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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渚以北     夜行手记txt下载     夜行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二章 撤退(十六)

    嬴苍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出来,重新回到了这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他们这方因为有更高一级的地字铁卫的关系,在战斗中一直都是稳稳地占在上风,几乎是达到了零死亡的出色战绩。

    就连王世新这个比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的散修,也躲在众铁卫之间,逮住几个机会,朝对面的巫妖族眼线身上捅咕过几刀。

    照这个大好形式发展下去,不出二十分钟,对面这几十个巫妖族眼线就得全军覆没。

    在场的人也都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客栈这边的气势更加高涨,对敌人的压迫力更加强盛。而巫妖族眼线那边原本战意就不够高涨,与客栈铁卫拼命完全是属于事到临头不得不为,所以都勉强的很,再加上自己这边不停的有同伴倒下,不得不边战边退,越战越没士气。

    双方这样打了不多久,巫妖族眼线这边就有些撑不住,露出要溃败的迹象了。

    有几个巫妖族眼线支持不住,转头逃命,往城里奔回去,没跑出百米,忽然有数道混白之气扑过来,撞到那几个逃命的眼线身上,他们登时就倒飞起来,飞回了战场,摔在地上,生机全无,整个身体都成了一滩无骨的烂泥似的。

    这熟悉的死状,让在场的双方战士都想起了一个人。

    “巫冉大人!”巫妖族的眼线们惊喜万分。

    “是巫妖族的护法!”客栈的铁卫们俱是大惊失色。巫妖族护法来到这里,就说明城中的战斗结束了,那两位天字铁卫和众位道长们都被他给杀了?客栈众人猛然感到一阵霹雳。

    经这么一个异变,战场忽然停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原本正苦苦支撑的眼线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喜色,有护法大人出手,那些客栈铁卫还不得被杀个一干二净。

    客栈这边人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雾霾,手里紧握着兵器已经出汗。他们所有人都看见在远处的一栋楼顶上,一个熟悉的灰袍身影正稳稳地站在那里,隔

    着渐小的飞雪望着他们这些厮杀的人。

    紧随着,灰袍身影的周围忽然响起了猎猎风声,几个高大的铁衣尸魁倏然而至,纷纷以矫健的身手翻上了顶楼,木木的站在灰袍身影的周围。其中两个尸魁的手里还各提着一个人。

    下方战场上有眼尖的铁卫,看出来,那两个被尸魁提在手里,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正是巫辰和姒寻。

    “老大。”“姒寻前辈。”

    铁卫们又怒又怕,一个个脸色难看之极。他们怒的是,巫辰和姒寻这两个天字铁卫竟然被尸魁像拎着两条死狗似的拎在手里,他们怒的也是,巫辰和姒寻这两个天字铁卫竟然被尸魁像拎着两条死狗似的拎在手里。

    巫冉的伸出盖在灰袍之下的右手,手里捏着一只灵巧的铜铃,轻轻摇晃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去把他们都杀了。”

    除了拎着人的两个尸魁之外,其他三个全部闻声而动,身手敏捷地跳下大楼,迅速纵跃地朝战场这里冲来。

    众铁卫大惊,虽然他们还没有亲眼看见过这些尸魁的实力,但是从道家的那些道长们对待这些尸魁的态度上大概就可以得知,这些尸魁是有多难对付。此时他们也看到三头尸魁以不可思议的快速朝这里接近,更是对尸魁的实力有了初步的认知。

    “看来他们不光是身体硬,速度也很快。”嬴琅,姬雨和另外几个地字铁卫站在最前,护住了身后的同伴,脸上都是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他们被符篆封印的时候,我摸过他们的身体,真的是很硬。我一斧子下去,绝对劈不断他们臂骨。”嬴琅这样说着话,还是将手里的战斧举了起来,其他的铁卫也都同他一样,明知不敌,却仍旧是举起了手里的兵器。

    “这下,可真是玩完了。”姬雨苦笑,没有后退的意思。

    “大不了就是战死。”又一个地字铁卫耸耸肩,表示完全不怂。

    “这一架,咱们总不能冲着

    战死去吧。完全没有意义。”又有一人开口,他把目光从飞速接近这里的尸魁身上移开,落到了远处那栋大楼上——巫冉,和两个尸魁,以及尸魁手里拎着的两个天字铁卫。“起码也得是以救出两个老大为目标啊。”

    “说的对!”其他均是洒脱一笑。要是奔着战死打架,真是没出息,要是奔着解救两名天字铁打架,就算是失败了, 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

    “那就战吧!为解救两个天字的老大而战!”

    “吼!”众铁卫声嘶力竭地呼和,均是满脸涨红,高高地举着手里的兵器,没有一丝颓废认输之态,士气较之之前反而更加高涨。

    王世新夹在众铁卫中间,害怕得两腿都在打哆嗦了,心里更是空荡荡地没个底儿。他嘴唇发干,艰难地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双唇颤抖地喃喃:“疯了,疯了,都疯了。”

    “杀呀!”众铁卫齐刷刷地朝前奔去,对面的巫妖族眼线们有了三头尸魁的加入,士气也拉起来不少,也是混乱的吼叫着朝铁卫们迎了过来。

    尸魁飞快地从眼线们的后方穿插到前面,在接触到客栈铁卫的瞬间就把数名铁卫击飞出去。

    嬴琅的巨斧砍在一头尸魁的胳膊上,尸魁毫无反应,嬴琅却双腕一疼,巨斧险些脱手而出。尸魁再次无畏地挥起两条铁臂,猛然横扫,嬴琅赶忙推开躲避,但躲避不及,仍被尸魁扫掉了一条胳膊,鲜血淋漓地落在地上,很快又被人群乱糟糟的踩踏上。

    其他与尸魁交手的铁卫比嬴琅的下场好不了多少,有一个被折断的长剑,顺带着拍断了胸骨,还有一个干脆被尸魁撕成了两半。

    三个尸魁冲进众铁卫中间,简直就是化身成了三具绞肉机器,疯狂地绞杀着铁卫们的性命。

    所谓的玄字铁卫和地字铁卫,在这三头绞肉机器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区别,反正碰到了不是断骨断命,就是头崩脑裂,真的没区别。

第三百零三章 撤退(十七)

    随着三头尸魁的加入,战场上的形式瞬间出现了翻转,变成了客栈铁卫被一面倒的压着打,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几乎每一秒都有一名铁卫倒地。

    忽然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三道符篆,极快地朝三头尸魁扑过去,三头尸魁在人群中厮杀得正欢,似乎是完全没有防备着有符篆飞来,结果被三道符篆稳稳地贴在后背上,瞬间停止了动作。

    再接着,两道人影从附近的街巷暗处冲出来,两足踏空朝这里飞奔过来。一人身披紫气,手中的长剑上也散发这一身紫莹莹的光芒;另一人身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紫色雷电织成的铠甲,手心中闪烁着紫五雷。

    “原来还没逃走呢。”站在远处楼顶上不屑出手的巫冉,遥看着战场上出现的这一变故,那突然出现的两道熟悉人影,冷哼了一声:“凭你们两个的功力,即便是定住了尸魁,也毁不了它。”

    在战场上的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身影便以快风般冲到近前,紫雷闪电率先迸发而出,轰然击中了一头尸魁的脑袋,将旧铁盔轰得四分五裂,铁盔下的腐烂头发也爆出一阵黑烟,散落无数;这个时候,紫气加持的长剑也刺上了尸魁那光秃秃的脑袋,发出一声锵鸣,长剑剑身弯曲得厉害,尸魁的后脑也是被刺开一道裂缝,受这一剑的冲击,尸魁的身体也猛地朝前扑倒。

    “书同师叔,再劈一次!”牧风皱着眉头大喝一声,尸魁的头骨实在太硬。不久前他曾在三师弟的提示下,斩下了一头尸魁的脑袋,并用尽全力将之劈开,杀掉里藏在头颅之中的蛊虫。于是在此次出手之前,他与张书同就合计好了,决定故伎重施,杀掉尸魁的头颅内的蛊虫,从而将之摧毁。只是上次一尸魁的头颅就在地上摆着,所以牧风才能插进去,现在这尸魁是站在,受到他这一剑的冲击后,不由自主地朝前倾倒,这就令其剑上的力道卸了去了很大部分,没能如上次一样一剑劈开。

    张书同见先前自己的那一记紫雷竟然没能炸开尸魁的头颅有些诧异,后又见牧风的长剑也只是将尸魁的脑袋劈出一道裂缝,听到牧风的喊声,毫不犹豫地又伸出一指,又一道紫色雷电迸发出来,直追着倾倒的尸魁后脑劈了过去,在其倒了一半的时候,顺利地突进了尸魁脑骨中的缝隙里,瞬间就杀死了蛊虫。

    尸魁扑通一声终于倒地,脑后的缝隙里冒出一股黑烟,缓缓飘出。周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众人,皆是惊骇不已。被巫妖族护法视作大杀器的尸魁,方才还如杀神临世的尸魁,就这么被干掉了?

    巫冉看到之后也有些惊诧,他没想到这两个道士竟然发现了尸魁的致命弱点。

    尸魁的确是

    单靠着强悍的**而足以与三鼎大巫的实力相媲美不假,但人家两个老道也是各有着相当于二鼎大巫的修为。如果是在没有符篆的加持下,纵然是有这两个老道的加入,纵然是他们知道尸魁的弱点是在头颅,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干掉其中一头。又如果他们不知道尸魁的弱点在头颅,纵然是加入进来,纵然是有符篆的加持,也未必能这么轻松解决其中一头。

    但是,谁让这两个道士同时把条件都具备全了呢。既知道了尸魁的弱点,又有符篆的加持。即便是相当于三鼎大巫实力的尸魁,被封住之后,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硬挨着两名修为相当于二鼎大巫的高手的全力攻击,也还是意料之中地没有挨过三击。

    只能说巧了,一切都巧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老夫的另两头尸魁都放开啊!”巫冉气急,竟亲自御风俯冲过来,面脸怒色地大喝:“快把尸魁身上的符篆撕下来!”

    “是是!”“是!护法大人!”巫妖族的众位眼线们着急忙慌地应着,便朝两个尸魁扑过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伸手去撕两个尸魁后背上的符篆。

    “我看谁能撕!”牧风手中长剑一挥,紫色剑气朝那些伸向尸魁背后的手臂斩过去,一阵血花喷溅,地上哗啦啦地掉了十几条手臂。

    张书同也再次运用出五雷正法,将冲向另一头尸魁的眼线们劈得头冒黑烟。

    “还反了你们了!”巫冉速度极快,这功夫就已经掠过了三分之二的距离,离这里已经不远的他,抬手挥出两道混白之气,分别冲向两个老道。

    牧风和张书同不敢后退,因为他二人一旦退开,遭殃的就是身后的那些铁卫们了。二人只要咬牙硬接下两道混白之气,身体各是一晃,嘴角渗出血丝,看样子是被这一招击出内伤了。

    “道长!”客栈的铁卫们急声大喊。

    张书同冷然抬手,眼睛死死地盯着飞过来的巫冉,头也不回地对铁卫们说道:“你们快走!”

    牧风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铁卫急速低语道:“这位小哥,我的两位师弟在左侧的那个小巷子里。请你们务必带着他二人一同退走。”

    恰巧这名铁卫正是嬴苍,他犹豫了一下,自己原本是要战死在这里,与姬昼一起作伴的。

    “拜托了。”牧风不闻嬴苍立刻答应自己,又急声补充道。

    “原本我们的任务是要掩护您几位道长撤退的啊。”站在嬴苍旁边,断了一条胳膊的嬴琅满脸涨红。“怎么能让您为我们牺牲。”

    “这么多年来,你们客栈为九州牺牲太多了。”牧风和张书同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理性看待的话

    ,这两个老道要比这群铁卫加起来都重要,两个相当于二鼎大巫的修士,跟连大巫级别都没有达到的铁卫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无论怎么算,牺牲两个老道,换取这么些个中低级铁卫,都是赔本的买卖。两个老道活着,未来能为九州,为对抗巫妖族所起到的作用,一定是远远地大于这些铁卫的。

    但,两个老道还是决定,牺牲自己,为这些铁卫们博取活命的机会。

    “快走吧!”

    巫冉已经来到近前,灰袍带起的风声已回荡在耳畔。牧风和张书同各逞术式,直接朝巫冉扑过去。

    嬴琅咬牙转头,看向其他的铁卫,他们之间眼神飞快交错,多年来的合作的心有灵犀令他们立刻知道了对方心中的答案。

    “不要辜负两位道长的好意。撤退!”

    “已经负伤的,就不用撤了。即便是回去也是残废,有什么用。”其他人说这话都不合适,唯有断了一条胳膊的嬴琅自己说出口最为有力:“负伤的随我留下,协助两个道长。坚守这两头尸魁,绝不能让巫妖族的人释放它们。”

    “好!”众人皆无异议。两个老道已经跟巫冉交上了手,他二人是在场的最强了,比先前的两个天字铁卫和其他几个龙虎山道士都更强一大截,对上巫冉虽然依旧是被压着打,但也还勉强能再支撑少许时间,不至于让巫冉跟前两场战斗一样短短的时间就顺利解决。

    铁卫们不需要人再多做安排,很快地分成了两拨,负伤的和没负伤的。同时,巫妖族剩下的那些眼线们也都再次围上来,拼了命的要靠近两头尸魁。

    “走吧!”嬴琅大喝一声,手里举着斧子,与另外几个同样各自负伤的地字铁卫,带着一干负伤的玄字铁卫,死守在两个尸魁周围,疯狂地砍杀着敢于上前的巫妖族眼线。

    而其他未负伤的,地字铁卫仅姬雨与另外一人,玄子铁卫也仅剩下包括嬴苍在内的共七人。

    比较神奇的是,在这绞肉机般的战场上,经历过方才那么激烈的战斗,众人中实力最弱的王世新,竟然也是毫发无损、,足以看出他的苟命本领有多强大。

    负伤的铁卫们协助着,姬雨和另外那名地字铁卫也冲在最前开路,这些未负伤的人,终于冲出了战场。

    在嬴苍的提醒下,朝牧风刚刚所指示的,藏着林遥和杨御的小巷子里冲去。

    巫妖族的眼线们知道尸魁是护法大人的心头之物,方才护法大人又下令要他们撕下封印尸魁的符篆,于是这些人都没有追杀冲出去的那寥寥十人,而且全都朝着尸魁扑过来,与守在两头尸魁周围的客栈铁卫展开了厮杀。

第三百零四章 撤退(十八)

    除了依旧呆呆站在原地的两头拎着巫辰和姒寻的尸魁外,每个人都掺进了战斗之中。而逃出去的十人,在嬴苍的带领下,来到了那条小巷子里,果然看见两个人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巷子里的地面上。

    嬴苍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正要弯腰把林遥给背在背上,姬雨突然从他身旁赶上来,急声出言提醒:“慢着!”

