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师弋与苏志诚
寒冬腊月,雪如鹅毛,霜冻千里。
严酷的天气使天地为之一寂,山林间仅现些许山雀不时飞过,异于往年的寒冷,使这些常年活跃于此的精灵,也失去了鸣叫嬉戏的兴致,仅是在山间默默地穿梭,寻觅着赖以为生的食物。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自林间窜出,惊得鸟儿们纷纷慌乱鸣叫,一时间打破了山间的寂静。
随声望去原来是一名少年,只见他一身短褐薄衫,完全不似这个季节该有的穿着。此刻他正在山间栈道上飞奔,那霜雪覆盖,湿滑难行的山路,在他脚下却如履平地,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山路尽头。
说起来这处山岭名叫石城山,因山脚下石城而得名,位于楚国极南的冥厄边地,虽然名字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土气,但却在江湖之上久负盛名,这都是因为,石城山乃是楚国武林大派鹰羽盟的驻地。
说话间,之前的少年已经,停在石城山山腰处的一座前,只见他站定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绵长的白色气息在这冬日里尤为显眼,之后他随意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推门迈步进入了之内。
进入,迎面就堆放着许多高大的书架,不过看这横七竖八,凌乱的摆放位置,这里说是,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无人问津的仓库。
少年轻车熟路的在书架间穿行,走了没多久就听见书页翻动时,传出的沙沙声,他随即促狭一笑,悄悄地走了过去。
“师弋!我就猜你小子肯定是躲在这里看书。嘿嘿,让我逮着了吧。”少年走了过去,猛得拍了拍坐在炉火旁身影的肩膀,笑着说道。
师弋闻声合上了手中的《杂医志》,不必回头他就知道来人是谁,揉了揉被来人拍得隐隐有些生疼的肩膀,随即抱怨道:“苏志诚,你这一下是要把我拍散架啊。你还不了解我么,整日闲来无事,到这中来翻翻古籍医册,算是我不多的爱好了。”
“你就是身体太虚,我都还没怎么使劲呢。哎,想当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这内门弟子的身份,可是羡慕坏了,现在看来还不如我这外门强呢。你摊上那么个痨病鬼师傅,一招半式都没学着,是真的倒霉。”名叫苏志诚的少年看了看师弋手中拿的书,不禁唏嘘道。
“呵呵,我倒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倒是你今天怎么有空闲来看我,平日这个时辰应该还是早课才对。看你今天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发生?”师弋虽然对苏志诚言语中,对自己师傅的态度有些不满,不过随即想想苏志诚本就是这么一个有口无心之人,也就不想和他过多计较,随即笑着岔开话题道。
“当然有好事,从今日起我就要跟随师祖他老人家修行啦,我感觉这次就是我苏志诚一飞冲天的机会。往后万一我能被师祖看重列入门墙,我就和你师傅平辈了,说不得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叔呢,哈哈。”苏志诚说到得意处不由大笑。
“啊呸!你想的倒美,让我喊你师叔,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可还从没叫过我一声师兄呢。”师弋闻言有些恍然,从几个月前就听说,闭关多年的师祖,突然想要指点门内新进弟子修行,而且一口气就要召集三十人之多,当时苏志诚就激动坏了,抓住自己絮絮叨叨了半天,表示对这个名额势在必得,如今看来他往日的努力没有白费,今天他如愿以偿了,虽然嘴上笑骂,不过师弋心中也不由得,为苏志诚感到高兴。
师弋虽然因为自己师傅的身体原因,游离于鹰羽盟事物之外,本身也对江湖之事缺乏兴趣,但是对师祖刑钺之名却如雷贯耳,不仅仅因为刑钺乃是自己师傅洛云的师傅,更是因为刑钺的诸多事迹,本就颇为传奇。
刑钺原本出身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放鹰门,少时就颇具习武天分,但是对比江湖上大门派里,真正的年轻俊彦,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刑钺一直蹉跎到了三十五岁,在江湖上依然籍籍无名,一切的转折都在第二年,也就是刑钺三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他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上门挑战各大门派高手,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个夏季尚未过去,楚国南方的成名高手,已经基本被刑钺挑了个遍,其中涉及大大小小二十七个门派,当时整个楚国南部武林颇受震动,最后差点演变成江湖仇杀,不过慑于刑钺的血腥手段,这场风波最终平复。期间直接或间接死在刑钺手上的,有将近四百人,有七个门派因此烟消云散,自此刑钺之名响彻楚地,崛起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鹰羽盟就是在当时群敌环伺时,由刑钺一手建立起来的,也随着刑钺的崛起,为人所共识,而他的前身便是刑钺最初的师门放鹰门。
如今,刑钺已经有八十四岁高龄,这在江湖之上尤为罕见,尤其是酿下如此杀戮之后,期间也不乏有人以为刑钺年老体衰,巅峰不再,想要借此铲除他,这些人或为邀名、或为复仇皆不一而足,可惜他们都想错了,刑钺虽然老了,但是手段依旧狠辣,更是在四年前以八十岁高龄的身份,亲手覆灭了剑南道的剑派世家林家。
刑钺的一生颇为传奇,让人不禁猜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虽然名义上,师弋算是刑钺的徒孙,但是却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位师祖,刑钺其人虽然在江湖上,以行事霸道狠辣著称,但在盟内却深居简出,内部事物也多由大徒弟张拓代劳。
“在这里生火,你也不怕把房子给点了。”苏志诚大咧咧的在师弋身旁坐下,嘴上虽然说着,手上却不住得向炉子里填柴火。
“就算是失手全烧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吧。”师弋也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又低头看起了手中的书,不在意的答道。
“说的也是,这破地方除了你,我就没见其他人来过。”苏志诚撇撇嘴说道。
“当初是谁天天往这跑,希望能找到几本武功秘籍的。”师弋闻言,抬头看了看苏志诚鄙视道。
“哎,现在想想当初我是真的傻,找了两个多月一无所获。”听到自己以往的糗事,苏志诚悻悻地说道。
“早就告诉你了,里面多是些县志、家谱或者神异小说,哪有什么武功秘籍,你偏不听,不过多看点书对你也有好处。”师弋看到苏志诚的表情,回想起当初他们就是由此互相结识的,不由笑道。
“有个屁的好处,那段时间找的我头都大了,也只有你这书呆子才感兴趣,还花时间整理。我就是多打两趟拳,多爬几次山,也不想再碰这些东西了。”苏志诚自那以后,对看书有着近乎本能的厌恶,这也可能是,一众好勇斗狠的武者的通病吧,不过能和师弋这书呆子成为朋友,苏志诚也不由感叹遇人不淑。
“其实,这里面说不定或许真有什么武功秘籍哦。你可知道这些书和我们那位师祖可是有些渊源的。”师弋看了看苏志诚,又笑着说道。
第二节 师傅洛云与陈年旧事
“哦!还有这种事?这里面有什么说法?”苏志诚闻言,不由有些惊异的问道。
“这些书都源自师祖年轻时,所灭掉的那些武林门派,指不定哪本县志或者族谱的夹层里,就藏着武功秘籍之类的,也未可知。”师弋站起身,拿起炉子上的暖壶,给苏志诚倒了一碗清茶,笑着解释道。
“那你看了这么久书,有发现哪本书里藏有秘籍么。”苏志诚接过茶碗,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之后才对师弋问道。
“呃,就找到过那一个啊,我以前给你看过的,不过我平时只是看书而已,并没有刻意找过。”师弋三年前,在整理这里藏书时,无意间在一本林氏族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篇无署名的口诀,当时师弋想到,苏志诚对这类东西很热衷,还告诉过他,初时,苏志诚也很兴奋,以为捡到宝了,可能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他还对照着口诀自己练了起来,当时吓了师弋一跳,真怕他练出个好歹来,最后苏志诚虽然没什么事,却也证实这篇秘籍没什么卵用,只是有些许明目醒脑的功效,对武功修行没什么大的帮助,用苏志诚的话说,有练这东西的时间,还不如多扎几个马步来的实在。最后,反倒是师弋觉得有趣,学了过来,平时看书之余练练这篇口诀,也确实可以缓解疲劳,于是这一下子就坚持了三年多。
“你这个书痴,这里的书你大部分都看过,有些书的书页都快让你翻破了,你都没找到过,我才不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苏志诚现在看到书就头疼,打定主意不再去碰了。
“好吧,现在想来有用的东西,也不会胡乱堆在这里无人问津,有秘籍估计也已经被盟里的人挑走了吧,上次能找到已经是好运了,虽然没什么用。”师弋有些无奈的说道。
“师弋,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要拜托你。”苏志诚有些犹豫的说道。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你尽管开口吧。”师弋看出苏志诚的迟疑,笑着宽慰道。
“从明天起,我就要跟随师祖闭关习武了,可能有三两个月不得外出,你能帮我给家里写一封信么,让他们不必担心我。”苏志诚本是石城山脚下,石城里的庄户出身,上山前就是大字不识,虽然上山后学了一些常用字,读还算勉强,让他写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这有什么,小事一桩。你来说我来写吧。”师弋看着苏志诚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对于他这个粗神经的人,也是少见。师弋一边笑着宽慰,一边拿出纸笔。
不过片刻,师弋就在苏志诚的转述之下,把书信写好了。苏志诚道了声谢,因为赶着要找下山的师兄弟,拜托别人帮忙送信,苏志诚茶都没喝完,匆忙起身就离开了。
看着苏志诚火急火燎的样子,师弋有些失笑,觉得虽然相识已久,苏志诚却真的一点没变,性格虽然鲁莽亦不失纯真,不然也不会和自己这个,不能习武的废人成为朋友。
感慨良久,师弋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晌午,随即熄灭了炉火,带上没有看完的医书,踏出了大门。
刚出大门,一阵冷风袭来,师弋不禁缩了缩脖子,今年可真冷啊。
师弋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近一刻钟,才回到住处,其实从到住的地方并没有多远,平日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师弋在门口拍掉身上的积雪,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传出的剧烈咳嗽声。师弋连忙向着屋内走去。
“师傅我回来了,您可以不必等我,先吃的,空腹喝酒太伤身体了。”师弋进门看到坐在前厅,自斟自饮的老者,又看了看倒扣着碗盘,怕凉得太快的一桌饭菜,既感动又无奈的说道。
“咳咳咳,知道了,来快坐下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今天盟内后厨的伙食还不错,有你喜欢吃的腊肉。”师傅洛云剧烈咳嗽了一阵,笑着对师弋说道。
“这两天我又找到了一个方子,针对冬日里寒气重,有些止咳润肺的功效。明天我让来送饭的师弟帮忙,去药房配几副好了。”师弋依言坐下,师徒二人开始吃饭,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规矩。
“我的身体我还不清楚么,平日里只要有酒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洛云抿了一口酒,无所谓的答道。
师弋看了看师傅洛云,对杯中之物一副痴迷的样子,有些习以为常,却并没有劝阻,因为他知道,师傅年轻时,被人一剑伤了心肺,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是平日只要稍有湿寒,就会疼痛难耐,尤其是在这秋冬两季会非常难熬,只能靠酒液麻醉,痛楚才能缓解一些。
师祖刑钺本有五个弟子,洛云排行第二,因为大弟子张拓是带艺投师,算起来一门师兄弟五人,洛云跟随刑钺最久。除大师兄张拓,洛云的武功也是剩下四人中最强的。
