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九原(十一)
小小的蒙古包里充满了无形的奇异力量,而这些力量像潮水一般地,全都朝巫疆涌去,将他死死地压住。
巫疆脑门上冷汗直流,他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那个犹自敲皮鼓跳大神的萨满,心中惊骇之极,从没有想到过,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催动力量的法门。
一般来说,修炼者都力求令自己的攻击既快又猛,所以修炼的法门都是快速发动,以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出最强的攻击为目标而修炼。偶尔有些需要较长准备时间的术式,通常都是力量极强的,这类的术式,大多在起始之初,声势就很骇人,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将会是个了不起的招式。
但是这个萨满所使用的术法则截然不同,完全超出了巫疆的认知范围。萨满使用的这个在一开始只能牵动极少的,微不足道的力量的招式,竟然在后期可以凝聚到这等可观的程度。
巫疆第一次在这穷乡僻壤中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他体内的真气随着特定的经脉流动,短短的时间里就充满了力量。下一步,他正打算使用体内凝聚出的巫力来冲破周围奇异力量的束缚时,那原本死死压制着他的奇异力量却忽然一松,像是潮水般飞速的褪去了。
巫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着了,还未来得及纳闷发生了什么情况。便听见那个胡乱转圈的萨满忽然提高了音调,吆喝了一声,紧随着,那如潮水般褪去的奇异力量,再次卷浪重来,以比曾经更加猛烈的姿态,狠狠地朝挤压过来!
砰——
轰然一声巨响,这个蒙古包自内而外,突兀炸开,连带着激起的尘土四散飞去。
待尘埃落定之后,露出了其中的具体模样——巫疆气喘吁吁地站在他原来坐着的位置,两个鼻孔里渗出两道血迹,这是巫力短时间内使用过度,身体承受不了而产生的后果。他的脸色涨红,体内气血翻涌,一脸愤恨地望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萨满。那萨满的样子比巫疆好不了哪儿去。他原本插在脑袋上的几根五彩鸡毛早就被炸飞了,手里的皮鼓也破了一个大洞,看样子这鼓十成是废了,他之前击鼓的那只手也不受控制地一直抖个不停,不过并不是他自己想抖,而是刚刚不停地敲鼓催动奇异力量超过了负荷而变成这样的。
巫疆方才在那股奇异力
量变化成的凶猛潮水朝自己扑来的瞬间,就强行将体内的巫力提升到了极致用以对抗。
他站在那里,一边望着对面同他一样狼狈的萨满,一边粗略地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好,除了受己身巫力反噬而造成了一点儿内伤外,就没有别的伤势了。刚刚萨满的那股奇异力量并没有战胜他的护身巫力。
“你到底在做什么!”巫疆怒目圆睁,对着萨满大喝。
事到如今,双方既然动上了手,那萨满也就不再隐瞒,他满面怒色地回应了巫疆的问题:“你们这些大明的人太可恶了,把我们赶回这草原上,让我们不能享受美好的生活也就罢了,还时常要派军队来这里屠杀我们,想要将我们赶到更深的草原之地。如今,你竟然还要来问我们那里是草原上的风水宝地,若是真让你给得知了,定然会让军队来攻打,把我们最后的生存家园也都霸占走吗?”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巫疆心中的无名怒火更胜,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敌意,却一直被他们当做死敌对待。他还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当下也就不再客气,既然对方要动手,那自己也就如他们所愿,把他们打到服,在问出风水宝地在何处,也算是完成了此次的任务。
巫疆怒喝一声,飞速冲出,灌满了巫力的右掌抬起,直奔萨满的天灵盖而去。
萨满刚刚发动的那个攻势,就已拼尽了全力了。那一击过后,他的身体内的力量全部掏空,站在那里已是摇摇欲坠,不听使唤一直抖个不停的手臂抬都抬不起来,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似的沉重的挪不动步。他满脸惊惧地望着巫疆朝自己天灵盖拍下的右掌,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声“萨满”。
“没用的!”巫疆狞笑,速度毫不停歇,右掌直直朝萨满拍下!
忽然间!
巫疆眉头瞬间紧皱起来,因为他竟然奇异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倒飞出去。
刚刚,好像是撞到了一股从对面冲来的巨大海浪上,被巨大海浪拍中之后,身体迅速朝后摔了出去。
巫疆收起右掌,在即将摔倒地上的时候,及时地翻转身体,在草地上滚了两圈,卸下了那股海浪带来的劲力。他战了起来,感觉心口有些发闷,他刚要大喝是何人偷袭,便发现在
三十步之外,有三个与萨满一样打扮的人站着,这三个人围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三个人各站在三角形的一角上。
一人手里拿着皮鼓,另外二人手里都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枯木拐杖。
不用问了,这个三个出手偷袭的人根本就没有打算隐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巫疆为自己如此晚地察觉另外三人的存在而懊悔。他察觉到周围的空间里,就跟刚刚在蒙古包里时一样,充满了朝自己压制而来的奇异力量。
“我们都是萨满。”三个人一口同声,用力量压制住巫疆的行动,掩护着负伤的那名萨满踉跄离开。
“竟然会有这么多萨满!”巫疆心头一沉,此时他终于从那三人的回话中明白了。
他们说‘我们都是萨满’,而不是‘我们都叫萨满’。
看来萨满对一类人的称谓,而不是某个人的人名。就像是族里的大巫们一样,主人是大巫,其他的护法大人也是大巫,可以说他们都是大巫,却不会说他们都叫大巫。
巫疆明白这些之后,脸色凝重起来,刚刚光是对付那一名萨满的攻击就已经是受一定程度的内伤了,此时若是再跟三个萨满硬拼一次,自己这条小命八成得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说起来,这些萨满的攻击方式真的是古怪,在为发动攻势之前,竟然能隐藏住那么强大的力量而不被发现。
巫疆心头萌生了退意,他高声朝围着自己的三个萨满喊道:“你们不过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风水宝地的所在而已。那好,我不打听了,我这就走。”
“我们不会让你走的。”重伤逃到安全地带的那名萨满,坐在地上,神色阴狠:“你们大明的人太狡猾了,你说走,我们不信。”
“如果打起来,我就算不能将你们全部杀掉,也至少能杀死你们其中两个。你们真的想死吗?”巫疆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不是虚言,他把周身的巫力都催动起来,围绕在身体周围,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强了一截。“选择一起死,还是让我走?”
“萨满是神的使者,不惧死亡!”四个萨满齐声高喊起来。
巫疆感觉周围奇异力量的压力陡然变大,朝自己挤压过来,似乎是想要将自己挤压成一堆肉酱。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九原北(十二)
巫疆为了抵御朝自己挤压过来的那股更加强大的力量,不得不将自己体内的全部巫力都拼出来,星夜下的草原上发出一声空气的闷响,远远地传开。
巫疆七窍都渗出了血迹,他感觉周围的压力忽然消失了,他来不及猜想萨满们是不是像这种招数只能发动一次,赶忙摇摇晃晃地朝南方中原的方向跑去,但是还没跑几步,那股神奇的压力便又回来了,从巫疆的前方凶猛地冲过来,想要将他再撞回去。但是萨满们这样的攻击方式,对于身经百战的巫疆来说实在是太过单一,第一次可以打他个出其不意,第二次可以用更强的力量压制,但第三次,却绝对不会在对他奏效。
巫疆通过前两次的交手,已对萨满们的攻势有所了解,在第三次攻击到来之前,他就预判出来,身体猛然朝旁边一扑,躲开了冲自己撞来的奇异力量后,便爬起身来,毫不停歇地向前一路狂奔,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帝丘。
巫彦静静地听完了巫疆的叙述,便哦了一声。随后就站在那里沉默着,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巫疆为自己没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而深感自惭,垂手站在那里,一脸愧色。
另外两个伙伴则跟他完全不同,两天前巫疆是不在场,没有听到,但他俩可是听得真真的——主人说了,只要巫疆也没有完成任务,那么他三个人都得准备为族捐躯。主人说话,可从来都没有食言过,他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次八成也不大会例外。所以这两个人站在那里倍感恐惧,他俩看着沉默的巫彦,心里发毛,后背发冷,四条腿同时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这一声下跪,仿佛是把巫彦从沉思中给惊醒了过来。她这才开口继续问巫疆:“既然他们说风水宝地不能让人知道,那么就可以确定肯定有风水宝地。”
“属下猜测也是如此。不然他们也不会在知晓属下要寻找风水宝地的时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宁可拼了命,也不要暴露风水宝地的存在。”巫疆恭谨回答,同时还不忘用奇怪的眼神扫一下跪在旁边的两个同伴:啥情况,一言不合就下跪?
“那风水是有多好?宝地是有多宝?值得他们毫无还价余地的豁出自己的性命?”巫彦明显地来了兴致。
巫疆明显地感觉到了主人提起兴趣,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同伴也是有所感觉,当即就认定事情还有转机,自己好像不用为族捐躯了。两个人咚咚两声,脑门磕在地上,信誓旦旦地请命道:“我二人愿往,定会查清楚那风水宝地的位置!”
“不必!”巫彦冷声回绝。
这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心中忐忑猜测莫非主人铁了心要自己为族捐躯不成?不过随后巫彦的话,又让这两个人燃起了希望。
“我亲自去一趟。你们二人留在此地,暂代我率领战士们与客栈战斗,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在跟客栈的人交手时受了些小伤,正在秘处修养,若是问你们我何时能静养好回来,就说……”巫彦黛眉微蹙,稍稍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就说我七日之内就能回来。”
“谁来都这样说吗?”
“谁来都这样说!”
“如果是巫夷护法来问呢?”这两个心腹手下对于巫彦的关系也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知道巫夷是族里三个护法中与主人关系最近的一个,而且平时有事情的时候也很维护主人,比如前几年主人在顺德与一个书生小子纠缠不清,便是巫夷护法过去劝主人回来,并且为主人抗下了领袖的责罚。
“就算是巫夷护法来了也要这样说。”巫彦语气十分确定,为了杜绝后续的麻烦,自己寻找隐居之地的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手下们不知道巫彦寻找隐居之地的原因,所以无法联想到太多,不过这都无所谓,反正只要是主人吩咐下来的,他们只管拼尽全力的做好就可以了。他们抱拳躬身,道一声:“属下明白。请主人放心。”
“嗯。”巫彦对巫疆道:“你在何地遇到那些萨满。”
“在九原北面不远的草原上。”巫疆赶忙应声。
“前面带路。”
“是。”巫疆没想到主人竟会亲自前往。
二人朝屋外走去,巫彦在临出门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猛地顿住,转头屋内的一个阴暗角落里说话:“老奴,你看着他两个点儿,如果他们办不好,就替我罚他们吧。”
角落里一团黑乎乎的,传出来一声沙哑的老人嗓音,那嗓音说了一声“是,主人。”
那两个心腹手下在屋里,清晰地听到主人与那个老奴的对话,当即就又跪了下来,指天起誓,自己绝对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绝对不会有负主人的嘱托。
在他俩做完这些的时候,巫彦跟巫疆二人早就走得远了。他俩抬起头没见主人的踪影,忽视一眼,都感觉背后升起了寒意,二人朝刚刚发生声音的那个角落里看去,脸上挤出一个带着三分敬畏,七分讨好的笑。
角落里静静地,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那里就是空的,什么都不存在似的。
巫疆轻车熟路地在前面领路,带着巫彦一路来到了九原北面的草原上。
当巫疆看着空空荡荡的草原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上次来这里时还有的成群的牛羊,
和骑马的蒙古大汉,以及那六七个扎在草原上的小蒙古包都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巫疆指着那一片平坦的草原,一时语塞:“那里原本不是这一个样子的啊。”
“你确定没有记错路?”巫彦问他。
“没有,绝对不会记错。属下当时在这里附近一带转悠不下十遍才遇到了那群蒙古牧民,早就这里的地形熟记于心,绝不可能走错。”他害怕主人认为他是在说谎,急慌慌地跑过去,在那一片区域间低着头来回转悠,仿佛是在找着什么,转悠了还没一半,他忽然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看见在绿油油的野草的草根出,有一大滩干巴了的羊粪。
他指着那摊羊粪,对巫彦说道:“主人,他们肯定是搬家了。这就是他们的羊群留下的。”
巫彦轻飘飘地来到巫疆身旁,低头看见他手指的东西,眉头皱在一起。
巫疆也是太着急了,生怕主人怀疑自己欺骗她,便太过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些证据来佐证自己,却没有顾及到,他所找到的这个证据,是何等的不雅。
他在发觉主人皱起眉头的时候,终于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当即就惊恐地跪下去,口中连连道歉,请主人不要责罚。
巫彦没心思罚他,她挥挥手,巫力延出托起巫疆,问他:“当日从那两个年轻的牧民骑马出发,到带着萨满回来,这期间过了多长时间?”
