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妖怪(二)
崔老头端着一个小瓷碗,放在黑猫的面前,说:“熬好了,趁热喝吧。”
“你先转过身去。”
“唉,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样子。我早就不怕了。”崔老头老老实实地转过身。
“当年见我变成人样的时候,你都吓尿裤子了。”黑猫趁崔老头看不见,变化成人,端起瓷碗一口喝掉。
“那会儿我才六岁,我经常尿裤子里。跟看你又没关系。”崔老头说起旧事,哈哈笑着,心中不免一阵怅然,都过去那么久了,自己也老成这样了。他转回身来,看见黑猫模样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真好啊。”崔老头有感而发。
“好什么?”
“没事儿,随便一说。”崔老头拿起瓷碗去洗了。
不多时,崔老头家进来一名少年,这少年面容清秀,身材匀称,其衣着装扮与普通的农家少年并无二样,他进到院里看见黑猫卧在台阶上,便对着黑猫微微欠身,打了声招呼:“墨格先生。”
黑猫点点头,它认识这名少年,名叫寮阳。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被父亲带到崔家村,定居下来,直到现在。
说起寮阳那个叫寮风的父亲,跟黑猫还打过一架。
当时寮风还年轻,带着小孩到了崔家村附近,察觉到村里的妖气,便把小寮阳交给一个村里人照看,自己就循着妖气找过来了。
黑猫正在崔老头院里卧着晒太阳,那寮风进来之后提着长枪就扎过来了。黑猫一跳躲开,喵地一声就跳上了房顶,寮风拎着红缨枪也纵身一跃跟了上去,一人一猫在房顶上乒乒乓乓地打起来。
崔老头在下面劝了大半天,这两个才停手。黑猫自然是毫发无损,寮风衣服上被挠了几个口子,倒是没受大伤。
寮风下来之后不甚服气,他家传的一套荡云枪法以往放在江湖上也是名声赫赫,方才只是在房顶上舞起长枪来发挥不出最大威力。
他通过刚刚交手的感觉判断,若是自己拼尽全力,未必不能在黑猫手下讨到便宜。
黑猫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便开口道,不服就再打一次。
寮风闻言提枪又要再来,崔老头赶忙拦下他,费尽口舌好歹是说服了他。
自那之后,寮风带着小寮阳就在崔家村定居下来。住在了村边上,跟崔老头家不过隔了五六户人家。
因为练武的关系,他经常会来崔老头家拿一些草药调理身体,顺带着跟黑猫的接触也越来愈多,寮风才慢慢发现黑猫的修为之高,远非自己所能匹敌。
寮阳让崔老头按照老配方给他抓了几副药,跟黑猫又道声告辞,便回去了。
黑猫看着寮阳从小跟父亲习武练枪,这小孩的天赋甚好,等他到了寮风这个年龄,武道修为肯定会远超自己的父亲。而且他为人也极好,黑猫颇为欣赏,便有心教他一些筑基的修行法门,只是那孩子没开口求教,自己也拉不下脸主动送上门去教。
寮阳从崔老头家拿了药就往家走,他自从听说过黑猫为村子里做过的事儿之后,心中极为仰慕。若自己能与黑猫一般有着惊天法力,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可惜自己只是一介凡人,一杆荡云枪练得再强也决计无法赶上黑猫半分。墨格先生要是愿意指点自己一二,便是此生无憾了。只是自己实力低微,恐怕墨格先生瞧自己不上。
寮风手中的红缨枪日夜修习不辍,不过此番行径与黑猫无关,他早就放弃跟黑猫比拼,只是单纯地喜好此道。他自知无论如何修习,也决计无法胜过黑猫。
他正在院里舞着长枪,看见儿子带着草药回来,心里涌起莫名的念头:寮阳的天赋极高,跟着自己修武恐怕是浪费了他的天分,若能有更高明的人愿意教他,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替他高兴。想来那黑猫的修为极高,品行也实在令人钦佩,若是它愿意教导寮阳,那就太好了。
只是初见时跟黑猫打了一架,现在也没有解开这个结。虽然自己心中对黑猫服气,却碍于脸面没有表露出来,平时见了黑猫还是爱答不理,一副‘我暂且放你一马’的样子。自己这样如何能跑去跟黑猫邀谈,让人家帮自己教导儿子?
二人一猫心中各怀念头,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大早。
崔老头在院里又支起了小砂锅,给黑猫熬上了草药。
黑猫看着崔老头往锅底下扔着木块柴火,一边还打着哈欠,两眼通红。
“小九,没睡够就回去接着睡,睡醒再熬。”黑猫卧在台阶上。崔老头排行老九,从小被黑猫叫小九,一直叫到现在。
“不行,我得按时熬药,早晚两顿,一天都不能差。”崔老头哈欠连连,抹了抹眼泪,“真是老了,以前年轻的时候起得比早多了,背药篓去山里采药,来回几十里都不带歇脚的。”
一人一猫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门忽然被叩响。
“谁呀?门没插着,进来吧。”崔老头喊了一嗓子。
大门被推开,六个黑衣男人走进院子。
“你们是干嘛的?”崔老头满脸疑问。
“我们来找墨格先生。”为首的巫辰一身黑色中山装,留着小平头。他身后的巫角等人也是同样装扮。
黑猫认识巫辰,从台阶上走下来,问道:“什么事?”
“好久不见,有几个问题求教墨格先生。”巫辰打个往外请的手势,黑猫点点头,便往外走去。
崔老头在后面叫了起来:“这药就要熬好了,喝完再去。”
“等我回来再喝。”黑猫说着就出了门口,巫辰等人跟在黑猫身后也走出来,一行人在大柳树下停住。
巫辰问黑猫:“你最近离开过村子吗?”
“没有。”黑猫变换成人,摇摇头。“发生什么事了?”
“前几天树妖柳南生的万宝楼里有场拍卖会,你知道吧?”
“听说过。”黑猫点头。拍卖会开始前的某天,有万宝楼的员工来这里邀请过黑猫,还将拍卖物品的单子给他留了一张。
万宝楼的幕后老板是一个名叫柳南生的树妖,也是有五百多年道行的大妖怪,但他的厉害之处不是武力,而是财力。他楼里的拍卖会常有珍奇宝物出现,引得夜幕世界中的各方势力前往参与竞拍。他面向的客人都是夜幕世界的成员,他万宝楼的员工也不是普通人。
“那边出了点事儿。我来问问看你有没有去过,是不是了解一些情况。”巫辰靠近黑猫,故意压低声音,“有人拍到宝贝之后,在回家路上被干掉了,宝贝也被夺走了。”
黑猫皱着眉头,稍停之后,认真道:“我没有去过拍卖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嗯,那就好。”巫辰松了一口气,转了个话题,问道:“你的旧伤,好些了吗?”他口中的旧伤,自然就是黑猫与三名阴阳师斗法时受的伤。
“好些了。”
“我看看怎么样了。”巫辰伸手抓住了黑猫的手腕,号起脉来。
黑猫也不躲闪,就让他握着自己的脉门。过了一会儿,巫辰皱着眉头,道:“元气大伤啊,如今的实力远不及全盛时期吧。”
“大概五六成。”黑猫没想着隐瞒,巫辰通过脉象也能大致感知到。
“嗯。”巫辰点着头,这手扣着黑猫的脉门,另一只猛然抽出囚妖索来,三股尖刺刺向黑猫的琵琶骨!
第十七章 大妖怪(三)
黑猫瞳孔骤然一缩,幸好猫的身体天生柔韧,它控制着肌肉如水一般波动,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下。
一旁的巫角等人一见动起了手,直接扑了过来,各种咒印兵刃往黑猫身上招呼。
黑猫右手脉门被扣着,勉力应付着应付四面八方的攻击。
“这是为何?”黑猫怒吼。
“你杀了凌轩道人,夺了七星树。我客栈自然要抓你问罪!”
七星树名为树,实际上跟盆景差不多大,此树珍贵之极,它的果实有恢复元气,提升修为的奇效。
“我对此事毫不知情。”黑猫运起护身结界。
“那七星树正符合你的伤势,你怎能不心动?”
“心动又能如何。我没有与之价值相当的物品,更没有巨资去购买它。”
“所以,杀人越货对你来说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本座才不屑做这种事!”黑猫大怒,真气运行,要硬生生以真气冲开被扣住的脉门。
“我们检查凌轩道人的尸体,发现他身上的伤痕,与你的爪痕非常吻合。”巫辰紧紧扣住黑猫的脉门,囚妖索也缠上了黑猫的手腕。
黑猫大喝一声,惊雷咒猛然暴开,巫角等五名地字铁卫被雷电击中弹开,巫辰手抓囚妖索,死死的拽住了黑猫,硬受了这一击。
黑猫眼神陡然一凝,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囚妖索压制下迅速减弱,立刻运气更多的真气来对抗。
巫辰是在场六个人中,唯一可以跟黑猫交的上手的,他仗着囚妖索牵制着黑猫,便跟黑猫硬碰硬打了起来;其余五人被弹开之后又围上来,辅助巫辰。
寮风父子察觉到打斗的声音,拎着长枪就跑出来。一出门就看见大柳树下黑猫正被六个黑衣人围攻。
崔老头在院里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往小砂锅底下添柴火。他看着锅里的药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满意一笑,小调哼得更欢快了。
寮风跟寮阳对视一眼,直接冲上去。巫辰一见过来了两个手持长枪的武道家,便让姬雨和嬴琅过去拦下。
“客栈的人办事。别捣乱。”姬雨开口道,跟嬴琅二人站在寮风父子对面。
“客栈?”寮风眼眉一跳。
“不错!”
寮风摇摇头:“没听过。”
“凡夫俗子!”姬雨眉头一皱。
寮风父子抄起长枪就攻了过来。
姬雨手持长剑对上了寮风,嬴琅空手拦下了寮阳。
“无论你们是谁。墨格先生是我朋友,我绝不会坐视不管!”寮风手中的长枪连舞,对上姬雨竟然未落下风。
“这枪法好像在哪里见过。”姬雨心中嘀咕,手里的长剑挥动,将枪法一一破解,又回了几招,同样也被寮风破解。
寮阳比起父亲就弱了一大截,他将自己所学会的荡云九式全部使了出来,却依旧在嬴琅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黑猫远远地看见寮风父子为自己出手,大声喝止他们,出手的招式更凌厉了几分。
崔老头在院里蹲着,见汤药熬得差不多了,哼着小调,乐呵呵的拿出一个小瓷碗,用棉布垫着手,端起小砂锅,将汤药缓缓倒进小瓷碗里。
黑猫心中着急,顾不得牵动体内伤势,强行运行大量真气来催动惊雷咒。霎时间,他两手之间闪耀起亮银色的闪电,当先打伤了巫角等地字铁卫。
巫辰反手一甩,把囚妖索的另一头砸中了黑猫的后背,黑猫沉哼一声,嘴角渗出血,回过身来,双手闪着电光直接抓上了囚妖索,惊雷咒通过铁链传到巫辰的手掌,大量的雷电通过囚妖索涌进他的身体,巫辰也只好运起体内巫力对抗惊雷咒。
一时间,竟成了对拼修为的局面。
黑猫尽管只剩六成功力,却犹能胜过巫辰。僵持了片刻,巫辰便感觉无法支撑,败下阵来。
惊雷咒光芒大放,随着一声轰响,巫辰被震飞出去,满身青黑纹路,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嬴琅和姬雨一看巫辰被重伤,赶忙扔下寮风父子,回头支援。
黑猫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两步,扶着大柳树站稳,它朝寮风父子喊了声快离开这里,便转身变回黑猫逃走了。
寮风父子听完也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姬雨和嬴琅见除他二人其他都失去了战力,也不敢贸然去追黑猫,便留下先救治自己同伴。
崔老头坐在院里等了半天,不见黑猫回来,便小心翼翼的端着汤药出了门,看见大柳树下哼哼唧唧地躺着好几个人,便走过去问他们:“我黑爷爷去哪了?”
“我哪知道?自己找去!”巫角没好气。这次来抓黑猫,除嬴琅姬雨运气好没事儿之外,别的全伤了,实力最强的巫辰也被伤的不省人事,客栈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败绩。
“小伙子,气大伤身。我给你把把脉。”崔老头把手里瓷碗小心地放在地上,弯下腰就给巫角号脉。
“哎!老头,你扣我脉门?”巫角一哆嗦。
“号脉不扣脉门扣哪?”崔老头胡子一抖,又道:“你这脉象乱跳,怎么跟被电击了似的?”
巫角两眼猛地瞪圆了,盯着崔老头瞧了好半天,长叹道:“神医呀!”
再说那寮风父子二人脚程极快,转眼间就逃出了崔家村,二人回头不见黑衣人追来,心中稍定。
两个人都不知道黑猫为什么会被人截杀,只是单凭着对它的信任便出手相帮了,此时猜测黑猫也应该脱身了。这对父子相视无言,不知该作何打算。
正一筹莫展时,二人忽然想起黑猫曾提过有个朋友在上谷市,或许它会去上谷市寻求朋友帮忙也说不定,于是二人决定去往上谷市,企盼在那里跟黑猫会合,知晓细情。
做好决定,二人便出发了。他们出来的匆忙,没有什么准备,没带身份证和钱包;兜里只有一些零钱,手里又拿着两杆长枪,这样的二人肯定是无法通过普通途径去上谷,只能从沿着乡下小路,一路躲避着警察盘问,一边往前赶去。
第十八章 夜魃巢穴(一)
徐观跟黑猫一路往东北方向赶去,这时节秋季将过,北方的气候越来越凉。他俩越往北走,越感觉气温变冷。
徐观此刻的功力远不及黑猫,他随着连续几天的奔走,身体渐感不支。黑猫也只好随他停下,休息半日。
他俩在一处村落外落脚,此时的北方乡下旷野上寒风呼啸,行人稀少,甚至有些村里人家已经烧起了热土炕,一家子在屋里暖暖和和的喝烧酒吃炖菜。
天上的太阳被寒冷的雾气遮挡,只能看到大致的圆形轮廓,阳光射进寒雾湮灭大半。
地面上气温骤降,黑猫在草垛里挖出一个小坑,卧在里面。徐观盘膝坐在草垛背阳的一面,将真气运转周天恢复力量。
黑猫眯着眼睛,也运起真气游走周身,温养自己的伤势。
来到这里为止,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一,大概还要五六天才能到达夜魃老巢。而到了老巢也避免不了要跟夜魃交手,还是得抓紧时间治疗伤势才行。
黑猫正这样盘算着,徐观忽然开口说话:“墨格先生,予有一事请教。”
“说。”
“予在数日前遇到一行怪人,作古代出嫁装扮,新娘,轿夫,丫鬟俱有。一路往北行去,不知是何人物。”徐观回忆着那晚上遇到的小新娘几人,又把当夜的细节讲与黑猫听。。
“他们所使用的可是巫力?”黑猫听完描述之后,心头出现一个人。
“应当是巫力。他们出手时仿佛刻意不用咒诀术式,大概是怕被予看出来路。不过跟他们一番交手,还是隐约能感觉到他们体内涌动的巫力。”
“你遇到的或许是巫妖族四护法之一的巫彦。”黑猫表情有些凝重:“巫妖族的四个护法,据说实力犹在客栈的天字铁卫之上。这巫彦的丫鬟和随从也有不输地字铁卫的实力。”
“予也对巫妖族知晓些许。记得四百年前巫妖族只有三个护法,怎么又多了一个?”徐观回忆着,当年他还跟其中还一名护法交过手,强的可怕。
据传言巫妖族原本的三名护法都是巫道昌盛时期的大巫,若传言不虚,他们修行到现在,已经拥有了几千年的道行。他们这样的存在已经不能用大巫来称呼,而是古巫,其实力也是难以想象的强大。那么这名叫巫彦的女巫,又如何能配得上与三名古巫并列四大护法?
