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三号
“呃……”二号语塞。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是凶手。”套得差不多了,张亦弛不再做什么伪装,脸色微冷,下了结论,“之前你怕我加深对你的怀疑,你便不惜跟我透露出了一些跟你联手杀了弟弟的那个人格的信息,试图重新获得我的信任。”
二号错愕。
“你刚刚透露最多信息的人是一号。”张亦弛一步步推出自己的分析。
“就因为我刚刚没告诉你我中午回去过,你就怀疑我是凶手了?就因为我跟你说了一号曾经打过弟弟,他有杀人动机和杀人条件,你就怀疑是我们两个联手害了弟弟?”二号体验了一番过山车的感觉,现在心里五味杂陈。
从不怀疑到怀疑,再到不怀疑再到怀疑。
二号都快崩溃了。
张亦弛翻开笔记本,上面满是工整的分析推论:“如果你真是无辜者,应该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而不会对我有所隐瞒。因为对我隐瞒,只会对你自己不利。可你隐瞒了……这就是我怀疑你不是无辜者的主要原因。至于怀疑你和一号联手杀了弟弟,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下结论。起先我也忽视掉了一个地方,不过刚刚复查笔记本上的信息时,我发现了一条能加强该结论是正确的证据。”
接着,张亦弛将笔记本上记的一条线索念给了二号听:“你之所以隐瞒了一会儿又把中午回过家的事情告诉我,是怕三号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对你不利,是吗?”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我已经确定你是凶手,所以如果你是和三号联手杀了弟弟,那么身为一个阵营的,你怎么会担心三号可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呢?更何况你还不确定三号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张亦弛合上了笔记本,正视二号,“而且,刚刚你指证说是他们两个杀了弟弟,你说出了足够信服的一号的杀人动机和杀人条件,却始终说不出来三号杀弟弟的动机是什么。”
“哈哈哈哈……”二号起了身,将自己的椅子踹到在地,陷入了有些癫狂的状态,“你所得的一切结论,都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刚刚说得都是真话!”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是真话。”
二号转过身去:“你觉得是真话那就是真话吧!反正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张亦弛再次看了眼时间,他和二号争论了许久,现在已经到了中午。二号苏醒的时间已经过半,现在真相也似乎浮出了水面。
凶手是一号、二号。
是这样吗?
到了现在,张亦弛才意识到了更大的难点。那就是确实如二号所说的那样,他的结论是靠每个人格真真假假的言论堆砌起来的。
他把每条不知真假的信息进行串联,得出了现在的结论。
但是,如果自己的这条搭建起来显得非常脆弱的结论里,存在他没有注意到的疏漏,那么它将顷刻崩塌,将张亦弛花了十二个小时做出的成果洗刷个干净。
如今二号已经知道自己被彻底怀疑,没有了翻身的机会,所以已经趋于精神崩溃。再想从他身上获取信息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了,张亦弛便任由二号在那里僵着。
二号最后说的那番话并没有动摇张亦弛的想法,但也不禁让他更加慎重起来,他开始更加清晰地罗列每条线索每条结论,并且将其串起来。
密室归于安静。
张亦弛在忙碌,二号在等死。
过了很久,二号累了,但他已经没了坐在椅子上的力气,他就扶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张亦弛仔仔细细做了一遍整理,这相当花时间也相当花精力。在整理完后,他有些头晕目眩,感到头疼,想抽根烟缓解一下,一碰烟盒,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唉……”张亦弛叹了口气。
他现在整理后得出的结果跟之前的基本一致,不过其中有不少部分确实是他个人的主观推断。这个推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推翻,好在二号身份已经确定,度过第一轮没有问题。
有点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客观来看嫌疑最大的三号已经被他认作是无辜者。
明明弟弟死于三号苏醒的时间,大量的不利证据指向了三号。可在这种情况下,张亦弛通过和二号谈话基本提前认定一号和二号是凶手了。
甚至他还没和三号说过一句话!
如果接下来和三号沟通,三号能给出一定程度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哪怕是给出有用的信息起码证明一号和二号也是有能力、可以做到让弟弟死于三号苏醒时间。
那张亦弛就会坚持现在自己的推测,第一轮抹除二号,第二轮抹除一号。
要是三号给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张亦弛就依旧迈不过弟弟死亡时间这个坎儿,那从一号、三号两个都很有嫌疑的人里面找出真正的凶手,会变得很困难。
张亦弛希望三号能给自己惊喜。
而那扇门的后面也势必藏着重要的线索。
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张亦弛并不敢说有绝对的信心找出真凶,但也没怎么慌乱,整装齐备,蓄势待发。
再之后,张亦弛同二号也没有进行过任何的交流。
二号崩溃后语言逻辑更是混乱,他似乎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逆转局面,就窝在那里静静等待自己死亡。
还有几十秒就到十六点整了,这如果不出大意外,是二号最后的几十秒时间。张亦弛看着纹丝不动仿佛只剩下空壳的二号,酝酿好一阵子,才带着丝安慰地道:“再见。”
指针保持匀速跨过了数字12。
接下来,是三号苏醒的时间。
刚刚还万灰俱灭的那具身体现在又恢复了活力,三号扶着墙站了起来:“嘶……这是蹲了多久,腿都麻了……”
“你好。”张亦弛冲三号说道。
“你好。”三号挪着仿佛瘸了的腿来到张亦弛对面,俯身扶起了椅子,坐了上去,一边揉着腿一边道,“我是三号。”
第三十章:问题
“那什么,我是无辜的。”三号道。
这话先前二号也说过,而且还强调了两次。但是两人的语气不一样,二号像是在求着张亦弛相信他。而三号,说的时候理所应当,只是在陈述。
调整了一下状态的张亦弛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交谈:“光嘴上说可没用。”
“行吧。”三号应道。
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和一号、二号全都不一样。一号是很诚恳沉稳的模样,会下意识让人想去信任他。二号则是有些迫切,也正是因为迫切,才导致他出现了漏洞被张亦弛发现。
至于三号,他好像不在乎这件事,不在乎张亦弛信不信任他。
“你是哪的人啊?”三号翘着腿,一只胳膊支在了桌子上,跟张亦弛唠开了不着边际的话。
好吧,是真的不在乎……
“嗯?啊……D市的。”张亦弛没反应过来三号会问这种问题。
“我去过你们隔壁市,J市。听说你们那块儿古迹特别多,怎么反倒是一直搞在能源啊?”
“搞能源是快十年前的事,早就转型做旅游城市了。”
“是这个样子的?那倒是我没注意过,有机会去你们那儿转一转。”
“跑题了吧?”张亦弛见三号没收住的迹象,忍不住开口想回道正题。
三号眨巴眨巴眼,煞有介事地自问自答:“有吗?没有吧……这不先唠唠家常嘛套个近乎……”
“讲点轮回世界里的事情吧。早在和一号谈的时候,我就对你很好奇了。”张亦弛可没打算贫下去,“弟弟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坠亡,这可是你苏醒的时间,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辩解的?”
“你说这事儿啊。”三号把支着的胳膊收了回去,“当时是这样的。我昨天醒来后,六点下的班。我领着老弟回了家,做饭吃完饭,就去冰箱拿果汁喝。然后到了大概九点的时候,忽然特别瞌睡,眼皮子都支棱不起来的那种。我就拿绳子把我和老弟绑上了,比平时早一些睡了。再然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强调喝了果汁?”张亦弛注意到一个细节,“你怀疑有人给你下药?”
“只能是这样了。”三号道,“平时我十点睡,不可能九点就特别瞌睡,瞌睡到快撑不住的那种。而身体出异样之前,除了吃饭我只喝了果汁。我有理由怀疑,这是果汁的阴谋,啊不是,是果汁里有阴谋……”
果然有收获,张亦弛紧跟着问了下去:“弟弟喝了果汁么?”
“没,他过敏,不能喝。”三号反问,“他们和你提供了什么信息?能说给我听吗?”
“我可以先和你说一部分。”张亦弛目前怀疑的是一号跟二号,所以对三号有一些信任,愿意提供部分信息给三号,“我和你说说之后的事吧,这是一号告诉我的,目前不能判断真假。一号说,零点他在床上醒来,然后出去发现阳台有打斗痕迹,而且弟弟不在家,于是立刻出去寻找,就在楼下见到了弟弟的尸体,其坠亡位置正好与阳台一致。”
“噢,这么个意思啊。所以说,既然是凶杀,那只能是我推下去的咯。”三号了解了些情况。
张亦弛认真思考着,没有要和三号一起开玩笑的打算:“你说你喝了果汁睡着的,很有可能是因为果汁里被人下了药。一号也说了,他是从床上醒来的,这一点对得上。”
三号没再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张亦弛分析。
“你说绑着绳子?如果是这样他怎么可以掉下去?”
“问到点子上了哦。”三号坐正,“我们绳子的绑法有些难,我弟那智商是解不开的,这些年了他从来没解开过。所以在我睡着的时候,他是不可能离开我的。”
“可他确实是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坠亡的,这绳子是肯定被解开了。”张亦弛微微摇头。
“等一下。”三号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有点儿疑惑地看着张亦弛,“你这语气这角度,都是相信我是无辜者的才能说出来的,怎么不怀疑是我杀了我弟呢?明明我有这么明显的证据。”
张亦弛回道:“在和一号、二号谈完后,我已经初步判断他们两个就是凶手了。现在大致认为你是无辜的,因此希望能和你一起破开弟弟是怎么在你苏醒阶段死亡的。”
三号眼睛一亮,满是赞许:“你是个聪明人。”
夸奖对张亦弛没有用,他道:“我现在只是大致认为你是无辜的,所以会愿意先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可如果你给不出我合理的解释,那么我就只能重新把你列入怀疑名单了。”
“好的。”三号仿佛来了兴趣,“那咱俩就一起合计合计这事儿。”
“现在我先总结一下都有什么矛盾点,我们一一开破解。”张亦弛对三号的观感还是不错,他翻开笔记本,念着早就记好的东西,“第一点,就是刚刚说过的,如果你是无辜者,那弟弟是怎么在你苏醒阶段死亡的?”
“嗯。”三号点着头,“那第二点呢?”
“嗯……没第二点了。”张亦弛一本正经地看着三号。
三号懵了一下:“那你干嘛开头要说第一点?搞得我以为还有第二点……”
“咳。”张亦弛略感尴尬,这是因为之前他准备记下所有疑点的,但是没想到写好第一点的时候就发现,只要能把这个解开,那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了,因此没有继续写下去,刚刚也是顺口直接把‘第一点’三个字给念出来了。
“这么说来,只要能解决了这个疑点,就没什么问题了?”三号问。
“基本是这样的。”张亦弛道,“只要你能解开这个,你就更加没什么嫌疑了。比起他们疑点重重,在抹除的时候,我肯定会把你安排到最后。”
“行吧,那我想想……”三号仰头,抖着腿思考起来。
张亦弛默默等着。
这事儿他之前已经想过很久了,始终没有头绪,现在只能看看三号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对了。”拢共没几秒钟,三号就坐了起来,“他们要杀我弟,是不一定需要亲自动手的吧?甚至也不需要我动手。”
第三十一章:烦躁
“你想说什么?”
