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游岛,天外楼。
北冥寒玉铺就的平台笔直向前,延伸进岛外的无尽虚空。虚空之中,一团团混沌风暴旋生旋灭。每一团风暴,都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然而这长长平台,在无数强悍符文阵法的护佑下,始终安稳巍然。
在那平台尽头,坐着一道身影。
空极道尊,当今修真界第一人,威临天下千载,无人是其一合之敌。他的种种事迹,如今已化为传说在世间流传,供后人仰慕崇拜。
然而,即便是如此绝世之人,也逃不过寿元将尽的结局。
空极道尊的容颜仍旧年轻,宛如二十出头的青年,甚至那双仿佛蕴藏星河的炯炯眼瞳,也仍然闪动着活力与希望。
只有那一头原本乌黑的长发,此刻,却是全白了。
他双足未着鞋袜,垂在平台之外,悠然晃动着。令人闻之色变的混沌风暴在他足边诞生,又被晃悠的赤足浑不在意地搅散,仿佛搅动一江春水。
空极道尊唇边噙笑,轻声唤道:“映容。”
他话音落下,身后便出现了一位女子。
女子身量高挑,墨发雪肤,仔细看去,她的相貌与空极道尊有七分相似。最大的不同,是她的一双眼。
那双眼眸似一对银白剔透的珠子,光滑的表面流转着斑斓的光影,没有半点活人的神采,却自有一种诡寒的美感。
她轻启薄唇,道:“何事?”
空极道尊:“我命数尽了。”
镜映容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
“你会舍不得我么?”
“会。”
听到这平淡到不带丝毫情绪的回答,空极道尊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镜映容偏了偏头,对空极道尊的反应似乎感到了困惑。
“那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空极道尊笑着问。
镜映容仍是用那种死水般的语气,果断道:“没有。”
空极道尊笑弯了腰。
“你呀你,多少年也都是这副性子。”
笑声渐渐低下去。
“终于轮到我了,当年的那些朋友,敌人,一个接一个离世,剩下我一个。到如今,终于也轮到我了。”
“到最后,只有你送我这一程。”
空极道尊的话语中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镜映容不发一言。
珠眸中的色彩光怪陆离,似倒映大千世界,而在世界中心,是前方那道白发胜雪的身影。
空极道尊轻轻一叹。
“我死后,你该怎么办呢?”
这句话他像是在问镜映容,又像是在问自己。
“道器器灵,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共尘。这往后无数岁月,你可有想过,要怎么活?”
镜映容踏前一步,下一瞬,她便坐在了空极道尊身旁。
“没有。”她说道,片刻后,许是经过了思考,又道:“封印灵识,沉睡。”
空极道尊转过头,静静地端详她的侧脸。
许久,他说道:“我以诸天至宝筑你筋骨血肉,以造化奇珍描你容颜发肤,使你有身可依,有体可行。你若是沉睡,不觉得可惜么?”
镜映容转头与他对望,眼瞳中斑斓色彩褪去,只有空极道尊的面容清晰无比。
“我本器灵。”
她只说了四个字,空极道尊却知晓了她言下所有的深意。
他抬起手,虚虚一抓,一面清辉四溢的宝镜出现在他掌中,犹如摘下了一轮皓月。
空极道尊手指轻柔地拂过宝镜镜面,眼底泛起柔和的笑意。
他将宝镜转而塞入镜映容怀里,镜映容捧着自己的本体,虽然那张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空极道尊却从中读出了不解与疑惑。
他说道:“给予你人身,原本只是出于我私心的一次尝试。”
“尽管耗费了许多资源,许多时间,但我终究是成功了。”
“你是这九天十地,唯一一个成为‘人’的器灵。”
“即便,仅仅是一副人的皮囊。”
说到这里,空极道尊停顿了。
短暂的静默之后,他轻声说道:“而我现在,希望你像人一样活着。”
镜映容那张淡漠无波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蹙起眉头,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像人一样?”
空极道尊笑了笑,道:“我无意干涉你今后的生活,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去到世间,用你的眼看这芸芸众生,用你的足踏过山川河流。”
“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美好的、痛苦的东西,我希望,你都能体验一遭。”
“人的善恶好憎,人的喜怒哀乐,我希望,你都能拥有。”
镜映容安静地听完,点头道:“好。”
空极道尊笑容里增添一抹无奈:“这不是命令,仅仅是我的愿望罢了。你若是不喜欢,选择沉睡也无妨。”
“没有不喜欢,”她顿了顿,续道:“也没有喜欢。”
空极道尊“噗嗤”一声笑出来。
“星游岛和岛上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你了,我已经将防御大阵和天外楼的控制枢纽刻入了你的本体核心。哦,还有这个”
他取下左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
“元神印记我已经抹去,你需要自己炼化一遍,知道如何做吧?”
