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决定
(1.阅前请看作品相关:声明。2.第四个轮回世界“英雄”写得很拉胯所以建议不订阅,第七个轮回世界“裁决”写了不能写东西所以被封了,也建议不订阅。)
“我活够了。”
这是张亦弛第四年觉得窗外雨声比汽车鸣笛声还要刺耳聒噪,让人心烦意乱。曾经,雨声是他最喜欢的声音,能让他从焦虑中放松下来。
在心里平平淡淡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张亦弛关闭了录入书籍信息的软件,将电脑关机,随后干净利落地办理了辞职手续,转眼从图书馆管理员变成一名无业游民。
这个决定很突然,却也让他感到如释重负。
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张亦弛离开的时候却是洒脱,没有和任何一位朝夕相处的同事道别。他撑起一把黑色雨伞,独自出了图书馆。外面天空阴沉沉的,雨滴坠到伞顶发出密集的“嗒嗒”声。在这种声音的伴随下,他格格不入地在灯红酒绿中穿行,向家的方向走去。
张亦弛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距离他工作的图书馆不算远,平时步行用不了十五分钟就能到。
房子是他父母生下他几年后凑钱买的,到现在大概二十个年头了。他偶然间听到过小区里的大妈说,最近有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他们认为市中心繁华地段有这种老式小区的存在简直是暴殄天物,因此计划把这片小区推倒盖一个商场。
张亦弛本人没有对后续情况进行过跟进,也便说不准猜不透这房子究竟哪一天才会轰地一声倒下掀起数丈高的尘土。
走进小区,清凉的风拍在脸上,张亦弛觉得蛮舒服。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家中。
张亦弛家的面积大概八十平米,房子很干净整洁,楼上每天晚上必定上演年轻夫妻的吵架谩骂,算是捎带着给他家添了些许生气。张亦弛进家将雨伞收起,把黑色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换好鞋径直进了书房。
父亲早年跟母亲离婚,至此再也没有过问过他的生活,已经彻底断了联系。母亲则在四年前他上大三的时候病逝。他也鲜与亲朋好友来往,平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因此两间卧室一间用来睡觉,另一间干脆当成书房用。
书房里两排书架,放着各类书籍。他从小爱看书,母亲也总是为他挑选合适的书籍供他阅读。后来他大学毕业去图书馆工作,就没怎么买过书了。
“啪。”
张亦弛在书桌前坐下,掏出烟盒拔了根烟点燃。
“嘶……呼……”
他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面前烟雾缭绕。良久,窗外雨势渐大,他叼着烟起身从书架里抽出了几张信纸。
重新坐下后,张亦弛摆好信纸,拿起一边放置的墨绿色钢笔,打算写封遗书。
钢笔刚驾轻就熟地抬起,张亦弛就停下了。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写点什么。这世界上好像已经没什么东西值得他在生命尽头赘述。斟酌片刻,他简短地写道:
七月十八日夜,我决定死了。
第一章:任务
将一支烟抽完,张亦弛进入厨房,没有丝毫犹豫,打开了煤气。
这玩意如果浓度高,几分钟就能致死。
他背靠橱柜坐在地上,目光依旧淡漠,以为脑海里会闪现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可期待落空,脑子里仍是空白。他意识到,临死前会走马灯似的回忆完人生的人都是不想死的。想死的人,本身就是因为生无可恋,因而死的时候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这一刻好似有了那么一点点后悔?但他摸不清楚自己在后悔什么,因为水电费前两天才刚交?还是因为卡里还有几万的存款没有安置?
他觉得无所谓了。
身体的异样渐渐出现,张亦弛的脑袋越来越重,四肢开始疲乏无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坠入无尽的深渊……
——
张亦弛闻到了血腥味,那血腥味浓郁到近乎要引起生理不适。
他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躺在坚硬的地上太久,他的四肢被硌得发痛。
“已经死了么?”他想着,同时目光朝正前方移去。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客厅。
而距离他不过两米多的正前方,居然躺着一具身上有多处刀伤,身下一大滩血液的尸体!
【欢迎你,轮回者。
你将在这里经历形形色色的世界。
现在,你所处的地方不久前发生过一场凶杀案,你已经附身在了杀人凶手身上,你要做的是洗清一切犯罪嫌疑,在七天内避免警察找到可以直接定罪的证据。
成功,回到原世界。失败,代替真正的杀人凶手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张亦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他蹙着眉露出很费解的表情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自己不是在家里自杀了吗?为什么没有死反而出现在了陌生的房间里?面前这具尸体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个像是给他发布任务的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忌惮地看了尸体几秒钟,张亦弛退入身后的一间卧室。卧室比较杂乱,家具只有床、书桌、衣柜。透过卧室窗户看到外面的环境以及更远处那完全没印象的几个标志性建筑后,他确定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甚至有可能不是他所居住的城市。
“呼……”又是长呼出一口气,张亦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尽早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他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是一身很潮但不怎么符合他审美的夏装,上面还沾染着一些血迹。左手手腕上还戴着一块已经破损的手表。他将手伸进裤兜,掏出了一部陌生的手机,指纹解锁进入手机桌面,上面标注着时间:二零一七年五月六日(星期六),傍晚七点零五分。
时间对不上,他自杀的时间应该是二零一九年七月十八日。时间、地点都不正常,张亦弛下意识关闭手机,屏幕一黑,他的脸映在了上面。看到屏幕里的自己,张亦弛“靠”了一声找到卫生间,进去对着镜子露出讶异的表情。
脸也对不上!那是一张陌生、年轻的脸!如果说自己被整蛊了,伪造新的地点、时间都还算容易,可脸怎么解释?
他又想起了刚刚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话,那像是在下达某种任务:现在,你所处的地方不久前发生过一场凶杀案,你已经附身在了杀人凶手身上,你要做的是洗清一切犯罪嫌疑,在七天内避免警察找到可以直接定罪的证据。成功,回到原世界。失败,代替真正的杀人凶手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自己穿越了吗?
是类似神灵的家伙又或者是其他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将自己带入了另一个世界,特意设置了这种该死的‘任务’?
如果以上逻辑成立,那么意味着,趴在客厅血泊里的尸体,真的是尸体,不是什么道具!
意识到这一点后,张亦弛神色一凛,僵在了卫生间。他略感不安,对客厅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将自己丢进这种鬼地方的‘神’充满了忌惮。
没等张亦弛心中的恐慌大肆蔓延,他的脑子忽然炸痛,有什么东西迸发而出仿佛要撑爆他的脑袋。他紧闭双眼咬着牙痛哼,双手捂着头,痛苦地靠着门沿蹲下。
……
“嗞……”
是电钻声。从别的地方传来,极其刺耳聒噪。
张亦弛站在客厅,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陆涛!这是你逼我的!”张亦弛吼道。
一把菜刀挥下,劈中了地上男子的左肩。惨叫顿时响起,混杂着电钻声,这让张亦弛更加心慌烦躁。他疯狂劈砍,地上的人则艰难地试图爬离,可没挪多远就渐渐没了动静。
……
“呼……呼……”张亦弛蹲坐在地上,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呼吸着。刚刚他脑袋剧烈疼痛,紧接着就涌现出了‘自己’杀死那个人的过程的记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张亦弛盯着客厅那具尸体看了许久。他刚刚‘看’到的行凶过程里的受害者,和这具尸体是同一个人。
“我靠。”
短短几分钟,他就被无数的信息冲击了一遍,现在还没能迅速缓过来,仍保持着急促的呼吸。
这一坐,十多分钟过去了。
张亦弛的呼吸渐渐平复,总算从恐惧、懵、震惊中摆脱出来。
他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七点二十三分。
【现在,你所处的地方不久前发生过一场凶杀案,你已经附身在了杀人凶手身上,你要做的是洗清一切犯罪嫌疑,在七天内避免警察找到可以直接定罪的证据。成功,回到原世界。失败,代替真正的杀人凶手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自己明明是要去死的,可不知为何被拉入了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如果任务失败还将永远留在这里替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承担罪名。
这一切都太荒诞了。
他后脑勺贴着门沿,回忆起任务要求,一脸苍白,有些虚脱地喃喃道:“搞毛啊……”
几秒钟后,张亦弛还是选择站起来正式审视了一番客厅的环境,接着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跨过了尸体,去查看尸体那一边的房间。
不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他不想莫名其妙背上个杀人的罪名被关进监狱,他还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很快,张亦弛将屋子的结构摸清了,这是个两卧一厅一卫一厨的房子。客厅的一侧是厨房,再朝里深入还有一个小卧室,小卧室面朝北面潮湿阴冷,堆满了杂物。另一侧,分别通往的是大卧室和卫生间。
又回到客厅的张亦弛坐在了沙发上,试图暂时无视尸体的存在。不过他仍然能闻到蛮浓郁的血腥味,这味道让他有一点不舒服。
他抬起左手,打量起手表。这是块自动机械手表,玻璃镜面已经碎掉,指针也不转了。
正常人不可能戴一块坏的手表,那么这手表很有可能就是在他杀死死者时破损的,再推下去,结论就很明了了,手表最终的停止时间应该相当接近死者的死亡时间。
两点三十分。
死者死去不到五个小时。
张亦弛又瞥了眼尸体,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是个他不熟悉的世界,或许可以从手机里获取到一些重要的信息。
进入聊天软件,张亦弛翻到了备注叫陆涛的好友,点进去却没有任何的聊天记录。他记得自己脑子涌现出的那段记忆中,死者的确叫陆涛。他们俩身处在同一间房子里,看上去还有什么瓜葛,可现在聊天软件居然没有聊天信息,这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而和陆涛上一次电话联系是在三天前,会不会意味着最近几天他们都待在一起?