“大半天。”巫疆肯定地说。
“大半天。”巫彦低声喃喃了这三个字,抬起头来,往四周望了一圈:“姑且算他们骑乘的马能日行千里,那大半天时间也就是能往返六七百里,单程三百多里。”她脚下生出一朵娇艳发光的七彩莲花,托起身体,飞到了半空之中:“那萨满的居住之地,必定就是在这方圆三百多里之内。”
巫疆听她说道这里也明白过来,主人是要把方圆三百多里的范围内都找个遍。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在进蒙古包之前,看到骑马离去的两个年轻牧民是朝着西方而去的,便高声提醒主人。
巫彦听到后微微点头,身形便倏然一快,朝西方飞掠过去了。
巫疆见主人离开后,也没有闲着,也是施展身法,在地上直追主人的背影而去。
为了保险起见,巫彦将搜寻的范围直接扩张到了方圆五百里。五百里的距离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走完了,终于在距离原地四百里许左右的位置,高高地望见了草原上有三个似蒙古包,而又非蒙古包的帐篷。她心念一动,料想这里应该就是那所谓的萨满的居住之住了。
她身形迅速下落,站在了三个类似蒙古包的帐篷跟前。
第二百二十九章 九原北(十三)
这三个帐篷比普通的蒙古包大上不少,是用深灰色的粗布搭成的。
巫彦站在那里,望着这三个帐篷,并没有急着进去。她知道,帐篷里的所谓的‘萨满’一定能察觉到自己的出现。
果然,不出三息,位于中间的那个帐篷里就传出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远道而来的贵客,请进吧。”紧随着,巫彦又隐隐地听到了一声轻轻地叹息,仿佛是带着一种‘终究还是如此了’的认命感。
巫彦没有回应那句话,而是莲步轻移,身形缓缓地朝中间那个发出声音的帐篷里去了。
既然对方已经出言邀请,她自然没理由拒绝。不管帐篷里是什么样子,她都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应付。
这蛮荒之地的修炼者比起中原的差的太远了,更何况她还是拥有数千年传承的,极为正统的巫族后裔,这些萨满的功法,对于她来说,跟野路子没什么两样。
巫彦到了帐篷口跟前的时候,那两道门帘自动朝两边分开,给她让出一个入口来。
“隔空控物,倒是有两下子。”巫彦神色不变,缓缓走了进去。
这个帐篷里被一堆篝火照亮着,十个头上扎着彩色鸡毛,腰间或者拿着枯木做的弯弯曲曲的拐杖,或者挂着一个扁皮鼓的萨满,围着篝火席地坐成一圈。
在这一圈萨满之外,帐篷中的上方位置,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坐在了一张兽皮上,他跟其他的萨满的装束没什太大的区别。
自巫彦出现在他视线中的那一刻起,这个老萨满的目光就没有在离开过巫彦的身体。他的一双浑浊的老眼被枯瘦脸庞上的深深的皱纹挤压成一条椭圆形的缝儿,待巫彦站定,与他隔着中间的十个萨满而望时,他又开口说话了:“请坐吧。”
说话的同时,他扬起手里的拐杖挥动了一下,那十名围着篝火而坐的萨满立刻站起来,退到两边。这样一来,篝火旁就空了。
巫彦便走到了篝火旁边,旁边有个萨满上前,为她在篝火旁铺下了一条兽皮垫子,她也没有客气,盘膝坐了下来。
老萨满也拄着手里那根弯弯曲曲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停在篝火的跟前,直接席地坐下,与巫彦隔着篝火相望。
红彤彤的火苗把她两个的脸都映红了,火苗一跳一跳,她俩的影子也一闪一闪,映在周围帐篷的四壁上,像是抽象的画。
“你是萨满?”巫彦率先开口。
“我们都是萨满。”老萨满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像是盛放后又干枯了的菊花。
“萨满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个,巫彦在帝丘听巫疆的讲述时就没有整明白。
“萨满是传说中的一位神灵,也是我们的信仰。我们这些信仰萨满的修者,自诩为是萨满在人间的代表,由此我们也被其他人称呼为萨满。”老萨满用最简练的语言解释清楚了巫彦的疑问。
“原来如此。”巫彦点点头。
“那么,远道而来的贵客,您又是什么身份?”
巫彦的表情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她原本并没有打算暴露身份,但是刚刚老萨满回答她的问题回答的那么干脆,这让她也有些不太好拒绝对方的问题。她有些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退到两边站在那里的十名萨满。
“请您放心,我以萨满的名义起誓,他们绝对不会把您的身份信息泄露出去。”老萨满举起干瘦的手臂,大拇指,食指还有中指,三指叠在一起,朝头顶上指。两旁的十名萨满也都做了同样的手势,这表示他们都在以萨满的名义起誓。
巫彦微微颔首:“我是巫妖族的人。需要在这里寻找一处适合隐居的地方,最好是永远也不会被外面的人找到的那种地方。”
“哦。您原来是跟前些日子那位奇怪的中原人氏来这里的目的一样。”老萨满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
“上次那个,是我的手下。”巫彦大方承认:“他只是想寻找这样一处地方,对草原上的牧民及阁下等人并无恶意。包括我此次前来,尽管上次我的手下与阁下的教众产生的一些摩擦,但是我仍然没有打算对阁下不利。”
“我知道。我没有从阁下的身上感受到杀意。”老萨满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因为贵客您有求于我们,而且您也很清楚,若是不能与我们为善,那么您很可能得不到您想要的地方,退一步说,即便是得到了,也未必能安安心心的久居下去。”
巫彦嗤笑一声,随意地耸耸秀肩:“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只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而已,实际上,我并不在乎。”
巫彦以这般惫懒的姿态,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激怒了老萨满。
这个连拄着拐棍走几步都要颤颤巍巍的老萨满,抬起手里的拐杖,用杵地的带尖的那一头,对着篝火中的火苗轻轻地划了一圈,于是,篝火的火苗受到了他的力量的牵引,仿佛是柔软的棉花糖一样,变换起形状,成了一个类似上弦月的弧形。
“或许我们这些萨满的信众的确没资格引起贵客您的正视。”老萨满这样说着话,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接下来的话也不客气起来:“我们自身被您这样看轻倒是无所谓,但我们不只是我们,我们
还是萨满在人间的代表,如果因为我们这些人,而连累到我们的信仰也被看轻的话,那我们即便是拼上了性命也要维护萨满的尊严了。”
“有时候,一个信仰在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信众而被看轻。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而且无法避免。”巫彦也算是明白了刚刚老萨满对着火苗划那一下的原因了,对方是想跟她斗斗法。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必再客气,她双手在胸前交叉结印,体内的巫力涌动,牵引了篝火中的火苗。火苗内部缓缓地升起一个莲花的花苞,随后,火苗组成的莲花花苞绽开,妖艳地在火堆上轻摇着。
“或许会有。但那未必是由于被打败,我相信这世上是有一种叫做虽死犹荣的东西存在。这样即便是死,也是会受尊敬的。”老萨满手里的拐杖再次滑动几次,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操控着悬在火苗之上的上弦月再度变换形状,这次成了一个草原上常见的雄鹰,张开的双翼微微煽动,俯视着从篝火之中升起来的那朵莲花。
“那你愿意为了信仰献出生命?”巫彦手印再次变换,又从莲花的根部伸出来三五根藤蔓姿态似的火苗,张牙舞爪地对着空中的那只同为火苗所化的雄鹰。
“生命乃是萨满赐予,献出也只是将生命归还。何妨一死?”老萨满的这句话说到末了,语气陡然加重。火苗化成的雄鹰伸出尖锐的爪子,一头朝莲花冲下,欲将其撕碎。
“螳臂挡车,徒增笑料尔。”巫彦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火苗所化的藤蔓飞速甩出,牢牢地缠住了从空中俯冲下来的雄鹰。
“结局未定,胜负难说。”老萨满眉头紧皱,举起拐杖,对着被火苗藤蔓缠住的雄鹰接连挥动了数次,那只雄鹰猛然爆开,火星像是羽毛一样四散飞溅。从爆开的雄鹰体内,跳出一头体型小巧的草原狼,身形矫健地跃起,穿过了火苗藤蔓的封锁,直朝那朵盛放的莲花扑过去。
“飞蛾扑火。”巫彦毫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她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草原狼才扑到一半,那莲花就忽然主动伸出凑过去,像是食人花一样,一口将草原狼吞进了花蕊之中,花瓣严密地闭合起来。
老萨满神色明显一慌,他手中的拐杖连连挥舞,但被困在莲花草原狼没有给他一丝回应。
五个呼吸的时间过去,老萨满彻底放弃了挣扎,满脸的失落。那多莲花又再次缓缓张开,先前被吞进去的草原狼已经不见了踪影。
巫彦的面上并没有胜利的喜色,只不过打败了一个野路子修炼的老家伙罢了,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这个结果是她心中早就预料到的。
第二百三十章 九原北(十四)
“再后来,那个老萨满就告诉了你适合隐居的地方在哪里?”徐观听到巫彦的叙述,问道。
“是的。并且,因为他年纪太大,不适合再赶路,便让当时在场的十名萨满中的其中两名带我前去。”巫彦一想到那个地方,就不禁露出了满意之色,确实是个适合隐居的宝地。
“小姐,那,那位巫疆前辈呢?”狸儿好奇地问道,刚刚巫彦只说自己从天上掠空而去的时候,巫疆在地上飞奔地跟着了,最后却没有说到底追没追上。
“我赢了那老萨满之后,走出帐篷的时候,巫疆正好赶到。随后随我一同去的那块宝地。”巫彦说道。
“那,那三位前辈最后都怎么样了?”狸儿年纪不过三百来岁,当巫彦的丫鬟也才不过一百年出头,她对于四百年前就曾追随过小姐的心腹了解甚少。
“巫疆被我留在了那块宝地看守。至于当时被我留在帝丘的巫林和巫风二人,巫林在后面的战争中阵亡,巫风撑到了战争结束,但他也在二百年前因为到了大限,修为上仍旧未能突破而去世。”巫彦说起自己的老部下,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心中也是充满了颇多的感慨。
“那,还有那位藏在角落里的前辈呢?”狸儿继续追问,对于这些旧事好奇得很。“那位前辈的修为应该不弱吧?”
“老奴的确不弱。他的实力不输二鼎的大巫。四百年前的我,想要赢他也要费上一番功夫。”巫彦如实地说道:“不过,他却不是我的仆人。他是一个蝙蝠精,在当时来说,也是个大妖怪了。因为跟我打赌输了,才做了我五十年的仆人。后来五十年期限一到,他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蝙蝠精,怪不得他喜欢呆在暗处。”狸儿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却没有留意,主人和背着徐观的两个老奴走远了。“哎!小姐,等等我呀。”
狸儿紧走重新赶上来,她忽然好奇地打量起跟在小姐身后的两个老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了两个老奴:“老雨老牧,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跟随小姐的呀?”
“二百年前。”两个老奴同声回答,他们平时的话一直都很少,此时回答的也是干脆利落。
“你俩一起的呀?”狸儿有点不太敢相信。
“这没什么的。”前面的巫彦回过头来:“他们四个都巫妖族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那,他们二百年前就这么老了吗?”狸儿问
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从一百多年前跟随巫彦的时候,当时为巫彦抬轿的四个老奴好像就已经是这幅老样子了。
“当然不是。不过,也不年轻。”巫彦。
“那其他的大人,挑选手下,或者弟子的时候,都是挑厉害的,要不就是有天赋的。您为什么挑他们四个这样,一把年纪,修为却只有三品巫士的老头子呢?”狸儿朝两个老奴吐吐舌头:“老雨老牧,我没有别的意思啊,要论打架,我还没你们厉害呢。我就是好奇一下。”
“因为我们能给主人抬轿。”两个老奴摇摇头,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就因为这个?”狸儿不相信。
“就因为这个!”巫彦回答的很认真,不由得狸儿不相信。
“不过可惜,咱们的轿子落在夜魃巢穴了。不然小姐您肯定不用委身亲自赶路。”狸儿提到这个有些失落,随后又偷偷瞪了徐观一眼,要不是当时徐观实力忽然暴涨,小姐害怕他答应后又反悔,为了不耽误帝都之战,急匆匆带着自己三人从深林中远遁出来,这才丢了轿子。
“老秦和老洪也没了。”两个老奴提起两个老搭档,都有些悲哀之色。
狸儿听到他俩这么说,心里也很难受,共同相处了一百多年,一起伺候小姐,说没就没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好修炼吧。”巫彦看了一眼狸儿,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做到杀掉两个客栈当家,为死掉的老奴复仇,她有感而发:“如果这次依旧没能踏平客栈的话,再到下一次对客栈发动战争,我一定能修炼到超越巫乘和巫渭的境界。”
“你还要打?”徐观猛然望向巫彦。
巫彦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漏嘴了,一时意气,把真实想法讲出来了。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坦然迎向徐观的目光:“没错。”
“客栈的实力深不可测,那里面到底有多少高手根本就没人知道。对客栈的发动战争极其危险。”徐观由衷地劝他的琳姐:“别再去了。”
“客栈强悍,我巫妖族就弱小了?”巫彦反问:“我巫妖族的实力也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强大。”她注意到徐观着急而又无奈的表情,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说道:“现在,是不是有些理解了之前我劝你时,你不听的心情?”