年轻时的洛云意气风发,骄傲自信,同时跟随师傅刑钺辗转江湖各处,一双手上也是沾染了不少血腥。全不似现在平易近人的样子。洛云不时回忆起来也是颇多感慨的说,捡到在襁褓中的师弋的时间也是正好,如果时间太早,自己正心高气傲在江湖拼杀之时,估计会看着这孩子自生自灭,如果时间太晚照顾自己都难,也是有心无力。正好赶上被重伤回复时,最失意的那两年,不能不说是缘分。
洛云在师弋心目中的地位如师如父,师弋一心想要报答这份养育之恩,翻遍医书想要找到,能让洛云的旧伤痊愈的方法,这么多年过去效用却是不大,虽然师弋也明白这种创伤很难治愈,但是每到夜晚,听到师傅卧房传出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师弋还是深感自己没用。
说起师傅洛云的往事,其实最让师弋气愤的是,师傅横遭不测,受了这么多苦,却是替人受难。当年那一剑,洛云是替他的三师弟屠帆挡下的,而自师弋记事起,这屠帆就从没有来,看望过自己的师傅,这是何等凉薄之人,即便那屠帆现在贵为盟内长老,师弋也对他全无好感。
现在想来,洛云深受伤痛还在其次,心灰意冷才是真的,不然身为师祖刑钺的二弟子,当年即使身受重伤,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全然不会像现在这样,隐居后山不问盟内事物。
师徒二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谈。师弋随即聊起了,上午苏志诚到访的种种。
“苏志诚这孩子倒也有趣,不过如今他跟随你师祖修行,你们以后还是不宜来往过密才好。”洛云沉吟片刻,难得放下酒杯,郑重的对师弋说道。
第三节 朋友与出逃
“嗯,想来以后课业繁忙,苏志诚也没有什么时间来我这里了。”朋友,仅有的朋友,以后估计也是渐行渐远了吧,毕竟都已经选定了各自的道路。师弋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感觉有些没了胃口。
“知道我为什么对外宣称,是因为我身体原因,所以才没有教你武功么。”洛云虽然看到师弋有些失落,但还是接着问了下去。
“师傅,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没必要这样。是我自己不争气,习武资质太差,师傅没有必要这样为我损失名声,不知情的人,现在都以为师傅待我刻薄。”师弋也是急声说道。
“区区虚名,舍了也就舍了。师弋啊,为师在江湖之上漂泊半生,身在其中之时毫无所觉,反倒是受伤隐退的这些年,冷眼旁观之下,体悟却是颇多。自从看出你根骨不佳,强行习武终究也难成气候之时,我就打定主意,不传你武功。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江湖之上能善终者少之又少,甚至你师傅我,最后能落得这样半隐退的,都算是幸运。我实在不想你步了为师后尘。本来我是想,在你师祖天年不再之时,带你彻底脱离鹰羽盟的,却不想这些年你师祖越活越精神,反倒是我这作弟子的,有些要撑不下去的样子。师弋啊,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道不同不相与谋,狼和羊终究难居一室,不要为了鹰羽盟内的人和事牵涉过深,这里不是我们的久居之地。”洛云语重心长的对师弋说道。
“是,师傅,我明白了。”师弋对于师傅洛云的良苦用心有些感动,更对平素里师傅轻描淡写的说起的江湖人和江湖事有了更多感触,不禁想起曾经看到的一首诗:
提剑跨骑挥鬼雨,
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
…………
之后的日子里,师弋也回到了,每日从家,往返于之间的平淡生活。
一晃就过去了两个月,如今已经入春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天气却没有丝毫转好的迹象,还是如冬日一般,寒冷依旧。
这天师弋如往常一样,在里看书,看到太阳渐渐落山,就灭了炉火准备回家。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一看师弋有些愕然。
“苏志诚,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还有这几位是?”来人正是苏志诚,虽然师傅告诫师弋,要远离这些鹰羽盟内的人和事,不过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好友,师弋还是很高兴的,只是这次苏志诚并不是孤身前来,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师弋并不认识的劲装青年。
“这两位都是同期,跟我一起在刑钺那学习的师兄弟。”苏志诚向师弋介绍了身后同行者。
“来,坐下说吧,我给你们倒碗茶水。”师弋知道苏志诚这次来,肯定不是找自己闲谈的,连忙说道。
“不必了,时间紧迫。师弋,我这次是来向你辞行的,我和两位师兄弟,准备连夜离开楚国,穿过冥厄关前往比邻的戎刘国。”
“苏志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在师祖那修行么,怎么突然要走?”师弋有些不明所以,皱着眉问道。
“都死了,同期在刑钺那修行的三十人,死的只剩下我们三个了。每日修炼刑钺给的功法,功力上没有进步,反而一练就浑身剧痛难耐,我感觉我再练下去,也会变得和其他人一个下场。师弋啊,你是没有看到其他师兄弟死的是有多惨,不是爆体而亡,就是七窍流血。我不想死,我要离开这里。”苏志诚说着说着开始哭了起来,连带身后两个人也开始痛哭流涕。
“怎么会这样,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师弋听闻这种惊变,也是愣在了当场,好在他马上回过神,对苏志诚问道。
“刑钺那里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今天我们是趁着招募第二批人选的空挡逃出来的,师弋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照这种形式,年轻弟子要不多久,就会让刑钺害死光的,他已经疯了。”苏志诚稳定了下情绪,然后对师弋说道。
“苏志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能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累赘呢。”师弋还没有开口,反倒是苏志诚的同行者抢先说道。
“志诚,谢谢你能想到我这个朋友,不过我是不会走的,我的师傅还在这里,我哪也不会去的。”患难见真情,对于苏志诚这个逃亡之时,还不忘自己的朋友,师弋是很感动的,不过师傅待自己恩重如山,师弋不可能跟苏志诚一起逃跑。
今天事出突然,师弋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银两,不过他也并没有回去拿的打算,苏志诚能信得过自己,却信不过师傅洛云,再怎么说师傅也是刑钺的弟子,几事不密则成害的道理,师弋还是懂的。随即师弋取下了脖子上的玉佩摩挲了两下,听师傅说这玉佩在捡到师弋的时候,就挂在他的身上了。玉佩一并找到的不到十两银子,师弋毫不犹豫的全都递给了苏志诚:“这个你拿着,留个纪念吧,万一路上有需要,也能换几个钱应急。”
“谢了,此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师弋,拜托再帮我写封信寄给家人,让他们不要记挂。”苏志诚说着又有些哽咽。
“嗯,你放心吧,家里我会帮你安抚好的。”师弋心中有些忧虑,希望盟内知道苏志诚叛逃之后,不会牵连到他的家人。虽然心忧,但是师弋并没有提出来,就像之前苏志诚的同伴说的那样,他们现在确实自己都自身难保,现在再说起这些隐忧不过徒增烦恼,如果苏志诚执意回去带上家人,那他们十成十会逃不掉,甚至冥厄关都过不去就会被抓住,所以师弋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沉默,只能寄希望盟内不会做的太绝,此外别无他法。
之后,苏志诚他们并没有停留多久,只是道了声保重,就匆匆地离开了。看着消失在远方的身影,师弋默默地祝他们一路顺风,随即也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不到一天的时间,坏消息不经意间,就传到了师弋这里。
第四节 消息与偃森
师弋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之后,照常去看书,只是一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宁,昨晚发生的事情,好像做梦一样,有一股不真切感,不过身上消失的玉佩告诉师弋,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整件事都难掩吊诡之感。
在这件事情上,苏志诚不可能骗自己,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入选前后,苏志诚找自己分享喜悦时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么刑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残害盟内弟子的呢,而且还是盟内的中坚力量。苏志诚已经上山十年有余,这次入选之人基本上都和苏志诚一样,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即便不提本身这样的天赋资质难寻,也不提为了培养他们盟内所耗费的药石银钱,单单是十年的时间,也不是任何一个门派消耗得起的,一代弟子的断层,完全可以让一个江湖大派跌落尘埃,尤其像鹰羽盟这种,完全靠刑钺个人实力,强行拉起来的草台班子,这样的弟子更为珍贵。
早年刑钺得罪的那些江湖门派,虽然慑于刑钺的威名不敢妄动,可却都在等着他咽气呢。本来就底蕴不足,如今还要自毁长城,就算刑钺年纪大老糊涂了,难道鹰羽盟内高层也集体失心疯了不成,但事实就是如此,昨天苏志诚说过,第二批修行弟子,如今已经在招募中了,完全看不出刑钺有收手的意思。
思来想去毫无头绪,书也看不进去,最后师弋索性就不看了,考虑时间尚早,师弋决定出去转转,之前为师傅准备的止咳药,正好尚缺一味,可以去药房看看有没有新货,顺便打探下情况,看看盟内对苏志诚他们叛逃一事,作何反应。
书库距离药房倒不是很远,但是和门可罗雀的书库不一样,这里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有些是来取每月定例的锻体沐浴药包的,有些是来买疗伤药的,毕竟习武本就是要好勇斗狠,受伤也在所难免。
药房柜台前挤满了人,师弋等了许久,在柜台询问片刻有些失望,自己需要的那味药还是没有,今年大雪封山尤胜以往,即使已进入春季,山上积雪也未消去,进山采药的人也少了许多,连每月定例的药浴包,都推迟发放了,且每次只能领取一包,也不怪这里人这么多。
虽然没有买到药材,但是师弋也不打算就此离开,这里盟内弟子聚集,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其实这也是实属无奈之举,师傅洛云基本已经和盟内事物脱节,平日里深居简出,对盟内影响力也几近于无,盟内弟子也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师傅洛云都如此,更遑论师弋自己了。
就在这时,门外跑来一名弟子,冲药房众人喊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啊,正殿那边出大事了,执法堂首座召集盟内众弟子,前去集合,快走,去晚了可没好果子吃。”
“敢问这位师兄,正殿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师弋闻言心中一紧,连忙拦下发话那人问道。
“执法堂召集,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处置门内违规弟子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想来这次事情应该不简单,不然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先别管这么多了,快走吧,去晚了万一被偃首座抓到,你是知道后果的。”之前喊话那人刚被拦下时,神情有些不耐,张口待骂,等看见师弋身上内门弟子的腰牌时,表情收敛了许多,开口解释道。
师弋闻言,一股不详的预感缭绕在心头,不待多想,便足下发力狂奔,朝着鹰羽盟正殿赶去。
也许是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也许是太低估山腰到山顶的距离,或许两者皆有,总之师弋迟到了,当他准备步入正殿之时,众弟子正准备散去,他有些失望,最终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算一会还是抓个人问问好了。