“嗯……”张亦弛沉吟着又翻看了一番手机里的其他信息,大致将自己的情况了解完毕。
张亦弛,十八岁,在当地某中学上高二,可能留过级。学习成绩很差,学校人缘一般,平时喜欢胡混,认识许多同样游手好闲的社会闲散人员。父亲颇为有钱,每隔一周都给他发一笔不菲的生活费。没有找到母亲的联系方式,可能是和母亲有矛盾也有可能是单亲家庭。
根据卧室情况来看,平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手机联系人里有个人备注是房东,这房子估计是租的。学生租房普遍原因是因为家离学校远又不喜欢住宿,所以会选择在学校附近租房走读。
这意味着,他所在的学校应该离这里不远。
“……”张亦弛放下手机,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
他环顾一片狼藉的客厅,开始盘算怎么应对这个局面。
第二章:处理
死者叫陆涛。穿着校服,显然是学生。
张亦弛觉得他和陆涛可能是同学关系,于是又进了聊天软件,在自己所在的高二八班班级群挨个查群员信息。不出所料,陆涛就在其中。
随后,张亦弛下载了卫星地图app,搜索他们学校的位置,发现这所中学校就在他当前所在小区的对面。这也再一次证明了这房子是他租的,目的是为了方便上下学的推测是正确的。
五月六日,是星期六。
既然他们都是学生,那么星期一就都得乖乖去上学。这是个麻烦的点,神秘力量给他下达的任务是坚持七天,如果后天就要上学,那么陆涛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暴露。
不过这件事相对而言还过于遥远,他决定把精力都放在当下,先一一解决眼前的问题。
地面有一大片血液,茶几和白色墙壁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溅射。而在清理现场痕迹之前,得先把尸体安顿好。张亦弛看了眼棘手的尸体,走进了放杂物的小卧室,希望可以找到些能帮到他的物件儿。
几分钟后,他拿着两卷保鲜膜回到了客厅。保鲜膜一卷是开封的,一卷没开封,没开封的那卷上面写着宽四十五厘米、长一百二十米,张亦弛打算就拿这玩意儿把陆涛的尸体包起来。虽然有一卷用了些,但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两百多米,足够了。
现在是七点五十分,陆涛死去五个半小时左右,尸体已经开始逐步变得僵硬,且因为血液凝固皮肤变黑。
张亦弛一头虚汗,他擦了擦,从衣柜里拿出件长袖,套好后先给自己上身裹了层保鲜膜,这才蹲下试图把陆涛上半身扶起来。这并不容易,张亦弛用力将陆涛的上半身抬起大概四十五度,紧接着用膝盖顶住了陆涛的后背,开始用保鲜膜包裹陆涛的上半身。
尸体的温度实际上还并不显得多么冰凉,不过张亦弛还是觉得异样感很强烈。目前于他而言,活人与死人的差异,更大程度体现在了心理上。他手有些微颤,用粗糙的手法快速缠绕着。缠了几圈后,陆涛的脸因为受到挤压稍稍有些变形。张亦弛见状,扯了十多张纸巾盖住陆涛的脸,又缠了几十圈,这下陆涛上半身就已经被包裹得很严实了,他也完全看不到陆涛的模样,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心理压力。
上半身裹完,张亦弛拖动尸体离开了血泊,又开始对下半身进行缠绕,缠绕的时候从陆涛的兜里翻出了他的手机,将手机放在一边,张亦弛继续忙碌,最终把两卷保鲜膜用了个精光,而陆涛也被缠成了木乃伊。
“呼……”张亦弛站起来长舒一口气。
这既是体力活,又在考验心理承受能力,所以不到二十分钟的工作,就已经累得他满头大汗。休息几分钟后,张亦弛走进卫生间,找到两块抹布和一个洗脚盆,准备清理血迹。
时间接近八点多,天有些暗了,张亦弛将客厅的灯打开,开始蘸水用抹布擦拭地上的血液,一盆又一盆的污水被倒进马桶。用各种清洗液清理了半个小时左右,瓷砖地上和茶几上的血液被清理干净——起码用肉眼是无法看出异常了。
张亦弛在图书馆工作时曾读过刑侦类小说,他知道有一种叫鲁米诺的试剂可以检测出极微量血迹,哪怕他洗得再干净也无济于事。可如果真有被试剂检测提取到直接证据的那天,一定有一个前提存在,那就是警方已经怀疑他杀人了。只要他能做到不被警方怀疑杀人,那么警方也就不会有动机平白无故搜查他家里的蛛丝马迹。
将擦过血迹的抹布和杀死陆涛的水果刀都扔进盆子里,张亦弛的身子坐在了沙发上开始休息。此时的客厅右边放置着木乃伊一般的陆涛尸体,卫生间门口堆着他用来清理现场的工具。其他一切都恢复如初,搁正常人是不可能看出这里几个小时前发生过命案。
只不过,墙壁上溅射的血液无法被清洗掉。
这间租的房子的墙只刮了腻子粉,血液溅射的位置也比较特别,它处在客厅到厨房的拐角,位置偏高。贴壁纸来掩盖是不成立的,毕竟没有人会在这个位置贴壁纸,贴上反而会让它更能引起注意。可如果给家里全部贴上壁纸,这又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而且在这个敏感时期购买大量壁纸,也很有可能在之后的几天被警方注意到。
‘用铲子或者小刀一点点把溅射过血液的地方铲掉’这个办法也很快被排除。血液沁得颇深,如果把血液位置全部铲掉,也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
墙上的血液暂时无解,只能是在张亦弛没找到办法前,绝不能让家里进人,否则第一时间就会暴露。
脑袋有点痛的张亦弛放弃思索墙壁问题,他拿起陆涛的手机,想从陆涛手机查询些有用的信息。可惜陆涛的手机有密码,没能如愿以偿。
短暂调整状态后,张亦弛又整理出了陆涛留在他家里的东西。
分别是:一副高度数眼镜、一个装满书本的书包、一部有密码的手机。
这些东西也要找机会处理掉。至于陆涛的尸体,哪怕被裹成一团,也依旧是最棘手的。放在家里?会不会太过冒险?真要是到时候警察不由分说要看看他家,陆涛的尸体很容易就被发现,毕竟他家里没什么好的藏匿点。
扔外面?外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还搞不太懂,只是从卫星地图app看过俯瞰图。而且卫星地图的更新周期缓慢,他现在看的说不准还是几年前拍摄的。
张亦弛冲了个澡,将身上沾的血以及汗水都洗干净,然后换了身新的衣服,倒了杯水喝,计划待会儿出去一趟,查探一下地形。
墙上溅射的血液暂时无法得到解决,星期一上课相对来说也还为时尚早,现在了解地形把陆涛的尸体运出去,便成了首要的问题。
只要能把这件事安排妥当,张亦弛的压力就能缓解一大半。
“叮咚……叮咚……”
就在他进行下一步规划的时候,门铃声突然响起。
有人来了!
第三章:转机
张亦弛脸上闪过慌张,他四处张望,墙壁上无法清理的血液、客厅里还没藏好的尸体……
不论来人是谁,都绝对不能放其进来!
他强迫自己恢复镇定,起身想通过猫眼看一下来的是谁。
“您好,快递。”门外传来声音。
张亦弛松了口气,庆幸并不是什么熟人来找他。既然是快递,那就干脆假装自己不在家。门肯定是不能开的,因为血迹位置太显眼。他也不打算尝试让快递员把快递放在门口,万一对方非要面对面签字,又或者留下些其他不正常印象,得不偿失。
这样决定后,张亦弛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等待快递员自行离开。不过几十秒,门铃声就停了,但他还是没有听到快递员下楼的声音,因而没有轻举妄动。
忽然,一段纯音乐的手机铃声响起!原来快递员以为他真的不在家,所以打来了电话!
张亦弛连忙去拿茶几上的手机,他下意识想要挂断电话,却又立马控制住了自己。
他已经伪造了自己不在家的假象,虽然电话铃声一定会被门外的快递员听到,但电话响起并不能作为他在家的证据。反而一旦他挂断电话,那么不在家的假象将不攻自破。
心里谨慎斟酌后,张亦弛将手机放下,盯着手机屏幕看。
又是十多秒,电话一直没有被接通,快递员便挂了电话,过了几秒又打来一次,依旧没有人接通。很快,张亦弛就听到了快递员下楼的声音。
“呼……”长舒一口气,张亦弛起身来到放杂物的小卧室,侧着身站在窗户一边,俯视下方。
没多久,快递员从单元门里走出,挠了挠头费解地看向了张亦弛所在的六楼。担心被快递员看到,张亦弛把头缩了回去,同时,他看到了被灯照得亮堂的客厅。
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难怪快递员会百思不得其解!原来自己忘关灯了!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起,客厅的灯还亮着,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了。张亦弛当机立断,拿出手机给快递员回了电话。
“喂?”张亦弛边说边走向客厅,找到钥匙装进兜里。
“是张先生吗?我刚刚到您家给您送快递,怎么没人开门啊?”快递员疑惑地说。
张亦弛走到门前开始换鞋:“我刚刚睡觉,才醒来看到未接电话。你走远了吗?”
“没,我刚下楼。”
“成,等我一下,我下楼去取。”张亦弛穿好了鞋子,开门下楼。
快递员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再上去一趟就行了。”说着,快递员又走进楼道。
张亦弛自然不是真的客气,他故意出门就是为了保住家里的秘密。
很快,两人在楼道相遇。快递员将签收单递给张亦弛,张亦弛签好名字后,接过一包快递,上了楼。
进了屋,张亦弛拆开了快递,是一双新鞋。他打开鞋柜准备把鞋放进去,可鞋柜已经摆放得满满当当了。
看来前身是个很爱鞋的人。张亦弛想着,随后又整理了一下鞋柜,腾出位置将这双鞋塞了进去。再然后,张亦弛又来到小卧室,站在窗户边上打量下面。
先前一直忙碌,现在他才总算有时间好好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这是每栋居民楼都有七层高的老式小区,每栋楼分别有六个单元。楼前都有专门的停车区域,而停车区域的一角,设立着一个摄像头,它的角度刚好能将六个单元门全部监控到。
“靠……”张亦弛如坠冰窖。
刚刚的一切发展都比较顺利,顺利到让他有一点想当然。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区居然会有监控摄像头!有摄像头就意味着警察可以很容易地查清楚陆涛来了他家且没有出去,有摄像头就意味着他无法将陆涛的尸体运走……
如果说墙壁上的血迹,是一个麻烦,那么监控摄像头几乎直接宣告了张亦弛结局!他根本想不出来怎么才能把监控摄像头给他制造的几个致命点化解掉!
张亦弛面色阴沉地回到客厅坐下。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使得他不断遭受冲击,他意识到,神秘力量给自己下达的任务的难度,超出了自己能力所能驾驭的范围,自己是无法应付这种场面的。
种种感觉糅合在一起的不舒服,让张亦弛感觉比面对死亡还要难受。
再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张亦弛带上手机、钥匙出了门。
既然很清楚困难是不会自动消失自动解决的,那么还是不要犹豫不要浪费时间,最好抓紧时间正面迎上去!