“这巫彦以前很是低调,在梃击案风波中才开始惹人注意,她在那场大战里凭借亮眼的战绩一举成名,起实力远超寻常大巫。”黑猫说。
“在后世能修炼到这种地步的巫士万中无一,究其原因也很容易理解:巫妖族是上古巫族的后裔,本质上也是人,既然是人,就躲不开生老病死,生死轮回。
传说巫道时期天地间的灵气里蕴含着神秘的力量,那个时期大巫的寿命也因此延长;后世灵气稀薄,那股神秘力量消失了,导致了修炼到大巫的巫士极其稀少,寿命也缩短到三百年多年。
但是这巫彦,却自创了一种神秘的蛊术,名为长生蛊,将自己的寿命延续到几乎能和上古大巫相当的长度。也正因悠长的寿命,才有更多的时间修行,将实力提升的极其强大。”
“长生蛊?是什么样的一种蛊术?”徐观发问。
“当寿元将尽之时,寻找与自己性别体质等相匹配的孩童,再将自己身上的蛊虫种孩子的身体里。长生蛊进入陌生的身体,就会用自身的能量去温养这具身体,百天之后,这就身体的状态就被长生蛊温养的与旧身体相仿,孩童的神志也尽数消去。这时她再使出出窍秘法,把自己的灵魂灌入被温养好的新身体里,获得新生。”黑猫说,这法子很聪明,元神不灭,老的**不好用了就换具新的,只要世界上还有人,她就不会死。
“类似道家的夺舍之法。”徐观眉头紧皱,不同的是道家已经将夺舍这种恶毒的密法封藏起来,再没有人知道这秘法如何修炼了。“我见她时是小女孩的模样,说明她才更换新的肉身不久。”
“没错。”
“怪不得她认识予,予却不认识她。”徐观这才反应过来:“予与她在四百年前就见过了。”
黑猫关注的点却跟徐观不一样:“这个超级大巫现身走动了,恐怕巫妖族又要有大动作。”
徐观听到这话又是一惊:“她们去往的方向也是北方,莫非是要去找北方山岭内的夜魃本族?”
“万历年间巫妖族利用点江派谋划出梃击案,天下动荡;此次若是勾结夜魃,又是一场人间浩劫。”黑猫心里一沉。
“咱们需尽快制止他们!”徐观立刻起身狂奔。
“这年轻人!性子真急。”黑猫一看徐观跑得远了,也跟过去。他两个加快速度,往夜魃本族赶去。
上谷市。
寮风父子一路奔波,终于赶到这里。二人担心手里的长枪惹人注意,便把两杆长枪埋在了城郊外边。
不过他二人进城之后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因为连日赶路,已是灰头土脸,头发蓬乱,嘴边也冒出显眼的短胡茬,跟别提身上的衣服沾了一层土,看上去破旧不堪。这副打扮走在街上,人们还以为是两个乞丐。
寮风苦笑道:“咱们这下真成了乡下人进城了。”
“哈哈。”寮阳混不在意人群中投来的目光,跟着父亲大步走着。他问父亲:“咱们要去哪找黄粱先生?”
寮风摇摇头,犯了难:这黄粱又不是人,也没法打听,总不能拉着个人,问人家知不知道有只巨肥的橘猫在哪住。
二人都停下脚步,一时不知道该去哪。也是累了,瞧见一个安静的角落,就走过去席地坐下。合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聊着,忽然走过来个人,在他俩面前扔下两张票子,转身走了。
“哎!这位同志。我俩不是乞丐。”寮风拿起钱追上去。
“别客气别客气,带孩子吃顿好的。”那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连连摆手。
寮阳也跟过来,说道:“大叔,我们真不是乞丐。”
“进城打工的?”这啤酒肚打量了这对父子两眼:“你们这副模样也没人敢要啊。”
“不劳您费心了。我们真不是求施舍的。”寮风又把钱递回去。
啤酒肚倒是厚道,又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票子,说:“有志气,真不错。可是找工作也得有个好形象啊,找个澡堂子收拾一下身上,再买身干净衣服。拿着拿着,别客气,不差钱。”
寮风推辞不接,啤酒肚非得要给,僵持了半天。这会儿正赶下班高峰,大街上人来人往,看见这三人在这里互相推辞,不缺好事的人过来围观。
“这么多人看着呢。老哥你不收我没面子啊。”啤酒肚有些发窘。
“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收你钱啊。”寮风也很无奈。
寮阳眼珠一转,想起个主意,说:“我演一套拳给你看吧。这样我们就不算白拿你钱了。”
“行行行,你演你演。”啤酒肚赶忙答应。
寮阳便脱了脏兮兮的外衣,端端正正地打起一套长拳。
“不错不错。”啤酒肚把钱塞给寮阳:“小伙子身材真好!”
寮风摇头苦笑,这套拳可真值钱。
一圈人围着他们,中间留着一片空地,整的跟古代街头卖艺的似的。有两个爱起哄地喊出声:“再来一个!”“这拳打得真漂亮!”“小伙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寮阳凑在父亲耳边,说道:“爸,黄粱知道这里有高手,他会不会好奇过来瞧瞧?”
寮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找不到他就把他引过来,这主意不错。只是咱们是正儿八经的练武之人,怎么好做这街头杂耍的事儿?”
“大事为重。这微末细节就别在意了吧。”寮阳说着就又脱掉一层,光起上半身。
“我可不脱衣服。”寮风老脸发红。
“我自己脱就行了。”寮阳轻笑两声。学着电视里卖艺人的话语,声音洪亮地喊起来:“我父子二人初到此地,身无长技,只为大家演几套把式,麻烦各位看官给捧个场。”
“大家光看就行。不用给钱,不用给钱。”寮风大声吆喝,生怕正耍着拳,脚下飞来几张票子。
寮阳又换了一套武当伏虎拳,寮风也摆起同样的架势,这二人的动作整齐划一,颇为漂亮。
寮风露着美观的肌肉线条,打起拳来身上的肌肉随着扭腰展臂凸显出不同形状,将肌肉练得柔韧得恰到好处。引来人群中一些异性发出尖叫,不停地有拍照声响起。
“爸,这几套基础拳术练武的人差不多都会,是不是得来点不一样的?”寮阳几套拳打下来,俘获了不少女粉丝。
“也是,得弄点显功夫的。”寮风瞧了瞧路旁树和脚下的地砖,摇摇头:“不能打坏东西啊,咱还得赔。”
“爸。平时咱俩练功的时候,从没出过全力。今天试试?瞧瞧我离你还差多远。”寮阳说完不等寮风答应,直接挥拳打了过来。
二人交手速度极快,而且熟悉对方的招式,从未有一招是以蛮力硬撼,全部都是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令人眼花缭乱。看的人群中阵阵叫好,拿着手机拍照的人发现拍下来的只是残影,已经完全捕捉不到二人的清晰动作了。
嬴苍和姜柯站在人群中间,望着中间空地上交手的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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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魃巢穴(二)
“这样的高手怎么沦落到卖艺?”嬴苍心里烦忧,最近调查巫妖的事儿就够让他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了两个路子不明的武道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去探探他两个的底细。”姜柯说完就挤开人群,走了进来。
“两位暂停一下。”姜柯站在寮风父子跟前不远处。
“?”寮阳和寮风停了手,看着这个说话的年轻人。
姜柯按江湖上的礼仪抱个拳,说:“我也是练过几年的,一直想试试自己的本事儿,苦于找不到对手。今天看见两位武艺高超,有心讨教两招。”
“这就是以往说的踢馆?”寮阳挠挠后脑勺。
“咱们又没开馆,哪来的踢馆?你跟他过两招,别伤人。”寮风让儿子应付他。只当姜柯是来来捣乱砸场子的。
寮阳应了一声就朝姜柯过来了,他从小在崔家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热河市,还没有遇到过其他如他父子一般的武道家,也是很想试试自己的本事在武道家里能排在什么位置。
寮阳刚走到距离姜柯三步远的位置,姜柯就出手了,三步缩成一步,瞬间来到寮阳眼前,直拳怼向寮阳心口。
寮阳一惊,连挡带躲地接下了这一招,姜柯后续招式不断,穷追猛打过来。
寮阳平时只跟自己父亲交过手,上次跟嬴琅对战就吃了没实战经验的亏。眼下这个姜柯出招老辣,想来也是久经战事之人,自己经验不足,再加上一身本事有七成是在枪上,空手对上姜柯自然招架不住。
不过姜柯虽然稳胜,却没有下狠手重伤寮阳,他有心试探这对父子的来路,所以不急着将寮阳打垮,而是引他使出更多的招式。
寮风在一旁看得清楚,他一开始把姜柯看成普通的练武同道,不成想对方是个高手。当下喊寮阳退下,便亲自上阵对战姜柯。
姜柯通过刚才的交手,对寮阳的实力大致了解了,只当是套路练得不错的武道家而已,但是对上寮风之后,他才收起了轻视之心。
这寮风的招式虽然跟寮阳无异,但是其经验远在儿子之上,一招一式的时机准头都把握的极好,其速度也更在寮阳之上。
寮风的身法可以用一个字来总结,催!
步催,身催,手催。乘胜追击,急攻快打,将姜柯逼得连连后退,几无招架之力。可见刚刚他跟儿子交手根本就没有人认真。
围观的人被三人的交手惊到,从未想象过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的武林高手存在。
嬴苍看见姜柯落败,使个旱地拔葱,从人群跳出来。右手成拳蕴含着巫力朝寮风击去;寮风放弃追击姜柯,单手摊掌去接嬴苍的拳,两者只差三寸就碰上的时候,寮风手背上汗毛猛地竖起,赶忙把掌撤回来,躲开这一拳。
寮风后背发冷,刚刚即将接触上的时候,他才察觉到那一拳非同寻常。
“承让!”嬴苍抱拳。姜柯站在一边脸色难看。
“连一招都没打完,怎么就‘承让’了?”寮阳不太高兴,这么说来是自己的父亲输了?
“这位朋友。再来一次如何。你还用刚刚那一招,我不闪不避接下。若接不成,便算我输。”寮风刚刚可以说是被嬴苍攻击了个措手不及,吃了后手的亏。
“也成。”嬴苍知道单凭出其不意的一拳肯定没办法让他折服。他也自信在比拼硬实力的情况下,寻常武道家几乎是没有可能赢过他的。
但是,寮风不是寻常的武道家。
寮风运起内力,朝嬴苍推去一掌。
嬴苍运起巫力,击出拳头迎上。
掌拳相撞,嬴苍只感觉一阵汹涌的内劲撞开巫力,闯进自己的身体,登时踉跄后退,姜柯赶忙扶住他才不致摔倒。
寮风收掌,朝嬴苍一抱拳,也不言语。
嬴苍胸内气血翻涌,满脸涨红,也是一抱拳,转身便跟姜柯一起离开了。
“爸,咱还接着演吗?”寮阳问。
“穿上衣服,离开这里。”寮风心道没把黄粱引来,倒是招惹了其他的人就得不偿失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就散去了。
寮风二人就往另外一条街上走去,到路口之后,拐个弯又换了一条街,又走到尽头,再转一条街。寮阳被寮风带着走了半天,也不知道父亲到底要去哪。
这时又转进一条比较僻静的窄街上,寮风忽然朝后转身,大声说:“两位跟了我父子一路了,可是要报那一掌之仇?”
街拐角处走出来嬴苍二人,嬴苍摇摇头,说:“不至于。只是好奇阁下如此高的功夫,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们来找人,不对,找猫。”寮阳不谙世故,心直口快。刚说完就被父亲瞪了一眼。
“我们家的猫丢了。出来找它。”寮风淡淡道。
嬴苍的脑子显然比身手厉害,他见这父子二人的反应,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诈道:“在下倒是认识一只猫,不知道是不是阁下家里养的那只。”
“不是。”寮风语气冷漠,说完转身就走。黑猫正被人追杀,跟它有关的任何事都不能随意让他人知晓。
嬴苍赶忙大声喊道:“橘色的大肥猫。”
寮风脚步停下。
嬴苍心中笃定,等着寮风说话。果然,寮风慢慢转身,问:“它在什么地方?”