就在师弋懊恼之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是谁家弟子,申时点卯却现在才到,你是视我执法堂召令如无物么,嗯?”来人是一名五十上下,相貌普通的男子,虽然他样貌普通,眼神却如老鹰一般锐利,散发出久居高位者的气息,语气同样也是咄咄逼人。
“弟子不敢,我的师傅是洛云,只是见到盟内弟子聚集,引得心内好奇,才跟了过来,确未收到召令,如有冒犯还请偃师叔勿怪。”虽然并不认识来人,结合情势却也能猜个**不离十。来人名叫偃森,执法堂首座,刑钺的四弟子,入主执法堂以来,素以冷酷、不近人情著称,这些都是听苏志诚说起的。师弋撞到他手里,着实有些肝儿颤,说着连忙亮明身份。
“哦,原来是师侄啊。我二师兄的身体近来可还好。”偃森闻言突然换了语气,笑着向师弋问道。
“师傅一切都好,只是早年落下的伤病不得根除,一直闲居室内少有外出。”师弋小心应对着偃森的问话,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准备,只是接下来,偃森只是如闲聊般,问了问师傅洛云的身体状况,又如长辈般对师弋勉力了几句,表情相当和煦,和最初的问话判若两人。
师弋也不知道偃森为什么向自己示好,不,应该说是向自己的师傅洛云示好。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年和师傅洛云住在一起,但是却从没见过偃森,说明他和师傅的关系并不亲近,或者说从师傅洛云重伤之后,并不亲近。现在是什么使偃森放低姿态的呢?师弋有自知之明,显然不是因为自己,只能是师傅洛云,那么贵为执法堂首座的偃森他图什么?无欲则刚,如果不是示好,今天撞在他手上,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轻描淡写的撇过去,偃森显然是想示好师傅洛云,不然不会左一个师侄,右一个师侄的叫自己。那么如今师傅还有什么能被偃森看上?思来想去有些难以理解,并不是师弋看不起自家师傅,而且洛云已经隐退多年,即便当年武功力压众师兄弟,那也是没受伤前的老黄历了。
师弋这些年研读医书,其实对师傅洛云的身体状况,已经颇为了解,早年的重创还在其次,年龄渐增引起的身体机能衰退,才是主因。以前练武之时身体上的隐患都在慢慢爆发,现在只能一点点悉心调养。所以师弋能断言,除非能年轻三十岁,否则依照师傅洛云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动武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想到这里,师弋对偃森充满了警惕之心。
“师侄啊,往后我们要多走动,说来惭愧,公务繁忙许久没有去看望二师兄,有时间我会登门拜访的。”偃森说着拍了拍师弋的肩膀,笑着说道。
十多年不见推说公务繁忙,师弋心中对这种说辞嗤之以鼻,嘴上却是笑着答应。
正在这时,师弋无意中,扫到偃森衣襟中因动作过大,而探出一截的东西,瞬间眼睛就有些移不开,愣了一下。
第五节 无力与打算
那冒出的东西,是一截红绳,看起来像是穿挂饰用的,总之是相当普通。但是,师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相信绳子的另一端,现在偃森的怀中,正是昨晚临别时,自己送给苏志诚的那件玉佩。
因为红绳虽然普通,但是绳结却很特别,那是师弋以前在看书时,无意中学到的一种打结方式,它曾为一个已经灭亡很久的小部落所掌握。看似是普通的绳结,却是那个部落所传承的文字,每一个绳结都有着不同的含义,师弋觉得很有趣,曾花费大量时间去学习,而这个自偃森怀中冒出来的,由师弋自己亲手打下的绳结,所表达的意思就是,师弋自己的名字,所以绝对不会弄错的。
师弋此时的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既然这件经由自己之手,转赠给苏志诚的玉佩,如今出现在偃森手中,可想而知苏志诚现下的处境如何,一切很显然,昨天的逃亡失败了,鹰羽盟内反应相当迅速,不过一个晚上就把人抓到了。
师弋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总算将偃森应付了过去,看着渐行渐远地偃森,师弋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现在已经没有人阻拦自己进入正殿了,可是他的双腿却如灌了铅水一般,无法挪动一步。思虑片刻,还是咬了咬牙,挡住了一位从身边走过的弟子。
“这位师兄,今天这次大聚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弟来晚了,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师弋收拾好心情,笑着问道。
“嗨,都是些狗屁倒灶事,不知道那俩人是怎么想的,能被选在师祖那里修行,这种天大的福分不要,居然想去偷功法秘籍,这不,叛逃不到一个晚上,就让执法堂的人给逮回来了,刚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就让偃首座一剑给捅成了血葫芦,不过也托他们的福,这不,第二批在师祖门下修行的名额,已经开始招募了。嘿嘿,倒是兄弟你,来晚了让偃首座抓了个正着,这样都没事……”来人一边给师弋解释,一边套着近乎。
“是啊,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两人?师兄可认得他们。”结果可以预见,不过听说只有两人,师弋附和着对方,又追问道。
“不是很熟,不过都是外门弟子,一共也就一百来人,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倒也知道名字,一个名叫王强,另一个叫做王毅,据说是兄弟俩。喏,尸体应该还在正殿没抬走呢。”说着这个弟子又指了指身后大殿。
师弋闻言道了声谢,连忙跑进了正殿之内。
看着正殿中央的看台上,倒着的两具尸体,确实是昨晚苏志诚带来的同行者,其中一个,还因为苏志诚想要带自己一起逃跑,而出言制止,师弋印象尤为深刻。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二人--双腿被用牛筋捆了个结实,双手被反剪捆在背后,嘴也被用破布堵上了,面容扭曲,眼睛向外突出,死也没有瞑目,师弋看着,心中有些不太舒服,并不是因为见不惯血腥尸体之类的原因,而是觉得他们死的太过不值,不仅被别人如屠鸡宰狗一般杀掉,而且还被扣上了,盗取秘籍叛逃师门的罪名。
看着陆续有收拾尸体的弟子前来,听着他们骂骂咧咧的抱怨声,师弋默默地退出了正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遭到处刑的只有这两人,而苏志诚却不见踪影,但是师弋知道,既然两人都被这么快抓住了,送给苏志诚的玉佩又在偃森那里,那么苏志诚能够安然逃脱的希望也不大。不过既然没有看见尸体,至少还有希望,此时师弋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慢慢步行下山,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看着一边喝酒,一边在等着自己回来吃饭的师傅,师弋心里有些难受,也彻底理解了之前师傅说的那番话,自己和这些江湖人确实格格不入,如今在这里自己唯一的朋友生死不明,自己也帮不上任何一点忙,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正如师傅所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找个机会一起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不然生死操于他人之手,早晚都会出问题的,而且不知道偃森在图谋什么,总之不能再拖了。
这天中午,师弋第一次喝了酒,而且还喝了不少,但是却没有醉,反而越喝越清醒,或许是积压在胸中的愤恨,迫使他自己保持清醒。
接着他把这些事情,如实的都告诉了师傅洛云。不止是为了倾诉,更希望师傅能对偃森有所提防。
“哎,没想到短短不到一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师祖年轻时行事很是英明,不然也不可能开创出,鹰羽盟这偌大的基业,不过从这件事上,我这作弟子的,也是看不透师傅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师傅是真的老了吧。我们确实也该离开了,还有七天就是你师祖的八十五岁大寿,到时我会去给你师祖祝寿,借此机会请他老人家,放我们离去吧。至于偃森那里不必理会,只要你师祖同意我们走,到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偃森就是想的再多,届时当着众位师兄弟,他也不敢违背师傅的意思。”洛云想了想,对师弋说道。
“师傅,师祖真的会放我们离开鹰羽盟么。”苏志诚的事情让师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祖,有着深深的芥蒂,于是担心的问道。
“如果是在十多年前,或许不会,而如今十几年过去,我不仅痼疾未消,也已然老朽,留我在这里,只是吃吃闲饭,能去了我这闲人,我想不管是师傅也好,众位师兄弟也好,必然是不会反对的。”洛云闻言笑着自嘲道。
“希望真如师傅所言。”师弋放下了心头事,顿觉酒力上涌,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睡梦中,师弋见到了苏志诚。只见他满身满脸都是血,一如今天见到的那两个死人一般,嘴巴被破布堵着,双手双脚也被捆着,就是这般跪在师弋面前,而苏志诚的身后,偃森拿着剑,阴恻恻地盯着师弋。
虽然苏志诚口不能言,但是透过眼神师弋知道,苏志诚想要活下去,他希望自己去救他。这时,师弋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朝着偃森跑了过去,这一刻他只想要救下苏志诚。就在他快要跑到时,偃森突然动手了,师弋飞身朝偃森扑了过去,却诡异的从偃森身上穿了过去,这时只见偃森手起刀落,一剑斩下了苏志诚的人头,溅出的鲜血好像下雨一样,淋了师弋一身。
第六节 寿宴与辞行
之前的噩梦,将师弋惊起了一身冷汗,呆坐片刻,师弋回身拾起刚刚因惊醒,而掉落的裘袄。他站起身朝屋外看了看,房顶上雪水融化,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山雀又开始了叽叽喳喳的鸣叫,这一切都预示着寒冷渐远,大地正在回暖,但此刻师弋的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冰冷。
…………
这剩下的时间,师弋感觉过的极其缓慢,他自从那天喝醉之后,再也没有去过,每天都在整理行囊,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里。
终于,师祖刑钺的大寿终于到来,过了今天,一切都会结束的吧……
这天一早,洛云便独自前往后山,刑钺的居所就在这里,整个后山只有刑钺一人居住,可以说是相当僻静,洛云也回忆起曾经在这里,和师兄弟们一起练功习武。不过今天这里的致静,却被吵闹声所打破,人流如梭,络绎不绝,洛云见此笑了笑,便从侧门径直入了院内。
“洛云,经年不了,你倒是胖了不少。”这时,一名白发老者突然快步走来,笑着对洛云说道。
“呵呵,整日里除了睡就是吃,想不长胖都难。倒是大师兄,还是一如当初,老当益壮。”洛云发现来人是大师兄张拓,便笑着说道。
“呵呵,我也老了,尤其是近些年,感觉一天不如一天。老当益壮送给我实在愧不敢当,这个词用在师傅他老人家身上,才是实至名归。试问,江湖上有谁能如师傅这般,耄耋之年依然能让江湖群雄慑服。”张拓笑着感叹道。
“大师兄这话确实不错,看这满院宾朋,温顺如鸡兔,如果不是慑于师傅威名,就凭这么多年毁掉的门派,灭掉的名门,怕是你我师兄弟,也别想竖着走出这片院落了。”说着又有一人走来,并嗤笑道。
“屠帆,慎言。今天是师傅大寿,不要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听到屠帆的话,张拓皱了皱眉,复又笑着说道。
“是啊,今天师傅大寿,我真的很高兴,尤其是能在今天见到故人。二师兄,别来无恙。”屠帆来到近前,一眼都没看张拓,盯着洛云笑道。
“呵呵,屠帆,你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不少,以前那种闷葫芦性格也改掉了。”洛云看着屠帆也是笑着打趣,话语间完全不像十多年没见。
“我还是我,一如从前。我只是看到二师兄高兴而已,二师兄会否怨我,十几年来避而不见?”屠帆目光灼灼的盯着洛云问道。
“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冤不冤的,况且还是自家师兄弟。”洛云眼神里的落寞一闪即逝,随即笑着说道。
“师兄放心,过完今天我欠你的,会连本带利一并还你。”说完这句话,屠帆对洛云拱拱手,反身离去。
“屠帆是真的变了不少。”洛云沉吟片刻,对张拓说道。