张亦弛关上家门的一瞬间,有一种脱离舒适圈的不安感产生。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打量正对自己家的住户,那户人家似乎没有住人,防盗门甚至没有安装猫眼。
透过门上准备安装猫眼的孔洞,张亦弛看到邻居家的客厅刚铺完瓷砖,还是乱糟糟的一片,似乎是在装修。
一般装修工都不会工作到太晚,因为装修通常动静很大,工作到太晚会影响周围住户休息。现在已经八点十多分,估计装修工在七点之前就已经下班了。而自己七点之后才醒来,所以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大的声响。
张亦弛又回忆起了自己‘杀死’陆涛的那一幕,那其中不止有他的怒吼陆涛的惨叫,还有电钻声。原本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电钻声,现在他知道了,在杀死陆涛的时候,对面估计正好在装修。也是万幸,电钻声掩盖住了他们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使得这可怕的一幕早早暴露出去。
简单分析了一番,张亦弛蹑手蹑脚上了顶层七楼,上面两个防盗门前都有摆放杂物和鞋垫,应该是有人住。另一边则有向上攀登通往天台的钢筋梯子,只可惜上天台的门被锁住了。
接着他开始下楼,顺便查探一下各层有没有住户。将这目前来看利用不上的信息掌握后,张亦弛出了单元门。他尽可能表现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开始朝一方走去。
边走他边装出百无聊赖的模样左顾右盼,实际上是悄悄打量摄像头。走到小区正门口的时候,张亦弛有些失望,因为他发现每栋楼前都有摄像头,这致使他就算可以想尽一切办法避开他们楼前的摄像头,也势必会被其他的监控到。
这由摄像头制成的巨大监视网变成了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也是他现在最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
到小区正门口一侧门面房超市里购买了一些泡面,张亦弛提着塑料袋计划继续朝外围探索一番。
小区的摄像头仅局限于内,出了小区就只有公路边上的人行道每隔一段会出现一个摄像头。
张亦弛登上天桥,来到了小区对面的广场上。虽然临近八点半,但这里人流量还是很大,热闹非凡,已经有大爷大妈扎堆跳广场舞了。
他觉得这条路线没有了探索的意义,便向着另一边走去,沿着人行道绕过了广场,来到了另一个叫做永和的小区附近。永和小区的东面是广场,西面是狭长的一片树林,树林后面是什么张亦弛就不知道了,他只走到了永和小区边上就没有再向更远的地方查探。
张亦弛从他所在的小区的北面返回,目的是再看看他所在的中学。
将周围几个重要的建筑都摸清楚后,他进入了小区。来到所在居民楼前,进入单元门时,张亦弛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发现楼道里居然有一扇门!这扇门在他出来的时候恰好位于视野盲区,又因为他出来时注意力全放在了摄像头上,所以给忽视了!
第四章:解决
张亦弛心脏狂跳,脑子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炸出,他觉得事情可能有转机了。迈着略微僵硬的步伐,他走进了楼道,用手往下按了按门的扶手。
门是锁着的。
但这完全没有打击到张亦弛,他猜测这里应该是每个单元住户储物用的地下室入口。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他应该也有一把可以打开地下室的钥匙。他将装有方便面的塑料袋放在地上,掏出钥匙串,开始一个一个试着。
“吭!”
没想到试到第三把钥匙的时候,钥匙真的把这扇门打开了!
张亦弛久违地露出一丝微笑,他轻轻地拉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只能借着外面一点光亮看见有一条朝下延伸的楼梯。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下照去,楼梯的尽头是一堵墙,左右两边看上去是狭长的走廊。在原地迟疑了几秒钟,张亦弛环顾四周一番,确定安全,提起塑料袋走进了其中,顺带将门关上。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亮他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左右两侧都是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则排列着一扇扇门。
这地下室的规模超出了张亦弛的想象,粗略估计起码有上百间储藏室。他摁下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地下室顿时亮堂起来。
关闭手机的手电筒,张亦弛开始查看具体情况。储藏室有的门敞开有的门紧闭,估计锁着的那些都是被住户放置了杂物。
张亦弛若有所思地朝走廊深处走去,走了大概十多米后,他发现走廊的侧面又出现了一处向上的楼梯。
这让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还有楼梯存在,难不成不止他走的那条楼梯可以通往地下室吗?他登上楼梯,试图打开门,可发现这扇门也被锁住了。
他皱着眉头,掏出了打开刚刚地下室门的钥匙,试着开这扇门,没想到居然打开了!
门一开,映入眼前的是另一个楼道!
张亦弛有些错愕,他缓缓走出了地下室,看着这楼道,意识到地下室最特别的地方。但他还不敢轻易下这个结论,他又退回地下室将这扇门锁好,走下楼梯快步向着地下室走廊更深处走去。
于是,他发现了一条又一条通往上面的楼梯!
“原来是这样。”张亦弛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难怪地下室这么大,原来它是整栋居民楼六个单元住户共用的!六条通往上面的楼梯分别对应了六个单元的楼道。也就是说,这栋楼六个单元的住户都可以通过他们单元的楼道地下室门来到这里。
至于为什么自己所在的四单元地下室门钥匙为什么能打开三单元地下室门,张亦弛觉得这很容易解释清楚。毕竟六个单元的住户都可以来到同一个地下室,那么把他们的门锁换成不同的没有任何意义。
有了意外收获的张亦弛总觉得这一点可以帮到他什么,他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到四单元的楼道里,将地下室的门锁上,上楼回到家中。
进家直接将塑料袋扔在沙发一边,张亦弛翻出纸和笔,开始在茶几上写写画画。
占据纸张一半以上篇幅的是粗糙的地图,最右边是张亦弛居住的小区,该小区正上方是相邻的学校,而小区的左面依次是天桥、广场、永和小区、一长片小树林。
画完地图,他立马在地图的边上列下目前面对的两个主要问题。
‘如何清理墙壁上的血液?’
‘陆涛的尸体要藏匿到什么地方?’
围绕这两个核心,张亦弛写下了他出去这一路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信息。对面的邻居在装修、六楼有通往天台的梯子,但是被锁住了、连通整栋楼六个单元的地下室……
最终,张亦弛将其中一些信息连线到了两个问题上。
……
夜。
凌晨一点钟左右。
张亦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没有开灯,所以屋子漆黑一片。觉得已经到了差不多足够安全的时间点,张亦弛起身扯开窗户的窗帘望向外面。
他视线之内的每栋居民楼,拢共只有几户人家的灯还亮着。
站在窗户边沉默了约莫几分钟,张亦弛走向了被保鲜膜缠住的陆涛,他将双手伸到陆涛的身下,缓缓往起抬。
陆涛的体格跟他差不多,正常情况下抬起来并不算特别费劲,但现在的陆涛死沉死沉的,这让他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咬着牙堪堪将陆涛抱起。
背着自然相对而言更省力,但是陆涛被包裹成一团,背反而变得不方便。
抱着陆涛的尸体走到门口,张亦弛轻轻按下门把手,防盗门打开。
楼道的灯是声控灯,张亦弛不愿意发出大的动静,所以只能借助投射进来的微微月光下楼。
抱着尸体一步一步缓缓下楼,张亦弛呼出的气吐在了陆涛冰冷的尸体上。汗很快就沁湿了他的衣服,他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闻到了一丝异味,那异味勾得他胃有些不舒服。
艰难地抱着陆涛从六楼下到一楼,足足花了三分钟。这三分钟,几乎是他这一生以来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到了地下室门前,张亦弛一手扶住陆涛的尸体,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门。现在是凌晨,几乎不会有人出门,所以张亦弛也没腾出手关门。将陆涛抱了下去,才又上来将地下室的门关上。
物色了一个堆了不少杂物看上去许久没有人来过的储物室,张亦弛将陆涛的尸体放到了角落里,用其他东西盖上去遮住。
做完这些,张亦弛又上了趟楼,把陆涛的书包、眼镜,以及他沾染血迹的衣服、凶器、清理现场用的工具都放在了这里。
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错漏后,张亦弛将储物室的门关上,一路不留痕迹地回到家中。将门关好,他的身子顿时松垮了下来靠在了门上。
他几近虚脱,全身都被汗浸湿。良久,他才竭尽全力走进卫生间,来到洗漱台前,打开水龙头,在洗脸池里蓄满水后,一头扎了进去……
第五章:伪装
次日(五月七日、星期日)
上午十点钟
陈师傅和他几个同事正热火朝天地给这户装修的房子刮腻子粉,为下一步刷墙面漆打基础。突然,对面人家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向他们询问道:“我家墙上溅了点墨水,几位师傅可以来帮忙刷一下么?溅的地方不多,不会占用您们太多时间。”
听到是想要帮忙,陈师傅心里冷哼一声。这年头他们工作也不容易,平均工作时间十个小时以上,本来还没什么休息时间,哪里愿意平白无故帮别人做事。
但下一秒,年轻人就走了进来,掏出几张面值百元的钞票,给施工的三位师傅一人散了一张。
陈师傅当即决定,趁户主不在,自己偷偷去赚个外快。
“嗨!客气什么呀!”陈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收下了钱。
“大家都不容易,给些钱是应该的。”年轻人道,说罢便带着陈师傅走进了自己家,指着客厅和厨房拐角处的墙壁,那里有一片墨绿色的墨水,“就是这儿,麻烦您了。”
陈师傅还以为是刷完墙面漆的墙,那倒是处理起来有些麻烦。这种只是刮完腻子粉的墙,两三下就能解决掉,而且还能保证看不出新刷的痕迹。
当然,陈师傅只是心里想了下没说出来。这年轻人一看就是不懂这些东西,这么简单个事儿给了他们一人一百,真是赚大发了。
“行,不难处理。”陈师傅回去去拿刷子。
年轻人跟了过去问道:“师傅,咱这个墙再刷完容易被人看出来么?”