    “怎么?”嬴苍不解。

    “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能轻易移动。”姬雨很细心,蹲下来仔细检查了林遥的身体:“我先看看。”双手很快地在林遥身体上的几个主要部位摸索按压几下,很快就判断出了伤势。皱着眉头说道:“他腹部受过重击,有内出血的迹象。腰椎也断了,光是挪动他就需要万分小心。”

    “师父!”王世新也冲过来,跪倒在林遥的跟前,登时涕泪就流了一脸。

    “行了行了,哭有个屁用!”姬雨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一只手小心地托着林遥的腰部,把林遥扶起来,抱在怀里。姬雨的身形不是特别高大,但是却十分有力,稳稳地把林遥抱在了怀里,。

    嬴苍见姬雨抱起了林遥后,正要转身去背断了一条手臂的杨御,却被另外那名地字铁卫抢先一步,将杨御背在了肩上。对嬴苍道:“我来吧。”

    这也很合适。两个地字铁卫即便是带着两个人,速度也不会比玄字铁卫慢,这样安排并不会拖慢速度。嬴苍点点头,拿起了地上的那把长剑,这长剑原本是在杨御躺在地上时的身旁的。

    “快走吧。”姬雨抱着林遥当先一步,背着杨御的那人紧随其后,王世新比其他铁卫都快,紧跟在这二人的身后,其他铁卫也赶忙跟上。他们没有原路退出来,而是就势冲进小巷子里,在几条狭窄的小巷子里,拐了好几道弯,从另外一个方向出了城。

    嬴苍缀在众人的最末尾,在出城时忽然顿住,回头望了望这偌大的锦官城,心头升起悲怆的感觉。留在城中的那些伙伴,和众位道长们,恐怕真的就是永远地留下了。

    “姬昼。”嬴苍喃喃了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出来。听到前方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他擦掉眼泪,转头跟上。

    众人踏着不薄不厚地一层雪,在荒芜的郊外飞快地赶路。天空中飘洒下的雪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停止下来。

    伴随着雪停,城中的战斗也结束了。

    负伤的客栈铁卫们誓死坚守在两头尸魁的身旁,纵然是被巫妖族眼线合围,也

    未后退半分。几名包括嬴琅在内的地字铁卫,纵然是身负伤势,也不是那群二品巫士所能解决掉的。

    因此,客栈铁卫们纵然是在是身处劣势的情况下,仍旧是将合围冲来的那些巫妖族眼线杀了个人仰马翻。

    最后还是巫冉亲自出手,才将客栈铁卫们全部解决掉。嬴琅在被杀的前一秒,还曾举着巨斧,以无畏的姿态朝巫冉砍下。

    “好斧子。”巫冉轻轻地夸赞了一句,掌心中迸发出的混白之气早已贯穿了嬴琅的胸口,心脏都被捣碎。他抬起长满老人斑的右手,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停在自己头顶三寸处的巨斧,巨斧发出清脆的悲鸣,碎成数块。

    铁卫全部战死,巫妖族这边的还站着的眼线也只剩下了区区数人。

    两头尸魁背上的符篆被撕下来,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巫冉摇摇铃铛,远处楼顶上的那两头尸魁闻声而动,拎着巫辰和姒寻迅速地朝这里赶来,停在巫冉的身旁,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巫冉大人。方才有客栈的人趁乱冲出去跑了。要不要派人前去追杀。”一名幸存的眼线,报告道。要是追杀的话,肯定不会是他和他们这几个幸存下来的人去追杀,而是把消息传到小洞天里,让那些三品甚至是三品以上的巫士来执行这个任务。

    “不用了。”巫冉轻轻摇头:“让他们回去报信吧。本座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最大程度的牵制客栈的力量,为后面领袖他们的行动减小阻力。客栈一旦知道了锦官城这边的情况,一旦了解了尸魁的恐怖之处后,必定会紧急地抽调分派出更多的人生,耗费更多的精力来应对可能会发生的混乱。这样一来,坚守在客栈本部的力量肯定会被分散相当一部分。这正好符合本座的目的。”

    “大人英明。”几名眼线听完,立刻跪倒在地,口称敬语。

    巫冉没有理会这些马屁,他转头看了看躺在不远处的那两具道士的尸首,小雪刚停,没有了温度的尸体上落下了零星的雪花。

    失去了呼吸的牧风躺在那里,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长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微笑,大概是成功地掩护铁卫们救走两个师弟让他心情愉悦吧;张书同则与他有些不一样,躺在落满雪的地面上,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思考什么呢。片刻之前赶到这里的时候,怎么不见在城中分别的几位师弟?他们是已经撤走了吗?还是说遇到了别的情况?

    这个龙

    虎山的道士,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几个师弟,不久前在城里已经被我杀掉了。巫冉这样想着,心中多了几分惋惜,也对这些视死如归的对手升起几分敬意。

    “咳,咳咳。为什么不杀了我们?”被尸魁拎在手里对的巫辰醒转过来,看见了一地同伴的尸体,又看见了不远处,躺着的两个道士的尸体。

    “总不会是念在同是巫族后裔,同尊巫咸大神为族的份上吧。”姒寻也醒过来,语气不忿,面容扭曲。

    “你们想多了。去他妈的巫咸大神。”巫冉破天荒的飙出脏话,可见他对巫咸痛恨之极:“你们两个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死,是因为我留着你俩还有用。”

    “什么用?总不会是拿我们威胁客栈吧。你知道这根本没用,即便是九名天字铁卫全都被你抓住,也不可能换到进入丰沮玉门的机会。”

    “又天真了吧。”巫冉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两个:“说出来也无妨,反正你们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本座要适当的时刻,让尸魁把你两个感染成吃人嗜血的怪物。再放你们走,让你俩去四处霍乱城市,这样就能让客栈费心头疼的派人四处救援了。”

    “铁卫都分散出来。客栈本部的防卫力量就打折了,你们就有更大的机会闯进去了。”姒寻费劲地抬起头来。

    “没错。”巫冉大方承认。

    “为什么只留我们两个?被感染成的怪物越多,不就越符合你的意图吗?”

    巫冉轻轻摇头,说道:“生前越强的人,死后被感染成怪物也越强。他们那些低级的巫士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全部加起来都不如你两个所能造成的影响大。”他说到这里,心中又开始激动起来,客栈的天字铁卫,货真价实的大巫,九州内公认的一流级别高手,这要是被感染成怪物,得是有多强。

    这等大手笔,以前还从未有人用出过。

    “那为什么把两位道长杀掉?他两个比我俩更强。”巫辰不太相信巫冉的话。

    “他俩太老了。功力尚可,但肉身略次。”巫冉挥挥手:“言止于此吧,本座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忽然想起来,转头对被拎在尸魁手里的巫辰和姒寻说道:“不要想着趁我不注意自杀。这没什么用。在你们死掉后很短的时间内,只要我让尸魁在你们身上咬几口,也还是能把你们变成怪物的。”

    巫辰和姒寻皆是面带怒色地冷哼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咬着牙,不再说话。

第三百零五章 锦官城一战总结

    锦官城的这一战持续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客栈一方惨败,客栈本部赶来的铁卫以及事前潜伏进锦官城的铁卫共计不下五十人,最终得以逃出锦官城的只有区区十人,最强的两名天字铁卫也被生擒,任巫冉宰割。

    另外,当今九州内第一武道家高手皇甫翊战死,无双拳唯一传人无双重伤昏迷,龙虎山的几位师叔辈道士全部陨落,玉清宫的大弟子牧风道长也含恨仙逝,二弟子废了一臂,尸毒侵体生死难测,三弟子也是重伤濒死。

    巫妖族虽胜,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大护法的关门弟子巫纵,濒死被制成行尸走肉才得以复生,但在这场战斗中又生生被皇甫翊和无双联手打死,魂飞魄散;巫冉护法精心培养三百年才得到的六头尸魁,被毁了两头。另外巫妖族的二品巫士先后共计死了不下百人之多,这导致其族内这一个级别的巫士直接折损了近半。

    客观来说,巫妖族获得胜利所付出的这么大的代价,巫冉应当是要负相当大的责任的。因为他的自负,因为他的刚愎自用,自认为以他的力量能够达到主宰战场的程度,拒绝了手下人所说的回小洞天调派支援的建议,导致族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能派出实力足以应对这场大战的战士,令二品巫士们伤亡惨重。

    相信即便是这一战胜利了,而且达到了预料中的效果(原本巫冉是打算带着巫纵和六头尸魁去惹乱子,从而引起客栈注意,在打击过客栈赶来的第一波战斗人员后,并牵制客栈的更多战力。但是这次出于各种巧合——龙虎山的道士潜进锦官城到锦江水边查探情况,又由此引来了客栈铁卫和玉清宫道士及皇甫翊和无双这两个武道家的支援。汇合之后,又由于无双的大意,露出踪迹,被巫妖族眼线发觉,从而爆发出这一场大战。这场大战过后,客栈受重创,并且一定会提起高度警惕,防范剩余的四头不知疼痛惧怕的,实力足以媲美三鼎大巫的尸魁。)但是,这件事被巫妖族的领袖巫桀和大护法巫厉知道之后,估计也不太会给巫冉好脸色。

    巫桀生气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巫冉的自负,造成不必要的族人伤亡(原本大可不必让这些低级的二品巫士硬着头皮跟客栈铁卫硬拼的),巫厉生气的原因大概率无外乎是自己剩下的唯一一个徒弟也被打得魂飞魄散了,就算他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救不回来了。

    巫冉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他低着头不发一语地走在路上,一直往锦官城外走去,在宽阔空荡,铺满了雪的马路上留下一串沉默的脚印。他身后有四头尸魁,无声的跟着,其中两头尸魁

    的手上还拎着巫辰和姒寻这两个天字铁卫。

    至于幸存下来的那几名巫妖眼线,在片刻之前已经被他打发回小洞天,去对领袖报告城中的这场战况了。

    随着巫冉带着四头尸魁的外出,以及仅余的那几名巫妖族眼线的回族,这座城市中再无夜幕世界的成员。

    城中已经空了大半,大部分人在那场大战爆发后都陆续地逃离了,剩下的少部分有头铁的,还有没有求胜**的,以及上了年纪实在是跑不动了,这些人留在城里,即便是听到了大战停止的动静,也不敢,不想上街走动。

    天色渐暗,这些人甚至连屋里的灯都没有开,整个锦官城陷入了黑暗的死寂。

    残月初升,月光照在这个城市中,被铺满城市建筑的那层白雪反射,于是,整个城市都在夜中呈现出一种茭白的静谧之美。

    在生还的那九名客栈铁卫带着杨御林遥和王世新离开锦官城后的第一时间,就将这里惨败的消息传送了出去,帝丘的客栈本部和其他散落留守在九州各地的铁卫也都在同时接到了这一消息。

    燕南市。

    这里的客栈分部暂时还未关闭,除了先前收到紧急召回令,同嬴苍姬昼等人一同会客栈的铁卫之外,仍有三名黄字铁卫勉力维持着这个假酒店的正常运转。

    担任前台职位的,那名叫做小莹的小姑娘,在手机响起后看到了信息,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信息在开头简要地讲述了锦官城中那场大战的经过及最后结果,后面缀了一大堆人名,都是在那场大战中阵亡的铁卫伙伴,其中姬昼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小莹反复地看了好几眼,又再三确认了信息发出者的身份,终于确定这不是恶意玩笑,也不是敌人扰乱军心的诡计,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小莹和另外两名铁卫伙伴同时慌了,他们毕竟只是最低级的黄字铁卫,自帝都和锦官城这两地接连发生的两场大战,两次惨败,令他们惊慌无措。想到守夜人欧阳启仍在五楼修养,便赶忙跑上五楼,连敲门这个礼仪都省略了,直接推开了房门。

    欧阳启盘坐在床上,静静地运转着乾坤诀,真气沿着特定的经脉温养着躯体,通过这段时间的静养,他身体恢复得很快,此时除了外伤未愈,内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房门被忽然推开,他立刻停止修炼乾坤诀,转眼看着冲进自己房间的三个人。

    “小莹姑娘。有什么事儿吗?”欧阳启察觉这三个人的脸色有异,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们又败了。”小莹眼泪都流出来:“死了好多人。连两个天

    字级别的高手都被巫妖族抓住了。守夜人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又败了?”欧阳启还不知情:“你慢慢说。”

    小莹开口还没有说几句话,隔壁的寮风父子就忽然从门口进来,朝房间里的这四个人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坐在旁边,准备安静地听着小莹的讲述。

    寮风也是个武道家高手,虽然距离化境还差一线,但耳听八方的能力还是相当不弱的,只隔了一堵墙,他就把先前小莹与欧阳启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寮风父子坐下还没一会儿,博君和小艾也走进来。小艾是普通人,自然没那么好的耳力,再说,即便是真正的化境高手,也未必能在隔了两堵墙的情况下听到这里在说什么。这是因为博君,他是夜魃,夜魃是介于人和野兽之间的种族,既有人类的绝大部分特征,却又有野兽的部分能力,出色的四足运动能力,野兽般的超强夜视能力,以及不弱于灵猫的听力。

    博君隔着两堵墙就听到了之前小莹与欧阳启的对话,便带着小艾一同过来了。

    在众人静静地听完小莹的讲述后,小艾忽然出声问道:“姬昼也死了吗?”

    小莹面带悲伤地点点头,那个一头冲天红发,总是酷酷的不发一语,而且脾气超大却又很照顾低级铁卫伙伴的姬昼大哥,确实是战死了。

    “哦。”小艾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小艾!”博君喊了一声,追上去。“你去做什么?”

    “去杀掉那些杀了姬昼的坏蛋。”小艾语气毫无波动,既无愤怒,也无喜悦。

    “那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保护你。”博君面带忧色,小艾的情绪好像很不正常。

    “我有琥珀,有琉璃,还有白锵它们。能把那些叫巫妖的坏蛋全部杀掉。”小艾说道。

    “它们不是真的,只是你在漫画里虚构出来的人物而已。”博君按住了小艾的肩膀。

    “不,它们是真的。”小艾很认真地说道。

    “不止是客栈,看来连九州都要有大麻烦了。”欧阳启从房间里走出来:“要是真打起来,我这身体应该还能再撑几个回合。”

    寮风父子也回自己房间里,取出来了两柄长枪。

    “你们都要去?”