“不是需要亲自把弟弟从阳台推下去才算杀。”三号给出一个很大胆的猜测,“如果这样也可以判定,那么一号和二号是可以利用布局把嫌疑栽赃到我的身上的。”
张亦弛盯着三号看了几秒,觉得有些牵强:“如果是这样,那么弟弟死于你那段时间,可你又睡着,他就只能是自杀了。不过,一号说过,阳台有打斗痕迹。”
“痕迹是可以伪造出来的。”三号朝后倾去,靠在了椅子上,“我是无辜的,我在家的那段时间阳台一切正常,所以……”
“是一号醒来后制造了假的现场,并且跟我说了假话?”张亦弛顺着三号的思路,说出了三号后面想说出来的话。
“很感谢你相信我,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三号露出微笑,带着自信,“本来以为会有些麻烦,不过有你的信任,我想解决起来就方便多了。现在就先照我说出来的来思考吧,不是我杀的,所谓的打斗现场不过是一号醒来后伪造的。”
“那么弟弟就只能是自杀了。”
三号起了身:“可以说是自杀,也可以说不是。说是,是因为,确实是弟弟自己从阳台跳了下去。说不是,是因为这并不是他的本意,这里面和一号、二号有很大的关系。”
“那么,只要你能想出来,他们两个怎么做到让弟弟在你苏醒的那个时间段自杀的,就能基本洗清你的嫌疑。不出意外,你会跟我一起留到最后。”张亦弛抬头看着三号。
“嗯。”三号眯着眼睛,满脸得意与自信,“我想不出来。”
“……”
“现在还想不出来,毕竟我是背锅侠,他们肯定不会让我留意到任何的线索。”三号走到了那扇锁着的门前,“但是,线索不是他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这扇门后,肯定有线索。后面应该就是我家吧。”
张亦弛身子转了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开不开?”三号扭头问。
“没钥匙,蛮力更是完全不用考虑。”张亦弛答道。
三号叉着腰:“第一轮应该是开不了了,这次轮回世界只有两轮,估计你和我谈完,再做完选择,这门就会自动开了。”
“应该。”
“你第一轮会把谁抹除掉。”三号打量着门。
“暂定是二号。”
三号走了回来坐在位子上:“为什么定的是他,他有什么地方引起你特别怀疑?”
张亦弛将自己和二号之间的交谈大致汇总了一下,又列举出了二号的疑点,以及如何通过二号的口供判断出了一号也很有嫌疑。
三号听完哈哈大笑,忍不住为张亦弛鼓掌:“让你歪打正着了!”
“……”
“不是,哈哈哈哈,开个玩笑……”三号笑得很夸张,“你挺聪明的,判断得不错,几个疏漏都让你抓住了,这也帮了我的大忙。”
“这就是大致了,你有什么想法吗?”张亦弛还是面色平静。
三号缓了过来:“啊,那个……二号先前瞒着你中午回过家,然后又怕我会知道他的行踪所以又主动告诉你了,想获得你的信任……哈哈哈哈……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他既然已经确定是凶手了,那回去肯定不是拿优盘那么简单。”
“那就是回去布局了,现在还有几个地方有矛盾。”张亦弛道,“晚上你睡着的时候是跟弟弟绑在一起的,他的智商解不开绳子。另外一号说过,你们家的窗户都改造过,只能打开三分之一,弟弟就算踩凳子都很不方便钻出去。”
“既然如此,二号回去应该就是对这些东西做手脚了吧。”
“你绑弟弟的时候,绳子有问题吗?”张亦弛问。
“没有,亲自动的手,有问题会发现的。”
“那阳台窗户呢?”
三号依旧不知道:“晚上回去的时候没有动过阳台的窗户,大冷天儿的,只把客厅窗户开开,通了会儿风。”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张亦弛有些无语。
“如果你是凶手,你会让背锅侠知道一些线索吗?”三号为自己辩解,然后又安抚着张亦弛,“等那扇门打开了,有些藏不掉的瞒不过的线索,终会呈现在我们眼前。放心吧,要是那时候找不出线索,大不了第二轮你把我抹除了呗。”
“现在只能这样了。”张亦弛拿起笔记本,却是象征性翻了翻,烦躁得没有兴趣看那些内容,“目前我还是比较相信你是无辜的,所以第三版的案发经过应该就是二号中午回家进行布局,晚上你进了圈套,弟弟坠亡,一号苏醒后把他们的痕迹做了抹除,又制造了对你不利的伪证。”
“差不多就是这样。对了,到时候把二号抹除了,估计你就会和一号一起进家里了,到时候看着他点儿,别介有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消除的痕迹你一个没注意,人家又给悄悄抹干净了。”三号叮嘱。
张亦弛叹了口气,也有了些憋闷感。
三个人格好歹每个只有八个小时,而他已经在狭小的空间里待了快一天,虽说不会疲惫,但那股烦躁升腾起来后,想压下去就很难了。
“这个用不着你来提醒。”张亦弛有些想抽根烟冷静放松一下,然而烟早就抽完了。
三号见张亦弛状态不好便没再说话,他顺着张亦弛那渴望的目光看到了空空的烟盒:“想抽烟了?”
张亦弛看向三号,以为三号有。可转念一想,三个人格都是共用一具身体,身上应该只装了这一盒烟。
“怎么?”张亦弛道。
他还是带着一丝期望。
“那儿地上不是有烟屁股吗?你就当我看不见,擦擦烟把子抽就行了,不用觉得害臊。”三号冲地上那些烟头扬了扬下巴,给张亦弛支了个法子。
听到这话,张亦弛难免脑补出自己卑微地捡起烟头抽的样子。
他烟瘾实际上不大,只不过进入轮回世界后,状态和平时不一样,他还挺需要一支烟来放松一下的。
“滚。”张亦弛翻了个白眼。
第三十二章:打牌
三号瘫在椅子上,坐相难看,还抖着腿。
两人已经好一阵子没说话了,他无聊得发慌。
“诶,现在几点了?”
闭目养神的张亦弛睁眼看了下时间,又闭上了眼睛:“九点。”
“那还有三个小时呢,难不成要干坐着?”三号看着张亦弛,希望张亦弛有个什么能解决无聊的法子。
“不然呢。”张亦弛道。
三号瞥见张亦弛身前放着个日记本,坐好了身子:“你把你那笔记本拿给我看看。”
张亦弛睁开了眼睛,带着警惕:“你想做什么?”
“我不看你写的东西,对那个没兴趣。”算是跟张亦弛打了个招呼,三号没等他同意就把本拿了过来,直接翻到没写东西的那部分,把纸都撕了下来。
“撕拉。”
三号一口气撕了半个笔记本的纸。
张亦弛不知道三号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三号把本还给张亦弛,自己把手里拿着的纸撕成了一样的大小,又瞥了一眼盯着自己的张亦弛,从其身边顺走了根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概七八分钟后。
三号把那些写好东西的纸摞成一沓,放在桌子上:“玩斗地主不?”
“什……什么?”
“斗地主。”三号给张亦弛看了眼那摞纸,第一张上面画的是红桃A。然后还没等张亦弛决定要不要玩,他就发起了牌,“我快无聊死了,咱打打牌唠唠嗑多好。”
张亦弛错愕地看着一张又一张被发到自己面前的纸牌。
“那什么,会玩双人斗地主吗?”三号体贴地问道。
“呃……差不多。”张亦弛下意识回答道。
“那就行。”把牌发好,三号把椅子往近拉了拉,坐好,看起了自己的牌,“还行。第一把让让你吧,地主你当。”
呆了一会儿的张亦弛无奈地笑了一声,还真就把最后三张牌划拉到自己跟前了:“还能这样吗?”
“还行吧,没条件制造条件,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三号把牌配好,“我先出了啊,四五六七八。”
“等下。”张亦弛还在配牌。
他平时很少打牌,速度没三号那么快。
“五六七八九。”张亦弛跟上。
“行,有点意思,你走。”
“三个十,两个三。”张亦弛抽出五张牌放在了桌子中央。
“可以可以,我也三带对儿。”三号管上,“你也是第二次进轮回世界?”
“嗯。”张亦弛压不过去,示意三号走,“听你这么说你也是了。刚刚我有问一号他们,都是一样。”
三号“噢”了一声,上了张五:“我上个轮回世界就自己一个人,所以也不是特别清楚情况。照这么看,大家都是同时被拉进来的呗。”
“应该是吧。”张亦弛跟上,“对了,第一次离开轮回世界你有获得什么东西吗?”
“有啊,给了个轮回世界的拆解零件儿。”三号道。
张亦弛不再看牌,而是注视三号:“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我为啥要告诉你?”三号甚至把牌都往回收了收,用身体表达对张亦弛的警惕,“二。”
“呵,怕是在吹牛吧。”张亦弛故意激了一下,“小王。”
“哟,双王拆开啦?不一起炸我个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吗?”三号完全无视了张亦弛的激将法,反倒把注意真就都放在了打牌上。
张亦弛翻了个白眼。
……
就这么,两人打了十几把,都以三号获胜告终。
“哈哈,你这牌技不行啊。得亏你是在轮回世界,要搁外面儿我能赢你万八千的。”三号赢了顿时神清气爽,状态好得不得了。
张亦弛倒是不怎么在乎输赢,打牌的时候确实能吸引他的注意,这么十几场牌下来,都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打发时间确实很赞。
自己为啥没想到?
“还打不?”三号混着牌,见张亦弛没说话,又补充道,“觉得斗地主没意思还可以玩别的,比方说拉火车,别说几个小时,要是条件可以,我陪你拉半宿都行。”
“呵呵。”张亦弛笑了笑。
“别光笑啊,五子棋玩不玩,要不然迷宫?我给你画个迷宫,十分钟绕出来算你赢……”三号非常起劲,拿出看家本领带张亦弛摆脱无聊。
“现在确实不怎么烦躁了。”张亦弛道,“打发打发时间还是挺不错的。”
三号见张亦弛松了口,稍微俯身继续散牌:“在现实世界,我小时候没钱去网吧,就和同学打牌赚他们的钱。”
“他们会和你玩?输过几次早就对你敬而远之了吧。”
“你懂不懂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啊,你先输他几把不行吗?等玩大的时候,狠狠盘他……”
“呵,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张亦弛双臂环胸,脸上带着些笑容。
“也就一般有意思吧。”三号忙活着,“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没上学了吧?”