“阁下找它有什么事?”嬴苍不答反问。
寮风沉默片刻,说:“阁下带我们见到它之后,我才能说。”
“阁下还是不信我。”
“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谨慎些。”
这次换嬴苍沉默,客栈追捕黑猫的命令只下给了巫辰一行人,其他的成员如嬴苍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他此刻疑惑这对父子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如果不是坏事最好,可如果是,一旦动起手来,他和姜柯没有把握制住这对父子,再加上姬昼或许可以,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这对父子没有跟橘猫联手。若是联手,自己三个玄字铁卫可就镇不住场了,橘猫修行了将近二百年,实力估计不会弱于地字铁卫。
寮风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有了盘算,暗运内力,准备拿下他二人逼问橘猫下落。
嬴苍没有察觉到寮风的小动作,他思虑半天之后,说:“阁下是什么人,从何处来?我知晓了才能放心带你去见橘猫。”
寮风点点头:“这个当然应该告知两位。我父子姓寮,我叫寮风,我儿子寮阳。我们从热河那边过来的。”寮风随手抬起,指向北边热河方向,猛然手势一变,一掌印在嬴苍肩膀,又扫出一腿踢中姜柯下肋。嬴苍二人正听他说话,完全没有防备,被这一掌一腿击中,后退几步,战力已经大损。
“事情紧急,对不住两位了。”寮风抱拳。
“你不讲规矩。”嬴苍的肩膀脱臼,肿起老高,寮风的掌劲从肩膀冲进身体横冲直撞,现在他的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
“我父子并无恶意,只想知道黄粱先生在哪。”寮风对嬴苍二人弯下腰,诚恳道:“此举多有得罪,日后再向二位赔礼道歉。”
“唉。”嬴苍叹了口气,看这情形,若是不说,今天这事儿就没法儿好完了,他安慰自己这两个人看着不也不像坏人,说了应该也无妨。转头想跟姜柯商量,却见姜柯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手捂住下肋,叼起一只烟,点上了。
嬴苍无奈摇头,说:“好吧。我带你俩去找它。我这个同伴被你踢得动不了了,留他在这里吧。”
“不行,两位得一块带我们去。”寮风自己下手有多重心里有数,姜柯绝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放他一人在这里难保他不会去报信给其他人,若真这样自己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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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夜魃巢穴(三)
初入夜,都市华灯万盏,五彩斑斓。
一对年轻情侣模样的男女在人潮繁多的步行街上逛着。
年轻男子望着一派繁华的景象,眼中露出热切与羡慕。
“现在的人真是不得了,竟然弄出这么热闹的城市。不常出来见见世面,都跟不上时代了。”巫纵虽然外貌年轻,却已经是活了二百多年巫妖,实力也达到了大巫的境界。是巫妖族少有的天才,所以才会被族内一个护法看重,收为徒弟。
“是呢!奴家也好久没有来尘世戏玩了,人类城市的变化真的是大。此次能一开眼界,全是托大人您的福呢。”白三姊眼神妩媚,声音如酥,讨好着巫纵。
“哈哈。”巫纵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白三姊的恭维,自己是巫妖族的大巫,四大护法之一的得意门徒,而白三姊只是个散修的三尾狐妖,像她这样的妖怪,要想在夜幕世界里生存,便不得不依附于某个大人物。
白三姊挽着巫纵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二人走到一个小摊上,巫纵随手拿了一只碧色手镯,凑在摊边的小台灯下照映着。
摊主笑道:“哥们挺有眼光的,这镯子可是块好玉,我这里像这么好的玉镯自不超过三块。其中一块就被你看上了。”
巫纵嘴角一撇,不以为然。
摊主继续道:“你放在灯下,看这玉质多好,碧绿通透,而且丝滑细凉。绝对是块好玉。”
巫纵不耐烦地摆摆手,问:“别这么多话了。多少钱?”
“原价都是五百的。你要是真心看上了,给四百八就行。”摊主见他带着一个漂亮姑娘,为了面子肯定得装的阔气些,不太可能给自己讨价还价。
“这玉没你说的这么好吧。”巫纵虽然对现代的物价不熟悉,但是对玉本身的好坏还是看得出来的。“二百。”
“二百?!”摊主提高了嗓门,扯谎道:“这手镯进价都不止二百。”
巫纵好歹活了二百多年,怎么可能被这点伎俩唬住。他也不想多费口舌放下玉就要走。
摊主一看他竟然不在漂亮姑娘面前装阔,有些失算。赶忙道:“二百就二百。我赔本跟你交个朋友。”
巫纵扔下二百,拿着手镯给白三姊戴上。
白三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惊喜道:“多谢大人赏赐。奴家自出生起到现在没碰到过比大人更慷慨的了。奴家一定不负大人爱护,尽心尽力做事。”说着就要拜下去,巫纵用手托住她,喝道:“当着这么多人,动不动就下跪,像什么样子!”
白三姊又是一顿千恩万谢。她比巫纵还多活一百来年,为了能依附于巫妖族不得不讨好这个年轻天才,说那么多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话。
这二人走远之后,摊主还纳闷他俩的关系:“什么情况?”管他呢,进价两块五的镯子卖他二百,血赚!
巫纵跟白三姊二人走出步行街,白三姊抬起手臂,观赏着戴在手腕上的玉镯,白皙的玉手,指尖长着像猫爪一样长长的指甲。媚声道:“奴家对这个手镯喜欢的紧呢。不过是替大人做了些许小事,就得到如此恩赐,奴家受之有愧呀。”
巫纵斜她一眼,冷声道:“少阴阳怪气的。你杀害凌轩道人构陷墨格这件事,我会禀报师父,给你记上一功。”
“哎呀,大人您说哪里话,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什么功不功的,都是为了您呀。”白三姊佯装生气,撒娇般地轻捶两下巫纵肩膀。
巫纵没有理会她,继续道:“等我们跟客栈一旦开战,你还需多多出力才行。”
“大人放心,这是自然。”白三姊又挽上巫纵的手臂,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等巫彦护法跟北方的夜魃族谈妥,咱们跟夜魃联手将这九州翻个底朝天。”这些繁华的城市,很快就要被他们破坏个千疮百孔了。
“可是,奴家虽然有心为大人出力,但可怜我修为低微,恐怕会成为大人您的拖累呢。”白三姊暗暗观察巫纵的反应:“这次我从凌轩道人那里抢来的七星树,你看,该怎么处置?”
“你抢来的东西,自然就是你的。”
白三姊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只是,我先帮你保管着。”
白三姊笑容一僵,又勉强笑了笑:“那,多谢大人了。”
“你也别觉得委屈,我只是帮你保管,以后它还是你的。在这大乱将起的时代,你哪里守得住这等宝贝?”巫纵打定主意要把这棵七星树赖下。
“是是,大人说的极是。”白三姊强颜欢笑,心里将巫纵的族谱一个不落地读了一遍。
“嗯。”巫纵对于白三姊的态度很是满意:“咱们回去吧。”
白三姊很快调整回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妖娆风姿,她一只手探上巫纵的胸膛抚摸着:“大人最近也是辛苦了。奴家今夜可得好好伺候伺候您。”
巫纵目光对上白三姊的一双媚眼,很是享受地点了点头。
————
在北方偏东有一片面积几千平方公里之广的酷寒山岭,山岭中丘陵沟壑,群山错落,林木参天。夜魃的本族巢穴就在山岭深处。
徐观和黑猫来到这里,正向山岭深处行进。
这里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气候与别处迥异。刚刚立冬,其他地区不过是寒风多了些,气温降了些,但这里却早已下过了几场雪,万物低迷,林中寂静,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被冰封,时间似乎也被冻到停止。
清晨的微弱阳光推开夜幕,从林间茂密的枝叶缝里钻进来,投到雪地上。
黑猫蹲坐在树顶上,晒着并不热烈的太阳,徐观坐在阴寒的树阴里,打坐恢复着元气,通过这几日赶路时,他体内的真气几次耗损又凝聚,竟然奇迹般的恢复到了四成,周身经脉也因为这几日内外修炼比之前坚韧了许多。
徐观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欣喜地告诉了黑猫。
黑猫沿着树干下来,猜测道:“或许是因为夜魃体质属阴,咱们这几日是在阴寒的夜里赶路修炼,而且来到这片长年酷寒的山岭附近,也促使你的身体恢复了快了一些。”
“或许吧。”徐观点头,又道:“夜魃巢穴的阴寒之意肯定更胜这里几倍不止。”
“这是自然。”黑猫道:“也许到了那里,你都不用吃神树果实,只要坐在神树下修炼一段日子,就能将身体温养恢复了。”
“可惜夜魃本族不容许。”徐观听黑猫介绍过那棵树,知道那棵树生长的地方是夜魃本族的圣地,他们不可能让一个混种夜魃靠近那个地方,甚至他们进入夜魃本部会不会引发争斗还是个未知数。
总之,以纯种夜魃对待混种夜魃的态度来看,他们要想进入巢穴,只能偷偷溜进去,决不能让巢穴内部的夜魃知晓。
黑猫耳朵忽然一抖,朝徐观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徐观虽然不知为何,还是照做了。
徐观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隐约听见远处什么生物从雪地上走过,踩着积雪发出吱吱的细小声音。
一道枪声骤然响起!悠扬地在林中传开,震落了附近树梢的少许积雪。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吵闹声和奔跑的踏雪声响起,一群游牧人手持着猎枪冲出来。
这群人大概有十二三个,都穿着粗布,裹着兽皮,头发束成几缕,带着原始的手工首饰。
徐观赶忙纵身跳上树干,躲到一根较粗的树枝上,那群人经过徐观藏身的这棵树,跑到一匹中枪倒地的狍子跟前,几个人抬起狍子,架在肩膀上就往回走。
徐观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土著野人,不过在他们经过树下的时候,互相之间的交谈可以辨识出是汉语,才知道这些人是当地的游牧人。
徐观见他们走得远了,便不再蹲树上躲着,直接跳下来。黑猫说:“往更深处走一些再停下歇息吧。”
徐观应了一声,跟在黑猫身后往前奔去。大概两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森林更茂密的深处,这里完全将阳光隔绝在外面,林中像夜晚一样阴暗,白天黑夜已经没有区别。
徐观眼睛的瞳孔像猫一样放大,隐隐映出黄芒。黑猫蹲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竖瞳也扩张成椭圆,在黑暗中亮起。
黑猫跳到一棵树干上,往上爬去,徐观跟在它后面也爬上去。
他们分别坐在两个树杈上,闭着眼睛凝聚真气。这里是夜魃巢穴的外围,他们要在进入巢穴之前,将状态调整到最好,毕竟,进去之后会碰到何种险况还未可知。
一人一猫安静的盘坐在树上,只有绵长轻缓的呼吸声时断时续。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徐观体内真气运转过二十四个大周天,丹田气海已饱满充盈;黑猫修为本就高深,这几天的时间又一直没停下修炼,已经将与客栈铁卫争斗时的伤势养的差不多了。
寂静黑暗的林中,他两个同时张开眼睛,放出亮芒,互看一眼,知道是时候进去了。
徐观从树杈上轻盈跳下,感觉现在的状态很好,黑猫也是轻巧落地,走路无声地往夜魃巢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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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夜魃巢穴(四)
夜魃的巢穴在山岭深处的核心中,是一片古楼样式的建筑群。
据说夜魃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巫道昌盛时期,最初的时候,这片土地上的树林还没有这么茂盛浓密,山岭丘壑还没有被树木覆盖,每年超过八个月都是阴寒气候。
那时候的夜魃在丘壑间挖出一条条短则几十米,长则几百米的地洞,在地下纵横交错,最原始的夜魃巢穴就这样修成。
后来夜魃从人类那里学会了筑巢建屋,在地下巢穴的上方建造木屋,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修改建造,如今的巢穴已经是类明清建筑风格的古楼群。
或许他们还会学习现代人的建筑风格,将钢铁水泥运进这山林深处修起高楼大厦,但那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毕竟这里与俗世隔绝太远,并不是想照搬就能立刻照搬过来的。
除建筑巢穴之外,他们在与外界连通的方面也一直都在改进发展,早在几百年前,夜魃本族的成员就分出了相当一部分融入进人类社会(顺口提一句,很多妖怪也是隐藏身份混迹在人类社会的),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他们对人类并无恶意,只想跟上时代,好好活着。
不过因为先天原因,决定他们无法和人类和平共处——他们需要吸食人血来续命,普通人类在知晓他们的存在之后是极度恐惧的。而且有些人类修士中有些制毒的门派,对他们的毒牙毒液比较有兴趣,甚至在某一时期,夜幕世界兴起了猎杀吸血鬼卖钱的风气,那段时期夜魃差点和人族全面开战,最后还是客栈与当时的守夜人出手干预,才平息了那场风波。
再后来,客栈为了尽量减少人类与夜魃的冲突,从中调停,设置出采血站这样的机构,每个月都有相当数量的藏血液运进夜魃巢穴。
黑猫只在很久以前来过这里一次,有点记不清巢穴的具体位置,他带着徐观在山岭的核心附近来回打转,在密林丘壑间奔走了足足三个小时,才终于找到巢穴所在。
黑猫和徐观站在一个大树下,隔着一片绿色水泊,远远地望着那片被掩盖在古森林下的建筑群,简直就是一座小型城市。
水泊上飘着一层瘴气,周围的地面和树木上沾着一层滑腻的有毒液体,凝神细看,还能看到有成群的毒虫毒蚁在树上趴着。
黑猫观察了半天,也找不到曾经枝繁叶茂的大神树,只好进城中去打探。
他两个绕过水泊,悄悄靠近那片古楼。古楼不知道有多少座,密密麻麻,错落有致地矗立在林中,最显眼的是中间的那座古楼,较之其他古楼高大宏伟许多,粗略望去竟有十六七层之多。
黑猫带着徐观走进一条隐蔽的小巷,潜入这座古城市,直奔最中间的那座高大古楼而去。
中间的古楼是整座城市的核心,叫做永夜楼,族长和族中长老住在这里,开重要会议也在这里,,关于族中的重大事件的记载也在这里,有好东西也会收藏在这里。像神树这样的宝贝,若是在外面找不到,或许在这座古楼里能查出某些相关联的东西。
黑猫和徐观在小巷子里穿梭一阵,感觉不太对劲儿,这里静得出奇,便随意找了附近几个古楼查看,才发现里面都是空的。无人的古楼年久失修,桌椅腐朽,地面墙壁上长满了绿苔。
“怪不得这里如此安静。”徐观望着空楼皱眉,“他们都去哪里了?”
