    王世新解释说:“这夜魃留他活命也是害人吸血,不如及早除掉。”

    李千山满不在乎:“畜生而已,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橘猫听着畜生二字,心里不太舒服。

    “客栈早已明令禁止猎杀夜魃。你们这样不怕客栈找上门来吗?”

    王世新听完这话以为橘猫要勒索他二人,于是说:“道友只要不讲今日事说出去,我二人自有答谢。”

    李千山在一旁神色不悦。

    橘猫摇头。只因在他们修炼者的概念里,人类这个阵营势力太强,自成一方;其他的异类合为一方。此刻他不过是感觉己方的同类被无端伤害,想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而已:“误会了,我没有这意思。只是人家在棺材里正睡着,就被你们刨出来一顿打,这不太好吧?”

    王世新这下脸色也不好看,他以为是橘猫想要敲他们一笔大的。李千山更是直接嚷起来:“别不知足。刚刚那几句话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若是再多管闲事,我剥了你的皮卖钱去。”

    橘猫脸色沉下来,好多年没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了:“你找抽呢?”

    “脑满肠肥的畜生。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才长得这么胖,我宰了你也是为民除害了。”李千山看见异类打心眼里看不起,想着随便给橘猫扣顶帽子,便杀掉了事。

    “你有胆再说一遍?”橘猫修行有成以来,最恨别人对自己的两种称呼,一是胖子,二是畜生。现在可好,李千山一句话把两个都凑齐了。

    王世新手里握住道符,往旁边走了几步,与李千山互成对角,将橘猫夹在中间。威胁道:“方才在下已经好言相对,道友若是不知进退,便怪不得我二人心狠了。”

    橘猫动了怒,咬牙切齿道:“本座原也不想为了这头夜魃与你二人动粗。但是你们的态度让我很不爽。”

    “王大哥别跟它废话了!”李千山手里结着一个印,朝橘猫招呼过去。

    王世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取出一道符甩出,想要封住橘猫的行动。

    橘猫肥胖的身体拔空而起,朝李千山扑过来,两只前爪快速的撕抓,破掉了他的诀,对封来的那道符看也不看,尾尖一甩,一道凌厉的风刃射出,将符劈成两半。

    “你这畜生!”李千山两只袖子被撕得粉碎,小手臂被抓的血痕累累,叫骂一声,赶快退开了,橘猫不依不饶,又扑了上去,不料一只后腿被绳子缠住,绳子向后一扯,橘猫大叫一声,被扯回来,落在了地上。

    “囚妖索?”橘猫心头一震,回头看罢,才舒了口气,原来只是一根普通的草绳,估计是被用制邪之类的咒诀加持过,有了一些压制妖类的效果。

第二章 旧人新醒(二)

    橘猫眼睛眯起,右脚抬起又落下,踩住了那根草绳,王世新用力去拽绳子,却见那绳子那头的肥猫纹丝不动。两个实力才刚入门的散修,还不被橘猫放在眼里。

    李千山双手掐出诛妖诀,朝橘猫的头顶罩下。

    “死~!”李千山大喝一声,双手已经狠狠落了下来。

    橘猫怪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纵,竟将王世新带了个跟头,躲开了诛妖诀,又围着李千山的一条腿飞快绕了一圈,将右腿上的草绳缠上了李千山的脚腕。

    那王世新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再次扯动草绳,却将李千山扯倒,橘猫用牙咬开草绳,跳到李千山的胸口上,尾尖狠狠鞭在李千山的脸上,打出一道血痕。

    “你说你是不是找抽?!凭你这种程度的实力,就算使出诛妖诀也伤不得本座。丢人现眼!”

    王世新后悔不及,只得站在原地喊道:“尊驾停手!我二人认输,这夜魃交由你处置,我们这就离开。”

    橘猫冷笑两声:“刚才不是还要剥了我的皮卖钱吗?现在打不过又认怂。要不要脸!?”说完又在李千山脸上甩了一尾巴。

    “闹出命案来,让客栈知道了大家都不好善后,各退一步如何?”王世新半是威胁道。

    “不杀他也行。你把那夜魃带过来,看看还能不能活命。”橘猫命令道。

    王世新只好依言照办,走过去把满脸血迹的徐观拉起来,发现他气息微弱,似乎是要撑不住了。

    橘猫的尾尖在李千山脸颊和喉咙之间来回摩挲,仰望着夜空,蒙蒙的云气后面,一轮满月隐隐约约。

    “差点忘了,今天是阴历十五啊。”橘猫转头看着被王世新扶起来的徐观。

    夜魃在每个月的十五都要吸食人血,否则从亥时开始,直到次日寅时都会被饥渴,暴躁等负面情绪折磨着,除此之外,身体上也会遭受酷刑般的痛苦,头晕致幻,万蚁噬心。即使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都挨过了,也会因为未吸食到人血而变得虚弱,持续一个星期左右才会恢复正常体质,若是连续三个月不摄入人血,体质会明显退化且无法自动恢复,超过半年不摄入人血走路都要拄拐,还得是双拐,若是一年不摄入人血就可以躺在棺材里准备后事了。

    徐观身体半靠在王世新的身上,被带到橘猫近前,放在地上平躺着。

    橘猫打量着生机虚弱的徐观,心里想到若是今夜食不到人血,不用李千山二人动手,他自己就撑不到天明。

    躺在地上的徐观两眼迷离张开,遥遥的望着朦胧的圆月,语气虚弱道:“猫道友,予有话要说与你。”

    “你说。”橘猫好奇他是不是要说什么遗言。

    “今夜月圆,予既是夜魃之身,必渴求鲜血。”徐观叹了口气,继续道:“然予宁死不欲伤人性命。此亦予长眠之缘由。”

    “为什么?”橘猫以前也遇到过夜魃,全都是杀人吸血的家伙,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宁可自己死也不杀人的夜魃。

    “因为予曾经为人。”徐观脸上浮现出的奇怪表情。

    “你……”橘猫知道有些夜魃不是生来就是夜魃,而是被夜魃咬伤感染,才成为夜魃。

    “予姓徐,名观,字博之。河北顺德人氏。自小熟读书经,研修八股,十九岁院试录科,二十二岁乡试中举,次年会试中会元,殿试曾蒙圣言垂问,予谈古论今,吐尽胸中所学,博得赐同进士出身。其时为大明万历年间。”徐观回忆着当年的荣光,终于露出笑容。科举高中,春风得意。

    这下轮到橘猫叹气,原来这个一身古代书生打扮的男子,曾经是这样的一个人。

    “予虽不愿杀人,但夜魃血脉中的天性却根深之极。嗜血**一旦涌出,天性击溃理智,予便无法自控。劳烦道友在予失去心智之时立即格杀,不必手软。”

    橘猫点头。夜魃在阴历十五夜里,吸血的**会相当强烈,这个**折磨着身体与精神,当承受不住的时候,精神崩溃,失去理智,就只剩下杀戮嗜血的原始**,成为一头动物。

    “只是……只是希望那一刻来得稍晚一些。”徐观嘴角苦涩。他醒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新时代,就又要死去。

    橘猫沉默着,李千山和王世新二人也不敢言语。都静静地守徐观,陪着他度过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时间。

    月亮下的云气流动加速,不远处的树林中落叶乱舞着飘来,墓园里杂草倾斜压腰,耳畔有呼呼啸声,原来是起风了。

    一刻后,徐观挣扎着要起来,橘猫赶忙让王世新扶他。

    “劳驾送予回去。”徐观对王世新道,语气不再像耍狠动手那样愤然,他并没有恨王世新,尽管他有充足的理由。

    王世新扶上他往石棺走去,察觉到徐观的身体在发抖,很轻微很快速的抖着,脸色也有些难看,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世新知道他就快压制不住了,自己亲手把他刨出来,再亲手把他送回去,真是讽刺。只愿再别横生枝节,把他早些埋了完事。这样想着,脚下速度又快了些。

    徐观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王世新心急也越走越快,走到半截,徐观却猛地张开嘴,露出一对尖利的犬牙,朝王世新脖子上咬过来!

    王世新反应也快,惊叫一声,抓住他的小臂,用力一甩把他扔了出去。

    被扔出去的徐观撞向一座墓碑,却见他身体在半空中扭动两下,找到了平衡,在即将撞上墓碑的时候脚尖最先接触山石,然后才是整个脚底贴上去,双腿由伸直变成蜷缩,这一系列动作,卸去了砸向墓碑的大部分劲力,紧随着双腿又蹬直,像弹簧一样从墓碑上弹开,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上。

    王世新脸色瞬间就变了,刚刚这两下子,足以看出来徐观的实力,在意识不清和身体不佳的状态下,尚能保持对身体如此程度的控制,难以想象他曾经的实力有多么可怕。

    橘猫紧紧盯着徐观:能有这样的身手,这家伙以前绝对不简单!肯定不止是普通的中试书生,他究竟是什么人?

    橘猫开始好奇。

    徐观骨节脱臼的手臂垂在两侧,诡异的颤动,发出咔咔之声,竟然就这样接上了。

    回光返照般的,嗜血的天性将徐观剩余的体力和真气尽数激发出来,做着最后的挣扎,若在生机燃尽之前还喝不到人血,那他就真的化作一句枯骨了。

    他血红的眼睛扫视四周之后,目光并没有在橘猫和李千山的身体多做停留,而是盯上了王世新。

    王世新从衣服内侧摸出一张符,心里想着如果能顺利拿住徐观最好,如果拿不住,便只能想法子抽身遁走,至于李千山——也只能对不住他了。

    徐观像野兽一样朝王世新吼了一嗓子,露出两对尖锐的犬牙,四肢运力,朝王世新扑了过去。

    王世新两指夹住符,手腕一翻便将符甩了出去,整张符封向徐观面门,徐观不管不顾,挥拳朝符打去,拳符碰撞,发出一声闷响,符被打了个粉碎,徐观身体一顿,落在地上,瞬间又弹起,再次扑向王世新。

    王世新又取出一道符,咬破舌头,一口鲜血喷在了符上,黄色的符泛起微微的金芒。他拿着符朝徐观迎了过去。

    徐观依旧是干脆利落的一拳重重的打在符上,符晃了一下,金芒闪了闪,没有像之前那张碎掉,但王世新却是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徐观这边怪叫一声,跳开了。

    王世新将符拿在身前,不敢大意,徐观领教了符的威力,不敢再跟符硬碰,围着王世新转了起来,血红的眼睛死盯着他。

    橘猫改变了想法,不打算在徐观心智迷失之时杀掉他,而是想看看这个徐观到底什么来头。正好借王世新来试徐观,它卧在李千山的胸口上不动,静静观察着。

    徐观只想赶快杀掉眼前这个人,喝了他的血,粘稠的,温热的血,想着想着,他的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他灵活快速地围着王世新绕圈,不时地冲上去打上几拳,或踢上几脚,王世新被他逼得一边用符掩护,一边不停地狼狈躲闪,不知不觉地被逼近了旁边的小树林。

    橘猫尾尖一挑,大声道:“别进去!”

    徐观忽然暴起,朝王世新撞过去,王世新来不及反应,被撞得后退几步进了小树林。

    徐观跳到了一棵树的树干上,一蹬脚又跳到第二棵树上,王世新慌忙抬头,惊骇地看着头顶上的徐观,把符举起来护在头顶就往树林外跑。徐观伸手抓住了他的后脖领,拎起来把他扔进了小树林深处。

    橘猫暗呼不好,急忙跟了上去,李千山腾地一下坐起来,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王世新被徐观扔进小树林,只听见头顶上嗖嗖的声音,抬头上看,徐观的身形像一道黑影,在树与树之间来回交错跳跃,没了动静,不知他的本身到底藏在哪里。

    王世新不敢妄动,大声喊道:“尊驾救我!”

    橘猫进了树林,蹲在一个树杈上,表情有点凝重。

    将战斗意识融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练就的如同野兽的本能一般,还有夜魃特有的超强平衡感,灵活的三维活动能力,敌人所面对的几乎是360度无死角攻击,若是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单独跟徐观对上,也未必胜得了他。

    橘猫沉默着,收了气息,也藏住身形。

    林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缕微风吹过,叶子抖动发出互相摩挲的沙沙声。

    半晌,头顶上的某处忽然有了动静,徐观直直地朝王世新扑下来,王世新立刻大叫着,朝树林外跑去。

    橘猫等的就是这个,尾尖一甩,一道风刃射出,徐观在半空中躲闪不开,只好双臂护在身前,硬接了这一下。

    风刃击中,徐观被打出去,后背撞在树干上,立刻反手抓着树干,朝上爬去。橘猫已经来到他的头顶,朝他跳下来,重重地落在他肩膀上,将他压了下去。

    “封他行动!”橘猫大喊。

    刚刚要离开小树林的王世新回头看到正在下落的徐观和橘猫,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符朝徐观甩了过去,徐观见符飞来,抬拳就要打,却被橘猫尾巴狠狠地鞭在手肘关节处,拳头一偏。符正正盖住了他的面门,徐观身体一滞,直挺挺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橘猫四肢一曲,轻巧地落在地上,绕着徐观转了一圈,啧啧两声,对王世新道:“虽然你本事不怎样,这符倒是挺管用。”

    王世新苦笑:“其他符都是我自己画的,唯独这张符伏魔符是我千辛万苦求来保命用的。”

    “原来如此。”橘猫仔细端详着贴在徐观脸上的伏魔符,说:“过了今夜就揭下来还你。”

    “这符只能用一次。”王世新走到近前,惋惜道:“尊驾发现符上的金芒暗淡了些吗?等金芒完全消失这张符就废了。”

    “金芒还能维持多长时间?”

    “最多一个小时。”

    “你刚刚不是还有根草绳挺不错的。借本座一用?”橘猫厚着脸皮。

    “这……”王世新想拒绝,又不敢。

    “借完就还。之前摩擦也不追究了,再加本座欠你一个人情。”橘猫怕自己的人情不值钱,又补充道:“本座黄粱,修行到现在算算也有一百七十多年了,建国前就成精的哦。修行期间也交了不少同道,以后你行走江湖报我的名字,但凡是认识的,都会给个面子。”

    “那多谢前辈了。”王世新没想到因祸得福,屁颠地去取刚刚因打斗掉在墓园里的绳子。他来到这边不见李千山的踪影,心凉一下,也就捡起绳子回小树林了。

    王世新一边往徐观身上套绳子,一边问道:“敢问前辈为何如此在意这头夜魃。并非我心狠手辣,这种吸血怪物靠食人血生存,被咬之人还会被感染成一样的怪物,实在是有违天理,若非客栈有意维持各个势力的平衡,这种怪物早被咱正道众人灭族了。此时控住了他,直接杀了不更省事?”

    “普通的夜魃可没他这本事。”橘猫用尾巴尖挑开徐观破烂的长袍,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新伤旧伤夹杂着藏在袍下。

    “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打斗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王世新看着徐观的遍布伤痕的身体,感叹道。

    “而且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夜魃。”橘猫叹口气,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本身为人却被感染成敌方英雄。

    “只能等他清醒再问了。”王世新坐在地上,方才那阵打斗他又惧又累,此时已经没有气力了。

    躺在地上的徐观忽然抽动一下,橘猫和王世新同时一惊。

    “这都压不住他?!”王世新大骇。

    “你这符莫不是个假的?”橘猫的尾巴接连摆动,点住了徐观的几处大穴。

    “不可能!画这符的前辈道行高深的很。”

    “哪个画的?”

    “我不能说。”

    “还有没有别的符了?”

    “刚不说了,别的符都是我自己画的。”

    “是符就行,全贴上。”

    王世新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堆符,粗略数来大概有个三五十张,他沾了口水就往徐观身上贴。

    “哎!你不再喷口血?”橘猫抬起爪子,“我看你喷血挺管用的。”

    “这么多符,我把自己喷死也喷不过来啊。”王世新为难道。

    “那你好歹喷个一二十张,我怕压他不住。”

    “唉。”王世新叹口气,咬破舌尖又喷了三张,分别贴在徐观的胸前和两个肩膀上,剩下的符则沾着带血的口水,贴了上去,徐观浑身上下被贴的满满当当。

    贴完后一人一猫才长出口气,坐了下来。

    徐观被草绳牢牢捆住,身体贴满了黄色道符,安静地躺在杂草枯叶间,长袍破烂露出大片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正缓缓的干瘪下去,变得枯瘦,颜色也由白皙变得又黑又黄。

    “这……”王世新瞪大了眼睛。

    “他终归还是熬不今夜。”橘猫叹口气,之前徐观爆发出来的实力只是回光返照,片刻的战斗恐怕耗尽了他仅余的生机。

    “他以前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王世新说着心里话。

    “真的可惜。”橘猫有些惋惜。

    徐观的脸颊塌陷下去,像枯掉的干尸,肌肤皱巴巴的,似是硌手的树皮。

    “四百年前的厉害人物啊。徐观,当时他一定名声很大。”王世新感慨着,仿佛说着悼词。“当时夜幕世界的大人物里有这号人吗?”