镜映容点了下头,将其戴上了自己的左手食指。她的手指更纤细些,戒指戴上去后自动变为了合适大小。
空极道尊摸摸下巴,思考自己还有没有遗漏的事物。
“我的那些法宝,生出了器灵的,你和他们好好相处;没有器灵的,你就自己处置吧。”
“以及……”
他唠唠叨叨了一大堆,而镜映容只沉默地听着,偶尔点个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他明白,他说过的话,她都有仔细记下。
“快没时间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空极道尊伸出手掌,一只手捂住镜映容的双眼,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
无与伦比的灵力波动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虚空为之静止,甚至连混沌风暴都停止了生灭。
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灵力波动平复下去,混沌风暴重新诞生。
空极道尊拿开手,他闭着双眼,眼皮凹陷出深深的窝。
另一边,镜映容睁开双目。
那双诡丽寒漠的珠瞳,此刻化作了深沉的墨色。除了缺少生气神采以外,已与常人的眼睛无异了。
“这双眼睛,才更像人。”
空极道尊说完,脸上绽放出开怀的笑容。
他的头发无风自起,肌肤泛起点点荧光。刹那间,漫天碎芒飞舞,恍如星辰洒落,光尘摇曳。
就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象中,修真界的云上之巅,陨落了。
自此,世间再无空极道尊。
第二章
镜映容伸出手,摇落的碎光穿过她的指间,消散在虚空中。
她什么都抓不住,眼眸之中,再也映不出那个人的身影。
镜映容坐了很久很久。
她起身,沿着平台走回天外楼最大的殿堂中。
这里悬浮着五件法宝:一剑,一袍,一簪,一笔,一珠。
随着镜映容的到来,五件法宝纷纷嗡鸣震颤。
五道不同的声音在镜映容神识中响起:
“他有交代后事吗?”
“那个人说了什么?”
“怎么说?”
“他有什么安排?”
“我们以后应当如何?”
这些声音或高或低,音色或清朗或厚重,其中蕴含的情绪也各不相同。
没有谁问空极道尊是否真的死了,作为与空极道尊元神相连的道器,在那一层联系断掉的瞬间,他们就知晓了结果。
镜映容将空极道尊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你打算做什么?”剑问。
镜映容说道:“去世间,试一试。”
剑:“带上我。”
镜映容:“好。”
衣袍说道:“你把我放进无尽虚空吧,我感觉我吸收混沌之力后还能再进一步。”
镜映容:“好。”
簪在空中盘旋两圈,道:“我想呆在岛上,照顾花花草草。”
镜映容:“嗯。”
笔:“我和焰就跟着你吧,也许能遇到有趣的东西。”
珠:“比如各种奇奇怪怪的火?哈哈,我俩呆在戒指里就行,平时不会打扰你的。”
镜映容点点头。
她首先把极御袍送出了星游岛。虚空之中,极御袍簌簌见长,变得遮天蔽日,将整座星游岛包裹起来,随即隐入虚空之中,形成一道隐秘的屏障。在保护星游岛的同时,它也在时刻吸收着虚空中的混沌之力,以壮大自身。
接着,镜映容陪极清簪来到了星游岛中的息壤之地。这里仙花瑶草连绵不绝,灵植神药俯拾皆是。极清簪没入息壤深处,倏忽间就长成一株凌霄巨树,它的树巅直达虚空,树冠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岛屿。随着巨树的出现,岛上所有植株都为之一振,仿佛欢呼仿佛雀跃。
然后,她将极界笔和极焰珠放进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还需要做什么?”
镜映容问在她背上的极煞剑。
“没有了,我们随时可以回来的,走吧。”剑答道。
镜映容站着不动。
剑:“怎么?”
镜映容道:“世间,哪里?”
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还记得你的诞生之地吗?”
镜映容死水般的墨瞳起了一丝波澜。
她眼帘微垂,道:“记得。”
剑:“那不如先去那里看看。”
“好。”
……
岭安村。
这天,村口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
蹲在村口大树下玩蚂蚁的两个小孩儿最先注意到女子,小孩们睁圆了眼睛,移不开目光。
镜映容问:“这里是南枫岭吗?”
两个小孩儿面面相觑。
脸圆圆的那个小孩儿说道:“什么是南枫岭呀?这里叫岭安村。”
另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小孩儿说道:“姐姐你真好看。”
圆脸小孩儿:“对呀,姐姐你好漂亮,你是不是迷路了呀?”
镜映容:“不是。”
小揪揪:“那你来我家问问我爷爷吧,我爷爷是村子里年纪最大最大最大的人!”