“放心吧,等干了保准看不出任何区别。”陈师傅摆了摆手让年轻人放心,接着拿起刷子,提了个装有腻子粉的小桶原路返回。
年轻人找了几张纸垫在地上,陈师傅把刷子放进桶里转了转,接着抬起一点点,停顿了十来秒,直接开始刷有墨水的墙壁。
几刷子下去,墙壁就重新变白,只不过新刷的位置和其他地方颜色现在还有些差异。
“行,这就成了,等它干了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差别了。”陈师傅说道。
“谢谢您了。”年轻人感谢道。
“都是小问题,那没什么事儿我就过去忙活了。”陈师傅笑了笑道。
年轻人帮陈师傅抬起装腻子粉的桶:“行,不浪费您时间了,我帮您抬回去。”
“哎呀不用不用,就这么几步地……”说着年轻人就已经帮陈师傅把桶搬了回去,陈师傅一脸笑容,觉着这年轻人还挺懂事。
年轻人帮提完桶,又道了声谢这才回了家。陈师傅则和两个工友相视一笑,为今天轻轻松松赚取到的外快感到开心,随后也是继续开始他们的工作。
……
将防盗门关上,刚刚还一脸笑容的张亦弛恢复了平静。他来到原本溅有血迹的墙壁前,细细打量这新刷过后的情况。
觉得基本没有问题后,他这才坐回沙发上,闭上眼睛揉着鼻梁,沉思些什么。
……
当天夜里的十一点四十多分。
张亦弛又返回了地下室一趟,将陆涛的书包、眼镜、鞋拿回了家,把陆涛高度数眼镜的镜片敲掉,又把粘有血迹的鞋刷了一遍,随后换上自己的校服,戴上已经被敲掉镜片的眼镜。
陆涛的鞋码比他的小一点,他把里面垫着的鞋垫拿了出来,这样穿上勉勉强强不是那么挤得慌了。
他站在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一点不满意,又翻找出了一个鸭舌帽带上。
瞥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五十,张亦弛回到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长裤和一件带有兜帽的上衣。
将这两件衣服以及一双鞋、一个袋子装进书包,张亦弛又做了最后一件事,那就是现在才将陆涛的手机关机,并拔出手机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渐渐逼近十二点整。张亦弛没有拿陆涛的手机,只是换上陆涛的书包、鞋、眼镜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他不时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出了单元门,张亦弛就暴露在了摄像头之下。他微微低着头,鸭舌帽的帽沿足以遮住他的面容。他开始照着昨天走过的路线,从小区正门出去,登上天桥,绕过广场,路过永和小区的正门,进入永和小区旁边的小树林内。
进入小树林,张亦弛先是警惕又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立即摘下鸭舌帽,打开书包,拿出便装换好,把校服、鸭舌帽、陆涛的鞋、眼镜塞进了袋子里。
将上衣的兜帽拉起盖住脑袋,张亦弛一手拿着装校服的袋子,一手拿已经空了的陆涛的书包,继续穿行在小树林中,从小树林中打量外侧的公路。
花了些时间总算找到了一个监控盲点,张亦弛走了出去,将书包扔进垃圾桶。垃圾桶应该是每天清运一次,书包会不留痕迹地被带离这个危险的地带。
已经焕然一新的张亦弛快步走在公路旁的人行道上,不时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扔下一些东西。刻意绕了个大圈,从另一个大门回到小区时,陆涛的书包、鞋、眼镜、鸭舌帽均已经被扔掉。
来到十七号居民楼前时张亦弛没有进入四单元直接回家,而是进了一单元。
进入一单元后,张亦弛松了口气。不被摄像头监控的时候,他的不安全感才会被削弱那么几分。
掏出钥匙,张亦弛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走入其中又将门锁好。接着从地下室的狭长走廊来到了通往四单元楼道的楼梯。
他出来后,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疏漏,才大步上到六楼回到家中。
“呼!”长舒一口气,张亦弛觉得自己有些解脱了。他将装有校服的袋子放在一边,自己倒在沙发上。
没躺多久,张亦弛就又坐了起来,探身从茶几上拿起了一个笔记本,今天白天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预测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并将各种口供、编撰的新的措辞记录在笔记本上。
灯没开,他也没翻开笔记本,只是这样攥着又缓缓躺下,闭着眼睛,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第六章:学校
五月八日、星期一
清晨
张亦弛早早醒来,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又拿出前天晚上出去时买的方便面泡了一碗,凑合着垫巴肚子。
这时,聊天软件响了起来。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上面显示他和陆涛所在的班级群有新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他前身的性格使然,聊天软件里同所有人的聊天信息都是空的,像是会定期进行删除。这使得他没能从聊天软件里获取到更多有用的情报,只能把被他前身屏蔽的班级群重新打开,收取尽可能多的新信息。
班级群里有一个备注叫孙超的人发出了一条消息,这条消息是条签到记录。其实消息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明现在这个人在线就好。
张亦弛通过班级群私聊了孙超,直接发送消息要他帮自己买瓶橙汁放到桌子上。
没几秒,孙超就回了消息:没问题哥,钱就不用给了,咱们谁跟谁呀,算我请你的。
听这口气像是和张亦弛前身很熟的样子,这让张亦弛有一点恍惚,他仔细一看,确定他俩连聊天软件好友都不是。
这种小问题张亦弛就没再深究了,他瞥了眼时间,还早,遂翻开了笔记本,将新的措辞,伪造的新的时间线再仔细订对起来。
他要确保自己把笔记本上的内容记住、记死,记到他自己下意识地会认为笔记本上的内容才是这几天真正的情况。
高中生上学的时间普遍一致,就算差也不会差太多。张亦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换上校服,偏晚一点出了家门,向学校走去。
现在路上学生已经不太多了,但也足以让张亦弛分辨。其中男女生的校服制式一样,只不过是男生黑白相间,女生红白相间。还有第三类校服,蓝白相间,而且穿此类校服的学生普遍个头不高面孔稚嫩。
张亦弛猜测穿第三类校服的应该是初中生。
进了校门,他跟随着同为高中生的一些学生进入了一栋教学楼。进入走廊,他没有乱了阵脚,径直来到了墙壁上贴着的消防逃生疏散示意图前。
这张图可以作为本层平面地图来看。
张亦弛没有在上面看到自己所在的班级班号,于是找到向上的楼梯来到二楼继续看地图,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所在的班级在二楼的走廊尽头。
他一边向所在班级教室走去,一边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走到教室门口,他目光开始飞快扫视,很快就发现最后面一个桌上放着一瓶橙汁饮料。
深呼吸一口气,张亦弛走过去坐下。
班里一共六列桌子,每两列拼在一起,所以每个学生都有同桌。唯独张亦弛坐在最后面,一侧空落落的连个桌子都没有。
这也正常,照一般老师的风格,都是把坏学生调到最后,把最能说话的学生调到自己跟前。
张亦弛没背书包,因为他发现家里根本就没他的书包。他的书包在桌柜里,显然是周末前身压根儿没带回去。
很好,所作所为都是一个标准的不良学生。这个身份应该能让他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同学不会找他聊天,老师不会上课叫他答题,让他在后面当一个安静的不良学生就好了。
坐在坐位上,张亦弛百无聊赖,他又观察起四周,恰好和一个戴眼镜的胖子目光对视在了一起。那胖子坐在偏前的位置,扭过身看向这里应该是刻意的。
只见那胖子一脸堆笑,冲张亦弛摆了摆手,谄媚之色展露无遗:“弛哥,饮料算我请,钱真不用给。”
张亦弛心想自己本来就没打算给,他还打算继续保持不良学生的状态呢,真付你钱岂不是很跌份。
“好。”张亦弛还是回了一个字,然后就拿出手机随意翻看了起来。
大清早班级群里多了几条消息,都不是什么有用信息,张亦弛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找到了群相册,点进去,里面有一些他们班的集体活动照,比如说校运会的合影。他一一划过,最终停在了期中考试成绩单上面。
上面位列第一名的是陆涛,最后一名是他。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绝对的好学生怎么和他这个绝对的差学生纠缠在了一起。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事情不简单。
早自习铃声响起,相互抄作业的学生渐渐消停,大部分学生开始自觉地拿出课本背诵。
这股氛围张亦弛还是蛮怀念的,他高中的时候也很努力,就是希望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不让独自拉扯自己长大的母亲失望。只可惜他虽然上了个还不错的大学,但母亲却没能如他所愿看到他一步步长大成人,自己不声不响对抗了病魔多年,最终在他上大三的时候病逝。
“嗯……”轻轻叹了口气,张亦弛迅速将这不美好的回忆略过。
已经独自生活四年,他独立的第一步就是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状态。
上课铃声也才响了一小会儿,一名中年妇女就走了进来,她似乎是班主任,开始照例坐在那督促学生们学习。
很快,班主任就发现了前面一个空落落的座位,她起身来到空座位的跟前,弯腰低声询问旁边的同学道:“陆涛呢?”
那名学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班主任直起身,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先停一停,有人碰见陆涛了吗?”
学生们都纷纷摇头说不知道,张亦弛则是装作在书本上画画,没有早早地刷存在感。
“徐锦言,你去卫生间看看,他可能是在上厕所。”
一名戴眼镜的瘦高男生立马起身快步走出教室,几分钟后他回来,稍微喘着粗气道:“几个卫生间都找过了,没有。”
班主任皱着眉头:“行了,你们继续学习。”
估计现在大多人都只是认为陆涛迟到了,所以并没有表露出太过于惊讶的表情。张亦弛挑了挑眉,继续心不在焉地在书本上乱写乱画。
早自习结束,班主任临走前吩咐学生们,如果陆涛来了去办公室通知她一下。
接着就开始正式上课,数学课、英语课,两节课上完到了固定的跑操时间,跑操结束回到教室,有大概十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班主任这时又来教室询问学生们陆涛有没有来,得到否定答案后,班主任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担忧,接着她就离开了。
张亦弛估摸着班主任应该是觉得不对劲了,毕竟如果陆涛是要请假,那怎么着也应该早早就打电话通知的,而不是拖到这个时间点。
果然,上第四节课的中途,班主任敲了敲门,打开门先向正上课的任课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点人:“徐锦言、韩冬冬、张亦弛,你们三个出来。”
第七章:警察
待其余两人起来走到门口,张亦弛这才起身,跟了上去。
三人随着班主任来到办公室。现在正是上课时间,留在办公室的老师很少。班主任坐在她的座位上看向三人:“陆涛现在还没来学校。我刚刚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他妈妈说他星期五放假就一直没回去,说是去朋友家住。你们几个都是陆涛的好朋友,多少应该了解些情况,陆涛是去你们家住了吗?”
从班主任的这段话里,张亦弛得到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陆涛星期五下午放假后就没有回家。照时间推断,应该是放学后直接去张亦弛家去了。
“他去我家了。”张亦弛说道。这时候可不能做什么掩饰。
“星期五就去了?”
“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不到十二点走的。”
“他去你家待两天做什么?”
“喝酒。”张亦弛道,这么说的原因是他在他家里发现了许多啤酒瓶,还有不少没打开的,看样子就是这几天喝的,“他本来打算周六就走的,没想到后来他喝多了,头疼,就在我家里又睡了一觉。”
对于陆涛喝酒,班主任看上去却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还带着一丝同情:“是因为那件事吗?”
哪件事?
张亦弛并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在他思索、犹豫的时候,班主任自顾自说了起来:“你们也都知道他家的情况,父亲早早就去世了,他妈妈辛苦工作好不容易把他培养到这么大,却查出得了尿毒症。陆涛这几个月学校、医院来回奔波,我看着也很心疼。”
“老师,陆涛会不会是压力太大离家出走了?”徐锦言提出想法。
这个想法和张亦弛想要刻意制造的情况一致,于是他开始认同道:“我觉得很有可能。昨天晚上他走得挺突然,我当时还在睡觉,听见关门的声音,起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当时还想打电话问他怎么这么晚走,但他手机关机了。”
说着,张亦弛还拿出手机给班主任看通话记录,上面确实有一通他深夜打给陆涛的电话记录。
“他不会是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韩冬冬的猜测更夸张一些,“他妈妈不是要做透析嘛,最近没少跟人借钱。借了我三百多点,现在还没还呢……”
“也有可能。”班主任点点头,“她妈妈一病,家里就完全没有经济来源。其实我都已经和领导反映这个情况了,学校这边是准备最近就动员全校给他家进行捐款的。”
韩冬冬有些担忧的道:“老师那怎么办啊?用不用报警啊?”