张亦弛回道:“毕业出来工作两年了。”
“挺好的,该是让叔叔阿姨享享福的了。”三号随口说着。
“都走了。”原本脸上还带着丝笑容,但一提起这个,张亦弛还是恢复了平淡。
母亲确实是去世了,不过父亲不是。张亦弛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同母亲离婚了,至此再没见过。对于张亦弛来说,和去世了没什么区别。而且这样说也方便,用不着跟别人解释家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没事儿兄弟。”三号没觉得冒犯了张亦弛,不动声色地将话题移到了自己身上,“我和你情况和你差不多。听我爸说,我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走的。然后呢……我爸去年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家房子给卖了。当时回去一开门,发现嘿我爸他妈的怎么还换人了……新房主说,我爸托他们跟我带个话,说是揣着钱带新认识的小女友去国外旅游了,等没钱了就回来……”
“是个奇葩。”张亦弛心情有得到舒缓。
“确实挺奇葩的。”三号说起这事儿,也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样子,仿佛自己父亲瞒着自己把房子卖了,然后带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跑去花天酒地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等离开轮回世界了,还得考虑住哪的问题。”
张亦弛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太大的印象,他听完三号说的话,有些好奇三号和其父亲的关系:“你不会不开心吗?”
“我爸打我记事起就一直干丧事儿的,再加上还拉扯我,虽然相过几次亲,但都嫌晦气,没人瞧得上他。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勾搭上一个不在乎这些的女人,挺好的,让他玩去吧,开心就好。”三号把牌配好了,“这次轮我地主了啊。”
听得入迷的张亦弛回过神,点点头,把自己的牌拿了起来。
本来他不想再玩下去的,把那股子烦躁压下去就行了。但同三号聊了这么一段时间,他还是决定再玩玩。
破案,有斗地主重要吗?
“行,你地主。那我先了,顺子……”
第三十三章:判决
“不玩了。”
又是一把结束,张亦弛没有再玩下去,而是看了下时间。
十一点四十七。
“现在是四十七分,还有十三分钟第一轮就结束了。”张亦弛把桌上的纸牌简单收拢到了一边。
三号刚又赢了一把,心情不错:“你现在还是打算第一轮先把二号抹除了?”
“嗯。”
“行吧,记得到时候那门儿开了,盯着点一号。”三号叮嘱道。
“这个用不着你提醒。”张亦弛不太喜欢三号现在的语气,像是在安排他做事。
“好的,好的。”三号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打住。
张亦弛盯着三号:“……我感觉你和一号截然不同。”
“怎么个不同?”三号问道。
“嗯……”张亦弛沉吟一声,“一号跟我说话的时候很悲伤,好像死的真是他的亲弟弟一样。而你恰恰相反,非常……欢快,跟他完全是两种状态。说起来,你们三个人格不都是轮回者么?”
“这身体是三重人格没错儿,我们仨分别附身在了其中一个人格里,享有了其记忆。但知道自己所附身人格的所有记忆,不代表我就得感同身受跟他一起悲伤啊。”三号解释了一下。
张亦弛沉默了一小会儿,道:“那一号代入感还挺强的。”
“指定是装的。”
“这个我之后自会有判断。”张亦弛道。
时间越发逼近十二点整。
到了最后一分钟,三号起身绕着密室转了一圈儿,然后突然停住:“诶,你有没有意识到有个地方不对劲?”
此时三号正在张亦弛后面,张亦弛转过身看向他:“哪里不对劲?”
“任务是四十八个小时,每二十四小时找出一个凶手进行抹除吧?”
“对。”
“头二十四个小时,我们三个都在,每个会苏醒八个小时。后二十四小时,经过一次抹除,只剩下两个人格了,那最后难不成还是每个人八个小时?那最后还会空余出八个小时的。”三号说着突然意识到的问题。
张亦弛想了一下:“说不准你们两个会平分二号的时间。”
“可能是这——”
三号话还没说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密室的灯也瞬间灭掉。封闭的密室本来就没有光源,吊灯一灭掉,就立马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有人么?”张亦弛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
应该是到了第一轮审判的时候。
“你认为哪个人格是凶手?”
无法找寻来源的这道声音和先前下达任务的声音是一样的,即那个神。
张亦弛还是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过没有任何收获,全都是黑暗。
他稳稳坐在椅子上,最终直视前方:“二号。”
“二号,确定吗?”神问。
“……确定。”到了真正判决的关头,张亦弛还是犹豫了一小下。毕竟这事关性命,如果选错了,那么他也会死掉。
神没有回话。
吊灯又亮了起来,张亦弛还身处在密室中。
他不太清楚刚刚是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还是只是吊灯灭掉,其实仍然身处密室。不过这个不太重要,恢复光亮后,他首先瞥向的是密室的那扇门。
同他、三号猜测的一样,第一轮结束后,这扇门自己打开了。
门打开了约莫一半,张亦弛能通过那一半窥得门的那头是房间。既然是房间,八九不离十就是案发现场了。
“你投了谁?”一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张亦弛起身看向后面。
三号在最后那阵子就站在他身后,现在一号苏醒,自然还是在那里。
“你觉得呢?”张亦弛觉得一号这个询问很有意思。
如果一号是无辜者,那么他肯定猜不准张亦弛究竟在第一轮抹除了谁。
如果一号是剩下的那个凶手,那游戏还继续着,就肯定说明张亦弛第一轮投对了。而除了他之外凶手只有二号,他如果是凶手,势必知道是二号被抹除掉了。
一号现在是无辜者所以真不知道呢,还是早已知晓谁被抹除,在装模作样呢?
张亦弛观察着一号的面部表情,内心感叹,如果一号真是最后一个凶手,那演技可就太好了。
“二号?”一号说道。
“为什么会觉得是二号?”张亦弛决定先跟一号相互试探试探。
“我上一次苏醒的时候,和你说过三号嫌疑最大,几乎是无可争议的真凶。但你似乎一直对我的猜测不大感冒,就好像天生对三号有种信任一样。因为这个,我觉得你刚刚应该没有把三号抹除掉。”一号仍旧是那般镇静,在说着自己的猜测。
张亦弛听罢,点头道:“如果你不是真凶,那你真的很厉害。如果你是真凶,那就是非常厉害了。”
一号不解的看着张亦弛。
“猜对了,我确实抹除了二号。”张亦弛承认了,“他暴露得太快,几乎没有悬念。”
“也好。”一号得到准确的消息后,没开心也没失落,“虽然不是三号被抹除,但好歹也没抹除错人。接下来就希望你能做出依旧准确的选择吧。”
“尽力。”张亦弛把桌子上的笔记本、报告册摞在一起拿好,“该进案发现场看看了。”
“门开了。”一号看向半开的门,“那边是我家?”
张亦弛拿着东西走了过去:“是的,里面应该会有更多线索,想找出最后一个凶手应该不难。”
一号看上去也是对这扇门早有猜测,所以得知是自己家后并没有太大的惊讶:“阳台的打斗痕迹以及其他的东西我当时苏醒后,都没有动过。我是直接出了门去找弟弟的,所以不用担心有什么线索被破坏。”
“这样最好。”张亦弛走到门前,把门完全拉开,伸腿迈了进去。
在走到房子里后,张亦弛没有深入,而是转身要把门再拉上。
“这什么意思?”一号原本也想进去,但现在张亦弛似乎是想在他进来前把门关上。
“你暂时还是留在密室。”张亦弛解释道,“我不能确定你究竟是不是无辜者。”
“你怕我是凶手,跟你一起进去会偷偷消灭我可能留下的证据?”一号有些愤怒。
张亦弛认可地道:“嗯,是这样的。”
说完,他没顾虑一号的内心感受,直接把门关上了。
第三十四章:矛盾
从密室的门进来,刚好到了一般进家的位置。
他们的家的户型和报告册上的平面图一样,很小,一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
绝大部分布局,仅是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了。
客厅有一张茶几和一套老旧沙发,光是这两个家具就挤占了客厅一半的空间,剩下的空间,又有一半被各种杂物堆积着,只留出了条过道。
张亦弛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茶几上。
茶几上有几个水杯,还有没洗的碗筷、剩饭剩菜。
这让他回想起了一号曾跟他用类似抱怨的语气说过,三号每次都会纵容弟弟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自己还不处理。每次都得一号醒来后处理干净,可他还有工作在身,因此对三号观感不是特别好。
他翻开茶几下面的柜子,里面有些不重要的零碎物品。沙发上也没放置什么重要东西,周围放置的杂物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将客厅粗略检查了一遍,张亦弛没发现什么异常问题,便走进了卧室。
卧室有一张双人床,还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床上被子还没整理过,像是刚有人睡过一样。书桌上放着笔记本,这应该就是一号工作用的笔记本。
卧室的布局也非常简单,只有几个大件的家具,其他就是一些杂物了。
张亦弛检查了一下书桌的柜子以及衣柜,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然后便出了卧室,扭头向客厅的另一边走去。
客厅另一边卫生间与厨房挤在一起,它们的后面是一条狭长的阳台,这个位置很便于通风。
张亦弛先从最右边的卫生间看了起来,卫生间没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接着就进了厨房,厨房大致上也是做完饭后的样子,锅也没洗。
他打开冰箱,里面有桶还剩一半的果汁,应该就是三号说的那个,怀疑下了药的果汁。
最后,张亦弛到了阳台。
阳台正如一号所说的那样有打斗痕迹,一片狼藉,那扇窗户也开着,确实只能开三分之一。而且位置较高,想跳出去并不容易。更何况据一号说,他弟弟个子低,不踩凳子几乎不可能够得着,而现场根本没有凳子。
他顺着窗户朝下看去,距离窗户大概有几十米的地面上,有一滩血迹。
这个高度,摔下去估计直接粉身碎骨了。
花了十分钟左右,张亦弛把巴掌大的家查了一遍,没什么异常。
凶手杀弟弟显然早有预谋,所以肯定不会留下很明显的证据,这一点张亦弛已经料到,他没有太大的失望,回到门前,把门开开,冲在里面坐着的一号道:“进来吧。”
一号坐在那里很郁闷的样子,见张亦弛叫他,起身走了过来:“查完了?有线索吗?”
“没有。”张亦弛给一号让出空间,让其走了进来,“凶手不傻,该藏的都藏了。”
“看完现场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一号问。
“暂时没有,你得让我捋一捋。”张亦弛坐到了沙发上,抽了张纸巾,衬着碗碟把这些昨天晚上吃完没收拾的东西挪到了边儿上,随后翻开笔记本思考起来。
一号准备也坐下。
张亦弛忽然抬起头道:“你口渴吗?”
“口渴?……不,怎么了?”