镜映容:“好。”
圆脸急忙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于是两小孩儿带着镜映容进了村子。
村民们向镜映容投来好奇和惊艳的目光,当他们看见她背上那把剑时,眼中又多出了畏惧,以至于无人敢上前询问。
“就是这里了。爷爷,爷爷!”
离前面那座院落还有些距离,小揪揪就大声喊起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跨出院门,道:“乖乖,喊我做什么?”
圆脸:“李爷爷好”
老人:“胖娃子你也来了。”
小揪揪扑进老人怀里蹭蹭,老人摸了摸他的头发,接着注意到镜映容。
“小姑娘,我没有见过你,你是什么人?”
老人眯起眼睛打量对方,他对上那双幽寂的墨瞳,下意识地揽着小揪揪后退一步。
不等镜映容回答,小揪揪抢先道:“姐姐要去南枫岭,爷爷,南枫岭是哪里呀?”
“南枫岭?”老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姑娘你到南枫岭做什么?”
镜映容:“去丹华宗。”
老人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你要去丹华宗?小姑娘,你难道不知道,丹华宗早就不存在了吗?”
镜映容:“不知道。为什么不存在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据说七百年前,丹华宗惹怒了一个大宗门,那个宗门里的大能出手,一巴掌拍碎了丹华宗的山门,再然后,丹华宗就不存在了。”
“在七百年前,这里就叫南枫岭。”
老人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镜映容看了看脚下,又抬起头,望向村子背后沉于暮光的绵延山脉。
记忆里的某些景象与眼前所见渐渐重叠起来。
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略带警惕之意的老人。
“那个宗门,叫什么?”
她用平板寡淡的语气问出这句话,老人不确定那其中有没有包含敌意。
“不知道,都七百年了,老头子也是从祖辈那里听到的,再多的就没有了。”
老人看了眼镜映容背后的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小姑娘,你到底是……”
镜映容没有回答,她冲老人微微颔首,道:“谢谢。”
随后,她的身影消失了。
两个小孩儿发出了尖叫。
“啊啊啊爷爷!!”
“姐姐不见了啊啊啊!”
老人安抚着两个小孩儿,他要镇定得多。
“别怕,别怕,那是仙师的术法。”
“那位姐姐是仙师吗?”
“可是仙师不都是飞来飞去的吗?姐姐没有飞,怎么会不见呢?”
……
镜映容出现在山脉中的某一处。
这里离岭安村不是很远,如果丹华宗还在的话,那岭安村可以算作丹华宗的内围区域。
庞大的神识横扫而过,地上千丈,地下万丈,均被勘探清晰。
“就是这里?”极煞剑出声问道。
镜映容“嗯”了一声,她手指一勾,某种事物破土而出。
那是许多块大大小小的碎石,大的不过拳头大,小的几近齑粉。
这些碎石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在空中不断飞舞,逐渐拼接重组。
少焉后,空中出现了一块大石,石上赫然刻有“丹华”二字。
第三章
巨石落到地面。它本应是伫立于一段长长台阶之上,可今日,此处只剩铺盖落叶的土壤。
极煞剑:“要报仇吗?”
镜映容摇摇头。
“不。”
“为什么?你不生气?”
“不生气。”
极煞剑顿了一顿,有点不甘心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找到对方山门。”
镜映容缓步前行,口中道:“你想杀人。”
“我快生锈了。”剑不满地说道。
镜映容:“磨一磨。”
剑:“……”
镜映容忽然站定。
她看向脚下,足尖有一片破碎的金属,半插在泥土里,似乎是某种人造器物的一部分。
金属碎片表面黯淡无光,沾满土屑,脏兮兮的,让人生不起捡拾的**。
剑:“什么东西?”
镜映容:“钟。”
“钟?”
“弟子房的晨钟。”
“弟子房?”极煞剑想到了什么,“李成空住过的地方?”
李成空是空极道尊的本名。
镜映容:“嗯,住了十年。”
“这你都知道?”
“知道。他在第三年炼制了我。”
“那时候他什么修为?”
“筑基前期。”
“筑基前期……当时你什么品阶?”
“下品凡器。”
“下品凡器?!”
剑身中传来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品凡器能生出器灵?!”
镜映容道:“不能。”
“那你……”
“我能照彻他的见闻经历,所以记得灵识未开之时的事。”
极煞剑发出轻啧声。
镜映容:“他七岁拜入丹华宗,离开时,修为是筑基大圆满。”
“他对丹华宗没有怀念。”
剑:“他过得不好?”