“不至于吧?”张亦弛笑了笑,但脸有些僵硬,“就算满打满算陆涛也才失踪了十二个小时,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毕竟他还挺孝顺,再怎么也不可能不考虑他妈目前的情况。
“你说的也有道理。”班主任沉吟一声,看上去有点打消报警的念头了,“你们先回去上课吧,这件事我去处理。”
张亦弛和其余两名同学都回到了班中,至此,整个上午再也没有大事发生。只不过是其余两名同学将陆涛失踪的消息传遍了班里,这件事成了下课后学生们的主要聊天话题。
中午放学,张亦弛回到家中,又是随随便便泡了一袋方便面。等面熟的时候,他拿出笔记本进行措辞修正。
上午他又获取到了不少重要的情报,这些情报所指向的东西和他编写的措辞有一定出入,所以需要实时进行修正,以便应对接下来任何可能发生的特殊情况。
吃完午饭,张亦弛就一直专注于订对、记忆笔记本上编撰的周末伪措辞。
两点钟的时候,张亦弛再次离开了家,前往学校。班里又是早早地坐满了学生,大概两点二十分的时候,班主任来了,直接点名张亦弛跟她一起去办公室。
“老师,有消息了吗?”张亦弛故作关切。
“没有,而且陆涛的妈妈很担心他,执意拜托我报警。我也怕他出事,所以中午就去报案了,这才刚回来。现在警察正在办公室等着呢,陆涛这几天都和你待在一起,所以警察要跟你问一些具体情况。”
听到班主任这样说,张亦弛有些不安,但几秒钟之内他就压下了自己的情绪:“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
“说是小事,可万一呢?出了什么状况,我们都得担责任的。”班主任叹了口气,似乎也很无奈,毕竟作为班主任也不愿意摊上这种事情,“我中午去报案的时候,人家还不受理,说失踪是归刑警队管,但陆涛这情况还不到立案标准。”
“那警察怎么又来了?”张亦弛不解。
班主任道:“我跟他们说了陆涛家的情况,有个刑警听完决定过来帮着找找。不过这事还没达到立案标准,所以不会立案调查,估计他们也不会投入更多人手了。”
说着两人就已经来到了办公室,临近上课,办公室里有些忙乱。张亦弛跟着班主任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低头翻阅笔记本的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穿着便装,坐姿端正。简单的小平头,头发白里掺黑,年龄估计在五十岁左右。他看上去和其他老师们格格不入,应当就是班主任口中那个刑警了。
班主任领着张亦弛来到了中年男子跟前道:“李警官,人我带来了。”
中年男子合住笔记本,起身抬头看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张亦弛,礼貌地道:“你好,我叫李响年。”
他的声音有些粗哑,应该是老烟枪。
“您好,我叫张亦弛。”张亦弛看向李响年,两人简单对视了一下。
“坐下吧。”李响年示意张亦弛和班主任坐下。
三人都坐下后,李响年再次翻开笔记本,握着一支钢笔,看向张亦弛进行询问:“你再讲一下陆涛去你家再到他离开的整个过程。”
“好。”张亦弛早就已经编撰好了这几天的经历,“星期五下午放学后他去了我家,想和我借钱。”
李响年开始在笔记本上进行记录,不过张亦弛刚说完这句,他就喊停了,“等一下,陆涛星期五去你家和你借钱了?”
“对。他母亲有尿毒症,透析需要很多钱,可他们家已经没有经济来源了,只能找人借钱。”张亦弛从容回答。这个说辞是他今天中午刚改的,上午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问话后,他获得几个重要信息。
陆涛的母亲有尿毒症;他是单亲家庭;他很需要钱;曾和别人借过不少钱。
自己和陆涛是朋友;自己很有钱。
原本他准备的说辞是陆涛有心事所以找他喝酒,不过光是这个说辞说服力还是有些不足。因此他进行了合理推导,编撰了借钱的事情添入其中。
“最近陆涛母亲的病情有些不稳定,需要很多钱。”班主任插嘴道,“我们学校这边也已经安排了捐款,这几天就会进行。”
李响年盯着张亦弛看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快他就低下了头道:“继续。”
第八章:调查
“我当时也没什么钱,所以让他先等等,我问几个朋友要点。”张亦弛说的时候目光始终汇集在李响年的笔记本上,“搞了半天我那些朋友都手头紧,没钱,那天又有些晚了,他就干脆在我家睡了一晚上。”
李响年用钢笔快速记录着一些东西,期间没有抬头看张亦弛。
“第二天醒来他也没走,一直和我说必须要搞到钱。估计他是觉得我很有钱,只有我能帮他吧……我就说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到了那天中午还是没啥解决办法,他就主动提议喝酒。但他酒量又不行啊,才喝了几瓶就开始吐,吐完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到了星期日才缓过来一点,然后我晚上出去买了几袋泡面,回去吃完玩儿了会儿手机就睡觉了。再然后呢,晚上突然听见关门声,我醒来一看,发现他已经不在了,给他打电话也已经关机……大概就是这样。”
待张亦弛说完,李响年开始审阅自己记录下来的经过,觉得没什么疏漏后,他放下笔问道:“陆涛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他先看向了班主任,所以班主任第一个回答了她眼里的陆涛:“陆涛是一个很踏实很吃苦耐劳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班里基本都是第一。因为他爸爸早早去世,单亲家庭长大也让他变得自立。真要说,我还真不太容易找出他的缺点。”
“优点有时候也会成为缺点。”李响年说道,随后又看向张亦弛,“说说你的看法。”
“嗯……比较闷,一个没乐趣的人。”张亦弛回答道。
李响年若有所思,“你们觉得陆涛离家出走的目的是什么?是不堪重负选择逃避,还是被逼到绝路要做一些出格的,或者说违法的事。”
“不太好说。”张亦弛微微摇头。
“但愿是逃避吧。”班主任这么说已经表明她也说不准,“学校的捐款最早明天就会进行。”
接着李响年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比如说张亦弛家的准确住址、陆涛离开的大致时间。
基本情况了解完毕,李响年攥着钢笔看着张亦弛和班主任,几秒后他站了起来,“那就先到这,我去一趟运营商那里,看看能不能通过手机服务基站定位他的位置。”
“好,麻烦您了。”班主任也立马站了起来。
李响年示意他们不要太过担心,并且嘱咐班主任要安抚一下陆涛的母亲,随后离开了学校,驱车前往附近的手机运营商站点,试图通过基站定位。
李响年刚走没多久,几位校领导姗姗来迟,同班主任了解情况。张亦弛则是回到班中继续按部就班地上课,等待下一次和警察的见面。
而李响年这边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陆涛手机最后显示时间是在张亦弛家,之后就失去了位置信息。这个信息能和张亦弛的说辞完美贴合起来,李响年只是想着陆涛应该还没有开机,所以开始换其他方式进行搜索。
当天下午三点半,因为距离更近,并且想了解一下地形。李响年抵达张亦弛所在小区,他开车进去找到了物业的位置。在出示警官证后,物业工作人员帮助调取了张亦弛居住的那栋楼前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五月七日(星期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从张亦弛所居住的那个单元门里走出一个背着书包、穿一身校服、带个鸭舌帽的男子。
是陆涛。
李响年如此想着,然后拜托了工作人员按照‘陆涛’的行进路线继续调取其他地方的监控,最终看到陆涛从小区正门离开。
他用自己那部已经用了好几年的破手机拍下了这几段监控视频,又向工作人员要了一张该小区的平面地图,匆匆赶到小区的正门。
到这里小区的监控就已经无法监控到陆涛了,而从这里,只有左右两条路可以走。出小区正门左拐是笔直的长路,会途径一所卫生学校和一处高档小区。出小区正门右拐,几十米处有一座天桥,可以通过天桥抵达对面的广场。
李响年站在原地,试图代入陆涛的想法,猜测他会从哪里走。几十秒后,他决定先去天桥对面看看情况。
通过天桥抵达对面,李响年环顾四周,发现有一个摄像头可以拍摄到天桥。他再次找到了相关人员,推算了一下陆涛从张亦弛家走到这里需要花费的大致时间,很快就查到了五月八日凌晨零点五分时,陆涛从天桥下来,接着向北走去。
依次排查监控,李响年找到了陆涛最后的踪迹。
陆涛来到小区对面后,顺着广场朝北走去,再然后向东,路过了永和小区,进入了永和小区一边的小树林中。
当李响年又用小树林之后公路上的监控排查时,却再也没有发现陆涛。
这让他感到很疑惑,于是花费了大量时间搜查附近的监控,试图排查自己有没有疏漏。然而到了晚上七点,依旧没有进展。
……
张亦弛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回到教室准备晚自习。
陆涛‘离家出走’的事情已经在学校掀起了波澜,一下午的时间,张亦弛被学校领导问话多次。一方面担心孩子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担心陆涛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给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些张亦弛倒是都不放在心上,就目前而言,他的计划很成功。他已经顺利地将所有人引到了另一条错误的思路上,让所有人都认为陆涛是受不了家庭压力离家出走。
只要别人继续这样想下去,他有把握坚持七天。
不过李响年的出现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今天下午同李响年第一次见面,他就感受到李响年不简单。这是一个经验足够丰富直觉足够敏锐的警察,好几次对视时,张亦弛都能感受到一种压力。
在和李响年对视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不能说假话,只要说假话就会被立马识破。当然,这只是张亦弛的感觉,李响年不会真的厉害到几眼就能识破他。
这其实也极大程度依仗了张亦弛引开了李响年的思路,警察不会上来就把一场显然是离家出走的事情归结为凶杀案。张亦弛希望能继续延续这样的局面,熬过这七天。
“呼。”他在教室最后排座位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到了九点的时候,走读的学生晚自习结束。张亦弛跟随着人群离开了学校,向自己家走去。然而还没等他走到楼下,他就已经看到楼下站着一名抽烟的中年男子。
第九章:隐情
那个人正是李响年,他的脚下散着好几根烟头,说明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张亦弛走上前去:“是陆涛有消息了吗?”
“没有。”李响年将还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踩灭,“是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方便上楼去谈吗?”