“我有点口渴,方便帮我去拿点喝的么?有果汁的话最好。”张亦弛向一号发起了新的一轮试探。
“我们在这里不是身体会一直保持原本的状态,不需要摄入任何东西吗?”一号问。
“那不渴就不能喝东西了吗?”张亦弛反问。
一号脸上有了丝微妙的变化,他走向厨房:“刚好有果汁,我去拿。”
很快,一号就拿着那半桶果汁来了,找了个杯子给张亦弛倒满。
“你不喝点么?”张亦弛观察一号。
“不了,我平时不喝这种东西。”一号一切正常。
“好。”张亦弛拿起杯子,饮了一大口。
在仰起头喝果汁的同时,他还在观察一号。
一号就平淡的看着。
张亦弛放下杯子,起身到卫生间把嘴里的果汁吐在了马桶里:“过期了吧,味道怪怪的。”
“不知道。”一号道。
坐回沙发,张亦弛又拿起笔记本看了起来。
这次对一号的试探,没有什么收获。
张亦弛看了会儿笔记本上的信息,又起了身:“你和弟弟平时睡觉不是会绑着么?绳子呢?怎么没见着?”
“在这。”一号跟着张亦弛进了卧室,然后打开衣柜,从衣柜的深处拿出了绳子。
“放这么深?”张亦弛很疑惑地接过绳子。
“啊……是。”
这绳子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正常的细绳子,这种细绳子绑上死结,很不容易解开,想用蛮力弄断也是不可能的。
“平时都放那里吗?”张亦弛问。
“嗯。”
“你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弟弟没跟自己绑在一起,然后着急忙慌之下,还会顾得上把绳子放回这么深的位置?”张亦弛觉得一号这么做很不对劲。
一号还是很平淡:“你大概误会了什么,我有说过我醒来后把绳子放柜子了吗?”
“什么意思。”
“我醒来的时候,床上就没有绳子。”一号道,“我之所以从柜子拿出来,是因为平时绳子都会放在那里,而不是我昨天醒来又把绳子塞回去了。”
张亦弛觉得有趣起来:“所以,那个时间点,就只能是三号咯。”
“你是怎么想的?”一号这次很谨慎,有什么猜测没有主动说出来,而是让张亦弛自己说。
“如果你说的属实,那就是三号回家就没动过绳子,绳子一直就放在那里。”张亦弛便自己说出了这样的推测。
其实这个反而更有说服力。
三号说他把自己和弟弟绑住了,可弟弟的智力解不开绳子。又说弟弟应该是‘自杀’,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我确定我说的是实话,而且从位置来看,应该是我前天早上起床后放回去的位置。也就是说,自从前天我醒来把绳子放回去后,绳子应该就再也没有被动过。”一号道。
“三号在说谎?”
第三十五章:照片
张亦弛对三号也产生了怀疑。
难道真相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凶手真的是一开始就最有嫌疑的三号?
现在来看,一号真的太‘干净’了,而且每个地方都应对得很得当。张亦弛现在根本找不出强有力的证据,在第二轮把一号抹除掉。
反倒是三号,疑点越来越多,而且每条都没有过合理的解释。
一个是身上至今找不到有力证据的一号,一个是拥有一大堆不利证据且没有办法解释的三号。
是一号伪装的好,还是案子就是那么的简单?
张亦弛现在有点像是考试时对选择题答案游移不定的考生,实在想不出答案,便开始琢磨起出题人的心理……
“三号和你说了些什么?”一号很好奇这点,他不解明明三号有更明显的证据,为什么张亦弛始终在对他穷追不舍。
“坐下说吧。”
两人回到客厅,都坐在了沙发上。
“你能想办法证明你说的是真实的么?比如说,醒来后看见阳台有打斗痕迹之类的。”张亦弛问。
一号对这也没办法:“我没有办法跟你证明我说的是真的,只能希望你相信我。”
“三号说,前天晚上喝了果汁后,忽然很困,所以才去睡觉的。”张亦弛解释开了之前他为什么要拿果汁试探一号,“他怀疑果汁有被下药。”
“所以你刚刚拿果汁试探我,对吗?”一号看着张亦弛。
“对。”
一号微微笑了一下,很不解:“你难道没想过这里面的异常吗?他是被下药所以睡着了?所以弟弟是自杀?而且,这果汁里要真有药,药效只有几个小时?怎么我零点就醒来了?”
“是不是药,试试就知道了。”张亦弛道,“但不是现在,晚些时候你可以试一下。”
“我试?”
“难不成我来吗?要真下药了,我直接睡到第二轮判决的时候?这案子还破不破了?”张亦弛问。
一号哑口无言。
“门打开,让我进案发现场,不可能只是进来绕圈儿的,这里一定还留着什么关键的证据。”张亦弛喃喃自语,一号刚好能听到,“看来得仔仔细细搜查一遍了。”
“要再搜吗?”
“和你们问话问得足够多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更何况,我很难判断你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还不如仔仔细细搜查一遍你家,真找到些什么证据,可比你们说一万句话好使多了。”张亦弛起身,准备再搜一遍。
刚进来时的搜索比较简单,他只是大致看了一下有没有异常的东西,但没有什么发现。
现在出现了更多的疑问,他也不敢确定一号、三号究竟谁是凶手谁是无辜者,只能再把重点放在案发现场上。
“第一个地方,卧室。”张亦弛进了卧室,先从书桌查起,仔细到每本书都要翻开看一下有没有藏着什么,“你把你笔记本打开我看看。”
“啊。”一号过来开电脑。
认真调查起来,速度就慢很多了,张亦弛光查书桌就查了五分钟。查完,一号也把笔记本打开了。
张亦弛查了文件、网页浏览记录等等,都没什么异常,这个笔记本和一号说的一样,就是单纯办公用的。
接着是衣柜。
张亦弛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放在床上:“你们三个平时穿衣服有矛盾吗?”
“我比较喜欢穿休闲的,二号、三号喜欢正式一点的。”一号站在旁边没上手帮张亦弛找。
每件衣服的里外衣兜张亦弛都找了一遍,最后翻出了个小书包:“……这是你弟弟的?”
“嗯,他小时候很喜欢背这个书包上学,后来没上学了也一直没让我们扔,自己一直保存着。”一号这下也凑了过来,“平时藏得很严实,我们都找不到。”
张亦弛打开了书包,里面有一些玩具,一些对于小孩子来说很珍贵但对成年人来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以及一个卡通笔记本。
他把笔记本拿了出来,又翻了翻书包,确定里面没什么其他有用的东西了,就把书包放在了一边,翻起了笔记本。
“和哥哥抓虫子。”
没写日期,第一页就是歪歪扭扭的六个字。
张亦弛又往后翻。
“哥哥带我吃吃好的。”
“喜欢晚上。”
“打通关了游戏。”
“我是国王,哥哥是将军。”
……
每一页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有的句子不通顺,有的字对于弟弟来说太复杂,只写上了拼音。
张亦弛一页一页翻看,因为内容其实不多,所以没花多久就看完了。
他拿给一号看:“这里面的哥哥是指你们三个,还是只是指其中一个?”
一号翻开边看边道:“这里面很多事我都没印象,应该不是和我。二号的苏醒时间都在上班,更没时间。估计……是和三号玩的吧。”
“我也这样觉得。”张亦弛道,“他里面有写他喜欢晚上。”
两人对视。
“喜欢晚上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一号道。
张亦弛把日记本放到了桌子上,忽然觉得笔记本背面有些异常,翻过去一看,日记本背面用胶带贴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内容很有意思,里面有四个人,其中三个人长得和一号他们一模一样,还有一个笑得有些腼腆的皮肤白皙的男孩。
这是一张自拍合影。
“这是……”张亦弛又拿给一号看。
“呵……”一号看到这张照片,轻笑了一声,有些酸楚,“这是去年弟弟过生日的时候拍的。虽然说只有一具身体,但我们三个也是活生生的人。那天突发奇想,想来一张我们三个和弟弟一起的合影。”
张亦弛盯着讲述这件事情的一号,一号回忆起来也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笑容。
“我们三个在各自苏醒的时间段里,都给弟弟过了一次生日。过生日的时候,又分别坐在沙发的不同位置和弟弟拍了一张合影。我是做设计的,P图也会一些,然后就把我们P到了一起,洗出来当弟弟的生日礼物了。”
张亦弛听完一号的讲述,郑重地接过了这张很特殊的照片。
里面四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弟弟坐在中间。他的左边,一号在比剪刀手。右边,二号拍着手好像在给弟弟唱生日歌、三号在往弟弟脸上抹蛋糕。
“以前挺好的。”张亦弛盯着照片沉默许久,缓缓说出几个字。
第三十六章:推理
“是挺好的。”一号也看着那张照片,里面四个人洋溢着笑容。
张亦弛轻叹一口气,将笔记本放在了书桌上继续搜索。
柜子里衣服不算多,里面没藏什么东西。
把衣服又放回去,张亦弛关上了柜子。爬在地上看了一下柜子、书桌底下,也没什么东西,然后又踩着凳子看了柜子的顶上。
“确实找得仔细。”一号道。
“说不准哪里就有线索。”张亦弛拍了拍沾了些灰尘的手,把凳子放回原处,“你帮我把卧室的杂物堆在一起,一会儿我一并检查,现在我先看看床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好。”一号去帮着整理东西了。
张亦弛把被子翻开,又翻开枕头,都没什么异常。他把这些堆到了一边,往起抬床垫,没想到原本不怎么抱以期望的床垫下面压着一部手机。
“过来。”张亦弛叫了一声。
一号过来看到了手机,将手机拿了出来。
张亦弛把床垫放下,拿过手机,手机没有密码,直接解锁,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是部新手机,是你的吗?”
“不是。”一号否认。
“你的手机呢?”张亦弛问。
“在这。”一号拿出了部手机。
不死心的张亦弛又在新手机里找了找,确定一丁点东西都没有后,将手机放到了一边。没多久,就又从床底下翻找到了这部手机的盒子,里面说明书、充电器线之类的东西都好好放着,没有动过。
“有意思了。”张亦弛把手机盒子放到了手机旁边,开始查起了一号已经堆好的,“那个手机应该和案子有关系。”
“你觉得是谁买的?”一号问。
“凶手买的。”
“……”
把那堆杂物查完,张亦弛出了卧室,走进卫生间。
一号跟了上去。
卫生间很简单,所以搜查更快。
找完张亦弛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厨房。
厨房除了三号说过的那桶果汁,也没什么地方好值得查了。
于是,张亦弛径直到了阳台,这里依旧是一片混乱。
他没有急于站在其中,而是就在门口观察着。
根据现场的几个杂乱的地方,尝试脑补当时的场景。
边上放着几桶油倒了,如果弟弟是在争斗后被推下去的,那二人是怎么争斗,做出了什么动作,导致油桶被碰倒的?
几盆花都砸碎在了地上,看样子应该原本放在窗台的最左侧。
还有一个架子,也倒了。
“你不觉得……太刻意了吗?”张亦弛站在门口向身后的一号说道。
“什么刻意?”
“你们这个阳台面积不大,主要是狭长。从右到左,所有东西都被碰倒了,是所有的东西。”张亦弛觉得这一点很奇怪,还强调了一下,“不像是打架,更像是奔着破坏阳台的所有东西去的。”
一号没有说话。
张亦弛走了进去,把那几桶油扶正:“这几桶油本来就在这个位置吧?”