“十几年不见,又有谁会一成不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洛云你先坐吧,我还要代师傅招呼客人。”张拓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了一句,有些失去了聊天的兴致,随即告罪一声也离开了。
洛云随便找了一个座位,看着张拓离去,感叹道果然是物是人非,师兄弟五人,曾经他和大师兄张拓,三师弟屠帆关系最为要好,如今也是话不投机。至于老四偃森因为入门稍晚,而且心计比较深,所以洛云对他有些排斥,而老五薛孝潜入门,是在洛云受伤之后,是以从未接触过,不过听说非常年轻。
就这样,洛云一边想着,旧日里的一些人和事,一边拿起腰间自备的酒葫芦,自斟自饮起来。
宾客一直络绎不绝,这场景一直持续到中午,仍然有人带着礼物,不停的朝着这里赶来。
宴席铺满了整个院落,门内弟子充当起杂役,来往不停的为宾客们上菜,一直到饭菜快吃完,这时刑钺才姗姗来迟,只见他拿起酒杯,向众位宾客们敬了一杯酒,之后又扔下众人,独自离去。
这举动虽然无礼,在场却没有一人敢有怨言。因为五年前,刚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灭门的代价。时间的束缚,好像在刑钺身上失去了作用,常人知道江湖之上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弱病残会被无情的剔除,或亡于仇杀,或终于伤病,总之,岁月无情,年迈的话去死就对了。但是刑钺却打破了这一定律,老而弥坚甚至越来越强,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相信经过血一般的教训之后,只要刑钺还活着一天,就没人敢有勇气挑战他的地位。
洛云来之前其实还是挺担心的,担心师傅刑钺真的已经老糊涂了,万一连自己都认不出来,那就实在是麻烦。但是刚刚看到刑钺出来,一如从前,依然是那个鹤发童颜,中气十足的师傅,甚至看起来,比大师兄张拓还要年轻。
虽然十多年没见,师傅刑钺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洛云。
大宴过后留下一片狼藉,盟内弟子开始奋力打扫。
“洛云,你可让我好找,师傅刚刚吩咐,让我领你去内院叙话。师傅说难得师徒五人齐聚,想趁这个机会一起聊聊。”张拓看到洛云缩在角落里喝酒,随即抱怨了一句,说道。
“嗯,是啊。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师傅谈谈。”洛云说着也收起了酒葫芦。
进入内院行至厅堂,洛云才发现他好像是最后一个到的,除了坐在中央的刑钺,右侧下手的依次是屠帆、偃森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想来应该是薛孝潜,不过洛云见到真人时才惊讶,其人确实是非常年轻,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而剩下四人中,即便是年纪最小的偃森,也已经快五十岁了,至于大师兄张拓已经六十七岁了。一群老家伙中间混入这么一个年轻人,确实很扎眼。
洛云看着薛孝潜笑了笑,对方却连个正眼都没给洛云。自讨没趣之后,洛云跟着张拓,坐在了刑钺左侧那排座位上。
“自五年前闭关以来,就少有师徒齐聚一堂的时候,这次出关又逢寿宴,我们师徒能在这里聚集也是难得。张拓,近来门内事物,处理的可还顺利?”刑钺感慨了几句,对张拓问道。
“请师傅放心,门内诸事都已处理妥当,第二批修行弟子,也都已经召集完毕,明天就可以安排到师傅这里了。”自从五年前刑钺闭关以来,张拓就开始担任盟内掌教一职。
“洛云,近些年来伤势如何,可有好转?”刑钺对张拓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洛云问道。
“谢师傅关心,只是痼疾难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师傅,今日弟子前来,一则是为师傅庆贺寿辰,二则是因为弟子已感时日无多,想要带着徒弟返回家乡,也算是落叶归根,求师傅成全。”这番话洛云本打算晚上再说,但是刚刚张拓突然谈起了招募弟子的事情,洛云深知着其中水深,不想多打听,也不想掺和,于是提前说了出来。
“不行!”洛云话音刚落,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第七节 师兄与师弟
“不行!”听到洛云的话,刑钺还没开口,屠帆却激动的站了起来。
“放肆!屠帆,师傅在上,洛云的去留,哪里能容你插嘴。屠帆言出无状,还请师傅恕罪。实在是他与洛云相交甚笃,不忍见他离去,才会这般失态。”张拓见状站起身,先是对屠帆训斥了一番,然后又对上首的刑钺说道。
“无妨。洛云你决定好了么,毕竟师徒一场,留在盟内,不谈荣华富贵,师傅我庇你安度余生,还是能够做到的,你要知道外面现在也不太平。”刑钺看着洛云淡淡的问道。
“还望师傅成全。”洛云知道,刑钺说的是近来戎刘国与楚国关系日趋紧张,冥厄关外,戎刘盗匪横生之事。洛云身在楚地,想返回戎刘故乡养老,稍有不慎怕是要死在归途之上。不过洛云心意坚定,毫不犹豫的跪下向刑钺行了大礼,言道。
“不想今日,我们师徒重聚,却是话别。罢了,既然你意已决,便自去吧。”刑钺看着洛云沉吟了片刻,有些伤感的说道。
“谢师傅,还望师傅与众位师兄弟保重。”洛云向上首的刑钺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向张拓他们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随着洛云的离去,厅堂之内好一会儿没有声息。
“你们且都去忙吧,我有些乏了,余事等晚上家宴时再说不迟。”刑钺没了兴致,对众弟子说道。
众人慢慢从厅中走出,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交流的兴致。就在这时,走在屠帆身后的偃森,忽然将手搭在了屠帆肩头,轻轻捏了捏,桀然笑道:“三师兄,二师兄洛云要走,想来还没有走远,你们素来要好,替我和大师兄送他一程吧。”
屠帆回头看了看偃森,会意的点了点头,大步朝外走去。
“嗤,难得盟中上下用心,江湖上诸位朋友也肯赏光,才办成了这场寿宴,师傅有多久没这么高兴了,没想到最后搞了这么一出,哼!真是败兴。”薛孝潜看到屠帆走远,冷笑一声也拂袖离去。
“呵呵,闲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师兄,不怕你笑话,你师弟我看似精明,实则是个胆小如鼠之人,我只问大师兄最后一次,今晚之事可能功成?”偃森一把抓住张拓的左腕,手上青筋毕露,眼神好似要择人而噬的老虎,他盯着张拓一字一顿的问道。
“不要问这种蠢话,如果有十足把握你我还会空耗到今日?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今晚尽人事听天命吧。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能有得选,我也不想行此下策。”张拓看了看抓住他手腕的偃森,如果是在平日,最讲上下尊卑的他,少不得要对偃森一顿训斥,但是现在却恍若不觉。
“哈哈,大师兄说的对,既然别无选择,尽力而为便好。”偃森盯着张拓沉默片刻,随即松开了张拓的手,笑着大步离去。
“偃森,你要去哪?”张拓皱眉向偃森问道。
“有些首尾要去处理一下,本不想理会的,不过听了大师兄一席话略有所悟,觉得还是应该不留后患才好。放心,我去去便回。”说着偃森运起轻功,一步跨出丈许,消失在了张拓眼前。
…………
洛云从刑钺处出来,不禁感叹此行真是顺利,本以为需要废一番唇舌的,没想到三言两语师傅就放人了,不过这也说明自己真的可有可无,洛云无不自嘲的想着。
就在这时,屠帆骤然出现,挡住了洛云的去路。
“二师兄,跟我来,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屠帆态度冷淡的说完话,不等洛云同意,径直朝路旁密林走去。
“屠帆,我知道你想留我,这些话不说也罢。”洛云对屠帆摆摆手,说完就要离开。
“二师兄,不要逼我,现在的你可不是我对手。”屠帆压抑着愤怒,低声对洛云吼道。
洛云迟疑了一下,不愿在这最后激怒屠帆,况且师傅都同意了,屠帆想找自己谈,最多不过抱怨几句,对自己出走孰无影响,洛云不信他敢违抗师命,强留自己。这样想着,洛云就跟在了屠帆身后。
在密林中,两人都互不言语,漫无目的穿行好一会,就在洛云忍不住要发问的时候,屠帆带着洛云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屠帆,想说什么就在这说吧。”洛云走的有些气喘,拿出酒葫芦抿了一口,并对屠帆说道。
“二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自你替我受了那一剑之后,都不曾去看望你一次么。”屠帆闻言,站定对洛云说道。
“最初时,是因为愧疚,因为我的原因,让二师兄你身受重伤,我当时真的很愧疚,当时真希望身中那一剑的是我。我从年少踏入江湖以来,就视二师兄你如偶像,不止是因为二师兄你代师授业,教会我许多武功,也不是因为你平日里悉心的照顾,而是因为你很强啊,除了带艺投师,而且比我们大的多的大师兄,在江湖同辈之中,二师兄你一直是最强的。我一直以为,二师兄你伤愈之后,会带着我继续纵意江湖,当时我就决定了,即使师兄你武功退步,即使再有刀剑袭来,这次就换我来替师兄挡好了。呵呵,可是我这一等就是十多年,再相见时你却说要离开。”屠帆不等洛云回答,又落寞的说道。
“哎,屠帆啊,师兄我受伤之初何尝不懊恼,我也想着能在江湖上快意恩仇,可是人还是必须面对现实,我已经废了,现在只想将我徒弟安顿好,然后找个地方安心等死。”洛云听到屠帆的话有些感动,不过还是心中叹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如果有能让师兄痊愈,并重回年轻时巅峰的方法,师兄你愿意留下来么,盟内长老之位我愿意拱手相让。”屠帆沉吟了一会,眼神希冀的望着洛云说道。
“屠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十几年来平静的生活,想来我也是习惯了。”洛云只当屠帆想用长老之位挽留自己,于是自嘲着说道。
“哈哈哈,你还是我那个狂放不羁,傲气凌神的二师兄么,看来真如偃森所言,十几年的苟且,把你身上那身为武者的锐气消磨殆尽了,既然如此,与其让你老死病死,还不如让你留在这里。二师兄,今天你就别想走了,就是为此打断你的双腿,我也在所不惜。”屠帆听到洛云的回答,突然仰天大笑,直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而后凶狠的盯着洛云说道。
第八节 翻脸与重创
“屠帆,你这是何必呢,我只想带着徒弟离开罢了,况且师傅已经同意了,你难道要罔顾师命不成。”洛云闻言,不由皱了皱眉。
“呵呵,二师兄你不用拿师傅吓我,过了今天师傅的话就不管用了。”屠帆对洛云的说辞付之一笑,看起来毫不在意。
“你什么意思。”从屠帆的话语中,洛云嗅到了一丝危险,慢慢向着林中退去。
“留在这里,过完今天师兄你会全明白的。其实我早该看出来,师兄你执意要离开,多半还是因为你那徒弟吧。妇人之仁,二师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啊。我深悔应该早早料理了你那徒弟,不然师兄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现在也为时未晚,我一会儿就去杀了他。”屠帆盯着洛云半是失望,半是后悔的说道。
“屠帆,如果你敢动师弋半根汗毛,我今天就让你,死!”听到屠帆的话,洛云不再后退,犹如巨龙被触碰到逆鳞一般,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呃,看来真的让偃森言中了,那徒弟真是你的软肋,也是你变的懦弱的元凶。多么愚蠢,如果是以前,二师兄你绝不会留下这样的弱点。没关系,这个弱点由我替师兄你拔除,哪怕你会恨我。不过首先是要让师兄你,变得不会再碍事。”铺天盖地的杀气,刺的屠帆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神灼灼的对洛云说道。
话音刚落,屠帆就朝洛云扑了过去,随着双手指节“咔咔”一响,五指成爪朝洛云肩头抓去。洛云见状侧身一避,屠帆一爪抓在了洛云身后的树干上,顿时木屑飞溅,半人粗的树干,瞬间消失了三分之一,屠帆擅长擒拿鹰爪,几十年的浸淫单论手上功夫,他自信已经不逊于任何人。
就在这时,洛云伸手一把抓住了屠帆的手腕,借势一把将屠帆甩了出去。
“你忘记这功夫是谁教你的了么,练了几十年也不见长进。”洛云强压下胸中的闷气,并对屠帆出言嘲讽,想要激怒他。洛云知道旧疾在身,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刚刚那一下,屠帆并没有受伤,但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甚是羞恼,随即也不多言,又朝着洛云攻了过去,显然是惹出了真火。
…………