“……行。”张亦弛率先走进楼道,李响年跟在他的身后。
上楼途中二人没有什么交谈,只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亮沉重的脚步声。张亦弛走在前面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因为李响年站在他背后,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到了六楼,张亦弛掏出钥匙开门,两人进去后,张亦弛换好拖鞋,坐在了沙发上。李响年也换好鞋,坐在了张亦弛旁边:“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没关系的,您说吧。”张亦弛觉得干坐着有些尴尬,拿了两个杯子倒满水,自己拿起一杯抿了一口,听李响年讲述他的疑惑。
李响年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各种方框与箭头。每个方框都有写字,例如‘广场’、‘永和小区’,显而易见,这是李响年画的地图。
“七号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陆涛从你家出来。”李响年拿了根笔顺着箭头划着,“从你家出来后,他从小区正门出去,通过天桥,八号凌晨零点五分到了你们小区对面的广场。然后他从这里走,一路来到了永和小区。没有进去,而是依旧一路直走,穿过了小树林……”
李响年所画的路线完全正确。
“嗯……”张亦弛应着,下意识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
“现在让我很不解的是,小树林之后的每个监控,都没有查到陆涛的踪迹。也就是说,陆涛在小树林这里人间蒸发了。”
“啊?到了这突然就查不到他了?”张亦弛心里开始盘算应对之策。
李响年点了点头:“嗯。”
“呃……难道没有监控盲点吗?”张亦弛问。
“有。”李响年回道,同时凭借记忆在地图上圈出了监控盲点,“只不过监控盲点的位置都比较刁钻,正常人不会刻意从监控盲点走,除非是想避开什么,刻意掩饰自己的踪迹——”
“会不会在这。”张亦弛见李响年的推导向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去,连忙开口打断李响年的思路。他指着永和小区附近的一处监控盲点,“他会不会是从这个盲点进了永和小区?”
李响年皱着眉头,有些不认可张亦弛的想法:“这里应该是永和小区的围栏,陆涛如果要进去,难道不应该从正门进去吗?”
刚刚的那番话只是张亦弛为了打断李响年思路而说的,并没有深思熟虑过,因此现在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是永和小区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又或者是从这里算是抄近路,他懒得绕路从正门进去呢?”
解释仍旧牵强,李响年说实话还是不太接受,但现在他的思路已经进入僵局,或许真相就是如此出乎预料,他选择接纳张亦弛的意见:“你们班有学生住在永和小区吗?或者他有其他朋友在永和小区居住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张亦弛摇头,再次喝了口水。
“嗯。”李响年收好东西,坐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起身,“方便我看看你家吗?”
“啊,可以。”
李响年在张亦弛家绕了一圈:“差不多了,你抓紧写作业,早点休息吧。”
张亦弛应了一声。
李响年换好鞋,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吧,如果联系到了陆涛,第一时间通知我。”
留下手机号后,李响年离开了张亦弛家,进了车里。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李响年眼睛布满血丝,艰难地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片放入嘴里,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十多分钟后,他的状态恢复正常。
看了眼手机时间,九点半。他试着拨通了一个手机号,那边一直没有接通。他面容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失落,驱车驶离。
……
张亦弛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许多。
他今天分外疲惫,却还是打着精神拿出笔记本订对自己编撰的那套说辞。
看的途中,他的脑袋又是猛地一股记忆涌出……
……
“给我钱!我需要钱!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找你要钱了!”陆涛冲张亦弛大吼道。
张亦弛看上去有些崩溃:“我已经没钱了!我跟我朋友把钱借了个遍!也变着法找我爸要了不少!这钱加起来数目已经不小了,你别得寸进尺!”
陆涛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水果刀指向了张亦弛,疯狂又平静:“我没有选择!但你有的选!给我钱,最后的三十万,给了我这笔钱,我会放过你的。”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张亦弛道。
“那我就杀了你!我杀了你!”陆涛情绪非常激动,直接握着水果刀捅向张亦弛。
张亦弛有惊无险地避过,一脸的后怕与难以置信:“你居然真的要杀我?!”
“你本来就该死!”陆涛一次没有成功,再度冲向了张亦弛。
张亦弛也无法手软了,他一把将陆涛摔在地上夺过了水果刀,开始疯狂地劈砍、捅刺……
……
“呼……呼……呼……”又是突如其来的记忆,看上去可以和第一次解锁的记忆衔接在一起。但是它们两个记忆的指向却截然不同,第一个记忆让张亦弛以为他杀害陆涛,第二个记忆却出现反转,居然是陆涛要杀张亦弛,张亦弛防卫过当,将其反杀!
“靠。”张亦弛有些发懵。
现在事情看上去显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惨剧背后另有隐情!
陆涛明明是乖巧学生,张亦弛是混子。那个记忆里,两人好像是身份对调了一样,张亦弛居然被陆涛威胁,看上去被要了不少钱。
这两个本来应该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究竟因为什么纠缠在了一起……
张亦弛缓了片刻,对挖掘真相产生了兴趣。
第十章:僵局
五月八日,夜,十点零四分。
深夜回家对李响年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照常开门进去,先倒一杯热水,然后坐靠在椅子上沉思。
他的家很利落整洁,也显得很死气沉沉。沉思了一会儿,李响年拉开柜子拿出几盒药,挨个倒出几片吃下。
“嗯……”李响年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拿起桌子上摆放的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相片,是他、妻子一起抱着五六岁女儿的照片。
看着这张照片时,李响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他下意识从烟盒拔出了一支烟,正准备点燃时,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打消了念头,将烟塞回烟盒,洗漱一番睡下。
……
五月九日,清晨,七点整
李响年回到了公安局御东分局。
“李叔,来啦?”一名刚好路过的年轻警察向李响年打了个招呼。
李响年微笑着同其点了点头,朝自己的工作位走去。
“对了李叔,昨天那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找到没?”年轻警察跟上前去顺口一问。
“还没。”李响年回复道。
“李叔,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其实没必要硬往这种事情上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本来就不够立案。而且咱们自己事儿还多着呢,到时候帮找到了那是还行,没帮找到人肯定又要指着咱脑袋骂咱拿钱不为人民办事儿。”年轻警察似乎是有不小的怨气。
李响年回到了位子上,将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抬头冲年轻警察笑道:“临退休前多少发挥发挥余热。”
年轻警察见状也不再多说,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响年低头又思考起了陆涛在监控中消失的问题。其实调监控不需要跑到当地去挨个查,但李响年还是喜欢这么‘大费周章’。他觉得在调监控的同时自己实地考察一番,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没多久,御东分局刑事侦察大队大队长刘益民来了。李响年起身走上前去:“刘队。”
“老李啊。”刘队笑着迎上。
其实刘队年纪还要大上李响年几岁,可两人看上去,却是李响年更老。
“我想明天上午请半天假。”李响年道,“去看看病。”
“行,这咳嗽都多久了,怎么一直不见好啊,你明天好好检查一下,有什么问题和我说,这个年纪,别硬撑。”刘队很爽快地答应了。
李响年解释道:“就是小感冒,明天去开个药。”
“嗯……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是最清楚的,别太累了……听说昨天忙了一天,怎么样,那孩子的事儿有消息了吗?”
“有了一些进展。”李响年道。
刘队看上去不是很在意,他拍了拍李响年:“别太担心,这种事咱们还见的少?不都是孩子跑出去几天把钱花光就灰溜溜回来了吗?”
李响年不置可否。
……
五月九日,清晨,八点
李响年第二次来到学校,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了解一下有没有陆涛的同学或者朋友居住在永和小区,如果有,说不准陆涛现在就在永和小区里。
张亦弛他们班的班主任非常积极地协助了李响年进行调查工作,最后的结果是有同学住在永和小区,但均没有遇到过陆涛。至于陆涛还有没有校外朋友是永和小区的,这一点就没人知道了。
于是李响年又赶去了永和小区调取小区内部的监控录像,试图找到陆涛的踪迹。
……
张亦弛趴在桌子上,他现在脑子有些乱。昨天晚上解锁第二段记忆后,事情的走向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试图去理清这里的关系,可一直没有头绪。
他昨天晚上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自己的手机,依旧没有获取到更多的有用信息。而且奇怪的是,张亦弛的手机很‘干净’。里面几乎没什么照片没什么有用的短信,聊天软件的聊天记录也都被清空过。
陆涛的手机则被他藏在了家里,为避免被定位早就拔出手机卡并关机。现在想解开背后的秘密似乎只能等待下一次记忆的解封或者解开陆涛的手机。可他担心自己打开陆涛手机,会被定位。到时候一旦被李响年注意到,很难做出合理的解释。
难不成要等下一段记忆出现?
张亦弛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一定没有他目前所想的这么简单。
而且李响年的进展超过了他的预计,第一天就已经摸清了他伪装的陆涛的出走路线。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今天上午就可以彻底排除昨天晚上他提出的‘陆涛从监控盲点翻墙进入永和小区’的可能性。
当这条搜索的路线被堵死后,天知道李响年会走向哪里。
……
永和小区的监控很密集,几乎不存在什么死角。李响年大致推测出了一个时间段,将相关摄像头的该时间段内容全都排查了一遍,因此工作量变得有些巨大。到了中午,他才堪堪查完了监控。
最终的结果是,陆涛并没有翻墙或者以任何途径进入永和小区。
思路被堵住,进展退回原点。
不是进了永和小区,那陆涛是去了哪里?虽然有监控盲点,但这些盲点被夹在了各个摄像头其中。也就是说,就算陆涛可以从一处盲点走过避开摄像头,但也不可能将所有的都避开。
难不成真的人间蒸发了吗?当然不可能。
李响年中午吃过饭,怀着巨大的疑惑来到了永和小区一边的小树林中。他依旧打算代入陆涛,站在陆涛的角度思考如何做到在监控内消失。
同时,‘陆涛为什么会在监控内消失?’引申出了‘陆涛为什么要避开监控?’
李响年决定先试着破解‘陆涛为什么要避开监控?’,如果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释,那么他怎么做到在监控内消失就不会太难被找到答案了。
可惜他并没有在小树林里有什么收获。
下午他联系了陆涛的班主任,分别询问了班里几个同陆涛要好的朋友包括张亦弛一些问题。他需要深入了解陆涛,了解他的背景了解他的性格。
陆涛只是简简单单的离家出走吗?
李响年想着。
不,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第十一章:危险
五月九日的后半天里,李响年并没有介入到张亦弛的生活中。
可越是如此,张亦弛就越摸不清楚李响年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他只知道对手很强,其他的东西呢?一无所知。
他有些焦虑。
……
五月十日,上午
李响年开车来到了市里一家私立医院,和里面早就等待的护士打好招呼后,护士直接带他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李响年和这名带着金丝眼镜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主治医师笑着握了握手。
“老崔,好久不见。”李响年道。
崔寒满脸感慨:“是啊,来,先坐。”
两人曾是高中同学,关系很不错,毕业后也一直保持联系,只不过各自的工作都很繁忙,已经有许久不见了。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崔寒给李响年倒了杯水。
李响年接过水杯:“不咸不淡。”
“颖儿还好吗?”崔寒问道。
“挺好的。”李响年习惯性地环视四周,“这会儿在外地上班呢。听她姥姥说,还处了个男朋友。”
说到后面李响年笑了笑,不过笑得并不是那么自在。
“说是和那个小子都处一年多了,我是前两天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连那男的面儿都没见过,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不说我了,你家那俩小子呢?”