“予是为了九州黎民。”徐观坚持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巫妖族发动这场战争,对九州黎民来说也是好事
儿。”巫彦争辩。
“社会动荡,九州不安,民心惴惴。怎么会是好事?”徐观冷哼一声。
“只要我们能够闯进丰沮玉门,打开通往上届的通道,必定会有众多修炼者跟随着冲进去,虽然他们在吃不到灵丹的情况下,八成挺不过天际的罡风那一关。
想象一下,当所有的修炼者都消失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普通人,那么他们就再也不用受到来自比他们强大的,夜幕世界中的修炼者的伤害了。”巫彦耸耸肩:“罪在当代,功在千秋。虽然,这并不是我们的初衷,但顺带着也算是做了一些好事。”
“你怎么能保证所有的修炼者都愿意跟进去。总有一些宵小之辈愿意留在这里苟存,没了客栈,没了更强的修炼者的管制,主持夜幕世界的秩序,这些妖怪定会更加放肆。”
“只要是修为有所成的修炼者,都不可能忍住飞升上界的诱惑。他们几乎都不可能知道飞上上界还要吃仙丹以抵御罡风的伤害,他们会很冲动的跟随过去的。而剩下的那些,功力低微的修炼者,也会惧怕凡人的热,兵器,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守夜人么?我听说,如今的那个守夜人小娃娃干得挺不错。”巫彦说得及其轻松。
“强词夺理。”徐观再次涌现怒色。
狸儿见势不好,这两个人又要开始吵了,心中念头急转,想要想出个劝阻二人的法子。她倒是不担心小姐一气之下抬手拍死这徐观,而是她非常清楚,无论小姐被这徐观气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舍得真的把徐观怎么样了。只要吵架,小姐基本上就只能是自己干生气而没法发泄。
她小眼珠跟心思一样,来回转动了几圈,忽然道:“哎,刚刚提起老雨和老牧跟随小姐呢,我也不由得想起在一百多年前跟随小姐的时候了,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小灰狐,主人见我灵巧可爱,又有道行,就收了我了。。”
“灰色吗?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黑狐狸。”背着徐观的那个老奴打趣道。
“而且也不是主人要收她,是她非得缠着主人不走吧。”另一个老奴也配合道。
“老雨老牧,你俩太讨厌了,哪有这样扒女孩子黑历史的!?”狸儿又羞又怒,气的直跺脚。
“怎么会是黑历史呢。当时的我们的小狸儿真的很好玩呀,比现在可爱得多呢。”巫彦也不想跟徐观吵下去,便随着狸儿和老奴的话头接下来,不再搭理徐观。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九原北(十五)
徐观虽然性格执着,但却绝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知道狸儿这几个人很 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徐观本人也不想做这些无用的争吵,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也没必要吵下去。
他换了个口气,很自然地接过了巫彦调笑狸儿的话头:“那么狸儿当时是怎么追随你的?”
“她呀,一百多年前,我碰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连人形都化不完整的小灰狐。我记得好像是被人捕杀吧,她一路奔逃,慌不择路地在林子里乱跑,很巧地就碰上我了。”巫彦也很自然地接下了徐观的话头,将刚刚争吵的那一页完全揭了过去。
“被人捕杀?猎人吗?”徐观疑惑道。
“是兵。那时候的华夏还是军阀混战时期,有些散兵不听指挥,背着枪到处乱窜。那天估计是想吃野味了吧,就正好碰见她了。”巫彦说完转头看了一眼狸儿,笑眯眯道:“真是福大命大。当时追你的那几个兵肯定都死绝了。”
“肯定是死了。”狸儿重重点头,即便是过了一百多年,再说起那段事儿来,还是对那几个兵气愤不已:“我不过是从附近的树林经过而已,被他们几个瞧见了,就朝我放枪,幸亏我跑的够快。”
“你一个妖怪,怎么连人都对付不了?”徐观奇怪道。
“他们可带着枪呢!别说当时功力还很低微,就算是现在,我若是挨上一枪也不好受啊。”狸儿小嘴一撅,翻了个白眼。
“好吧好吧。”徐观苦笑,此时也有些理解了巫彦之前所说的话,若是这世界上真的是只剩下了修为低微的妖怪,它们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来,以现在人类的科技武器,要对付这些低级别的妖怪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若是两个种族真的开战的话,胜利的肯定是人类一方。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世界太大,包含的太多了,变数也太多了,这只是众多结果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巫彦见徐观忽然又低头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将话题从狸儿身上继续说下去:“狸儿的父母都是寻常也灰狐,但是不知为什么,狸儿一出生就是妖体,拥有妖力。狸儿自己对这件事儿也感到奇怪,没有妖怪教过她怎么修行,也从来没有修炼过,但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妖力,那时候还经常因为学不会控制而弄出一些奇怪的动静。
而且 ,一般灰狐都是在一到两年之间就已经可以离开父母独立觅食,但狸儿却是个例外,她曾说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养了她四五年,她仍旧长不大,还是个幼小的灰狐。似乎她的幼儿期跟其他的灰狐相比,要长了许多。在五年之后,灰狐的天性使她父母在养了她五年之后,坚持认为她已经具有了自己生存的能力,便扔下她离开了。”
“天生的妖体?”徐观感觉奇怪,深看了狸儿一眼。
“我后来也检查过,
她体内的力量确实是与生俱来的。”巫彦又说出自己的猜想:“也许她家族中,在很久以前出现过妖怪前辈。”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徐观点头,赞同巫彦的猜想。
“为什么?小姐,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呢?”狸儿疑惑道,她当初还猜想过是不是母亲怀她的时候误服过灵草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个猜想后来又被她自己推翻:吃下灵草,第一个吸收灵力的应该是母亲才对,但母亲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什么特殊的地方,再者说,与她一胎的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完全没有被灵草孕育过的迹象,一窝生下来的,只有她这么一个特殊存在。
巫彦为狸儿解惑道:“一般来说,动物修炼成妖怪之后,再生下的孩子的血脉中,都会带着一些妖力。如果是两个妖怪结合,那它们的孩子生下来就肯定是妖怪,以此类推,每一个后代都与妖怪结合的话,那么这个妖怪家族,不出意外会一直延续下去,当然这种情况很少。
第二种情况是一个成妖的动物与一个未成妖的同类结合,这样生下的孩子也会带着妖力,但在力量上肯定不及前一种情况孩子的力量强,因为带着妖力的血脉被稀释了一半。如果这样生下的后代们,都跟一个没有妖怪血脉的动物结合的话,妖怪血脉就会随着一代代的传递,而被稀释得越来越厉害。大概六七代后,生下的后代就不再具有妖怪的特征,跟普通的同类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第二种情况是有例外的。虽然这样的后代不再有妖怪特征,但不代表它们跟自己的妖怪祖先完全断绝了关系。被稀释后的妖怪血脉依旧残留在它们的体内,只是隐性存在的而已。有很小的几率,在未来的某一个后代个体上,隐性变为显性,再次展示出妖怪的特征,就是你这样的情况。”她最后一句话是看着狸儿的眼睛说的。
“原来是这样呀。”狸儿终于明白了。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那个可能会存在的妖怪祖先:“可是,我成妖这二百年的时间中,并没有听说过有其他灰狐妖怪。我的前几代中,真的有某个祖先是妖怪的话,以它妖怪的寿命,即便是过了寻常灰狐的六七代,应该也还活着才对。”
“正常情况下妖怪的寿命是有这么长的,但是也有特殊呢?比如修炼走火入魔,或者与其他修炼者争斗被击败,夜幕世界中的意外太多了。”
狸儿点点头,这也并非没有道理。
众人这一路上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大半天时间过去,再者说,以他们的脚力,这大半天时间,早已走到了草原的腹地之中。
巫彦忽然抬手指着远处草原上的一条河流:“我们到了。”
“就是那里吗?”狸儿眺望着那一段河流,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从草原蜿蜒穿过的河流而已,看不出什么稀奇的地方。
“顺着那条河流上
去,就是了。”巫彦说道:“已经不远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夏天,那条河比现在要宽,水也比现在多,遍地的野草也比现在要茂盛的多,绿的多。”
当初找到这个适合藏身隐居的宝地后,巫彦便让巫疆留在这里,自己只身返回了帝丘战场。再后来的另一面,领袖巫桀决定对活跃在燕赵一带的徐观出手,便派出大护法巫厉和四个大巫前去诛杀他。当时徐观还在和客栈铁卫以及其他的修炼者并肩作战,巫厉只好耐心等待,找个了徐观落单时的机会,率四名大巫围攻。
战到双方力竭,各负重伤之时,道家的乘风真人无意从战场附近路过,急忙出手,打跑了巫厉等人,救下徐观。同时也是在乘风真人对付巫厉等人之际,有一群夜魃偶然出现,撞见重伤的徐观,徐观不得已拖着重伤的身体再次与夜魃鏖战,最终将夜魃全部杀死,自己也被夜魃撕咬出伤痕。
乘风真人回来后,徐观自觉命不久矣,便将玉佩交给乘风真人。乘风真人为了留住徐观一命,用秘法令其长眠,自己则离开去帝都寻找帮手回来救治他。结果却在帝都遇到了南山和其他巫妖族人,被南山击杀,玉佩也被巫妖族人抢去。
守夜人玉佩向来不会离身,除非是身陨了。因此,当身在帝丘战场上的巫彦得知守夜人玉佩被从一个道家修士身上抢来之时,顿感天雷霹雳——徐观竟然死了!而且自己竟然连他在何时何地死的竟然都不知道。
她立刻找到了巫夷,询问个究竟的时候,巫夷才支支吾吾地说是听说领袖派巫厉去了燕赵对付徐观,这或许是他所为。
原本他先前对巫彦拍胸脯保证过,但如今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一时间,也是感觉愧对巫彦。巫彦当即就要动身去族里去领袖和巫厉问个清楚,他赶忙上前拉住,千般劝解阻拦,说问了又能怎样?徐观站在客栈一方,是族中敌人,对付他没有什么不可。倒是你巫彦,为了一个敌人,质问领袖和大护法,莫非想要叛族不成?真要是吵起来,激怒了领袖,即便你天赋再如何出众,再如何被欣赏,恐怕领袖也得忍痛割爱。
巫彦沉默下来。巫夷继续开释她:平心而论,这件事并非针对你而为,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只能怪天意弄人。另外,你不要忘了,你是巫妖族人,而需要巫妖族人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踏平客栈,攻进丰沮玉门,而不是为了一个敌人与族人反目。
巫彦最终听了巫夷的劝告,没有回族里质问领袖和大护法,她也没有再去过草原,徐观都没了,找到隐居之地也没有了意义。她用一夜的时间接受了徐观的死,并调整好了心态,重新投身进战场之中。
战争结束后,她因为表现突出,战功赫赫,受到巫夷的推荐,意料之中地跻身第四护法。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九原北(十六)
一行人顺着水流向上游走去,随着蜿蜒的河流一直逆流而上,到了草原的深处,发现这里是一处连绵的山脉,而那条河就是从这连绵的山脉间流淌出来的。
“这次才是真正的到了。”巫彦望着山脉,心中再次升起久违的怀念。当初她被两个萨满带着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一处好地之时的惊喜记忆犹新,仿佛那才是不久前的事情,可实际上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了。
当初的旧人,也只剩下她自己了。
不对,还有巫疆,他一直都在这里等着。
巫彦在河畔旁蹲下来,伸手掬了一把寒凉清澈的河水,又扬起手撒了出去,面朝着那山脉,大喊了一声巫疆。
“当年我把他留在此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族里。穷尽一生的时间,都在为我守着这里。”巫彦朝同行的其他人解释。
实际上,当初的战争结束,距离巫疆留守这块宝地已经过去四年多了,这时巫彦才想起来巫疆还在这山脉里守着这块宝地。她立刻派在战争中活下来德尔心腹巫风(当时为数不多的知晓这隐秘之地内情的人之一)来到这里,打算喊巫疆回去。
谁知道这巫疆在巫彦离开的不久之后,竟然在这里跟一个蒙古族的姑娘相恋,并且成亲了。巫疆很喜欢那姑娘,四年后巫风来到这里找到他,两位同仁兼伙伴许久未见,自然免不了一番叙旧,当得知巫林竟然在战争中阵亡的时候,巫疆大惊之余即是心痛,举起马奶酒痛饮不止,一夜大醉。这二人饮酒叙旧的时候,那位蒙古族的姑娘一直在旁边侍候的,极为贤良。
第二天一早,巫疆拜托巫风替他向主人求情,能不能让他一直留在这里,为主人守护这块宝地。尽管未得族中允许,便在异地落地生根是不被允许的,但是为了多年的情谊,以及对主人的了解,相信主人应当不会拆散他二人。所以巫风同意了,回到小洞天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巫彦。
“那姑娘跟他般配吗?”巫彦在
听完巫风的叙说之后,平静地问道。
“般配。看得出来,那是个很好的姑娘。”巫风跪在地上,为巫疆求情。
“那很好啊。”巫彦不禁联想到了自己和徐观,失去喜欢的人真的是一件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情,所以她心中已有了决定。
“主人,我要怎么给他回话?”巫风等待着。
“传本座密令,着巫疆永久为我驻守草原深处之密地。”巫彦挥挥手。
“属下代巫疆谢过主人。他若是听到这个密令,必定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巫风完成了巫疆的嘱托。
那个时代的下人,没有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权利,他们的一切都是主人赋予的。巫疆想要心爱的姑娘,想要为主人永久驻守密地,决定做与不做这种事儿的权利,他是没有的,但是他托巫风为自己向主人请求到了这样的权利。所以,说到底,他的一切,都还是巫彦赋予的。
因此,无论如何,这密地不管是不是他想要驻守都不重要,而巫彦命令他为自己驻守才是重要。
又一百多年后,正在小洞天静修的巫彦接到下人的禀报,打开呈上来的那封信,原来是巫疆托人寄来的,他在信上说自己大限已到,命不久矣。此生能跟随主人,了无遗憾。百多年前,二进草原后便留在当地,再未离开。名义上是受主人之密令驻守草原密地,实际上,是主人一片慈悲心怀,成全了他的心愿。他心知自己受主人无以为报之大恩,亦亏对族中同胞良多。但如今人将逝矣,心中牵念族中水土,方才厚颜写下此信,望主人准许自己死后能够回族中下葬。
“主人,听说,巫疆来信了。”巫风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走进来,向巫彦施了一礼。他因为留在族中长年修炼的原因,老的倒是没有巫疆那么快,修为也有些许的进步。
“巫疆说自己大限快到了,想要回来。”巫彦把手里的信递给巫风,让他看看。此时的巫风也已经是一副老人的模样,是在世的人中,除了
巫疆之外,追随巫彦最久,跟他经历过战争最多的的一个手下,所以巫彦对他倒是没有过多的威压,二人相处,随意了许多。
巫风接过巫疆的信,脸色沉重,他没有想到那位远在北方边界之地的伙伴,这么多年来疏于修炼,修为没有寸进,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大限:“主人,您的意思呢?”