“差不多,在墙边。”一号点点头。
“都是满的。”张亦弛直起腰朝其中一桶踢去,那一桶只是平移着在地上挪了一段距离,“这几桶油都有点偏方方正正的,满满一桶,踢一脚都不容易倒。凶手和弟弟是打了多久,能把这几桶油全都碰倒的?”
“你在凭油桶判断?”
“只是一个发现,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么?”张亦弛问。
一号笑不出来:“我如果说奇怪,那不就证明这案发现场是有可能伪造的吗?”
“伪造归伪造,我可没怀疑你说了假话,说不准是三号制造的假象呢?”张亦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一号,“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点。”
“放松不了。”一号也走了进来,盯着那几桶油。
张亦弛来到了弟弟坠亡的那个窗户边,把窗户打开。窗户边上有拿螺丝固定,开到三分之一就会被卡住。
他观察起了螺丝。
不论阳台有没有发生过争斗,不论弟弟是被人推下去,还是如三号说的那样是‘自杀’。
没有争议的是,阳台就是案发现场。
这里的每一个线索都很细微也会很关键,张亦弛看得很细致。
这螺丝有什么异常吗?
他自己心里这样想着。
“你弟弟的智力,拧不开这个螺丝?”张亦弛观察的同时问了一句。
“拧不开,他也不知道工具在哪。”一号走了过来,也看着螺丝,“怎么,螺丝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张亦弛没说话,扭头看起了窗户边沿。
弟弟从这坠亡的时候应该会发生剐蹭。
没有痕迹。
窗户的边沿还挺锋利,弟弟如果是被人从只能开三分之一的狭小窗户口推下去,衣服应该会不可避免地被挂到,但窗户很干净。
甚至有灰尘。
不像是被蹭过。
“不对,不对。”张亦弛念叨着。
一号也顺着张亦弛的视线看他观察的位置,试图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帮我拿件大棉衣,再拿个拧螺刀。”张亦弛道。
“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待会儿试试就知道了。”
一号听罢去拿来了一件棉衣和螺丝刀。
张亦弛接过棉衣,把棉衣裹成一团:“你们这块儿灰尘大吗?”
“还好吧,一般半个月擦一次。”一号答道。
“上次擦是什么时候了?”
“上周吧。”
“我知道了。”张亦弛把窗户开到了三分之一,然后把棉衣往外塞。
塞出去后,从楼上掉了下去,张亦弛也没在意。
他又观察起了窗户边沿,发现窗户的下边框和左右边框的灰都被蹭掉了不少,现在看上去还挺干净。
“螺丝刀呢?”张亦弛面无表情地要过螺丝刀,把螺丝拧开。
这下窗户可以完全打开了。
这次他没有叫一号,而是自己去客厅拿了个凳子过来,放在了窗户前。站在凳子上后,张亦弛手扶着墙,一只脚踩了在了窗户的边沿上。
“你要干什么?”一号抓紧了张亦弛。
张亦弛朝下看了看,把脚收回来,下了凳子。
“什么意思?”一号不太明白张亦弛这忙活了一气是为了什么。
张亦弛现在看上去有点呆滞,实际上是在旁若无人的思考着什么。
“你弟弟应该不是被推下去的,而是在窗户全开的时候,踩着凳子自己跳了下去。”
张亦弛给出了他的结论。
第三十七章:试验
“为什么这么说?”
张亦弛没急着说话,而是微微喘着粗气盯着一号。
一号被盯得有些不舒服,刚想说话,张亦弛目光闪烁了一下,率先开口:“如果他是被推出去的,身体一定会蹭到窗户边沿。但我看了一下,窗户边沿有灰,所以我把一件棉衣裹成一团,从只能开三分之一的窗户往外塞。实验过后,窗户边沿的灰大部分都被蹭光了。”
听到张亦弛的推理,一号扭头看向窗户边沿。
“窗户全开的情况下把一个人推下去都不可能不蹭到窗户边沿,更何况只开了三分之一?”张亦弛继续说着,“如果不是被推下去的,就只能是你弟弟自己跳下去的。”
“你刚刚用螺丝刀把螺丝拧开站上去就是为了判断我弟弟是不是自己跳下去的?”一号看到了灰尘的痕迹,然后朝下望去。
“差不多。”张亦弛环顾四周,试图再找些线索,“因为你弟弟就算自杀也不可能是在窗户开三分之一的情况下,那样就算踩着凳子也得往出挤,窗户边沿还是会被蹭到。除非窗户全开,他可以直接一脚蹬在窗台上,然后……跃出去。”
一号很不认同这个想法:“这么说我弟弟是自杀?那为什么还要找两个凶手?”
张亦弛脑子里浮现出了三号跟他说过的大胆猜测:“是自杀,也不是自杀。”
一号沉默了。
“没什么线索了这里。”张亦弛转身出了阳台,“走吧,回客厅。”
两人回到了客厅。
张亦弛整理了一下物证,一部藏在卧室床垫底下的新手机、弟弟的笔记本、那半桶果汁。
其他的证据:弟弟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开始把这些证据和同三位人格交谈获得的信息进行对比,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之前一号的疑点主要在于二号说出来的,二号当时迫切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所以说出了一号有动机有条件杀害弟弟。
三号的疑点是,他说自己喝了果汁,果汁有被人下药,所以很困,早早地就把自己和弟弟绑好睡觉了。但是弟弟解不开绳子,他是怎么跳的楼?
张亦弛脑子里在进行推演,首先推演的是假如一号和二号是凶手:
大前天零点,一号醒来,工作到了凌晨三点,睡觉。七点半起床,做饭帮弟弟洗漱。然后二号苏醒,把弟弟送去台球厅,自己去上班。中午,二号回家了一趟,在果汁里下了药,悄悄把阳台窗户的螺丝拧开,使得窗户可以完全打开。
晚上,三号喝下果汁后感觉瞌睡,就把自己和弟弟绑在一起睡觉。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弟弟不知怎么解开了绳子,也不知道是何动机,来到了窗户边,搬来一个凳子,跳了下去。
凌晨,一号醒来,他伪造了阳台的混乱,把凳子拿走,然后又把窗户的螺丝给拧了上去,随后假装出去找弟弟,发现了弟弟坠亡。
这个推测有几个说不通的地方。
二号所做的那些事,一号完全可以自己去做。如果他怕被弟弟发现,可以自己先早点起来,趁弟弟睡着去对果汁、窗户做手脚。弟弟是怎么解开的绳子?明明他的智力是解不开的。弟弟为什么要去跳楼?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张亦弛推演了如果二号和三号是凶手,那么过程是怎样的:
大前天一号、二号苏醒后所做的事情都没有变化,关键主要发生在了三号身上。三号回去后,在九点半到十点间弟弟跳下了楼。他自己亲自制造了发生过争斗的现场,故意让自己陷入非常不利的却又充满疏漏的境地里,然后躺在床上睡去。
同样有疑点。
窗户并不需要二号特意中午回去做手脚,三号自己回去也可以做。看窗台痕迹,弟弟应该是自己跳下去的,那么三号是怎么做到让弟弟自己从窗户跳下去的?
不论是一号、二号是凶手,还是二号、三号是凶手,这两个推测里都有一个说不过去的地方,那就是二号的存在很没有必要。二号所作的那些事情,不管一号、三号,都是完全可以自己去做的。
可自己第一轮通过了,自然确定了二号就是凶手之一。
另一个凶手为什么非要和二号联手,多此一举呢?
而阳台的打斗痕迹,在张亦弛看来很假,很刻意,是伪造的。
那关键点就在于,是三号伪造的还是一号伪造的。
如果是一号伪造的,那么他的目的就是陷害三号。
如果是三号伪造的,那么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陷入不利中,但这些不利证据却有着相对明显的疏漏。一旦被找到这些疏漏,这些不利证据将会瞬间被推翻,反而成为被陷害的证据维护三号。要真是这样,那三号的胆子、智商可就被张亦弛远远低估了。
张亦弛跟一号打了声招呼,从柜子里找到了一盒烟,拔了一根抽了起来。
弟弟的日记本里有写很多关于和三号玩的内容,他说他很喜欢晚上,应当是和三号关系很好,三号没有显著的杀人动机。
反倒是一号,因为弟弟放弃了进修,还因为弟弟存款被掏空,没忍住揍了弟弟一顿。
那部新手机在案子里发挥了什么作用,张亦弛还想不出来。
除此之外,就是那半桶果汁了。
这桶果汁如果喝了不会让人分外疲惫,那就是三号在说谎了。如果真的被下了药,又是否就能判断一号是凶手呢?
张亦弛不觉得。
因为果汁真被下药,可以解释为是一号、二号下的药。但也可以是三号自己下的,他倒掉了半桶,骗自己说他喝了半桶,然后睡着了,反诬陷一号。
张亦弛还是打算试试果汁,果汁有药就算了,若是没有任何问题,那无疑就是三号在说谎了。
信任的天平将会朝一号倾斜。
“你半个月前是不是打过弟弟?”张亦弛问一号。
“打过。”一号承认了。
一号始终真诚,爽快地承认了会成为对他不利指向的证据。
张亦弛又问:“之前为什么不说?”
“我是无辜的,我觉得半个月前打过弟弟一次和案子没有关系,所以也就没有说。”一号说话没有卡顿,很顺畅,不像是编的。
“晚些时候,我想让你喝点这果汁试一试,看看它究竟有没有被下药。”张亦弛道,“最后的结果对破案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一号欣然答应:“好。”
第三十八章:等待
“你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吗?”一号问。
张亦弛已经坐在沙发上思考许久,在一号看来,他突然开口,想必是有了新的见解。
“呃……”张亦弛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现在局面非常不乐观,一号、三号都有各自的疑点,还没有谁出现了压倒性的不利证据,足以让张亦弛有把握确定是凶手。
而口供记得差不多了,现场也搜查了个底朝天。
之后的小二十个小时里,几乎不可能再有什么新线索可以帮助张亦弛找到突破口。他很有可能就只能掌握目前这些信息了,要从这些信息里自己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太现实。
只能想办法利用这些证据和一号、三号发生碰撞,撞出新线索。
但怎么撞,需要好好斟酌。
能撑到现在还让张亦弛猜不透,意味着最后隐藏着的那个凶手非常机敏。而且虽然是联手作案,但二号的作用非常小,本应完全用不到他,更是说明二号有可能也是在被另一个凶手利用着。
这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
张亦弛掌握的证据有限,给他试探、碰撞的机会不多,他需要把握好机会。如果让最后那个凶手避过了这轮‘攻击’,那真相可能就再也没有浮出水面的机会了。
现在的时间是四点四十,一号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张亦弛计划着对一号进行一轮试探,就让一号喝那桶果汁,试验出那桶果汁究竟有没有毒、三号究竟有没有说谎。
“我问你几个问题,还是希望能给我一个足够满意的答案。”张亦弛略感精神疲惫,“问完这几个问题,你就喝这个果汁吧。”
“如果这果汁真被下了药,我估计得一觉睡过去吧,后面就只能靠你自己决断了。”一号苦笑着看向半桶果汁。
“如果你是无辜者,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会尽力让我们都活下去的。”张亦弛道。
一号拿起了果汁,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谢谢。说吧,还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很怀疑三号,根据你们给出的口供还有我找的证据,刚刚有在脑子里推演整个案子的过程。”张亦弛发起试探,“但是,这个过程还有几个疑点,希望你和我一起想想问题出在了哪。”
“好。”一号放松了许多。
张亦弛先给一号讲了一下自己推演的有漏洞的二号、三号杀害弟弟的过程:“这案子,其实根本不需要两个人格联手,光是三号他自己就足够了,他为什么要拉上二号一起去做?”