另一面,师弋在家,焦急的等待着师傅的归来,行李已经反复整理很多次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其实并没有太多东西,无非是一些替换的衣物和银钱。
苏志诚离开前,委托师弋代写的家书,最后他还是没有动笔,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这次下山路过石城,去苏志诚的家中一趟送些银钱,这样总好过一封虚假的书信,也免得他们空报希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师弋却知道,苏志诚生还希望渺茫。
就在师弋考虑师傅什么时候回来,此行会否顺利时,屋外传来了开门的咯吱声,师弋以为是师傅洛云回来了,连忙迎了出去,朝外一看却是偃森。
“原来是偃师叔,师叔来的太不凑巧,家师去给师祖祝寿,现在还没回来。”师弋看着偃森,勉强笑了笑。
“我知道,我不是来找你师傅的,今天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不过你也不必等了,你师傅怕是回不来了。”偃森看着师弋随意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师傅怎么了。”师弋闻言,脸色大变的冲偃森问道。
“怪只怪你师徒二人实在多事,偏偏选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想要离开。”偃森说着,一指点在了师弋的后颈处。看着师弋软倒,一把抓住衣襟将他提了起来,随即脚下生风,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
密林这边,屠帆和洛云已经打出了真火,洛云衣衫被抓烂了好几处,形容有些憔悴。屠帆虽然也是多处挂彩,但是整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两人本斗在一处,就在这时,也许是旧伤发作体力不支,洛云身形一阵恍惚,屠帆看准机会运用身法,几步绕到了洛云身后,右手一把锁住了洛云的脖子,左手并指如刀,猛的插入了洛云的后腰处,一时间整片密林,都响彻了洛云的惨叫声。
“二师兄,我说过你现在是打不过我的,放弃吧,再打下去你可是会死的哟,待我杀了你那徒弟之后,我们还是好兄弟。”屠帆右手使劲勒住洛云的脖子,防止他挣扎,左手探入洛云的皮肉之内,死死的扣住。
“咳咳,你休想!我不会死的,至少在将那孩子送出去,确保安全之前,我是不会死的。你不是我师弟,我也不是你师兄,现在的我只是作为一个师傅,在最后的心愿没有完成前,我是不会死的!”洛云疼的额头上青筋毕露,冷汗顺着脸颊向下流淌,但是他仍然没有妥协,朝着屠帆怒吼道。
说话间,洛云左手一把抓住屠帆的左腕,忍住剧痛一点点把他的手,从自己后腰上抽了出来。右手则托住屠帆手肘,顺势将屠帆整个人,从背后甩到了身前,之后趁着屠帆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一掌印在了他的胸口,将屠帆整个人拍在了地上。
“咳咳,我说过,我现在不会死,也不能死。”洛云一阵剧烈的咳嗽,看着躺在地上的屠帆,只是轻微昏迷并吐了口血,不由暗叹自己是真的老了,放在年轻时,这一掌直接就能把屠帆心脉震断,让他当场毙命,现在居然连肋骨都没打断。
说着,洛云又出一掌,朝着屠帆的太阳穴奔去,要送他最后一程,如今这种形式,已经不能留手了,从屠帆的言语之中可以看出,今晚盟内必然会有大动静,而且可以确定偃森也是同谋,不知道还有谁。总之,绝不能放屠帆生离此地,不然自己和师弋根本走不掉。这般想着,洛云这一掌又重了三分,务必要用这一掌,将屠帆打死。
就在这时,洛云背后生风,不等他击毙屠帆,后心先遭重击,这一下将他打飞三四米,撞在树干上生死不知。
“偃森,你怎么来了?”不过一小会儿,屠帆从眩晕中恢复了过来,看着来人皱眉道。
“三师兄,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偃森看着屠帆调侃道。其实耳力过人的他,早在洛云痛的嚎叫时,就顺着微弱的声源找到了这里,只是看到屠帆已占上风,是以一直躲在一旁观战,之后能这么及时的出手也是这个原因。不过他也有些暗暗咋舌,这位二师兄受伤了都这么能打,如果全盛时期又该有多么悍勇。
“二师兄!你不会把二师兄打死了吧。”屠帆看到几米外,倒伏在树下的洛云,对偃森质问道。
“还有一口气,为了救你,用的力气稍稍大了一点。”偃森看到屠帆大有一言不合,对他动手的打算,连忙说道。
“偃森你该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二师兄,今晚我是不会去趟那潭浑水的。”屠帆连忙起身,跑到洛云跟前,探了探他的心脉,确认洛云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对偃森说道。
偃森听到屠帆的话,无奈的耸了耸肩,转身从旁边的树上,将昏迷的师弋提了下来。
“这小子应该就是二师兄的那个徒弟了吧?来的正好,我也正要找他呢。”屠帆看到偃森手里提着的师弋,马上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说着,屠帆一爪就朝着师弋的脑袋抓了过去。
第九节 刑钺与众弟子
“偃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护着这个小子?”屠帆看着提着师弋飞退的偃森,挑了挑眉问道。
“他现在还有些用处,暂时不能让三师兄杀死,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送给师兄又有何妨,到时要杀要剐全随师兄的意。”偃森眯着眼睛对屠帆笑道。
屠帆看了看偃森没有说话,蹲下身小心的扛起洛云,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偃森见状,也提着师弋跟了上去。
…………
时间在不经意间过的很快,不多时,太阳渐渐西沉,一轮明月也悄悄的爬上了树梢。
而正在此时,鹰羽盟后山,刑钺的宅邸中,今天的寿宴仍在继续,不过不同于中午的那种宾客云集,晚上的寿宴显得相当简单且安静。因为晚上乃是家宴,不算刑钺自己,也不过区区二十人不到的样子,除了张拓、屠帆、偃森和薛孝潜这些徒弟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徒孙辈的佼佼者了,张拓的徒弟有三人,屠帆有两人,偃森却有七人之多,薛孝潜有三人。
虽然不及中午时候的寿宴热闹,但现在都是自己人,刑钺的兴致也比中午高很多,就连下午,因洛云离开的不快,也冲淡不少。
“师傅,您尝尝这个,这鱼产自戎刘国沿海,于潮涨潮落的深海漩涡之中,方能捕获,期间需要行船几十年的驾船高手,才能在漩涡之中不至倾覆,还要有精通潜水之人,腰系绳索身负重物,纵身入海于漩涡之中捕获此鱼,即便如此,每年也有数百,经验老道的船夫渔民,因此鱼丧命。”宴席上,偃森指着其中一道菜,对刑钺说道。
“偃森你有心了,这鱼可有名字?”刑钺看到餐盘中,偃森点出的那道菜,果然有独道之处,只见餐盘中的鱼通体透明,如同水晶一般,经由月光直射,鱼身上又泛出七彩,好像彩虹一般。
“这鱼当地人称为潮鱼,外地人好称之为虹(红)鱼,因经由光照上有七彩,而七色味道各不相同,让人回味悠长而得名。”偃森对着刑钺恭敬的答道。
刑钺闻言有些好奇,在蓝色处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鱼肉入口即化香甜可口,还有些淡淡的海味,之后刑钺又在红色处取了一筷子,口感换成了淡淡的灼热感,总之十分神奇。
“这鱼果然十分神奇,口味变化无穷,无怪世人愿意为了它而舍命,想来价格也是不菲吧。”刑钺七种颜色尝了一遍,发现每种颜色吃的先后顺序不同,两两结合在口中爆发出新的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况且师傅乃当世武林巨擘,这条鱼能登上师傅寿宴,入师傅之口乃是它三生之幸。”偃森看到刑钺将鱼的七色吃了个遍,不由松了口气,对刑钺恭维道。
“哈哈,偃森你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刑钺笑着对偃森点了点,说道。
“对了,屠帆这是怎么了,中午还好好的,怎么一个下午不见,脸上就伤成这样?”刑钺环伺众弟子,看到屠帆的异样,皱眉问道。
“师傅,下午三师兄代众师兄弟去送二师兄,期间三师兄极力挽留,不想发生口角,受了些轻伤。”偃森连忙接过问话,代屠帆答道。
“哼,洛云他不是说自己快死了么,还能把你打成这样,这么看来他也还能多活些年月。既然他去意已决,何必留他。”刑钺有些护短,不过两边都是弟子,又是他亲自同意洛云离开的,便没再多追究什么。
“不过这些年,在我闭关期间,也多让张拓和你们师兄弟几人受累了,盟内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你们功不可没。”说笑过后,刑钺又对着几个弟子夸奖道。
“师傅,弟子也正想提及此时,如今弟子年事渐高,处理起盟内事物,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之感,深恐耽误了盟中大事,有负师傅所托,所以我希望能够卸任掌教一职,请师傅成全。”张拓与偃森交换了眼色,站起身郑重的说道。
“哈哈,张拓啊,当着我这作师傅的面,提什么年事已高,况且除了你又有谁能胜任,屠帆、偃森还有孝潜都是各有司职,除了你们我又该信任谁,如果实在力不从心,在你的弟子中选出几人,也可以适时培养一下了。”刑钺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
“师傅,既然如此信重我等,是否能将真正师承传下,不瞒师傅,如今随着年岁渐老,武功日渐退化,不提江湖上正直壮年的一代名流,便是盟内下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我们应付之时,也有力不从心之感,之前我亲自追捕那三名逃人,就险些让其中一人遛了。身居高位如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只能自取其辱,还望师傅看在我等追随大半生,任劳任怨的份上,成全我等。”说着,偃森离开座位,朝着刑钺一揖到地,紧随其后的是张拓和屠帆。
“哼,怎么,你们是想要逼宫不成?师门传承,师傅想传给谁或者传不传,是你们作为弟子能干预的,反了你们了。”刑钺没有说话,薛孝潜跳了出来,对张拓他们一阵贬斥。
“该传给你们的都已经传授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你们不要胡思乱想。”刑钺见状没有打断薛孝潜,等他骂完才笑着对张拓等人说道。
“师傅,这就是您给我们师兄弟的答案么?呵呵,本来不必这样的。”张拓站起身,失望的盯着刑钺说道。
“呵呵,大师兄,师傅的回答不是正在意料之中么,这说明我们为今天,所准备的一切都没有错。动手!”偃森笑吟吟的站起身,拍了拍张拓的肩膀,随后高喝一声。
随着偃森的话音响起,另一桌,坐在薛孝潜三名徒弟身侧的偃森弟子,骤然暴起,自袖中抽出短剑,猝不及防之下薛孝潜的两名弟子,被由后颈一剑钉死在了餐桌上,剩下一名反应稍快逃过一劫,但是下场却也是最惨,七名手持利刃的偃森弟子一拥而上,瞬间就将他给刺的千疮百孔。
“师傅,这是你逼我们的。”张拓的话音刚落,他手下的弟子,也从桌案之中抽出了兵刃。
“老三连你也要反我么。”看到张拓和偃森突然暴起,刑钺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而对屠帆淡淡的问道。
第十节 师徒与反目
“你们,你们这是欺师灭祖!此事若传出去,你们在江湖之上,将无立锥之地,且人人得而诛之。”看着屠帆默默地和张拓、偃森站在一起,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而他们的弟子手持兵刃,隐隐有包围之势,薛孝潜有些声色俱厉的说道。
“所以,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有一方能从这里走出去。如果我们败了,自然一切休提,到时千刀万剐也好,背负骂名遗臭江湖也罢,那是我们自作自受。但如果我们侥幸胜了,到时还请师傅,将真正的传承,悉数告知我等,师徒一场,徒弟们也会让师傅安度晚年的。”偃森看都没看薛孝潜,目视刑钺冷笑着说道。
“你们真是狼子野心、胆大妄为,师傅有哪里对不起汝等,张拓身为掌教,可左右盟内大小事务,屠帆乃是盟内长老,地位不输张拓,便是你偃森也身添盟内执法堂首座,一声招令盟内弟子无敢不从,如果不是师傅,你们能有今日?如此不知恩义,简直是狼心狗行,罔活此生……”薛孝潜见偃森说的决绝,知道今日难以善了,遂对张拓他们破口大骂起来。
“孝潜不必骂了。偃森平日心思最多,现在想想他能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觉意外。倒是你,张拓。你素来行事稳重,如今却和偃森站在一起,倒让我颇感意外。”一直未曾开口的刑钺挥了挥手,止住了薛孝潜的喝骂,而后神情淡然的对张拓问道。
“哎!师傅如今已经八十有五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您还有几日好活。师傅可曾想过,在您百年之后,鹰羽盟的将来和众弟子的出路?