“当然是让他回来。”巫彦理所应当的说道,随后又赶忙改口:“不,他自己哪里还回得来?去接他回来。”
“我亲自去接。”巫风急忙道。按照他如今在巫彦手下的地位,这种事情完全不用他亲自出马。他之所以主动申请,还是出于与巫疆多年的情谊。
“好,你去吧。”巫彦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还不忘叮嘱他:“注意不要走漏了风声,北边的那处密地,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为好。”
“属下明白。”巫风跪地行礼之后,离开了。
天意似乎总是喜欢弄人,巫风来到草原上这处密地的时候,发现自山脉间的某一处高山上多了一座新坟。
他从巫疆的后代重孙那里听到了那封信寄出后发生的事儿。
信寄到小洞天依照常人的脚力,至少需要半个月。但是在信寄出后的第五天,巫疆就撑不住了。当天晚上,周围围了一大圈子子孙孙,所有人都守在了巫疆的床榻之前,听到了他临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天意如此,我终究还是等不到回信了。主人,巫疆来生还当您的仆人。
话毕,巫疆气绝。子子孙孙哭成一片,哭完之后,还是要准备后事。
一般情况来说,人死是要下葬,但是因为巫疆临终的前几天曾写过一封信,并且有言若是主人同意他回去族中下葬,他便回去族中下葬。若是主人不同意,他就葬在当地。
但是,信送出去之后,到他死也没有等到回音。众人合计之后决定,再等三天,若是没有人来接巫疆祖爷爷回去,他们便要按照中原人的葬礼将之葬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巫姓部落(一)
也是巫疆没有告诉孩子们蜀地与草原相距有多远,依照寻常信使的脚程,又需要多长时间才到。那些子孙几乎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草原,自然对此没有清晰的概念,他们只觉得,草原已经很大了,但从这头跑到那头,也用不了八天时间。
所以,在巫疆死后的第三天,巫疆的孙子和重孙玄孙们,都认为是他的主人不想让他回去,便用沉默拒绝了他。于是,便依照听说来的,中原人的葬礼方式,为他准备了后事,将他葬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山的半山腰处。在巫疆这座新坟的旁边,还有一座旧坟,那是巫疆活着的时候很爱,同时活着的时候也很爱巫疆的那个姑娘的。
当巫风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的时候,便只见到了巫疆的新坟。哀悼一番之后,只得再回小洞天找巫彦复命。
巫彦听到之后也只是叹了一声,终究是命运使然。
巫彦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巫疆的坟头,但是从巫风回来后对她的叙说中,也知道了巫疆之坟的大概位置。她此时就站在河岸边,遥望着呈现着光秃枯黄之色的山脉间,仿佛是在其中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看到了两个相邻的坟,甚至还能看出来那个更旧一些,哪个更新一些。
她忽然摇头失笑,都是二三百年前的了,哪里还分得出新坟旧坟,而且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就连当初的坟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或许被野草覆盖,或许被长风抚平。
尽管如此,巫彦还是伸出手臂,遥指那片连绵的山脉:“巫疆就葬在那山脉之间。”
狸儿和两个老奴听到后,都神色恭谨地望着那片山脉,注视着自己的前辈的场面之地。
徐观从老奴的背上下来,也是遥望着巫彦手指的那里。
好一片青原高山,屋舍建在那片山脉之间,屋前有河滔滔流过,绝对算得上是依山傍水。并且此地又极为隐秘,中原人迹罕至,久居此地能与为伴的只有成群的牛羊。
众人正都望着那片连绵山脉出神的时候,从远处有几个蒙古大汉策马朝这边奔来。到了近前之后,他们朝着徐观等人大声喊话:“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几个骑马大汉的喊声,众人都转过头来,没有人搭话。看着那几个大汉来到近前,他们俱是身形魁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低头看这这几个身着异乡服饰的不速之客。
“你们是什么人?”众大汉中最为高大强壮的一名,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人,他见没人回答他,便又厉声喝问了一遍。
“我们来找一个姓巫的故人。”巫彦注视着发问的这个大汉。
“姓巫的?”那名大
汉脸上闪过奇怪的表情。
“没错。”巫彦点头。
“这位朋友,能否下马说话。”狸儿站在小姐的身旁,表情相当不悦:“我家主人不习惯仰视着跟人谈话。”
“那现在恐怕你家的这个主人要习惯一下了,这里不是你们家!”那名大汉毫不客气:“快说你们找姓巫的做什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一见这徐观这几个人就感觉不对劲儿,看这几个人的穿着如此陌生,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应该是草原之外,因为草原上的牧民们都不穿这种衣服。
再看他们这组合,一个少女,一个看起来比少女还要小一些的女娃娃,还有两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子,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也只有这个身材瘦削的年轻男人了,不过看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脸色又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一副随时都会倒地毙命的感觉。
而且从他们周围也没有看到代步的马匹,这说明他们是徒步走到这里来的。
这样的几个怪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徒步来到这里,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奇诡的事情。
要知道,就连草原上的寻常牧民都不经常来这里。
根据这些,这个高猛的大汉断定这几个怪人来这里,目的肯定不简单,所以才会毫不客气地厉声质问他们。
狸儿被这个大汉的态度惹恼,娇喝道:“无知的蠢货,这里全是我家主人的,你又算什么东西!快从马山滚下来下跪认错我还能饶你一命!”
“有本事让我下跪你就试试!”大汉一脸傲然地看着狸儿,只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
“这可是你说的!”狸儿冷笑一声,身体倏然拔高跃起,眨眼间就来到大汉的头顶,随后手掌朝他头顶猛然按下!
!?
大汉神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地抬起抓马鞭的那只手,横在头顶,打算拦住狸儿按下的手掌。而与他一齐来的其他大汉见此突然的变故,也都是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根本没时间上前帮忙。
“给我滚下去!”狸儿避过了大汉横起来的那只大手,直接按在了他的头顶上,随后真气运转,向下一压,使出一股强大的冲劲儿,硬生生地将大汉的后背压弯,身体一歪,从马山跌落下来,扑到在了巫彦脚前的草地上。
大汉的身体素质也是够好,摔倒在地上后,很快地就从头晕目眩中清醒过来,赶紧双手杵地想要站起来,却不防一只娇小却极为有力的莲足踏在他的后背上,硬生生又把他押回了地上。
“现在不是好多了?”狸儿一只脚踩踏在这个大汉的背上,语气间带着嘲讽,笑这大汉实
在是不自量力。“你只配五体投地趴在我家主人的脚前。”
这个大汉后面的几个同伴见自己的头儿被踩在脚下,纷纷大怒,抽起手里的长鞭就要朝狸儿甩来。
“都住手!”大汉赶忙大喝,通过刚刚的那一按和一踩,他就知道,自己远远不是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小姑娘的对手,若是同伴们再贸然出手惹怒了她们,恐怕后果难料。
“我再替我家主人重复一遍刚刚的话。我们来找姓巫的人,你们知道附近有没有姓巫的人吗?”狸儿的脚依旧没有离开大汉的后背。
“我们,我们都姓巫。”大汉被踩的喘不过气来,吃力地回答着。
“什么?”狸儿惊呼出声。不只是她,就连巫彦的脸上也出现了惊讶的表情。狸儿又问脚下这大汉:“你叫什么?是什么人?”
“我叫巫锁木,我们这一族巫姓部落,都是这里守山人。”这名叫巫锁木的男人依照祖传下来的秘法,调整了呼吸,终于感觉好多了。
“巫锁木,守山人。”巫彦低声重复了这六个字。
狸儿乖乖的等待着小姐接下来的指令,忽然感觉脚下反抗的力量变大了。她低头一瞧,被他踩住后背的大汉双臂弯曲着关节,手掌再次杵地,露出一半小臂的粗壮胳膊上青筋暴起,他满脸通红,脑门上鼓起的青筋一条一条地,仿佛要炸开似的。
“力量不错。”狸儿轻声赞了一声。但接下来,巫锁木却给了她一个小惊吓。因为她惊奇地感觉脚下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强,自己不得不动用更多的真气去压制脚下这名大汉。
巫彦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她也没有说话,而是观察着,看看这个巫锁木到底能逼狸儿使出几成真气来。
片刻之后,狸儿已经用出了七成真气。而巫锁木显然也到了极限,只坚持少许时间,就浑身一松,重新趴回了地上,满头大汗地直喘粗气。
“你有这么强的力量,如果能在被我踩上后背瞬间就用全部力量反抗的话,八成能挣脱。”狸儿说着实话。
“我没办法把力量在一瞬间就全使出来。”巫锁木认命般放弃了挣扎。
“为什么?”狸儿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巫彦与徐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对方的心中所想:力量一点点地释放出来,短暂时间内,持续地释放,最后形成一股强大的奇异之力。这跟四百年前巫疆所遭遇的萨满的攻击何等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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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巫姓部落(二)
“你刚刚所用的是萨满之力吗?”巫彦给狸儿使个眼神,示意她抬起脚,让这个自称叫巫锁木的大汉站起来说话,于是狸儿便顺从地把脚拿开。
巫锁木站起来之后,拍拍身上的土,看着回头看了一眼比他矮一头还多的狸儿,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些许的敬意与惊异。他转过头来,对那个巫彦说道:“是的。我刚刚所用的正是萨满之力。”
“你姓巫,竟然用萨满之力?”巫彦感觉奇怪,她先前听到这个大汉说自己这些人都姓巫的时候,在那么一瞬间,有猜测过这些人有可能都是巫疆的后代。但是巫疆的后代使用的应该是巫妖族的术法,怎么会是用萨满之力?
“我姓巫,自然要用萨满之力。”巫锁木感觉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争议的地方:“整个草原上,只有我们这一支守山的巫姓部落会使用萨满之力,其他的都不会。”
“为什么?”巫彦感觉四百年的时间,这里的变化好大。
“这不能告诉你。”巫锁木摇头。
“为什么不能说?”狸儿忍不住问道。
“这个跟我们族里世代守护的秘密有关系,不能跟外人说。”巫锁木看了一眼这个将自己打败的小姑娘。
“跟巫疆有关系?”巫彦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老祖宗的名字?”巫锁木满脸的惊骇。
“果然是这样。”巫彦苦笑,当初竟然没想到留巫疆在这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巫锁木好奇地问道。
“无礼!”狸儿再次娇声怒喝,站在巫彦的身旁,对巫锁木道:“这位大人,就是你们老祖宗巫疆的主人!”
“不可能。”巫锁木根本就不相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那可是四百年前的事儿了,怎么会有人活这么久!”
“你知道你们巫疆祖宗活了多久吗?”狸儿问他。
“据说是活了一百多年。”巫锁木说完又立刻否定:“在我们族里的传说中,巫疆祖先是一位能隔数丈击倒木桩,脚踏空中飞行的神人,而且还活了一百多年。不过,我们其实都知道,那是假的,是用来形容巫疆祖先的强大的。我们都相信巫疆祖先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但绝对不会真的像传说中讲的那么强。最多也就是能隔着一小段距离击中木桩,或者是身体轻盈,能一跳很高。至于寿命,大概真活了一百岁吧,但**十岁的时候,肯定连路都走不了。”
你错了。”巫彦的很认真地纠正了巫锁木的话:“巫疆是巫妖族的三品巫士,的确有御空飞行的实力,也确实能够隔数丈击倒木桩。还有他的寿命,他不是活了一百多年,而是来到这里定居之后,又活了一百多年,以前在巫妖族中跟随我的时候,他就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
“你是说巫疆祖宗活了二百多年?”巫锁木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这不扯犊子呢吗!”
“还敢无礼!”狸儿见巫锁木爆了粗口,以及快的速度,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在地。
巫锁木狼狈地在枯黄的草地上滚了出去,滚了两圈之后,赶忙挺直后背,双手护住要害,半蹲在那里,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追打。只听见空中传来了狸儿的喝声:“给我看好了!让你知道一下人到底能不能御空而行!”
巫锁木听到声音这才拿开了护在脸前的大手,惊骇地看到连着揍他两次的小姑娘竟然稳稳地站在空中,满脸娇怒地朝自己喊话。
在巫锁木惊骇未退的眼神的注视下,两个老奴对视一眼,也驱动巫力,双脚离地,缓缓地升到了与狸儿齐高的半空之中。
这三人的实力虽然有细微的高低差异,但也都是等同于三品巫士的实力,短暂地滞空自然不在话下。
巫锁木和他的几个伙伴今天注定是要大开眼界一次了。巫彦也是足尖轻点,身体稳稳地飘在了半空之中四个人俯瞰着巫锁木。
这个大汉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亲眼看着一个小姑娘飞起来了,两个老头子飞起来了,又一个小女娃娃飞起来了。他们的脖子一仰一落一仰一落,眼看着一个个都飞到空中。最后,这几个大汉的目光都聚在了徐观的身上,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期盼,那意思很明显:该你飞了。
这倒是把徐观给看的不好意思了,他轻握拳头,凑到嘴唇边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其实,不久之前,予也是能飞的。”
“直接说能不能飞一个吧。”巫锁木朝天上努努嘴。
“不能。”徐观满脸羞红。
“切。”众大汉纷纷摇头,浪费哥们儿们的感情。
天上的巫彦等人又落了下来,问巫锁木等人:“现在你们相信了?”
“信了信了。”巫锁木等人连连点头,打死他们也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亲眼见到,四百年前的巫疆老祖宗的主人。也不想想,巫疆老祖宗就够厉害了,那他的主人得是何等的人物?