“我觉得……”一号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要么是三号在利用二号,要么就是二号所做的不仅仅是在窗户在果汁里动手脚,这案子里还有隐藏着的线索,这些线索就与二号有关。”
“我也这样想的,但又引申出了新的问题,三号为什么要利用二号。如果这房子里还有隐藏的线索,还会在哪……”张亦弛道。
一号充满歉意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一些问题。”张亦弛知道这里已经问不下去了,便换下一个,“你觉得二号、三号用了什么手段,让弟弟自己踩着凳子从阳台跳了下去?”
“威逼胁迫?”一号道。
“……可能吧。”张亦弛也没有更好的想法,而且威逼胁迫看起来确实可行。
一号看张亦弛又有点发呆的样子在思考问题:“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张亦弛回过神来,拿起了那部新手机,“这手机真的不是你的吗?”
“我有。”一号亮出了他的手机,“我平时节俭惯了,手机还能凑合用就不会买新的。”
“你们三个是共用一部手机吗?”
“对,会一起用。毕竟虽然大家都有各自的苏醒时间段,但社交圈是属于我们整体的,也需要我们整体去维护,所以用一个手机也方便。”一号解释道。
张亦弛解锁了那部新手机,随意翻着:“我觉得,这部手机有可能和你弟弟跳楼有联系。”
“怎么说?”
“没有逻辑关系,只是直觉。”张亦弛看着手机,“现在每个问题都有了与之相对应的线索,唯独弟弟为什么会自己跳下去和这手机没找到对应的点,说不准这两个线索本身就有联系,只是我还不清楚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一部手机,让弟弟自己从阳台跳下去?我觉得不可能。”一号认为这两个线索强行联系在一起就太荒诞了。
“不清楚。”张亦弛叹出一口浊气,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你喝吧。”
一号拿给了倒满果汁的水杯:“但愿喝下它可以给到你什么线索,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他仰头,将果汁一饮而尽。
“有什么情况跟我说。”张亦弛看着一号,等待他的身体发生变化。
“嗯。”一号喝完似乎是心理暗示,所以脸色不太好看。
大概过了五分钟,一号感觉疲惫感袭了上来:“真的被下了药,我现在感觉很困,想睡觉。”
“撑住,别睡。”张亦弛道。
往后,每一分钟,疲惫感都在大幅度上升,一号已经无法抬起眼皮,他闭着眼睛,觉得头晕目眩,只能隐约听到张亦弛在同他说些什么。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一号倒在了沙发上。
张亦弛把一号放平,又叫了他几声,一号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看上去不像是装的。
而且一号也没有装的动机,如果他坚持不睡,并且不让张亦弛看出疏漏,那样才对他更有益,因为那样可以证明果汁里没有药,三号在说谎。
既然叫不醒,张亦弛就没有一直在叫了,而是每隔半个小时尝试叫醒一号一次。
在一号睡过去大概两个小时后,也就是七点多的时候,张亦弛叫他,他终于醒来了,但脑子还是有点昏沉沉的。
去用冷水冲了把脸,一号这才清醒差不多了。
“这果汁真的被下药了。”一号坐在沙发上道,“可为什么他们下药了却没有给我喝?”
“他们可以给自己喝,伪造自己是受害者。”一号依旧站在无辜者的立场角度说话,张亦弛也便顺着他的话,姑且认为一号是无辜者,进行了猜测。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一号问。
“等。”张亦弛一字一顿道,“等三号醒来。”
第三十九章:怀疑
时间已经临近八点。
接下来是二号苏醒的时间,不过二号已经被抹除。那究竟是三号会补上来,还是二号的时间被一号、三号瓜分。
张亦弛也不清楚。
他现在很纠结。
一号看上去始终很坦诚。在最开始,他的这种坦诚反倒引起了张亦弛的怀疑,可越往后,他越坚持这般,张亦弛对他的怀疑就越不由自主地削弱着。
“快八点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一号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就剩几分钟了。
“没有。”张亦弛道。
“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一号拍了拍张亦弛的肩膀。
被拍了这么一下,张亦弛稍稍放松了些,他盯着一号的眼睛,这是他少有的和别人对视这么久。
看眼睛能看出什么吗?看不出什么,而且看眼睛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看出什么。
昨天一号第一次苏醒的时候,张亦弛就这么看过他一次。当时他想的是,如果一号是凶手,那就让他心虚,在他心里埋下方寸大乱的种子。
现在埋着的这颗种子还在,只不过似乎是被遗忘了。
在一号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张亦弛微微扬起嘴角,仿佛看穿了一切。
“你什么——”一号话还没说完,直接切换成了三号。
“……哇。”三号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这不是我家吗?那门开了是吧。”
虽然已经有过几次经历,但张亦弛还是对这种瞬间切换人格感到有些不能接受,得需要点缓冲时间。
“……嗯。”张亦弛应了一声。
“现在……八点……”三号看了下时间,“也就是,一号还是只苏醒了八个小时,我顶上了二号的那个空当,那最后的八个小时怎么算?”
“我怎么知道。”张亦弛道,“我找到了些东西,要问你几个问题。”
三号看了眼桌子上的那桶果汁:“就是这桶果汁!”
“已经试验过了,果汁里确实被下了药。”张亦弛原本想挨个问问题,但既然三号先提到了这个,他就先说这个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能证明我是无辜的了吧?”三号兴冲冲地道。
“不能。”张亦弛给三号浇了一头冷水,“果汁里是被下药了,但还不能确定是谁下的,说不准就是你自己。”
三号的笑容僵住了:“那难不成我自己给我自己下药喝?”
“你也可能没喝,只是倒掉了半桶。”张亦弛提出合理质疑,“然后用这被下过药的果汁陷害其他人格。”
“这么复杂?”
“你们都是老狐狸,不能不这样想。”张亦弛道,随即又缓和了一下局面,“当然,那只是一种猜测。”
三号又笑了起来:“看来一号对你的影响很大啊,说说看吧,在这屋里都找着了些什么。”
“一个你弟弟的日记本,里面写的东西对你有利。”张亦弛把日记本拿给三号,“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没有任何的杀人动机。”
“日记?”三号接过日记本翻看起来,“可以可以,我被感动到了。”
“还有从卧室床垫下面找到的一部手机,这手机是新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张亦弛拿着手机,没有递给三号,“这手机是你的么?”
“不是啊,我们家财政大权在一号手里,买贵重物品必须得经过人家的同意。”三号道。
张亦弛继续怀疑:“你也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买一部。”
“我们之间说好的信任呢?怎么就没了呢?”三号一脸费解,“这些东西你可以怀疑我,也足够有理由怀疑一号啊。”
“我都怀疑。”
“那还行,心里平衡了些……”
“……”
短暂沉默,三号道:“还有什么线索,你先说说看,别一个劲儿怀疑来怀疑去的。”
“根据阳台的痕迹,打斗现场应该是伪造的,弟弟也不是被推下去的,而是在阳台那扇窗户完全打开的情况下,自己踩着凳子跳了出去。”张亦弛懒得再解释一遍自己的推理过程,直接说了结论。
“和我的猜测一样。”三号道,“那既然如此,伪造现场就应该是一号——我靠,你不会在怀疑是我这么做的吧。”
“我都怀疑。”张亦弛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三号靠在沙发上,有些不爽:“现在想证明这些不是自己做的很困难。”
“现在得想想有没有什么线索是可以直接定下凶手的。”张亦弛揉了揉鼻梁,“对了,你说你是被下药后很困然后绑着弟弟睡觉了?”
“对呀。”
“可是绳子是在卧室衣柜的深处找到的,一号说平时绳子都会放在那里,也就是说,你根本没动过绳子。”
“哪?衣柜?”三号起了身进了卧室,“疯了?一根破绳子还藏那么深?平时都放在桌子上啊。”
张亦弛跟着走了进去。
“哪呢绳子?”
“就这根。”张亦弛拿起书桌上的一根细绳。
三号拿起绳子:“不是这根啊,是根黑绳子。”
张亦弛蹙眉:“一号说你们平时用的就是这根。”
“他骗你的,不是这根。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用的是根黑绳。”三号否认。
“这房子我找过了,没见过黑绳。”
三号叉腰左右看了看:“我觉得有个问题可以解决了。”
“嗯?”
“之前我不是说弟弟是被我绑着一起睡觉吗?但弟弟的智力根本解不开绳子,那他是怎么弄开绳子去跳的楼。”三号联想到了什么,“我觉得,他当时确实没解开,而是想办法破坏了绳子,比如说拿刀割开……”
“然后一号苏醒把破损的黑绳扔掉,换上了这根?”张亦弛顺着推导。
“不然弟弟是怎么解开的绳子,不然一号为什么要骗你说这根红绳子才是绑弟弟的?我甚至怀疑是一号或者二号做了些什么手脚,让弟弟可以把绳子破坏掉。”三号指向了一号。
张亦弛听罢叹了口气:“还是不具备特别强的说服力。绳子有可能就是这根,而你有可能根本就没绑过弟弟。”
正当三号急了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张亦弛又是峰回路转:“不过,你的这个猜测也确实可以说得过去,填补了我对一号、二号杀人过程还原的一大空白。”
第四十章:破局
“你已经做过推演了?”