    “博君,你留在这里保护好小艾和这三个客栈的铁卫朋友吧。我们三个去帝丘助拳一趟。或许不会再回来了。”欧阳启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个笨徒弟:“大壮要是跟黄粱先生回来的话,你也帮忙转告一声。”

第三百零六章 迷茫的橘猫

    李大壮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虽然现在已经是隆冬天气,但是他身上依然只穿着长袖和双层外套。

    “着凉了?”卧在他手臂旁的橘猫抬起头叫了一声,便走到他胸口上卧下来,用自己身体的温度给他取暖。

    这一人一猫正位于城郊的某处小山坳里,这里是九原市的北侧城郊,九原本是处于高原地带的城市,在它的城市周围,人迹稀少,多广阔的原野,原野中是成群成片的高低山坳,偶有几道纵横交错的高度公路从这片原野中穿插而过,把原野分成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多块。

    在今天下午傍晚的时候,李大壮和橘猫终于赶到了九原,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他俩又对视一脸蒙蔽了。

    因为先前在帝都,查看到徐观留下的线索,指示的位置是九原北。此时他们到了九原,又急匆匆地从九原城中穿过,来到了城北,看到了那一望无际的原野。

    “这,这么大一片,怎么找啊?”李大壮沮丧道。

    “别急,总能找到的。”橘猫装作胸有成竹地说道,他也没有好法子,这么大的原野,只靠区区‘九原北’这三个字信息,可真是没法找,但是他又不能慌乱,不能显得束手无策,不然李大壮会更沮丧的,这孩子脑子笨,没啥主见,自己得给他竖起一个可靠的形象来。

    “那咱怎么找啊?”李大壮一根筋地追问。他两个已经站在了一个小山头上,正遥望着北方,大片起起伏伏的小山坳在夕阳的照耀下呈现了明暗两个色调,暗的阴影发灰,亮的一面暖黄。

    橘猫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夕阳,想了一下,道:“天快黑了,咱们先歇息一晚,明天早上再找。”

    “不成。”李大壮断然拒绝:“徐观先生被不明身份的敌人抓走,生死未卜,咱们辛辛苦苦地一路追来,好不容易到了这九原北,应该再接再厉,再加把劲儿,尽快找到徐观先生才对!”低下头用急切地目光看着橘猫:“不能停下!黄粱前辈,现在可不是偷懒的时候啊!”

    “你急什么嘛。”橘猫叹口气,心道自己这不是也一时半会没

    有好办法?徐观给的信息只有‘九原北’这三个字,眼下自己是到了这九原北了,但这么一大片原野,高高低低数不清的小山头,要怎么找,是在近九原城的北边,还是穿越了这片原野的更北方,也不确定呢。

    这这……

    橘猫看着李大壮浑身有些破烂的衣服,连日的赶路也让他的脸上呈现出疲惫之色,要知道他俩谁也不会开车,也没地儿去整辆车,所以这一路上有相当一部分路程是靠着肉脚跑过来的。偶尔运气好,还能搭一下正好同路的过往汽车。不过也不是拦停人家的车再坐上去,而是在高速上看见有驶向同方向的车辆,就纵身一下跳上人家车顶,做到到人家拐去另外的方向,他俩再跳下来,一边继续跑着赶路,一边寻找其他的顺路汽车。

    橘猫安抚李大壮道:“咱俩这一路上都赶得这么辛苦,你也累了吧……”

    “我不累!”李大壮嘴硬道。

    “可是我累了呀。我年纪大了,实力又没你强。你体谅一下长辈吧。让我休息休息。”橘猫苦口婆心。

    “要休息的话,等找到了徐观先生,咱们在好好地休息一顿,现在可真不是休息的时候。”李大壮蹲下来,把橘猫的大肥脑袋捧住,眼睛对视这橘猫的双眼,认真的说道:“黄粱前辈,听我一句劝吧。救人要紧,十万火急啊。你不能比我还不懂事儿。”

    橘猫苦笑不已,自己这有苦说不出,还成了不懂事儿了。要是说自己也暂时没辙,李大壮不知道得慌成什么样子,反应肯定会比现在更加强烈十倍。

    橘猫一缩脖子,把脑袋从李大壮的双手之间挣脱出来,又甩甩脑袋,继续耐心道:“大壮啊。你耐心听我说。咱们这一路赶过来,耗费了不少体力,我的真气也该修养恢复一下,你的内力也耗损了很大一部分吧,也该修养一下。”

    “我没事儿,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力气大的用不完。”李大壮握握拳头。

    “你以为咱们就只是找人这么简单?”橘猫反问。

    “不是吗?”李大壮摸摸后脑勺,忽然陷入自己怀疑莫非自己又想漏了什

    么?

    “徐观是被坏人抓走的。咱们就算是找到了他,坏人肯定也不会让咱们顺利地救徐观回去。”橘猫说的很有道理:“那到时候咱们肯定就免不了跟他们打一架,赢了他们,才能救走徐观。要是咱们打输了,别说救徐观了,就连咱俩都会被抓住的。”

    “哦哦,有道理啊。”李大壮听的连连点头。

    “所以咱们得好好的休息一下,恢复好力量。要用最饱满的状态跟绑架徐观的坏人交手,这样才有机会打败他们。”

    “您说的我明白。”李大壮犹豫一下又说:“可是,徐观先生被他们抓着不会有危险吗?会不会因为咱们休息了一夜,而耽误了徐观先生的大好时机。万一等咱们找到徐观先生之后,只能看见一个尸体了,咋办?”

    “应该不会的。”橘猫这样说,但心里也没底儿:“他们肯定留着徐观有用才会费那么大力气抓回来的,不然在帝都直接把徐观杀死不是更省事儿吗?”

    “您说的也有道理。”李大壮无从反驳。

    就这样,他两个选了一个避风的小山坳停下来,坐在对方的身旁歇息修养。

    李大壮坐着休息到一半,就困得支撑不住,躺下睡着。忽然又打个喷嚏,橘猫知道这隆冬天气本就严寒,而且这里又是北方的高原,气候更加干冷,担心李大壮睡着后着凉,便起身卧在李大壮胸口上用身体给他取暖。

    “黄粱前辈。”李大壮轻声说话。

    “嗯?”橘猫低头看着身下的李大壮。

    “你有点沉,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哦。”橘猫有些尴尬地爬下来,耳听见这个小山坳外寒风呼啸,偶有几缕细风从山坳间的缝隙钻进来,拨乱了橘猫柔软的毛发,“别睡着了,会着凉的。”

    “嗯。”李大壮又重新坐起来,摆出一副打坐修炼内力的姿势。

    一人一猫躲在小山坳里,山坳外是其他的许多相连的山坳,这些山坳共同组成了望不见边际的高原原野,在这原野的上空,是晴朗明亮的夜空,空中弯月高悬,星辰万点。

第三百零七章 萨满术法(一)

    日前,徐观一行人也早早来到了九原,由一名老奴开着车,载着他们,从笔直的马路上穿梭而过,穿过了大片起伏着小山坳的原野,一直到了更北方的草原上。众人又徒步走进了草原深处,看见了从北方流出来的弯弯曲曲的河流,并在河流旁遇到了数名骑马大汉,其中为首的那名大汉名叫巫锁木,据他自称为巫疆的后代。

    巫疆,乃是巫彦在四百年前的一名仆人。当初大战初起,巫彦想要寻一处僻静密地,带徐观隐居,便派出三名仆人秘密外出,为自己寻找。

    来北方草原寻找的巫疆,在这里遇到了几名萨满,并从这几名萨满的口中得知了草原上确实有秘密宝地存在,只是双方初次接触,有些误会,一番交手之后,巫疆不敌,便只好带着打探到的消息返回了中原,禀报给了巫彦。

    巫彦当即就决定亲自来草原一趟,来到之后,跟最强的老萨满在篝火前斗法获胜,这才从老萨满那里获悉了宝地的所在。

    再后来,各种事情接连发生异变,巫疆留在了草原,巫彦也没有再来过这里。一直到四百年后的今天。

    当巫彦得知人高马大的巫锁木就是巫疆的后代时,心里还感慨了一阵;当巫锁木得知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祖宗的主人时,心中的震惊更是溢于言表。

    简短粗暴的交涉之后,巫锁木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带领着巫彦徐观等人,一路往部落的居住之地走去。

    很快众人就到了一座大山的山脚下,这座大山背后是更多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其时天还未暗,徐观坐在巫锁木的马背上,打量了几眼这座大山和山脚下的群居院舍,不由得疑惑道:“予年轻时也曾粗读过些许风水书籍,对这类的冲虚之学也略有了解。但观此山,及山脚下的势头,并无宝贵之气。不知当初的那位老萨满怎会说这里是风水宝地?”

    “萨满教对于风水,有自己的一套学说体系,与中原的风水术不同。”巫彦回答道。她当初初到这里的时候,也有跟徐观相似的疑问,当时带她来这里的那名萨满为了详细地解释了为什么这里是风水宝地,解释完后,见巫彦有些不太懂,又简要地为巫彦介绍了一下他们教内的风水体系。巫彦当时只听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四百多年过去,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徐观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众人随着巫锁木一同回到了村落里,巫锁木呼和了几声,村落里的人都从各自的家中跑了出来,甚至还有十几个作萨满打扮的人也随着人群凑了过来。

    巫彦脚踏虚空,站在与扬起的马头等高的空中,低头注释着从村落中赶来的这一大群人,粗略望去,这里大概有四五百人之多。

    才短短四百年的时间,巫疆的后代就繁衍了这么多人了?巫彦小小的吃了一惊。低头问旁边骑在马背上的巫锁木:“这些人,都跟你一样,是巫疆的后代吗?”

    “不全是。”巫锁

    木说道:“据说最开始巫疆祖先只是娶了一个草原族的姑娘定居在这里,后来那个姑娘,也就是我们的太祖奶奶一家,也搬到这里与他二人同住。但他们仍旧与草原上的游牧族人有着来往,所以再后来,他们的后代,也跟草原族的人结合并定居在这里。就这样人越来越多,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村落。形成村落之后,就有草原族的其他人,被吸引过来,在这里定居,并融入进来,在这期间,甚至还有少数的萨满也被巫疆祖先的名声吸引过来,在这里定居。”

    巫锁木说着,就指了指夹在人群中的那十几个萨满打扮的人:“您看,那几个就是萨满。他们之中,有外面来的萨满,也有咱们巫姓的萨满。当时萨满仰慕巫疆祖先的异术来到这里,后来在双方互相接触的过程中,同样有仰慕萨满秘术的族人,加入了萨满。”

    “这么说来,巫疆后人也算是与萨满结合了。”

    “可以这么认为。”巫锁木解释完,村落里的族人也都聚得差不多了,在他们这几个人的对面人头攒动,一个个口中都嚷嚷着,想要知道巫锁木刚刚为什么要呼喝着把他们都喊出来。

    巫锁木朝巫彦咧开嘴一笑,点点头,示意自己要正式开始了。随后手中扬起鞭子冷然一甩,空气中发出‘啪’的刺耳一声。

    “大家都安静安静!”巫锁木扯着嗓子大吼:“你们的眼睛都不好使了吗?也不看看站在空中的这位神灵是谁?!”

    神灵?巫彦心里嘀咕一声,自己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称呼。

    “谁啊,这人谁啊!”“外面的人吗?”“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认识的?”

    人群中又嘈杂起来,问询声一个接一个。他们并不是没有看到巫彦等人,也不是没有看到巫彦和狸儿和两个老奴脚踏空中。只是族里的有些萨满一样可以做到这种事儿,所以单凭露的这一手,还不足以震慑住他们。

    “真是瞎了你们的眼!”巫锁木毫不客气,手里的长鞭再次‘啪’地一声挥起来,他似乎经常这样对族人训话:“这是咱们巫疆祖先的主人啊!巫疆祖先的主人,就是咱们的主人!”再次提到了声音,粗犷的嗓子吼了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拜见!”

    紧接着,他又扬起鞭子指了指人群中的十几个萨满:“你们也要拜见!赶快跪下呀!”

    巫彦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切,倒想看看接下来事情会怎样。

    人群中一个老人,稍稍用双手分开挡在前面的人,对巫锁木喊话:“巫锁木,你是咱们族里当今最强壮的战士,一直都肩负着巡查保卫村落的重任。咱们都信任你,也尊重你。可是你不能辜负了咱们的信任啊。巫疆祖先是几百年前的人了,早就埋进大山里,化身成土了。与他同时代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巫立满大叔,你老糊涂了!”巫锁木朝那个老人说道:“你也不想想,咱们的巫疆祖先身怀异术,实力何等的强大,他的寿命也是有一百多岁的。你

    在想想,巫疆祖先都这么厉害的,他的主人有这么强的实力,有这么长的寿命,不是很正常的吗?”

    “人的寿命再长,能活三四百年?”巫立满满脸皱纹,听到巫锁木的话后连连摇头:“你才是糊涂了。”

    “就是啊,巫锁木,你糊涂了!”“这些人肯定是把你骗了!”人群中响起巫立满的附和之声。

    “我真没糊涂。要不说巫疆祖先的主人厉害呢!要不说我刚刚说她是神灵呢。”巫锁木感觉单靠说是说不服了,便朝大家喊道:“我有办法证明她就是咱们巫疆祖宗的主人。”他仍旧朝那位名叫巫立满的老人喊道:“巫立满大叔,你是守护巫疆祖先的旧居的。巫疆祖先屋里挂在屋子正中间的那幅画像,你一定亲眼见过。你看看画像上的那个姑娘,跟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是真是假,你能瞧清楚便知!”

    巫疆当初在这里定居后,曾亲自用丹青画了一副主人的画像,挂在了屋里,生前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着巫彦的画像注视好久,有时也会跪下叩头行礼。后来他去世之后,故居被后人像保护巫彦的宫殿一样保护起来,还时时修缮。后来某天有后人突发奇想(大概是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巫疆祖先的主人或许也上天了),把巫彦的画像微微移了下位置,又放了个小香炉,按照中原人的习惯,每逢初一十五地给上柱香,磕个头。更搞笑的是,这个做法获得了族人们的一致支持,大家都认为,巫疆祖先的主人就是自己这些后辈的主人,巫疆祖先跪拜的,自然也是自己这些后辈需要跪拜的。

    人群中有人急慌慌的跑到巫疆的故居,取来了那幅画,送到了那个名叫巫立满的老人手上。

    每一代都有一个专人负责看护巫疆的故居,这一代是巫立满。他从成年开始就一直干着这活,到现在已经大半辈子过去了,见这幅画像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画像中的人。

    只见这巫立满大叔拿着画像仔细瞅了半天,又抬起头,眯着一双老眼仔细打量着踏空而立的巫彦。

    “你是不是看不清?来,上前来看!”巫锁木吆喝着,大大咧咧的性格完全没有使他察觉到此行为对巫彦对的不敬。与他同骑一匹马,蜷缩在他怀里的徐观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不过凌空站在旁边的狸儿和两个老奴却已是满脸怒色,正待发作,却被巫彦轻轻挥手拦下,等着看巫疆的这些后人到底能把事情搞成什么样。

    “不用不用。我能看清。”巫立满小心地捧着画像,眼睛在画像和巫彦这个真人之间来回扫视。半晌,才出声道:“这也不太像啊!”