“带我们去你们世代守护
的地方吧。”巫彦淡淡吩咐道。
“是,老祖宗的主人。”巫锁木感觉自己这样的称呼好别扭,但是哪别扭又说不上来,粗略思考,自己这样称呼好像也没有毛病。
“笨蛋!有这样的后辈,巫疆前辈九泉之下若能知晓非得被气活过来不可。”狸儿恨铁不成钢地娇骂,她对巫锁木等人厉声说道:“巫疆是你们的祖先,你们所执行的守山任务,正是你们巫疆祖先的主人交给他的。所以,你们巫疆祖宗的主人,也是你们的主人。明白吗?”
“哦,这么简单呀!知道了知道了。”巫锁木等人齐齐摸摸后脑勺,均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突然地就多了一个主人出来。
既然是主人,那就肯定得以最高规格的标准对待。巫锁木看看自己和几个伙伴们身下都骑着高头骏马,而主人和与她同来的这些人,却都是徒步行走,这有点不太合适了。
巫锁木便把自己的马牵过来,邀道:“主人,你请上马。”
“不用了。你骑着吧。”巫彦摇摇头。
巫锁木又一想也是,人家都是会飞的,比骑马不快多了。就在他正要自己翻身上马的时候,巫彦又叫住了他:“等下,你把他扶上马,带上他。”
巫锁木一回头,看见巫彦口中的那个‘他’,正是刚刚人家都飞就他一个不飞的白脸男子。“瘦的跟个营养不良的小羊羔子似的。”巫锁木嘟囔一声,走过去搀扶徐观。徐观身高八尺,已经是不算矮了, 但是在这个蒙古大汉跟前,仍旧是矮了半头,整个身体的轮廓也足足小了两圈不止。巫锁木的大手握着徐观的胳膊就跟握着一个小细棍一样,感觉自己稍微使点儿劲儿就能把这个小羊羔子的胳膊给撅折了。
他扶着徐观走到马旁边,双手一托就把他举起来,放到了马背上。接着自己也翻身上马,拿起马鞭,遥指着远方山脉的其中一处,道:“主人,巫疆老祖宗为您寻找的宝地就在那里。”
“带路吧。”巫彦身体轻盈飘起,她其实是知道当初定下的宝地的大概位置的,因为她曾比巫疆还要早地,跟两个萨满到过那里。不过当时只待了不到一天时间,她就把巫疆留在那里,安排接下来的事宜,她自己则急匆匆地返回了帝丘战场。所以巫疆到底把屋舍建在了哪个具体的位置,和建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还全然不知。
狸儿和两个老奴也随着主人升到半空中,跟随着前方奔腾的数匹骏马,朝着山脉的方向赶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巫姓部落(三)
众人沿着河水朝那跌宕起伏的群山赶去,因为是冬日的关系,这条河流靠近两岸的河水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唯有剩下河流中央有冰凉的细流哗哗流过。
徐观与巫锁木同乘一匹马,他在前,巫锁木在后,再加上二人的身形差异太大,他整个人都被牵着马缰的巫锁木搂在怀里,这个姿势颇为尴尬。
不过,徐观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再加上这里已经是高原地带,空气稀薄,而且气候又冷,纵然是躲在了巫锁木的怀里,他依然感觉遍体胜寒,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往巫锁木的怀抱深处躲藏。
徐观这个举动倒是把巫锁木给吓着了,他的怀中还从来没有被男人钻过,此时心头涌起莫名的恶心,如果不是顾及到这个白脸男人是跟主人一伙的,他早就把徐观扔下去了,哪里还能让他往自己怀里躲?
徐观每往巫锁木的怀里挤一分,巫锁木就默默地往后退三分。徐观察觉到宽厚温暖的胸膛离得又远了二分,他就再往后挤二分。可怜徐观好歹也是堂堂八尺男儿,性取向非常健康,绝对没有断袖的癖好,但却在此时,被巫锁木当成了龙阳之人。更可怜的是,他自始至终都不还不知道。
巫锁木见着徐观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怀里扎,心里别提多别扭了。但是躲又躲不开,再往后退就从马屁股上掉下去了。他只好再次认命般地长叹一声,索性也不躲了,任由徐观躲在自己怀里,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他心中想到:哼,就算这白脸男子真是有断袖之癖又如何,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这么一想,巫锁木又重新挺起胸膛来了。
徐观完全不知道巫锁木在心里的想法,他只感觉到巫锁木不再往后躲,自己终于能钻进他温暖的怀里,总算是没之前那么冷了。他心中稍定,不禁又要感叹一声:自己是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般的寒冷了?还有,以前骑马也从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颠簸,莫非是这威猛大汉的骑术不够?也就是自己一路上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然非把胃里的食物都颠出来不可。
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匹马上,他二人之间发生的小小状况,仍旧一门心思地向前赶着路。
方才他们看着那片连绵的山脉似乎不远,甚至能够清晰地分清楚山与山之间的错落起伏,但是真的走起来,可就远了。足足奔走了近两个时辰,他们才算是到了山脚下的近前。
巫锁木一手牵着马缰,那姿势看起来仿佛就是把徐观拦在了怀里一般,他的另一只手则拿着马鞭,指向了在前方山脚下的一大片民舍建筑。
“主人!那里就是我们世代居住的村落了。巫疆祖先为您建造的隐居之所,就在村落后面的大山上。”马上风大,巫锁木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喊话。
巫彦听到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凝神看向前方山脚下的那片村落,待看到那村落中建筑的大致轮廓之后,她心中微微一动。
那片村落竟然不是蒙古包,
甚至从外观上一点都找不到蒙古风格的影子,而是完完全全的明朝中原的建筑样式。
“这种房子,是巫疆教你们建的吧?”她不禁问道,因为功力深厚的关系巫彦不需要像巫锁木那样扯着嗓子大喊,也照样能够把声音清晰地传递到对方的耳中。
“没错!”巫锁木依旧扯着嗓子大吼:“传说巫疆祖先说草原上的那些移动的房子不够好,住的不惯。他就把自己住的地方建成这个样子的了,他还说他家乡的房子就是这个样子的。再后来,他的孩子们,也就是我们的爷爷祖爷爷们,也都住上了这样的 房子,三四百年过去,这里渐渐就成了一个村落了。”
“嗯。挺不错的。”巫彦赞叹一声。
“我们都这都不算什么,他给您造的房子才叫好。又大又漂亮。”巫锁木由衷地说道,脸上充满了羡慕和钦佩:“您的房子比我们住的更高,更大,院子也更广,院子把房子围在中间,然后院子的外面又是更大的院子,在这个更大院子的里面,还有其他的房子,一层院子套一层院子,一共有五层。传说巫疆祖先一共用了将近五十年的时间才把房子建好。
在房子建好之后,他还说了一句话:中原的皇帝住的就是这样的房子,您是他主人,您来了这里,就是这里的王,所以也要住这样的房子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巫疆,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家伙。”巫彦一笑,莞尔摇头。
旁边的狸儿忍不住问道:“可是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那房子还在吗?不会都垮了吧?”
“没有垮没有垮。”巫锁木连连摇头:“巫疆祖先叮嘱过我们,一定要经常进院子里转转,除了查看有没有野兽或者其他的外人误闯进去,还有时刻注意房屋的老化。这么多年了,我们好几代人,一直都在不停地修缮那座大房子。直到现在,还跟新的一样。”
“当时,大战结束后,我召回他时,曾告诉过他,我不会过来了。他还要继续修屋子,一百多年后,他都死了,还要让你们这些后代继续将这件事儿执行下去。为什么?他说过原因吗?”
“这就不知道了。大概是考虑万一哪天您又忽然过来了吧。就像今天这样,您不是来了嘛。”巫锁木猜测道,刚说完,他忽然惊叫了一声:“哎!我知道了,怪不得巫锁木祖先要我们这些后人,不管过了多少代都要坚持扫墓,原来是他一直都相信,您会一直活着,不管多了多久,都会一直活着。”
“这位巫疆前辈真的很不错啊。”狸儿的语气中充满了钦佩:“他对小姐您真的是忠心耿耿。”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视他为心腹,当年也不会把如此机密要紧的事情交由他办了。”
“别说当年了,就算是今天,这个地方都是机密要紧得很。我们能跟小姐您来,这说明我们也是被您视作心腹了。”狸儿调皮一笑。
“小脑袋想什么呢。你们不一直都是我的心腹吗?若不信
任你们,我还能信任谁?”巫彦抬手,轻轻敲了狸儿的小脑瓜一下。
可敲完之后,她又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已经近在眼前的,山脚下的那一片村落间,眉宇间又涌上了一缕淡淡的忧伤。
时间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曾经带着巫疆他们三人冲锋陷阵的场景,仿佛都是在昨日一般,对于她来说,衡量时光流逝并非以年为单位,而是自己的记忆,像她这样活了好几百年的大巫来说,每与一代手下相处,都只是她记忆中多段经历中的其中一段,尽管每一段都很记忆深刻。但是,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段经历却是百年,甚至数百年之久。
巫彦只是感觉自己在以前曾派巫疆来到此地为自己寻找适合隐居的密地,巫疆曾请求自己答应他让他留在这里陪伴自己心爱的姑娘,再后来,百年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深处小洞天的她某日惊闻巫疆大限将至的消息,再后来,就连巫风也因年老去世了。
自己一个人孤独了近百年,遇到了四个老奴,将他们收入麾下,又百年后,遇到了狸儿。这一切的一切,在她曾经看来,都是不同阶段的经历,但是今天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其中的一段经历,竟是跨度长达四百年的一个家族的历史。
不过才四百年而已,自己曾经的一个值得信赖的心腹伙伴,竟然成了后人的祖宗,成了这些后人眼中传说中的存在。
传说,四百年就已经成为了传说么。
巫彦忽然感觉有些悲伤,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遍全身。其实,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她身边的朋友,伙伴,心腹,等等,什么都好,他们都像是一个个匆匆的过客,匆匆的与她相遇,匆匆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匆匆的把自己一生的忠诚,友谊,信赖等交付与她,最后又匆匆的与她诀别。
活了那么长时间,经历过那么多事,遇到过那么多人,却从没有一个能够真正的一直陪着她。
巫彦又低下头,看了看坐在巫锁木的马背上,脸色煞白,眉宇间萦绕着痛苦之色的徐观,紧缩着身体,一个劲儿地往巫锁木的怀里躲去。
“还有他。”巫彦收回了目光,眼神变得深邃:“还有巫妖族,还有领袖和其他护法大人,还有贯穿全族数千年的使命。”
巫彦忽然又想到了小洞天里的诸人,她们这一行人自从帝都离开,直到行至此地,也才不过是用去了三天的时间。
这里与世隔绝的环境,几乎给了巫彦一个反应不过来的错觉,好像一切都一如既往地这般平静,仿佛就连时光在这里的流淌也变得涓涓缓缓,寂静无声地默默经过,除了带走一代又一代人,便再也没有留下其他的任何痕迹。
可是,在中原那里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在小洞天,那里不是在积蓄实力准备战争,就是在整合战力发动战争。相信此时此刻,锦官城中又是杀声震天了吧。
巫彦回头远远地望了来时的方向一眼,在心里这样想着。
第二百三十五章 锦官城(一)
锦官城内,小洞天。
天色又晚了。夕阳的阳光倒映在了锦官城中的锦江水面上,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到了内部小洞天的苍穹上方,于是,在小洞天中的人们,也得见到了在西方的天际氤氲了一大片火红的火烧云。
在小洞天内部,连绵说的山脉深处,其中一座小型山峰的峰顶一个大树撑开如巨伞般的绿冠,为下方的一位老者,一个半死半生的年轻人,以及六头尸魁,遮挡了夕阳的余晖。
这个老者,自然就是巫妖族的大护法巫厉,半死半生的年轻人当然是曾受黑猫穿心一爪与皇甫翊重手点穴的巫纵。
三日前,巫厉找到了刚刚唤醒了六头尸魁,并带领它们准备出小洞天打先锋的巫冉,向巫冉借用六头尸魁,打算用尸魁身上的尸气修补巫纵的伤势,既然无法他已经伤重到无法救活,那索性就再加一把力,把他推进行尸的行列之中。
据巫厉亲言:要想将全部的尸气灌注进巫纵的身体,将其变成一具如尸魁般的行尸走肉,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
此刻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距离巫厉所说的三天三夜,就只差一夜了。
巫厉整整三天的时间,都维持着这一个盘膝的姿势,并舒缓且源源不断地从六头尸魁的体内吸取尸气,又灌注到巫纵的体内。
还剩下的这一夜,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比前面要复杂且困难得多,容不得他受外界丝毫地打扰而分心。
在夕阳最后一缕光辉褪去,黑夜彻底来临之前,巫厉保持着双手凌空的姿态不动,口中轻轻地唤了一声:“老冉。
不远处的一颗大树的树后,及时地响起了回应:“我在。”巫冉从树后探出头来。
自从三日前巫厉借了他的六头尸魁后,他就一直都守在树后面打坐了,一方面是为巫厉护法,一方面也是太在意自己的这六头宝贝尸魁。
巫厉脑袋不动,眼珠朝旁边斜视看去,对巫冉说道:“今夜是关键
时刻,我受不得一丝打扰。小心为我护法。”
“好。”巫冉一口答应下来,飞身到了近前,对着被六个尸魁未在中心的巫厉说道:“放心施法吧。有我守着呢。”
“嗯。”巫厉应完这最后一声,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用巫力操控着六头尸魁体内的尸气,缓缓地引渡进巫纵的体内,在做这些的同时,还要注意随时调节巫纵体内原本的生气。
行尸走肉是介于活人与死尸之间的特殊存在,真正的行尸走肉形成的条件十分苛刻,是以这样的一具举世罕见。
它的特殊之处在于,体内生气与尸气并存,而且此二气一定是维持在一个绝对的平稳状态。二气之间的任何一气,都不能比对方多半分少半分。