“城中心或许还有些人。咱们去看看。”黑猫说着,跳上屋檐,徐观纵身跟上。
到了靠近城中心的位置,果然察觉到一些动静。
围绕着永夜楼的几座小楼,有几个人影在外部走廊上走来走去,像是瞭望巡逻。而且城中心的几条主街道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偶有三人排成一列小队转来转去。
“此地的防卫倒是森严。”徐观躲在一个小楼顶部侧面,旁边趴着黑猫。
“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底盘,而且极少有外人来,怎么会有这么严的守卫?有些谨慎过头了。”黑猫纳闷,他印象中的夜魃巢穴不是这样子的。
“莫非这里来了外人?”徐观猜测着,又补了一句:“除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来了。”
“巫妖族护法巫彦。”黑猫神色严肃。
“果然是要勾结夜魃吗?”徐观也凝重起来。
“咱们去永夜楼查探一下。你能躲开那些眼睛吗?”黑猫用爪子指了指楼上和地面的巡逻人员。
“没问题。”徐观自信道。
说罢二人施展身形悄悄接近永夜楼而去。
黑猫在隐匿踪迹方面有着先天优势,他的体型小,容易藏着身形;脚步轻盈,几乎不会发出声响;听觉和嗅觉极为灵敏,能及时察觉周围的任何状况。他游刃有余在楼窗屋脊间穿梭,轻松避开了那些眼睛。
徐观的身法比黑猫差了一截,不过夜魃的先天优势也是不弱,超强的平衡感与对身体出色的控制,使他能在垂直的墙壁上,倾斜的楼顶等崎岖位置安然行过。再加上那些巡逻的夜魃们并没有认真查看,他们并不觉得久不见外来人的这深林古楼里,会有入侵者潜进来。是以徐观与黑猫顺利地来到了永夜楼里。
他两个从窗户里跳进永夜楼二层,隐约听到楼上穿来交谈声,便沿着楼梯蹑手蹑脚地往上走去。
要是说黑猫避开了所有巡逻人员的眼睛的确没错,但徐观没有,他只是避开了绝大多数人的眼睛,还有一个人的眼睛他没能躲过。
噬渊,这位夜魃族族长的二儿子,面容帅气,皮肤白皙,身材挺拔,称得上是一位标准的美男子。不过他现在心情很不好,焦虑,烦躁,以及各种不安。
噬渊站在永夜楼左边的一个小楼三层窗前,透过窗户瞭望着这片城区。前几日巫妖族的女护法来到这里,声称要对客栈宣战,希望能得到夜魃一族的支持,共同颠覆九州。并许诺事成之后夜魃可得到帝都以北的全部地区,到时可以在自己的地盘像人类圈养牲畜一样圈养人类,甚至容许夜魃到自己底盘以外的地区任意狩猎活人。
这个条件对天性嗜血的夜魃来说是难以拒绝的。
族长噬獆把巫彦一行人当做贵宾接待,接着就紧急召集族内包括长老在内的数名高层在永夜楼开了会议。
噬獆作为族长,有责任为夜魃族人的生存或生存的更好而努力,此时巫妖族给了他一个将夜魃族带向空前昌盛的机会,所以他建议接受合作,有不少老心不老的老家伙同意他的建议,为夜魃的繁荣而战,以后在夜魃本族的史书也会为自己记上一笔功劳,流芳后世。
也有个别被人类和客栈打怂了的软蛋不建议挑起战争,只是他们的话语权实在太轻,在会议上连整句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噬獆瞪一眼,把下半句咽回肚子里。
剩下的少数人就是跟噬渊同一阵营了,他们并不愿意打破现有的和平,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夜魃想要留在本族巢穴就留下,客栈配合着他们安排好了生计;不愿意留在这里的,就出去融入到人类社会,只要不违背客栈的规矩,照样可以活的很滋润。
这样的和谐安逸局面前所未有,噬渊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另外,从客观角度来看,客栈是个庞然大物,其实力强大的无法估计,而且到时一旦开战,支持客栈的修炼者和人类中的修行门派,都会成为夜魃的敌人。退一步说,即使巫妖族的实力强大到足以与客栈相抗衡,但其他的各方势力便无法顾及,只能交由夜魃牵制,以夜魃族的实力又远远不足以拍桌叫板那么多的修炼者。真打起来夜魃族能不能存活下来还是未知数,所以贸然挑动战争实在是太过冒险。
接连几日,各持观点的夜魃高层在会议上争吵的不可开交,私下里族长噬獆没少对那些反对自己的夜魃威逼利诱,几天下来,还坚持和平观点的夜魃只剩寥寥三五人。今日是最后一次会议,仅剩的三五个人也都被从会议中剥除,被安排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巡逻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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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夜魃巢穴(五)
噬渊身穿黑色燕尾服,身段笔直地站在窗前,正心头烦乱之际,看见一个年轻男人鬼鬼祟祟地在古楼间游走,最后从二层潜入永夜楼。
“身法倒是可以,足够躲过那些蠢蛋了。”噬渊转身下楼,出来之后没有惊动其他的巡逻成员,孤身往永夜楼方向赶过去。
徐观藏身在四层椽木上,耳朵尽量的去贴合顶板想要听到楼上的谈话,可惜永夜楼的层与层之间隔木太厚,什么也听不到;黑猫依仗身体小巧,悄悄地从四层檐上爬上五层,隐匿气息,躲在窗棂后面,透过窗缝往里偷看。
五层,一张红木大桌周围,坐着一圈夜魃高层,正上位置是当今族长噬獆,样貌看上去跟五十多岁的人类年纪相仿,杂乱的胡茬像钢刺一样从肉皮里扎出来;右手边坐着的是他的大儿子噬癸,也是他的忠实拥护者,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体壮硕,脸庞刚毅;再往下看是七八个中年男女,对面是六个白胡子拖桌面的老家伙。
在会议桌的这头,一位身穿红嫁衣的玲珑小新娘,正是巫妖族的护法巫彦,她身旁站着丫鬟,四名老奴沉默地站在后面。
刚刚巫彦已经将能说的话全部说完,等待着夜魃高层的回应,一张俏脸紧绷着,满是严肃之色。
噬獆早就同意过了,只是在给手下的这些人留一点考虑时间。
许久,一个中年男人问道:“开战之后,巫妖族与客栈正面对抗,是否还有余力帮我们分担承受一些其他势力的攻击?”
“这个可以放心,巫妖族如今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客栈,而且除了你们之外,我们也与其他的妖类修炼者达成协议。开战之后,保证你们会得到我们以及我们以外的支援。”
“就算其他的势力都能应对,那守夜人呢?他可不是好惹的。”又一人问。
“守夜人之所以强大,并非在于他本身,而在于守夜人曾历代相传的信物玉佩。玉佩可以使守夜人有能力直接调动外界力量,没了玉佩,守夜人只不过是普通的修炼者。”巫彦说话间,脑海里浮起徐观来,又想起那一夜与徐观相遇,隔了四百年呀,他还没死,真的很好。这样想着,她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护法大人?”那人见她这个表情,感觉奇怪。
“嗯。没什么。”巫彦发现自己失态,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在万历年间的时候,我们族内的几位高手围攻当时的守夜人,将之击杀,并夺到玉佩,丢进了帝都的锁龙井里。所以严格说来,后世那些没有玉佩的守夜人不能算是真正的守夜人了,不足为惧。”
“我想问一句题外话。”一名男人小心道。
“请问。”
“你们当初拿到了玉佩,为什么又要扔进锁龙井,留着用不好吗?”
“玉佩需要特定的法门才能驱使,这法门只有守夜人才会,我们并不能催动它,留之无用。夺到玉佩后的确有把它带回族内想法,只是当时被客栈察觉,各种纠缠截杀,不得已才将玉佩扔掉脱身。”
巫彦解答完,会议室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藏在四层椽木上的徐观并不知道楼上的谈话,正郁闷的时候,楼下传来踏上楼梯的脚步声。
噬渊从二层开始搜索,楼内各种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刚刚搜完三层,正往四层走来。
徐观听到脚步声,赶紧又把身形藏得更严实一些。噬渊到了四层,不紧不慢地将屋里仔细转了一遍,没有察觉到异样,然后抬头望向房顶的椽粱。
徐观连大气都不敢出地僵在那里,等了半天,听不到下面的动静了,以为安全,便松活一下身体,偷眼往下面查看,刚探出脑袋,就看见一个身穿燕尾服的年轻男人仰头盯着自己。
徐观心脏骤然一停,强迫自己深呼吸,连吐三口长气,终于舒缓过来。
噬渊朝他勾勾手,让他下来。
徐观心中奇怪,这个人发现自己这个潜入者,应该大声喊叫捉拿才是。虽然不了解其中缘故,他却知道自己最好按这人说的做。
徐观轻手轻脚地下来,站在噬渊身前。
噬渊盯着他:“夜魃?”
“后天夜魃。”
黑猫察觉到楼下动静,赶忙回来,看见噬渊和徐观二人面对面站着。
噬渊转头看见停在窗棂上的黑猫,把食指竖在唇前,轻声道:“你们跟我来。”
黑猫和徐观怕在这里动起手来惊扰到楼上的那些人,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噬渊身后。
对于城中的守卫情况,噬渊再熟悉不过,他带着黑猫和徐观七绕八绕躲开那些守卫,走到城市中心边缘的一处旧楼。
楼内设施都已经陈旧不堪,也没有坐人的地方。木门被吱呀一声关上,噬渊看着面前的这一人一猫。
“你为什么不抓我们?”黑猫当先开口。
“我巴不得有人来破坏这场联盟会议呢。”噬渊面有苦色,又问:“你们是哪一边的?来这里做什么?”
徐观抱拳道:“在下守夜人徐观,来此地寻找大神树。”
“守夜人?”噬渊打量着徐观,明显不信,夜魃里啥时候出过这种人才?
徐观面带羞愧地点点头,好好的守夜人,怎么就成了夜魃。他将自己长眠真气大失,身体久久未能恢复等事件原原本本地说与噬渊。
噬渊听完没有太大反应,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黑猫说:“你既然不愿与巫妖联盟,却又无力阻止,何不选择相信我们?他是守夜人,他的话在客栈面前还有些份量。战争一起,要想保住夜魃族人,他可是个关键人物。”
噬渊皱着眉头,徐观朝他再次抱拳:“予方才所说没有半句虚言,请阁下务必相信。咱们可联手阻止这场战争,免一场灾祸。”
噬渊停了半晌,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终于点头:“好吧,姑且相信你们。”
黑猫松了口气,问道:“那大神树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
“大神树早就枯死了。”噬渊转身走到一边,抚摸着长满绿苔的木质窗棂,神情落寞地说道:“你们看这座城市,空了大半,夜魃一族的生机也消散了大半。”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徐观好奇这城市的外围古楼为什么全部荒废了。
“以前,这个城市是所有夜魃心中的圣地,他们都以能来这里一次为荣。夜魃族最为昌盛的时候,族人众多,高手如云,在夜幕世界中可以说是一方霸主的存在,这座巢穴的繁华程度也不下于任何一座人类城市。
后来大神树死了,宽阔的树冠倾塌了,连同深扎地底的树根一同烂成泥土,夜魃一族的精神寄托没了。甚至有一段时间夜幕世界里,有些修炼者竟然还猎杀夜魃取毒卖钱,这些让夜魃一族蒙上耻辱。父亲作为族长不甘受辱,发动了与猎手们的战争,却被客栈压了下去。
说起来,还应该感谢客栈,是他们保护了夜魃族。后来客栈也制定了规矩,限制了修炼者再猎杀夜魃。只是慢慢的大家都不再把这座城市看做圣城,外面的夜魃不再向往这里,城中的夜魃开始嫌弃这片破旧的古楼,他们宁愿搬离出去在人类社会隐瞒身份求生,也不愿意继续住在这里。
夜魃族没落到这种程度,父亲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时候,巫妖族的护法来了,带给夜魃再次崛起的机会。此战若能胜利,夜魃族将在父亲的带领下超越以往,再登巅峰。这座城市将重新成为圣地,夜魃依然是夜幕世界中的一方霸主。”噬渊说完苦笑着摇头,“可若是败了,夜魃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十三章 夜魃巢穴(六)
徐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走近他,扶着他的肩膀,认真道:“还有希望的。阻止这场战争,不要铸成大错。”
“你为大神树而来,大神树却早没了。你不失落吗?”噬渊盯着徐观的眼睛。
“时也命也。若予注定无法恢复实力,失落又有何益?”徐观面容严肃:“即使明知无力左右战争,予也当拼死一试。”
“明知不可为。何必呢?”噬渊叹气。
“予是守夜人。”徐观告辞道:“阁下保重,予需离开此地,将消息告知客栈,好让他们早作准备。”
“慢着!”噬渊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徐观和黑猫。“大神树是死了,它的最后一茬果子却被摘下收起来了。你们寻找神树也是为了果子吧?”
“是。”徐观重新燃起希望。
“神树最后一年结出了五颗果子,被我三叔收起来了。”噬渊打开门,见外面并无异况,便带着徐观黑猫去往他三叔的住处。
路上徐观请教道:“还不知阁下名讳。”
“我叫噬渊,家中排行第二。”噬渊看着蹲在徐观肩头的黑猫:“前辈您呢?”
“墨格。”黑猫简短回答。
“墨格前辈修为很高深,我竟完全没有察觉您潜入进来。”
他三个小声交谈着,很快来到了噬渊三叔这里——地理位置略微偏僻的一座三层小楼。
噬渊的三叔名叫噬绛,也是个不愿意发动战争的夜魃,只是比较怕自己大哥,所以也被赶出会议。噬渊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正坐在家里生闷气。
噬渊叩响大门:“三叔!”
“来了。”噬绛应了一身,过来开门,看见徐观和黑猫迟疑一下,让开身形:“进来。”
几人上到二楼的会客厅,噬渊简单介绍了一下,便说明来意:“三叔,请把大神树的果实拿一颗给徐观先生用吧。”
“不拿。”三叔很坚定的拒绝。
“为什么啊?”
“我的确反对开战,但是我不能为了阻止战争而在族人背后勾结外人,伤害自己族人啊。”
“予并无伤害贵族的企图,同先生您一样,都不希望战争降临。”徐观赶忙解释。
“我问你,老实回答。”三叔直视徐观,“若是我大哥一意孤行,非要站在巫妖一边,攻打人类修士和其他修炼者,你怎么办?”
“予当从中调停。”
“若是调停不了呢?战争无可避免,你会不会站在修士那边攻击夜魃?”