    “不会吧?”巫锁木真有点傻眼了。

    巫彦含笑地低头对巫锁木说道:“他没说错,确实不像。”

    “啊!?”巫锁木忽然懵了。众人也一阵哗然,狸儿和老奴没有什么反应,徐观略微愣了愣,稍稍思索一下也想明白过来,嘴角微微一笑。

第三百零八章 萨满术法(二)

    巫彦与画中的那个妙龄女子确实不像,而且都不是同一个人。因为在不久前她当初的那具**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使用下去,便夺舍了一个早夭少女的身体。这番易换身体的做法,使得数月前徐观醒来后第一次见她也没能认出来,只是感觉她的一双眸子好熟悉。

    巫锁木抬起头,一脸迷惑地看了看笑吟吟的巫彦,又转回头望了望巫立满手里的那幅画。他想了一小会儿,忽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随后再次吼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当初巫疆祖先画的不像!这才导致对不上号。”

    “巫锁木你又胡说八道,咱们巫疆祖先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连画人都画不像?你要反了你!”巫立满大骂。

    “我哪里要反!我最崇拜咱们巫疆祖宗了!”巫锁木涨红了脸争辩,说得头头是道:“跟咱们比,巫疆祖宗当然不可能会错。但是跟他的主人比,就肯定是他犯错啊!”他手里握着鞭子,指指站在自己马头旁边的巫彦:“这可是巫疆祖宗的主人呢!不是巫疆祖宗画错,难不成还是她长错?”

    他急于争辩,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加上他嗓门又是粗犷无比,以至于坐在他身前马上的徐观感觉耳朵都快要震聋了,要是巫锁木再努努力,徐观猜测自己这孱弱的身子支撑不住,当场去世也说不定。

    巫立满怒瞪着看着巫锁木,说出了巫疆小迷弟般的话语:“我不管怎么回事儿。反正巫疆祖先肯定不会有错!”

    “行了,别争了。”巫彦淡淡道:“那画像上人的面貌确实不是我如今的面貌,要跟你们解释这件事儿很困难。总之,本座确实是四百年前巫疆的主人。”

    巫锁木听完,立刻无条件相信,朝着巫立满喊道:“你看看,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

    “去你的吧!”巫立满忽然爆出粗口:“我为巫疆祖先守了一辈子的故居,见过这幅画无数次了,在世的人没有比我对画上人像更熟悉的。我说不是一个人那就不是一个人。她也承认不像了,你还替她说话,你傻掉了吗?”

    “她是巫疆祖先的主人,我当然要信她。不只是我信,大家都要信。她真的是巫疆祖先的主人。”巫锁木急着辩解道。

    巫彦轻轻抬了抬手腕,制止了他们的争吵,随后又说道:“我有办法证明自己是你们巫疆祖先的主人。”听这一言,所有人都用求解的眼神望着巫彦,其中甚至还包括徐观和她的三名仆人。

    只听巫彦继续说道:“你们生一堆火出来。”

    “听到了吗?赶快去抱柴来生火啊。”巫锁木急声说道。

    他的威望还是很

    不错的,纵然是大家都不太相信站在虚空中的小姑娘就是四百年前巫疆祖先的主人,但仍然有几个年轻人听到巫锁木的喊话之后,转身就跑去抱柴了。

    几个年轻人的手脚很快,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抱过来一堆柴火,当场就点起来。正好天色也有些暗了,众人围在篝火周围,红彤彤的火光隐隐约约地映在他们的脸上。

    巫彦轻飘飘地落下来,站在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堆篝火旁。一个妙龄少女站在一堆燃烧的篝火旁边,乱七八糟的火舌跳动着,红光映亮了少女的俏脸。

    这幅画面,似乎曾在众人的记忆中出现过。

    “传说当初巫疆祖先的主人,曾与当时草原上最强大的萨满在火前斗过法。”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这样一个声音。

    狸儿和两名老奴也都跟随主人落下来,分别站在左右。

    “我想起了,以前是有这样一个传说。那位老萨满用萨满之力将火焰分别催化成草原狼和雄鹰的样子,巫疆祖先的主人用另一一种神奇的力量把火焰催化成几朵莲花和几条枝蔓。”

    “对,我们都记得。”又有人说话:“斗法的结果是枝蔓撕碎了草原狼,莲花吞噬掉了雄鹰。”

    “难道传说是真的?”“连当时最强的老萨满也不是她的对手吗?”人群中的那十几个萨满不敢相信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他们之所以选择成为萨满,就是因为崇拜萨满的力量,因此要他们接受最强萨满的失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巫彦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这么多嘈嘈话语,只是站在那堆越燃越旺的篝火前,伸出两只手,使出了曾在四百年前使用过的那个术式。

    火苗随着她手中的术式变化,也转换成了不同的样子,先是从火苗里伸出一朵红色的莲花,又变出了几条枝蔓。

    对面早就没有了老萨满,莲花和枝蔓没有了草原狼和雄鹰这两个对手,但是以及被操纵着,重复了四百年前曾有过的姿态——藤蔓向前缠绕,似乎是在空中捕捉到了什么东西,随后莲花也忽然绽放开,朝前一扑,像是把什么东西吃进了嘴里。

    这一切结束之后,巫彦松开了手中的术式,一切又都恢复如常,没有了藤蔓,没有了莲花,只剩下一堆篝火照旧燃烧着。

    巫彦做完这些之后,环视了众人一圈,看见所有的人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把目光锁定到了手里捧着画像的巫立满脸上。“我确实就是你们巫疆祖先的主人。”

    “哈哈,我就说吧!”巫锁木哈哈大笑起来, 又把徐观的耳朵震得发疼。“传说是真的,只有巫疆祖先的主人

    ,才能强大到连当时草原上最强的萨满也要输给她的地步。”

    这下,众人都沸腾了,嘴里欢呼着主人,欢迎主人回来,我们遵命守候在这里四百年等诸如此类的话,成片成片的跪倒下去,就连那十几名萨满也都低下头,随着众人俯低了身子。

    巫立满跪在地上,手里捧着画,斗胆抬头请教巫彦:“那么,主人,为什么您跟画上的不一样呢?”

    “因为本座换了一副皮囊。”巫彦回答他。

    “皮囊?”巫立满带着疑惑的语气重复了一边这次陌生的词汇。

    “就是身体。”在不远处俯低了身子的一名萨满为他解释:“有些宗教文化中,认为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只是一个载体,只有灵魂在这这个人的本身。所以在他们的理论中,只要灵魂不变,无论更换过多少个身体都不妨碍她依然是她这个本质。”

    “但那也仅仅是理论上。没想到真的可以实现。”又一名萨满开口。

    “一旦做到,简直就可以说是获得了永生。”萨满们的脸上纷纷涌现出了崇敬的神情。

    这下,巫锁木更加得意了,仿佛巫彦受所有族人崇拜,自己也跟着沾了光,他坐在马上,俯瞰着族人:“我就说吧,巫疆祖先的主人,就是一个神灵。”接着他又怕众人记性不好似的,絮絮叨叨地重复了自己已经说过的话:“巫疆祖先都这么厉害里,他的主人肯定更加厉害啊。从这个角度去想,没有人能比巫疆祖先厉害,所以比他厉害的主人肯定就是神灵啊。”

    “行了。多余的话就说到这里吧。”巫彦挥挥手。道:“尽快给我们安排好住处。”她又回头跟巫锁木说道:“在你马上,你怀里的这个人身体很弱,快找些吃的给他,然后让他好好修养。”

    “是,是。”巫锁木连连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在他的一力安排下,众人很快地忙碌起来。

    受巫疆祖先的嘱托,历经了好几代人的传承,穿过了四百多年的光阴,这些巫姓后人,终于等来了他们要等的,那位传说中的主人。

    这可是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儿了,众人纷纷以最高的规格,最热情的态度,最上心的安排,来欢迎巫彦一行人的到来。

    期间甚至还有好些个上了年纪的族人,遥望着某个山的半山腰上,巫疆坟墓的方向,激动地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什么,仿佛是在禀告自己的祖先,让他在天之灵安心,自己这些后辈终于不负老祖宗的嘱托,光荣地完成了守护这风水宝地,等候主人归来的任务。那架势,颇有些许家祭无忘告乃翁的意思。

第三百零九章 萨满术法(三)

    这天夜里,村落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村子里的老人们纷纷从自家院子里挖出来了珍藏了多年的自酿美酒,打开之中,酒香随着夜里凛冽的寒风飘出去了十里之遥。

    村落周围的空地上,只要是能够放的下的位置,都被摆下了薪柴,点燃起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熊熊燃烧的篝火中不时地有木柴忽然炸开,像是点燃了的爆竹,火星四溅,到处飞散,飞散到了火光照耀的地方,几乎要将这附近的一片草原上的干草引燃。

    人们成群结队地来到了村落前面最宽敞的那一片空地上,清理走了杂草,把土地也夯得平平整整,坚坚实实,大家都手拉着手,围在中间最高大的那一堆篝火旁边,高声地唱着夜歌,歌声直冲天际,仿佛传到了遥远的辰星之间。

    巫彦被巫锁木安排坐在空地旁边的上首位置,端坐在那里,观看他们为她精心准备的这一些列欢迎仪式。狸儿和两个老奴也都跟巫彦坐在一起,欣赏着这喜庆的歌舞。

    至于徐观,他正在躺在巫彦的另一旁,身下是巫锁木让人用木板拼凑出来的临时睡床,床上铺了一层松软的褥子,他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原本他是不打算参与这个有些吵闹的欢迎会的,只是巫锁木实在是太过热情,在徐观委婉地拒绝并请求给自己找个安静的居所以供休息时,几块木板早已经把木床拼凑成型。这也怪徐观做书生时留下的毛病,说话间又是开篇,又是铺垫,再是转折,等他转到中心思想的时候,巫锁木早就把话交代下去了。等他说完之后,人家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他给按在了铺好的床上,又给他身上加了一条厚棉被。

    “这样就不怕冻了。”巫锁木拍拍手,对徐观说道:“徐先生,咱们等下有烤全羊吃,特肥特香。 你就等着吃吧!”

    徐观身体虚弱,又累又饿,反抗不得,只好可怜巴巴地躺在那里,眼露求助的意味,朝着端坐在旁边的巫彦望去。巫彦却对徐观投来的目光置若未闻,面带着迷之微笑,看着场中表演的众人。徐观对于求助,也仅仅限制于投去这样一个眼神,实在是抹不开面子出口求救,毕竟,他们半天之前还在吵架呢。

    熬了好半天,终于熬到了众人歌罢舞罢,篝火旁边也加上两只剥好了的大肥羊,不光是这一处篝火,其他的火堆边上也都烤上了全羊。粗略数去,有三五十只之多,不光是全羊,还有马奶茶,牛肉干等等。草原上的特产,几乎全都搬到了这里。

    烤全羊刚刚烤熟,最大的,烤的最好的,外焦里嫩的那头被两个人搬到了巫彦的跟前,用几个木桩架上,并奉上了几只锋利的小刀,请她品尝。

    巫彦随意地从旁边拎起几坛美酒中的其中一坛,仰起脖子,先畅饮了一大口酒,随后才动起刀子,从羊腹的位置,削下一块肥瘦相间的烤肉,热气腾腾地送到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不错。”接着挥挥手:“大家都吃吧。”

    巫锁木等人见主人如此满意,纷纷开心地大笑,也都不客气,各自从烤羊的身上撕下大块的熟肉,一边大口地吃肉,一边举起酒碗大口地喝酒。

    巫彦擦擦嘴角的油渍,将全羊朝旁边推给了狸儿和两个老奴:“

    你们也吃。”

    “多谢主人。”三人也是看得馋得流口水,也不多拘泥,直接拿起小刀来就从羊身上割下自己看中的位置上的肉块,同时也搬起旁边的酒坛,仰头就饮。

    巫彦也是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许久没有过过这种惬意自在的生活,此时眼神也是有些迷离,脑海中不知道又泛起了哪一段记忆。她随手拿起方才那坛酒,举起又饮了一口。

    接着就听到了徐观那虚弱中蕴含着不满的声音:“女子怎可饮酒?怎可在此大庭广众之下不拘姿态地大口吃肉?”

    “我喜欢,不可以吗?”巫彦斜了徐观一眼,仿佛是故意气他似的,刚刚放下来的酒坛又举起来,再次饮了一大口,饮罢后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道:“痛快,痛快!”还故意挑衅似的,再看了徐观一眼:“真是痛快!”

    “哼!”徐观气的别过头去,不再看巫彦,心里却默默盘算着,以后如果自己能够恢复实力的话,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好好管教琳姐。

    狸儿也吃得满嘴是油,她成精以来的这小二百年,还从未吃过草原上的这么地道的烤全羊。她虽然馋着嘴,但是也没有忘了察言观色,观察得徐观与巫彦的这幅样子,便笑吟吟地割下了一块肥瘦相间,不腻不柴的肉块,走到徐观的那条床旁,递到徐观的脸前:“徐观先生,请吃肉。”

    徐观赌气似的,阴阳怪气道:“不敢劳烦狸儿姑娘。您还是跟您家主人喝美酒,吃烤肉去吧。”

    狸儿也不生气,依旧面带微笑,把肉送到了徐观嘴边:“您说的哪里话,我这做仆人的,伺候您吃点东西哪里谈得上劳烦。您身子骨弱,一路上又没有吃过正经的吃食。还是快吃些肉补补身子吧。”

    徐观的倔脾气是不可能被这区区几句话就说动的,甚至他的性格里,还有些越劝越倔的成分。巫彦是了解他的,所以不待他开口再次拒绝,巫彦就率先说道:“狸儿,不用管他。他不吃就不吃吧,反正又不饿咱们的肚子。”

    狸儿听到这话,便对徐观道:“徐观先生,那您饿了说话。”言毕,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徐观又赌气道:“予不饿。”

    狸儿八面玲珑,性格也温婉,实在是难以理解徐观这种脾气,这么倔,除了给自己和身旁人添堵,还能做什么?她拿着肉,便自己吃了一口,迈步往原处回了。

    巫彦也是暗暗摇头,徐观这脾气,以前当当文弱书生的时候是这样,后来成了修为绝顶的守夜人后也是这样,如今成了一个朝不保夕的废人后,还是这样。真是让人头疼。她心里也是微微动了气,盘算着要不要干脆揍他一顿,帮他改改脾气,不过看到徐观苍白的脸色的时候,又叹口气,算了,他眼下这幅模样,恐怕连自己一巴掌都挨不住,等以后他身体好了再揍吧。

    这时候,巫锁木忽然又带着两个人,一人扛着半只羊,一人提着一大坛酒过来了。还隔着几步的距离,巫锁木就跟巫彦打招呼:“主人啊,实在是我们考虑不周,玩的太开心,把徐先生给忘了。刚刚不经意看到狸儿姑娘给徐先生喂肉,我才想起来,刚刚曾许诺给徐先生要给他吃烤全羊呢。”他说着话就来到了跟前,指指跟在自己身后那扛着的烤全羊:“这不,我们又带羊

    来了。狸儿姑娘,您吃您的就行,喂徐先生吃肉这事儿,交给他俩来办就行。”

    巫锁木说着就让手下人把一坛酒和半只羊放到了徐观的床铺旁,留下一句:“伺候着徐先生吃好喝好。”然后就转身就往回走了。也不知道他在看见了啥,惊叫一声:“哎!那块肉是我看上了,给我留着点,别抢!”叫完就撒丫子朝人群里冲过去了。

    被他留在这里的这两个人,见他这般,也急忙朝他的背影喊道:“巫锁木大哥,给我们也留点儿。我们没吃饱呢!”