前三天的时间里,巫厉做的都是梳理巫纵体内剩余的生气,和初步渡进六头尸魁体内的尸气,而现在,这两种气在巫纵的体内越来越接近,越来越趋于平衡。
他今夜要做的事情,就是使这两种气在巫纵达到绝对的平衡。只有这样,才能将巫纵成功地变成一头行尸走肉。
但凡有一点儿疏忽,他之前的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如果在收功之时,巫纵体内的生气比尸气多了半分的话,他就不能成为真正的行尸走肉,而是生气在体内占据了主导,同时又承受着身体被尸气摧残的痛苦。
如果是尸气比生气多了半分的话,那么尸气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体内的生气全部吞噬掉,并占据他的身体,让他成为一具如尸魁一般的存在。
这二者都不是巫厉所希望得到的。所以,必须要小心翼翼。
巫冉也对巫厉所施展的这个功夫略有耳闻,所以即便是巫厉没有多做解释,他也清楚这最后一夜是如何的关键。是以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他站在尸魁的外围,背对着它们,双手结出一个印式,周身的巫力迅速地绕着身后六头尸魁围成的圆圈扩散出去,直到将这整座小山峰都包裹住才停止。
在他的巫力的笼罩之下,整个山峰上的飞禽走兽都伏下了身子,一动也不动地被巫力强制压在那里,连动一下眼皮也做不到,更发不出任何的细微声响。
这还不算,为了不让巫厉受到打扰,他所笼罩着整座小山的巫力还能够感知其范围内的一切动静,只要有人进到这座山峰上,他就能够立刻察觉。
这样做倒不是为了防备什么敌人,毕竟这是在小洞天中,没有敌人,也没有哪个年轻后辈敢闯上来捣乱。而是巫冉为了保险起见,担心被哪个冒失的家伙无意惊扰到巫厉,所以才这样释放出巫力来监控周围。只要发现了有人无意来到此地,巫冉就会立刻奔赴过去,命其离开。
这两个老头子的注意力都提到一定的程度,在他们全神贯注的状态下,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天上的夜空中,呈现着从锦江水面折射下来的熠熠星光。因为锦官城锦江两岸有五彩霓虹的关系,水面上也映上了五彩的波光,这些波光将倒映在水面上的,熠熠的星光也染成了彩色,又随着星光折射到了这小洞天的夜空之中。于是,这片连绵起伏的密林,就被撒上了一层彩色的星光。
彩色的星星在高高的苍穹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移动着。在这样的星光下,受巫厉的力量所牵引,而悬浮在其双手之下的巫纵,脸色缓慢地变动着不同的颜色,一会儿是生机勃勃的红润,一会儿又变成了仿佛是窒息般的酱紫,又一会儿变成了如死尸般的惨白,几种颜色在他的脸上不停地交替变换,他的气息也跟着忽重忽轻,忽快忽慢。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直到天将破晓之时,巫厉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紧绷的身体一松,仿佛是疲劳到了极点时的,他双手缓缓按下,巫纵的身体也从悬浮的空中轻轻落回了地上。
后背触地的瞬间,巫纵的眼睛忽然张开,瞪得浑圆,嘴角勾起一股残忍的笑意。
“嘿嘿,师父。我好像感觉自己变得更强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锦官城(二)
“哼,侥幸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巫厉冷哼一声。他并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双手掐印, 抱在丹田上,闭上眼睛调理着呼吸。
“不过,这一架打得我还真疼啊。”巫纵回想起在帝都感受到的痛楚,条件反射地龇牙咧嘴。他体内巫力运转,不见有如何动作,便借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倏然从地上弹起,稳稳地站立起来。
他站起来后,随意活动了两下身体,忽然眉头一皱,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妙的大事儿似的。
“怎么?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儿了?”巫厉闭着的眼睛都没有张开,便随口问他。
“师父,我的身体,怎么,好像没有知觉了。”巫纵撩开自己在战斗时就被毁的破烂的衣服,露出身体上的斑斑伤痕,这些伤痕血口并没有复原愈合,但是自己却感觉不到疼痛。还有,巫纵低头瞅了自己胸前一眼,曾被黑猫一爪贯穿造成的血洞也还没有补上,透过这个血洞,他都看见了背后的草地。“我的身体,怎么了?”
“如果以前你还勉强能算是人的话,那现在的你,已经跟人不沾边了。”巫厉语气波浪不惊。
“那我是什么?!”巫纵惊声大叫起来。
“行尸走肉。”巫厉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巫纵脸色瞬间一变,怎么会这样?他又看到了在他师徒二人周围,围成了一圈的六个尸魁,一脸惊骇地问师父:“我变得跟这些尸体一样了?”
“不全一样,但也差的不多。”巫厉调理完毕,站起身来,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还在为他二人守护着四周的巫冉:“老冉,完成了。”
巫冉正闭着眼睛,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监听周围的异动之间,此时听到巫厉的喊话,便张开眼睛,回头往来,果然看见在六头尸魁围住的中间,那对师徒都已站了起来,正隔着挡在他们面前的尸魁望着自己。
巫冉点点头,轻轻摇响了手里的铜铃,六头尸魁接到指令,纷纷跳开,为巫厉和巫纵让开路来。
“师父,我到底是怎么了?”巫纵跟着巫厉走出来,一边追问。
“你伤的太重,活不成了,所以我就借你巫冉师叔的尸魁身上的尸气,把你练成了半死半活的行尸走肉。”巫厉简短地解释道。
“那我胸口上的这个洞,还能补上吗?”巫纵指指自己心窝处的被黑猫一击贯穿出来的血洞,血早都凝固了,也没有新的血液再流淌出来
“你都不能算是活着的了,还补这做什么?”巫厉斜着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终于是忍不住了,愤愤道:“明知道不是对方的对手,还要硬跟人家交手,先被贯穿了胸膛,又被用重手点了大穴。即便是有不死咒护体,也没有你这般打的!”
说话间,这二人已经到了巫冉的身旁,与他并肩站在了这座山峰的峰顶边缘,遥望着身下郁郁葱葱,高低起伏的绿色林海,在林海东方的尽头,有一缕明亮的阳光射出,倾洒而下。
“可是,既然有了不死咒,我不就是不死之身吗?怎么还会变成这样?”巫纵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变成这幅惨样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不死之身。”巫厉冷
声道,“若真是有不死之身,早就大把的人来学了,又怎会到如今都只有你一个人!”
“那是为什么啊?”巫纵请求师父开释。
“你还记得,我当初用不死咒救活你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吗?”巫厉目光遥望着林海东方的尽头,
“当然记得。您说我中了青蝠的毒,已经死掉了,只不过是死亡时间还短,肉身未坏,而且体内还残存着生机。于是您把我的身体练成了容器,有秘法把我即将离体的灵魂重新禁锢回体内。又将不死咒种下,我这才复活,但是修为也只能永久地停在二鼎大巫的境界,再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了。”巫纵记性倒是不错,当初的一切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没错。不过,除了这些之外,我还说过你的生存全靠着灵魂来维持。你每死一次,灵魂就会被削弱一分,多死几次的话,那你的灵魂就不再足以撑起这幅身体了。”
“是。”巫纵点点头,又争辩道:“可是,我在帝都战场的时候才死了三次而已。”
“你最后被那个武道家以极重的手法,点中了周身的几处大穴。如果换成是寻常人的话,被那样点穴早就掉了。你之所以还能撑到回来,全是因为不死咒替你抵挡。而不死咒为你抵挡的代价,就是你体内的原本就残余不多的生机,消耗过半。”巫厉冷声道。
“原来是这样。那个混账的老头子。”巫纵脑海中浮现出皇甫翊的身影,那狠辣老练的招式,精准无比的攻击:“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下次再见,我非要把他杀掉不可!”
“要注意,你现在已经不是不死之身了。”巫厉警告他:“而且,也因为你不再是活人的关系,往后要是再受了伤,也不没办法通过休养恢复。可以说是,往后再受到什么伤害,就会永远地印在你身体上了,再无法复原。”
“我明白。”巫纵阴狠狠地说道:“当初我是斗到后来,功力不济,这才不敌那个武道家老头子。可现在因为身体多了尸气的缘故,明显地感觉到实力又上涨了一截,恐怕达到了三鼎大巫的水平。以我现在的状态若是在碰见那个武道家,肯定能将之干掉。”
他站在师父的身侧,与师父一同眯着眼睛,遥望着东方尽头升起来的,三分之一的朝阳。
“即便你如今是三鼎大巫,但是也未必真能胜过那个武道家。”巫厉面色上带着些许的凝重:“他能用硬功硬拼杀掉你师弟之后,还有余力将你彻底制服。据此推测,他的功力应该不会比三鼎大巫的功力弱,好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厉害的武道家了。”
“杀我师弟?”巫纵摇摇头:“不是吧。杀掉师弟的人,是一个看起来跟傻子似的笨重家伙。跟封我穴道的老头子并不是同一个人。”
巫纵见师父脸上的惊讶之色,便解释道:“当时师弟和我在与黑猫和柳妖斗了一番,耗费了不少巫力之后,客栈的援助才到了帝都。其中一个修炼外门硬功的看起来跟傻子似的武道家,就是在这个时候随客栈援助一起到的。他与师弟同用外门硬功硬撼半晌后,拼着半死,才击杀了师弟。我那时正在追杀着另外一个武道家小子,见到师弟身死,我便想转头过来,杀掉那个傻子武道家报
仇,冲到他近前之后,却被一个老头子武道家拦住。”说到这里,巫纵忍不住啧啧赞叹两声:“不得不说,这个老头子真的很有两下子,他出招之间,极快又狠,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近身搏斗之下,我完全被他压制着。这才给了他机会,将我周身的几处大穴都封死。
不过,从我与他交手的那短暂过程的感受到,他的实力远不及三鼎大巫,最多也就是二鼎大巫的水准,跟我之前的实力差不多。而且他武道家还没有远程攻击的招式,若是放在以前,我在正常状态下与他对战,凭借凤鸟的远距离攻击优势,未必不能胜他。更别说我此刻实力比之前更胜了不止一筹。”
“原来如此。”巫厉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脸色有所缓和。一个能够凭借硬实力媲美三鼎大巫的武道家,实在是举世罕见,若当前真有这么个敌人,也是够头疼的。幸亏是自己猜错了。他之前听从帝都回来的人说,巫纵和巫横的尸体是在一起发现的,并且二人身上的伤害都是被武道家的攻击所造成的,便自然而然的认为是一人所为。
“我好像听那个傻子似的武道家喊那个老头武道家皇甫。”巫纵回忆着当时无双对皇甫翊的称呼:“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那就去复仇吧。以你现在的实力,杀他是不成问题的。”巫厉鼓励自己的徒弟。
“是,师父。”巫纵抱拳躬身对师父施礼:“下一轮再发动攻势的时候,务必要准许徒儿第一个上战场。”
“还等什么下一轮。”巫厉冷笑一声,看了站在旁边的巫冉,说道:“你巫冉师叔这就要带着六头尸魁出去打个先锋,你直接随他出去吧。”
“是吗?巫冉师叔。”巫纵转头,隔着巫厉,瞧向巫冉。
“你若是刻意隐藏起体内的生气,混在这六头尸魁之后,将自己伪装得与它们一样,在战场上定能给敌人造成意想不到的打击。”巫冉看着身上生尸两气参半的巫纵,认真地说道。
“好,那我就跟您出去,混在这六头尸魁之中。”巫纵干脆应下。
巫厉见徒弟跟巫冉商量好了,也点点头,对巫冉道:“总算是不算白白耽误了你三天三夜的时间,纵儿接下来就交给你指派了。”
“放心吧。我会教他如何将一个无痛无觉的身躯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来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巫冉保证道。
“我相信你有这种能力。”巫厉转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那六头尸魁。自从三百年前尸魁被刚刚埋下之时,巫冉就开始了研究布置尸魁的战斗方式,经过了二百多年的研究之后,巫冉终于创造出了一套独适合于尸魁的战斗模式,当时的他自感已经把尸魁的战斗方式都发掘得差不多了,便唤醒了其中一具尸魁,带出去试了试手。那次回来之后,又根据那场经历所获的心得,将之前研究出来的尸魁的战斗模式重新完善了一下。至此已历经百年光阴,相信巫冉的那套攻击模式,已经达到天衣无缝的境界。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巫冉信心满满。
“是。”巫纵自然没有拒绝。
这二人跟巫厉打个招呼,简单地告个别之后,便向小洞天外面走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锦官城(三)
“巫冉师叔,我刚刚见您随手摇摇铜铃,这六头尸魁就得到命令,同时做出了准确的反应。这是怎么做到的?您不同的摇铃方式,各自代表了什么样的指令?”巫纵跟在巫冉旁边,落后他半步,恭谨地请教道。
“这些尸魁体内早就被我种下了蛊虫,我摇铃发出的信息不是给尸体的,而是给它们体内的蛊虫的。蛊虫听到铃声之后,就会操控着尸体做出对应的反应。”巫冉从怀里取出了那枚铜铃,让巫纵好好的看个仔细:“摇铃方式代表的不同指令,我会再挨个儿告诉你。等到临阵对敌的时候,你只需要依照听到的铃声指令,混在这六头尸魁之中做出与它们相同的反应,就定能迷惑敌人的视线,从而瞅准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是,师叔。还请您劳心教诲了。”巫纵态度恭谨,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二人在前,六头尸魁在后,缓缓地往小洞天外面走去。一路上不停地低声交谈私语,巫冉时不时地拿着铜铃为巫纵示范每一个指令的下达方式,比如说控制摇铃的力度,改变铃声的大小,又或者加快或放缓摇铃的频率,甚至还可以将巫力包裹住铃铛,从而在极小的范围间改变铜铃的音色,等等。