徐观沉默一下,才回答:“予会尽全力阻止战争,不让这一幕发生。”
“开玩笑!”三叔大喝:“死心吧,我不可能给你果子。现在就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三叔,你别这样。”噬渊劝他。
“傻小子!”三叔瞪着噬渊:“这些外人怎么能信?他们得了好处,转脸就能对夜魃一族痛下杀手。”
“先生您多虑了。”徐观赶忙走过来。
三叔见徐观过来又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还不走。”
徐观僵在那里,人家都这么赶人了, 他留下也不是,走又不能走。黑猫踩上地板,无声的来到三叔脚下,尾尖一摆,点中了他的小腿,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肌肉钻进身体,三叔身体一震,艰难地低头,看见黑猫卧在地上,一双竖瞳正望着他。
三叔怒喝出声,却中气不足:“卑鄙!”
“三叔怎么了?”噬渊不明所以,刚问完就看见三叔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他赶忙扶助。
黑猫开口道:“放心,没下杀手。我们只想拿到果实。只得冒犯了。”
噬渊恍然大悟,指着黑猫怒道:“你!我好心带你们来!”
“噬渊兄,真的对不住。”徐观也没想到黑猫会突然出手,只是再说别的也没有意义,只好朝这叔侄二人抱拳鞠躬以示歉意。
“太过分了!噬渊放下三叔,五指成爪朝徐观抓来。他的身手犹在此时的徐观之上,徐观堪堪避开这一抓,噬渊的小腿又扫上来。徐观心有愧疚,不好意思还手,双手护在身前挡住一扫,被踢退三步。
黑猫叹口气,点一个也是点,点两个也不嫌多。它趁着噬渊攻击徐观,后背空挡的时候,一尾巴上去也把噬渊点住了。
三叔颓然道:“你们有事儿冲我来,别伤渊儿。”
“我们没想把你们怎么样。只想要一个果子而已。”黑猫缓缓走到倒在地上的噬渊脑袋边,尾巴轻轻扫着他的太阳穴,脸却对着三叔,说道:“考虑一下?”
“唉!”三叔又惧又怒,道:“在三楼雕花红木匣子里呢,你们去找吧。”
“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俩,我上去找。”黑猫交代徐观完毕,四肢小跑着上楼去了。
徐观抱拳朝这叔侄二人连连弯腰:“真的对不住。予真是不得已才做出如此行径。”
三叔冷笑两声,并不作答。徐观俯身扶起噬渊,扶着他坐在椅子上,噬渊坐下之后,悄声道:“希望我信任你是对的。”
徐观一愣。噬渊悄悄看了三叔一眼,朝徐观轻轻点头。徐观不知为何眼眶一热,对着噬渊再次抱拳,深深拜下去。
徐观把三叔也扶到椅子上之后,黑猫叼着一颗与火龙果差不多大小的黑色果子下来了。
徐观赶忙去接它,把果子交给徐观之后,黑猫为了确定没有拿错,问三叔:“是这个吗?”
三叔扭过头去,不理他。徐观看向噬渊,见噬渊点头,放心地把果子收起来。
“今天是我们唐突了。这果子,也多谢两位。”黑猫朝二人郑重说道。
徐观跟黑猫拿到了 果子,也确定了巫妖族勾结夜魃族,便该离开了。
三叔见徐观和黑猫走远了,挣扎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又再次栽倒在地上;噬渊赶忙过去扶他,不料自己也是刚站起来就浑身软麻地扑在地上,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爬起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扶三叔。三叔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固执的在地上四肢并用着往楼梯爬去。
“三叔。”噬渊不无愧疚地望着爬行的三叔。
“别叫我三叔!”三叔沿着楼梯继续往三楼爬,噬渊跟在他身后,不敢再言语。
短短的楼梯爬了半天才爬上去,三叔晃晃悠悠地走到窗边,遥遥的可以望见附近几个小楼上的巡逻人员。
他伸手摘下窗檐上挂着的风铃,大力摇晃着,风铃发出清脆悠扬之音,远远地传开,巡逻的人都望过来。三叔扯着嗓子大声叫嚷:“有人侵入!快抓人呀!”
这一嗓子喊出来,附近的巡逻人员迅速把消息传递出去,不过三五分钟的功夫,所有的巡逻人员就全部出动,逐条街巷搜捕。
黑猫和徐观对这片城市本就不太熟悉,再加上还得想着躲避巡逻的眼睛,绕了半天也没能绕出去。正在心急之际,忽闻城中嘈杂声四起,心知坏了,肯定是那三叔发出警报了。
这一人一猫对视一眼,黑猫道:“再在街巷里绕路打转,过不了多久就得让人家围住。直接跑吧!”
“予也正有此意!”徐观非常赞同。他两个当机立断,迅速攀上旁边一座九层古楼,站在楼尖极目四望,视野终于是宽广起来。黑猫视力极好,他遥望见了城外的那片绿色水泊。
“西南方向!快走!”黑猫四肢运力,纵身一跃跳到前方的一个小楼上,徐观紧跟其后。
上了楼顶,他两个的视线是宽广了,巡逻人员也更容易发现他们了,一群夜魃一路飞檐走壁追过来。
永夜楼里会议接近尾声,族长噬獆忽听窗外人声呼喝,打开窗子朝附近的一只巡逻小队大声喝问,方才知道有一人一猫侵入城中,此时正欲逃走。
噬獆大怒,此刻正是敏感时期,任何差错都不能出,任何消息都不能泄露。他直接从窗户跳出来,亲自朝徐观二人追上去,噬癸一见自己父亲去了,也是跳窗来追,然后一大票人从窗户排着队跳出来。
巫彦望着空空如也的会议室,对丫鬟道:“咱们也出去看看。”
巫彦从永夜楼门口走出来,看见夜魃们如过江之鲫纷纷跃上楼顶,纵跃攀跳,朝西南方向涌去。
巫彦玉足轻抬,整个人施施然飘起,随着人群的方向急速移去,丫鬟和四名老奴全力跟上。
第二十四章 夜魃巢穴(七)
徐观正与黑猫拼命往城外逃去,不经意地回头一瞥,不由得头皮发麻——身后密密麻麻的夜魃,在古楼街巷间缭乱奔走,皆朝自己而来。
噬獆不亏是族长,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赶上来,一双锐眼望见正逃窜的徐观和黑猫。
“哪里走!?”噬獆站在楼顶咆哮一声,脚下踏碎砖瓦,身体陡然扑出去,几个纵跃便欺近徐观身后。他高高跃起,右拳萦绕着黑气砸向徐观后背。
徐观惊闻脑后劲风披靡,赶忙以双手结出手印,配合乾坤诀,转身朝噬獆打去。
噬獆黑拳上附着的劲力霸道十足,徐观的乾坤诀与之相撞后,整个人都被砸出去,斜着砸破了楼顶,又撞穿了一面墙,摔在巷子里。这还不算完,雄浑力量通过双手冲进徐观的体内,激荡着他的五脏六腑,气海中的真气也险些被冲散。只这一拳,徐观几近丧失战斗力。
黑猫见徐观一招落败,毫不犹豫地祭出惊雷咒,尾巴一甩,一道雷电迸出,直直飞向噬獆。
噬獆正要耻笑徐观不堪一击,见闪电飞来忽然凝重,奋起拳头,朝闪电砸撞。一拳击散了闪电,噬獆感觉拳头隐隐发麻,他长啸一声,战意十足:“不错!总算有个高手!”
黑猫没工夫跟他废话,直接化作人形,朝他迎来,一双附着闪电的利爪发动起暴雨般的攻势。
“来的好!”噬獆体型比化作人形的黑猫要高大不少,但雄壮的身体却异常灵活,速度丝毫不下于黑猫。他两个交起手来,皆是招招狠厉,各式招法如急风骤雨般使了出来,二人交手的方圆十米范围内飞砖走石,碎木四起。
徐观后背靠墙,箕坐在小巷子里,刚刚若非他及时用真气护住身体,肯定得落个筋骨折断的下场,饶是如此,他依然感觉气血翻涌,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他听着楼顶上乱腾的打斗声,心中急切,双手用力扶着墙,拼命地要站起来,正在这时,小巷口却走进来一个身穿玲珑嫁衣的小新娘。
巫彦方才随着人群一路追来,远远地便望见这个书生熟悉的身影,待他使出乾坤诀与噬獆招架的时候,巫彦便更加确定。
于是巫彦加快速度赶来,此时见徐观似乎并无大恙,暗暗松了口气。
“笨蛋!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巫彦朝徐观走来。
“巫妖!”徐观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巫彦听他这样喊自己,脚下一顿,也仅仅是一顿,便继续走来。徐观经脉受伤,真气不稳,仍旧举拳打向巫彦,却被巫彦一只小手稳稳抓住,一道温和的力量输进徐观体内。
徐观察觉到变化,愣住了,满脸不解地望着巫彦。“你这是做什么?”
“真是个笨蛋。”巫彦娇声轻骂,如葱玉指轻轻敲了徐观额头一下,又道:“赶快走,别再插手这件事了。”
“这到底是为何?”徐观内伤竟然在这短短瞬间就好个七七八八。
巫彦听闻周围越来越喧闹,知道是其他的夜魃都赶来了,赶忙道:“此时无暇解释。你只需知道我不想你死,不要你再插手这件事,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予今日被你所救,这恩情来日必报。只是要予放任你们祸乱九州,则断然不能!”徐观兀自硬声道。
“这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巫彦俏脸略有微怒,抓着徐观飞身跳上楼顶,口中大喊一声:“贼子!受死吧!”
当着周围十几个夜魃的面,一掌将徐观打出去。实际上,她只是以轻柔的掌力推开徐观,使他远远的飞出了这片区域。
徐观感觉自己被推开的时候,胸口处也被巫彦渡进一股力量,温养了五脏六腑。耳边风声呼啸,身体早就飞到了古城边上。
黑猫一见徐观被巫彦打得飞出去这么远,心中大急,不再与噬獆缠斗,转身朝徐观赶去。
一众夜魃立即追上来。噬獆在后面纠缠黑猫,喊道:“有本事再打三百回合!”
黑猫双手结印,两手之间生出一团杂乱线条似的亮银色闪电,眨眼间那团闪电线球就迅速涨大,黑猫朝天空一扔:“有本事接下我这一招!”
噬獆原本想先拖住黑猫,不去理会被扔到天上的那团闪电,只是那团闪电被扔起来之后,又膨胀了一倍有余,猛然炸开,闪电四散,无差别地攻击着周围一切人和物。
古楼崩裂,惨嚎四起,修为弱一些的夜魃无法抵挡黑猫的这一招。噬獆只好停下脚步施展出秘法,从双手涌出大团黑雾,笼罩在夜魃们的周围,抵挡四散的闪电。
巫彦足尖点在一座古楼的檐角上,衣袂轻缓飘起,乱窜的闪电在触到她的身体之前,就自行消散掉。丫鬟和四名老奴已经赶到这里,站在她身旁。
好半天,那团闪电才尽数消散。
噬獆一双虎目充血,愤怒至极,他的大儿子噬癸过来提醒自己父亲:“咱们要不要继续追?”
噬獆大吼:“当然要追!你亲自带一队人去追!杀了他们,决不能放他们活着出去!”
之前曾参与会议的其中两个中年男人被临时调到噬癸手下,他们三个刚才都靠自己的力量抵挡了黑猫的闪电,皆是夜魃族中的一流好手。
巫彦见状,开口道:“我的这四名老奴勉强可堪一用。愿派出其中两个供大公子驱使。”
“多谢巫彦护法。”噬癸朝巫彦微微欠身,露出一副自以为极有风度的微笑,走到巫彦近前,轻语道:“巫彦护法且放宽心,在下绝会不辜负您的期望,定要将那两二人五花大绑带到您面前,让您亲自发落。若您嫌脏了手,只管吩咐一声,在下愿亲自代劳处置,为您出气。”
“你的话太多了。”巫彦冷冷看了他一眼。
“还不快去!”噬獆怒声吼来。
噬癸眼神有些留恋地在巫彦身上徘徊一会儿,才带着人追去了。
噬癸等人刚走,噬渊和三叔也被带到这里,说明了具体情况。
噬獆得知竟然是自己的二儿子勾结外人,偷听会议内容,夺走了大神树果实,怒不可歇,揪起噬渊的脖领,重重地给了他一耳光。
噬渊嘴角渗血,被父亲扔在地上,沉默不语。噬獆余怒未消,大吼一声,挥出一掌击塌了身侧的一座小型古楼。
其他的夜魃见族长发火,都站在周围不敢言语。巫彦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并不准备掺和夜魃族内之事。
“敢问巫彦护法,我等密谋已经暴露,若追不回那两人。该当何如?”噬獆却朝巫彦望来。
“提前开战尚能占得先手之机。噬獆族长需当机立断,不可犹豫。”巫彦眼睛直视噬獆。
“好!”噬獆眼含烈火:“那便战吧!”
族长一声令下,夜魃群魔沸腾。
巫彦让丫鬟传信给巫妖族,计划败露,提前开战,再三犹豫之后,又加上了一句:徐博之未死,或许已得知玉佩在帝都锁龙井。请族长定夺应对之法。
巫彦在会议上解答夜魃问题的时候,说出了玉佩的下落,但她不确定徐观是否偷听到了那番话。
她的本意是要徐观好好活着,别再管这些事了,却没有想到徐观还是掺和进来,为了巫妖族的大计,她不得不放弃隐瞒有关徐观的消息。
她不想让徐观死是真的,想要赢得这场战争也是真的。若必须二选一的话,她只能放弃徐观,无论她有多不忍心。
方才助徐观逃出夜魃巢穴,是她给徐观的最后逃生的机会,若徐观执意参与这场战争,她也无力再维护了 。
————
黑猫暂时阻击了夜魃的追赶,带着徐观一路逃出了山岭核心地带,来到外围的一处丘壑里藏身。
这天又下雪了,树梢上和地面的枯叶上积了一层薄雪,冷风刮过,整片林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黑猫卧在徐观的怀里,眼神低迷。与实力深不可测的噬獆交手,身怀旧伤的黑猫占不得优势,而且在打斗的时候,双方的内劲都通过攻击打进对方身体,噬獆挨了不少电击,黑猫体内也侵入了一些黑气,它不得不运起真气抵御。在身体状态不佳的情况下,黑猫又以大量真气催动惊雷咒,凝聚成大闪电光球,更是使情势雪上加霜。此时它正用真气养护着身体。
徐观虽然挨了噬獆重拳,但是巫彦两次将柔和的巫力渡进他体内,修复了他的伤势。所以徐观现在反倒精神奕奕,状况良好。
徐观怀抱着黑猫,听着沟壑外面呼啸的风声,不时地有散碎雪花掉进来,落在他身上,又很快融化。
过了许久,黑猫张开眼睛,抬头望见徐观面目红润,出神地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心中奇怪。
“你被噬獆打了那么重的一拳,又被巫妖护法一掌打出那么远,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徐观被打断思路,收回目光, 见黑猫恢复些许,心中稍定,说道:“予是被那名女巫护法所救。”
“被她所救?”黑猫想不通。
徐观将巫彦救治自己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黑猫听完更加疑惑:“以她的实力要杀你不过就是抬手顺带的事儿,可她两次跟你碰上都没有杀你,今日更是冒险救你。到底是为什么?”