    “每个时代都有大人物,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将名字传下来。”橘猫对夜幕世界的了解要比王世新多些,“不过当时确实有件大事,巫妖后裔莫名其妙的发动争斗,客栈合正道众人与之力战,不少暗处势力浑水摸鱼争逐利益,那段时间可真是群魔乱舞。

    不少高手在那场乱斗中陨落,排得上名的人物有巫妖族的一个护法,七个大巫,道教的乘风真人,客栈的天字铁卫五名,地字铁卫十二名,玄字铁卫数十名,还有两名已臻化境的武道家,其他势力也各有折损。”

    “夜魃一族也参与了那场战斗吧。”王世新猜测。

    橘猫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对了,守夜人就是那时候断了传承,时任守夜人的那位离奇失踪了。”

    守夜人,顾名思义是守在暗处监视夜幕世界的人,夜幕世界中的任何个体,或势力有过分的举动,如祸害人类世界,搅乱社会安定,或者各势力直接发生争斗导致天下动荡,守夜人都会出手干预。守夜人的职责就是维护社会的安定。如此沉重的职责也就要求了担任之人必须拥有极为强悍的实力。

第三章 旧人新醒(三)

    “没断吧?现在依然有守夜人啊,我还听说他强的很呢。”王世新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据说他就在这上谷呢。”

    橘猫后腿费劲地抬起来,扒拉两下耳根:“就跟古代没有得到传国玉玺的皇帝一样,名不正言不顺。守夜人历代相传的佩玉跟着那位一块失踪,后来的守夜人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守夜人。”

    “原来如此。”王世新受教般点点头。

    “这书生不会是…?”橘猫说完又摇了摇头。

    “夜魃怎么能当守夜人?”王世新明白橘猫的意思,立刻否决。

    “他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夜魃的。”橘猫深望着徐观只剩枯皮的面容,“夜魃才不会读书去考取功名。”

    王世新立刻伸手去摸徐观的腰间,摸完又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边,朝橘猫摇了摇头,并没有玉佩。

    橘猫尾尖摆动,思索了一阵,还是不太忍心让徐观就这样死掉,:“再帮个忙吧,帮我把他送到一个地方去,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前辈您客气了。”王世新能跟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猫扯上关系,送个人太值了。

    王世新伸手抱起徐观,扛在肩膀上,跟上橘猫往墓园出口走去,徐观的身体已经干枯的只剩皮包骨头,轻得很,但是王世新体力虚脱,几乎是拖着两条腿在走。

    一人一猫走出墓园。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街上早就没有了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车辆从街中飞驰而过,无人在意橘猫他们。

    橘猫带着王世新穿过两条大街,又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就是这里了。”橘猫停下。

    头顶忽然响起叫喊声——“快躲开!!”

    橘猫和王世新抬头看去,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女孩子开着窗户,上半身探在窗外,喊完之后纵身跳了出来。

    “不要!”王世新大惊。

    橘猫尾尖一摆“风缠”,一袭劲风卷起,缠着那女孩子落在一边,落地之后王世新看清了那女孩的样貌——长的很白净,留着齐耳短发,身材纤瘦,穿着宽松的浅粉色睡衣。

    “哎?”女孩子落地后惊奇摸摸自己的身体,又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四肢,确认自己没有受伤。

    “你疯了?”王世新怒道。

    “你才疯了!”女孩瞪着他,转脸看到了橘猫,惊喜出声:“大胖橘,你也在这里呀?又饿肚子了吗?”

    说着就过来抱他,橘猫赶紧快走几步躲开了女孩的双手,女孩不满道:“你个没良心的,我还喂过你呢。”

    橘猫喵喵叫了两声,只好老实地蹲坐在那里,女孩笑嘻嘻地再次将魔手伸过来,揉搓着不再躲闪的橘猫,“你好像又胖了呢!是不是有谁在喂你好吃的呀?怪不得不来找我了。”

    橘猫无奈承受着女孩的上下其手,将自己身上摸了个遍,这才又叫了两声,提醒她差不多得了。

    女孩终于满意了松了手,看向扛着徐观的王世新:“哎?你扛着什么东西?”

    王世新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眼睛望向橘猫,见橘猫点头,才告诉女孩,说这是一个人。

    “你扛着个人做什么?”女孩好奇的眨着大眼睛,似乎是知道王世新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转过头又问橘猫:“大胖橘,他扛着个人做什么呢?”

    橘猫给王世新使了个眼神,王世新会意,把徐观放在地上,女孩开心地蹲下去观察。它把徐观带到这里来,就是来找这个女孩儿的,只是,她从窗户掉出来,这个出场方式有点出乎橘猫意料。

    王世新偷偷凑到橘猫耳边,说道:“她没发现您跟普通的猫不一样?”

    “你看不出来她脑子跟普通人不一样?”橘猫翻个白眼,望着还在好奇研究徐观的女孩,小声对王世新说道:“她认识一个夜魃,等下你让他给那个夜魃打电话叫来。”

    “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认识夜魃?不会怕吗?”王世新奇道。

    “她知道什么是怕吗?”橘猫感觉王世新的智商实在堪忧。

    一人一猫正望着女孩的侧影窃窃私语,王世新忽然看见女孩正要伸手去揭徐观脸上的黄符,王世新三步并作一步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道:“这个不可以动!”

    “就看一下,就一下。”女孩商量的语气,趁王世新不注意,另一只手飞快揭下了道符,露出徐观干瘪枯瘦的脸。

    “干尸?”女孩奇怪道。

    “快把符贴回去!”王世新怕她把符撕坏,不敢去抢。

    徐观忽然张开眼睛,露出血红的眼球。“危险!”王世新推开女孩儿,一脚踩在徐观胸口,防止他突然跳起来。

    “他生病了啊!”女孩叫道。

    “是的,他生病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夜魃朋友,请他来给这个病人治一下吧。”王世新道,从小艾手里拿回道符,贴回徐观脸上。

    “夜魃朋友?”女孩皱起眉头,很认真的思考着:“你是说博君吗?他有一次也生病了,跟这个人的情况差不多。”

    “那快把博君叫来给他治病吧。”

    “这病我就会治呀。不用麻烦博君。”女孩笑嘻嘻。

    “怎么治?”王世新好奇。

    “用我的血啊,对了,你带着刀吗?”女孩子很严肃的说道:“上次博君喝了一杯我的血就好了,不过看这个人的样子,病得比较严重,可能得喝两杯血才能好。”

    “你还是叫博君来比较好。”王世新好心道。

    橘猫也在旁边喵喵两声,蹭了蹭女孩的袖子。

    “好吧好吧。”女孩只好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出一通电话:“喂!博君吗?嗯,是我小艾。我碰到一个跟你一样的病人诶,嗯,对的对的,情况很严重,需要马上救治,嗯,快来,我等你,”

    挂断电话之后小艾白了王世新一眼:“这样可以了吧。”

    王世新挨个白眼,感觉很无辜,他望着橘猫,道:“前辈,我可以走了吗?”

    橘猫用眼睛指了指徐观,又仰头看了两眼,最后目光对上王世新的双眼,似乎在问:明白我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王世新摸摸后脑勺。

    橘猫叹口气,只好开口道:“把徐观背上楼再走。”

    “哦哦,原来是这样。”王世新终于领悟。

    小艾却猛地尖叫起来,语气充满了兴奋:“呀!大胖橘你会说话呀,好厉害!”

    橘猫无奈地摇摇头,心想隐藏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小艾兴奋地过来揉搓橘猫的脑袋,又把它的嘴巴拽开,仔细研究着。

    橘猫出奇的没有反抗,只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知道以后麻烦了。

    橘猫抬起爪子,推开小艾的手:“有时间再玩,现在救人要紧。”

    “对对对,救人要紧。”小艾连连点头。

    “你带他背病人上楼等博君来。快些。”橘猫对小艾说。

    “那你呢?”

    橘猫抬头看了看,说:“我还是习惯从窗户进屋。”

    “好,那我上楼等你。”小艾很兴奋地从楼道带着王世新上去了。

    橘猫等小艾进了楼道,便顺着墙壁爬了上去。

    一年前,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小艾看见它惊喜得不得了,赶忙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火腿招待它。因为有好吃的,他后来就经常来找小艾,每次来的时候,它总能在窗台边看到为它准备的食物,除了牛奶和火腿,也有面包,鸡腿午餐肉之类的,有时候小艾还会把自己爱吃的零食留一包给它。这次它在窗台上看见了一小盒炸鸡块。

    橘猫跳进窗子,见小艾和王世新还没有上来,就停在窗边,低头静静地吃着炸鸡块。

    在与小艾认识的这段时间里,橘猫发现她跟一头夜魃认识,不过博君没有伤害过小艾,他就没有管太多。博君也知道橘猫是个妖怪,但是没有表露出要亲近一些的态度,橘猫也就没有主动去与他攀谈过。所以他两个并不熟识。

    味道还不错。橘猫这样想着,一小盒鸡块吃完之后,小艾打开门走进来。

    小艾住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她带着王世新穿过客厅,来到卧室。王世新放下徐观之后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博君来到,从窗户外跳了进来他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黑色的皮衣将精瘦的身体紧紧裹住,脖子上的肌肉线条从皮衣里延伸出来,整个人像钢筋一样坚实有力。

    小艾扶着额头:“你们为什么都喜欢从窗子进来?”

    “习惯了。”橘猫卧在床边。

    “这样比较快。”博君关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徐观,发现徐观还有气的时候,松了口气,对橘猫说了声谢谢。

    “客气了。”橘猫并不在意的摆摆爪子,又简单说了一下徐观的情况。

    “橘猫先生救了我同类,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博君再次道谢。

    小艾好奇的叫起来:“哎?大胖橘会说话你不觉得很厉害吗?怎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因为我们也互相认识呀。”博君略带宠溺地摸摸小艾的脑袋,说道:“这次也谢谢你了。”

    “嘻嘻,朋友之间还客气什么。”小艾听博君这么说,很是开心。

    “不早了,你赶快休息吧。我得带他回去了。”博君扛起了徐观。

    “有时间来找我玩呀!”小艾喊着。

    “肯定会来的。”博君对她笑笑,又对橘猫挥挥手,从窗户走了。

    与住在旧城区的小艾不同,博君住在一个城中村的廉租房里。他扛着徐观,在房顶屋檐间飞快奔跑着,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回到了住处。

    他把徐观放在地上,徐观被草绳绑得结结实实,脸上和身体被乱七八糟地贴着道符,随手把符揭下。

    一般情况,道家的符篆对异类都有一定的压制作用,不过对于道行高功力深的异类,道法浅薄的符是无法造成伤害的。

    博君揭普通符都是轻松揭下,揭贴在徐观正脸上那道符遇了点问题。手指碰到符纸的瞬间,一股神秘的力量窜进体内,无力感迅速袭遍全身,身体一软坐在地上。博君一惊,撕下符赶忙扔在一边,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和一些。

    画这符的道人道行真是高深。博君心有余悸,若是自己被这符封上了,绝对挣脱不开。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符已经失去了金芒,十成符力已去七八。

    博君从角落的冷藏箱里取出两袋血液,打开小口对准徐观的嘴巴挤出血来,血有一半顺着嗓子眼流进去,另一半从嘴角漏出来。

    一袋血很快灌完,博君又把第二袋血灌下去,过了一会儿,徐观的脸色终于有所好转,呼吸也不那么虚弱了。博君再取出两袋血液,全灌给徐观。

    又过了大半小时,徐观的面色才开始恢复正常,眼睛缓缓张开,望着屋顶。

    “你还好吗?”博君凑在他脸前。

    徐观喉结动了一下,把残余的血液咽下去,应了一声。他现在感觉自己比刚刚苏醒的时候还要虚弱,双臂无力地摆动两下,博君看出他的意思,便把他扶坐起来,背靠在旁边的沙发上。

    徐观道了一声多谢,随后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难掩失望之色:“为了救予,竟伤了一条人命?”

    “没有。”博君拿起一只喝完的空血袋:“血从人体里抽出来一小部分,装进这个袋子里储存着。”

    之前经过橘猫的简短解说,他知道徐观是四百年前的人,便耐心地给他解释起来:“现在时代变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杀人吸血了。夜魃族跟客栈沟通之后,又联合人类的管理者,共同创立了专门采血的机构。用现在的话来称呼叫做献血站,人类将自己的血献出一部分,装进血袋保存,再转手给夜魃。夜魃们每个月都会领到一定量的血液维生。”

    “普通人类知晓了夜魃的存在,害怕还来不及,又怎会甘心将自己的血献给夜魃?”

    “对于普通的人类大众,当然要隐瞒夜魃的存在。对他们宣称的只是将血液暂时储存起来,待有人受伤失血过多需要靠补充同血液时,可取出血液来用。事实上,也确实有一部分给人类自己用了。”

    “原来如此。”徐观点点头。在这个秘密被大众获知之前,的确是人类与夜魃和平共处的好办法。

    “其实在有这个机构之前,我也从没有伤过人命。”博君说:“以前的生活不好,有些贫困人家饥寒交迫,我便用十碗饭来换他们一碗血。”

    徐观点点头,原来博君也同自己一样,都不愿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伤害他人性命。只是像他二人这样的太少了。

    徐观忽然想起来什么,抱拳道:“聊了半天,还未请教阁下名讳。”接着便作了自我介绍。

    博君也自报了名姓,又把自己接到小艾的电话,直到把他抗回住处这些事叙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多谢博君兄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

    “博君兄饮血却不伤人命,予很是敬佩。”徐观发自内心的说道,身为魁拔,对于撕裂人的动脉,温热的鲜血喷进口中,滋润干涸许久的喉咙的感觉再熟悉不过,给予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刺激和满足,这种事是会上瘾的。

    “先生过誉了。”博君叹口气,继续道:“在不是月圆之夜的时候,我经常忘了自己已经是夜魃,还以为仍是个人。”

    “博君兄也是被咬才变为夜魃?”

    “你也是?”博君有些惊讶。

    “陈年旧事了。”徐观苦笑一下,“偶然遇上几名夜魃作恶,跟他们打了一架,没留神被咬了一口,便成了这副模样。”

    “那咱们是一路人。”博君见徐观不太明白,解释说:“在夜魃内部,像咱们这样的,不太被那些夜魃本族,也就是先天夜魃看得起。咱们这种后天夜魃,经常被他们叫成杂种,因为是被感染才变成夜魃,血液不纯。”

    “竟有这种事?”徐观有些奇怪。

    “人家觉得自己是纯种,所以高贵。看不上咱们很正常。”博君说着忽然开心地笑起来,继续说道:“比较有意思的是,杂种跟杂种结合后,生下的后代也是夜魃,这种出身的夜魃也自视甚高,看不上杂种夜魃,甚至还看不上自己的父母,总觉得自己也是高贵的纯种夜魃。但是你知道在真正的纯种夜魃口中,管这种夜魃叫什么吗?”

    “叫什么?”

    “野.种。”

    “哈哈哈哈。”徐观大笑,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

    博君拍拍徐观的后背,转身从冷藏箱里取出一袋血液,递给他,徐观惊奇地摸着凉飕飕的血袋,博君笑笑,帮他撕开一个小口,徐观喝下清凉的血液,抹了抹嘴角,感慨地说道:“予已经与世界脱节了。”

    “慢慢来,会适应的。”博君鼓励他,说:“过几天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客栈办理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你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我们的一员。办理证明表示你认可了客栈的权威,并享受客栈的庇护,如果有人要伤害你,客栈会出手干预。”

    “那多谢博君兄了。”徐观再抱拳致谢,心道,时过境迁,当年客栈里的故人现在恐怕也已不在了。

第四章 旧人新醒(四)

    第二天太阳升的老高,略微清凉的阳光从窗子外射进来,卧在床头的橘猫眯着惺忪的睡眼,感觉有点凉,毕竟是深秋了,它站起来伸个懒腰,钻进了小艾的被窝里继续睡着。

    中午的时候小艾才醒了过来,惊喜地看着自己被窝里的大肥猫,抱住了一顿蹂躏,嘴里哈哈的笑着,橘猫被折腾醒了,不情愿地喵了两声。

    “大胖橘,我记得昨天晚上你会说话了诶。”小艾忽然想起来,抓着橘猫的两只前爪,让它站在自己面前。

    橘猫又喵了两声,假装听不懂,歪着脑袋朝小艾的胳膊上蹭着。

    “我做梦了?”小艾呆萌的皱着眉头,很认真地回忆着,忽然大叫起来:“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会说话了哎,还有个跟博君一样的病人,好厉害呀!我得跟博君说一下。”她放开橘猫,拿出手机,正准备拨号,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地通话记录呆住了,“昨天晚上,我给博君打过电话了?”

    橘猫悄悄地溜下床,小艾一声大喊:“大!胖!橘!你给我站住!”

    “喵~”橘猫无辜地蹲在地板上,抬起前爪凑在嘴边,伸舌头舔着。

    ……

    同一时间,李千山在燕坪市下了火车,打车来到一个小区,进了某栋楼,敲响了其中一户的门。

    “师父。”李千山对开门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

    中年男人头发中夹杂着少许银丝,身上穿着浅色的纺丝皱宽松衣衫,像是公园打太极的普通大叔,他给李千山开了门,脚步稳健地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李千山赶忙放下背包,坐在一旁为师父沏上茶。

    乔松食指轻轻地在茶几上敲了两下,问道:“这次又惹什么麻烦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如果无事绝不可能来看自己。

    “没事儿,就是好久不见师父了,想着来看看您。”李千山厚着脸皮说道,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罐茶叶来:“这不,我还给您带了一盒好茶。”

    “有事儿直说。”乔松不耐烦道。

    “徒弟孝敬师父天经地义的,师父您闻下,这茶多香。”李千山打开那盒茶。

    “没事儿把茶放下就走吧。”乔松按下了递过来的茶盒。

    李千山尴尬地松开茶盒,这才把昨天晚上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人家没要你小命就够客气了,你还想惹点什么?”乔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梁子已经结下了,难保那夜魃日后不会回来报复啊,还有那肥猫也不是好应付的。”李千山一脸愁容。

    乔松转着手里的茶杯,不做声。

    李千山又说:“我倒是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但就怕他们顺藤摸瓜,找上师父您呀。”

    乔松手中的茶杯一停,瞪着李千山。

    “他两个联手找上门来,单凭师父您恐怕不是对手啊。”

    乔松放下茶杯,说:“你以小人之心揣测,人家未必有心思追究你一介无名小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我可是差点就取了他的性命,他岂能善罢甘休?再说那大肥猫仗着有点道行,那是人犯我一尺,我回敬一丈的脾气。难保他们不会回来寻仇。”李千山见乔松神色犹豫不定,狠心说道:“先下手为强啊师父。”

    乔松听完这话盯着李千山看了半晌,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这混蛋徒弟真的被他们杀了,他们为了防备自己给徒弟报仇,未必不会动把自己一起解决的心思。尽管自己对李千山的死活并不在乎,但对方可不会这样认为。

    乔松神情狠厉,端起茶杯连带着杯底的茶叶一饮而尽,一掌将茶杯拍在茶桌上,碎成齑粉。

    李千山被吓得眼皮一跳,心里却松了口气,这老东西终于决定出手了。

    ……

    深秋时节,气候转凉,夜长昼短,才六点来钟天就暗了。

    西方落日隐去,带走了笼罩在这片都市的最后一缕金芒,街上的灯光渐次亮起,昏黄的路灯,五彩的霓虹,各式各样的led招牌,夜空中的繁星刚刚露头就被淹没了。

    橘猫蹲在窗台上,边欣赏着夜幕下的都市,边吃着小艾给它倒在盒子里的薯条,嘴边的毛上沾了一些白色碎渣。

    书桌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小艾伏案画着看似凌乱的线稿。

    “怎么不见你出去工作?”橘猫边嚼边问。

    “我现在就是在工作呀。”小艾放下画笔,伸个懒腰,揉着酸痛的胳膊:“我是个漫画家。”

    “画画也可以挣钱?”