张亦弛回到客厅坐下:“做了两个猜想,一个是你跟二号杀人的过程,一个是一号跟二号杀人的过程。”
“说说看?说不准我能帮你补充些什么。”三号也过来坐下了。
“先说一号、二号的吧,你的那些推测刚好可以填补他们作案过程的空白。”张亦弛翻开笔记本,深吸了一口气,“前天,一号醒来没有任何异常,二号中午回来给果汁下了药,在窗户上做了手脚,他们有可能教了弟弟怎么破坏绳子,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就在枕头底下放把刀,弟弟割也能割开。”
三号听得很认真。
“晚上你回去后,喝了被下药的果汁,九点就去床上躺着睡觉了。弟弟破坏了绳子,受到了什么刺激或什么诱导,自己搬了把凳子到阳台,打开窗户跳了下去。昨天零点,一号醒来,他把那根被破坏掉了的绳子扔掉,找了根新的绳子藏在了柜子深处。然后在阳台制造了伪造的争斗现场,搬走了凳子,又把窗户动过的手脚改了回去。”
张亦弛一口气说完,二人同时呼出长长一口气。
是因为说这么多话累,更是因为案子的过程让他们感到沉重。
“我觉得就是这样的。”三号听完后终于不再是那么毫不在乎的样子了,“不过听完我也发现了几个说不通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正困扰你的那些。二号存在意义不大,他做的事情,一号醒来也可以做。另外就是弟弟是怎么被诱导的,为什么会跳楼。”
“这正是我现在想不通的,只要把这两个说过去,一号、二号就很有可能是凶手了。”张亦弛道,“不过先不要急着去想这个,我再来讲讲你和二号的杀人过程,这个可要比一号的那个复杂多了。”
三号坐正:“莫名很期待。”
“前天一号醒来什么事也没干,二号还是中午回去对一些东西动了手脚。到了你苏醒的时候,你威逼胁迫弟弟从楼上跳了下去,还制造了拙劣的现场,在最开始就把自己变得最有嫌疑。不过只要是眼睛尖一点的都会发现现场的异常,从而意识到现场是伪造的,但在得知是伪造的时候,就会立刻消除你的嫌疑,让无辜者背上陷害你的名头。就算我眼睛不尖没发现现场的真假,你也会给我‘提点’,让我顺利照着你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过去。自己真给果汁下药,倒掉半桶说是自己喝了,也能陷害别人。总之,做了这些,明面上是你不利,但随着案件的深入,你的嫌疑一定会摆脱。”
“啪啪啪。”
三号鼓掌:“精彩精彩。”
“也有漏洞,二号更加多余了,那些事情也是你自己完全可以做的。而且弟弟在日记里写了很喜欢你,你们应该关系很不错,我觉得你没有动机。”张亦弛自己就把漏洞都说清楚了,没等三号提。
“确实是这样,但这样也很冒险。毕竟我想摆脱嫌疑的证据都在现场,也就是第二轮才能获得,那要是我第一轮就因为无法获取你的信任而被你抹除了呢?”
“看你的样子,感觉你是个很喜欢刺激的人。”
“哈哈哈哈哈……”三号大笑起来,“看人真准。”
张亦弛把笔记本合上了,那笔记本上的内容他已经看了无数次,现在真的是一眼都不想再看:“一号、二号杀人过程有两个问题还没得到解决,一号为什么要和二号联手,这很多余。弟弟为什么会自己跳楼,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对视,然后非常默契地一起看向了桌子上的那部新手机。
“你刚刚好像还没说过关于新手机的猜测吧?”三号问。
“没有,毫无头绪。”张亦弛答道。
三号拿起了手机,没有解锁,只是打量着:“听你说是在卧室床垫底下找到的?”
“嗯。”
“现在就剩这一个线索还没找到头绪是吗?”
“对。”张亦弛警惕地从三号手里拿回了手机,“想不通这新手机和案子究竟有什么联系,里面是空的,应该是被删过。”
三号瞳孔微缩:“你觉得如果是我杀人,我会用到一部手机吗?就算会用到,为什么要用新的?”
张亦弛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有在弟弟死亡那段时间想告诉弟弟些什么的,但又在当时陷入沉睡的人格,才会使用手机。就像我们三个平时会相互用纸条、用手机备忘录留言沟通一样。”三号找到了答案,语速放缓,“至于为什么要用一部新手机,应该是怕用旧手机会被我发现。”
“也就是说,手机里已经被删除的那个东西,和弟弟跳楼自杀有着直接联系。”张亦弛的思路也被一下子打通了。
“这手机,只能是一号了。”三号咧嘴一笑,“这下你还怀疑是我么。”
张亦弛打开手机:“有什么办法能复原手机里被删除的文件吗?”
“他不傻,应该会永久删除文件的,不会留着这个做自己的把柄。”三号断绝了张亦弛的希望。
“啊……”张亦弛陷入沉思。
脑子里开始把这段推论代入到一号、二号杀害弟弟的过程里。
可以说得通,这也是目前最符合逻辑的对新手机用途的解释。
“好,那一号、二号杀弟弟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张亦弛充满期待的看向三号,“一号自己就能完成这些东西,他为什么要和二号联手?”
“……我知道了。”三号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又暗淡了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张亦弛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三号。
三号继续说了起来:“一号有很大的动机杀弟弟,但是杀弟弟的方式那么多,他可以把弟弟抛弃掉,他可以故意带着弟弟去危险的地方让弟弟自己出意外,为什么,非得在家里杀?为什么要惹祸上身,用这么对自己不利的手段摆脱弟弟这个累赘?”
张亦弛终于露出了微笑,那一刻带着丝解脱:“因为他不止想摆脱弟弟。”
第四十一章:铃声
“他想摆脱弟弟这个累赘,也想摆脱我和二号,自己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三号走到了窗口,望着外面,“想除掉弟弟实在太容易了,可要把我们两个也跟着除掉,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张亦弛没再说话,点上了一支烟,一口接着一口抽着。
“所以他想了这么个办法,和二号联手杀掉弟弟,再陷害到我身上。”三号双手插在裤兜里,声音低沉,“他本不需要联合二号,联合的目的是让二号也背负上罪名。这样弟弟死了,他陷害我,再把二号卖掉,我们两个被抹除后,他就是最后的赢家。”
“嘶……呼……不出意外,就是这样了。”张亦弛没料到真相会是这样,他吐了口烟,没太因为真相浮出水面而变得轻松。
“还有一些小线索小问题不太清楚是怎么做的,不过大致框架已经出来,这些旁枝末节也就不太重要了。到时候,等他自己告诉你吧。”三号转过身看向了眼张亦弛,又看向钟表。
现在不过才八点半。
“要……打牌么?”三号问。
张亦弛没说话,皱着眉,身前烟雾缭绕。
三号耸了耸肩,自己坐到一边百无聊赖地翻开弟弟的日记本。
张亦弛还在思考。
真相已经出来了,但他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一号是最后一个凶手的可能性已经达到了顶峰,而且杀人过程的推演已经没有漏洞。
三号仍然没有杀人动机。
比他预估的时间早了很多很多,案子破了。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发呆吗?
“他们,就这么死了?”张亦弛缓缓趟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上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三号。
三号盯着笔记本,没有扭头:“应该吧。”
“你昨天说过,你们几个轮回者都不过是继承了每个人格的记忆罢了。所以说到底,杀人不杀人的,跟你们没关系吧。”张亦弛道,“……其实在我眼里,我们都是无辜的,但这地方最残酷的就是,哪怕大家都是无辜的,也必须得分个你死我活。”
“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就是为他们感到悲哀……也为自己。”
“是想象到了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死去?”三号终于放下了笔记本,饶有兴趣地看着张亦弛。
张亦弛“嗯”了一声,很认真地说:“是吧。”
“以后的事谁摸得准呢?”
“诶,你能想象到吗?不久前的我,是个每天眼巴巴等着死的人。”张亦弛道,“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无趣,没有追求。可大概几天前,我又忽然不想死了。”
“为什么?”
张亦弛笑了一下:“就……特别短的一段时间里,见到了很多在跟死亡对抗的人……你知道吗?他们跟死亡斗得灰头土脸,但就是没有妥协。他们最重视的东西,在我这里,成了最为不屑的。就像在一群好几天没吃饭的人跟前,你浪费食物一样。你会不好意思这样做,你会战战兢兢。”
“他们在监督你?”
“可能吧。”张亦弛起身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中,“都死了……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要活着那还好,但死了,就会如影随形跟着你。”
“那你到底是自己想活,还是被他们逼着活的?”三号不解。
“现在是自己想活——怎么扯这么远了。”张亦弛意识到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他不喜欢把心事说出去,刚刚有所感触,便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想到三号接着他的话茬问了下去,就不知不觉说到了现在。
“既然是自己想活那就好好活着吧。”三号道。
——
下午三点五十八。
“你说,待会儿是个什么情况?是我跟一号都不会出现了,还是怎么着?”三号躺在沙发上,枕着自己的手问道。
“不知道,但那不重要了吧。”张亦弛坐在那闭着眼睛不知道想着什么,“只要一号给不出我想要的证据,他就只能被抹除了。”
三号盯着钟表的时间。
很快,四点整。
“嗯?我还在?”三号发现自己没有沉睡,还在那安然无恙地躺着。
张亦弛看向了他。
“咚咚咚。”
密室通过他们家的门被敲响,张亦弛起身走了过去,有些警惕地将门缓缓打开,见到了一个和三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一号?”张亦弛楞了一下,随后猜测道。
“是我。”一号走了进来,见到了躺在沙发上的三号,“最后八个小时我们同时存在了吗?”
“大概是想让我们当面对质吧。”三号坐了起来。
两人相视,火药味很浓。
“先坐。”张亦弛深深看了一眼一号,转身回到沙发边坐下。
一号也过去坐下:“之前八个小时有什么进展吗?”
“案子已经定了。”三号直接和一号针锋相对,“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不止杀弟弟,你还要除掉我们。”
“哦?”一号戏谑地看着三号,“怎么说?”
三号将他的推断说了出来。
“这样,我和二号是凶手的可能性就已经升到最高了是吗?”一号听完还算镇静,“杀人条件、动机,所有的线索都合理地融进来了,真是无懈可击。”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三号问。
“没有。”
三号胜券在握,现在显得很轻松:“不过你好像并没有要认了的意思。”
“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无辜,但我还是要说我自己无辜的。”一号之前有些许慌张,但现在越来越平静,“你说是我想除掉你们,可为什么不能是你想除掉我和二号,故意设了这个局。”
“你的反驳很没有说服力。”三号微微摇头。
“除此之外,我就真的没什么想说的了,究竟是你说得对,还是我说得对,交给他评断吧。”一号看向张亦弛。
张亦弛双臂环胸,坐在中间:“一号没有想辩解的了么?”
“没有了。”一号道。
“那第二轮我会抹除你的。”
“随意。”一号面无表情。
争论许久,沉默许久。
九点四十五的时候,新手机却忽然响起了铃声。
第四十二章:拯救
新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如今响起了铃声。
三人同时看向了手机。
张亦弛记得这手机里没有插手机卡,他将手机拿了起来,发现不是有人打电话,而是闹钟响了。
这新手机里有一个九点四十五的闹钟。
他瞳孔微缩,将闹钟关掉。
之前疏忽了。
他下意识地去找视频、音频、文件,却忽略了闹钟。
九点四十五的闹钟,一定是凶手设的。
凶手为什么要设九点四十五的闹钟?