    “放心放心,给你俩一人留一条大羊腿!”巫锁木一头扎进了人群里,开始了争夺心上烤肉的角斗。

    两个人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生猛地把徐观的棉被掀起来,经夜里的寒风这么一吹,徐观猛地哆嗦一下,打了个冷战。

    “哟。冻着了吧!”一个人说道。

    “来,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另一个人打开酒坛上的封口,搬起来就往徐观的嘴上凑:“来来来,仰脖子,张开嘴。”

    另一个人不仅很配合地把徐观扶起来,而且还把徐观的嘴给掰开了。酒坛口贴上了徐观的嘴唇,酒坛一歪,大股大股的酒就倒进了徐观的口中。徐观前两口还能勉强下咽,后面的就猛咳几声,全喷了出来。

    “慢点喝,慢点喝,别着急。”扶他的那人赶忙拍拍他后背。

    徐观呛红了脸,一个劲儿地咳嗽,心里有苦说不出。

    狸儿见徐观被这两个人这么折腾,还有些担心,轻步走到巫彦的旁边,悄声问道:“主人,要不要阻止他们。怕徐观先生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不碍事。我看过他的伤势,不至于连这点折腾都承受不住。再说,酒能活血,喝些正好对他有好处。”巫彦接过狸儿递来的一条羊后腿,撕咬了一口,又吃得嘴角沾油。

    狸儿点点头,转头走了回去,拿起另一只羊后腿撕咬起来,而两个老奴则是各抱着一条羊前腿在啃。这样一只羊的四条腿就被他们四人完美瓜分了。

    照顾徐观的那两个人好不容易拍打着徐观的后背,让他不咳了,又拽下一条羊腿,递到徐观的嘴边:“来,徐先生,张嘴,咬一口。”

    徐观近乎是被这两个人胁迫着,无奈只好勉力张开嘴巴,费劲地撕了一口,咀嚼两下,艰难地咽了下去,感觉粗糙的肉丝划过被烈酒烧过的喉咙,引起强烈额不适。

    然而,那两个人一人抱着酒坛,一人举着羊腿,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徐先生,张大嘴啊,吃大口啊,喝大口啊!”

    “听话,来,张大口。”这样说着,硬掰开徐观的嘴,又给他灌了一口酒。

    徐观给呛得咳着把那口酒咽了下去。那人还满意道:“诶,这就对了。”

    就这样,徐观被这两个人生生地伺候着,硬塞烤肉,硬灌烈酒,真不容易。

    巫彦这一路上,直至刚才,都对徐观的倔脾气有些不耐,自己没有出手,此时见徐观被这两个大大咧咧,粗手粗脚的草原汉子伺候得这么受罪,也是有些幸灾乐祸,感觉心里的气被这两个汉子帮忙出了不少。

    她心情好上一些,又撕了一口羊腿肉,喝了一口酒。

第三百一十章 萨满术法(四)

    这一场热闹非凡的篝火欢迎会一直开到了半夜才停,巫锁木和村落里的族人们都喝得歪歪斜斜,走路都开始打飘,说话聊天也变得不着边际,大着舌头说着一些没有逻辑的对话。也有一些喝多的,直接躺在冰凉的地上,怀着抱着啃剩下的大块羊肉呼呼大睡起来,

    “那个啥,主人的宫殿里安排得怎么样了?都打扫出房间来了吗?被褥都铺好了吗?”巫锁木摇摇晃晃,手里还不舍地拎着一坛酒,在东倒西歪的众人之间,他还算是站的比较直的。

    “好了,好了。早都准备好了。”一个女族人回答。

    “那快带主人他们去休息,主人都困了。”巫锁木口齿不清地说完,又喊了一嗓子:“女人们!快去伺候主人他们睡觉啦!”

    这么一喊,立刻有几个女族人从不远处的一堆篝火旁边走过来,她们这几个人先前在众人跳舞的时候,就已经去打扫为巫彦等人准备的住处,打扫完回来,也只是吃了些肉,没有喝酒,因为她们知道后面还要伺候主人和与主人一同来此的人们就寝。

    几个女人走过来,朝巫彦等人行礼,随后便要带她们去宫殿里休息。因为先前灌徐观喝酒吃肉的那两个男性族人在匆匆地灌完之后,就跑回去自顾自吃肉喝酒了,所以徐观旁边也空了起来。几个女人走到这边看见躺在地上的徐观,立刻就上手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两个人互相搭着手把他背到背上。

    似乎是草原上的人都很强壮,女人的体力甚至不输于男人,两个女人轻轻松松地就把徐观背了起来。

    徐观原本就被强灌得晕晕乎乎的,此时又经两个女人这么一提,一晃悠,再往背上一背,肚子被挤压,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浪涛直冲眉梢而来,不由得醉眼迷离间眉头紧锁地张开大嘴,‘呕’地一声,哗啦啦吐了一地。

    这倒是吓了几个女人一跳,小小的惊了一下之后,她们看到徐观的简易床榻旁那空掉的酒坛,却又轻笑起来,瞧那表情,似乎是有些一丢丢的嘲讽。估计喝一坛酒就醉倒的男人,在草原上是个珍奇动物般的存在。

    巫彦在一旁看得也是微微摇了摇头,徐观的酒量确实是一直都不怎么样,以前都极少见他喝酒。

    巫锁木看见这边徐观被弄得吐了一地,不高兴地嚷道:“照顾客人都照顾不好,你们也喝多了?!”

    “没有,我们都没有喝酒。”几个女人急忙回答。

    “真是的!女人照顾人也这么不细心。”巫锁木转头朝人群里吼了一嗓子:“你俩给我过来!让你们照顾徐先生,还没有照顾好,怎么又跑回来喝酒了!?”

    两个人急慌慌地从七倒八歪的众人之间走出来,手里还拎着喝剩下的半坛酒和烤羊腿:“咱们还没吃呢?都照顾徐先生吃完喝完了,咱们这不是刚回来吃点喝点嘛。”说是照顾徐观吃完喝完,其实是这俩人为了能赶快回来喝酒吃肉,粗暴地把酒给徐观灌下去,把肉硬塞进嘴里去的。

    “哪天不吃肉?哪天不喝酒?非要今天这么没出息!”巫锁木大步走过去,给他两个人屁股上一人来了一脚:“把徐先生抬去睡觉!回来再吃!”

    两个人不情愿的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烈酒和羊腿,走过去替换下那两个女人,抬着徐观跟在她们后面,往山后面的宫殿走去。

    巫锁木见巫彦站在原地没有动,便上前询问:“主人,您

    怎么不去歇息啊?”

    巫彦摇摇头:“我想去看看巫疆。”

    “那我带您去。”巫锁木自告奋勇。

    “好。”巫彦点点头,看见巫锁木大大咧咧地往一个方向走去,完全没有招呼着自己,没有仆人为主人引路时该有的样子。不过她也没有介意,而是迈着轻缓的步子,跟在巫锁木的后面。

    两个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来到了村落附近的一处山脚下,这座山不算太高,即便是依照寻常人的脚力,要想登到山顶,也至多用上三四个小时。

    “巫疆祖先就埋在这座山的山腰。这是当初他自己亲自看的。”巫锁木为巫彦讲解着:“当时他的妻子,也就是我们的太太祖奶奶,她去世的时候,巫疆祖先专门为她寻到的这块葬地,后来巫疆祖先也去世了,他的儿孙们就依照他的遗言,把他也葬在这里。”

    巫彦听罢点点头,又对巫锁木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待会儿。”

    “我陪您一起吧。”巫锁木感觉自己如果领路一半很是不周道,自己可不能跟刚刚那几个马马虎虎的女人一样大意。

    “那我先上去。你在后面慢慢跟上吧。”巫彦言罢,足尖一点地,脚下生出一朵半透明德莲花,托着她轻盈地朝半山腰飞去。

    巫锁木心怀崇敬地望着升空的巫彦,仿佛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神灵,他感觉就凭这一眼,自己这辈子估计就能沾光多活上几年。

    不过,看主人御莲飞行是开眼界,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巫锁木也仗着身强体壮,蹭蹭地就往山上爬去。

    巫彦明显是可以带着巫锁木一起飞上来的,以她的力量做这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她此时确实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看一看自己这个四百多年前的老仆人,不想被其他人打扰而已。

    她转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半山腰,轻松地找到了两个相邻的坟头,是依照巫族的传统埋葬方式,用石头堆起来的两个一人多高的坟头,呈两个大型的半球型扣在那里。

    在两个坟头的旁边,各插着一根破朽掉的粗棍,棍上挂着因年久风吹雨淋而褪色掉的长长布。在两个坟头的跟前,还竖着两块石质的墓碑,上面刻着墓主人的名字。

    巫彦轻步走上前,看到了其中一块墓碑上刻着巫疆的名字,便站在那块墓碑前面,注视着在那里出神,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倒映出晴朗夜空中的漫天繁星,变得更加深邃无比。

    徐观等人已经被带到了山后的宫殿里,虽然宫殿很大,院落很宽,屋子也不少,但是因为经常有人来这里维护打扫的关系,所以尽管是过了几百年,这宫殿也没有变得太过陈旧,院落里也没有长出太多杂草,屋子也没有一间倒塌。

    甚至还因为这里总有人定期来打扫的关系,一切都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徐观经过刚刚的那一吐,感觉好了不少,此时被人背在背上,走进了这宫院之中,只随意地张望了两眼,心中就泛起了惊涛:看来当年的那位叫做巫疆的家伙,肯定是去过紫禁城,亲眼看见过的,甚至还对紫禁城颇为了解。因为这宫殿的结构布局,几乎就是相当于紫禁城的缩小简化版,去掉了一些这里用不上的侧院和大量的仆人住房,保留了最主要的内院和宫殿建筑。

    “你们的巫疆祖先,真是个厉害的人。”徐观发自内心地感叹,如果是放在他以

    前,知道了有人胆敢仿制紫禁城,肯定会气的破口大骂,还要对肇事者一通天地君亲师地教育,最后整不好还会亲自毁掉仿制品,但现在不会了,他的脾气多少也是有些改善的,而且,现在都换了世代了。紫禁城不再是封建王朝的皇家住宅,而是人人得以瞻仰的历史文物了。有人能对文物研究到此种地步,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比较值得钦佩的,更何况巫疆还在这当初还是不毛之地的地方生生地建造起了这么个宫殿。

    “那是当然。我们巫疆祖先当初在这里,可是公认的最厉害的人。”几个巫疆的后代满脸的骄傲。

    徐观等人很快地被带到了歇息的房间,也是很宽敞,很明亮,屋里设施也摆设的与帝王家的就寝之所仿似,屋里的还升起了炭盆,放在床边。

    “徐观先生,您在这里歇息。”一个女人说完,转头又对狸儿和两个老奴说道:“您三位的住所在旁边,请再跟我来,”

    “不用了,我们也在这里歇息吧。”狸儿微笑道。

    “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女人看了看已经躺上了徐观的那张大床,虽然说床不小,但是要挤开四个人,还是很费劲,而是其中还有个女眷,这太不合适了吧。

    狸儿看她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便解释道:“我们跟随主人多年,夜里一直都是打坐修行度过的,不需要躺到床上睡觉。即便是我们偷懒不修炼,也会被主人责罚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女人恍然大悟。包括她在内的几个族人心里都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主人对手下约束这么严厉,连睡觉都不让睡,还要修炼,这么刻苦,怪不得当初的巫疆祖先那么强呢。

    “我们在地上打坐一夜就可以了。”狸儿又补充道。

    “那好吧,您几位在这里歇息,我们回村子了。”

    “请便。”狸儿送三人出门,随后又回了屋,见徐观依旧躺在床上,似乎是没有睡着,工整地躺在那里,两眼望着屋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个老奴已在离床不远的地上盘膝坐好,闭目修炼了。

    狸儿也走到两个老奴旁边,在距离炭火火盆不远的位置,整理了衣服之后坐下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闭眼没一会儿,就听到屋外有人敲门。

    “又有什么事?”她张开眼,微微歪着头,看向门口,透过窗纸,隐约可见门外三五个人。

    “禀告主人的仆人大人。我们是族里的萨满,特地来这里求见你们各位。”门外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狸儿有些不悦,怎会有人如此不识时务,在人关门歇息时前来打扰。

    “我们几人实在是仰慕中原的术法,听说过中原术法的诸多神奇之处。当初主人曾用中原的术法打败了草原上最强的萨满,后来又有巫疆祖先也凭借一身异术令这里的人诚服于他。我们实在是很想见识见识,哪怕能够听您几位讲述个一二,也是能极大满足的。”

    “今天太晚了,明日再说吧。”狸儿皱着眉头。

    “进来吧。”床上的徐观忽然出声。狸儿回头看他一眼,自己和老奴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怕打扰到他,结果他还自己请人家进来。

    徐观话音刚落,五人就推门走进来,一脸的喜悦与恭谨。他们边往里走,嘴里边不停地说着‘不好意思失礼’‘叨扰了叨扰了’诸如此类的话。

第三百一十一章 萨满术法(五)

    躺下床上的徐观在说出那句‘进来吧’之后,就费劲地自己爬起来,想要坐正,旁边的狸儿看见了,轻叹口气,走过来探着身体上床,把他扶到坐好。

    徐观还有些残留的酒意未清干净,他抬起胳膊,身体摇晃着任狸儿扶正自己,道了谢后又说声:“不好意思。人家星夜前来求教,总不好拒之门外。”

    “我知道。”狸儿淡淡的回应着。

    “或者,你和两位老奴先生去隔壁的房间歇息,由予与他们夜谈即可。”徐观有些不好意思。

    “不碍事儿。”狸儿离开床,重新坐回地面,对边进来边絮叨的那几个人置若未闻。

    两个老奴和狸儿的反应一致,完全没有搭理这几个萨满的意思。几个萨满也是瞧出来,便没有来找他们三人自讨无趣,径直地朝床边走去了。

    他们先是朝坐在床上的徐观行了一个萨满教中对尊贵之人才行的礼仪,然后跪坐在徐观的窗前,半仰着脖子与徐观谈话。

    徐观有些虚弱地坐在床上,脑袋发沉,昏昏欲睡,坚持着强打着精神,看向跪坐在自己床前的这五个萨满。

    这五人的服饰,依旧是沿袭了萨满教传统的风格,尤其是那头顶上插着的彩色羽毛,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萨满。

    这五人坐下之后,还未开口,徐观却先发声了:“方才听几位先生在门外说,想要了解一下中原的术法。不知你们所认为的中原术法,是何种术法。”

    “中原术法是何种术法?”五个人听到这个问题后,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地,酒喝到一半就跑来问了。

    徐观问完之后,见这五人这个反应,忽然才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有些模糊,便又解释道:“中原的术法也分很多种,若要一一讲解,即便是粗略地概括一遍,恐怕说到天亮说不完。”

    五人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更加夸张了。草原上只有萨满这一支拥有异术的群体,他们所修炼的术法,也都是一样的。他们这些人又都没有离开过草原涉足到中原,所以他们起先还以为中原也跟草原一样,只有一种统一的术法呢。

    “我们就想知道一下,像巫疆祖先那样的术法。徐先生您可以为我们讲述一下吗?”其中一个年级较大的萨满,脸上满是胡茬,在其余四个同伴还有些犹豫的时候,便这样问了出来。

    “巫疆那样的?”徐观听到有些惊讶:“这里全族都是巫疆的后人,你们想了解的话,直接问他们不就行了?”