    “那当然!”小艾朝它比了个v手势。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跳楼?”橘猫吃完了薯条,舔舔嘴唇:“漫画家都喜欢跳楼吗?”

    “当然不是。”小艾翻个白眼,“我只是想体验一下坠楼的感觉,我画到琉璃坠楼了,却想象不出坠楼的感觉,所以就跳一次试试咯。”

    “你住的才五楼,太低了,都来不及感受就到地了,你至少得从十楼跳下才稍微有点时间去深切感受。”橘猫嘲讽道,对小艾跳楼的理由感到不可思议。

    “哎!你好聪明啊。”小艾很认真地夸他,站起来就往外走:“我这就爬到十楼去跳。”

    “回来回来。”橘猫赶快跑过去抱住她的脚踝,心想这姑娘果真脑子有问题。好说歹说终于把她劝回来。

    ……

    夜风清凉,路上的行人都裹紧了外套,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并肩在树荫下的人行道上走着。

    博君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徐观换上一身浅色休闲装,原本杂乱的长发也剪去,换成了跟现代男人一样的短发。

    二人很快来到小艾的家里叩响了房门。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正在书桌前整理画稿的小艾叫喊道:“大胖橘,帮我去开下门好不好。”

    “我在忙呢。”橘猫嘴里又嚼起炸鸡块,口齿不清。

    “开完门再忙嘛。”小艾皱着眉头,自己好像弄丢了一张画稿。

    “好吧好吧。”橘猫咽下鸡肉,站起来伸了伸后腿,跳下窗户,进了客厅,走到门前人立起来,两只前爪抱住门上转把一扭,门被打开,博君和徐观走了进来。

    二人穿过客厅,来到这屋,看见在书桌前乱翻的小艾,徐观走过去,抱拳弯腰,诚恳道:“昨夜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救命之恩必铭记于心。姑娘如有吩咐,徐观万死不辞。”

    “不客气不客气。”小艾随口应付,继续埋头找自己的画稿。“哎,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了”

    徐观又朝橘猫行了个礼,“谢谢先生援手之恩。”

    “客气了。”橘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恢复好了?”

    “多谢先生挂念。现在勉强可以走些路,只是真气损耗得厉害,一时间还恢复不了。”徐观回道。

    “不着急,慢慢会恢复过来的。”

    徐观应是,橘猫又回到窗台,继续吃它的鸡肉块。

    博君带着徐观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博君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漫画书看起来,徐观挺直了后背,规矩的坐在那里。

    小艾找了半天,挠着后脑勺在屋里来回转圈,猛地看到橘猫面前装炸鸡块的小盒子。

    “你这纸盒,什么纸叠的?”小艾指着它问。

    “我也不知道,花花绿绿的。”橘猫爪子扒拉着脸前的纸盒。

    “谁让你用它吃东西的?!”小艾叫了起来,抄起笔筒朝橘猫扔过去。

    “这是你自己叠的呀!”橘猫肥胖的身躯灵活跳下,躲开飞来的笔筒,小艾忙跑过来,抢救般地拆开被油浸透的画稿,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我的稿子呀,我的稿子呀。”

    橘猫抖抖身子,跳上沙发的扶手卧下,松软的皮毛像液体一样流下来,盖住了整个扶手。它望着徐观博君二人,说“咱们还没好好认识一下。”接着三个各自又介绍一遍。

    “徐先生。”橘猫问出了自己心中存了一夜的疑问:“大明万历年间,那一任守夜人失踪了,你可曾听说过?”

    徐观听完这话,忽的沉默了,一旁的博君也放下漫画书认真听着,小艾则可怜兮兮地捧着被油弄花的画稿回书桌上重新画去了。

    “予便是那位失踪的守夜人。”徐观惭愧道。

    “果然,怪不得你这么强。”橘猫又说:“听说以前的守夜人有一块玉佩代代相传。”

    “的确如此。”徐观表示赞同。“但予此刻身上并没有携带。”

    “为什么?”

    “予当初身受重伤,将不久于人世,便把玉佩托付给乘风真人,让他另寻一名守夜人。”徐观顿了下,补充道:“乘风真人是那时玉清一脉的一位得道高人。”

    “我听说过他,他好像在当年的正邪大战中陨落了。”橘猫说道。

    “什么?”徐观猛然抬高声音,紧张道:“何年何月陨落的?”

    “记不清了,大概是大战最开始的那几年。据说是碰上了几个巫妖高手,以寡敌众,力战而死。”橘猫回忆着那位的话。

    “那玉佩可有消息?”徐观又问。

    “没有消息,从来没人知道乘风真人从你手里接过玉佩。”

    徐观心里想着,恐怕在自己将玉佩交给乘风真人之后,乘风真人又遇到了重伤自己的那几名巫妖,那么在遭遇不测之前,他是否将玉佩交给另外的人便不得而知了。

    徐观叹了口气,“予连累的乘风真人。”

    “别这么说。”橘猫宽慰道:“当年的那场大战惊天动地,其波及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史上罕见,即使躲过一次,还有下一次,乱世之中,谁能独善其身?”

    徐观再发一叹。

    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一名疯汉闯入太子宫,乱棍打伤太子朱常洛,一时间群臣激愤,区区疯汉如何能深入防卫森严的宫苑,行刺太子?于是纷纷上书要求一查到底,但皇帝却不知为何不愿将事态闹大,只是将那名疯汉处死,便不再深究,名震天下的梃击案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了结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记录,实际上正是夜幕下的某些势力一手促成了这件大案,大案发生之后,纵然皇帝已经不敢再追查,但是依旧在夜幕世界里翻起了滔天大浪——那场大战的由头正是此案。

第五章 旧人新醒(五)

    “还好,如今咱们华夏已经不再有乱世一说了。”博君放下漫画书,自豪道。

    “对呀,现在可是赶上了好时代!”橘猫很是认同。

    “如何个好法?”

    “凤鸟至,河出图,河山大好,国泰民安。”橘猫慵懒的趴在沙发扶手上,眼睛望着窗外繁华都市中的万盏灯火。

    “甚好,甚好。”徐观开怀道。

    橘猫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把守夜人的使命继续下去。”徐观认真的思考着,“应当先将遗失的玉佩找回来。”

    “去哪找?”

    徐观摇头。正望着窗外的橘猫犹豫一下,还是将目光收回来,说道:“我老大也许知道一点儿什么。”

    “真的?”徐观惊喜。

    博君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橘猫:这肥猫的道行已经相当了得,竟然还有老大。

    “我老大是活了七百多年的黑猫,名副其实的超级大妖怪!四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橘猫很骄傲地说道。

    “他得胖成什么样?”小艾忽然凑过来,盯着橘猫肥硕的身躯,嘴巴张得老大。

    “我老大很瘦!”橘猫翻个白眼。

    “不是活得越久个头越大吗?”小艾天真地问。

    “怎么可能?”

    夜幕世界隐藏于普通社会之中已逾几千年之久,将瞒天过海这个词发挥得淋漓尽致——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最黑暗的世界,恰恰就被包含在光明世界之中。

    夜幕世界中修炼者众多,除开人类修士之外,其他异类也有不少修炼证道,它们或精或怪,或妖或灵,寿命较之普通人也是长久太多。

    其中不乏有个别老怪物的存在,有使用秘法延寿的大修士,修行六百年的野狐,修行七百年的黑猫,修炼长生蛊的巫妖,还有集天地精华而成的树妖等等。历朝历代的阴暗角落里,都有它们幽然耸动的身影,见证了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兴衰起落。

    黑猫就是为数不多的超级大妖怪之一。

    “那位黑猫前辈现在何地?我立刻就去找他。”徐观喜道。

    “我老大在热河,依照你的速度,至少走三天。”

    “那么远的路程,不急在一时,你先等身体恢复再说吧。”博君劝道。

    “坐火车不是很快吗?”小艾问。

    “我们都没有身份证。”博君说。

    “你也没有?”橘猫奇道。

    “以前有,不过不能用了。”

    “为什么?”

    “身份证上录入的我实际年龄六十多岁了,但我却是这幅年轻模样,会吓死人的。”博君自嘲道。

    “为什么你不会老呢?”小艾好奇。

    “夜魃的寿命很长,一般能活二百多年,所以衰老来的也很慢。”博君解释。

    “好厉害呀。能把我也变成夜魃吗?”

    “不能!”博君说的干脆。

    ——

    徐观沉睡了四百多年,身体机能衰退得厉害,真气也几乎散尽,连日来他催动着体内仅剩的几缕真气运转周天,以真气温养周身经脉,半月之后,身体终于恢复到正常水平,真气也凝聚了两三成。

    这天夜里,徐观坐在窗边,望着远处夜中的城市,神情向往。

    博君发现徐观这幅模样,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恍然大悟,说道:“你醒来也有半月了,还没有好好看过如今的世界。今日咱们出去转转可好?”

    “好,好。”徐观赶忙回头,他早就想看看这个新时代,只是他觉得寄居在博君这里已经是打扰了,哪里还好意思主动提这要求,所以一听博君要带他出门,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二人来到外面,在人行道上散着步,暖黄色的灯光从路灯上射出,透过树叶间的杂乱缝隙落在二人的身上。

    主干道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快速驶过,偶尔也有几个骑士结着队,骑着摩托轰轰的在路侧疾驰,两旁的大楼灯火通明,大楼底商的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穿着时尚的路人们在这样的街道上来来往往。

    徐观只感觉目不暇接,两只眼睛不停地四下张望,不知道到底该看哪里才好。

    “灯火如昼,真是好景。比起当年的上元夜亦犹胜几分。”徐观发自内心地感叹。

    “古时候的上元夜一年一次,这里每夜都是如此。”博君热情的为他介绍着这个时代,他指着驶过的汽车,道:“这汽车是现代的代步工具,可日行千里。”

    “此物非富贵人家不能有吧?”徐观认为古代的千里马千金难求,所以汽车一定也很珍贵。

    “哪里。没那么金贵,平民百姓们也用得起。”博君摇头,“这不算什么,有长达数百米的车子,比汽车还要快上两三倍。”

    徐观听完,震惊的表情还没下去,博君又道:“还有飞机,可载百人在天上飞行,千里的路程,一个时辰就到了。”

    “此物莫非是神鸟大鹏?”徐观立刻想起来庄子讲的故事。

    博君看着徐观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个时代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你慢慢了解吧。”

    徐观越转越起劲儿,两个人不知不觉地转到了深夜,路上车辆行人都少了,灯光也熄灭了近半,剩下远处一栋灯塔模样的大楼还亮着吸人眼球。

    博君指着那栋大楼,说道:“徐先生,看见那栋大楼了吗?咱两个比一下谁先到那里。”

    徐观望着大概千米距离的大楼,也是跃跃欲试,说了声好,话音刚落,博君便当先冲了出去,徐观哈哈一笑,“让你先行一步。”话毕也拔足跟了上去。

    二人速度都是不慢,经过之处掠过一阵快风,带起地上落叶,他们玩的正尽兴,却没有发现马路上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李千山驾驶着汽车,副驾驶正是他的师父乔松,后面两个座位各坐着一名中年男人。左边男人尖嘴猴腮,身体单薄,膝盖上放着一只木剑,右边男人中等身材,留着平头,手里拿着一串珠子捻着。

    “终于碰见这头夜魃了,不枉咱们转悠了这好几个晚上。”李千山盯着徐观的身影。

    “这两头夜魃的身法不弱”乔松在手心画下了伏妖咒,“等下动起手来要谨慎些。”

    “放心,早准备了克制夜魃的法器。”尖嘴猴腮的男人抚摸着木剑,剑身上用朱砂画满了晦涩的密咒。

    “不愧是林沐先生。”李千山拍着马屁。

    “哪个是才是目标?”手拿念珠的平头男人,名为吴勉。

    “两个都杀了。”乔松之狠,比李千山犹有过之。

    博君正在前面飞奔,徐观赶上来朝他一笑,语气不急不缓地说:“博君兄,还能再快些吗?”说完速度陡然一快,超过了博君,远远地把他甩开。

    博君心中苦笑,这人真的只恢复了两三成功力吗?

    一座三米高天桥横在徐观前面,他脚下不停,似是随意一跳,便跳上天桥,又是一个纵跃翻身,从桥上再翻了下来,丝毫不带停歇地继续跑去。

    博君在后面看见他这般过桥的方法,不服输的劲头上来,待到他来到天桥近前的时候,脚下运力,膝盖一屈一弹,也跳上桥,又从桥那边跳下,膝盖又是一弯,卸下部分劲力才站稳身体。

    乔松看着博君刚刚落地,立刻道:“撞过去!”

    李千山听完立刻将油门踩到底,车子猛然冲上了人行道,直直地撞向博君。

    “不好!”博君耳朵一动,听到身后动静,来不及回头,赶忙朝一旁跑开。

    车身擦着博君的衣角过去,一个急刹在路面上磨出一道黑色痕迹,擦热的轮胎发出刺鼻的气味。

    “你们是谁?”博君警惕地看着他们。

    尖嘴猴腮的林沐嗖一声从车窗里窜出来,手中木剑朝博君项上削过去。“问阎王爷去吧!”

    乔松等人下车也围了上来,博君以一挡四,自是不敌,幸好身法不弱,在四个人中间闪避游走,虽然也挨了几下,但好在都避开了要害。

    徐观察觉到身后异动,回头就看见博君被四个陌生人围攻,立刻就往这边赶来。

    “快解决了他!”乔松一见徐观回来,手下的攻势更猛了几分,掌心的伏妖咒闪耀起白芒。

    林沐的长剑极速挥斩,博君身形一侧,肩膀擦着剑刃而过,小腿肚却被乔松一脚踢中,单膝跪在地上,眼看着乔松的伏妖咒,从头顶落了下来。徐观及时赶到,双掌横推,逼得乔松不得不放弃攻击博君,回身去挡徐观的双掌,两者硬碰之下,乔松被徐观推了出去。

    徐观推开乔松,自己身体也是一震,乔松被击退的同时,另外三人已经对徐观出手出手,李千山捻着伏妖诀,指向徐观心窝,尖嘴的林沐挥起木剑,剑身上咒文闪着红芒朝徐观脖子横扫过来,吴勉手腕上戴着串珠朝博君胸口砸去。

    徐观拉着博君俯身就地一滚,躲开了诸多攻击,

    但!被击退的乔松已经回来了!他强压下胸中的浪涌,五指成爪朝徐观头顶扣下!爪心仍旧是闪着白芒的伏妖咒!

    “快躲开!”博君推开徐观,自己的肩膀被扣下的爪子抓住,膝盖一曲,半跪在地上,而被抓住的肩膀冒起白烟,从乔松的指缝里飘出来。

    徐观抬腿踢中乔松心口将他踢开,拉上博君就要跑,却不防自己的腰间被吴勉拳头砸中,身体向前踉跄扑去。

    李千山伸手扯住了徐观右臂,发力硬扭。

    林沐的木剑刺向仍半跪在地的博君,博君只来得及侧了半个身体,小半个下肋被木剑刺穿,终于痛叫出声。

    徐观若是被另外三人擒住右臂,恐难挣脱,但李千山终究是功力尚浅,徐观内劲迸发,右臂一抖,将李千山震了出去,紧随着单手掐诀,朝后一挥“乾字诀—震断!”

    一道无形的波纹横空出现,林沐握剑的双手感觉被剧烈的震动麻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木剑,吴勉砸来的拳头撞上了无形波纹,攻势一滞,顿时手臂酸麻,退了回去,两个男人感觉自己的双手酸麻无力,攥拳都攥不紧了。二人对视一眼,均是骇然。

    徐观仓促间使出这一招,气力仿佛被抽出大半,喘了两口粗气,他心里清楚,以目前不足三成的真气,使出乾坤诀还是太过勉强。他拔出博君肋下的木剑,把他拉起来,朝附近的一个小巷子跑去,进了小巷子之后,地势变复杂,凭借着夜魃独有的身法,辗转挪腾,翻爬跳跃就容易脱身了。

    “别让他俩跑了呀!”李千山从地上爬起来。

    “追!”乔松当先追了上去。林沐和吴勉紧紧地跟在后面。

    林沐拎着木剑的手仍旧颤抖不止,吴勉双手不停地甩动拍打,消退酸麻,二人心里泛起异样,当初或许不该贪图乔松许诺给自己的报酬,来惹这个怪物。

    “这怪物到底什么来历?”奔跑之中,吴勉的声音被风带走大半。

    “睡了几百年又醒过来的夜魃而已,就是力气大了些。”李千山在一侧喊道。

    “空有蛮力的畜生罢了,能有什么来历。”乔松终于平复好胸中气息:“方才倒是有些轻看他了,不过放心,咱们三个联手,还怕拿不下他?”