“予大概知道她是谁了。”徐观自逃出来之后,一直在脑子里寻找关于巫彦的记忆:“当时她还不是这幅面容,名字也不叫巫彦,应该也还不是巫妖族的护法。”
“四百年前的她?”
徐观微微点头,目光穿过上方沟壑,遥望着繁星万点的夜空,仿佛望穿时间,回到了四百年前……
第二十五章 愿作深山木(一)
关于书生女鬼,才子佳人的各种故事被讲了一边又一遍,新意也在一遍遍的重复中变成烂梗。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一个梗之所以会被用到烂,正是因为人人都爱看。
所以,这个故事,同样会用这样的梗,只是尽量讲的不要太烂。
这日小寒,顺德城里下了今年的初雪,薄雪覆下,草木凋零,生机似乎也被雪盖了下去。
一身薄衣的少年徐观抱着双臂在雪中走着,大街上早就没有了人,店铺也关了不少,毕竟这么冷的天气,极少有人逛街。所以店铺老板们与其开着大门挨风吹,还不如关业一天,或跟家眷,或约友人,烧几个菜,温一壶酒,小酌几杯,呼呼睡去。
这城变成了灰与白的世界,灰色的墙,白色的雪,徐观孤身在这个世界里跋涉着。直到他望见了街口上一家脂粉铺,灰白的世界中忽然有了彩色。
脂粉铺的老板是个双十年纪的女子,她原本也正准备关门了,不经意地一瞥,看见沐雪而行的徐观。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年,在风雪中冻得牙关打颤,双手互抱,不停地摩挲两臂取暖。
徐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那位身着鲜衣的姐姐站在脂粉铺的门内,朝自己招手,风铃般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天命注定,总之,只这一眼,徐观就陷了进去。
这一眼香琳给徐观的感觉是冬日里的和煦阳光,是黑夜里的一盏烛火。一眼万年,刹那芳华。徐观没理由抗拒,他欣然接受了她的召唤,忘记了风雪,忘记了严寒。
“小弟弟,冷不冷呀?”香琳拿着手绢,轻笑着帮徐观擦去头发和脸上的雪水。
“不冷。”徐观呆呆地看着她。
香琳见徐观这幅痴样,有些嗔怒地伸出如葱玉指,在徐观额头上轻敲两下。
“啊呀。”徐观一下回过神来,大为尴尬,连连拱手,歉然道:“小可一时恍惚,唐突了姑娘,还望勿怪。”
“哟,听你说话文邹邹的,还是个小书生?”香琳拧掉手绢里的雪水,转身给徐观找出一件自己的广袖长裙。
“堂堂男儿,怎可穿女子衣服?”徐观连连摇头。
“女子怎么了? ”香琳气鼓鼓地,不由分说就给徐观套上。徐观脸上窘迫,却碍于男女有别,不好太过反抗,便被她套上了这件梨花白色的女衣。
“这,这……”徐观像唱戏似的挥舞宽长的袖子,掩面自羞。
“哈哈哈。”香琳笑的前仰后合。她又在内屋小火炉上烧了一壶水,给徐观喝下暖暖身子。
冬天日短,加上近日又有风雪,未到傍晚天就暗了。
“现在暖和了吧。”香琳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窗外,又回头笑吟吟的看徐观。“姐姐要关门睡觉了,若你是个女娃娃我倒还可以收留你在这里等过雪停,可惜你是个男孩子,快回家吧。改天记得把衣服送回来就行。”
徐观手里正捧着瓷杯,听闻此言大惊失色:“小可虽然年未及冠,但好歹是男儿之身,怎好穿这长裙过街招摇?”
“大雪天的,外面又没有人怕什么嘛。”香琳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门外,指着空旷地只剩风雪的大街:“你看,哪里有人嘛。”
徐观见街上确实没人,不过为防万一,还是用衣袖挡着脸,冲进风雪中,一路狂奔出去。
“哎!你别挡住眼睛呀,看着点路。”香琳在后面高声提醒他。
徐观跑的远了,香琳朝屋里一个阴暗角落里低声说话:“你跟上去护着点。”
角落里似乎有人闷闷应了一声。
初次见面的这年雪天,徐观十九岁,关于这两个人小故事,就此开了章。
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徐观努力地借书耕读日夜不辍,生活上便靠着伐木卖柴,打些零工过日子,运气好的话偶尔也能卖字赚几个薄钱。
十九岁这年通过了院试,成为一名生员,也就是秀才。
“原来你还是个秀才郎呢!你懂得一定很多,很厉害嘛。”香琳收起徐观还回来的梨白色长裙,拿出一盒点心给招待他。
“哪里。小可感觉读的书越多越深,便越明白自己的浅薄。还差得远呢。”徐观拿起一小块杏仁酥,咬了一口感觉很好吃,自己还从未尝过这样的美味。
说起来,徐观应该感谢一下朱元璋,这位开国太祖定下的规矩,为了鼓励天下人读书识字,便颁布法令:考取秀才及秀才品阶以上的读书人可免去一定徭役。现在徐观没有了徭役的压力,生存压力也小了不少。
香琳俏脸含笑看徐观大口吃着点心:“那你还要继续努力咯,以后考个大状元,当大官。”
“当然。”徐观满是自信,嘴里塞满了点心。
“当大官之后就不用再吃苦了,吃好吃的,穿好看的。”香琳笑着拿开点心盒子的隔层,露出下一层的点心。
“妇人之见!”徐观忽然就不高兴了,皱着眉头费劲地往下咽点心,咽了半天也没咽下去,反倒噎得自己满脸涨红,口吃不清的说道:“我等读书人生平只为四件事: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可为一己享受而读书?”
“急什么嘛。”香琳端来一杯热水递给他:“你先咽下去再慢慢说。”
“若读书人的一生不为这四件事努力,那他便不配当一个读书人!”徐观就着热水终于是把点心咽进肚子。
“嗯嗯,我明白啦。”香琳感觉徐观认真的样子很好玩。
徐观与她对视,看见她那一双清澈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才察觉到自己的一身寒衣,与这个装修精致的脂粉铺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多谢姑娘的衣服和点心。小可告辞。”徐观又见香琳身着鲜衣愈加自卑,转身便走。
“哎!不急。点心还没吃完呢。”无论香琳如何呼喊,徐观就是不回头,反倒是越走越快。
香琳满心疑惑地回到柜台,不知道徐观怎么说走就走。正思虑间,两三名妙龄女子来到店里,试选胭脂,香琳便不再去想徐观,专心为这几名女子讲解各个品类的胭脂了。
一连几个月,香琳都不曾再见徐观,年后寒春时,城里兴起了香囊题字的风气,来脂粉铺的女子们的香囊上带着字,‘窈窕 ’‘洛人’‘惊鸿’等温婉字词,甚是漂亮。
香琳极少出门,羡慕那些女子的带字香囊,便跟一位熟客讨了一个,捧在掌心爱不释手。
她打量这香囊上的字,没来由地想起了徐观:那小秀才的字肯定比这个写的漂亮。
正这么想着,门口进来一个男子,香琳抬头,竟然是徐观。
与年前冬日时不一样了,徐观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长袍,看得出来头发也是精心打理的,小脸也洗的干净,星眉舒展,剑目含笑,竟也俊秀,看起来颇有点翩翩少年的意思。
原来当时他气愤离开脂粉铺,只道是香琳恐会瞧他不起,等过了那股气愤劲儿,他再回想一下,人家香琳没有半点轻看他,这样想来,他又开始生自己的气,一连几日吃不好睡不着。常常忍不住想起香琳,可又实在觉着自己寒酸,便想着挣点钱,给自己收拾的体面些再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浮浪少年。”香琳小嘴轻撇。
“怎会是浮浪少年?”徐观没想到香琳会这样说自己,他低头摆弄自己的长袍,心道这样穿着真的像浮浪少年?他辛辛苦苦做了好几个月的零活才攒够买衣服的钱,进了衣铺左挑右挑地选了半天,选到店家都不耐烦了才选上这件灰色长袍。
“把自己打扮的这么俊俏,肯定是要去勾引哪家的小姑娘,不是浮浪少年是什么?”香琳白了他一眼。
徐观知道这是在夸他好看,不禁嘿嘿傻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香囊,递给香琳:“送给你。”
香琳接过香囊,看见香囊上两行用小楷写的小字: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我愿和你一同化作深山中的乔木,依偎生长,枝枝相连。
第二十六章 愿作深山木(二)
“好漂亮!”香琳很开心,“这字是你写的?”
“嗯。”徐观为了写好这两句话,在沙地上练了几十遍。
“香囊漂亮,字更漂亮。”香琳辨认不出字的何种写法更高明一些,只是她就是固执的认为,徐观的字比别人的字更漂亮。“不过,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徐观语塞,他怎么也后不下脸皮来解释这两句话的意思,只好道:“这两句是祝福语,表达了一种美好的祈愿。”
“哦哦,很好呢。”香琳把徐观送的香囊小心地收起来,再看旁边从熟客手里讨来的香囊,也不觉得多漂亮了。“只是,为什么要送我这香囊呢?”香琳笑嘻嘻地看徐观。
徐观又抓耳挠腮半天,才想了个充足的理由:“只是觉得这个香囊,很配你那件梨花白的广袖长裙。”
“是吗?”香琳微微皱眉陷入思索,想象着自己穿那件长裙搭配这枚香囊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儿,香琳忽然道:“哎呀,我穿上给你看看好了。”
“好呀!”徐观赶忙同意,心情激动不已。
香琳转身走进内屋,过了片刻又走出来。身材窈窕的她穿上梨白色广袖长裙,在束腰的位置挂着那枚粉色香囊,她在原地轻转一圈,裙摆微微飘起,整个人似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徐观看的痴了。
“笨蛋。”香琳见他又露出这幅模样,笑骂一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徐观完全想不起该用那个赞美词汇,只觉得哪一个都无法将香琳的美尽数描述出来。
——
眨眼三年时光过去,徐观有事没事总要找个借口来脂粉铺见上香琳一面。一开始还是一个月来一次,后面就半个月来一次,再后来就三五天一次。
瞧徐观那样,恨不得天天都见到香琳才好。
徐观这才明白为什么蔺相如会写下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元稹会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李白会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
这天徐观来到脂粉铺,有些不舍的说道:“我要去省里参加乡试了。”
“那你要加油哦。”香琳握着小粉拳鼓励他,再次拿出一盒杏仁酥给徐观吃。
徐观已经不是三年前第一次吃到好吃点心的少年了,他拿起一个杏仁酥,咬了一小口,不知滋味地咀嚼着,他来这里除了上面那句话,还有一句要说:如果我能通过乡试成为举人,可不可以喜欢琳姐。但是,他成为举人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喜欢香琳又是另外一回事,完全没理由把两件不相干的事联系到一起,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徐观走后,角落里响起人声:“主人,族长在召您回去了。”
香琳望着蜷在角落里的老奴:“不急,再等等。”
“可是……”
“你传信给族内,就说我有终生大事要办,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香琳俏皮地说。
老奴轻轻叹息一声,身形从角落里隐去。
乡试完结,徐观不无意外地中举,他回到这间小小的脂粉铺里,兴致勃勃地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香琳。
“你知道吗?这次乡试的第一名,那位解元公子,真的是很有学问的一个人。”徐观回忆着自己的经历:“考试之前我曾与他在一家小馆偶遇,当时与之交谈,便感觉此人学问之深,远超于我,乡试必定脱颖而出,考试结果一出,他果然高中解元。”
徐观谈起那位解元公子,满脸钦佩。
“那你要更加努力,下次考试也得个第一名。”香琳满足地看着徐观欢喜的样子。
“这个自然。”徐观感觉那位解元谈吐不凡,温文尔雅,配得上自己的楷模。
“加油!”香琳决定请他吃一顿大餐。
“琳姐。”徐观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嗯?”香琳对上他的目光。
“我三年前就很喜欢你。”徐观脸红了。
“嗯。”香琳点头。
“你知道?”
“嗯。”香琳继续点头。
徐观脸更红了,香琳早就知道了当初他写在香囊上的那两句话的意思。
香琳带着笑看他,徐观把头埋到袖子里,闷声闷气道:“我会托人来提亲。”
“可是我不会答应哦。”香琳调皮地眨眨眼。
“为什么呀?”徐观好失望。
“等你下次考试考到第一名我才同意。”香琳玉指敲敲他的小脑袋。
“我一定会考中会元的。”徐观信誓旦旦的保证。
“加油!”香琳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徐观离开脂粉铺后昼夜苦读,遇到不解之处,便徒步行走十几里去请教有学问的老先生,雨雪交替,时光荏苒。
徐观心头狂喜地来到脂粉铺,这次,他果然中了会元。
“琳姐,这次碰到的那些同窗学问真的远超过乡试时的考生。”徐观很是骄傲:“可是,我更厉害一些。把他们都比下去了。”
“真的很厉害呢。”香琳也很开心。
“琳姐,现在我是不是可以托人来提亲了?”徐观满脸期待地看着香琳。
“为什么不可以呢?”香琳嬉笑一声,抬袖遮住红红的俏脸。
徐观大喜若狂,隔天便请了媒人到脂粉铺提亲。
香琳应下之后,徐观不知足地追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娶你过门?”
“你还会继续考试吗?”