呵呵,我不必想却也常常梦到:师傅死后,江湖各大势力相继发难,要清算师傅生前的所作所为,被灭了门派家族的孤魂野鬼为报血仇,也会如疯狗一般咬住我们死死不放,我梦到了不久的将来,鹰羽盟分崩离析,盟内弟子死伤殆尽,昔日的辉煌尽皆化作尘埃。就是这样一个噩梦,时常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呵呵,想来师傅是从来没去想过这些吧,或者说想过也不在意,自从您近来开始,用盟中弟子做实验,尝试功法以来,我就不再对您有什么期待了,之前也不过是,身为弟子最后的尝试。
或许在师傅眼中,我们渺小如蝼蚁,鹰羽盟也不过是师傅随手为之,但是蝼蚁尚且偷生,我也不想死,不想鹰羽盟最后断送在我等手上。”张拓语气绝望的对刑钺答道。
“什么为了鹰羽盟,不过是一己私欲罢了,不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况且,你又怎么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没有安排好对策,师傅做事自有道理,难道还需要向你报告不成?”薛孝潜对张拓的话嗤之以鼻。
“私欲?不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是为了自己和二师兄。当年二师兄身受重伤,我记得师傅当年也受伤不轻,两人都受重伤,二师兄病入膏肓,师傅却痊愈入初。远的不提,就说五年前师傅灭门林家一战,那柄诡异的长剑自林家祠堂凌空飞起,击穿师傅脖颈,如今五年过去,师傅闭关而出又奇迹般的康复了。师傅明明有能够治愈重伤的方法,甚至濒死都能将自己拉回来,却对二师兄何其吝啬,宁愿看着他渐渐废掉,也不愿伸手拉他一把。
之前薛孝潜说,我们师兄弟身居高位,而不知足,他却不想,有人会平白把好处送人么,那长老之位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为了抵挡其他门派势力反扑暗杀,拿命换来的。我是师兄弟中徒弟到场最少的,不是我收徒少,而是死的只剩下这最后两人了。还请师傅交出能够让重伤恢复如初的方法,还有那种即便衰老,却能保持功力不坠,使自己一如壮年的功法。不然徒弟只能自己动手拿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屠帆,一开口说的很是直接明白。
“我已经说过,该教你们的都已经教给你们了。”面对弟子的质问,刑钺面色始终如一,淡淡的回道。
“师傅你这套说辞,想瞒过别人或许还可以,但是我们几个可是跟了你大半生,总能看出些蛛丝马迹,为什么三十五岁还不入三流的你,之后不过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将楚南之上的一流高手尽数打败,江湖盛传说师傅是厚积薄发,我却不信,许多年后无意中听大师兄提起,师傅挑战各大门派之前曾外出静修,之后我花费十数年的时间,将师傅当初逗留过的地方,以及方圆十里以内的可疑地点,全部调查了一遍。
冥厄关外伏波河改道处的一个溶洞,师傅应该是不陌生吧,想来就是那洞中尸骸的遗宝,助师傅成就今日功绩的吧。”偃森盯着刑钺神色,慢慢问道。
“哈哈,想我刑钺一生杀人无算,靠着铁与血威慑江湖五十载,如今却与徒弟反目,这是天命轮回?呸,我才不信什么狗屁天命,即便有天命,那么当初能让我从溶洞出来,那也说明天命在我!多说无益!既然想死,师傅我就成全你们。”刑钺闻言哈哈一笑,愤恨的对偃森他们说道。
刑钺话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从椅子上消失了,伴随着一人的惨叫声,刑钺现出了身形,屠帆的两名弟子此时已经毙命,一人胸口塌陷,肋骨穿背而出,已然活不成了,另一人脖子被转到了背后,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何其愚蠢,你们忘记了,江湖上许多人恨我入骨,却没人能奈我何,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只能投鼠忌器,江湖之上强者为尊,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就凭你们加上这些土鸡瓦狗,就想迫我就范?
为师今天就好好给你们上一课,什么叫作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什么叫作有些错误犯下了,便没有悔改的机会。”刑钺桀然一笑,又朝着三代弟子扑去,开始了他的现场教学,只是这教材却是人命。
不过片刻,三代弟子就被刑钺屠戮一空,只剩下张拓他们几人,而刑钺却毫发无伤,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师傅真是威风不减当年,甚至犹有胜之,一番运动过后我想您也饿了,反正宴席还没吃完,要不再来点红鱼如何。”刑钺将一众徒孙屠杀完,损失最大的就是偃森,数他的弟子最多,不过偃森却一点伤心的表情都看不到,甚至笑着为刑钺鼓起了掌,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刑钺闻言神色一变,突然只觉得喉间一阵翻腾,下一刻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他口中不断涌出,止都止不住。
第十一节 送饭与拷问
“啊,师傅救我!”就在刑钺吐血的档口,屠帆悄无声息的绕了过去,三两下便制住了薛孝潜。
“这虹鱼到底是什么,剧毒?不可能,你们所有人都吃过的。”刑钺无视了薛孝潜的呼救声,一边不断地呕血,一边对偃森问道。
“师傅你到底有多强,我们作弟子的难道心里没有数么,不做好万全的打算,我们怎么敢突然发难。呵呵,虹鱼、红鱼,不单是形容此鱼身俱七色,也是指七色之中的红色,这可是它身上相当特别的颜色,单吃红色或者其他六色的鱼肉都没关系,但只要两者混合再稍加运动,脏腑就会破裂且大量出血,活动越是剧烈,脏器破裂的就越严重。所以我说师傅,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如果顽抗下去心脏破裂,怕是就没救了。”偃森笑对刑钺,好整以暇的说道。
“束手就擒?我刑钺的字典中从没有这个词,即便是有那也是我对别人说的。”刑钺一开口,嘴里猩红一片,其状犹如恶鬼。只是短短几句话,口中的鲜血不仅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还顺着衣服的下摆不断流向地面,在脚下形成了一个浅浅的血泊。刑钺说完,又朝着偃森他们扑了过去。
…………
不知过去多久,师弋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脖子上的疼痛让他想起了偃森,连忙翻身坐起,偃森不在这里,身边也没有任何人,他如今身处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内灯光昏暗,只有一只亮光微弱的蜡烛照明,实在是太暗了,师弋甚至分不清密室的门在哪里。
他一只手拿起蜡烛,一只手不断在墙壁上摸索,试图寻找到打开密室的开关,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出去,很显然师傅洛云和自己,想要离开鹰羽盟的打算落空么,自己被偃森抓了过来,那么师傅的状况如何,现在很难预料,自己必须出去,至不济也要见见偃森,问问师傅的情况。
不等师弋想完,密室从另一侧打开了,阳光照进昏暗的密室,光线刺的师弋眼睛都无法睁开,只能勉强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直觉告诉师弋,那人影正是偃森。
“咳咳,还不出来,要我进去请你么。”偃森语气恶劣的对师弋说道。
“我师傅呢,你们把他怎么了。”师弋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室外的光线,慢慢走出密室,对偃森问道。
待看清楚偃森的样子之后,师弋有些心惊,现在的偃森,和之前两次见到时的面貌截然不同,之前虽只见过两次,但是那两次都给师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冷酷、或虚伪、或阴险,还有那眼中深藏的狡诈。这次再见面时,这些全都消失了,如今他的眼中只有疲惫,搭配苍白如纸的脸色,蓬乱的头发和脖子上浸出血的纱布,这些都在告诉师弋,他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大事。
“少废话,乖乖跟我走,不然我可不保证,你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师傅。”偃森气息有些虚弱,不过语气一如之前一样恶劣。
看来师傅也落在了他们手里,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如何处置师傅和自己,师弋心情沉重的同时,又有一些忐忑。
师弋跟在偃森身后,沿着小路走了没多久,进入了一间屋子。师弋刚踏入房门,几道视线就扫了过来,房间里的血腥味很重,其他几个人的状态也都很差,张拓没了一只眼睛,屠帆的右手齐肩而断,这么看来偃森反而是,受伤最轻的一个,至少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些人师弋都不认识,但是他却一眼看到了,旁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洛云,师弋连忙扑了过去,一把抓起师傅的手,只感觉手上一片冰凉,没有一点温度,完全不像活人的手,好在还有微弱的脉搏,可是看脉象也坚持不了多久。师弋抬起头愤怒的看着偃森。
“如果你还想让洛云活下去,就乖乖按我说的做。”偃森对师弋抛了个诱饵,接着把刑钺身上的种种都告诉了师弋。
师弋好半天才在震惊中,消化了偃森说的内容,同时也才看到,犹如一滩烂泥一样,靠在墙角边,蓬头垢面双目紧闭,腹大如鼓,口中还时不时涌出鲜血的老者。师弋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威震江湖,在盟内被许多年轻弟子所崇拜的师祖刑钺。曾经,师弋很想找机会来到刑钺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伤害,视他如偶像的苏志诚。如今刑钺就在面前,但是看他凄惨的样子,师弋却不知如何开口,说不定刑钺他连谁是苏志诚,都搞不清楚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师弋整理好思绪,转过头对偃森问道。
“我们这几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不宜抛头露面,以后你每天早中晚,把四人份的食物送到这里,不能泄露这里的任何事,如若不然不仅你师傅活不了,我也会让你死的万分痛苦。当然,只要能撬开刑钺这老鬼的嘴,我也会兑现承诺,让你师傅活下来,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二师兄。”偃森吩咐的同时,不忘萝卜加大棒的,对师弋威胁一番。
“好,我会按你的吩咐做的,但是我怎么才能信你。”师弋沉吟片刻,又对偃森问道。
“哈哈,你无需信我。因为你现在,除了听从我的吩咐之外,别无选择。”偃森闻言哈哈一笑,冷酷的对师弋说道。
偃森的笑声让师弋感觉有些刺耳,而说的话又让师弋无力辩驳。他此时无比渴望力量,碾碎这一切的力量。
…………
转眼三天时间过去了,师弋担负起给偃森他们送餐的工作,也已经进行了三天。三天时间偃森他们不断拷问刑钺,但是刑钺却显得无比硬气,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透露,期间师傅洛云完全凭虎狼之药吊住性命,却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师弋也十分着急。
这天,师弋照常将午饭送到了房间,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此时正被偃森压着,跪在刑钺年前。
“刑钺,看看这是谁。薛孝潜!我的好师弟,过来看望师傅你了。”偃森揪住薛孝潜的头发,递到刑钺面前,戏谑的说道。
刑钺闻言,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重新闭了起来。
“呵呵,刑钺,你对徒弟依旧是这么绝情。不过,我可是查出来了,薛孝潜应该不止徒弟这一个身份吧,嗯,应该叫刑孝潜才对吧,随了母姓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呢。”说罢,偃森取下了薛孝潜嘴里的碎布。
“父亲救我!父亲我不想死,他们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们吧,求你了,看在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救救我。”刚一取下,薛孝潜就哭喊着对刑钺说道。
刑钺闻言神情微动,有些疲惫的睁开了眼睛。
第十二节 螟虫与抉择
“你们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不要白费心思了。”刑钺声音嘶哑的开口说道。
站在一侧的屠帆闻言脸色一沉,左手一把抽出随身佩剑,一剑斩下了薛孝潜的一条手臂。伴随着薛孝潜的惨叫声,鲜血也喷的到处都是,有几滴溅到刑钺的脸上,刑钺眼角不为人知的抽了抽,却始终一言不发,闭上眼睛只作不闻。
“好了老二、老三,带薛孝潜去包扎一下,先吃饭吧,一会儿我们再从长计议。”看到屠帆和偃森的脸色有些难看,怕他们一时冲动把薛孝潜给宰了,张拓站起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道。