    “我觉得这头夜魃有古怪,小心些好。”吴勉又甩了两下手,感觉不那么酸麻了。

    “这畜生有些门道,绝非泛泛之辈。”林沐的手再次握紧木剑。

    “你们三位只是一时轻敌让这怪物钻个空,别想太多。”李千山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徐观二人,心里一阵后怕,幸亏当时自己跑得快。这怪物能在师父他们的合力下逃走,绝对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必须趁今天杀死他!被他逃走,后患无穷。

    “别说这么多了,反正今日已经与他为敌,留他到日后绝对是个麻烦。”乔松双眼盯着徐观的背影。

    “这话不错!”林沐与吴勉纷纷赞同,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博君肋下伤口流出血来,在身后留下一串血迹,越跑越无力,渐渐地跟不上徐观的脚步。

    博君回头一眼瞥见越来越近的四人,说:“徐先生,你先去吧,我留下来拦他们片刻。”

    “不可!”徐观果断否决,看到博君实在是跟不上自己,干脆把他背起来,背上多了一个人,速度大大放缓,但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他可以看见那条小巷子距离自己不过二三百米,这么点距离,眨眼就到。

    李千山四人也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小巷子,更加着急,乔松回头对林沐喊道:“林先生,借木剑一用。”

    林沐直接把木剑递过去,乔松隔空对着剑身画了几笔,给木剑加了一道密咒,双指向前一拨,“去!”

    木剑像是被强弓射出的箭矢,剑柄震颤着飞了过去,徐观耳根一动,听到身后的风声,喊了一声小心,身体朝左边一闪,木剑擦身而过,这一闪,速度至少慢了五步,后方四人迅速贴近。

    徐观后背一耸,把博君扛了起来,双臂抓住他往前一扔“走!”转身运足力气挥掌劈出,这一掌带着破空声朝李千山四人迅猛劈下!四人分别往两侧躲开,这掌强大的劲道撞在地面上,四散出去。

    李千山被激荡开的劲道撞上,脚下不稳,摔在一边。

    乔松与吴勉挡住四散的余劲,缠上徐观,三人拳拳到肉,吡吡剥剥地打了起来,林沐绕过交手的三人,捡起刚刚飞落的木剑,顺便去追被徐观扔出去的博君。

    方才被徐观扔出的博君即将落地的时候调整身体,触地滚了四五圈,刚刚站稳正要往巷子里逃窜,忽觉背后发冷,想也不想回手一拳,击中了朝自己后背劈来的木剑剑身,拳头生疼,看清来人,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闪着红色咒文的木剑,阴狠地盯着自己。

    徐观与乔松吴勉交手之际,眼角余光瞥见李千山,心道又是这个人。

    他高声道:“上次便是你掘予坟墓,今日又来加害。予何时惹到过你?”

    “你没惹我。但是我惹了你,杀了你一了百了,省得日后你再找我寻仇。”

    “那日之事予已不想追究。你们走吧,日后予定然不会报复你等。”徐观说的是心里话。

    乔松却不这样认为,他掐破指肚,给自己掌心的伏妖咒加了一滴精血,掌心的白芒夹杂了几根红丝,“别开玩笑了。我徒弟险些害了你性命,不把你赶尽杀绝,我等怎么能安心?”

    “这是什么道理?”徐观自然无法生出这么阴暗的想法,“杀予一次不成,便要杀第二次?”

    李千山在一旁叫嚷道:“师父别跟他废话了,快杀了他呀!”以他的功力帮不上忙,根本掺和不进三人的战斗。

    吴勉发动手腕上的念珠,套住了徐观小臂,迅速收紧,徐观立刻绷紧小臂肌肉,另一只手扯下念珠,这时肩胛被吴勉的双拳击中,身体一晃,乔松伏妖咒又打过来,徐观勉强移开半步,同时伸掌推偏了乔松的手掌。

    徐观警告道:“再不停手,予便不留力了!”

    “有本事你就别留!”乔松再次攻过来

    博君空着手跟林沐打了起来,若论身法,博君平时也能胜他,但此时受了伤,再者林沐手里的那只木剑实在是难对付,完全克制住自己,才不过二十来招自己就已经伤痕累累了,

    眼看着木剑又刺了过来,博君心头一横,死死的抓住了剑身,手掌皮肉被烧焦冒着黑烟也不松手,拼着废掉一只手,扬起另一只手朝林沐面门抓过去,林沐立刻弃剑,后退一步,腾出双手架住了博君伸来的手腕,两只手一转,博君整个小臂骨骼的关节错开,痛叫出声!

    徐观听到博君的惨叫,想要冲过去救他,乔松立刻挡在他面前。

    “你们怎能如此心狠手辣!”徐观望着被打倒在地,踩上胸膛的博君,悲愤道:“即使要杀,也不过是予一人,与他人何干?对无辜之人也下如此毒手,也太过分了些!”

    “无辜之人?”乔松冷笑,“你不是人,他也不是人。异类而已。”

    “斩草除根,灭口是很有必要的。再说异类于我们而言畜生罢了,多杀一个又有何不可。”吴勉毫不客气。

    “你们!”徐观气急,一时竟不知骂什么是好:“无耻!亏你们还是修道之人!心肠竟歹毒如斯,与妖魔何异?!”

    这已经是徐观能骂出的最狠的话了,但这几个人听在耳里,纷纷耻笑出声,李千山嘲笑他:“无论心肠歹毒与否,我们人,终究是人,你们这些怪物,也配跟人相提并论?低级的畜生而已,忒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林沐拖着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的博君朝这边走过来,在地上留下大片血迹,故意出言相激:“你看这畜生被我拖在地上,跟猪狗有什么区别?”

    “你们够了!”徐观满脸涨红,眼睛充血,双拳紧握。

    乔松等人自觉胜利在握,四个人把徐观围在中间作困兽而观,博君被扔在一边半死不活。

    徐观盯着浑身鲜血的博君,眼睛一动不动,体内的热血翻腾汹涌,丹田真气疯狂运转,他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字“乾坤诀,解!”

    林沐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弹,举起木剑便刺了过来,徐观抬手一挡,两根手指死死的钳住了剑尖,手指被剑身烧焦也不为所动,林沐双手紧握住剑柄抽了好几次都无法抽出,乔松挥掌拍来,喝道:“畜生受死!”徐观手腕一翻,两根手指折断剑尖,林沐正朝后拽剑,只觉猛地一松,摇晃后退摔在地上。

    徐观扔掉剑尖,举掌迎向乔松的伏妖咒,两掌相撞,掌心处冒起白烟,发出滋滋之声,徐观五指一蜷,牢牢地握住了乔松的手掌!

    “血债血偿!”徐观咬牙切齿,手腕用力一压,乔松的手腕被脆生生折断,乔松痛喊出声,抬腿就踢,徐观脚下更快,脚尖精确有力地点中了他的膝盖关节,手往旁边一拽,乔松被摔在地上抱着膝盖打滚。

    背后的吴勉手腕上念珠闪着金光,手上迅速结印,朝徐观后背横推,劲力迸发,隔空袭来,徐观朝后随手一勾“坤字诀—移山!”脚下地面陡然升起一面土墙,挡住了吴勉的攻势,徐观回身击出一拳,穿透土墙,重伤吴勉。

    李千山一看徐观如此生猛,吓得喊着救命扭头就逃,徐观右手伸出“乾字诀—风吸!”李千山后背被无形的力量拽着,朝徐观飞了过来,不过抬手一拳,便把李千山打的倒地吐血。

    “畜生!跟你拼了!!”林沐再次举起断剑朝徐观头顶劈下来!

    “我们不是畜生!”徐观大吼,奋力挥出一拳!

    ——剑身寸折寸断,林沐摔了出去,不知死活。

    徐观双手鲜血,走到博君跟前把他拉起来,背在背上,步履蹒跚地朝小巷子走去……

    次日有人经过那巷子,看到了墙壁上笔迹龙飞凤舞的四句话:

    四百多载一梦间,

    旧人新醒落平川。

    也有年少风流时,

    鲜衣怒马过长安。

第六章 九州铁卫(一)

    医院,七楼,719病房,李千山四人依次躺在病床上,四人伤的都不轻,但也都不致命——李千山肩胛骨被从后面打断,强大的冲击力震伤了肺脏;乔松右手手腕骨头折断,左腿膝盖骨裂;林沐双臂脱臼,臂骨断成几截;吴勉肋骨被打断三根。四个人都打着石膏,缠上纱布,裹得像粽子似的。

    两个身穿中山装的男人走进病房,李千山一见他两个登时哭了出来,嘴里喊着“夜魃伤人,残害无辜。”

    “闭嘴!”其中一名男人喝道,“这等事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的?”

    李千山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抹着满脸的泪和鼻涕,一边叫着冤。

    乔松请两人坐下,客套了几句,便开始说起前天晚上的事儿。

    两个男人听完,又简单的询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李千山等人自然是把屎盆子全扣到了徐观的头上,把他说的要多坏有多坏。待这二人走后,李千山不太放心地问乔松:“师父,就凭他两个能干掉那怪物吗?”

    “差不多吧。”乔松躺在病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他们可是客栈的人。”

    “我担心的是他们对咱们的话信了几分?”林沐枕边包裹里放着折断的木剑碎块。

    “说他夜魃吸血是真的,实力高深也是真的,没有接受客栈安排办理证明也是真的,客栈凭什么不信咱们愿意相信他?”乔松狡猾道:“客栈最不喜欢的事儿,就是某些家伙仗着有点本事就不把客栈放在眼里。”

    “还有,他出手伤人也是真的。”李千山奸笑着。

    林沐和吴勉听完身上一痛,似乎伤势又重了几分,若不是自己被诱来惹这个麻烦,也不会受这份罪,念及此处,心里将这对师徒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客栈这个组织由来已久,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对这个组织有着不同的称呼,天外天,仙域,圣城等。

    传说客栈存在的意义是守护灵山的入口,神话中提到在上古时期,灵山是连通天地的媒介,有大修为者登上灵山可以进入上界,成为神祗,但这个说法太过荒唐,没什么人相信。

    既然那些虚渺的传说捉摸不着,那么客栈在现实中所做的能够切身体会到的事,就是维持社会的安稳。比如当年的梃击案,其中就有客栈铁卫的参与;再有就是此刻有修士被异类莫名攻击,客栈也将出手调查。

    这样一说,客栈管的事儿好像跟守夜人差不多,也确实是差不多。但他们并不是一伙儿,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守夜人的乾坤诀属道术,而客栈中人所用的是巫术。应当说是同责不同职。

    自明代守夜人断了传承之后,后来的代理守夜人对管辖范围内的监管力一落千丈,那些监管未到之处,客栈便欣然代劳。

    嬴苍和姜柯从医院出来之后,打车来到李千山等人与徐观冲突的地方。

    打斗留下的血迹只剩少许隐约可见,被徐观的移山拔起的那道土墙已经不见,在地上留下凹凸不平。

    嬴苍来回巡视了几圈,再结合医院病床上躺着的四人的伤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头夜魃功力不在你我之下。”

    “他所用的驱动功力的法门,很少见。”姜柯发出自己的看法。从兜里掏出烟,点燃了一只,嬴苍眉头微皱,往旁边走了两步,闪开了风吹来的烟雾。

    在夜幕世界里,每个人或妖,或是其他的什么,体内都修炼出超凡的力量,对应的,自然就生出各类法门来运用驱动体内的力量。大千世界中,法门各异,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洗涤后,留下了符,蛊,咒,式,印,诀六大类法门。

    万变不离其宗,百家功法,无论粗鄙还是精妙,都是从这六者中推演而来。

    二人又来到那个小巷子里,看到墙上的那四句话,同时一怔,呆在那里,倒不是被文采折服,当日徐观随手写就的这四句话文采并不出众,真正镇住这二人是写在墙上的字的本身。

    姜柯把吸剩下的半根烟一口气又吸了大半,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缓缓吐出一大团烟雾,一口黄牙藏在雾中若隐若现。

    嬴苍走到墙壁跟前,伸出手抚摸着入墙半寸的字迹,露出手腕上的青蛇刺青。

    “这…何等功力?”嬴苍的食指沿着行云流水的字迹游走着。

    这样的砖墙对于他们这种修士来说,击穿完全不是问题,但是单纯的以指力在上面写字就有些费劲了,嬴苍自信写一两个不成问题,但是这四句话共二十个大字,从头至尾一气呵成,观其字迹毫无停顿断续之感,力道拿捏的极为精准,这就有些难度了。

    “是个硬茬,功力远超你我。”姜柯修改了自己的判断,又叼上一支烟,嬴苍伸手把烟拿下来,扔在一边。“就再让我抽一根。”姜柯还是改不了遇到困扰的事就要抽一支消愁的习惯。

    “今天已经超过三根了。”嬴苍拒绝。

    “怎么做?”姜柯捏着兜里的烟,有些焦虑。

    “单凭咱俩,恐怕不成。”嬴苍沉吟着,“把姬昼喊来吧。”

    “姬昼!”姜柯连连摇头,“我不想跟他组队。”他曾经被姬昼打的卧床半个月的惨痛记忆又浮出脑海。

    因为自己抽烟而与姬昼发生摩擦,两个都不示弱,决定约架一决高低,约架的过程是不到二十招,结果是姜柯差点被一脚踹的五脏移位,倒地之后试了三次都没爬起来,还是嬴苍把他扶起来的。

    在客栈中除开几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家伙,其他的成员大多按照实力,依次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天字级最强,地字级次之,以此类推。

    嬴苍,姜柯,姬昼,三人同属玄字级别,按寻常认知,既然三人同属一个级别,实力应该是相差不大,但是嬴苍与姜柯只是普通的玄字,姬昼的战斗力则是玄字的前十水平,非常接近地字的实力,所以二人的争斗结果不言而喻。

    ……

    博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角和枕头上一大片干掉的黑色血迹,徐观把博君冷藏柜里剩下的三袋血全部喂给他了。

    博君痛苦地翻身,坐在床边的徐观赶忙帮他翻过来。

    “对不住。”徐观惭愧道,但他也不好受,在真气只恢复三成的状态下,强使出十分乾坤诀,元气大损,身体透支的厉害。

    “你我不必说这种话。”博君声音虚弱,“夜魃的身体复原能力很强,过一两日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肩膀上被抓伤的焦痕还未愈合,被木剑刺穿的肋下也还在渗血,更何况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没恢复。夜魃被寻常兵刃伤了确实恢复比常人快上几倍,但是被专门压制他们的咒术伤了,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好得了了。

    忽然响起敲门声,徐观警惕道:“何人?”

    “我和大胖橘来看你们啦。”小艾银铃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徐观观察了一天一夜,发现博君的伤势并没有好转,打通了小艾的电话,问橘猫有没有治疗方法。

    博君的本意是不想牵扯小艾的,因为怕连累到她,但情况严重,徐观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橘猫和小艾进屋,看到浑身伤痕的博君躺在满是血污的床上,小艾眼泪登时就流了满面,走到床边,心疼的看着博君。

    “你等着,我用我的血给你治伤。”小艾有备而来,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削笔刀,朝自己手腕一划,温热的血液瞬间就溢出来。

    “别这样!”橘猫急忙喊道。

    徐观道了一声‘冒犯’,立刻抓住小艾的手臂,在臂上连点三下,止住了血。

    小艾大哭:“我的血可以,上次我就是这这样治好他的。”

    “这次他受的伤跟上次不一样。”橘猫。

    博君勉强坐来,抬手擦掉了小艾的眼泪,声音虚弱:“别担心,只是小伤。”

    “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橘猫跳上床,仔细瞧着博君的伤势。

    徐观便把那天晚上的情况全部说了一遍,“予实在是没想到他另寻帮手回来。”

    “当时就不该放他们走。”橘猫有些后悔。

    “大胖橘,你有别的办法治好博君吗?”小艾泪眼婆娑。

    “我也没办法,这是道家的咒,专门克制我们这些异类。”橘猫摇头,看见小艾小嘴一撇,又要哇哇大哭,赶忙又补充一句:“虽然我治不了,但是我认识一个人能治。”

    “谁呀?我们快去找他!”

    “我自己去吧,你们等我回来。”橘猫跳下床,

    “谢谢。”博君很感激。

    “全仰仗先生了。”徐观抱拳,深深弯腰。

    橘猫摆了摆爪子,往门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回头嘱咐道:“在这里好好呆着,两天之内,不,一天半,我就能赶回来。”

    “先生放心。”徐观跟着他送到门口。

    “你身体情况也不好,我能看出来,好好养伤。”橘猫说完拔足去了。

    徐观关上门,回来看见小艾手腕上的伤口,问博君他家有没有药,博君摇头,夜魃根本不需要普通的治伤药。

    “出小区东门左拐有家药店。”博君从衣兜拿出钱包,挑出几张没有被血沾染的纸币,递给徐观。

    “予即刻就去。”徐观接过来,正要出门,忽然盯着手里的钱愣住了,“此物可是银票?能兑换多少银两?”