    满脸胡茬的萨满苦笑道:“您还不知道呢。巫疆祖先直到死去,也没有把他的一身术法传下来。”

    “是啊。”旁边一个比较瘦小的人附和道,他指着自己和旁边的两个人:“我们三个都是巫

    疆祖先的后代,可惜,咱们族里根本就没有留下老祖宗的术法。”

    “这是为何?”徐观不解。在一旁的炭盆边闭目打坐的狸儿和两个老奴听到后,也有些奇怪,原来这里的全族姓巫的人都不会巫妖族的术法吗?

    ……

    半山腰上夜风相当地寒冷,不停地吹袭着,墓碑和坟石上的洗尘都被吹得干干净净。

    巫彦站在巫疆的墓碑前,任凭夜风将自己衣衫吹起,将秀发扬动,她身体像一块山石一样稳立不动,正双眸似水,脸色沉静地望着巫疆的墓碑出神,

    忽然后面有声音响动,她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巫锁木爬上来了。

    这山不算高,正常情况下常人爬到峰顶也就是三四个小时,对于巫彦来说,以巫力御空到达这半山腰更是轻而易举,但巫锁木着急想要快些爬上来,跟随在主人后面,便没有惜力地闷头猛爬,导致来到半山腰的他已是气喘吁吁。

    巫锁木站在这块小小的平台上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双手拄着大腿,弯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冷空气被他猛烈地吸进肚子里,同时也从口鼻中喷出来大量的白色热气。

    巫彦感到有些奇怪,其实这个疑问早在半天前就存在于她的脑海中了:虽说在初见时,这巫锁木与狸儿交手曾展露出些许超乎常人的力量,但是仍旧是弱的很,跟寻常的修炼者比较还是差了许多。她对于自己四百年前的老部下的实力相当地了解。巫疆在临终之前,应该有三品巫士巅峰的实力,即便不到巅峰,也不会差太多。巫锁木如果依照巫疆的术法修炼的话,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连修炼者的寻常水平都不如。

    再者说,有个更大的疑问,巫彦并没有从巫锁木的身上感知到巫力,却感知到了萨满之力。

    她缓步走到巫锁木的身边,随手搭在了巫锁木的肩膀上,渡进去自己的巫力,为巫锁木调理着气息。

    巫锁木惊奇地感知到自己的体内被渡入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与自己所拥有的那点萨满之力不同,但是却比萨满之力更加神奇。这股力量从肩膀渡入,只是迅速地在自己体内游走了一圈后消失不见,自己的气息竟然已被调理好了。

    “多谢主人。”巫锁木激动地就要跪下。巫彦并不喜欢动不动就跪拜的这种琐碎礼节,便用巫力隔空将巫锁木给‘定’在这里,让他的双腿不能弯曲下来。

    “不用动不动就跪。”

    “可是,我们巫疆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告诉我们这些后代,如果运气极好,能够见您一面的话,一定不能弱了礼节。必须要把您当成神明一般跪拜。”

    “那也不用动不动就跪。”巫彦看巫锁木还要絮叨,便先一步开口问他:“我怎么从你身上感知不到一丝的巫力,你没有

    修习过巫妖族的术法吗?”

    “巫力?巫妖族?”巫锁木满脸的疑惑,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词汇。

    “你不知道?”巫彦感觉哪里不太劲儿。

    “没有听说过。我知道萨满之力,我修炼的就是这个。”

    “你们巫疆祖先用的是什么术法,你知道吗?”巫彦问他。

    “不知道,没人知道。”巫锁木很确定地摇头:“巫疆祖先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孩子说过,更没有教过。所以他的儿子和孙子重孙等人都知道他厉害,但是却不知道他到底修炼的什么术法才这么厉害。”

    “为什么?”巫彦更加不解,巫疆竟然连自己修炼的什么术法都不肯让自己的后代知道。

    “据老一辈们说,巫疆祖先认为自己留在这里不回族,已经是莫大的罪孽,若是再擅自传授自己的从族内学会的术法,就更加过分。所以,他才认为不可将自己的一身本事泄露出来。”巫锁木如此说道,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难道,巫疆祖先所说的族内,就是您刚刚所说的巫妖族?他的力量就是巫力?”

    “没错。”巫彦点点头。她又道:“他一点也没有教授后代学习吗?甚至连记录下来,令你们保存也没有?”

    巫锁木连连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据说就连当初慕他的名而来的草原上的萨满们,向他请教关于他力量的秘密时,他也是缄口不言。最后实在是推辞不过,才简单地解释了自己所修习的力量的基本原理,和大概的修行脉络。但是,却没有说自己修炼的具体方法。后来其他人再怎么问,无论是德高望重的萨满,还是他自己的亲生孩子,他都闭口不言。”他一想到这个就大感可惜,想那巫疆祖先何等强大,一对一单挑,草原上能够胜过他的没有几个。可这么他有这么强的术法,却不肯传授下来。

    “原来如此。”巫彦点点头,又问他:“本座记得萨满教的萨满之力,也不是寻常人有机会修炼的。你又不是萨满,怎么也会这萨满之力?”

    “这个,还是要感谢巫疆祖先。”

    “怎么说?”巫彦疑惑。

    “巫疆祖先当初为那些前来求教的萨满介绍过自己所修功法的基本原理之后,也曾指出了萨满所修习的功法的弊端。并且也跟那些萨满们一同想法,努力地改良了萨满的功法。因此,萨满们作为答谢,便对巫疆祖先的后人格外照顾,让我们即便是不加入萨满教,也可以学习他们的术法。”

    “嗯,这也算是为后代做了一些事。”巫彦还算满意巫疆的所做之事。

    只是,实在没有必要如此苛刻。一身的功法竟然一点也没有传授给后代。巫疆也真是够狠的。巫彦也在心里这样想着。

第三百一十二章 萨满术法(六)

    徐观坐在床上,短暂了沉思了一下,刚刚那个胡茬萨满的解释,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就连旁边的狸儿和老奴也都是悄悄地竖起耳朵,一字不拉地把话听了个干净——那位巫疆前辈一身异术,竟然完全没有传下来。这可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徐观感觉有些冷,他稍稍往靠近炭盆的位置挪了挪,又裹紧了身上的羊皮长袍,这才又开口道:“所以,当今这整个巫姓部落里,一个会当年巫疆所用的那种术法的人也没有?”

    “是的,就是这样。”胡茬萨满说道。他叫卡汗儿,是一名地道的草原族人,他这个家族在祖爷爷的那一辈,就定居在这里,与巫姓族人生活在一起。他幼年时期曾与居住在这里的萨满们接触,并机缘地拜入了萨满教。这里仅有的十几个萨满中,有超过一半的人的情况与他基本一样,也有将近一半的人是巫姓,巫疆的后人。萨满不是家传,所以以前在巫疆时代以及先前历代加入进来的萨满,后人们都未必还是萨满,甚至也有相当一部分并没有留下后人。

    “可惜了。”徐观说道,身怀道,却不布施于众人,令其随己离世而绝迹,这与徐观的思想完全不通。

    “所以,还请徐观先生为我们介绍一二,为我等开拓见闻。”卡汗儿说得很真诚。

    “先生客气了,徐观当知无不言。”徐观谦逊道。他坐在床上,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羊皮,仍然是感觉有些冷意,身上出了许多的虚汗,似乎酒精也都随着汗水排出体外,他感觉此时精神清醒了许多。在卡汗儿等人感激的目光下,开始将中原的各门术法娓娓道来。

    “据在下所知,中原的术法大致可分为四类,一为巫教,即是巫疆先生所修习的这一门;二为道教,道教又可细分几脉,但都是同源,在下所修习的术法为《乾坤诀》,亦属于道家一门;三为异类修炼者,此类皆为精怪,它们几乎没有固定和统一的术法,大多都是靠着极高的天赋自行通悟某种术法,没错,它们可以凭借天赋,以一己之力,悟出一种可能前所未有的术法出来。在下向来以为这种术法,乃上天授之,只不过是恰巧灌入某头精怪的脑中。

    异类修炼者中也有少许的代传或师承,但是极少;第四种则是人类中的传统武道家,实质上,这一类人群与前三者都有较大的差别。因为前三者都是通过修炼术法,吸收天地间的力量,来壮大自身。武道家却并非如此,尽管武道中也有吸收天地精华的理论,但这只是一个引子,主要还是要靠开发自身体内的潜力来提升实力。

    另外,其他也有一些比较小众,修炼者极少的偏门术法。在下以为,那些都术法都有极大的缺陷,远不及上述四种成熟完备。故而暂且不论,不将之列为第五。”

    “中原的术法这么繁多?”可汗儿和四个同伴满脸的震惊,尤其是当他知道了这四种术法之间的差别如此之大的时候更加震撼。草原上萨满教内的术法,也并不是完全相同,但却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么大差异的地步。

    萨满术法比徐观所说的不配称为第五类的冷门术法们强得多,但是仍旧未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所以萨满们在修炼的时候,几乎全都会感觉到或多或少的异样。所以,这就免不了有些萨满在修炼的时候遇到异常了,会依照自己的经验推测,或者是找同道商议请教,微微地做一些修改,改完再继续往下练。

    这样就导致了,萨满们的修炼术法,大致一样,在细节上却又完全不同,修炼的效率也有了细微的差异。

    传统的萨满修炼术法,就像是一个有不少小洞的木桶,虽然有小洞,但是勉强也能盛水。

    萨满修炼,就是一个往木桶的倒进水的过程。有的萨满倒着倒着,发现桶上有漏洞了,就出手给它补上。不过小洞很多,有大有小,有的会影响漏水,有的又暂时不影响漏水。所以萨满们补洞的时候,也是各有选择,补得洞也不一样。这就导致了,每个人都是基于同样的木桶倒水,但是倒着倒着,木桶补得就开始不一样了。

    另外,草原上有那么多的族群,各自有各自的萨满,族群内的萨满也都是靠着代代传承向下沿袭,族内的萨满们修炼的方法也都未必是完全一样,因为遇上的木桶上的漏洞之后,他们凑到一起商议的时候,有人认为该这样补,有人认为该那样补

    ,还有人认为,洞太小不值当补,这又导致了每个人修炼的细微差异。

    族内这样,就更别提族与族之间的了,不同族群的萨满所修炼的术法,在细节上的差异就更多。不过大家不管怎么补,不管补得手法有多高明,又有多笨蛋,在大致方向上一直都是一样的,在修炼的进度上有差异,却又拉不开较大差距。甚至,有些修炼快的,又未必在提升境界的同时,能够提升相应的力量,有些修炼慢的,其修炼来的力量却又有可能足以媲美比自己境界稍高一些的。

    这也导致了,他们都不怎么对其他人的补桶方法上心,而是专注于自己研究补桶手法,遇到实在不会补的,才会找其他人请教,共同商量一些方法。

    四百年前巫疆和巫彦的出现,给整个草原上的萨满都带来了不一样的世界。

    后来来这里定居的萨满们,全都是慕巫疆之名,冲着跟他请教修炼方法来的。

    中原拥有较大修炼者群体的术法,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破绽,本身就是一个完好的木桶,不需要任何的修补。这让知道这事儿的萨满们惊奇不已,也震惊不已。

    卡汗儿听到徐观说竟然有那么多种完备的功法,精神猛然一震,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那么,徐先生。冒昧问一句。您所所修炼的术法,与巫姓部落的祖先巫疆所修炼的术法相比,那个更加厉害一些?”他的这个问题,同时也是其他四人想问的,就算都是没有漏洞的木桶,但大小总该有些区别吧,哪个装水更多呢。

    徐观听到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巫疆属巫妖族的族人,巫妖族内的术法也可细分十几种甚至二十几种,之间的区别也不小。在下也不知道巫疆所修炼的术法到底是哪一种。所以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道家历经千年传承下来的各门术法,在玄奥这方面,不会弱于其他的任何修炼法门,而在下所修炼的《乾坤诀》,更是道家中的上乘术法。”

    卡汗儿等人听明白了徐观的话:虽然我不知道巫疆修炼的术法有多强,但是肯定没有我的《乾坤诀》强。

第三百一十三章 萨满术法(七)

    坐在旁边闭目打坐的狸儿和两个老奴也都听到了这话,他们对于徐观如此评价有些不甚开心,狸儿虽不是巫妖族人,也不修炼巫妖族的术法,但是主人的族中术法被人当这面说不如他人,她还是忍不住张开眼,看向徐观,开口道:“徐观公子所言,小奴不敢苟同。巫妖族中的术法虽各有异,但大致并无高低优劣之分。巫妖族的领袖巫桀,可以以巫妖族术法修炼至九鼎巅峰,屹立于九州战力之顶。您能说他的术法,不如你的乾坤诀厉害?”