镜映容:“他常常不开心。”
对话间,她来到了当年丹华宗的主峰大殿的位置。
和别处没有太大不同,除了露出地表的建筑和器物的碎片更多一些。
令人意外的是,这里还有其他人。
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蹲在一块儿,埋头挖刨着泥土。他们身着相似的制式衣衫,发冠腰带鞋履也是相同的成套搭配。
极煞剑:“他们在干什么?”
镜映容:“不知道。”
极煞剑:“去问问。”
镜映容便走上前去。那两名男子背对着她,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接近。
“你们,在做什么?”镜映容问道。
两人吓了一跳,怪叫着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拔出腰间的佩剑,高个子的那个还不小心把剑掉在了地上。
“来者何人!”矮个儿男子大声喝问,颇有色厉内荏的架势。
待他看清镜映容的脸,登时像丢了魂般两眼发直。
高个儿男子捡起佩剑,他看向镜映容,舌头不由地打结:“嘿、嘿!荒山野岭的,姑娘你怎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矮个儿男子回过神来,满脸堆笑,道:“姑娘你也来挖宝啊?这儿很危险的,你不如跟了我们,我们哥俩保护你。”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镜映容:“挖宝,是什么?”
高个儿男子:“就是找些物件儿回去卖,别看丹华宗覆灭几百年了,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好东西的……你不是来做这个的?”
镜映容摇摇头,又道:“没有好东西。”
“怎么没有,你看这个!”高个儿男子忘乎所以,直接把自己和同伴找到的东西拿出来给镜映容看。
镜映容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极煞剑:“他在讲笑话?”
镜映容的反应出乎高个儿男子的意料,他讪讪地收回东西,神情很是羞恼。
矮个儿男子不耐烦了,他一把朝镜映容抓去,“我们哥俩儿乃是战王门精英弟子,你若跟了我俩,保管你登临仙门青春永驻……”
他抓住了一只手臂,但那不是想象中的柔夷玉臂,而是一只皮肤粗糙黑黄、骨节粗大的手。
矮个儿男子视线向上移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眼蒜鼻的肥胖脸庞,模样分外熟悉。
那是他自己的脸。
高个儿男子目瞪口呆。
他看见凭空出现了一个与矮个儿男子一模一样的人,不仅身材长相完全相同,就连身上的服饰乃至服饰的皱褶磨损,都不差分毫。
后出现的矮个儿男子被原来的矮个儿男子一把抓住,他看向对象,发出怒吼:“畜生,竟敢冒充你爷爷!”
真正的矮个儿男子呆若木鸡,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另一个自己”。不等他想明白,对方竟然反过来指责他才是假货,甚至举起佩剑气势汹汹地向自己杀来。
两个人打作一团,一下子就让人分不出谁是真的谁是假的,高个儿男子在边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都不知道该帮哪一个。
他抓耳挠腮,然后猛地转头,看向镜映容。
高个儿男子这才发现,对方脸上始终没有表情,眼睛黑寂寂的,视线焦点不知落在何处。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前辈饶命啊!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求前辈宽宏大量,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高个儿男子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求饶。
镜映容看向对方,在神识里与极煞剑交谈:“你要杀吗?”
极煞剑:“没兴趣。”
“哦。”
“这里没意思,走吧。”
“去哪里?”
“找个人多的地方。”
“好。”
高个儿男子磕青了额头,半晌没听见对方发话。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眼前哪还有对方的身影。
两个矮个儿男子俱已是伤痕累累,其中一个开始朝高个儿男子求助:“师弟快帮我!”
另一个一边出招一边道:“别听他的,他才是冒牌货!快来助我杀了他!”
高个儿男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道:“我们昨晚喝的什么酒?”
“青勾子!”两人异口同声地喊。
高个儿男子傻眼了。
到最后两人都精疲力尽,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又同时奄奄一息地道:“师弟救我。”
高个儿男子手里扣了两枚药丸,道:“师兄啊,我实在分不清哪个是你,只好将你们一起救了。”
他先后将药丸递给两人。先服下药丸的矮个儿男子陡然暴起,将手中佩剑刺进了另一个自己的胸口。
另一个矮个儿男子怒目圆睁,徒劳挣扎了几下,彻底断气。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冒牌货,还敢跟爷爷叫板!”
活下来的矮个儿男子拔出带血的剑,痛快地大笑,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分明没有受到攻击,胸口却凭空出现了一个血洞,血汩汩地流出来,染红了他胸前衣衫。
“为……什么……”
矮个儿男子无力地倒下,正好倒在前一具尸体旁边。
高个儿男子惊恐地发现,两人胸口的致命伤竟是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啊啊!”