    “这个……”博君一时语塞,才想起徐观不认识现在的钱,也不认识简体字,即使到了药店也叫不出药名。

    “哈哈,你竟然不认识钱呀!”小艾眉开眼笑,一听说博君有救,她完全放下心来,恢复平时的样子。

    “姑娘见笑了。”徐观也是摇头失笑,自己睡了那么久,世界早就变了模样。

    “哈哈哈。”小艾笑的开心,往门口走去“我自己去买吧,你在家看好博君。”

    “予随你一同前去。” 徐观立刻跟上。

    “你这样出去会把他们吓跑的。”小艾指了指徐观的衣服。

    徐观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后还没换过衣服,一身休闲装破破烂烂,浸满了不规则的血污痕迹。

    “啦啦啦啦!”小艾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

    橘猫一路飞奔,耳边风声呼啸,它好久没有活动身体了,有些扛不住这样的折腾,才刚刚跑出市区就有些喘了。

    橘猫蹲在墙头上歇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我太缺乏锻炼了?不对,我身体还是很好的,它站起来走了两步,又用两只前爪按摸满是赘肉的腰间,看着对面窗户玻璃上映着自己肥胖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身材还是很标准的嘛,哦,对了,出发前我忘了吃饭了,一定是没吃饱的缘故,都到晚饭时间了。

    橘猫耸着鼻子嗅着,从夹杂着多种气味的空气中分辨出了清蒸鱼的味道,“谁家在做清蒸鱼?”它跟着气味沿着墙头窗台一路爬过去。

    一户人家的厨房的窗户正开着,阵阵香味飘来,橘猫流着口水来到窗台边,看见灶台上盘子里放着刚出锅的清蒸鱼,烧菜的主人端着一小盆炖肉走进客厅,那人一走,橘猫立刻爬进屋里,叼起二斤重的清蒸鱼就跑。

    吃完之后,橘猫感觉才三分饱,咂咂嘴,心道先凑合着吧,办完正事再大吃一顿。

    它又一路跑到火车站,沿着铁轨追上一列火车,跳上去,在车顶卧下来,眯着眼睡了。

    ps:前面几章有点大了,都够拆两张了,后面的章节字数改小一些。.

第七章 九州铁卫(二)

    玉清宫,位于燕南市北部,始建于汉代,毁于宋,复建于明。

    整个宫宇规模宏大,其内分为四大殿,依次为:灵官殿,文昌殿,玉皇殿和主殿三清殿。

    主殿气势宏伟,雕梁画栋,斗拱飞檐,配殿小巧玲珑,精工细作,结构严谨,殿内皆有壁画所记道家故事及山水人物。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红砖绿瓦的院墙上,一名身穿道服的清瘦少年在回廊里经过,忽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砸中,低头便看见一颗松子滚落在脚边,少年昂首四望,看见不远处一棵参天翠柏上,有只肥胖的橘猫蹲坐在树杈上,尾巴卷着一颗松子。

    “黄居士,好久不见。”清瘦少年朝橘猫稽首施礼。

    “小道士客气了。”橘猫沿树干爬下来,走到回廊里,跳上栏杆。

    “黄居士何故来此?”少年问。

    “许久不见,来看看小道士。”橘猫笑道,一只小二百岁的老妖怪,找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帮忙,它一时还抹不开面儿。

    “黄居士有心了。”少年悄悄靠近橘猫,轻声道:“猫爷,您确定没事儿?”

    “当然。”橘猫抬起后爪挠着耳朵,身子一个不稳歪倒下来,少年赶忙接住它,费劲的抱在怀里。

    “猫爷,您没啥事儿就回吧。”少年面有难色。

    “怎么?不欢迎你猫爷?”橘猫不高兴了。

    “上次您来找我,我被师父臭骂了一顿,抄了五遍《道德经》,这次再被师父发现了,非揍我不可。”少年苦着一张脸。

    “忘了三年前你在上谷差点被蛇妖一口吞了,还是我救的你呢!”橘猫厚着脸皮,说起旧事。

    当年少年的师父被人邀请去上谷做法祈福,把少年顺手也带去了,法台高筑,老道四方洒符,惊动了一条地下修炼的蛇妖,它自知不是老道的对手,转而想把台下的少年吃了报复。

    碰巧橘猫在旁边等着法事做完偷吃些贡品,于是在蛇妖扑向少年,老道又力不能及之时,橘猫出手打跑了那条蛇妖,是以救下少年一命。

    “猫爷的救命之恩,小道永世不忘,只是。”少年为难道:“我师父当日说欠你一个大大的恩情,同时也叮嘱我,说我道行浅薄,道心未稳,不能与异类修炼者打交道,所以您有事儿还是直接去找我师父吧。”

    “你这孩子!”橘猫四条腿弹蹬着,从少年的怀里跳下来。“你师父见我都是客客气气的。”

    “我师父对您是客气,对我就不客气了。”少年很是委屈:“反正我师父欠您人情呢,您有啥事儿直接去找他老人家还怕办不成?”

    橘猫才不会告诉他,上次缠着他请自己吃了一顿大餐,老道就认定是还清了人情,以后两不相欠。

    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欠了大恩情呢,结果一顿饭就把自己打发了,给橘猫气得挠了一夜的树皮,这老头忒不厚道。

    “张丹云!”橘猫豁出脸皮,嚷起来:“你得知恩图报明辨是非有一说一说一不二,救命之恩是一顿饭的事儿吗?”

    “猫爷您别生气啊,息怒息怒。”少年赶紧安抚他,生怕二人声音太大引来其他师兄。

    “那你跟我走一趟。”

    “咱去哪呀?”

    “上谷,有人等着你救命呢。”橘猫把博君的情况跟张丹云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张丹云也知道了情况紧急。

    “你能救吧?”橘猫问他。

    “能倒是能,就是我得拿几样法器。”张丹云说道:“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你一去不回怎么办?”橘猫不放心。

    “人命关天,我岂能儿戏?”张丹云正容道。

    “好吧,你去拿。”橘猫说完,望着张丹云的背影走远了,悄悄跟上去。

    张丹云匆匆走了一路,回房间取了一个黄色布袋,装了朱砂黄符及其他几样东西的,便径直朝主殿走去。

    “你去干嘛?”橘猫忽然跳到他面前。

    张丹云吓得一哆嗦,说道:“此次出门我得知会师父一声啊。”

    “浪费那时间干嘛,回头再说吧。”橘猫咬着他的袍子就往外拖。

    “您放心,我师父素来慈悲,他知道我是去救人,必定不会阻拦。”张丹云安抚他,又拔腿往前走。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要是让老道知道自己竟然请他的小徒弟帮忙,我橘猫好歹也是方圆八百里内有头有脸的妖怪,捅出去实在是脸上挂不住。

    “给我回来吧。”橘猫尾尖一摆,“风缠!”

    张丹云被一阵风卷起来,大为惊恐:“放我下来,我怕高!”

    “闭上眼就不怕了。”橘猫三两下跳上墙头,将张丹云也带上。

    “师父!救命啊!黄居士来抢小孩啦!! ”张丹云尖叫着被橘猫掳走了。

    老道还在主殿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翻阅经文,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才发现小徒弟不见了,立刻派人四处寻找,将整个玉清宫翻了遍也没找着。

    ……

    在橘猫掳走张丹云的这个清晨,上古市这边熬了一夜的小艾实在撑不住,回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徐观打来一盆水,沾湿了毛巾,脱下博君的衣物给他擦拭身体,换了新衣服之后,自己也沐浴换了干净衣服,按照跟橘猫的约定,大概还有半日它就该回来了。

    上午十点左右,响起了敲门声,徐观心头一喜,正要去开门,却被博君拉住,朝他使个眼色,徐观朝门口问道:“谁?”

    门外忽然没了动静。

    博君指了指旁边的柜子,徐观打开柜子,看见里面放着一把黑色大伞。

    徐观拿在手里,不解地看着博君,博君先是指伞,接着指了头顶,徐观终于明白这是伞是遮阳所用。

    敲门声再次响起。

    “王大哥,是你来了?”博君诈道。

    门外人故意压低声音:“嗯。”

    “等着啊,我这就来开门。”博君嘴里应付着,凑在徐观耳边悄声耳语:“你开窗便可脱身。”

    “怎能丢下你一人在此?”徐观摇头。

    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一头红发的姬昼在前,嬴苍和姜柯在后,直直朝二人攻来。

    “快走!”博君提起最后的气力,起身扑向姬昼!

    “不自量力!”身材魁梧的姬昼挥起铁拳砸过来。博君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开,双手缠上了他的手臂,后面的嬴苍和姜柯也来到近前,各自击出一拳,徐观身形一闪来到博君身侧,双臂探出,拦下了这二人的拳头。

    “他们不会伤我性命。”博君话音刚落,被姬昼一脚踹中,手上一松,身体摔出去,倒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徐观推开嬴苍姜柯二人,拂手朝姬昼面门扫过,姬昼后仰一躲,徐观脚下弹起倒跳回去。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博君躺在地上,奋力喊道。

    徐观神情挣扎一下,捡起掉落在床边的黑伞,从窗户撞出去。

    “你二人留在此处看守!”姬昼喊完也跳窗追了上去。

    嬴苍和姜柯站在屋里看对方一眼,姜柯耸耸肩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又点起一只香烟。

    “什么时候了还抽。”嬴苍神情不悦。

    “没事儿,反正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姜柯憋了半天了,好不容易姬昼被引开有个空闲。

    嬴苍无奈,转头看见看在地上躺着的博君,上前封住了他的行动,把他放在床上,等着稍后一并处理。

    博君无法反抗,只好任由嬴苍处置。

    嬴苍撂下博君,坐在椅子上:“最近越来越不太平了,隔三差五地出事儿。”他回忆起这段时间遇见的事儿,不少地方都向客栈表示本地莫名冒出来不少生面孔,而且实力不弱,对当地的正常运作产生了一些影响,于是向客栈问询他们的来路,奇怪的是客栈竟然也不知道这批人从哪冒出来的。

    “也许是巫妖一族又有行动了。”姜柯吐出烟圈。整个九州之内,除了客栈,也就是巫妖一族有实力同时出动大批好手了。

    “但他是夜魃。”

    “巫妖跟别的势力勾结也不是没有过。”姜柯把烟吸完,说:“明朝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梃击案你忘了,巫妖跟点江派联手,差点把太子锤死,那场大战打的天昏地暗的,正派人士跟咱客栈铁卫死了那么多人,才勉强把巫妖打了回去,连点江派也灭了个干净。”

    嬴苍感叹道:“咱们客栈跟巫妖一族斗了不下千年了,一代斗一代。何必呢。”

    姜柯换了只手夹烟,靠近嬴苍低声说:“我觉得那个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姜柯继续说道:“咱们客栈从上古时候传到现在,一直修行的是巫术,巫妖一族也是巫术,说到底,咱们跟巫妖才是一脉,但是,为什么要同根相煎呢?”姜柯用更低的声音继续说下去:“传言就是当初客栈圈养神兽收回九鼎,引得那边的同脉不满了,所以才处处与客栈为难,甚至谋划着夺走神兽和九鼎。”

    “兄弟分家没分均?”嬴苍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觉得可能是真的。毕竟神兽跟九鼎都挺珍贵的。”姜柯很认真的点点头。

    上古时代末期,客栈把神兽全部圈起来不再让它们在后世人眼里露面,九鼎也在战国末期,周王室式微之时被客栈从九州搜集收回。后世的统治者很看中九鼎的象征意义,就到处寻找失踪的九鼎,他们自然找不到,众多帝王中有那么几个奇葩,索性命人做了一套盗版的。

    嬴苍更加神秘兮兮的凑近他:“我也听过一个传言,巫妖是想上天成神,所以要闯进丰沮玉门,爬上灵山,去往上界。”

    “这个太虚了吧。”姜柯自己都不信:“都说客栈守着灵山的入口丰沮玉门,可连咱们都没见过。”

第八章 九州铁卫(三)

    徐观应该感到庆幸,此时正是深秋,日光远不及三伏天的热毒,又兼今日多云多风,他一落地便撑伞逃去。

    徐观这一顶黑伞在人群里颇为扎眼,不过,身后追来的姬昼,满头竖起的红发在人群中也是相当出众。

    就这样一黑一红在大街上追逐着,绕过好几条主街道,徐观感觉骨子里传来一阵虚弱感,阳光再弱也是白天,夜魃的体质在白天大打折扣,他思索片刻,专找阴凉偏僻的小巷子钻。

    姬昼看出徐观的企图,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但他并不焦急,此时才是上午十点,正午的阳光才是最烈,到时候有这个夜魃好受的。

    二人七转八转来到旧城区一片废弃的居民楼里,楼房之间大片老树绿荫,徐观一头扎进绿荫里,感觉浑身舒畅了好多。

    姬昼紧跟他后面也进了这片绿荫。

    徐观知道姬昼还在身后跟着,心知这样一直跑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将他拖在这里,最好是说服他罢手。

    徐观衣袖一抖,朝后打出一道无形劲力,姬昼不躲不闪,满不在乎地出拳把劲力打散。

    徐观停身,手里持着黑伞立在那里。

    “跑不动了吗?”姬昼也远处立定,在他看来徐观是要跟他正面分高低了。

    徐观听完这话,摇了摇头,说:“予逃了一路,也想不通阁下几位为何对我二人出手。予有何错,令你们皆欲除而后快。”

    姬昼听完点了点头:“你问的很好。我们是客栈的人,近日听闻有夜魃打伤人类修士,这违背了客栈定下的规矩,你说我们该不该出手管教?”

    “不是来取予性命的?”徐观试探地问道,若只是客栈的人秉公处理此事,自己倒也不用跑了。

    “按一般情况来说,确实不用丢命。”

    “予出手伤人也是迫不得已,是那修士要杀予换钱在先。”徐观自辩。

    “别急,我还没说完。”姬昼摇摇手,继续说道:“一般情况下不用死,但是最近常有妖人作祟,局势迷乱,为了保险起见,宁杀错不放过。”

    “不查清楚就要人性命,你这人怎么也不讲道理。”徐观惊讶。

    “有拳头还讲什么道理?”姬昼无所谓道。

    “好生无赖!”徐观喝骂。

    姬昼冷笑两声,内劲运转,一头红发像是要烧起来。周身的空气也被他体内的巫力烧的升温,一想到杀人,他就兴奋。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头夜魃,握紧了充盈着力量的拳头——一拳,只需要一拳自己就可以将它的脑袋打开花,想想滚烫的鲜血混着白色脑浆四下飞溅的画面吧,那得是多么完美的一击!

    徐观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也将体内真气提了起来,时刻准备着释放乾坤诀。心里想着摆脱此人,去寻找客栈其他的人来解决此事,好还自己一个公道。

    “给我死!”姬昼动若惊雷,眨眼的功夫拳头就到了徐观的面门。

    “乾字诀——御风!”徐观见姬昼的拳头勇力难挡,没有使用移山来挡这一拳,而是弃伞之后,脚下御风迅速避开。升到姬昼上方,紧跟着单手朝下一按,“坤字诀——落石”千钧之力从姬昼的脑顶压下,姬昼踩地双膝一曲,硬扛住了这一招,只觉得在自己的脖颈负重,整个后背都被压弯,几乎骨节错位。

    “啊!”姬昼怒吼出声,硬生生地又伸直了双腿,挺起了后背。徐观丹田真气运转,又是一股劲力从手掌倾出,朝姬昼压下,姬昼整个小腿陷入地下,犹硬撑着,丝毫不屈。

    徐观在空中无处借力,运转的真气也已用过两转,无力为继,只好翻身落地,鞭腿朝姬昼后腰扫去。

    姬昼双手负在后面,合力拦住了徐观的鞭腿,回头朝徐观狞笑:“刚刚,你若还有第三波劲力倾下,我便重伤了, 可惜,可惜!”

    姬昼抓住徐观的小腿扔了出去,徐观在空中调整身体,稳稳落在一棵树杈上。

    “你很强!若是在夜里,你足以跟我一决高低,但是,现在是白天。”姬昼拔出双腿,两只手抱着脖子扭动两下,又伸展几下四肢。“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来,咱们再打过。”

    徐观深吸口气,调整了战术,这人的拳很重,抗击打能力也很强,硬拼力量自己很难赢他,只能试一试拼身法速度。

    徐观单手往前探出“坤字诀——移山”,姬昼周围轰然竖起四道土墙将他围在中间,徐观五指一握,四面土墙迅速合拢,把姬昼夹在中间。

    土墙才合拢不到一息,便从内部爆开,土块砖砾崩出,伴随着一声怒号:“这种伎俩可伤不了我!”

    姬昼挣脱束缚,只感觉四散的碎块中人影一闪,自己肋下便挨了一记,他立刻挥拳,却打了个空。

    徐观闪在一旁,方才用点穴的手法点中了姬昼下肋,他肋骨没断,自己的双指指尖隐隐发麻,心道“好硬的身体。”

    姬昼也不好受,那两指点的自己钻心的疼痛,恼怒的他双手抄起砖石就朝徐观砸去。

    徐观闪避几下,躲开砖石,犯了愁,虽说自己的速度胜过他,但是自己的攻击依旧对他造不成实质的伤害,他摊开双手,无比怀念以前的巅峰时期,若是放在那时候,只一招‘落石’就足以解决姬昼了。还是得想办法恢复实力,才不至于处处掣肘。

    姬昼头发倒着飘起,几乎冒出实质的火焰,他举起灼烫的左手,手腕上的赤蛇纹身鳞片闪耀波动,似乎活了起来,嘴里淡淡吐出几个字:“巫术——熔岩!”