    “狸儿姑娘此言差矣。”徐观毫不急躁,也不脸红,只是平静地叙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巫桀领袖之强,自然毫无争议。但是,他的强,术法只占第二重要,第一重要的是他的寿命。作为上古时期的大巫,至今他的寿命已有几千年之久,如果是只有数百年呢?在下并非轻视巫妖族领袖,但事实确实是他如果是只修炼数百年,他绝对不会修至此等境界。”

    “寿命也是术法作用的一部分吧。”狸儿反驳道:“若是不修炼术法,寿命未必能有这么长。所以是术法延长了寿命,又因寿命的悠久才得以修炼到此等强悍。说到底,还是由于术法。”

    这话说得两个老奴暗暗点头,就连卡汗儿五个萨满,也不由得点头赞同。

    徐观却不慌不忙的答道:“术法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修炼者的寿命,但是影响修炼者寿命的又不止术法。巫妖族的术法数千年来,有那么多人修炼,除了你家主人靠着另辟捷径夺舍人体达到近乎永生之外,可还有其他人也活千年之久?活七八百年的都极少见吧。”

    “那是天赋不够。”狸儿已无力反驳,只是嘴硬坚持:“人又不是成精的妖怪,寿命要想达到千年,谈何容易?”

    “你错了。”徐观毫不客气地指出:“包括客栈在内的那几位古巫在内,他们的寿命之所以达到数千年之久,一是因为术法,二是因为当初他们所修炼筑基的时代,还是一个天地间灵气充裕的时代。足够量的灵气在他们初入巫道时打下了相较后世巫士更为坚牢的基础

    ,这才令他们境界的提升,较之后世巫士容易了许多,而每提升一个境界,带来更强力量的同时,也令他们的寿命随之延长许多。一直修炼到现在,他们的寿命也才能够延续到现在。他们是运气好,赶上了当年的好时代。”

    狸儿听完就皱起了眉头,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两个老奴也是轻轻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无法反驳。

    “那,你们道家也没有出现过活了上千年的人物。从这方面来看,巫教的术法跟你道家的术法也是打平,怎么能是你的乾坤诀更厉害?”狸儿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这么一条来。

    “当年先师司徒昭以四百年的道行,便能与巫妖族领袖交手,虽是最后惜败,但客观衡量起来,他与巫桀也该是四六相分。试问巫桀他本人,在只修炼四百年的情况下,能够与修炼数千年的自己相抗衡吗?”徐观如此道:“若是同样时间,同样环境,天赋相仿的两个人,修炼不同的术法,在三四百年后再比较,绝对是我乾坤诀更胜一筹。”

    徐观没有说全程领先,因为道家的功法无法速成,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很可能是落后的,但是在开窍,或者是顿悟之后,窥见道法奥秘,再往后修炼,便是进境神速了。

    卡汗儿等人见徐观将狸儿说的哑口无声,当即就明白,徐观的乾坤诀确实厉害。不由得都朝徐观投去崇敬的目光。

    只听徐观微微颔首,继续道:“其实道家也是出过不少高人的,除了先师司徒昭外,另外也有几任守夜人曾达到过六鼎以上的实力;天师道的祖师张道陵甚至还曾达到了足以媲美九鼎的实力,最后飞升仙界;更早一些的也有老子李耳,胯骑青牛,紫气加身,两千年前这位道家先祖修炼到顶峰的时候,巫桀或许还没有达到九鼎实力呢。”

    “得了得了。那两位又都没有修炼乾坤诀。”狸儿一脸不乐意。

    “这,这倒是……”徐观也有些尴尬,他又裹了裹身上的羊皮长袍,感觉还是有些冷,转头一看,原来是炭盆里的火要烧尽了。

    “那,那两位修

    炼的是什么术法呢?”卡汗儿在一旁听得心驰神往,不由得发问道。

    “哼!修炼什么!”狸儿罕见的撅起小嘴,直接站起来,随手找了个盖子把炭盆扣住,对卡汗儿这五个萨满娇喝道:“火烧尽了,天都快亮了,你们还赖在这里不走!”

    “这就走这就走。”“叨扰了叨扰了。”五个萨满年纪都不小了,都是中年往上,此时被这么个少女容貌的小姑娘这般呵斥,虽然心知这些人的年龄不能以外貌判断,但多少还是有些别扭。他几个尴尬地满脸通红,在这寒冬腊月里竟然局促出了一头大汗。

    嘴里道着歉,便起身往外告辞。徐观还没回答他们的最后一个问题,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几个人离开。

    狸儿把那几个人赶出屋子后,重重地关上了屋门。门外却传来卡汗儿的喊声:“徐观先生,我们明日再早些来。”

    徐观听到声音,只是无奈苦笑。“狸儿姑娘,你这是何必。”

    “何必!”狸儿柳眉倒竖,瞪了徐观一眼:“你说何必!修炼你乾坤诀的,古往今来,可有一人修炼至足以媲美九鼎大巫的境界?”

    “虽然并无,但……”

    “这不就得了!”狸儿径直走回原地,盘膝坐下,继续修炼了。

    徐观回味一下刚刚的对话,自己说的确实有些过了,恐怕给人一种贬低巫妖族术法的感觉,顺带着还贬低了琳姐的术法,怪不得狸儿会这么生气了。

    他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声我活该,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确实隐隐有些亮蓝,看来以快破晓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一夜未睡,忽然就涌上一阵倦意,他艰难地躺下去,自己整理一下羊皮长袍,重新躺下。这会儿狸儿是气得不想伺候他了。

    他躺下之后还感觉冷,才又想起刚刚狸儿生气扣了炭盆,此时猜测盆内的炭火也快熄了。

    唉。徐观再叹口气,怪自己这嘴,冷就冷吧,没招儿,忍着吧。

    他忍着寒意,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萨满术法(八)

    山顶上,猎猎的刺骨寒风,粗鲁地刮动着。巫彦在风中魏然不动,她脚下是封冻了数十尺之深的荒土山石,遥望着远处的风光,高低起伏的山脉连绵不断,天空中的流云随着狂风的吹袭不停变幻。巫彦对于眼前的景色,和刮到身上的刺骨寒风恍若不觉,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黛眉微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东方的天色已变得深蓝,抬头再望夜空,透彻清朗的漫天闪亮繁星正逐渐地隐去。

    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径直地往山下缓步走去。她迈步走在陡斜的山体上,与平时里走在平地上并无二般。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巫锁木是不是还在半山腰等着自己。昨天夜里她曾与巫锁木交谈许久,巫锁木提到自己身负的萨满之力,解释道:“当年巫疆祖先解释过自己所修炼术法的基本原理后,萨满们惊叹之余,也俱是讲出了萨满术法的修炼原理,在谈到修炼的大致过程时,巫疆祖先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萨满的术法修炼中竟有这么多的漏洞,还需要边修炼便打补丁。

    萨满们也都苦笑,说这种情况由来已久,萨满术法似乎在诞生之初就不是完美无缺的,后来的萨满们也曾齐心协力地修正过,但是仍旧无法补救漏洞,这期间还曾有一个公认的最有天赋的萨满,也穷尽了一生的精力,仍未完竟这个工程。所以,后来的萨满们自认在天赋上决计无法超越这位,也就只好彻底放弃了。

    后来的萨满们没有再不切实际地奢望着能够将萨满术法补充到完美无缺,而是都在修炼的过程中逐渐修补,东拼西凑,只求能跨过一些不合理的坎,小修小补一些漏洞,能修炼下去就成。

    巫疆祖先虽然在自家术法上很有心得,但是毕竟对萨满术法非常陌生,自然没有信心能够完成历代那么多萨满都没有完成的大工程。所以他很干脆地表示,对于萨满术法中的各种缺陷,自己也无能为力。

    萨满们怀着希望而来,听到巫疆祖先的这话后,纷纷露出沮丧之色。但他们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仍旧请求巫疆祖先帮忙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中原术法中得到启发,想出一个哪怕对萨满术法只有一丝裨益的办法。”

    “后来,真的给他想到法子了吧。”巫彦想到了昨日白天时见过巫锁木所使用的萨满之力,似乎跟四百年前的萨满身上的力量波动又有些许的不同。

    “是想到了,不过不是更正了修炼的流程。”巫锁木说起来也是有些无奈:“萨满术法所基于的基本原理就是有毛病的,根本就说不通。底子有问题,上层的流程再怎么改也改不成。

    不过萨满术法的发力方式的,倒是给了巫疆祖先灵感。无论每个萨满之间修炼的过程有或多或少的各种差异,但最后催动力量的方式确实一样的。战斗时都是要一点一点地把力量先在体

    内的十二道主脉中运行,缓慢地积蓄好,最后才一口气发出来。这导致萨满发力很慢,很不及时。远不如巫疆祖先手中所掐的手印,巫疆祖先针对这方面,提出了一个设想,那就是能不能提升自身经脉的承受能力,将积蓄力量的过程缩短,这样就能更快地发动攻击。”

    “这?”巫彦感觉有点歪了:“这跟萨满们请教的初衷不同了吧。人家是想要得到修炼方面的帮助,巫疆却改良了战斗时的发力方式。”

    “是有点不同。”巫锁木小小的苦笑一下:“不过这发力方式,也算是排在修炼困难之后的困扰萨满们的第二大问题。他们对此也是比较感谢的。”

    “好吧。”巫彦感觉有些无奈,没想到这萨满的术法竟然有这么多缺点,还能流传这么久,如果是在中原的话,这种沿袭了较长时间仍旧得不到完善的术法早就不会有人练了。“那,这种方法后来传授给其他族群中的萨满了吗?”

    “现在草原上的萨满们,大概有接近**成的萨满都用着这种方法。”巫锁木说道。“不过当时并没有刻意的传播,只是有时候其他的萨满云游到这里来,或者这里的萨满去其他的地方云游。双方相遇之后,坐下探讨修行术法的心得时,一般都会相告。”

    “原来是这样。巫疆干得还挺不错的。”巫彦为自己的老部下感到骄傲,能够改变对方的术法,并得到草原上绝大多数萨满的认同,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儿。

    “是啊,巫疆祖先很厉害。要不说,公认他的强大呢。”巫锁木也是满脸的骄傲:“当初传开一段时间之后,草原上的萨满们都知道出现了一种新的催动力量的法子,几乎是成群结队地来这里请教,那十几年间,萨满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这里一直都保持着容纳了草原上三四成的萨满数量。大概五十年内,这种方法就已经传遍了草原,获得了所有萨满的认同。至于剩下的那一两成未使用这种法子的萨满,也不是不认同,而是固执的守旧,他们认为改良之后虽然更好了,但不改的话,才是最正宗的萨满术法。”

    “正宗。”巫彦莲足踏在光秃秃的山石上,边走着,边想起昨夜的这番谈话,心里对那些守旧却自以为正宗的萨满们嗤之以鼻,她本人就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不然以巫妖族内传承了数千年的完备术法,她又怎么会费心自研出前无古人的长生蛊呢?

    她心想如果把自己放在草原上修炼这种漏洞百出的术法的话,早就给它改得面目全非了,哪里还会小修小补。

    她回到了半山腰,看见巫锁木并没有离开,正昏昏欲睡地靠在巫疆的墓碑上打盹。

    虽说巫锁木这威猛汉子身体素质极好,但是在这寒风凛冽的山上睡上半夜,肯定也免不了要发上几天烧。

    巫彦隔空随手

    一挥,惊醒了巫锁木。这个草原汉子猛地一哆嗦,忽然感觉好冷,接着就看到了刚刚从山头上走下来的巫彦。头天夜里,巫彦说自己要上山顶待会儿,巫锁木立刻表示想要一同跟上去,却被巫彦拒绝。巫彦让他自便,下山回去睡觉也好,留在这里等自己也好,总之别跟自己过来,她想要一个人呆会儿。

    “主人你回来了。”这个忠心耿耿的草原汉子,没有下山,而是留在这里等候。

    “天亮了。回去吧。”巫彦说道。在山腰上的这个位置,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东方天地相接的朦胧一线处,露出了太阳的亮芒。

    “是,主人。”巫锁木跟在巫彦的身后下山。“主人,这两天要不要抽个时间召集村落里的族人们,给大家开个会,说点儿什么?”

    “说什么?”巫彦绣眉挑起,给清秀的眉头挤压出一丝丝皱纹。

    “随便说什么都行。您来了,大家总想跟你接触接触,听您说点什么,随便说什么都好。”巫锁木顿了顿,又道:“巫疆祖先当初在修建宫殿的时候,曾提到过,他特意把中原皇帝们与百臣议事的金銮殿照搬过来。还用最好的木材,雕制了一把龙椅放在了殿内的高台上。他说您要是坐上去,肯定比中原的皇帝还神气。”

    巫彦心中感念巫疆的忠诚与细心,但想到皇帝的百官皆是科举考试挑选出来的人中龙凤,而居住在这一隅之地的都只是寻常百姓,甚至大多数是妇孺老幼,自己要是没事儿硬说事儿得跟这些人开会,整的跟上朝似的,想想都尴尬。而且自己也对龙椅不感兴趣,还是不过这干瘾了。

    “不必了,有什么事情你负责传达就可以了。”巫彦边下山走着,边又想了想:“平时也没什么事儿。饮食起居需要你们照顾一二,其他的生活方面,你们如往常般便可。”

    “是。主人。”巫锁木说完,又提问道:“那我们若是有事儿需要麻烦您的话,能否请您……”

    “可以。”巫彦没有迟疑地点点头,毕竟都是巫疆的后人,也都坚守使命等待着自己,他们若是碰上棘手的麻烦,巫彦还是愿意为他们解决的。

    “多谢主人!”跟在巫彦身后的巫锁木扑通一声就跪在山石上,也不嫌咯得膝盖疼,他感觉主人实在是太平易近人,太爱护他们了。感动得就连连叩头。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动不动就跪!”巫彦眉头微皱,没有什么动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又把巫锁木拎了起来。

    “是!主人!”巫锁木感激得都快要流泪了,难怪当年的巫疆祖先对主人那么忠心。他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继承巫疆祖先的意志,把对主人的忠诚奉献到底!