“会呀。下次我们这批考生就要进京去考状元了。”徐观回答。
“那你考上状元咱们就成亲。”香琳笑道。
“可是考状元很难啊。”徐观这次真的是没有信心了。能够有资格进京赶考的书生都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其中不乏一些少年成名的文学天才,自己实在是没有把握胜过那些人中龙凤。
“可是你这次能考第一名呀。”香琳不解。
“能中会元已是邀天之幸,真不敢再奢望高中状元。自大明开国至今,连中三元的人只有一位,连中两元的也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我要连中的这两元还是最难的两元呢!”徐观郁闷道。
乡试第一名叫解元,会试第一名叫会元,殿试第一名叫状元,如果这届考生中有一个人能够接连三场考试都得第一,就是连中三元。大明十六世皇帝二百七十六年,只出了两名连中三元的书生,用某位大神的话说,这何止是祖坟上冒青烟,简直是坟头上喷火!
“真的很难吗?”香琳直视着徐观的眼睛,盯着他防止说谎。
“比登天还难。”徐观如实回答。
“那好吧。”香琳悻悻道:“只是你不要以此为借口堕落。无论能不能考到状元,你都要努力用功,尽自己的全力去考。”
“一定会的。”徐观向她保证。
第二十七章 愿作深山木(三)
当天徐观走后,角落里的老奴又冒出来:“主人,族长那边催的急。”
“再等等吧。”香琳叹气。
“还要等多久?”
“等他考完最后一次。”
“前些时间族内传来消息,拟在十年内对客栈开战,望主人慎重。”老奴提醒道。巫妖族已经开始从各地陆续召回族人,那些闭关的也都有人守在洞口,一旦出关就要被带回族里,全族战力都在被整备着。
“我知道了。”香琳轻声回答。老奴只好退下。
徐观出发进京之前,又来了一次脂粉铺。
徐观只觉得进京路途遥远,来回月余,自然有些不舍,拉着香琳的玉手看了又看;香琳知道徐观这最后一次考试结束,她就该离开了,心中也是万般不愿,是以她比徐观还要动情,纤纤玉指轻抚着徐观的脸颊,两眼微红地看着他。
那一夜,月光如水,如云缱绻。
次日一早,徐观背上行囊,离开脂粉铺,往京城去了。二人约定,香琳会穿着嫁衣等他回来。
大半月后,徐观终于到了望见了京城高大的城门。
他在永定河旁停住,放下行李,走到河边看见河水中倒映出的那张疲惫的脸庞,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又简单梳理一下杂乱的头发。重新背上行囊正要出发,忽听旁边草丛里有人声传出:“年轻人,你可有吃的,舍与我点,老头子快饿死了。”
徐观闻言感到奇怪,起身拨开乱草,看见一个老乞丐正躺在草窠里,身下铺着一层干草。
“老人家,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在这里等人啊。”老乞丐坐起来,交叉着双腿。
“等谁?莫不是在等我吧?”徐观失笑,转身从自己行囊里拿出一个干粮,递给老乞丐。
“就给老头子吃这个?你想噎死我吗?”老乞丐一见干巴巴的干粮,满脸不情愿。
“我这一路也是吃这个过来的,你要是不愿要,也没别的吃的了。”徐观无奈,作势要收回干粮。
“不吃了不吃了,谁稀罕这破干粮。”老乞丐又躺下去。
徐观正要走,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老乞丐躺在那里抖着二郎腿,闭着眼还哼着小调,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这老人家真是奇怪,方才说自己要饿死了,可给你干粮你又不吃。现在不给你干粮了,你也不喊饿了。哪有这种道理,干粮我放到这里了,你要是实在饿的挨不住了就吃了它。”
徐观把干粮用一小块布包起来,放在老乞丐身边,转身刚走出两步,感觉自己的脚被勾住了,低头一看,那老乞丐伸出脚勾着自己的脚腕。
“你这老人家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徐观气道。
“你这年轻人怎这么无礼?”老头学着徐观的口气。
“我哪里无礼了?”徐观莫名其妙。
“老头子我刚说了我在等人。我在这里躺一个月了。”老头委屈道。
“那你等你的人,我也没妨碍你。”
“我等的就是你啊!”老头子抱住徐观小腿,“你让我等了一个月,此时竟然就用一个干粮打发我,真是岂有此理!”
“我都不认识你,为何要等我一个月?”徐观感觉好笑。
“我躺着这里决定等人的那一刻起,就打算好,谁来我就是等谁的。”
“我看你才是岂有此理。快快松开,我要进城去了。”徐观蹲下就扯开老乞丐的手。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等你?”老乞丐死不松手。
“你为什么要等我?”徐观只好随他说话,说完好放自己走。
“因为我要给你一样东西。”老乞丐从怀里取出一块碧色玉佩,那玉佩温润光滑,雕工细致,徐观细眼近看,只感觉那玉佩内像是藏了一汪碧波江水,隐隐涌动,水波摇晃,徐观看得头脑发晕,赶忙闭上眼睛,用力摇摇头才缓过来。
“你这玉佩好奇怪。”
“你果然能看出这块玉的不凡。”老乞丐淡定地收起玉佩,说:“就这样说定了,这玉佩送你,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以后时机到了再给。”
徐观只当是这老乞丐在耍自己,讨了个没趣,道:“你爱咋着咋着吧。只是别总是逢人就给人家看。怀璧其罪,当心被人抢了去。”
说完背起行囊走了,老乞丐望着徐观的背影,喃喃道:“抢我?他们也得有这个本事!”
考完之后闹市发榜,徐观中榜,同进士出身,虽然是只是个三榜进士,但也已经很不错了。
徐观中榜的消息传回顺德,香琳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将自己备好了几件嫁衣挨个试了一遍,似乎哪个都很满意,却又似乎穿哪一件都配不上徐观,来换试换了几十遍她终于选好一件后,又开始帮徐观选新郎服,街坊们还有常来店里光顾的熟客们,围在这里,跟她道喜,人人脸上都是羡慕之意。
香琳一经众人夸奖,更是心花怒放,将提前买好的喜糖和胭脂香粉等物分送给来道喜的友人。
怀着激动的心情,香琳一天天地等待着,直到徐观回到顺德的前一天晚上,香琳还在穿着鲜红嫁衣,在铜镜前一边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一边欣赏着镜中满面喜色的可人儿。
猛地,镜子里出现一个老奴的皱脸。“主人。”
“快下去,没看见我在忙吗?”香琳照着铜镜,仔细瞅着自己的妆容,左眼角的眼线好像提的比右眼角稍高了一分。
“巫彦。”声音浑厚的老者无声的踏在地板上,走到香琳身后。
“巫夷护法?”香琳眼角一跳。
“到此为止,随我回去吧。”巫夷稍带着一丝怨意。巫彦是巫妖族内少有的天才,他实在是不想让巫彦把精力放在这些旁枝末节的琐碎事上,更何况战争已经开始准备,巫妖族正在布一个惊天大局,需要巫彦回去出一份力。
“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现在还不能走。”香琳放下镜子,郑重地望着巫夷。
“我知道,那书生明天就回来了。”巫夷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全都了解过了。
“总不能让我不见他最后一面吧?”香琳语气不满,为了等徐观,惹恼族中护法也在所不惜:“而且,若我执意不愿,单凭您一个人,未必能拿我回去。”
“真是长大了,会自己拿主意了。”巫夷叹了口气:“我不会跟你动手。只是,你今夜不动身随我回去,那书生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别伤害他!”香琳仿佛软肋被重击一下。
“从京城到顺德,路途遥远,半道上会发生什么意外谁能保证?”巫夷转身往屋外走去。
“我要一顶花轿。”香琳做着最后的坚持。
“可以。”
香琳把自己为徐观选好的新郎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那里,穿着嫁衣出门上了花轿,她相信无论等多久,总能等到徐观背她下花轿,娶她回家……
当荣归故里的徐观身着锦衣,骑跨高头大马来到脂粉铺的时候,只看见一片烧成废墟的漆黑木头。徐观问遍了顺德城,人人皆称不知,只有脂粉铺旁的被火烤死的几个梧桐树在风中摇晃出声,干枯的叶子萧萧落下。
第二十八章 登峰造极(一)
“整整七年,她连真实姓名都不肯让予知道啊。”徐观躺在沟壑里,抱着黑猫,忽的冒出这么一句
沟壑外风雪不减,反倒更猛,天色昏暗,夜幕降临。
“唉,年轻人呀。”黑猫抬头看见徐观一脸的落寞,那种心痛的感觉,一眼就能看出来。安慰道:“以后见面了再好好问问。她既然能冒险救你出来,心里还是在意你的。”
其实不用黑猫开解,徐观也能想通这一点:巫彦来这里与夜魃联盟这个任务何等重要,其中利害不言而喻,但她却甘心冒着被夜魃发现,失掉信任而导致联盟失败的风险,在噬獆的眼皮地下救徐观出来,足以证明徐观在巫彦心中的位置。
“只是,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徐观回想着当年的香琳,灰白苍茫中的那一抹彩色。“怎会甘心助妖族祸乱天下?怎会为一己长生夺取他人性命?”
“这些话,恐怕只有她本人才能回答你了。”黑猫伸个懒腰,休息的差不多了。“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我在楼外偷听的时候,听到巫彦说你的玉佩被丢在帝都的锁龙井里了。”
“真的?”徐观瞬间激动起来。
“小点儿声。”黑猫赶忙探出头来,四方查看。
“予这就去锁龙井去玉佩。”徐观立刻站起来,跳出沟壑,此时风雪又小了许多。
“辛辛苦苦抢出来的神树果实不吃了?”黑猫提醒他。
“这……”徐观从怀里掏出那颗黑皮果子。
“也不知道这果实吃下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万一引起的反应太过剧烈怕是会被夜魃察觉。”黑猫跳上一棵树梢,四望一下,确定安全之后,说道:“先离开这里,再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吃下,先恢复实力再说。”
“好,予如今的实力在大战中微不足道,先恢复功力要紧。”徐观跟黑猫一同飞奔去的远了。
片刻后,这个沟壑附近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是噬獆族长的大儿子,噬癸。
此刻之前风雪正劲,徐观和黑猫的脚步又轻,一路留下的脚印早就被风雪掩盖了,噬癸和另两名夜魃及两名老奴寻不到确切踪迹,只能分散开来,凭感觉在某个范围内搜索。
前一会儿风雪才小下来,噬癸也终于搜索着来到了这个徐观藏身的沟壑旁,他看见两行浅浅的脚印一路延伸出去,便给其他几人发个信号后,不等他们聚过来,自己就当先追了上去。
他一路追一路留记号,相信其他人会循着记号找过来的。
黑猫和徐观离开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了几分,尤其是徐观,经过巫彦特意渡给他两股力量的温养后,施展起身法来更感觉身轻如燕。
一人一猫很快地逃出了那片山林,脚下未停,又是一路飞奔,后半夜的时候,到了一个现代化小城边上,城中人大多睡去了,繁华的灯火也灭了大半,只有少许的零星灯光微弱地映出这座小城的轮廓。
两个犹豫一下,还是进了城,在城中一个偏僻角落里停下来。
这里是个小胡同,外面的灯光照不进来,胡同里黑漆漆的,这种环境正合徐观和黑猫的心意。
黑猫卧在墙头上把风,徐观盘膝坐在胡同里,剥下果实的黑皮,一股异香飘出,露出其内血红的果肉,可能是因为放的时间太长了,果肉的颜色变得暗红,肉质也不再水润。
墙头上的黑猫闻到异香,眉头一皱,这个有点麻烦。
徐观也不知道这果实到底该如何个服用法,只好像吃寻常水果一样,两三口把果肉吃下肚子,然后把果皮扔到一边,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着药效发作。
过了五分钟的时间,徐观感觉自己的肚子里升起一股温热,慢慢的越来越热,不一会儿就像是胃里烧起了一团火,炙烤着五脏六腑。
徐观满身冒汗,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周身脉络像是被输液输进滚烫的开水,疼痛刺激无比。他忍不住痛哼出声,运起真气一遍又一遍地游走全身经脉,抵御这种痛苦。
“你没事儿吧?”黑猫看见徐观这幅模样有些担心。
徐观顾不得回应黑猫,盘膝在地上浑身发抖,紧闭双目,皮肤变得烫红,头顶上冒出丝丝白气。
更要命的是徐观身上出的汗水和冒起的白气也带着异香,其香味甚至比刚刚剥下皮的果实还要浓烈。
噬癸等人已经追到小城附近,忽然闻到城内飘出淡淡的异香,噬癸精神一震,与两名夜魃高手交换眼神,他们确定这是神树果实的的气味,立即循着气味往城中赶去。
两名老奴对视一眼,他两个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有什么异常,但是噬癸他们都去了,这两个也只好跟上。
噬癸等三个夜魃在城中的建筑间攀爬跳跃,将夜魃的三维运动能力运用的淋漓尽致,两名老奴有些吃力地跟在后面。
若是在平地上,两名老奴的速度必定不会弱于噬癸等人,只是夜魃天生的优势在茂盛的森林里和密集的高大建筑群中才会展现出来。
随着异香气味越来越浓,噬癸也就越来越确定徐观就在这里。
蹲在墙头的黑猫远远地望见几个黑色人影在房屋大厦之间交替跳跃,飞快朝这边赶来,心里大呼不妙。回头看了一眼徐观,脸上略过一丝狠色,朝噬癸等人迎上去。
黑猫高高跃起,尾尖亮银色光芒闪烁,迅速甩出几道闪电,击向噬癸等人。
“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就伤不了我们。”噬癸的拳头上也隐隐带着些许黑气,击散了一道闪电。
黑猫嘶叫一声,身上哔哔啵啵的隐隐炸响,皮肤表面闪耀着纤细的闪电,化作人形拦下了他们。