    徐观脸色一变,这种至阳的术,正是夜魃的克星。他立刻用移山拔起土石砖砾挡在身前,姬昼的整个小臂和手掌都变成了火山岩浆一样,举拳便劈开了那一面护身土墙。

    徐观以御风躲开姬昼的后续攻势,朝旧楼中逃去,姬昼紧追不舍,他在旧楼中来回穿梭,仗着身法,把姬昼甩开一截。

    不多时,徐观的衣衫已经被虚汗浸透,他斜斜朝上方看去,透过茂密的树冠,隐约可见光芒微弱的太阳。

    徐观检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再拖下去自己就撑不住了,他双手一合,打算来个大的,“坤字诀——覆葬!”整栋大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以姬昼为中心坍缩收拢。

    姬昼眼看将被挤在中间,挥起烈岩般的双拳,不停地击碎向自己飞来的拳头。大楼坍缩的快,姬昼打的也不慢,一时间竟僵持了起来。

    徐观见状,一咬牙,将丹田中的真气全部抽出,背后渗出的虚汗沿着浸透的衣角滴下。徐观的身体状况极速下降,大楼的坍缩也更快,飞向姬昼的石头也更密集。

    姬昼狼狈地躲闪格挡,他快要气炸了,这头夜魃竟然能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但战斗经验丰富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透过飞舞的乱石,看见脸色惨白的徐观,知道这个夜魃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自己冲出去,要杀他便轻而易举。他硬扛着砸来的砖砾石块,即使被砸的头破血流,也拼了命的朝徐观闯来。

    “别想出来了!”徐观牙龈咬出血,双手牢牢合十,千疮百孔的大楼终于轰塌,坍缩成一个巨球,将姬昼困在了里面。

    呼——

    徐观身体一晃,跪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刚刚那一招几乎让他虚脱。

    过了好半天,徐观才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气力,站起来,脚下虚浮地迈开步子。

    徐观捡起打斗时遗落的黑伞,撑起来走出绿荫,回到了住处。他来到门口外面,正准备悄悄探听屋内的情况,却听见橘猫跟一个陌生少年的谈话声,徐观心里纳闷,推门就进去了。

    他看见屋内博君依旧躺在床上,橘猫卧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催促着,一个穿着道袍的清瘦少年在屋里手忙脚乱地来回折腾,客栈的两个铁卫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少年忙前忙后。

    他二人一见徐观,登时站了起来,对看一眼,皆是满脸震惊,接着,就是联手朝徐观攻了过来。

    以徐观此时的状态无力抵挡,赶忙后退躲开了姜柯的长拳,橘猫尾尖一摆,及时拖住了嬴苍的小腿。

    屋里掀起一阵劲风,张丹云手里的朱砂笔没拿稳,掉在地上,一边哆嗦着捡笔,一边朝徐观等人喊着“无量天尊,无量天尊,几位居士切勿冲动,大家有话好好说。”

    “你把姬昼怎么样了?”嬴苍喝问道。

    “他被我困在城北旧楼里了。现在去救他还来得及。”徐观走进屋里坐下来歇息。

    嬴苍和姜柯都不太相信以姬昼的实力竟然会被困住。这下两个人都犯了难,是先去救姬昼,还是先抓徐观。

    “你们两个就算留在这里也奈何不得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橘猫看出他俩的意图。

    “你这是要阻挠客栈做事?”嬴苍脸色难看。

    “别这样别这样,聊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动手!?”张丹云陪着笑脸,说道:“两位大哥,相比于办事,同伴的安危更重要不是吗?再说,咱们猫爷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那位被困大哥的安危。对吧猫爷?”

    橘猫不做声,嬴苍姜柯二人稍顿片刻,深深看了屋里这几个人一眼,便离开了。

第九章 九州铁卫(四)

    张丹云抹掉脑门的汗珠,长出一口气,这才又继续鼓捣他的小玩意儿。

    “这是怎么回事?”徐观走到床边。

    “你是问为什么我们没有动起手来,他们还让我们给博君治伤吧?”橘猫说。

    徐观点头。橘猫朝张丹云努努嘴,“幸亏有他啊。”

    徐观朝张丹云抱拳,道:“多谢小道长。”

    张丹云一张脸拉的老长,郁闷道:“要谢谢我师父他老人家去吧。”

    徐观不解,橘猫笑着解释道:“我们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博君被他二人控在了床上,你也不见了踪影,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了。

    跟他二人交涉一番,才知道他们是客栈的人来抓你的。我就借用了他师父的名头,多少挣了个面子,也是看在博君不是他们主要目标的份上,同意了我们给博君先治伤。”

    “如果师父知道我在外面这样用他的名头,以后我是别想出玉清宫半步了,还不得把道德经日复一日地从早抄到黑。”张丹云想着自己黑暗的未来,连连叹气。

    “不至于。你想多了。”橘猫很没有诚意地安慰他。

    “唉。”张丹云把一碗混了符灰的水端到博君跟前,说:“用这个清洗伤口,就可以洗下那些压制的符咒之力了。”

    “就这么一小碗水怎么洗全身?”橘猫有点嫌弃。

    “涂到身上,用普通的水一冲就行。”张丹云翻个白眼。

    徐观立刻接过水来,按他说的做完,博君重新躺回床上,说道:“果然感觉好多了,多谢小师傅。”

    徐观听完也是放下心来,赞叹道:“小道长果然道法精深。”

    张丹云略带得意的一笑,又装作不在乎地说:“于我来说,小事儿而已。”实际上这符水他做了三次才做成,心里也是没谱的很。

    “可以呀,小道士。下次有事儿还找你。”橘猫用爪子拍拍张丹云的肩膀。

    “哎!?”张丹云想说不要,又不太有胆说出来,心想还是先走为上,被客栈的人视为同伙就不妙了,于是道:“猫爷,我该回去了。无故消失一天,我师父他老人家肯定着急了。”

    “我送你回去。”橘猫跳下床。

    “别别,我可不想再飞一次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吧。”张丹云拒绝,心忧回去了该怎么跟师父交代。

    徐观和橘猫出去送他,博君也勉强站起来,蹒跚地走到门口,“小道士路上小心”“小道长保重。”“小师傅保重”张丹云挥手跟他们告别。

    回了房间,二人一猫商量起来,一致认为徐观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至于博君和橘猫他两个应该没什么事儿。

    徐观说博君被认定是自己同党,可能会有些麻烦,博君说自己有客栈的证明,又没有打伤那几个人,不会有事。徐观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三人再次商讨:徐观此时还不能孤身去客栈自辩清白,因为他与客栈的人起了冲突,很可能刚上门就被抓起来,未必有机会自证;

    若是依照徐观的想法自己到处游走,先设法恢复实力,然后再去客栈,也稍微有了一些讨价还价的本钱,不过橘猫认为他势单力孤,很有可能在游走的途中被客栈抓回去,依旧是没有机会自证;

    橘猫提出第三条路,就是去热河找自己老大,以他老大的实力护住徐观应该是没问题的,而且七百年的修行经验,对于快速恢复实力这种事他肯定有办法,再者徐观想要打听玉佩的消息,也得去找他老大。一切办完之后,徐观实力恢复如初,又兼有守夜人身份,才算有了资本。所以去热河找黑猫一举三得,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橘猫对徐观说:“我老大一直在热河的崔家村住着,很容易就能打听到那个村子。”

    “那我又如何能让他相信是你推荐我去的?”

    “我俩以前有个暗号,见了他说这两句就行。朗月西隐夜犹寒,长空无霞血染天。”橘猫想起来当年自己法力低微的时候,凭着这两句暗号,好几次危急关头都被黑猫及时救下。

    “我记下了。”

    徐观当天晚上恢复了一些气力,便拜别小艾博君橘猫,背着装满食物的背包出发了。他要从上谷一路走到热河。

    徐观走后,小艾把博君接到自己的住处,跟橘猫一起照顾着他。

    ——

    徐观上路出发,从背包里取出地图,他不敢在大路上赶路,怕被现代的衙役们拦住查证盘问,只能按照地图的指示,沿着线下村落赶去。一路上昼伏夜出,时而施展身形飞奔,奔累了就放缓速度走,走累了就随意找地儿坐下,吃干粮补充体力,这等艰苦生活,让徐观想起来年少进京赶考的那段时光,那时偶尔也能在路上碰到一些同是赶考的书生结伴而行。

    徐观躺在一个村落外的谷草垛上,村里的人都睡得早,**点钟村户人家的灯就熄了。今夜是上弦月,月光微弱,星光熠熠,天宇如囊括混沌的巨大圆盖倒扣,繁星是其上镶满的亮银色宝石,光辉毫不吝惜地尽数倾洒下来,洒满了旷野和村落,也洒满了草垛和躺在草垛上的徐观身上。

    徐观仰望着星空,撕下一块大饼嚼着,忽然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直起身来,看见远处有一顶轿子缓缓走来,那轿子像是古代新娘出嫁的花轿,鲜红喜庆,小巧玲珑,抬轿子的是四个古代轿夫装束的佝偻老者,旁边跟着一个古代丫鬟打扮的女子。

    这一行人在星夜下的旷野上走着,仿佛是在赶路。那些轿夫抬着花轿,似乎是不疾不徐地迈着步,速度却奇快,才一小会儿的时间,他们就走到了徐观的附近。

    这时徐观才发现,那轿夫和丫鬟的双脚都是在离地三寸处的空中漂浮着,轿夫在空中一步可踏出五六米远;那丫鬟年约十七八,她经过徐观身旁的时候,低眉颔首,将双手盈盈握在右胸下方,微微鞠躬,朝徐观行了一个古代女子的福礼。

    花轿小窗上的帘子也被里面的人撩开,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孩子探出头来,看她的样貌最多不过十二三岁,面容姣好,头戴凤冠,她朝徐观微微一笑,便重新坐回轿子里。一行人渐渐走远了。

    徐观嘴里嚼着饼,目送她们远去,心里纳闷,他们也太奇怪了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但又像是修炼成精的异类。而且他们星夜赶路,是要去什么地方?

    徐观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他咽下最后一口饼,背上干粮,施展身法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然而徐观追了好半天,与他们的距离也没有缩短半分。

    徐观心中更是称奇,当下便使出御风,速度骤然加快,终于距离他们近了些许。

    走在花轿一侧的丫鬟轻咦一声,回头望来。

    ps:更新到昨天,一直以为自己是单机,今天才发现竟然有两个推荐,不知道是一位读者推荐了两次,还是两位读者各推荐了一次。真心的感谢。

第十章 巫妖现世(一)

    徐观挥着手臂,喊道:“姑娘请留步!”

    轿里的新娘仿佛说了什么,那丫鬟脑袋轻轻歪向花轿上的小窗,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话,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四个佝偻轿夫走慢些。

    徐观的御风只维持了一刻时间,真气运行三转过后便已告罄,只好再次迈开步子追上去,又过一刻钟他才追上花轿,他跟在丫鬟的旁边,调整了略微杂乱的气息。

    “这位公子有事?”丫鬟朝徐观一笑,她生的红唇皓齿,甚是俏美。

    “呃…”徐观一时语塞,自己只是感觉她们有些奇怪,便想跟上看看,但总不好把实话说出来。

    丫鬟看见徐观局促不安的样子,捂嘴轻笑。

    花轿小窗的帘子被掀起,小新娘隔着窗口询问徐观:“奴家轿内随带着些喜糖,公子可要讨去图个喜庆?”

    徐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附和道:“正是如此,予既遇姑娘大喜于今夜,自当祝贺一番。值此良辰美景,祝姑娘良人齐做双飞翼,永结百年好。”

    “谢过公子。”小新娘温尔一笑,从小窗伸出纤纤素手,递来两颗喜糖,徐观赶忙双手接下。“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在下徐观,字博之,河北顺德人氏。”徐观行了一礼。

    徐观感觉这小新娘虽然一幅豆蔻年华的外貌,但言谈举止之中完却全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眼神中也没有天真少女的灵气,反而处处透露着稳重成熟。她的交谈时的语气,抬手的动作,以及她的一笑一蹙,甚至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是恰到好处。使人不感觉疏远,也不得前进半分。

    这人绝对有问题。徐观这样想着,一旁的丫鬟忽的开口:“恭喜徐公子。”

    徐观不解,丫鬟解释道:“你接下了我家小姐的喜糖,便是同意了与我家小姐成亲。”

    徐观一惊,“哪有这种道理?”

    “正巧咱们还缺个新郎官,今儿个便宜给你还不好?”丫鬟笑的诡异,伸手便来拉他,徐观赶忙躲开,大喝道:“休得无礼!”

    “我家小姐坐了几百年花轿,只遇到你一个敢接喜糖。这岂不是天大的缘分?”丫鬟一抓没有抓到徐观,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

    徐观把喜糖摔在地上:“你们果然不是人!”

    “我们不是人,那徐公子你,就是人了吗?”小新娘略带深意地望了徐观一眼,便放下小窗帘子,不再看他。

    丫鬟身影一闪,缩进与徐观的距离,抬手再抓,徐观也使出御风,与丫鬟斗了起来。

    “徐公子,你就从了吧。”丫鬟劝道。

    “休想!”徐观干脆拒绝。

    二人身法都是飘忽不定,丫鬟虽然似乎更胜几分,但一时半刻间也拿不住徐观。

    “过来两个帮忙!”丫鬟朝四个轿夫喊了一声。

    四个轿夫全是佝偻老者,听到丫鬟呼唤,花轿前后各走出一个,朝徐观扑来,剩下的两个轿夫各自将两根横木担在肩上,撑住花轿。

    扑来的这两个佝偻轿夫的手段就没有丫鬟那么温柔了,二人拳风凌厉,直接朝徐观打了过来,打算将徐观打到没有反抗之力,再强行拿下。

    徐观狼狈地躲闪,使出乾坤诀回击。

    一名轿夫出拳向他左胸击来,徐观单手胸前一横,‘乾字诀——震断!’

    那轿夫眼神一凝,拳头还未碰到波动的无形屏障,就收了回去。

    徐观心里一惊,他竟然能看穿自己的招式。

    他不敢轻视这围攻自己的三人,乾坤诀的各种招式接连不断的用出——

    移山!一道土墙陡然升起,被丫鬟闪身绕开。

    惊空!掌心飞出三道气浪,分别击向三人,丫鬟正面拦下一道气浪,退后半步,两名轿夫不闪不避,直接挥拳将气浪打散。

    徐观快速向后飘去,左右两手同时使出不同的诀:

    “坤字诀——玄武撞!”

    “乾字诀——凤羽刺!”

    脚下大地猛然冒出一大块像乌龟背负大蛇的玄武形象,蛇头一甩,朝三人撞过去;周围的空气中,凝聚出透明钢针一般的利刺,弹射而出,直指三人。

    三人同时出手,合力拍碎了玄武。

    丫鬟以极快的身法躲避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气针,但数量太多无法尽数避开,在中了几针之后,被逼退回去;两名轿夫身上破旧的衣衫鼓起,飞针在碰到他们的衣衫之后就散掉,竟是以功力硬抗了射来的飞针,然后速度不减地朝徐观冲过来。

    徐观连贯使出这么多诀,真气消耗巨大,被两个轿夫追上之后,只招架了不过三招就被擒下,一名轿夫挥拳砸中了他的丹田,其内的气海陡然一震,真气险些被震散,他抱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另外两名轿夫抬着花轿缓缓走来,小窗上的帘子再次掀起,小新娘面带微笑,对徐观道:“徐公子不要见怪,我这几个仆人下手没有轻重,不知伤了公子没有?”

    “就凭他们?”徐观怒气攻心,兀自嘴硬:“还差的远呢。”

    “徐公子文武兼备,奴家仰慕地紧呢。”小新娘忍不住捂嘴轻笑,又道:“若公子实在不愿委身于奴家,也不必勉强。只是,要回答两个奴家的问题。”

    “什么问题?”徐观抱着肚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乾坤诀又是从哪学的。”

    “予姓徐名观,方才已经说过了。”徐观不耐烦。

    “奴家问的是你的身份。”小新娘这句话语气平淡,徐观听完心中却掀起万丈惊涛。

    他满眼震惊地望着小新娘,小新娘面色不变,笑吟吟地迎上徐观的目光。

    半晌,徐观败下阵来,如实道:“予是大明万历年间的守夜人。”

    “果然是你呀。”小新娘隐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死掉了。”

    “听你这话,你以前与予相识?”徐观猛然上前一步,四百多年了,当初认识自己的人,几乎全部死绝,这小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新娘点头又摇头,说道:“既然是你,那第二问题不答也罢。”

    “你到底是谁?”徐观激动地抓住了花轿一角。

    “你不会想知道的。”小新娘重将帘子落下,声音从轿内传来:“好好活着吧。我还有事要办,不陪你玩了。”

    轿夫拉开徐观,四人重新抬起轿子,往前去了。丫鬟朝徐观含笑施了一礼,转身跟上远去的花轿。

    一行人向北越走越远,直至再也望不见,徐观还站在那里望着,出神了半天。

第十一章 巫妖现世(二)

    今天天气不错,昨夜风缠绵地刮了一夜,将整个城市的空气荡涤一净。

    太阳升得老高,清爽的阳光透过窗子,射到卧在床上的橘猫身上。

    “大胖橘,你快点起床好不啦?”小艾撒着娇,满是泡沫的嘴里还叼着牙刷。

    “让我再睡一会儿。”橘猫用爪子揉完眼睛,又把头扎进被窝里,在外面露着肥嘟嘟的大屁股。

    “陪我去买画笔嘛。”小艾伸出纤细的手指,捅捅橘猫的屁股。

    橘猫在被窝里嘟囔着:“真的很困。不只是夜魃,猫也是夜行动物啊。”

    “信不信我不给你买小鱼干了。”小艾忍无可忍,只好威胁他。

    忽然响起叩门声,橘猫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小艾一愣:“是徐观哥回来了?”

    “应该不是吧。”橘猫挠挠耳朵。

    在隔壁睡觉的博君也被吵醒走出来,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谁呀?”

    “黄粱先生在这里吗?”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

    “找我的?”橘猫有点纳闷,会是谁呢?

    小艾出去开门,博君看见走进来的三个男人,脸色瞬间变了,当下就要动手。

    来的这三个不是别人,正是客栈的玄字铁卫,嬴苍,姜柯和姬昼。

    “别激动,我们不是来打架的。”嬴苍见博君反应激烈,赶忙解释。

    橘猫也来到客厅,问:“你们来做什么?”