这都令巫纵啧啧称奇,对着巫冉恭维个不停。马匹拍的极为漂亮,再加上这六头尸魁和铜铃的指挥方式是巫冉这三百年来的全部心血所在,他那是相当地以此为傲,一路上越说越起劲儿,絮絮叨叨个不停。
这二人正走在离开小洞天的路上,此时的小洞天外锦官城中,也是不甚太平。前两天客栈的铁卫们来到这里,执行救援几位龙虎山老道长的任务,但是谁承想来到这里之后,跟早先就潜伏进城市中的铁卫伙伴一碰头,这才发现,这项任务完成的难度之高,超过了预料中的一大截。
至于其中的原因,虽然有些绕圈,但是也不甚费解。主要还是因为信息不统一导致的。
龙虎山以张书同为首的那几位老道长们,在前几日听闻了这锦官城中的锦江上空出现了上古凶兽犼,并且怀疑与犼同时出现的那三个凌空而立的神秘
人士巫妖族的人之后,便一路从龙虎山赶到锦官城,打算调查个究竟。
而从龙虎山去往帝都寻找师父无果,又跟着在与帝都遇到的无双和皇甫翊等三人一同到了燕南市玉清宫的子良子华两个小道士,在燕南市的客栈分部听到了师父被客栈当家从帝都救走的消息之后,又告知了客栈自己几个师叔去往锦官城一事。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就小小的炸了下锅。客栈当即便认定张书同等几个道人到了锦官城,若是真的与巫妖族的人对上之后,绝对是十死无生,所以便立刻发出通知,让潜伏在锦官城内的铁卫准备拦截进城查看的几个老道士,同时,为了保险起见,还从已经回客栈本部集结的中,抽调出了一部分前来锦官城接应。
巫辰和另外一名天字铁卫,带领着包括自己手下姬雨,嬴琅在内的五名地字铁卫,以及包括嬴苍,姬昼在内的十名玄子铁卫,来到了锦官城,与当地的潜伏的铁卫伙伴碰头之后,得出来一个令人失望的结论——在潜伏于锦官城中的铁卫们,接到来自客栈本部的传信之后,就立即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分散出去,守在了锦官城周围,准备拦截可能即将到来的龙虎山的几个道长,另一部分则以龙虎山的道长已经到达了锦官城为前提假设,并开始在城中秘密地搜寻可能已经进入了锦官城的道长们。
但是在,直到巫辰等铁卫从客栈赶到这里,这些铁卫伙伴既没有在城外等到,也没有在城里找到。这让所有人都有点懵逼。
若是放在正常情况下,要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太简单了,退一步说,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有联系方式就行,只要有手机可以联系上,就能省掉不少的功夫,但可惜的是龙虎山的那几位道长前辈都不用手机,身上压根就没带,这就没法联系上他们了。
既然这种常规的方法联系不上,那就只能用原始的办法了。搜吧,地毯式搜寻,客栈的铁卫们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份不能被巫妖族发现,同时还要保持互相之间的通讯,悄悄地散布的锦官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又搜寻了一
天仍旧无果之后,有一些铁卫们就提出了质疑。这部分铁卫认为,有没有可能龙虎山的道长们并没有来到这锦官城,或许是情报有误。又或者是龙虎山的道长们确实已经到了锦官城,但是却在己方人员未知的时间点,遭到了巫妖族的毒手。
基于以上两种可能中的任何一种,都是可以造成如今这般遍寻不到的情况的。
针对这部分人提出了这两种质疑,嬴苍则给出了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答复:首先他反驳了第一种可能,那就是龙虎山的道长前来锦官城查探这个消息,是由龙虎山的两个小道士亲口说的,他们在天师府的时候,也曾亲眼看见几位师叔出门。所以,对此消息是否属实的质疑,可以彻底扔掉。
然后是第二种,即便假设几位老道长在城中遭遇了巫妖族的毒手,那么其中的原因呢?为何会遭毒手?
自然是没有隐蔽好行踪,被巫妖族察觉。
好的,没错。关键是隐蔽行踪。几位老道长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跟巫妖族干仗,而是查探情况。他们又不傻,自然知道要隐蔽行踪。
所以,解答之前等不到,找不见的答案就来了。那是因为龙虎山的道长们也知道被巫妖族发现的后果极其危险,所以在进城之前就作了乔装打扮,潜入了锦官城,暗中查看。而不是穿着一身显眼的道服,满大街地乱逛。
“那你说要怎么找到他们?”一名铁卫问嬴苍。
“没办法,只能地毯式搜寻。”嬴苍无奈地摊开双手。“客栈内部收集了夜幕世界中的所有修炼者包括修士的信息,龙虎山的那几位老道长也不例外。他们的照片大家都在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就看到过的。所以,眼下只能是所有人都分散出去,在保证自己安全,不被巫妖族察觉出情况下,找遍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并依照对几位老道长照片,模样的记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们。”
“听到了吧。”巫辰扫视了一眼众人:“就这么找,大家继续行动起来吧!”
众铁卫再度倾巢而出,分散隐匿在闹市人群之中。
第三百三十九章 锦官城(四)
在铁卫们都潜入城市之中,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寻找龙虎山的几位老道长的时候,锦官城的北站又迎来了从北面过来的三个客人。
火车一到站,无双就冲出了车厢,也幸亏是车上的人原本就不躲,他如此地慌张鲁莽地冲出来才没有撞伤到旁人。
先前在车上坐在无双身侧的王世新,见这个傻横傻横的如此急切地冲下车来,心中大为疑惑不解。可是他又不太敢跟与他隔着一个座位的皇甫翊攀谈,所以就用疑问的眼神瞧向这个看起来十分有威严的武道家老头。
“他坐车容易晕,会吐东西。”皇甫翊给他解释,也站起来,开始往车厢外面走。他到现在还忘不了,从帝都去往燕南市的路上,无双在小小的面包公交上吐得是有多么酣畅淋漓。
“晕车?”王世新赶忙也站起来,伸手去扶皇甫翊。
“对,是晕车。”皇甫翊想起来了这个才学会不久的名词,同时轻推开了王世新伸来扶他的双手:“我自己来吧。”
知道皇甫翊跟自己大师伯的关系相当的铁,王世新对这个老头子是既敬又怕。皇甫翊推开他的手,他就收回来,老老实实地跟在皇甫翊后面,往车厢外走。
平日里他与小师叔张丹云相处的时候,脸上尽是讨好之色,口中恭维之语不停,把阅历尚浅张丹云哄得舒舒服服。但是在这个一百多岁的老人面前,他却不敢再这样,即便是有心讨好,也不敢贸然开言,生怕自己一开口,心中的那点小道道就都被这老头看个透彻。
而且别说开口恭维,就连脸上的表情,他也不敢多做,就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待着。只能说皇甫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深不可测,甚至比起自己的师父和师叔师伯们都要更深一些。
皇甫翊他二人下了车之后,果然看见无双在一旁扶着垃圾桶,痛苦地咳嗽着,在他身下的脚边,是一滩不可名状的物体,正散发着阵阵的酸臭之味。
真是遗憾,都坚持到站了,都下车了,竟然又吐了。皇甫翊看着无双痛苦的身影,微微摇摇头。
正好这时候,一位推着垃圾车清扫地面的大叔经过这里,首先就看见了垃圾桶旁的一滩,接着又看见了正弯腰扶着垃圾桶,脸色痛苦不堪的无双。
“唉,这年轻人。”大叔无奈地摇摇头,推着小车过来清扫了。
王世新赶忙快步走过来,一边扶起无双,一边对那大叔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这朋友晕车。”
“没什么,我干这个见得多了。不碍事。”大叔摇摇头。
王世新拿出纸巾给无双擦嘴角,把他扶到皇甫翊身前:“皇甫前辈。”
“走吧,先出去吧。”皇甫翊转身随着稀疏的人流往站外走去。
王世新正要继续扶着无双跟上去,却被无双一把推开:“我自己能走!”
“那您小心点。”
王世新不敢反对,只好随他的性子。两个人在后面跟着皇甫翊出了车站。
锦官城的火车站有四个,分别是东西南北四站,分四个方位将锦官城的中心市区包围起来。
其中东站与西站地理位置较偏,在外环附近,而距离市中心较近的南站和北站这两个之中,南站又距离城南一带的那段锦江太近,不过才十几分钟的路程。如此近的距离,恐有一下车就撞上巫妖族之人的危险,到时候自己被打个猝不及防就不妙了。
如此看来,北站就成为了第一选择。锦江是从西边偏北一点的位置流入城中的,在城中蜿蜒几下又从城南流出,并没有经过北站,距离北站较远。同时,北站却又距离府河不远,前文提到过,府河是锦江的延伸出的唯一以条小分支水流。
皇甫翊是个对战斗经验极为老到的老头,因此,在上车之前,简单了解过锦官城地理位置的他,就当机立断的让买了北站的票。
此时到站下车,皇甫翊在前,无双和王世新在后,三人随着稀疏的人流一齐出了车站。王世新忽然道:“皇甫前辈,前面不远有地铁。”
“地铁?”皇甫翊站住身形,眉头微微皱起,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词汇。
“在地下挖出的一条条隧道,有列车从其中穿梭而过。人就可以乘着那列车去往要去的地方。”王世新见这个老前辈好像没有听说过地铁的样子,便为他解释。
皇甫翊听完摇摇头,道:“地下空间太过密封,一旦被截击其中很难脱身。那地铁再方便也不如在地面上灵活。”
“皇甫前辈您说的是。”王世新也承认自己没有考虑周到,他转头看了一眼呕吐之意未尽的无双正脸色蜡黄地皱着眉头,又回过头来继续问皇甫翊:“那以您之见,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此地是巫妖族的底盘,恐怕暗中会有不少他们的眼线。咱们只要有一丝异动,就会立即被他们察觉。为今之计不能暴露咱们的身份,暗中寻找已经到达了此地的龙虎山道士,还有牧风他们三个师兄弟。等人齐之后,是战是退,再做打算。”皇甫翊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如今看这锦官城颇为平静,并无异样。看着情况大概是还没有发起过冲突。所以先不用太急。”
“是。那咱们就四处转转?”王世新试探性的问他。
“四处转转吧。”皇甫翊看了一下,走到旁边的树底下扶着树又要呕吐的无双,挖苦他:“哼,还以为你真成了天下第一的武道家高手了呢。没想到只坐了一趟车而已,就露出了本来的怂样了。还能不能行!?”
无双本来就难受得紧,扶着树,弓着腰想吐又吐不出来,正抬起一只粗糙的大手,竖起粗壮的中指凑在嘴跟前,犹豫着要不要伸进嘴里扣扣,促进一下呕吐,就听见了皇甫翊开口讽刺自己。他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起头,怒瞪着皇甫翊,把竖起来
正准备扣嗓子的中指,朝对方竖起来:“老怂包!你大爷我这叫晕车!跟高手不高手有什么关系!”
“连晕车都克服不了,还妄谈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
无双在喝过麒麟血,功力达到化境后,一直都感觉自己成为了天下第一的高手,这种感觉在亲手杀掉了巫横为师父成功复仇之后更加强烈了,于是以他大大咧咧的张扬性子,在平日里言谈举止间,总是不自觉地以高手自居。当皇甫翊与他动手,将他打败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不是败在了功力上,而是败在了对敌经验不足上。“你都活了多久了,打过多少次架了?我才多大,等我长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肯定比现在的你要厉害一大截子。”无双这样狡辩。
所以,皇甫翊才决定借助晕车这件事儿,好好的打击一下无双,不然以无双那膨胀的自信,总有一天会胀到爆炸,最后在崩伤了自己。
“那我以后大不了不坐车了!”无双恨恨道,感觉胃里翻腾的呕吐之意又上升了几分,赶忙张开嘴巴,把伸出来的中指插进嗓子眼里,及时地配合着翻腾的胃里。中指在嗓子眼里捣鼓了两下,终于‘呕’地一声,又是一阵喷泉般的不明物体从嗓子眼里喷涌而出,哗啦啦地落到树根底下。
“哎~总算是舒服多了。”无双咂咂嘴,感觉吐得很爽。
“怕坐车的天下第一高手,你还能不能继续走了。”皇甫翊。
“走走走。看谁走的快!要是比你慢一步,我是你养的!”无双直接用袖子抹抹嘴巴边上的残留物,大踏步地朝前走去,很快就超过了站在原地等他的皇甫翊。
“傻子!”皇甫翊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声。
“头疼。”王世新用手拍拍额头,这两个人吵起嘴来没大没小,啥话都说,自己连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经过这么短短几天的相处,他已大致摸清了无双的脾气,只要无双生起气来,真有可能撸起袖子跟皇甫翊干上一架,能不能干得过另说,就算拼着挨揍,他也得咋呼两下子。而皇甫翊跟无双动起手来也不可能,只要掌握着力度不把无双打死,那也是能下多重的手就下多重的手,完全没有留情的余地。这两个人要是当着自己的面动起手来,王世新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敢上前劝架,就连说和的话都不敢言语一声。
他正这么想着,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两个大爷可千万别在这里动手。忽然又瞥见旁边距地铁口不远有一个报亭,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买一瓶矿泉水给无双漱漱口,讨好一下他,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二傻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就算是给他买了,他也未必领情,整不好还会把跟皇甫翊吵架的气撒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王世新心里暗暗呸了一声,给你买个屁。
王世新这点儿心理活动刚刚做完,回过神来就看见皇甫翊和无双两个人走的远了,便也赶忙小跑两步跟上去。
第三百四十章 锦官城(五)
无双为了证明自己即便是晕车了,也还是天下第一高手,他憋足了一口气,闷头猛往前走,不自觉间就用上了内力,衣服下被内力撑得鼓起,浑身涌上了一股灼烫。两只大脚踏在地上,咚咚有声,每走一步就在地面上踏出一个凹坑,裂出一个小小的蜘蛛网般的裂缝。速度倒是极快,两只大脚不停地倒腾,咚咚咚咚咚地踏出一长串凹坑来。
“蠢材!”皇甫翊望着无双的背影怒骂一声,身形一闪,就来到了无双身旁。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无双立刻转头朝他大吼:“老怂包你说话不算话!”