高个儿男子抱头尖叫,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窜。
只剩下两具宛如镜像的尸体,死不瞑目。
第四章
松澜城。
城里委实热闹,来往行人都在议论同一件事情:斗狂宗在此处招收弟子。
小酒楼里,镜映容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垂眸看着外面穿梭的人流。
极煞剑:“这个斗狂宗你了解吗?”
镜映容:“是丹华宗的对手,曾经是。”
“这座城,那时在丹华宗的辖下。”
极煞剑:“看来丹华宗的覆灭没有对这里造成影响。”
镜映容:“比当年繁华。”
“客官,您点的菜来了!”
小二热情地端上菜,比对其他客人更热情三分。
极煞剑:“你吃这些凡俗食物做什么?”
镜映容:“尝一尝。”
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极煞剑:“怎么样?”
镜映容:“没感觉。”
食物在咽下的那一刻就湮灭殆尽,几可忽略不计的灵气被纳入身体。
店小二:“菜合您口味吗?”
镜映容:“灵气太少。”
店小二面现尴尬之色,讪笑道:“咱们店太小,买不起那些个灵谷仙饮妖兽血肉,还请客官多多包涵。”
镜映容点点头。
她又转头去看窗外,店小二挠挠头,说了声“您慢用”就退下了。
没有人察觉坐在窗边的客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店小二再次上来时,只看到桌上几乎未动用的菜肴,以及一颗晶莹透亮的灵石。
“极品灵石?!”
店小二险些惊叫出声,他嗓子眼里憋出“咿呀”的怪音,立马反应过来捂住嘴巴,看看左右,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迅速上前去收拾桌子,不着痕迹地将灵石收入袖子里。
斗狂宗招收弟子的地方在西边的广场,那里人山人海。
场中台子上站着几个身穿制式服装的人,衣衫下摆皆绣了一个偌大的“斗”字。
许多少男少女排成长长的队伍,依次上台接受检验。
其中一个斗狂宗门人将手放在一名少年头上,片刻后收回手,道:“根骨尚可,过去吧。”
少年欣喜若狂,一边道谢一边跑进了广场旁边的一栋小楼里。小楼周围被清出一圈空地,大门口有四个斗狂宗修士驻守。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斗狂宗门人对各自面前少年的评价均是“不合格”,少年们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去。
镜映容凌空而立,俯瞰下方景象。
一开始没有人注意到她,过了一会儿,某一人无意间抬头一望,终于发现上方半空中立着一道人影。
人群骚动起来,动静越来越大,直到引起了斗狂宗门人的注意。
一人御起法宝飞上来,喝斥道:“今日城中修士不得随意飞行,请道友速速下去!”
镜映容眼皮微抬,道:“为什么?”
那人道:“自然是为了城中秩序!”
镜映容看了看下面攒动的人群,没有答话。
那人眼睛一瞪,正要再度发话,此时,一道疾光划过,一名老者现出身形。
那人立即低下头,恭敬道:“李师叔祖。”
李姓老者肃容道:“不得对前辈无礼。”
那人登时愣住,李姓老者见状,一挥袖袍,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退下。”
那人急急忙忙落下地去。
李姓老者理了理衣服,对镜映容一拱手,道:“老朽乃斗狂宗太上长老李万才,门下弟子见识浅薄,得罪前辈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镜映容:“没有得罪。”
李万才:“不知前辈驾临此地,所为何事?”
镜映容:“看看。”
李万才做出邀请的手势,“那前辈何不来楼上坐一坐。”
镜映容:“好。”
李万才松了口气,转身朝那栋小楼飞去。他落在小楼门口,回头一看,只见镜映容一步一步走下来,如同踩在看不见的台阶之上。
他瞳孔巨震。
小楼门口驻守的修士见到李万才,低头齐呼师叔祖。
李万才领着镜映容上了小楼顶层。
顶层窗户大开,视野开阔,将广场上的景象尽收眼底。又兼清净无人,桌椅软榻一应俱全,水果糕点和酒水早有准备。
镜映容坐下后,李万才问道:“前辈可需要有人在旁服侍?”
镜映容:“不需要。”
李万才说道:“那老朽就不打扰前辈雅兴了,前辈若有需要,可随时召唤我等。”
镜映容:“好。”
李万才躬身退下。
关上房门,他擦了一把额上的虚汗,然后出去找到之前那个弟子,训斥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就闯下大祸!”
弟子满脸茫然:“李师叔祖,那女子到底是……”
“什么女子,叫前辈!”李万才慌张地望了一眼小楼顶层,打断道。
弟子连忙改口:“是,那位前辈,您老认识?”
李万才摇头:“不认识。”
他压低声音,道:“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老怪物。”
见弟子面露不解,李万才耐心指点道:“不借助法宝之力凌渡虚空,周身不见灵力外露,你可知这是何等修为?”