    “先道个歉,前两天的事儿是个误会。”嬴苍三人进来之后,各自坐下,说道:“之前我们是接到修士李千山的举报,才来抓徐观先生的,现在整件事都弄明白了,徐观先生是被污蔑的,是我们监管不力,再次给大家道个歉。对了,怎么不见徐观先生?”嬴苍脸皮也是够厚。

    “不是被你们打跑了吗。”橘猫满脸不高兴。“你们怎么也不细查一下,就直接来抓人?”

    当然,橘猫不会知道,嬴苍和姜柯把姬昼从废砖烂瓦里刨出来之后,姬昼感觉自己颜面扫地,发了一大通火。他们从未料到徐观会有这么强,三个人商量了一下,于是回去找李千山等人问了个究竟。李千山四个人当初的话真真假假,又没有串供,在嬴苍三人的反复逼问下,尤其是在怒发冲冠的姬昼的半审问半恐吓下,说出了实话,这下三人才知道了实情。

    后来李千山四人享受了姬昼亲切的慰问,又多住了几天院。

    “最近局势太过敏感,所有铁卫都接到死命令,消除一切不确定危险。所以咱们对待可疑对象的处理方式比之前严厉了许多。”嬴苍叹了口气,他也很愁。

    “怎么个敏感法儿?”橘猫问道。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第二个原因了。”嬴苍又问橘猫:“这座城市的所有妖怪里,属您修为最高深。我想问下您最近有没有发现可疑的陌生面孔,或者不寻常的现象。”

    橘猫仔细回忆了一下,说:“这个城市里的夜幕成员流动性很大,常有来的有走的,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好吧。”嬴苍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姜柯满脸衰色,拿起一支烟就要抽,被姬昼瞪了一眼,吓得又插回烟盒。

    “出什么事儿了?”橘猫问。

    “最近巫妖可能要有行动。铁卫们都被分了任务,我们得在这个城市守一段时间了。”嬴苍说完,犹豫一下,接着说出了内部的消息:“根据客栈传信,巫妖一族有个大巫出动了,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哪位大巫?”

    “暂时还不知道。只知道是往北去了。”

    橘猫心里略微盘算一下,那大巫往北,徐观去找老大也是往北,两个可别碰上,不然以徐观的实力,分分钟被干掉。

    “据我猜呀,那大巫应该是……”姜柯正要说出猜测,被姬昼一声干咳打断,不敢再出声。

    小艾走过来指着姬昼的鼻子,叫嚷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也太欺负人家了。”

    姬昼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指着他鼻子,对他这样说话。

    “快点道歉!”小艾不依不饶。

    嬴苍赶忙过来劝她,橘猫也说不要管人家内部的事儿。小艾谁的话也不听,很义气地对姜柯说:“别怕,我保护你。”

    “……”姜柯也是相当意外,不过他深知姬昼的脾气,也劝小艾:“没事儿,他没欺负我。”

    “怕什么。有我在呢。”小艾瞪了姬昼一眼,朝他比了一下小拳头。

    “这女人莫不是个傻子。”姬昼愣愣的看着小艾。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装没事儿不是他性格,从来没受过这待遇;出口怼回去有**份,显得他太不大度,堂堂玄字铁卫跟一个普通女孩较劲,传出去让人笑死。他索性把头扭到一边,冷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爽。

    “哎!说你还不服是不是?”小艾很爷们地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跟姬昼干仗。姬昼姜柯还有博君三个赶紧拉住她,连哄带劝地把她弄到一边。

    三个人感觉再待下去,小艾非得揍姬昼一顿不可,于是赶快告辞。

    “对了,那徐观到底是什么人。他这么厉害,却没听过他的名号。”嬴苍临出门的时候问了这么一句,一旁的姬昼也转过头来,这个问题也是他想知道的。

    “他是最后一个真正的守夜人。”橘猫狠认真的回答。

    “明朝万历年间的徐博之?”姬昼满脸惊讶。

    “你知道他?”橘猫觉得虽说历朝历代都只有一个守夜人,但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守夜人也是出了一大堆,若是不刻意去记,很难对某个守夜人有较深的印象。

    “当然。徐观徐博之可是他的偶像。”嬴苍一笑,看见姬昼激动不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一人之力,血战巫妖族的一名护法和四名大巫。寸步不退,至死方休。原来他还活着啊!”姬昼激动地快哭了。巫妖族大巫的战力可是跟客栈的天字级铁卫相当,护法的战力更是强悍无比,徐观能与这样的五个人打的天昏地暗。对于姬昼这种嗜斗的人来说,徐观几乎就是他修行路上的精神信仰。

    就这点出息?橘猫心中略带鄙视:一个守夜人而已,能比自己老大厉害?咱老大才是天下第一。

    “行了行了。”嬴苍安抚姬昼,别让他太激动了。

第十二章 黑猫(一)

    天亮的时候,徐观在附近的村落边上,找到一个没人住的破落房子,藏进去,找了个阴暗角落睡下,等到天黑后,村里人都睡下了,他才背着书包爬出来,接着赶路。

    从上谷到热河的路程已经走过大半,今晚再走一夜差不多就能赶到了。

    星夜下的小路上,徐观手里捧着地图,站在一个岔口,来回张望。

    他此时有点不在状态,手指着地图上的左边路口,眼睛却往西边望去。昨夜的那个小新娘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徐观很确定自己没有失忆,还记着从前的一切,但是对这个小新娘却完全没有了印象,徐观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下来,不再去想她。

    徐观仰望着星空,叹了口气,正要低下头来继续看地图,却忽的怔在那里,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昨夜,她深邃的眸子,岂不像极了这皓月星空?

    啪!

    徐观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终于回了神,收起地图,随便挑了一条小路就向前赶去。

    半个时辰之后,草丛的那一侧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还有兵刃撞击在一起的锵鸣之声,徐观侧目望去,那里的上空还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徐观心中一动,会不会是那小新娘一行人?

    想到这里,徐观蹑手蹑脚地钻进草丛,朝那边摸过去。

    穿过草丛是一条七八丈宽的河流,河水正哗哗的流着。徐观看见有五六个黑衣人在河水上空打的正热闹,这几个黑衣人都是在空中飞着,带着兵刃的持器挥舞,没带兵刃的就双手结印,发出几道不同颜色光波,看的徐观是眼花缭乱。

    他藏身在草丛里,透过河草间的缝隙去观察,寻找那道娇小鲜红的身影,然而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倒是看见有一团蹴鞠大小的黑影,在这几个人影之间来回穿梭,时不时的从它身上弹出两道亮银色的光团,黑衣人也同样发出光波回敬。

    偶然有一两招躲避不过,眼看着光束正射向了那枚蹴鞠,却神奇的在它身前三尺处生生止住,像是撞在了一道透明的墙上。

    徐观心中更是惊异,这几个人包括那枚蹴鞠在内,都是能脚踏虚空,化气成盾的大高手,怎么会在这里生死相斗?

    那枚蹴鞠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猫叫。徐观心道原来是只黑猫。

    那只黑猫叫完,身体迅速变大,四肢和脑袋伸展变大,最后变化成人样,不变的是它依旧一身黑色。

    那黑猫变化成一个精瘦的男人,个头不是太高,但气势极强,脸颊无肉,两撇八字胡很是显眼。

    他目含精光,扫视了一眼围着自己的五个黑衣人。

    “墨格!别再挣扎了。”一名手持大斧的黑衣人朝它喊道。

    “凭你们几个,还不配拿住本座。”变成人的黑猫声音冷酷。

    “你再强,能扛得住这囚妖索?”另外一名拿着长长铁链的黑衣人,将铁链带勾的一头甩了出去。黑猫抬起白皙的手掌,纤细有力的五指握成爪状,朝飞来的铁钩凌厉一挠,发出金属碰撞的嘶鸣,铁钩被一爪打了回去。

    “囚妖索是好东西,但是不是人人都使得了。”黑猫在半空中站得笔直,双手负于背后,眼神睥睨,浑然不把这几个黑衣人放在眼里。

    “不愧是有七百年道行的大妖怪。”手持大斧的黑衣人见它一爪打翻囚妖索,忍不住出口夸赞。“竟有胆子只身对上我们五名地字级铁卫。”

    “莫说你五名地字铁卫,就算是十名,也奈何本座不得!”黑猫负在背后的双手闪耀起亮银色光芒,跳动的闪电仿佛无数根触手在它的掌心中张牙舞爪。

    五名黑衣人都看见黑猫身后的闪电光芒,不敢等它完全将闪电催成型,立刻毫不犹豫地齐齐扑了上去,

    黑猫手中的闪电瞬间大亮,身形掠出,直扑向手持囚妖索的那名黑衣人。

    其余四名黑衣人看出黑猫的意图,联手过来拦它,咒印兵刃之类乱七八糟地全招呼过来,黑猫单手凌空虚画,闪电围成一张网牢牢地将他护住。另一只手腕一抖,窝在掌心的那团闪电拉长成一根亮银色的长鞭,朝拿着囚妖索黑衣人甩了过来。

    囚妖索能够压制自己的真气,黑猫自然要第一个把它废掉。闪电长鞭一缠上囚妖索,便有一股压制它真气的力量钻进了长鞭,瞬间削弱了长鞭的威力。

    黑猫眉头一皱,不得不多抽调出一部分真气来支撑长鞭,此消彼长之下,护在身前的闪电网变弱,被黑衣人们看出破绽,疯狂地攻击那张网。

    闪电网只支撑了两三个呼吸就被打破,几名黑衣人迅速扑了上来。黑猫毫不退缩,弃了长鞭,施展出变化莫测的招式,跟五名黑衣人肉搏起来。

    黑衣人们有大斧,有囚妖索,有咒印,而黑猫有一双长着尖利指甲的爪子,和修炼到如火纯青的惊雷咒。

    很快,不停地有鲜血从混乱的打斗中飞溅出来,溅在岸边的野草上。不停地有武器被打烂,碎块四飞,掉进河里。

    凶险的肉搏战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黑猫抽身扑进草丛里,迅速遁走,五名黑衣人挂着彩,追了上去。

    徐观在草丛里躲着,刚刚打斗的时候他没敢动,看见他们都走得远了,才走出来。

    徐观站在河边,脑子有点乱。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叫墨格的黑猫,应该就是橘猫的老大;那个黑衣人又说自己五个是铁卫,那就是客栈的人。

    墨格怎么会跟客栈的人打起来呢?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观毫无头绪,他看见河流中间有个什么东西闪闪发光,便下河潜过去,他游到河底,把个闪光的东西捞了出来,才看清那东西的样子,像是栓囚犯的铁链,铁链的其中一头是个三股尖钩,这钩链通体玄黑,徐观提在手里沉甸甸地。

    他心道莫非这就是囚妖索,但是这种宝物他们怎么舍得丢在河里?

    想到这里,徐观心头一紧,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他们一定会回来找着囚妖索。

    徐观担心他们再拿这囚妖索对付黑猫,就把它收进背包里,钻进草丛里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徐观不敢施展身形狂奔,怕弄出太大动静,让那些黑衣人铁卫察觉到。只一路小跑着往远处跑,至于要去哪,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想走的远远的,先把囚妖索藏起来,再回来找黑猫,或者去通知橘猫,他的老大跟客栈的人打起来了。

    徐观跑出那片野地,穿过两个村落,又沿着一条小路跑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片树林,这才停下来。从他现在的位置往远处看去,已经能看见城市里的灯光了。

    徐观觉得跑的够远了,再往前走就到了城市,人多眼杂更不好办。他钻进树林里,用移山诀挖出一个深坑。正要把囚妖索扔下去,忽闻脑后劲风声,赶忙一缩脖子,同时反手朝后打出一掌,手腕被身后人拿住。

第十三章 黑猫(二)

    徐观回头一看,原来是黑猫墨格。

    “前辈。”徐观心里奇怪,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你是何人?”黑猫冷声问他,另一只手里已经捻起了惊雷咒,只要徐观稍有异状,就会被当场杀掉。

    徐观赶忙把橘猫教他的那两句暗号说出来。

    黑猫神色缓和,松开抓他的手,也收起了惊雷咒。

    徐观说出疑问:“前辈怎知道予在此处?”

    “囚妖索上有我的血。”黑猫在刚刚的战斗中也受了点伤。

    “这铁链在河里泡过了。”

    “没洗干净,我还能闻到血味,”黑猫把囚妖索从徐观手上拿过来。

    刚刚黑猫在混斗之中把它夺了过来,又趁着混战把它扔进河里然后转身逃走,客栈铁卫认定黑猫是要抢跑囚妖索,所以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黑猫绕了一大圈甩下他们,回到河边发现铁索不见了,又循着气味追着徐观过来。

    “这囚妖索要怎么处置?”徐观问他。

    “自然是毁了它。”黑猫感觉到囚妖索里冒出一股力量,顺着他的双手窜进身体,压制他的真气,奈何黑猫修为太深,硬生生用浑厚的真气把那股力量逼退回去。

    黑猫运转起惊雷咒,通过双手渡进囚妖索里,铁链像是通电的钨丝一样,放出白色亮芒。

    徐观见状,赶忙离远一点。黑猫面色严峻,两臂青筋暴起,用力一扯,喀拉几声,囚妖索断成数截。被黑猫扔进深坑里,埋了。

    做完这些,他才问徐观,道:“小胖子让你来的?”

    徐观回了一声是,便将自己如何认识的橘猫,又是为何来找他,还有在河边观战捞走囚妖索这一系列的事说了一通。

    黑猫听完点点头。徐观知道他也正被客栈追捕,此时自己在麻烦他帮忙恐怕有诸多不便,便说道:“予为些许小事来麻烦先生委实不该,先生若有要事在身,咱们就此别过,他日空闲再邀先生一聚。”说完徐观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黑猫叫住了他,“哪里被人追杀,不过几个杂鱼而已,懒得跟他们计较。既然是小胖子让你来找我,你大可放心,这个忙本座帮得了。”

    作为橘猫的老大, 他在橘猫的心里几乎就是偶像般的存在。在橘猫的心中,一直都是老大天下第一,自己天下第二。若自己拒绝徐观的求助,或是说一句自己无能为力的话语,在橘猫心中的伟岸形象肯定是瞬间轰塌。所以,为了小迷弟,黑猫也要把牛逼进行到底!

    “此话当真?”徐观瞬间燃起希望。

    “自然当真。”黑猫语气平淡,波澜不惊。

    “那请先生助予恢复全部实力。”徐观抱拳。

    “你全盛时期有多强?”黑猫。当年万历年间徐观跟巫妖的那场大战,他也是听说过,只是不确定是不是以讹传讹,夸大了徐观。

    徐观思索了一下,说:“方才纠缠前辈的那五名地字铁卫,若是在下全盛时期遇到,一刻之内便能轻松制住他们。”

    “若是对上天字级铁卫呢?”黑猫追问。

    “二人放对,予可胜。”徐观自信道。

    “的确不错。”黑猫上下打量徐观两眼。说道:“你现在又还剩几成功力?”

    “大约两三成。”徐观很是苦闷,自从他睡醒之后,实力一直恢复不了,无论他如何修炼,都超不过曾经的三成实力。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来找黑猫。

    “体内真气运转可有阻塞之感?”黑猫猜测是经脉受阻,以致功力大减。

    徐观摇头。

    “你现在就将真气运转一个周天试试。”黑猫道。

    虽然徐观已经运转过很多次,此刻还是老老实实地盘坐在地上,引导着体内真气游走于周身百穴。

    “可感到什么异样?”

    “经脉通达,并无异样。”徐观依旧不知道出在哪里。

    “全神贯注,感知体内每一条经脉。再运转一次。”

    “嗯。”徐观又试了一次,把真气流转的速度放缓,小心的感受着。

    第二次周天运转时间较第一次长了两倍,完毕之后,徐观张开眼睛,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

    黑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你随我来。”

    黑猫带着徐观来到旷野上,道:“用你最强的一招攻击我,用全部的真气去催动这招。”

    “岂不会太过危险?”徐观犹豫道。

    “不用担心,伤不了我。”黑猫拥有极大的自信。

    “好,那前辈小心。”徐观双臂一抖,两手各自五指成爪,掌心相对做抱球状,丹田中的真气被迅速抽出,纷纷汇集道两手掌心处,两手之间出现一团黑白夹杂的光球,越发明亮。但这黑白光球被注入的真气越多,徐观越感觉驾驭吃力。待到全部力量都凝聚到光球内的时候,他几乎要托不住了。

    “现在有什么感觉。”黑猫大声喝问。

    “真气不足,无力为继。”徐观有些费劲地回答。

    “把这招打出来!”黑猫沉下身体,两手下垂,准备硬接这一招。

    徐观大吼一声,催动全部的力量把这团光球推出去,谁知光球还未脱手,徐观忽的全身经脉刺痛难忍,一头倒了下去,掌心的光球也迅速消散掉。

    黑猫快步走过来,发现徐观躺在地上已经昏迷,他拍拍徐观的脸颊,徐观没有任何反应。黑猫沉思一下,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

    过了好半晌,徐观才醒转,已经变回黑猫的黑猫坐在他身旁,说道:“你是不是感觉浑身经脉刺痛,真气无法运转。”

    徐观感知着自己的身体,点头赞同,说:“真气又消了大半,经脉萎靡不堪。”

    黑猫说:“你睡了太久的时间,醒来后也没有及时得到鲜血的温养,身体机能下降,经脉干瘪收缩,张力不足。所以根本原因是你的现在的身体不够强大,无法承载磅礴的真气。”

    徐观恍然大悟,若是把经脉比喻成道路,那么他全盛时期的经脉最大可扩张成四马并肩齐驱的大道,而现在的经脉则萎缩成了仅容驴子通行的小路,即使拼了老命去扩张,也只能勉强扩张成可供单匹骏马奔驰的道路,但勉强扩张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道路毁坏,经脉受损,刺痛不已。

    “予如何才能将身体调理到最强的状态。”徐观感觉那阵刺痛久久不能消去。

    “每日用药物温养,你自己再勤加修行,三年五载也就能恢复差不多了。”黑猫说道。

    “可有其他的方法?”