噬癸挥拳击来,黑猫闪耀着闪电的五指成爪,抓住了噬癸的拳头,用力一捏,噬癸痛呼出声,旁边的一名夜魃见势不好,立刻踢出一脚,黑猫松开噬癸的拳头,回身防住了这一踢。第三名夜魃迅捷出手,与他合在一处,联手夹击黑猫。噬癸甩甩被抓痛的拳头,幸好没有大碍,也再度加入战斗。
黑猫的身法如闪电般迅猛,如风云般变幻莫测,在噬癸等人之间穿梭纠缠,而噬癸等人靠着夜魃独有的身法,三打一堪堪稳住局面,两名老奴的硬实力倒是不弱,只是身法不及这三位夜魃高手,这种倚重体术的争斗他俩就插不上手了。
第二十九章 登峰造极(二)
黑猫在与这三名夜魃交手间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实力,噬癸的实力比客栈的天字级铁卫要弱一筹,强过地字铁卫太多;另两名夜魃的实力大概相当于地字铁卫前十名的水平。若是自己没有跟噬獆动手牵动内伤,倒也能赢他们三个。
“我等缠着这黑猫,两位请去击杀那人。”噬癸吩咐出这句话。心里有些后悔带来的人少了,黑猫实力实在太强,只好让两名巫妖老奴先干掉徐观,再等自己几个夜魃消耗掉黑猫的实力时,才能解决掉黑猫。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可惜,胡同里爆出徐观的清啸,其声音似龙吟九霄,若虎啸山林,两名老奴还未靠近胡同,就被胡同里激荡出的一层气浪推了回来,连胡同两旁的砖墙都塌了一大片。
徐观陡然飞到半空,稳稳地立在空气上,双目猩红地扫视着每一个人。
“脚踏虚空?”两名老奴对视,四只手合作结出一道密印,倏然击出一道红光,直刺徐观。
徐观眼皮抬也不抬,只是随意伸手一指,身前凭空出现一道透明护盾,两名老奴合力发出的这道红光击在护盾上,四散溅开。
“化气成盾。”两名老奴已经知道,能将化气成盾运用到这种程度,功力远非自己可以比拟。当下即萌生退意。
“好贼子!”噬癸一见徐观功力恢复到如此程度,又惊又怒。
“此时退去,饶尔等不死。”徐观朗声说出,毕竟是才拿了人家的神树果实,转脸就杀人家族人,实在是不太好。
噬癸等人与黑猫不再缠斗,各自退开。双方都是站在半空中对峙起来,噬癸望着对面的这两个人,心知今夜纠缠下去也是无果。只好撂下一句狠话带着几人转身离开。
噬癸等人走后,徐观刚忙扶住黑猫的肩膀,好不让自己掉下去。
“到底什么情况?”黑猫见徐观方才功力大盛,怎么忽然又弱成这样。
“无碍,无碍。”徐观苦笑两声,解释道:“这神树果实实在霸道,吃下之后以狂暴的力量冲刷奇经八脉,少顷,便又是一股力量涌出,充盈在经脉中,险些将予的经脉撑破,非得将这股力量放出来方才痛快。”
“你刚刚爆发出的,原来是果实的力量。”黑猫大悟。
“不错。果实的力量将身体经脉恢复如初,但真气还是需要予自己修行回来。果实的力量发泄出来就没了。”徐观的经脉已经从干瘪的单行小路,扩张恢复成容四马并行的大道。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黑猫心想着既然徐观的问题解决了,该办下一步的事儿了。
“很好。”徐观也知道两个人各自有任务要去做:“予要先去帝都锁龙井取回玉佩,至于巫妖族勾结夜魃即将发动大战的消息,便有劳墨格前辈前去告知客栈了。”
“完事之后,上谷市见。”黑猫还在被客栈追杀,现在却要为了报信,把自己送上门去。
“为了九州黎民,委屈前辈了。”徐观抱拳,深深弯腰。
“矫情!”黑猫才不在意这些,自己觉得是对的,应该做的,便去做,旁人如何对待自己,那是旁人的事,黑猫才不会被旁人的行为动摇自己的决定。
二人做了之后,立刻就动身了。徐观朝帝都方向赶去,黑猫则南下往客栈奔走。
徐观出了城,在郊外的旷野上正赶路,忽地耳朵一动,察觉到右后方动静,嗖一声不知何物破风飞来,徐观抬手一挡,将那物抓在手里。
徐观摊手一看,是一个小香囊,待看清那香囊上写着的两句话后,心头一阵狂跳,锦囊上的墨痕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辨认出字迹: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徐观小心的摆弄那个香囊,翻过来之后,看见这一面也有两行字:昨夜落木萧萧后,一身梨白换嫁红。
徐观莫名的心头一酸,泪水就朦胧了双眼。隔了四百多年,如今重见旧物,重遇旧人,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日。
徐观抹干眼泪,抬头四望,早就没有了人影。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香囊是那两名老奴给自己的。
片刻之前,噬癸等人在离开徐观和黑猫的视线后,便藏身在暗处,打算悄悄跟踪,谁知徐观和黑猫竟然在小城分开了。
噬癸命一人回客栈报信,请求支援。其余的人分作两拨各去跟踪,两名老奴自荐去跟踪徐观,这才有机会把这香囊送到徐观手上。
一日后,夜魃巢穴。
永夜楼里聚集了高层,巫彦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吵作一团的夜魃们。
噬渊跪在中间,受着父亲的喝骂,周边的大部分人都指责于他,也有少数人同情他,三五个不起眼的声音为他辩解:他也只是不想发动战争,破坏现有的和平。初心并不是要危害本族。
三叔噬绛坐在一边,不无心疼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噬渊。
噬渊朝三叔歉道:“对不起三叔,是我害得咱们被抢去了一颗神树果实。”
“抢了就抢了,反正他们也不会用,吃死了更好。”三叔安慰噬渊,过去想要扶他起来。
“怎么还会吃死人?”噬渊大惊,由着三叔扶自己起来。
“那神树果实的效力极为霸道,咱们以前摘下果实,都是捣碎了,加一些其他药物混到一起,来稀释果实的药力。这样炼出来的药才会药效温和,服下之后有增长功力,强健筋脉的功效。”三叔解释着。
“若是直接吃掉果实呢?”噬渊心中大呼不妙。
“果实狂暴的力量会猛烈冲击着他的身体,像是一团烈火在体内燃烧,运气不好的话狂暴的力量化成实质的火焰,将他从内到外点燃,烧成一堆灰。”
人群外的巫彦脸色一变,瞬间又恢复正常,只是双手紧握拳头,凝视着三叔。
“若是运气好呢?”噬渊带着一丝希望。
“运气好就经脉爆裂而亡,还能留个全尸。”三叔有些幸灾乐祸。
“有没有可能吃下果实不死?”噬渊心中自责,自己不知道果实的服用方法,无法告知徐观,恐怕徐观也是绝不知道的。
“要想吃下不死,除非他本身就是登峰造极的超级高手,拥有极高的修为和强韧的**才能抗住果实的力量。”三叔停了停,又道:“不过,果实的效力只是将身体提升到较高的水平,但不会超过上限。一个超级高手,自己就已经将身体修炼到接近上限了,再吃果实也无增益。我看那个书生,自身实力孱弱,若是直接吃下果实,肯定会烧成灰。所以呀,给他果实也无妨,贤侄你不用自责了。”
噬渊正懊悔间,噬癸派回来报信的那个夜魃来到了永夜楼里,报告了前日的情况。
“果实已经被那书生吃下,功力大涨,我等不是对手。只好回来请族长加派人手支援。”
那名夜魃说完这话,巫彦暗暗松了口气,松开小拳头;噬渊也是大为惊喜,没想到徐观竟然能抗住神树果实;三叔听完脸色刷下白了,脑袋一懵就要摔倒,噬渊赶忙扶住他,那名夜魃后面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着:“修为登峰造极啊,超级高手啊!”
第三十章 风将起兮(一)
蜀地,锦官城。
城中华灯万盏,花团锦簇。
锦江自西流入由南流出,贯穿了近半城市。此江在城中蜿蜒而流,江水疏疏缓缓,若能以投石激浪,拱月旋回的秘法入江,便能到达隐藏在江下的另一个世界——小洞天。
巫妖族的大部分族人,正是藏身在水下的小洞天之中。
秦汉时期,巫妖族在巴蜀地区大兴。本来巫妖族对凡胎俗子是没有兴趣的,只是有些心怀不轨之人,借巫道名头大规模的淫祀害民,聚众敛财,无恶不作。汉时天师道的鼻祖张道陵听闻后,携天师剑来此收拾掉那些恶民,又与客栈铁卫联手将巫妖镇压回小洞天中。后来这件事被传做故事张天师以太上老君剑印符箓大破鬼兵,在川渝一带广为流传。
以秘法入江后,衣带滴水不沾,待落入水底,穿过一道透明气墙,便来到了小洞天。
这小洞天里仿佛还停留在古代,初进这里应当与五柳先生所记的渔人初入桃花源的情形相仿,但见其内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女皆身着汉服游于街市,或秦汉曲裾,或隋唐襦裙,或魏晋杂裾,形形色色,不一而同。
视野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在其中一座高山的半山腰处,开出一个宽阔的平台,摆放着巫道祭祀的各种器物,中间燃烧着一堆千年不息的篝火。
沿着平台旁的一石台阶向上走,便来到一处洞府,里面空间很大,摆放有石椅石凳等用品,洞顶及四面雕刻着山海经中各种奇禽异兽的图案,周围石壁上插着火把,晃动的火光映亮了整个洞府。
五名老者坐在上方的石椅上交谈着,下方站着一群列队整齐的巫士。
他们接到巫彦传来的消息,不得不安排提前开战的各类事宜。
“另外,比较麻烦的一件事儿,是徐观还没有死,这个当年的守夜人。”四大护法之一巫夷,他一想到徐观就有些头疼,毕竟当年的历代守夜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巫厉,当初不是你亲手杀的他?”领袖巫桀望着旁边的另一名老者。
“他受了那样的伤,应该是没有可能活下来。”巫厉皱着眉头,这位老护法也很纳闷。万历年间的时候,他带着四名大巫,将徐观围困住,打了一天一夜,终于将徐观拖垮,以大巫术重创徐观,正要补刀给徐观最后一击的时候,道家的乘风真人忽然赶到。当时巫厉等人身上各有伤势,巫力也消耗甚巨,不敌修为高深的乘风真人。巫厉料想那徐观受此重伤,就算不将他当场杀掉,他也决计活不下来,所以便带着四名大巫先逃了。
莫非是那乘风真人赶走他们之后,救了徐观一命?可是既然他没死,为什么又隐藏了四百年才现身?
“管他是不是没死。就算是死而复生,那再杀他一次不就行了。”与领袖巫桀齐坐的那名老者忽然开口,这位老者须发皆白,身体干瘦,背后扛着一把厚重大刀。
“南山先生,徐观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领袖巫桀望向这位老者。徐观及其之前的守夜人,实力在巅峰时期不输于巫妖族的任何一名护法。
“无论是寻常高手还是超级高手,于老夫而言,不过是一刀了事还是两刀了事的区别。”这位南山先生并未把守夜人看在眼里,“老夫亲自出手,前去帝都外截杀他。”
巫桀沉吟一下,道:“那便有劳南山先生亲自走一趟了。”
南山先生背着大刀,起身离开了洞府。
领袖巫桀与三位老护法目送南山先生走出去,回过神来,继续商议备战之事。
巫夷面露犹豫的神色,抿抿嘴,还是说了出来:“要将巫彦召回来吗?”
“你是担心?”领袖巫桀看向巫夷。
“四百年来,她从来没有忘记徐观。”巫夷略带担忧,这孩子最好别做出糊涂事。
“不必。我相信孰轻孰重她拎得清。”巫桀笃信自己的眼光。
————
小艾家里忽然变得很热闹。
原本她和橘猫正在家里照顾博君,几日后的傍晚,嬴苍就带着寮风父子来到这里。
寮风为了防止自己被骗,对橘猫说出暗号的上半句:“朗月西隐夜犹寒。”
橘猫接出下半句:“长空无霞血染天。”
一听暗号对上来了,寮风父子心中大定,立刻对橘猫说了黑猫被人追杀这件事。
“我老大被人追杀?不可能?谁能追杀我家老大?!”橘猫急的上蹿下跳。
一旁听着的嬴苍也纳闷,橘猫家的老大会是被谁追杀?莫非是枪打出头鸟,巫妖想要先挑厉害的角色干掉,为后面的赢得大战做铺垫?
逮捕黑猫这种大妖怪的行动,客栈是派人秘密进行的,并没有在客栈内部进行全员通报,所以嬴苍也不知道黑猫是被自己人所追杀。
寮风见橘猫如此着急,安抚道:“先不要着急,墨格先生修为深不可测,那些人肯定伤不了他的性命。或许他摆脱追兵就来这里找你了。”
“但愿如此吧。”橘猫也愿意相信没人伤得了自己老大,平静下来后,询问道:“我老大什么时候被追杀的?”
“这月初四早上。”
博君在一旁忽然开口:“徐观是初三晚上出发去热河的。”
橘猫也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在徐观到达之前,我老大就不在崔家村了。”
“对。”
“今天是初十,徐观早在四天前该到崔家村了。”橘猫晃着大脑袋琢磨。
“可是他到了也找不到墨格先生啊。”
“如果当天到了崔家村没见到我家老大,他再往回返,那昨天也就该回到上谷了。”橘猫隐隐感觉不对劲。
“可是没见徐观哥回来。”小艾提醒道。
“ 那他会跑哪去?”橘猫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他别是走丢了!”
“他也可能是没找到墨格先生,就自己到处想办法恢复实力了。”博君出言安慰。
“也有可能真走丢了。”小艾一脸认真。
“不成,我得去找找。”橘猫刚站起来,又犯了愁:“我是先找老大还是先找徐观?”
“我去找徐观,你去找你家老大。”博君站起来,他的伤早就好了。
“就这么办。你在外小心些。”橘猫叮嘱博君。
“你也要小心。”博君跟橘猫互相叮嘱,边往外走。
“且慢!”嬴苍叫住了他两个。
“干嘛?”
“最近情势比较严峻,你们最好不要乱跑,会被当成嫌疑人的。”嬴苍提醒完,见他两个还要往外走,只好继续道:“客栈给我们三人下了新任务,监管这座城市,维持这里的夜幕成员的安定。所以别让我们难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巫妖的同谋,最好老实呆着别乱蹿。”
“你三人拦不下我们。”橘猫并没有被嬴苍威胁到,碰上地字级铁卫他都敢正面硬刚,至于这三名玄字级,费点事儿也就应付了。
“我们三人再加上守夜人,你觉得能拦下你们吗?”嬴苍不得已将守夜人搬出来。他说的这个守夜人并不是徐观,而是现任守夜人,名叫欧阳启。据说欧阳启的实力可以跟客栈的天字级铁卫媲美,若他出手,橘猫等人还真走不了。
橘猫心里也清楚,此刻九州内暗流涌动,为了维持安定,守夜人真的会站在嬴苍他们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