弟子怔住。
李万才继续道:“这几日我坐镇此处,却未曾发觉有大能修士到来,此人无故出现,要么极擅长隐匿道法,要么,便是破开空间,瞬移而来。”
弟子张大了嘴巴。良久,他恍然道:“难怪她神情语气不似常人。”
李万才瞪他一眼,道:“那些个前辈高手大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以后若是再遇到看不透的人,多动动脑子,别给宗门招惹祸端!”
“是!”
“还好这位前辈没跟你计较,要是换成性子狠戾之辈……哼!”
弟子闻言,背后登时冒出一层冷汗。
李万才嘱咐道:“去通知其他人,把精神给我提起来,别不开眼冲撞了前辈。”
“是!我这就去!”
楼上。
极煞剑:“那个小辈如此无礼,你不生气?”
镜映容:“不生气。”
“我不记得你脾气这么好。”
“他没有恶意。”
极煞剑沉默了片刻,道:“我却是忘了,你的本性。”
“嗯。”
极煞剑话头一转:“这个门派居然只凭根骨挑选弟子。”
镜映容:“天下宗门,大多如是。”
“什么?!”
镜映容眸子低垂,似在看着下方,眼中却没有焦点。
“太初观是少数。”
第五章
队伍里,一名少年频频踮起脚,探长了脖子望向前方接受检测的人。
他后面的人嗤笑道:“霍修茂你紧张个什么劲,要我说,你根本就没有修道的资格,与其在这儿排队,不如早点回家干农活。”
霍修茂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他抿紧双唇,眉头皱起,眼神恶狠狠的,青涩的脸庞显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戾气。
对方神情一滞,接着反应过来,面带羞恼地嚷嚷道:“看什么看!”
“肃静!不得喧哗!”
边上站立的斗狂宗门人舌绽春雷,一声大喝震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自己,霍修茂深吸一口气,走到台上其中一位斗狂宗门人跟前站定。
他身体僵硬,手握成拳头,眼睛死死盯住脚下一小块地面。
负责检测的修士将手掌放于霍修茂头顶,过了一会儿,吐出几个字:“不合格。”
霍修茂愣了一下,缓缓睁大双眼。而面前的修士已在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快走快走。下一个!”
“前辈!仙师!”
霍修茂慌忙喊道,“晚辈一心向道,求前辈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试试吧!”
对方重重一哼,道:“哪有什么机会!你根骨拙劣,这辈子都别想踏上修道之路,强行修炼也不过白白浪费资源罢了!”
“可是学堂先生说过,勤能补拙、笨鸟先飞!我会比别人更努力,别人修炼一天,我修炼两天,别人修炼一年,我修炼二十年,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仙师,求求您,让我拜入宗门吧!我身负血海深仇,若是不能修道,这辈子都无法报仇了!”
“天真!根骨优异之人一年能得到的修炼成果,你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得到!没有仙缘就是没有仙缘,我斗狂宗不收废物!”
霍修茂露出绝望的表情:“难道,没有根骨,就不可能修道吗?”
对方道:“那是自然。除非,你有足够的灵石,买丹药来堆砌修为,不过看样子么……”对方瞥了眼霍修茂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衫,冷笑一声,“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此处的争执引起了执法弟子的注意,一名站在台下的斗狂宗执法弟子走上来,拎小鸡一样拎着霍修茂的后领将其扔到了台下。
霍修茂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周围人嘲弄的有,同情的也有,更多的是冷眼旁观。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逆着人流往外走。
回到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霍修茂狠狠擦了一把脸,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收起自己为数不多的物品和盘缠,包成一个小包袱。霍修茂背起小包袱,手里拿着一柄旧铁剑,一转身,却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是谁?!”
霍修茂虽惊不乱,举起铁剑横在胸前。
待他看清对方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
“姐……不是,姑、姑娘,你找谁?”
镜映容:“你。”
霍修茂傻愣愣道:“我?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镜映容:“你要去哪里?”
霍修茂怔了一下,转动视线,欲言又止。
镜映容接着说道:“很多宗门,都看根骨。”
闻言,霍修茂握紧拳头,手臂青筋暴起。
“为什么,为什么只凭一个根骨就否定一切?!为什么能不能修道只靠天定?!如果真是如此,那上天为什么又让恶人修道,给恶人残害无辜的权力,却不给我报仇的机会?!”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他凄厉地怒吼,两眼通红,泪流满面。
镜映容静静地注视他。
过了很久,霍修茂渐渐平静下来。
他泛红的双眼直直盯着镜映容,嗓音嘶哑,道:“你刚才说,很多宗门只看根骨,也就是说,不是所有宗门都是这般,也是有例外的,对吗?”