“大的这不忙着考研嘛,小的那个上个月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这也就准备高考呀!等老二上了大学,我们也就轻松了。哈哈……唉……也不知道忙活了些什么,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崔寒感慨道。
二人一阵寒暄。
该感慨的感慨完,短暂沉默后崔寒道:“你那些东西呢?”
“这儿。”李响年拿起一个袋子,把里面的诊断书各种相关东西都拿了出来。
崔寒皱着眉头看了起来,良久,问:“他们是怎么说的。”
“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李响年平静的回答道。
崔寒没有说话,双手抓着诊断书,死死盯着上面的每一行字。
其实当崔寒一言不发时,李响年就明白,自己的老友也帮不了自己什么了,绝症是既定的事实,无法逆转。
于是他率先打破安静:“其实我来也不是想让你救我一命的,说那话也不实际是吧。就是想来看看你,咱们叙叙旧。另外开些药,别让我那么痛苦地熬完最后三个月。”
崔寒抬起头看向李响年,他的眼眶有些红,不知是因李响年的平淡而动容还是不舍自己数十年的好友即将离去:“我建议你立即住院治疗。”
“没有意义了。”李响年靠在椅子上,身子骨看上去不如以往那般硬朗,“帮我再多续几个月的命又能怎么样,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和阎王爷来回拉扯,把我扯得不像人样再死,我不喜欢。我还是希望干干净净立立落落地走。”
“你有通知家人吗?”崔寒又是沉默半晌才道。
“没有。”李响年摇头。
崔寒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叹出一口气:“唉,老李……”
“没事,我已经花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正视这件事。我现在真的不怎么害怕,反而庆幸,我不是猝不及防地死去,好歹还能试着细细规划一下接下来的人生,不留遗憾。”李响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现在正是上午,柔和的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
他眯着眼睛望着外面。
那苍老的身体似乎在此刻又获得了生命的垂青。
……
下午,李响年开车抵达了学校,想再找张亦弛聊聊。张亦弛是最后和陆涛有过接触的人,他注定是这场事件的关键人物之一。
班主任仍然是第一时间接待了李响年。今天已经是周三,陆涛失踪三天了,每多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班主任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他们现在应该在操场上。”班主任带着李响年走向操场。
学校的操场周围围着护栏,只有一个正门可以进入。操场上不少学生正在活动,看样子不止一个班在上体育课。
李响年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护栏外望着里面:“还是等他下课再把他叫过来吧。我这几天来这么多次了,别再引起学生们对陆涛的议论。”
“也好。”班主任没什么异议,“对了,今天上午开始发动全校师生为陆涛捐款了。”
“啊……”李响年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钱包,把一些零钱留下,递给班主任三百五十元,“我也捐点。”
班主任一愣:“这……”
“都挺不容易的。”李响年给钱的手往前伸了伸,催促班主任赶快拿上。
班主任接过了钱,颇有些感动地道:“我替陆涛和他妈妈谢谢您了。”
“举手之劳……他们在哪个位置呢?”李响年眼神并不怎么好,找了好一遍也没找到张亦弛他们班在操场哪个位置活动。
“那边。”班主任指了一个方向,“那边那个班就是我们班。说起来现在孩子发育得真快,在初中就个头不小了。我们学校规定男生头发不能超过眉毛,穿着一样的校服个头又差不多,有时候站远了真挺难分清谁是谁。”
李响年瞳孔微缩,然后突然瞪大。
班主任的一番话让他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他脑子一团混乱却又非常清晰。他拿出手机,点开自己录下的几段‘陆涛’从张亦弛家单元楼走出来的视频,自己看了几遍,又拿给了班主任:“……你看下,这个人是陆涛吗?”
“嗯……这书包是陆涛的,戴了个鸭舌帽,有点暗……应该是陆涛吧?不是陆涛还能是谁呢?”班主任看完后问。
是啊,不是陆涛还能是谁呢?
李响年若有所思。
……
体育课下课,张亦弛随人群回班的路上,看到了班主任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他估计是陆涛的事,小跑了过去,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刚刚李警官来找你了。”班主任说道。
张亦弛有些疑惑,看了看四周:“我没看到啊。”
“你正上课的时候他来了,不过为了避免影响不好就没有直接去找你,而是打算等你下课再叫你过来。等着的时候,李警官给我看了个视频,然后就说有事直接走了。”班主任将刚刚的经历告诉了张亦弛。
“什么视频?”张亦弛觉得不妙。
“就是陆涛星期日晚上从你家单元楼出来的录像,他问我这个是不是陆涛,感觉很莫名其妙……”班主任解释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李警官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进展啊?”
班主任自从昨天得知了周一晚上李响年曾去张亦弛家拜访过后,就一直觉得李响年并没有把事情的进展完整告诉给她,甚至会认为张亦弛比她知道得还要多,所以时不时就要和张亦弛通一下气。
张亦弛脸僵住了。
第十二章:线索
张亦弛险些方寸大乱,因为他很清楚李响年和班主任这么说意味着什么。看来李响年已经初步怀疑监控之下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陆涛了,如果让他深入调查下去,很快张亦弛就会以另一个身份重新进入李响年的视线之内。
见班主任一脸疑惑的表情正要张嘴询问自己什么,张亦弛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状态提前开口:“可能是他查监控遇到问题了吧,怕把别人当成陆涛乱查一通。”
“嗯……”班主任随意地接了一声,看上去对这样的说法感到有些失望。
“老师,我先去上个厕所,待会儿要上课了。”张亦弛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和班主任说没意义的话,找了个理由打算离开。
班主任也觉得从张亦弛这边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要张亦弛离开。
张亦弛去上了个厕所回到教室,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
李响年回到了局里,将目前他所掌握的所有信息与想法整理了出来。
“咳咳!”他不住气地咳嗽,喝了口热水才稍有缓和。
陆涛从张亦弛家出走的路线图,非常清楚,甚至到每个摄像头下的时间点都已经标明。线头则最终断在了永和小区旁边的小树林附近,至此,陆涛人间蒸发,再无线索。
“咳咳……呼……”李响年拿出手机反复看着‘陆涛’从张亦弛家出来的监控录像。
他决定去一趟医院,去找陆涛的母亲。但此刻他已经分外疲惫,几天的来回奔波让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
“你不是常说你是神探吗?你不是常说你破了什么什么大案子吗?可为什么抓不到杀害妈妈的凶手?你根本抓不了坏人!”
……
想起那时女儿一脸的失望,那个曾经每天晚上一脸崇拜央求着他讲述精彩破案过程的女儿,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前途明朗的自己都已经不复存在。
你根本抓不了坏人。
破了不少大案的自己却始终没有抓到杀害妻子的凶手,女儿一直坚信的美好,被自己亲手摧毁。
“咳咳……”
李响年思虑再三,还是点燃了一支烟。
——
五月十一日,周四。
李响年早上早早来到了医院,在病房里见到了陆涛的母亲。那是个面色蜡黄,身体被无数次透析摧残得失去光彩、活力的中年女人。
“李警官……”陆母想要起身。
李响年连忙走过去扶其躺下,“不用起来,身体要紧。”
“警官,小涛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找到啊……”陆母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响年斟酌了一番说辞,“快找到了,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您,警官。”陆母脸上的担忧之色褪去不少。
李响年看到陆母的变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与愧疚。他拿出手机,点开录下来的监控视频:“今天过来是想找你帮个忙,你来看一下这个视频。”
视频正是‘陆涛’从张亦弛家出来的那段。
“这个是陆涛吗?”李响年问。
陆母最开始有些恍惚,因为这个人校服、书包、鞋、眼镜都和陆涛的一模一样,但从视频最开始,她就感觉这个人并不是陆涛。
明明是和自己儿子一样的装扮,却看上去不像自己的儿子。
“我感觉他不是陆涛,可……”陆母很纠结。
李响年听到了自己最愿意又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可装扮又是陆涛的装扮对吗?”
“对……”
“现在,不要去管衣服鞋子书包,只看这个人,他是陆涛吗?”李响年说完便抿着嘴,紧张等待陆母最后的答案。
“这个不是我儿子。”
轰!
似心中有霹雳炸响!
李响年本能地吞咽了一下,数秒后,脑子里的嗡鸣声才渐渐平复,但与之而来的是,更可怕的心悸。
“我明白了……”
“怎么了警官,这个视频和陆涛有什么关系吗?”
“……”
——
当晚
张亦弛在晚自习结束回家的途中,碰到了等他的李响年。
他发现李响年看自己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案子被他突破到了什么地步?张亦弛摸不透。
“是在等我吗?”张亦弛问。
“对。”李响年微微点头,“我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一起向张亦弛家走去。李响年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借着路灯的光他向张亦弛发起询问:“上周六你有离开过家吗?”
“出去过,晚上的时候去买了泡面。”张亦弛回答道。他不知道装作疑惑还是装作平淡哪个才是最佳的应对状态,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日出去过吗?”李响年问。
“没。”
“确定吗?”
“确定。”
“这个是你们家楼下的监控视频,周日接近十二点整的时候,出来一个人,你看看这是谁。”李响年把手机递给张亦弛。
张亦弛接过手机看了起来,里面正是自己伪装成陆涛出来的景象:“陆涛啊。”
“你确定是陆涛吗?”李响年沉声道。
“不是陆涛还能是谁?”张亦弛将手机还给李响年。
说着两人已经到达张亦弛所在的单元楼前,张亦弛挑了挑眉头:“要上去继续聊聊吗?”
“不用了。”李响年看向站在单元门前的张亦弛。
“那我就先上去了。”张亦弛转身就走。
李响年瞳孔微缩,快步走上前去:“等等。”
待张亦弛转过身过来的时候,李响年已经到楼道的地下室门前了,他问道:“这是进地下室的门吗?”
“……应该吧,我不太清楚。”张亦弛有些不自然了。
“你有钥匙吗?”李响年又问。
“不知道,这房子是我租的,房东给没给我地下室的钥匙我还真不太清楚,要不我上楼去找找?”