“什么?”皇甫翊纳闷,怎么他倒是比自己还先急了?
“说好的比谁走的快,是走是走是走!你明白吗?不准用飞的!”无双气得两眼浑圆。他不会轻功,跟皇甫翊比速度也不让人家用轻功,脸皮也着实是厚了些。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要比谁走得快了?”皇甫翊死死地按住无双的肩膀,令其再难行寸步。
“那就是我跟你说的,你敢不敢迎战!?”无双努力地提起内力反抗两次,竟然都没能推开皇甫翊的按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只手掌。
“蠢货!”皇甫翊恨铁不成钢道:“你给我听好了,首先,我没有想跟你比速度,其次你走错方向了,最后,你须得知道这里是锦官城,四处都可能有巫妖族的眼线在暗处监视。你最好收起那副蠢驴的样子,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老怂包,你竟然敢教训我?”无双两只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一双大眼瞪着皇甫翊。他自修为臻至化境后,就以为自己天下无双,不论是谁见了自己都得客气三分,谁知道这个老怂包教训自己竟然还跟从前似的,这让他心头大为不满。“你也太不尊重我了!”
“你这段时间增长的只有修为吗?”皇甫翊按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内力如千斤巨石一样压向无双的肩头。
无双面容一动,疼得龇牙咧嘴。
“你好歹也动动脑子,有那个普通人能一口气在水泥路
上踩出这么多深坑?更别说你功力外放,生怕巫妖族的眼线看不出来你是内力深厚的高手?”皇甫翊嘴上这样说着,但手上的劲道却一点也没减少。他知道,得连说带打才能把无双整服。
“那你说怎么走,往哪儿走?”无双心中惊讶之极,自己几乎用上了大半的功力,竟然无法抵挡皇甫翊一只手带来的压力,此时双腿已有些微微打颤了。
“就用常人的走路方式,向南走。”皇甫翊收回了那只手。
“为什么不是向东走?”无双活动一下被压得痛入骨髓的肩膀,打算最后用再抬一次杠的方式,为自己挽回点儿面子。
“来这里之前,我在地图上观察过了。锦官城中的锦江有一个叫做府河的支流,就在这北站向南的不远处。先去那里观察一下,如果察觉不到异常的话,就顺着府河向前走,走到锦江再说。”皇甫翊耐着心思给无双做着最后的解说,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只要无双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一掌灭了他。
“哦。那走吧。”无双老老实实地转了个弯,往南边走过去。
“咦?忽然这么听话?”皇甫翊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他看着无双确确实实是正往南边走去,又不得不承认刚刚听到的一个字儿都没错。他把早就酝酿好内力的右掌收起来,也往前走去。
无双假装镇定地在前面走着,实则心脏已经跳的跟锤鼓似的了。从刚刚皇甫翊的表情,以及他那霸气外漏的右掌,都暴露了其内心的想法。无双虽然是有些愣,但是还远没有愣到为这么点小事儿就甘心丢命的地步。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老怂包真不愧是老怂包,功力真是深不可测,我都这么厉害了,都连他的一只手都反抗不了,更别说挨上他一掌了。这老小子生起气来多重的手都下得了,溜了溜了。
实际上,从内力这方面来说,无双还有很深刻的一点没有领悟到。皇甫翊确实比他内力力深厚不假,但是还远远没有深厚到一只手就压住他大半内力的程度。关键在于对内力的运用。无双如果要打出一拳,基本上最多也
就是能够用到全部内力的三分之一,而皇甫翊一拳打出去,凭借着对内力的精准到可怕的控制力,他可以用出七成,甚至九成的内力。这一消一涨,察觉自然就拉大了。
如果无双也能够达到皇甫翊这种境界的话,那么凭借他的功力,跟皇甫翊再动起手来,起码也能打个四六开了。
王世新作为一个外行中的内行,真正内行中的杂家,根本就没有看出刚刚的奥秘所在,他只看见无双咚咚咚地踩出一大串脚印,接着皇甫翊脚底擦地飞过去一只手搭在了无双的肩膀上,两个人交谈一番,无双被皇甫翊说服,老实的往南边走去。仅此而已。
不过王世新心里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两个大神真要打起来了呢,现在这个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却又既不敢跟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坠在两个人后面,一路往府河走去。
“我说,你在后面干什么呢!”无双跟皇甫翊并排走着,忽然感觉好像是少了一个人似的,便转头看来,正往见心里打着小算盘,落后一段距离跟着自己二人的王世新:“真是磨磨磨叽叽的。”无双再次叫骂一声,把在皇甫翊那里受的气发泄到了王世新的身上。
“我这就来,这就来。”王世新听到无双语气不善,赶忙快步赶上来,凑到无双跟前解释道:“我的功力跟您两位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您两位都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坐这么久的车没什么感觉,但是我这一介凡夫俗子可就不好过了。这一路坐车过来,累得是腰酸背痛,体力实在是大大降低。”
“少废话!”无双劈头就骂:“要是你再跟不上,我就揍你!”
“能跟上,能跟上。”王世新连连点头保证,心里却把无双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嗯,这还差不多。”无双见王世新这幅认怂的模样,内心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来自己还是挺受尊敬的嘛。方才在皇甫翊那里受的气一扫而光,他的脚步又重新变得轻快愉悦起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锦官城(六)
锦官城北站顺着一条南北的大街直走约半个小时就能到府河,再者说,以无双和皇甫翊的脚力,即便是刻意的控制了速度,也是要比寻常人快了一大截。
无双因为常年练武的关系,走起路来都是虎虎生风,习惯性地将步子越走越快,而且他完全没有在意过周围,查探情况也从来都不是他的擅长,他只管沿着一根直线往前走。
皇甫翊倒是一直都在隐秘地留意着四周,一路走过去,不留痕迹地把所经过的地方都用眼角余光扫了一遍,尽管他做了这些,却没有对他的速度产生丝毫的影响,脚下信步游庭般,竟还领先了无双半步的距离。
王世新刚开始还以正常的速度跟着后边,但是前面两个人走着走着就越来越快,十分钟后他再用走的已然是跟不上了,只好改成小跑。
就这样三个人在约二十分钟后终于是来到了府河跟前。
府河横向地流动,皇甫翊三人所行走的这条南北街被拦腰截成两段,不得不在府河的上方架起长桥,以供人车过往。
皇甫翊停在了长桥的跟前,没有急着往上走。
“老怂包,你是不是连桥也不敢上?”无双取笑皇甫翊。刚刚才出车站的时候,皇甫翊出于遇袭恐不好脱身的考虑,曾拒绝过王世新乘地铁的提议。此时三人站在这府河岸旁,停在了长桥的跟前,皇甫翊却没有上桥的打算,不用说,八成也是担心会有巫妖族的人突然从桥下的府河里冲出来,给他们的突然袭击。
老怂包一向都是这么谨慎,若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从未见过他做过有风险的事儿。无双好了伤疤忘了疼,早就不记得在二十分钟前还被皇甫翊吓得缩脖子的事儿,此刻只知道来了一个嘲讽老怂包的机会,就赶忙抓住嘲讽一波。
“此时九州态势严峻,不排除巫妖族的人会草木皆兵。若是被他们发现一点点异常,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现在还并不能确定,咱们从下车到现在都没有被巫妖族的暗中眼线发现一丝的异于常人之处。一切都还是要小心为妙。”皇甫翊的目光顺着架在府河上方的长桥往对面望去,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微眯起来,今天天气挺好,上午的阳光还有些刺眼。
“所以,现在可不敢上桥。”无双又嘲讽起来,他看着长桥上的车流人流,一派祥和气象,并没有半分可疑之处:“说到底,还是老怂包。”
皇甫翊出奇地没有生气,他只是面容平静地把目光转到了下方的府河上,此时虽是隆冬腊月,但是锦官城地处南方,气候比北方要温和许多,所以河水并没有上冻,而是冰凉地滔滔流淌着。
“我在跟你说我为什么不敢上桥,你却只抓住我不敢上桥不放。”皇甫翊叹了
口气。
“老怂包,你傻掉了?”无双对于皇甫翊的反应有些始料未及。
“怎么这么说?”皇甫翊转过头来看他。
“放在以前,我要是敢揭你短处,惹你生气,你从来都是出手就揍,最不济也得是狠骂几句。刚刚,你怎么也不生气了?”无双纳闷。不挨揍还有些不习惯了。
“我看见这河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皇甫翊站在那里,河边的寒风把他身上的中山装吹得颤动,他的满头白发和白胡子也都被吹得轻轻飘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比平时弱了一截,看起来就像是一下变老了许多似的。
“你到底怎么了?”无双小心翼翼地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皇甫翊。王世新安静的站在他俩的身后,不敢上前插嘴。这里是锦官城喧闹都市中的小小的一角,频繁来往的人们并没有在意站在府河边上的这三个人。
“没什么。”皇甫翊摇摇头,他转脸看着无双那张写满疑问和担心的大脸:这蠢货竟然也会担心我。他呵呵一笑,老脸皱成了一团。
“你别笑了,真难看。你还是继续吹胡子瞪眼吧,那样我看着还习惯点儿。”无双被皇甫翊的这一笑整的后背发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无双,咱俩认识有多长时间了?”皇甫翊这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称呼无双为无双。
“二十多年了吧。”无双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是被师父带着去,第一次见到了皇甫翊。
“二十四年了。”皇甫翊肯定地说道。“当时你才十三岁,脾气就跟现在一样倔了。”
“停停停,你别说话了。”无双内心忽然感觉到一阵惶恐不安。
“为什么不让我说?”皇甫翊忽然很想念叨一下以前的旧事,河边的风好像有点大,把他的一双老眼都吹出了红血丝。
“武侠小说我可是看过的,里面的武术高手只要跟年轻小辈说了怀旧的事儿,基本就是跟说了遗言一样。交代完了,肯定就在下一场决斗里死掉。”
“那是只是故事而已。”皇甫翊轻轻摇头:“现实中,是有很多人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总之,你别说。听我的没错,不然我就揍你。”无双见皇甫翊不为所动,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又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就算打不过,我也得揍你。”
“算了,不说了。”皇甫翊忽然释怀似的,洒脱一笑,精气神重新回来了,整个人又变成了那个修为臻至化境,武术造诣天下第一的武道家。笑罢,他转身走入了人流之中,顺着熙攘的人流往桥上走去。
“真是奇怪。”无双闹闹后脑勺,跟上去。虽然皇甫翊重新振作了精神,但他却总感觉这老头子跟以前不太一样
了,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王世新看着这两个人,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上去。刚刚来到这府河旁边,看见滔滔河水之时,忽有所感的人不止是皇甫翊,王世新的右眼皮也开始跳了。
他用力掐了自己的指肚一下,想让自己定下心神来。这里是锦官城,是巫妖族的大本营,对他们来说危险无时无刻不在,无处不在。
他最初的目的可不是把自己卷入这旋涡之中,再不明不白地把命送在这里,他一开始只是想厚着脸皮赖在玉清宫,拜进林瑶的门下,认这么个厉害的师父,在学两手厉害的道术,不用修炼到绝顶,他没有那么高的追求,也知道自己没那天赋,够用就行。头顶着玉清宫的招牌,在夜幕世界里也能比区区散修得到更多的尊敬,再时不时地接几场法事或者祈福的仪式,自己随意糊弄两下走走过场,赚点外快。
他自认为自己的本性还是不坏的,虽然做不到为天下人请命,但至少能保证自己得势之后不会仗势欺人。至于以前做过的那些坏事,也都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说到底,现在自己只不过是想要拜进玉清宫,好得一个滋润的后半生而已。
但是现在这情况,随时都有可能把命丢在这里,就连那个天下第一的武道家都有预感,都要准备说遗言了。王世新看着走上了桥的那两个人,感觉自己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他知道林遥要自己来锦官城是为了设个门槛,好让他知难而退。
他先前认为这锦官城来了那么多高手,有客栈的高级铁卫,有龙虎山的几位老前辈,还有玉清宫包括自己师父的三个真人,还有皇甫翊这个天下第一的武道家。在这样的阵营压城的情况下,来锦官城也就是走个过场,怎么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当他心头发慌眼皮狂跳的时候,忽然有些不坚定了,开始怀疑自己来锦官城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要是因为怕死,就这样溜走的话,相信林遥也不会追究自己,而自己也能保住一命。但是真要是走了,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跟玉清宫扯上关系了。
王世新在心里这样权衡着,是为了滋润后半生拼命一搏,还是保住小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当他还在发呆的时候,上桥走了一段路忽然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的无双回头寻找,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发呆,便扯着嗓子呼喊起来:“喂!那你发什么愣?快跟上来!”
无双嗓子本就粗犷,再加上内力浑厚,以至于喊出的声音饱满有力,一字不落地传到王世新的耳朵里。他被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看见无双正站在桥上,远远地朝他招手。
算了,都来到这里了。听天由命吧。王世新应了一声,动身往桥上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