“嗯。”
“是什么宗门?”霍修茂激动地抓住那一丝希冀。
“太初观。”
“太初观不看根骨?”
“不只是看根骨。”
“不只?”
镜映容眨了眨眼,“还要看悟性、信念、毅力、技艺,及其它。”
霍修茂傻眼了:“我连根骨这一关都过不了……”
“不是,”镜映容摇头,“是综合评定。”
霍修茂愣了愣,而后眼睛亮起来:“你的意思是,即便我根骨不够好,只要我信念足够坚定,毅力足够强大,那我也是有可能通过检测的?”
“嗯。”
“太好了!”
霍修茂兴奋地一蹦三尺高,而后他回过神来,摸摸脑袋,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镜映容点点头:“嗯。”
“为什么?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帮我?”
霍修茂一头雾水。
镜映容:“想帮,就帮了。”
霍修茂:“……”
他看向对方的一双眼眸,微微皱眉,眼里闪过困惑神色。
“我叫霍修茂,你呢?”
“镜映容。”
“镜……好少见的姓。”霍修茂嘀咕道。
“你是修道中人吗?”
镜映容眉心蹙起一点点,语气出现了迟疑:“……嗯。”
“那我应该称呼你为前辈。”
霍修茂郑重地抱拳,道:“镜前辈,你这份恩情,我必铭记在心。将来若有机会,自当百倍以报。”
“好。”
这份回答令霍修茂又愣了一下,他不禁翘起唇角,道:“那就说定了。”
“事不宜迟,我即刻启程去太初观,镜前辈,将来我们有缘再会。”
镜映容默然地从门口退开,目送霍修茂从自己身前走过。
霍修茂走出两步,又停下。回过身,他犹豫片刻,对镜映容说道:“前辈,我前几日听说柔云山东面有异宝现世,不过我只知道这个消息,再多的就不清楚了,你……”
如此之近的距离,霍修茂看着眼前那张脸,说着说着,耳根子便红了起来。
“你要是有兴趣,就去看看吧!”
丢下这句话,霍修茂转身一溜小跑,几乎是落荒而逃。
镜映容望着对方,墨黑眼瞳中那一点背影逐渐缩小。
极煞剑:“他跑错方向了。”
镜映容:“嗯。”
“他脸怎么红成那样?”
“不知道。”
镜映容一步踏出,足尖落在了柔云山东面的土地。
第六章
镜映容的突然出现,惊动了正在此地休息的一群人。
为首的那位灰袍修士霍然站起,祭出法宝,紧紧盯住镜映容,警惕地问道:“阁下何人?”
镜映容:“碰巧路过。”
灰袍修士愣了一愣,随即脸上浮现怒色,沉声道:“若只是路过,还请阁下即刻离去!”
镜映容置若罔闻,海洋般的神识扩散开来,覆盖住整座柔云山。
数息后,她收回神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灰袍修士身上。
她问道:“这里,有异宝吗?”
灰袍修士顿时错愕,紧接着,他彻底愤怒起来,道:“你……”
“堂兄!”一名白衣修士走上前来,拽了一把灰袍修士的袖子,出声打断对方的话。
灰袍修士皱眉疑惑地看向白衣修士,白衣修士冲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随后,白衣修士对镜映容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彬彬有礼地问道:“道友可是听闻了此处有异宝出世的消息,赶来寻宝的?”
镜映容:“嗯。”
白衣修士淡淡一笑,道:“道友有所不知,此处并非是出现异宝,而是传闻有大能修士陨落在此,故引得众人前来寻找前人遗宝。”
镜映容:“原来如此。他陨落的地方,是一处洞穴吗?”
白衣修士愣住,和灰袍修士面面相觑。
“这,我等不知,实不相瞒,我等也在寻找那位前辈的殒身之处。”
话音落下,白衣修士身体一震,眼前场景忽地变化,定睛一看,他们一群人竟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灰袍修士和身后的几人齐齐发出惊呼。
“怎么回事?!”
“这什么地方?”
“发生什么了?”
灰袍修士转头瞥见静静伫立的镜映容,他神色一变,质问道:“是你干的?你想做什么?!”
白衣修士阻止不及,在旁对灰袍修士干瞪眼。
镜映容抬起手,她伸出一根青葱似的手指,指尖轻轻一点。
这一点仿佛点在了水面上,空气中荡起一圈圈涟漪,然后好似一面无形的幕布被揭开,露出其后真实的景象。
众人看见了一个被杂草与藤蔓遮掩的山洞洞口,以及洞口外面破碎的阵法残片。
白衣修士倒吸了一口凉气。
镜映容说道:“是不是这里?”