如果三号是凶手,他设九点四十五的闹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陷害一号?那也布局太深远了,而且闹钟太过多余,就算没有闹钟,张亦弛现在也会怀疑是一号。
那么,闹钟应该就是一号设的了。
九点四十五,正好在弟弟死亡的那段时间里。
“这是你的手机,闹钟也是你设的。那个时候三号被下药所以睡得很死,你的闹钟是给弟弟听的是吗?”张亦弛心里想好后,直接开口向一号质问。
一号看着张亦弛,说不出话来。
“手机里你给弟弟看的东西,在昨天你醒来的时候就删除了。可你忘了闹钟,可能是你调错了闹钟,把一次性的闹钟调成了每天的。”张亦弛又道。
“我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无辜的。”一号试图死守关口。
“因为你就是凶手。”张亦弛可不会听那种苍白无力的辩解。
一号原本还说继续说下去,但听到张亦弛已经定了结论,他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脸绷着。
“是我。”一号承认了。
已经板上钉钉,已经无可争议,一号承认了。
张亦弛松了口气,心又被立马揪了起来:“为什么?”
“我只是轮回者,事情不是我做的,这都是轮回世界自己搭建出来的,我只负责讲述一号人格的杀人动机……我的真名叫李彦川。”李彦川承认了真相,也就意味着他将被抹除,所以脸色不太好,“其实一号很疼爱弟弟,也在尽力包容二号、三号。”
张亦弛和三号洗耳恭听。
“一号是因为弟弟的原因放弃了进修的机会,也确实因为弟弟赔光了积蓄打了弟弟一顿。不过他之所以动了杀心,不是因为这些。”李彦川终于不再代入一号,这样说话让张亦弛有些感到别扭,“其实弟弟那本日记,一号早就看过了。”
日记本还放在桌子上。
李彦川无力地笑了一声:“一号看完弟弟的日记彻底失望了,他没想到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弟弟最喜欢的却是三号,他不明白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从那开始,就渐渐动了杀心,开始谋划杀弟弟和二号、三号,接下来的经过和三号推测的大致一样。”
“我叫莫测。”三号道。
“好,接下来和莫测推测的大致一样。”李彦川点了点头,“一号和二号联手,杀了弟弟,又陷害给了三号,并且计划最后卖了二号,让二号、三号被抹除,自己彻底拥有这具身体。”
“等等,一号是怎么知道可以被抹除的?”张亦弛传来疑问。
莫测打了个响指:“忘告诉你这茬了,在我们的记忆里,这个世界的法律有规定,如果是拥有多重人格的人犯罪,警察会找出犯罪的人格,将其抹除。抹除犯罪人格后,人就可无罪释放。”
“是这样的。”李彦川也道。
“那具体的作案过程是怎么样的?”张亦弛很好奇。
“那些事情确实一号自己就可以做,但一号要二号也担上罪名,便假装以三号的身份给二号留言,鼓动他联手一起杀弟弟。在成功说服二号后,一号就指示他中午回去对窗户动手脚,在果汁里下药,弟弟的枕头底下放一把折叠刀,并且把那部新手机放在床头柜里。”
“你在那部新手机里做了什么?”张亦弛问。
李彦川停顿了一下:“手机里有录一个视频。那天晚上三号喝了果汁后就绑着弟弟睡着了。九点四十五,闹钟响了,睡得很死的三号根本听不到,而弟弟一定会发现床头柜里的手机。手机没有密码,只要一打开,就能进入视频的页面。视频里是一号录制的诱导弟弟跳楼的视频,还告诉了弟弟枕头底下有刀,可以把绳子割开。看结果,弟弟是照做了。然后昨天,一号醒来,把阳台弟弟搬过去的凳子以及那把刀放回了原处,伪造了打斗现场,又把那根被割断的绳子扔掉,藏好了手机……基本上就是这样。”
“手机为什么不扔掉?”张亦弛很费解,藏在床垫底下的新手机几乎是一号最大的败笔,若不是这个,还没那么容易就判断出一号是凶手。
李彦川苦笑:“一号还要把手机退回去……他真的很节俭。”
难怪手机盒以及其他配套东西也都没有扔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莫测插了一句话。
现在,所有的真相都已浮出水面了。李彦川讲述完过程之后,靠着沙发,身上已经被汗浸透。
“几点了。”他问。
“十点二十。”张亦弛疑惑李彦川为什么不自己看。
李彦川闭上了眼睛,身子在微微颤抖。
这下,张亦弛似乎理解了。李彦川根本不敢看时间,因为那时间如今就像是死亡倒计时,换任何一个人都没那么容易轻松面对。
“你们赢了。”李彦川满头虚汗,发出沙哑的声音。
“其实我们四个轮回者都是无辜的。”张亦弛沉默许久道。
“呵。”李彦川面如死灰,对张亦弛的话充满不屑,“无辜的又能怎么样?该死还是得死……这次是我输了,如果下次你输了呢?根本没什么无辜不无辜的,用不着去怜悯别人,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莫测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听着:“别哭丧着个脸了,多大个事儿。”
李彦川没有理会他。
“时间不多了。”张亦弛叹了口气。
“喂,想活吗?”莫测还翘着腿,笑嘻嘻地看着李彦川。
李彦川没说话,他便又问了一次。
“想又有什么用。”李彦川道。
“既然自己想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莫测拍了下手,站了起来,“好了各位,现在想办法一起活下去吧。”
第四十三章:成功
“说得轻巧。”李彦川哼了一声,没把莫测的话放在心上。
“我有一个办法,说不准可以钻规则的漏洞。”莫测没在意李彦川的态度,“神要抹除的是人格吧?”
张亦弛答道:“第一轮抹除的时候,神问我,哪个人格是凶手。”
“这就好办了。”莫测轻轻松松的样子,对这件事情看上去非常感兴趣,“他要抹除的是人格,那干脆把一号抹除了就得了。”
李彦川抬起了头看向莫测,他觉得这个思路有点意思,但还有很多问题:“我现在和一号是一体的。”
“可以说是一体的,也可以说不是。”莫测道,“现在咱们俩剥离开,你和一号一个身体,我和三号一个身体,听上去确实绑定在了一起。但是,如果把你和一号像咱俩这样剥离开呢?”
“怎么说?”
莫测看了眼时间:“我们继承了人格的记忆没错吧?”
“对。”
“现在想办法,在你身体里,把一号的记忆跟你原本的记忆分离开,想办法让一号的记忆自己再创造出一个一号的人格。一号是一号,李彦川是李彦川。”
张亦弛明白了莫测的想法:“神抹除的是人格,如果能把李彦川和一号的人格剥离开,说不准就只会抹除一号,李彦川可以活下去。”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莫测一脸欣赏地看着张亦弛,“咱俩很默契。”
张亦弛还抓着重点:“问题是怎么剥离?”
李彦川看着两人为自己想活下去的办法,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第一次轮回世界有获得什么吗?”莫测问张亦弛。
张亦弛眼睛一亮:“你是说你真的获得了那个拆解轮回世界的零件?这个零件可以把李彦川和一号剥离开?”
“不能这么说,你理解错了。李彦川不是在和一号剥离,那具身体里其实现在只有李彦川一个人,准确来说,是用他脑子里那段关于一号的记忆,再制造出一个一号人格。这个人格是新建立出来的,但他享有了一号的记忆,他就是一号。”莫测仔细解释着,确保几人都明白具体差别,“我所获得的那个零件,叫做‘肢解之器’。听上去有些恐怖是吧,但这玩意儿不是用来肢解人的身体的,它可以肢解意识肢解想法,理论上也可以肢解你的记忆。”
“这么巧?”李彦川感到难以置信。
“说明你命好,也得亏我聪明。”莫测又看了眼时间,他现在很注意剩下的时间有多少,“首先要提醒你的是,我的这个东西只能理论上肢解记忆,究竟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就算成功了,神是会抹除一号人格还是把你们都抹除也不确定。”
李彦川恢复了些冷静:“只要有活的希望就够了。”
“可这玩意儿是一次性用品,我不想白白给你用。”莫测又咧嘴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奸诈,“获得轮回世界拆解零件的几率是很小的,这玩意儿现在又是救你命的唯一稻草,我觉得它是无价的。”
“你要什么?”
“你有什么?”
“……”李彦川思考自己有什么能让莫测瞧得上的东西,“我在现实世界里做些生意,有一家公司,几套房两辆车,能换的话,这些可以都给你。”
莫测很满意:“这下就不用愁住的地方了。在这里可签不了什么转让合同,只能口头答应,我能信你么?”
“能。”李彦川没得选。
“好,那就给你试试。”莫测挽起袖子,“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起码还对轮回世界的规则进行了一次试探,现在就看命吧。”
“怎么做?”李彦川问。
莫测起了身,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根针:“躺好,我把这个扎进你脑门儿里就行。”
“这就是‘肢解之器’”?张亦弛见到那根针忍不住问道。
“这玩意儿可以在有限条件内变成我需要的模样,变成根针直接怼进他脑门儿里我觉得挺方便的,所以就这么着了。”莫测还专门把针伸到张亦弛面前看了下。
平平无奇。
“扎了哦。”莫测把针头对准了已经躺好的李彦川的脑门。
“谢谢。”李彦川道。
“我可不是烂好人,平等交易各取所需,没什么好谢的。”莫测不屑地道,然后一只手按住了李彦川的脑袋,一只手捏着针慢慢把它刺入李彦川的额头里。
按常理来说,这么长的一根针是扎不进去的,毕竟还有头骨。
但那根针扎进去的时候,好似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莫测稍稍一用力便全根没入。
而李彦川只感觉额头有一股清凉感,随后一阵眩晕,脑子有割裂般的疼痛袭来,使他忍不住皱紧眉头,低哼起来。
“需要多久?”张亦弛问。
“不知道。”莫测再度看了眼时间,“不管怎么说,一个小时总归够了吧?”
现在是十点五十三。
“诶,我有点好奇啊,你怎么忽然对他有产生悲悯的?”莫测坐回沙发,问了张亦弛一个问题,“按常理来说,既然你会不舍别人死,那在抹除二号之前你应该就会想办法让二号也活下来吧?”
张亦弛一愣,想了一下才道:“没有不舍别人死。只是李彦川还挺真诚的,略有些触动。”
“他之前的真诚都是为了让你相信他是无辜者啊,你如果真信了他是无辜者,最后死的就是咱俩了。”莫测提醒道。
“所以只是略有些触动,我想救也救不了,最后施以援手的可是你。”张亦弛道。
“一笔交易,要我白给他用‘肢解之器’是绝不可能的,那属于浪费。”莫测划清立场。
两人闲聊到了十二点,十二点时,李彦川还是没有苏醒。
张亦弛的眼前重新变成一片黑暗。
“你认为哪个人格是凶手?”那道声音又传了过来。
“一号人格是凶手。”张亦弛斟酌好了语言。
当黑暗退散后,他眼前变成了由黑白相间的石板铺就的地面,周围还是有着数不清的人。
回到了那个类似中转站的地方。
这个轮回世界结束了,张亦弛活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扭头看向后面,莫测和李彦川就站他的身后。
莫测歪着脑袋,冲他比了个剪刀手:“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