师弋闻言,将食盒提了过去。房间本来不大,师弋也没有过多的留心脚下,不想走到刑钺身前的时候,刑钺突然伸腿,瞬间师弋失去平衡,整个人被绊倒在地,食盒也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汤水饭食瞬间撒了一地。
师弋趴在地上怒视刑钺,要知道看到他这么惨,师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他的。只是这一看,他注意到刑钺手上拿着一根绳子,上面依次打了几个绳结,这一幕或许在其他人眼里平平无奇,但是师弋却不禁瞳孔猛的一缩,愣在当场。
“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张拓闻声走了过来,皱着眉对师弋问道。
“地上血迹太滑,摔了一跤,饭食我去重新送来好了。”师弋蹲在地上,一边收拾起散落的食盒,一边对张拓答道。
“真是的,快去快回。”张拓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
晚上,师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中一直浮现,白天时在刑钺手中看到的那串绳结,自己不可能看错,果然刑钺也懂那种奇特的“绳结语”,不过想想那个里的书,原本就是刑钺的战利品,他懂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那串绳结里,只有“想活、、书架、六”这七个字,刑钺又在传达什么意思呢。地点可以确定,应该就是书库了,那么书架和六又是什么意思,书库里的书架有很多,而且本就杂乱无章,这个六到底和书架有什么关联呢,师弋想了很久不解其意,一咬牙决定趁着夜色,到看看。
如今,师傅洛云在他们手里,偃森他们觉得师弋一个不通武功的小子,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再加上这几天送饭,也没出什么大的问题,是以对师弋的监视很松懈,师弋没费什么功夫就来到了这里。
师弋点燃放置在这里的油灯,对照着刑钺给出的提示,耐着性子寻找着里,一切与书架和六有关的事物。
一夜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师弋一直在里找到天蒙蒙亮,依然一无所获,就在他叹了口气准备回去,明晚再来的时候,太阳初升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师弋看到太阳,终于明白这个六所代表的意思。
坎中满北方六水,根据八卦六就是代表了正北方,师弋看看内的书架,正北方摆放的只有一个,师弋将这个书架上的,所有书都移了出来,只留下空空的书架,他知道刑钺指的一定不是这些书,这些书都是师弋自己整理归类放上去的,而且有些他都翻过很多遍了,那么刑钺所示的一定是书架本身。
果然,经过师弋仔细的一番查找,很快在书架的一块不起眼的隔板上,找到了一处暗格,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只小巧的盒子,比女人用的胭脂盒稍微大一点,十分不起眼,还有件是一张写满了字,经过硝制的不知名皮革,不过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
师弋没有贸贸然打开小盒,决定先看看皮革上写了些什么,再做决定也不迟。皮革上的内容并不多,但却也让师弋大开眼界。
这个小盒里的东西叫做“螟”,曾经属于一个叫做狍的番外氏族所有,至于怎么到了刑钺手中,冥厄地区属于楚国最南面,也是近几十年才被收服,曾经这里世居着,许多茹毛饮血的蛮夷,随着冥厄被并入楚国,这些氏族也渐渐失去了踪影,而狍氏也是其中之一,曾经这个氏族的活动范围就在石城山一带,剩下的可想而知。
刑钺把在他看来,是未开化野人,而且好吃人肉的狍氏族,斩尽杀绝之后,“螟”这件东西也落在了刑钺手中,“螟”它是活的,或者应该叫做螟虫更为合适,分为一大五小共六只,大的叫做螟母,小的被称为螟子,如今在这盒子里的只剩下一大一小,其他的都被刑钺用掉了。
从刑钺的描述看来螟虫很特别,只需要将掌心划破,让它接触血液,螟虫就会顺着血液潜入人体,而随之所带来的,乃是种种神异。有的螟虫种下之后,能够预知危险,且会让人体内的血液,如同传记小说中的三味真火一般,遇水不熄只要沾上一点,就能把人烧成灰烬,有的螟虫种下之后,会使人变的百毒不侵,体内血液也如同剧毒,只需要少许,就能让江河之内鱼虾禁绝,还有其他种种皆不一而足。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只要种下螟虫,那么也代表着这个人离死已经不远了。
这应该是刑钺设置的一个最后手段,轻易不会动用的手段,所以他留下了一只最适合他的螟虫,这只螟虫种下之后,能够提升武者气力且不惧疼痛,而相应的血液能力却很坑,乃是储水。师弋估计就算他储满一条河的水量,等他全放出来,估计都够偃森他们三个,杀自己好几回了,况且也不一定能淹死他们。
不过这些只是螟子的作用,而螟母却从来没人用过,皮革之上刑钺也没有提起过,螟母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想来刑钺也看出了如今师弋的窘境,师傅洛云的性命危在旦夕,只要刑钺他咬死不松口,师傅耗不了多久就会死,而师傅一旦没了,失去钳制的师弋对偃森他们三人而言,使用起来也将不再那么顺手。或许不需要等太久,只要等到偃森伤势痊愈,可以外出之时,就是自己失去价值之时,到时候等待师弋的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而现在刑钺却给了师弋另一条路,他要师弋去赌,赌螟母的能力可以除掉偃森他们三人,牺牲自己救下师傅的路。
师弋想通之后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只小小的盒子。
第十三节 新生与杀心
为了师傅,师弋并不吝惜自己一条命,况且如果不是自己拖累,说不定师傅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一直托庇在师傅的羽翼之下,如今自己是时候有所回报了。
打开盒子之前,师弋设想过许多螟虫的样子,结合皮革上刑钺的描述,其中最贴合形象的,应该是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那种,才比较符合这类夺命怪虫的形象,但是打开盒子之后,入目的却是,一大一小两个晶莹剔透的石头,大的那个是白色,小的那个成水蓝色,看起来完全没有虫的影子,更不要说这东西是活的了,说是宝石或许更能让人信服。
盒子里除了这两只螟虫之外,还有三粒颜色鲜红的药丸,师弋知道那是,在接种螟虫之后,可以延长宿主存活时间,刑钺称之为“人丹”的药物。
螟虫进入宿主体内,会以本体的精血为食,按照刑钺的说法,武者体魄强横,如果螟虫的宿主是武者的话,那本体可以活三至五个月不等,加上“人丹”扛个大半年也不成问题,而如果普通人是宿主,则只能活半个月左右,加上“人丹”也只有一个月好活。
既然“人丹”能提高宿主生命力,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这个问题刑钺在留书中,并没有提及。师弋猜测,不是“人丹”炼制困难,就是这类手段只是治标不治本,完全无法弥补身体失去的精血。
师弋猜测可能后者居多,他随手拿起一粒“人丹”在鼻子前嗅了嗅,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鼻腔,师弋那一瞬间差点吐了出来,接着他嫌弃的把“人丹”放回了盒中,又郑重的拿起那只白色,且稍大一点的螟母。
师弋深吸一口气,拔处随身携带的匕首,提起这把匕首,师弋从送饭开始,就开始每天随身携带了,甚至晚上都从不离身,是一件安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的东西。
师弋皱着眉忍痛用匕首尖端,在左手手心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师弋深吸一口气,右手拿起螟母,朝着左手伤口按了过去。
螟母原本白色且有些透亮的身体,随着师弋的鲜血被染成了红色,甚至微微有些发光,不过也只有一瞬间,接着螟母的身体开始快速崩解,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但是师弋能够感觉到,螟母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正快速的顺着手臂向上游去,师弋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目标,那就是眉心处。总之,这种感觉相当不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幸好,螟母并没有让师弋等太久,它的行动相当快,就在它钻入眉心,消失不见的时候,师弋多出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他感觉视野变得非常开阔,虽然脑袋后面并没有长出眼睛,但是只要他想,背后的一切也能“看”的一清二楚。还有就是透过流动的血液,对于身体各个部位全面的掌控力,他能感觉到只要他想,武学典籍之中,多么高难度的动作,他都可以完成。还有……没……没了。
师弋的脸色有些难看,螟母的能力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却大大低于预期,单凭这两种能力,想要杀死偃森三人,难度实在太大,要知道武者都是身俱劲力,徒手都有开碑裂石的能力,运转轻功速度快如奔马,师弋就是一拳打在他们身上,也是不疼不痒,但是如果让他们趁机抓住师弋,一拳就能把师弋了账。这螟母的能力实在不够看,真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难道自己真的赌输了?师弋此时不禁想道。
不,还没有输!既然一只不行那就用两只,师弋又抓起盒子里,仅剩的水蓝色螟子,将其按在了手心的伤口上。他知道原本可以活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又种下这只螟子,怕是十五天都活不到了,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深知如今不能破局,寿命再久都是白搭。
片刻过后,师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能感觉到,他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
“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从早上就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如今快到晚上了也不见人影,他不会是跑掉了吧?偃森,那小子如果逃了,你要负全责,照我说早该杀掉的。”自从抓住刑钺以后,本以为后续会很顺利,但却在刑钺的负隅顽抗之下毫无进展,屠帆又失去了一只手,洛云眼看也要咽气,可以说是三人中,屠帆是损失最大的。
“哼,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这些天面对油盐不进的刑钺,偃森也很焦躁,说话自然不会好听。
“不要再吵了,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更要齐心协力才是,现在我们最紧要的,就是如何才能撬开刑钺的嘴。偃森,洛云的徒弟那里,我相信你应该会有应对吧。”张拓眼看两人有要动手的趋势,连忙劝说起来,过后又向偃森问道。
“大师兄放心,我算准他们师徒感情极深,那小子应该不会跑,即便是我走了眼也没关系,如今我的伤势虽未痊愈,却已无大碍了,那小子今天晚上如果还不出现,等我明天重新主持盟内事物,召集盟下弟子,不要半天就能把他抓回来,不要说是一个不通武功的废物,就是江湖名士进入冥厄关内,在我鹰羽盟治下,也能叫他无所遁形。”偃森闻言,胸有成竹的对张拓说道。
屠帆听完没有吭声,张拓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师弋提着食盒出现在了房门之外。
“呵呵,我们刚才都以为你撇下你师傅,跑掉了呢。今天一天跑哪里去了?”偃森看到师弋冷笑这问道。
“今天突然想看瀑布,所以就去顶峰看了看。”师弋提着食盒,朝着屋里走,一直走到师傅洛云的床边,才慢慢的说道。
“哈,还真是闲情雅致,算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屠帆,按照约定他是你的了,杀他的时候别把房间弄脏了。”偃森也懒得想,师弋为什么会去看什么瀑布,既然已经不需要,除掉就是了,他摆了摆手对着屠帆说道。
说着,屠帆狞笑着伸手朝师弋抓了过去,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师弋双手掌心,两道狭长的伤口,最诡异的是伤口殷红,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第十四节 瞬杀与秘辛
看到屠帆朝自己抓了过来,师弋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猛的一吹,几滴微小的血珠,随风飘向屠帆,刚一接触,瞬间自血珠之上爆发出大量水流,劈头盖脸的砸向屠帆,屠帆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都被罩在了水流之中。