李响年摇摇头:“不用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家休息去吧。”
“行。”继续留在这里会更加引起李响年的怀疑,张亦弛选择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上楼。
待张亦弛上楼,李响年出了楼道。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十一分。他此行的目的第一是问张亦弛几句话,另一个目的则是,实践自己心中的那个大胆设想。
第十三章:进展
李响年看了眼手绘地图,开始以张亦弛家为起点,按照陆涛出走路线前往永和小区。
与此同时,张亦弛全身冷汗,站在窗户边看着李响年离开。随后拿上地下室的钥匙,出了家门,直奔地下室。
他快步下了楼梯,气喘吁吁地打开了藏匿着陆涛尸体的地下室屋子。
陆涛死亡时间已经接近六天,尸体已经开始出现浮肿,口腔、鼻子都流淌出带血的泡沫。
张亦弛将身子发软的陆涛抱起,一股尸臭顿时扑面而来。他绷紧身子,脸色铁青,咬着牙默不作声,开始扛着陆涛离开地下室。
——
李响年出了小区正门,过了天桥,一路抵达永和小区。在这里他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监控探头,开始刻意避开监控向永和小区旁边的小树林走去。
进入小树林后,李响年冷静地查看周围。许久,他从小树林中出来,双手插兜,看向左右的人行道。不论那个人是真的陆涛还是假扮的陆涛,都不可能在小树林中平白无故消失,他一定从这里出来了,只不过,从哪个方向离开的还不清楚。
如果这个人是张亦弛,那么他势必要返回家里。
上周日深夜的监控,还暗藏玄机。
——
背着陆涛回到家里,张亦弛打开冰箱,把隔板等全部取下,腾出足够的空间,将陆涛塞了进去。
坐回沙发,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
保鲜膜很大限度的阻隔了尸臭的散发,但张亦弛在背陆涛的时候和他贴得很近,还是不可避免被熏了一路。尸臭味是生理心理上都几乎抵近人类承受极限的味道,他稍稍回想了一下刚刚的经历,胃便一阵猛烈抽搐。
晚饭被全部吐了出来。
吐完他跪在马桶前,筋疲力尽。
——
李响年原本想趁胜追击,当天晚上就去调查一下监控。奈何身体又一次崩溃,只得将计划安排到明天去做。
他回到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案子、女儿、病……
——
五月十二日,周五。
张亦弛早上失魂落魄地起床前往学校。
李响年在七点半的时候抵达了他所在小区的物业,调出了五月七日晚上张亦弛所在居民楼前的监控。时间从五月七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开始,直至次日的上午七点。
倍速播放完毕,李响年并没有收获。因为从五月七日十一点五十六分‘陆涛’出去,到五月八日早上六点五十张亦弛出来上学,除了这两次,就没有其他可疑人员出入过了。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吗?有一条思路被堵死,李响年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质疑。
最终他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
“你们小区每个居民楼的地下室钥匙户主都有吗?”李响年问物业经理。
“是啊。”陪同李响年一起来看监控的大腹便便的物业经理回道,“每家住户都有两把钥匙。一把是开通往地下室那个门的,另一把是开每家住户私人储物室门的。”
李响年沉思了一下:“可以麻烦你跟我去一趟十一号楼四单元的地下室吗?”
“行啊。”物业经理欣然答应,“容我去取一下钥匙。”
待物业经理找到钥匙,两人一同来到了张亦弛所居住的那个单元楼道里。物业经理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伸手将灯打开,指着下面道:“这就是地下室了。”
李响年踩着台阶走了下去,物业经理跟在其身后。
到达下面,映入眼前的是一条狭长走廊,走廊两侧排列着一扇扇防盗门。李响年转身看向物业经理:“这些就是每家住户分配的储物室吗?”
“储物室不是分配的,需要住户额外购买。”
“能打开五单元六零二室住户的储物室吗?”李响年又问。
“这户没有购买储物室。”物业经理查了一下资料薄,“而且就算有我们也开不了。因为储物室的钥匙只有住户有,我们是无权打开的。”
“啊……”李响年双手背在身后,向走廊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他就停了下来看向旁边,那里居然又出现了一条向上延伸而去的阶梯:“这是什么情况?”
物业经理赶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三单元的地下室门。”
“什……什么意思?”李响年很是疑惑,“这个地下室是整栋楼共用的?不是每个单元住户单独使用的吗?”
“我们这边地下室是一个整体,每栋楼的六个单元共用,所以地下室有六个进出口。”物业经理解释起来,“以前还总有熊孩子进来捉迷藏,从这个单元钻进来又从另一个单元出去。也是因为怕孩子出事,所以地下室门才锁了的。”
“等等。”李响年听到了一个重要信息,“你的意思是,一单元进来,也能从六单元出来是吗?……那每个单元地下室的锁一样吗?”
物业经理道:“对啊,六个单元进的都是同一个地下室,设不一样的锁也没有意义啊。”
李响年眯起眼睛,脑子里快速过着什么东西。
“我们出去。”
——
李响年先前的假设是,五月七日晚上从四单元出来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陆涛,而是张亦弛假扮的。
不过证据并不充分,所以他才会去调监控,试图找到张亦弛凌晨又回来的证据。
可惜没有。
这让他以为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可现在地下室的出现,让他的假设再次可以成立。如果张亦弛为了掩人耳目,是伪装成陆涛从四单元出来,又从其他单元进去的呢?
他开始彻查五月七日十一点五十六分到五月八日早上六点五十分之内所有进入十一号楼六个单元的人。
因为这段时间基本是凌晨,所以人很少,排查得很快。
最终划定可疑的人员有三个,一个进入了一单元,一个进入了五单元,一个进入了六单元。
将这三人的穿着样貌拍下,李响年又去调了永和小区附近小树林外的人行道监控。如果这里的监控,在相应时间段里出现了这三人中的一位,那么就说明李响年的假设是正确的。
严密排查后,一个让李响年兴奋到快要叫出声来的结果出来了。
五月七日十一点五十六分到五月八日早上六点五十分这个致命的时间段里,有个穿着卫衣、头戴连衣兜帽、手里提着袋子的男子,分别出现在了张亦弛所在居民楼一单元和永和小区附近小树林外的人行道上!
第十四章:交谈
这个结果,又一次为李响年心里那个还不敢轻易说出的大胆设想增强了说服力。
兴奋劲过得飞快,李响年脸上转瞬间便笼上了层阴霾,因为这个线索最终指向的结果并不是他也不是陆涛母亲所愿意看到的。将监控内容录下,他一言不发地回到车上。正值中午,人行道上满是结伴而行的学生,他透过车窗盯着看了许久,有些出神。
那一道道背影,一张张笑容,是多年前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女儿,是在沉默中负重前行的陆涛,也是那个依旧捉摸不透的张亦弛。
“咳咳!”李响年脸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捂着胸口压抑不适,一边伸手摸索药瓶。
于他而言,他现在就像是在沙漏里艰难挣扎。沙子什么时候流完什么时候将他吞没,什么时候就是他的死期。可怕的是,他已经能用肉眼看到头顶的沙子快流完了。
——
下午,李响年依照那个无法释怀的假设,亲自模拟了整个过程。从一栋楼的某个单元出来,一路来到永和小区附近,进了小树林换装,然后避开监控绕路回到小区,进入相同一栋楼的另一个单元进去,通过地下室返回自己原本出发的位置。
又是早已明知答案但仍选择去做的一次尝试。目前依旧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事情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可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已经足以将他的设想完美推演。
如今已经没有其他指向,留给李响年的似乎只有这一个结局。
他要试着找一些目击者,把事件的经过、前因后果都还原出来。
“咚咚咚。”他敲响了张亦弛家对面住户的门。现在已经三点多,张亦弛早就去上课了,所以不用担心打草惊蛇。
门开了,一个男子探头出来:“有事吗?”
男子看上去有些戒备,李响年拿出警官证亮给对方看。男子顿时放松下来,但也很疑惑警察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您进来坐、进来坐,那个我也没犯法吧,您这是……”
“不用紧张。”李响年只是走进去站在门口将门关上,没有再深入一步,“就是找你问点事情。”
“噢……您说。”
“前几天——就是上个周末,你们家对门那户有什么异常吗?”李响年问。
男子笑了笑:“上个周末我不在这啊,您也看到了,这房子还正装修呢,上个周末只有装修工人在。说起来您也是赶巧了,我今天就是来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偷工减料的地方。换别的时间,您指定扑一空。”
“啊……那你的意思是,上周末装修工人在?”李响年没有轻易放弃,死死攥住这条线索要深入探查下去。
“对。”男子回忆起来,“上周末他们应该忙着刷墙呢。”
“你应该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吧?”
“您是想找他们?”
“嗯。”
“行,我这边有手机号,您记一下……”
拿到手机号,李响年很快就拨了过去,得知这只装修队现在在这个小区的另一栋楼进行装修工作,李响年没有浪费时间,立即赶往。
抵达装修队所在的装修地点后,李响年见到了上周末在张亦弛家对面工作的三位工人。
这几位工人在得知来人是一名刑警后,便将上周末的事情全盘托出。李响年还颇为惊讶,没想到这几名工人和张亦弛还真有过接触,他原本可是并不怀有多大期望的。
一番交谈下来,李响年了解了上周日发生的事。上周日张亦弛给了装修工人钱,要他们帮忙刷一下家里的墙。刷墙时间基本上和陆涛失踪的时间吻合,这让已经大致推测出了案件真实面目的李响年不得不怀疑其中有什么联系。
李响年要装修工人仔细回忆这期间还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负责刷墙的工人在一番回忆后提到了一点,那就是张亦弛在拜托装修工人时,说家里的墙上溅上了墨水,可很难想象到客厅与厨房拐角的墙壁是如何被溅上了墨水。最重要的是,那墨水不像是溅上去,更像是涂抹的。
当天下午,李响年又找到了上周六晚上给张亦弛送过快递的快递员,同样有了不小的收获。据快递员说,那天的事他印象还颇深,因为他去张亦弛家敲了半天门打了半天电话都一直没人出来,等到下楼准备走的时候,张亦弛突然给他回了他一个电话,说是刚刚睡着了没听见电话铃声,而且主动下楼取了快递。
那个不为人知的周末,装修工人、快递员是和张亦弛有过直接接触的人。他们每个人回忆起和张亦弛接触的期间都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这些地方如果只是单拎出来看,或许并无太大的问题,但如果将其并入到李响年的推测中,则会让那个可怕的真相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随便找了家面馆,李响年吃了碗面重新回到车上。服下药后,他瞥了眼时间,六点出头。今天是周五,学生下午放学会提早不少。
深思熟虑一番,他驱车来到张亦弛家楼下,没等多久就遇到了放学回家的张亦弛。张亦弛也认出了这是李响年的车子,没有假装无视,径直走上前去。
“上车吧。”李响年摇下车窗道。
张亦弛停顿了一下,没有询问什么,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吃饭了吗?要不要先带你去吃点东西。”李响年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道。
张亦弛系好安全带:“我在学校食堂吃了。”
“好。周末放假对吧,我带你开车转一圈。”李响年说着发动了车子。
“今天怎么想这一出呢?不去找陆涛了么?”张亦弛瞥了一眼李响年,李响年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
“找到了。”李响年回道。
张亦弛目光闪烁,几秒后侧过了头:“……在哪?”
“你应该知道吧?”李响年还是没有看张亦弛一眼,驱车出了小区,行驶在车水马龙的大道上。
“我?我怎么知道?”张亦弛失笑。
“其实我们都知道。”李响年面无表情,外面的霓虹灯照到他,他的眼睛依旧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