    巫彦没有任何表示,平静地走在前面,带着巫锁木不急不缓地朝山下走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萨满术法(九)

    二人下山之后,巫锁木为巫彦领路,回到宫殿,并带她穿过层层院墙,到了一座宽敞高大的宫苑中,宫苑的入口处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乾清二字。

    “乾清宫?”巫彦没想到巫疆竟然给自己准备的住处用了这么个名字,要知道,在明朝的时候,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巫疆这真是把自己的待遇安排的跟皇帝一个级别了。

    “是啊,乾清宫。”巫锁木站在巫彦的身侧,也抬头看向那块牌匾,说道:“据说巫疆祖先当初亲口言,在中原,只有皇帝的寝宫也叫这个名字。不知道现在改了没。”

    “中原早就没有皇帝了。”巫彦迈步走了进去。

    “那真可惜。”巫锁木不知为什么冒出这么句话来。

    “一点也不可惜。”巫彦特意出言反驳。

    巫锁木一听主人忽然与自己意见相左,不敢忤逆,边猛点头表示同意,边转移话题道:“其实这片宫殿里,住人的宫苑带名字的只有您这一处。这是巫疆祖先特意安排的。他说以您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像中原的皇帝那样有什么三宫六院的,即便是其他的宫苑要住人,十有**也是住一些手下仆人,这样算来,大家都是您的仆人,都是平级的兄弟姐妹,无所谓高低贵贱,所以其他的住人宫苑都是同一个规格的,也没有各自另取名字。”

    “嗯。”巫彦对这个安排比较满意,只是,听起来有些怪怪的,自己不会像中原的皇帝那样?压根就完全不一样好不好!她暗暗摇头苦笑着,看见这个宫苑的外貌,与中原的那座紫禁城中的乾清宫截然不同,当然也是不可能完全一样,这里受地形及人力不足等因素的限制,不可能真的创造的如同原版的一样。不过院落中也是受巫疆的精心设计,摆设着几许如假山一般的嶙峋的怪石,怪石下方是一汪清水,只是此时隆冬已经结冻,在水边上,还立着一株枝干弯曲的光秃黑树。

    “这树?”巫彦看着有些奇怪,便好奇地上前几步,走到了近前,却惊异地发现这棵树竟然是用黑色山石雕成的。

    “咱草原上环境不适合树木生长,当初巫疆祖先费了老大的力气运来了几棵树栽在这院里,可是没一棵能活下来。后来他就想了个巧妙的法子,请了个巧手的工匠,从附近的山上找到这么一块巨大的玄黑山石,又废了好几年的功夫,才雕成这个样子

    。”巫锁木站在巫彦的旁边,为她解说着。他看着石头树上层尖锐的断层以变得光滑,山石本身的黑色,似乎也褪得颜色浅了些,不由得到:“传说这棵树当年刚雕出来的时候油黑发亮,苍劲有力,过了这四百多年,也风化了不少呢。”

    “不错。”巫彦上下扫视了这棵树好几眼,才转身往深处的屋舍中走去。进了屋子,她又看见了满屋的摆设也颇为丰盛豪华:屋舍并不算大,其内的床榻桌椅俱全,分别由黄花梨木和上等红木雕成,在靠窗靠墙的位置放着几个小案,案上摆着精美的玉器和铜器,或雕成或铸成精美的小摆件与小动物的样子。在墙面上,还挂了几幅丹青,只是年代久远,又或许是后人保管不利,丹青上的笔触景物都变得模糊,看不清本来的面貌,只剩下了黑乎乎的一团。

    巫锁木看见巫彦的目光落到了这几幅丹青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这几幅中原的画,也是巫疆祖先托人去中原,请中原的最高明的画师画的,据说当初画的有山水图,骏马图,采莲图等等。不过咱们这里的人都不懂画,更不知道怎么保存,巫疆祖先也没交代下改咋保存。所以,后来咱们在打扫的时候,发现这画越擦越花,也不知道该咋办了,就这样了。主人您别怪罪哈。”

    巫彦轻轻摇头,没能看到当初巫疆为自己准备的丹青画作,尤其是那幅采莲图,巫疆素来知道,自己的术法是以圣莲为图腾,想必那幅采莲图应当有些神韵,不然他决计不会入眼并挂在这屋子里了。不过看不到采莲图固然遗憾,却也还不至于怪罪。她走到其中一副丹青之间,其实这几幅丹青当初都是以大部分的黑色墨汁作出画的主体,再以其他或红或绿的墨汁点缀其上。经过后来人的不当保养,此时这几幅画都已经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早就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可巫彦却凭借着直觉,站在其中一副画的跟前,认为这幅就是采莲图。她微微仰着头,一双清澈眸子注视着这幅画作,她的目光仿佛是穿越过了四百多年的光阴,逆时间的河流来到了当初画作刚刚挂上的时候,清晰地看到了这幅采莲图。

    宽敞的荷塘中,稀稀落落地生长着几簇冒头的莲花,花朵与蓬盖般的莲叶浮在水面上,一个妙龄少女架着小船,在湖面上划出几道波光粼粼的水纹,她弯着身子,一手撑住船沿,一手伸出船外,正要采下一颗

    成熟的莲子。或许,天还有些阴,甚至下着蒙蒙小雨,于是这女子的头上还插着一片刚刚从水里掐下来的莲叶用以遮雨。

    “果然是,很好的画。”巫彦嘴角上挑。转头环视了房间一圈,只见这里虽然多年未有人居住过,但仍被打扫得纤尘不染,木质家具被擦得清晰露出原本的木质纹理,摆设的玉器和铜器也被擦得灿灿发亮。只是——

    巫彦皱着眉头,看见了那张梨花木的床榻,也太大了些,喊它双人床都说小了,瞧这架势,就算是同时躺下三四个人都还绰绰有余。

    巫锁木一直都谨慎地观察着巫彦,巫彦每看到一处,他就顺着她的目光跟着看过去,此时一见巫彦皱着眉头看向床榻,他跟着看过去,也看见了那过于宽敞,过于大气的床榻。

    “这……也是巫疆亲自设计的?”巫彦指着那张床,心想,巫疆应该不是这么不靠谱吧,但巫锁木的回答还是让她失望了。

    “是。”巫锁木坚定地点头:“当初巫疆祖先说您找这处风水宝地是为了跟一位公子一同隐居,所以,他怕您两位来了睡不开,所以特意弄了这么一张大床。你看着,可还受用?”

    巫彦听罢顿时满头黑线,什么受用不受用的:“当初本座都跟他说过,那人不在了,我也不会来了。他怎么还这么准备。”

    “这就不知道了。”巫锁木无辜地摇摇头。

    “罢了。”巫彦轻叹口气,毕竟这也是巫疆的一番心意。她又大略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感觉没什么问题了,便对巫锁木道:“你先回去歇息吧。顺便去把狸儿喊来见我。”说罢便往床榻上走去。

    “主人,炭盆里的火烧尽了,我再跟你加点火吧。”巫锁木边说着,边往床边放着的那个炭盆走去。

    “不必了。就这样吧。”巫彦已经上了床榻,盘坐好了。以她的修为,自然不需要炭盆御寒。

    “是,主人。”巫锁木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像巫彦这种修为的高手,精气神远远非常人所能及,昨夜未睡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她之所以盘膝在床闭目运转巫力,其实是为了温养身体,同时也恢复着自帝都一战后,直到现在都未能完全恢复的元气。

    毕竟,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得尽快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的状态才行。

第三百一十六章 萨满术法(十)

    巫锁木进屋的时候,狸儿还在地上盘膝养神,直到天亮时才得以清净,她很快地就进入了空明的状态,体内真气正运转着周天,一切都步入正轨,她正享受在这种状态之中。

    巫锁木的一声惊喜叫声却把她从这种状态之中给拉了出来:“狸儿姑娘,你们都在这里啊!”

    狸儿忽然惊醒过来,张开眼睛,一看巫锁木门也不敲,大大咧咧地闯进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语气不悦道:“何事?”

    巫锁木瞧见狸儿这幅模样,就知道自己唐突打扰到人家了。他看到盘膝坐在狸儿旁边的两个老奴幸好没有被自己刚刚的喊声吵醒,依旧闭目不动,还有床上把羊皮长袍裹在身上,又盖了一层厚厚棉被的徐观也没有醒来的意思,走路就立刻轻手轻脚起来。

    他走到狸儿的跟前,脸上带着一丝歉然,道:“主人让我喊你。”

    “我家小姐在哪儿?”狸儿一听巫彦喊自己,赶忙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的老奴和睡成死猪的徐观,压低了声音:“说什么事儿了吗?”

    “这个没说。总是你先去找她吧。”巫锁木说道。

    狸儿点点头,跟巫锁木一同走出来,回手关上了屋门。

    屋里的徐观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照常地呼呼大睡,甚至还有点儿要打呼的迹象;两个老奴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同时缓慢地张开眼睛,转头互相对视一眼,又同时重新闭上眼睛,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再说那狸儿和巫锁木两个人来到了院落里,说话声恢复了正常。不等狸儿开口询问具体的细节,巫锁木便急慌慌道:“狸儿姑娘,你还不知道咱们主人的住处吧,我带你过去。咱俩可别耽误了时间,不然惹得主人不开心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巫锁木这么絮叨着,边往前走,狸儿见他这幅模样,还以为是主人发怒了,便也紧跟在他后面,问道:“我家主人生气了?她跟你说过什么?”

    “没生气,没生气。”巫锁木连连摇头:“她坐到床上之后,就说让我喊你过去。别的啥也没说。”

    “那你慌什么。”狸儿翻个白眼,感觉这巫锁木平日里待人也都挺有蒙古汉子的风格,但怎么一到与主人有关的事儿上,就稳不住了,主人随口的一个吩咐,都让他紧张成这个样子。

    “巫疆祖先有遗训,如果以后咱们有幸等到主人到来,一定要待主人与神明一般,对于主人的一言一行,都要时时刻刻细心观察,随时要照顾到主人的情绪,如果主人有吩咐的话,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执行,绝对不可怠慢半分。这都成我们的祖训了 。”巫锁木如此道:“巫疆祖先还说,我们要是能有机会伺候主人,那是天大的福气。谁要是做不到他要求

    的那几点,就会被族人们逐出族的。”

    狸儿听到这略显夸张的祖训,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两下,讪讪道:“巫疆前辈对小姐还真是忠心无二。”

    “对啊,巫疆祖先不光自己对主人忠心,还教导后代也要对主人忠心。我们这么一代代地把巫疆祖先的话传下来,老的教导小的,大家都这样认知的。”巫锁木说着话,也不影响脚下的速度,他体型高大威猛,步子也大,走起来呼呼生风,速度很快。

    “原来如此。”

    但是却有些矫枉过正了。狸儿这样想着,脚步轻盈的像是踩着风,半分也不落后地跟在后面,两个人在宫殿里穿过一个个走廊,经过一个个院落,最后来到了挂着‘乾清’二字牌匾的那个宫苑。

    “就是这里了。”巫锁木见狸儿应了一声就要往里走,赶忙伸手拉住她的袖子:“狸儿姑娘,主人只说让我喊你来然后回去休息。没说让我也跟你一块进,我就不进去了。”

    “嗯,你回吧。多谢了。”狸儿点点头。

    巫锁木走后,狸儿整理了一下衣衫和略微有些散乱的秀发,这才走进去,一进院落,她随意的瞥几眼,也是被院中的景物给惊到了,只匆匆几眼,便感觉这里的被装束的极有格调。只是她还要急着去见小姐,不得空在院里多做停留。

    来到屋门前,素手伸出,如葱的玉指还未扣上屋门,屋内就传来巫彦的声音:“进来吧。”

    “是,小姐。”狸儿应声推门进去。来到床前,恭敬地站好:“小姐,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我打算在明天清晨之前,出发回族里一趟,也许不回族里,直接去帝丘。”

    巫彦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让狸儿几乎惊掉了下巴的话。

    “小姐,咱们不是……”狸儿一时想不明白。

    “咱们是来到这里,我也如愿地救下了徐观。但是,族里那边总要有个交代。”巫彦坐在床榻上,双眼平静地注视着有些慌乱的狸儿:“你也不用担心,这是我早就想好了的。不是一时兴起。巫妖族的族人生来就肩负这样的任务,攻进丰沮玉门爬上灵山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首先我作为巫妖族的一员,就不能以任何的理由任何的形式来逃避这个责任。再者说,我活了这么多,经过了无数次与客栈的大大小小的摩擦,其间不少心腹伙伴都在各种摩擦之中战死。尤其是四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巫疆巫风等等,他们都在对客栈的大战中做出了或多或少的牺牲。

    我作为他们曾尊敬并效忠过的主人,自然也应该为他们讨个说法。他们以前在战争中失去了,我会在这次全部都讨回来。”

    “那徐观先生,怎么办?”狸儿开始手足无措。

    “这就是我要找你来的原因。”巫彦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此次离开会带着两个老奴。我的这个决定,他两个肯定也都想到了。他们对于全局的把握以及对我心思的揣摩比你更加深刻。我想,他们如果知道你被我喊来,十有**是会猜到的。

    我带他俩离开后,你就留在这里照看徐观,等我们回来。此次战争,无论结果胜负如何,我都会回来。”

    “小姐,我也想跟随您一起去。”狸儿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其实让巫锁木他们照顾徐观公子也绰绰有余了。

    “就算是巫锁木他们能照顾徐观,你也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巫彦说出了隐藏的原因:“不能让徐观知道我回去了。”

    “这……”狸儿虽然刚刚一时陷入困惑,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徐观公子知道您回去了,肯定也会想法设法地回去,掺和进战争中。”

    “没错。”巫彦点点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比平常人还不如。就算是回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那好吧。”狸儿只得接受这样的安排:“我留在这里照顾徐观公子,等您和老奴回来。”

    “嗯。安心在这里待着。”巫彦吩咐完后,就挥挥手,准备让狸儿离开:“对了,回去告诉两个老奴。明日清晨之前,让他两个抓紧时间恢复实力。”

    “是,小姐。”狸儿应和着,转身出了房间,关好屋门后一路往回走去。

    巫彦在狸儿走后,也迅速地陷入了修炼状态之中,体内的巫力忠诚地顺着体内经脉游走了一遍又一遍。自帝都一战后,她只在城西北区域简单地休养了几天,同时还要分神小心地应付着随时可能会有敌人再次杀来的风险,后来就一直都在一边赶路,一边警惕地侦查着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直到来了这里,她才彻底地放下心来,心无旁骛地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修炼恢复实力上。

    她的修为极为深厚,巫力绕经脉游走一圈飞快地修补了受损的经脉和温养了身躯,同时也调动了修炼秘诀,从天地间的力量之中,抽取着灵气,灌入自身,并将之炼化成巫力,合并进体内原本的巫力中,补缺了在帝都一战中用掉的那部分力量。

    随着修炼的进行,她的身体状态也越来越好,巫力越来越强盛,渐渐地从体内经脉溢出到了身体表层来。她身体离开了床榻,悬浮在半空中,身下隐隐地有一朵半透明的莲花台升起,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身体,接着又逐渐地从莲花台上生长出了一圈彩色的巨大花瓣,花瓣合拢,把巫彦的身体包含在里面。

    巫彦坐在花台花蕊的位置,身外被花瓣保护着,整个巨型的莲花表面还有微弱的波纹轻轻流动,淡淡的彩芒映亮了半间屋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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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手记介绍:
上下承启的悠悠岁月,古今横贯的天地长线,这其中衍生出了多少神秘的力量。或士或巫,或精或怪,或妖或灵,在历朝历代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都有它们幽然耸动的身影。到了近代,时间之轮被武装上了一层以钢铁水泥铸就的冰冷铠甲,将它们无情地碾压,有些被碾到粉身碎骨,吹灰消散,有些则苟延残喘,......夜行手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行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行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