    “客栈中有一头上古时期留下来的麒麟神兽,只需取到它的一小瓶兽血,就足以在一日内温养好你的全部经脉。”

    “这。。。”徐观哑口,且不说客栈现在正在追捕黑猫和自己,即使没有这事儿,客栈也不可能让自己取神兽的鲜血。(他还不知道姬昼等三名铁卫已经不再追捕自己了。)

    “哈哈。”黑猫见徐观这幅囧样,不再跟他绕弯子,站起来朝远处走去:“还有一个方法,跟我来吧。”

    “先生要带予去何处?”徐观忍着疼痛,跟了上去。

    “去一处险地。”黑猫悠悠道:“传说中的上古凶兽犼,死掉之后身上长出一颗怪树,这棵树结的果子是个好东西。”

    “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犼有神通,口吐烟火,能与龙斗,故佛祖骑以镇压之。犼,据说是僵尸的最高等境界。”徐观想起一本古籍上的记载。“也有野史写它因作乱被神明女娲杀掉,并种神树于其尸身之上镇压。”

    “僵尸也是吃人吸血,说起来,跟夜魃也算是同根同源。”黑猫灵巧的跳过一个小水沟:“是不是真的能与龙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佛祖骑它镇压也不知道,女娲?真的有过吗?还杀掉了犼,这个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是我知道那棵树是确实存在的。”

    “树在何处?”

    “北方苦寒山岭内。也是夜魃本族的巢穴所在。”黑猫。

    “夜魃本族的巢穴,别说是外族,就算是普通夜魃也不一定有资格进去吧。”徐观说道。

    “所以说那巢穴对我们来说是凶险之地啊。”黑猫依旧云淡风轻。

    “予以为此行太过冒险。”徐观心中不安。

    “瞻前顾后,怕狼怕虎,难成大事!”黑猫忽然喝道:“世上哪有必成之事?你若不敢去夜魃巢穴,就去客栈找麒麟,若客栈也不敢去,那就老老实实地调理修炼!”

    徐观被骂了一通,羞愧难当。自己被客栈误会追捕,玉佩下落不明,实力无法恢复,守夜人的职责在身却无力承担,断断等不得三五年。他朝黑猫的背影喊道:“予一己私事,当自行处理,得蒙先生指教,已是难以为报,又怎好连累先生一同犯险。”

    “别这么多话了,跟上来。”黑猫不耐烦,真是受不了这股麻烦劲儿。小胖子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家伙。

第十四章 客栈分部

    五名黑衣人在星光下悻悻地走着,没一个人说话。

    他们在十天前就接到命令,抓捕黑猫墨格。除了头一次趁黑猫还没有防备时交过手,差点抓住外,今夜是第二次找到黑猫的踪迹,双方打了一架,结果还是被黑猫跑了,甚至把囚妖索也弄丢了。要是就这样回去,会被头儿骂死的。

    巫角手里的大斧上有好几个豁口,他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走在前面。

    身后跟着姬雨,姚分,姚安,嬴琅四人,其他三人还好些,嬴琅走在最后面,心中揣揣。他来时拿着最重要的囚妖索,出来跑了一圈,把囚妖索都弄丢了。他知道自己回去之后挨骂都是轻的,脚步越走越慢,没一会儿就落了一大截。

    巫角走两步叹口气,回头看着浑身挂彩这几个兄弟,又叹口气。猛地,他脚步一停,回头再看,好像少了个人。

    巫角瞪着眼,断喝一声:“嬴琅!你跑哪去了!”

    嬴琅正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听见巫角的喊声,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快走几步,看见前面四人都站在那里等着自己呢。

    “太累了,脚下有点慢。”嬴琅给自己找借口。

    “这特么也是理由!?”巫角过来,飞起一脚踹在嬴琅屁股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回去挨揍才故意走慢的。”

    嬴琅挨了一脚也不恼,他哭丧着脸,说道:“我把囚妖索弄丢了,回去怎么跟辰头儿交代呀?”他们的头儿巫辰,是客栈的天字级铁卫。客栈知道黑猫修为高深,单凭五名地字铁卫肯定是拿不下,所以不仅给了他们一条囚妖索,还加了一名天字级高手领队。

    “我哪知道怎么办!”巫角瞪着大眼,也是没个主意。

    姬雨身上黑衣烂了好几个口子,脸上被挠出好几道血痕,他张了张口,神情颇为犹豫。

    巫角见他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也给了他一脚:“你想说个啥?”

    “辰头儿未必有力气揍咱们。”姬雨搓着手,有点不安,“他现在不是还在床上躺着养伤呢。”巫辰在第一次抓捕黑猫的行动中,跟黑猫交手,被黑猫一招惊雷咒劈中,当场黑成一块炭,浑身带电地哆嗦了半天。

    “也是。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够尊重,不过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姚安姚分二人纷纷赞同。

    “这话讲的有道理。”巫角很是赞同的猛点头,“既然这样,咱们还怕个屁呀,赶快回去睡觉了。”

    话毕,一行人顿时精神抖擞了许多,纷纷施展开身法,朝热河市中的客栈分部赶回去。

    两个钟后,五人回到分部——一个伪装成仿古式建筑的酒店,店名就叫‘客栈’。

    客栈内部的装修也是仿照古代的客栈模样。而且居住的价格昂贵,也没有刻意做一些宣传,所以入住的客人极少。这样的安排,既让客栈分部有了在凡世中的伪装,也不至于让普通人影响到客栈内部的运转。

    这个客栈共分五层,普通人来住宿一般会被安排到三层以下,夜幕世界的修行者来了,则被安排在四楼,收费也远低于普通人;第五层则只接受客栈内部成员落脚居住。

    巫辰就在五楼的某个房间里,躺在床上睡着正香。浑然不知巫角等人铩羽而归。

    巫角五人回到客栈,知道巫辰正在休息,没敢过来打扰,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跟辰头儿说这件事。

    五人在屋里围坐成一圈,其他四人都热烈地讨论着,只有嬴琅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满面愁容地低着头,不时地叹气。

    “你倒是说句话啊!”巫角呼过来一巴掌。

    嬴琅连躲的心思都没有,道:“真没心情聊天。”

    “不要怂,跟黑猫咱们都打过一架了,还有啥可怕的。”姬雨鼓励嬴琅。

    “敢情弄丢囚妖索的不是你们。”嬴琅太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接这囚妖索,现在弄丢了,辰头儿就算暂时揍不了自己,难保养好伤了以后也不揍。

    “放宽心,你可以抗住的。”巫角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错没错。”其他人纷纷点头。

    “如果你被揍趴下了,我第一时间送你去医院。”姬雨很义气地保证。

    “我们也会的。”姚安姚分二人也出声符合。

    嬴琅望着这几个人,他们都在用一种看替罪羊的眼神看着自己,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幸好不是我’的庆幸,和‘这憨货死定了’的笃定。

    嬴琅心中委屈,就差巴拉巴拉地掉泪了。

    第二天天亮之后,睡足的巫角五人来到巫辰门口,大剌剌地咣当一声,推开巫辰的房门。

    “辰头儿,我们回来了。”巫角一屁股坐在床边,摇醒了巫辰。

    “你轻点儿!”巫辰本来就被惊雷咒劈得浑身青黑,巫角又没个轻重地抓住他一顿摇,给他疼得龇牙咧嘴。

    巫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自己屋里的这几个活宝,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天咱哥几个还没出去呢,刚醒。”巫角嘿嘿道。

    “对呀辰头儿,昨天晚上我们碰上黑猫了,跟他打了一架,我们是拼了命的打,差一点点就抓住他了。”姬雨把‘差一点点’这四个字特地咬重了说。

    “不就是没抓住吗?”巫辰大眼一瞪。可以看出来,巫角的瞪眼就是跟他学的。

    “咱们也不是没出力,付了不少代价呢。”巫角伸手拍拍巫辰的后背,给他顺气。

    “付了什么代价?”

    巫角嚅嗫两下,才小声说:“一根囚妖索的代价。”

    “我特么!”巫辰直接蹦了起来,顾不得浑身伤痛,飞起一脚把巫角从窗户踹了出去。这一脚的风采远胜昨夜的巫角。

    接着跳下床,一套王八拳耍的虎虎生风,全然没有一点身受重伤的样子。直接把其余四人劈头盖脸地揍了出去。

    其实正经说来。巫辰,这个客栈的天字级铁卫实力极强,若是放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级别的铁卫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大巫。

    据说在巫道昌盛时期,天地间的灵气充盈,大巫多不胜数,到了后来,灵气越来越稀薄,能修炼到大巫的人也越来越少。如今这个时代,客栈中两千多名巫士中,只有九人修成了大巫,也就是说天字级的铁卫,只有九人。

    说巫辰是当今为数不多的大高手之一,一点也不过分。客栈安排巫辰领队,带领五名地字级铁卫来抓捕黑猫,足以看出客栈对黑猫的重视,或者说对其实力的忌惮。

    至于他们要抓黑猫的原因,完全是出于一场大误会……

第十五章 大妖怪(一)

    “那段时间日本人打过来了,前线的兵都拼了命的跟他们打仗,也有少数的怂包逃跑了,就成了逃兵。

    逃兵离开了部队,就没有人给他们发补给,但人总得吃饭不然得饿死。逃兵是一路躲正规大部队,一路抢老百姓吃的喝的。

    那一年,就有十来个逃兵到了咱们村子里。他们仗着手里有几把枪,有几颗子弹,就吓唬村里人。让村里人把吃的拿出来,先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一顿,还得给他们每个人做了一个大包袱,再往包袱里也装满了吃的用的。

    村里人是万般不情愿,可人家手里拿着枪。要是敢反抗,十几条枪突突起来,得死多少人?再说,还好他们只要吃的用的,也没干太过分的事儿,村里人就想着把他们应付走,以后可别再回来就行了。

    可那会儿年景不好,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余粮,那十几个大包袱硬是装不满。逃兵们在茶馆里等的急了——那茶馆以前就在咱村边上,里面七八张大桌子,宽敞的很。当时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全是他们吃过的剩菜剩饭。

    有个兵直接就把站在旁边的一个村里人拉到自己跟前,对着脑袋就是一枪,啪的一声,血混着脑浆子喷了一大片,那人躺地下就没动静了。那个兵打完了,叫唤着,说再凑不够吃的,他接着杀。

    在场的村里人都吓傻了,腿抖的跟筛糠似的,跑都跑不动。

    这时候,一只黑猫从窗户里钻进来,慢悠悠的走到屋子中间,跳上了桌子,一双黑眼睛就盯着那个逃兵。

    那逃兵一看有只黑猫蹲桌子上看自个儿,嘴里骂了一声娘,枪口就对准了那黑猫。

    结果还没来得及及开枪,就被黑猫扑上来,在脖子上挠了好几道血痕。黑猫爪子快,挠的也深,把那个兵脖子上的动脉挠断了,血从伤口里冒出来。那个兵倒在地上,双手按着脖子,血流了一大滩,抽抽了两下,就死了。

    别的兵一看都急眼了,拿起枪就打。谁知道那黑猫比枪还快,眨眼的功夫,十几个兵都躺下断气了。

    黑猫杀完那些作恶的逃兵,又慢悠悠地从大门口走了。”

    崔九坐在门口大柳树下的小板凳上,正讲着这个故事。他是个老郎中,七十多岁的年龄让他满脸皱纹,一笑露出满口烟熏的黄牙。

    他跟前围着五六个半大孩子,身后的大柳树底下卧着一只黑猫。

    这会儿农忙刚过,不远处的田里只剩下光秃秃的农作物干黄的枝茎。也偶尔有几个村里人在沿着田埂走来走去,寻找着掉落在田里的如散碎谷穗之类的农作物成熟果实。

    太阳落向西山,余晖给这片土地镀上一层金黄,村落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出炊烟。

    崔老头讲到这里,孩子们都是不信;“哪有这样厉害的猫。肯定是假的。”

    “哪是假的。被杀的那个村里人是赵老二他爷爷,不信你们回家自己问去。”崔老头点起一袋烟抽上,很是得意地朝卧在树底下的黑猫眨巴眨巴眼睛。黑猫打个哈欠,懒得搭理他,这个小老儿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孩子们正哄乱地吵吵着,不知谁家大人喊了一声吃饭啦,孩子一哄而散,也不再跟崔老头争辩,各自跑回家吃饭去了。

    崔老头不慌不忙地又点上一锅烟,吧嗒吧嗒地抽完,这才拎着小板凳就往家里走。

    黑猫站起来,伸个懒腰,往村外远处的山丘走去。等它在林里猎食完,再慢悠悠走回来的时候,崔老头已经在院里支起了小砂锅熬上了草药。

    崔老头见黑猫回来,说道:“再等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黑猫点点头,走到台阶上卧下,静静地等着崔老头熬好药。

    砂锅里熬着的草药,是崔老头跟自己父亲学会的第一幅药。当初黑猫重伤濒死,全靠崔老头的父亲救他一命,又配了这副药每天熬给他喝。崔老头把这副药从小熬到老,六七十年,每日不断,就这么熬过来了。

    关于黑猫重伤这事儿,又是一段历史。

    大概是一九四几年的时候,日本攻打到了华北地区,进到了热河市,以往高歌猛进的日军部队却硬是卡在了崔家村,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寸步不前。

    黑猫当时拥有六百多年的修为,以大惊雷咒呼风唤雨,每每日军行进到崔家村三里之内,必定狂风大作云翻浪涌,天空昏暗,数不清的闪电从云层坠落,将日军部队劈得人仰马翻。

    持枪的军队无法行进,那就改用炮轰,调来的十门大炮同时开炮,炮弹扑向村子,却在村子上空被看不见的防护罩弹开。一轮炮弹轰完,方圆几里内被炸的尘土飞扬,坑坑洼洼,唯独村子丝毫未损。

    区区枪炮而已,又怎么能奈何得了黑猫这等大妖怪。

    黑猫以一己之力,拦日军部队三个月不得寸进,转眼又到了秋天,杂草黄了,树叶落了。

    这天早晨,日本军队里出现了三个身穿淡色狩衣,头戴细长黑帽的老人,他们须发皆白,露出的皮肤上长满了老人斑,像是很老很老了,但是行走坐卧,言谈举止间轻轻缓缓,极尽风雅,浑然不似老人该有的姿态。

    一人手持糊着白纸的竹灯笼,一人手摇白纸折扇,一人空着双手缓步轻走。

    这三人俱是修为高深的阴阳师。他们从军队中走出来,徐徐走向崔家村。

    阴阳师在日本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术起源于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

    中国的唐朝时期,时间上对应的是日本的飞鸟时代。其时大量日本人来汉土学习大唐文化,正是那个时候,阴阳学说随着大量文学思想传人日本。

    日本有研修阴阳学说的术士,被尊称为阴阳师。据说经过多年发展,阴阳学说在日本自成一套体系,阴阳师通过在符纸上画下密咒,可以通灵鬼神,召唤异类,与妖精签订通灵契约,驱使它们。

    后来的平安时代,日本出了个了不得的大阴阳师,名叫安倍睛明。传说他是半人半狐之身,所以通灵与异类沟通时,比普通的人类阴阳师更容易签下通灵契约;也是因为他的半妖之体,使他的功力远远超过人类阴阳师。而且他天赋异禀,资质极高,这一切的优势,使他得以成为日本史上的最强阴阳师。

    不得不说安倍睛明为阴阳师这个行业的发展出了很大一份力,他的后世家族中也涌现了数位杰出的阴阳师,一直传承到现代。

    这三个阴阳师走到崔家村前,看见村头落光叶子的大柳树上,卧着一只黑猫。

    三个人停下了脚步。提着灯笼的阴阳师手里的灯笼缓缓放出青色光芒,愈来愈盛;手摇白纸折扇的阴阳师合上扇子,遥望黑猫,目光如炬;空手的阴阳师从袖里取出契约,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契约上,召唤出通灵巨蛇。

    卧在树梢的黑猫,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这三个阴阳师,知道他们绝非等闲之辈。它站起来伸了伸腰,六百多年的修为催动惊雷咒运转,牵动了外界变化。

    天上的流云凝聚到一起,越积越厚,越压越低,整个天空都被乌云遮蔽,云中隐隐传来阵阵闷雷声。

    黑猫望了一眼遥远的东方。

    “今天,这太阳是升不起来了。”

    那场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黑猫的惊雷咒被催到了极致,天空中雷声滚滚,风雨大作;三个阴阳师也用尽了毕生功力,将自己修行以来所签订的通灵契约全部用上,数不清的妖精被召唤到这片土地上:长着翅膀的大天狗,充满怨气的骨女,长达十几丈的巨蛇,形似猴子的山童,砍掉头颅的犬神,郁愤的野寺坊等等,还有其他不知名字的妖怪,成群地出现,天空,大地,甚至地下,都聚满了妖精。

    云层中的闪电被从亮银色催化成紫色,不停地坠下,在妖精群里炸开,黑猫驱使着惊雷咒,携雷夹电地在妖精群里纵横厮杀;三名阴阳师手中不停地结出各种印,口里急念咒语,催动妖精们围杀黑猫。

    那场大战的结果是三名阴阳师被黑猫杀掉两人,活下来的那一人也被撕掉一条臂膀,以后再也无法结印。黑猫真气用尽,内伤外伤交杂,浑身浴血地卧在大柳树下奄奄一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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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承启的悠悠岁月,古今横贯的天地长线,这其中衍生出了多少神秘的力量。或士或巫,或精或怪,或妖或灵,在历朝历代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都有它们幽然耸动的身影。到了近代,时间之轮被武装上了一层以钢铁水泥铸就的冰冷铠甲,将它们无情地碾压,有些被碾到粉身碎骨,吹灰消散,有些则苟延残喘,......夜行手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行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行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