师弋趁机栖入了屠帆怀中,掌心抵在屠帆的脖颈处,随后师弋心中一狠,一股巨大的水流,从师弋的手心伤口处激射而出。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张拓和偃森反应过来之时,屠帆的脖子上,已经没有了头颅,脖子断口处,呈一种奇怪的扭曲状,那感觉就好像,头颅是被硬生生拔掉的一样,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力量。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记得很清楚,你明明是不会武功的,这是什么,妖法么?”偃森仓惶的拔出佩剑,紧盯着师弋问道。如果师弋只是武功高的话,偃森绝不会如此不济,只能说恐惧源于未知。
“冷静,偃森,冷静!他如果有能力杀掉我们,就不会拖到今天了,刚刚屠帆只是大意了,况且他只有一个人。”张拓也抽出了兵器,虽然握柄上沾满了汗水,但是仍然率先朝师弋攻了过去。
张拓脚下一点,一剑朝着师弋当头劈了过去,这一剑又快又狠,师弋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张拓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剑朝师弋猛刺了过来,师弋眼中精光一闪,举掌朝着张拓的长剑迎了过去。
就在此时,偃森看准机会朝着师弋后心刺了过来。师弋见状心中冷笑,广域的视野让他一直注意着偃森的动向。如果偃森能和张拓配合,一起从正面进攻,那还能对师弋造成不小的麻烦,但是现在偃森胆气已失,只敢从身后偷袭,既如此那么自己也就赢定了。
师弋侧身避过要害,被一剑刺中后肩,偃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剑尖之上,传来一股莫大的阻力,再也刺不进去分毫,长剑反而被猛的一下顶了出来,巨大的水流混合着血水,从师弋的伤口喷薄而出,水流推着师弋的鲜血扑向偃森,接着血水又变成更为剧烈的水流,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偃森,直接将偃森持剑的右手,绞的变了形状,一双眼睛也被巨大的力量挤爆,一时间偃森疼的,倒在地上不停哀嚎。
张拓这边也情知不好,再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瞬间一股巨大的水流,当面冲了过来,张拓剑都拿不稳,直接就被顶到了墙上,胸口整个都凹陷了下去,倒在地上时,已经只剩下出气没了进气。
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偃森,师弋知道这场战斗都结束了,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螟母和螟子的结合使用无疑是成功的,螟母对于储水这个能力的增幅是巨大的,对比起来如果单独的储水的力量是小溪的话,那么结合了螟母的储水就是奔腾的大河大海,而承载着海河之力的血液,瞬间爆发时那无处宣泄的奔流,最先毁灭的就是离他最近的敌人。
而且螟母的血液掌控,在结合螟子之后,也不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血液离体以后,师弋同样能够控制,虽然现在控制血液移动之类的还很吃力,但是结合储水能力,他可以在水流中夹杂血液,在体外引爆血液中的水流力量,只要血液中的水还没有耗光,师弋可以让水流推着血液层层叠叠的爆发,将水之力发挥到极致,这也是储水能力,能够爆发出如此巨大力量的原因。
不过虽然看起来很强,但是这项能力也有缺陷,那就是想要爆发出巨大力量,那就不能离目标太远,想要一击毙敌最远也不能超过两个身位,不然水流的威力,就会因为太过分散而难以驾驭,其实说到底,还是师弋对血液掌控能力的不足,距离太远就无法做到,将水流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
还有一点就是,对使用钝器攻击的敌人,如果敌人过多的情况之下,就不能快速使用能力,对敌人形成有效的克制。例如之前对战,张拓和偃森并不知道,身上的伤口越多,师弋的储水能力会越强,如果他们放弃长剑,师弋赢的至少不会这么轻松。还有假如偃森之前的偷袭是用拳或掌,师弋反而不敢直接用身体去硬接。
最后一点就是,一场大战对于血液的消耗,也是很大的,虽然身体还好,暂时没有出现什么不良的反应,但是师弋异常苍白的脸色,还是说明这种靠消耗血液这样身体底蕴的能力,不宜过度使用。
“哈哈,死得好,这些逆徒终于遭到惩罚了。呜呜,你如果能早点来,孝潜说不定也不用死。杀了偃森,为什么不杀了他。”刑钺看到张拓和屠帆身死,偃森也是一副凄惨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笑过不久又大哭了起来,看到偃森未死,不由的质问起师弋。
“刑钺,你的徒弟已经都被我解决了,你现在已经脱困了,我完成了你想要我做的事情,至于偃森一会儿我还有些话需要问他。现在该轮到你支付代价了,我要你马上救活我的师傅。”师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之前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有些纷乱的心情,师弋对于刑钺的质问有些嗤之以鼻,刑钺和他的这三个徒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师弋对他们一点好感都欠奉,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师傅洛云好起来。
“……说真的,我没有那种能够让垂危之人,起死回生的方法。”刑钺沉默良久,对师弋说道。
“呵呵,刚刚脱困,就要用糊弄你徒弟的说辞,再来搪塞我么?觉得我良善可欺,还是觉得我不敢杀你,今天我就告诉你,如果救不回我师傅,你也就不用活了。”师弋冷笑两声,一把扯住刑钺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就算是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敝扫自珍的意义?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手筋脚筋都被这帮逆徒挑断了,同时身中红鱼剧毒,内脏受损严重,我相信根本不需要你动手,我也撑不了太久,这次伤的实在太重了,其实如果换做其他人,身受如此之重的内伤早就见阎王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撑到现在么,还有早年间多次身受重伤,一次次起死回生的秘密。”刑钺苦笑一番,看着师弋叙述道。
第十五节 异闻与解元剑
原来,刑钺早年间一次意外,误入伏波河附近的一处溶洞,在那里的一具尸骸之上,发现了一本秘籍和一瓶丹药,发现这些的时候,刑钺并没有多么的高兴,一切都是因为,当时刑钺已经在溶洞内,迷失了近一周之久,身上的干粮也已经吃完。
在他绝望的以为,自己会饿死在这里的时候,刑钺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一个月后他从溶洞中自己走了出来,靠的正是那瓶丹药,不到十粒的丹药,让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的撑了一个月,并且活着从迷宫般的溶洞里走了出来,不能不说是奇迹。
这时候重新脱困的刑钺,才意识到自己得到的东西不同凡响,虽然丹药已经吃完了,但是还剩下的秘籍,刑钺怎么想都觉得也不会是什么凡品。
之后刑钺就对照着秘籍修炼了起来,而修炼的过程也是异常的顺利,这本秘籍虽然没有介绍任何对敌技巧和招数,但是对身体的增幅却很强,无论是力道、耐力甚至是受伤的恢复能力,都强到了让刑钺震惊的程度。
正是依靠这暴涨的实力,之后刑钺才得以扫平各大门派,在江湖上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正是依靠自身强悍的复原能力,他才能依靠一己之力挑动武林大派,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报复也不为所动,最终建立鹰羽盟,成为一代江湖传奇人物。
“这件事一直都是我,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或许是人之将死吧,今天我将这个深藏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也是想证明我没有说谎,也不屑于那么做,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让重伤之人康复的方法,我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因为那本秘籍所附带的能力。”刑钺没有隐瞒,真诚的对师弋说道。
“刑钺!你还说你没有隐瞒,那你为什么不把秘籍,传给我们师兄弟几人,我们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就不明白了,你还能把秘籍带进棺材里么,如果不是你,大家都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偃森虽然已经残废了,但是关于秘籍的事情,却也在竖着耳朵听,之后听到刑钺的话,不由痛恨的对刑钺说道。
“秘籍?呵呵,之前召集到我这里的,那三十名弟子的下场,你没有看到么?那就是修炼那本秘籍的结果,至于我为什么能够练成,我猜那是因为,我之前服用过的那瓶丹药的效果。你们以为我不想,让我一手建立的鹰羽盟百世长存么,你们以为我不想,把这门强大的传承流传下去么,哎,造化弄人。今日鹰羽盟高层全都覆灭在这里,没想到不用等其他门派动手,我们自己就分崩离析了。”刑钺有些唏嘘的苦笑道。
“哈哈哈,是啊,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偃森闻言,不由癫狂大笑起来,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血水如同眼泪一样不停涌出,同时他举起自己完好的那只手,一掌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瞬间就没有了声息。
师弋虽然想要向偃森盘问,苏志诚的最终结果,但是看到他已经自裁,便只能作罢。而且他听了刑钺的话,现在心乱如麻,不由的揪住刑钺的手又重了几分,怒道:“所以呢,你是在耍我么?我费尽心思救了你,为了宰这三个混蛋,我不惜种下了你送给我的螟虫,我现在连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够熬过,我是为了什么!我只是为了救我师傅,你现在轻描淡写的告诉我,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你相信这世上有仙、有神、有轮回么?”刑钺对师弋的怒斥毫不在意,微笑反问道。
师弋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不明白刑钺为什么,会问些没头没脑的话。
“我曾经也不相信这些,直到五年前我为了威慑那些跳反的势力,想要杀鸡儆猴覆灭剑南道林家之时,有一柄‘飞剑’差点要了我的命,那一刻我至今记忆犹新,在我攻进林家祖宅时,那把诡异的剑从林家祠堂飞出,一路连杀我门下三十多人,最后如果不是我,抓住一个林家后人做盾牌,就差点将我斩首当场,最后虽然受了重伤,但也捡了一条命。最终我还是将林家灭了满门,我也因为那柄剑的关系,修养了整整五年,现在虽然伤好了,但是我能察觉到,我身体恢复能力已经大不如前。
如果是那次受伤前,这次这种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养个三五年,我还是可以康复的,绝不至于像现在,一副要死的样子。
那把剑很邪门,我曾经拷问过林家宗家后人,那把剑是曾经林家祖先留下的,一直被供奉在林家祖祠。之后我仔细翻阅了林家族谱,还有林家历代家主书写的日志典籍,我最终找到了,这把剑的相关记载。
这把剑名为‘解元剑’,乃是林氏距今七百多年前的,一位名叫林傲的祖先,所拥有的佩剑。可能是距今时间太过久远,林家又几经迁徙,那位林傲的生平已经无从考证,但是这把剑的一个传说,却因为世代供奉在祠堂之内,得以在林氏流传下来。
据传这把剑乃是‘仙人’兵解转生时专用的,只要死时用那把剑穿心而过,来世可以开启夙慧。自从林家覆灭,那把剑就落在了我的手中,这或许是你师傅的唯一机会,你愿意尝试么?”刑钺说罢,看向师弋问道。
“夙慧、轮回?刑钺你会相信这种怪谈传说?这种传说他们林家人估计都不相信吧,不然几百年通过不断地轮回,林家才应该是武林霸主才对。况且就算确有其事,你对这件事有几成把握?我又怎么信你不会骗我。”师弋听完刑钺的话,觉得有些荒谬,仙人什么的都跑出来了,不过还是谨慎的问了下。
“是啊,林家人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转生这种事,早前我也是不信这些的,即使那把剑飞起来杀人,我也一直以为是江湖术士的把戏。不过五年时间过去,我的恢复能力一直被压制,我不得不承认,这把剑对我所修炼的无名功法有克制作用。还有其实我早就怀疑,我曾经得到的那本秘籍,并不是普通的武功秘籍,不然无法解释拥有这种秘籍的人,会一直在江湖之上名声不显。甚至是你体内的‘螟’,你觉得这种东西普通么,把对于武功一窍不通的你,变成了一个怪物。
呵呵,至于有几成把握,人命只有一条,我没法给你保证,但是我选择陪着洛云一起兵解转生。既然人都快要死了,又毫无办法,为什么不赌一把呢。”刑钺看着师弋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