灰袍修士眼里神色几番变换,最后沉淀出深深的恐惧与后怕。
他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白衣修士急忙上前回答道:“需我等进去一探才能知晓,道……前辈,”他顿了一下,偷偷瞄一眼镜映容的神情,“前辈你是否与我等同去?”
镜映容:“不。”
白衣修士道:“那请前辈在此稍候,我等在里面所有收获,到时均由前辈安排。”
“嗯。”
在灰袍修士与白衣修士的带领下,一群人进入山洞。
白衣修士放松下来,道:“好险。”
灰袍修士低声道:“我探查不出她的修为,本以为她是用了隐匿修为的宝物或者术法,没想到……”
白衣修士苦笑道:“我也是,初时只觉得大概不是易与之辈,哪能料到……唉,谁能想到会引来这种人物。不说随手破开四品阵法,我堪堪才想到,她竟然是轻而易举地带我们这么多人瞬移……这等修为,实在难以想象。”
灰袍修士手脚冰冷,眼底后怕之色更浓。
白衣修士安慰他道:“堂兄你无需担心,至少她目前为止并未动怒,可能,我们在她眼里,只是不值得在意的蝼蚁罢了。”
灰袍修士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白衣修士话锋一转,道:“那秦环司不过一金丹修士,他留下的东西想必大修士看不入眼,那人怕是误听了传闻才来此,我们也不知算走运还是倒霉,虽然这下找到了地方,但是那些东西就别想要了。”
灰袍修士叹了口气,道:“我已不求拿到秦环司的遗物,只求能把你们平安带回去。”
白衣修士道:“堂兄能如此想是最好,等长老们知道原委,想来也不会责怪我等。”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山洞深处。
黑暗中,一株怪异的植物散发蓝色幽芒。植物旁边,散落着两具骸骨,一具属于人类,另一具则属于某种妖兽。
“蓝芝草!”
几个人同时脱口而出。
灰袍修士和白衣修士分别检查那两具骸骨,然后将得出的结论告诉其余人。
“看来是秦环司弥留之际发现了这处山洞,斩杀了守护蓝芝草的噬月毒狼之后,将此地作为自己的墓穴。”
白衣修士捧着从人类骸骨脱下的衣衫,腰带上绣了一个“秦”字,还有一个家族纹样。
“他留下了这个。”
白衣修士递给灰袍修士一根玉简和一枚储物戒指。
灰袍修士拿着玉简和储物戒指,咬咬牙,然后长长一叹。
他对身后的诸人说道:“大家想必也明白当下的情形,这些东西,我们能不能拿,要看外面那位的意思。要记住,即便那位一点都不给我们留,我们也不可表现出任何不满。有人有异议吗?”
在场没有人反对。
灰袍修士另外收起了两具骸骨,以及已经成熟的蓝芝草,再和白衣修士带领所有人原路返回。
镜映容背对着洞口。她微仰着头,似乎在看天上流云。山风拂来,吹动她发丝与衣裳猎猎飞舞。
白衣修士看得怔怔出神,直到灰袍修士轻咳一声,他蓦然惊醒,恭敬道:“前辈,我等已经探明,此处的确是那位前人的殒身之处。”
镜映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灰袍修士上前道:“我等从洞中所获之物尽皆在此,请前辈过目。”
他将东西呈上来,镜映容微一垂眸,而后拿起了那根玉简。
“鹤连州,在哪里?”看过玉简中的内容,镜映容问道。
白衣修士道:“从这里往南一千里,清沙江之左,便是鹤连州的地界。”
镜映容:“那里,不是鹤雨州吗?”
“三百年前,鹤雨州便一分为二,以清沙江为界,左为鹤连州,右为常雨州。”
白衣修士接着问道:“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前辈是要去鹤连州的秦家吗?”
第七章
镜映容点了下头。她收起玉简,又拿了那枚储物戒指。灰袍修士看着她的动作,眼角抽动几下,一脸肉疼的表情。
白衣修士:“不瞒前辈,我宁家与秦家隔江相望,对秦家尚算有几分了解,前辈如有需要,我宁家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
“没有需要。”
镜映容说道,然后,就像她突兀地出现那样,又突兀地消失了。
众人僵在原地,等确定镜映容已经走了,才不约而同地放松身体。
灰袍修士问白衣修士:“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白衣修士苦笑道:“我想试试能不能拉拢她,如能得到此等人物相助,那我宁家岂不一飞冲天?可惜,人家确实是对我们看不入眼。”
灰袍修士道:“就怕她去帮秦家。”
白衣修士摇摇头,道:“我看不会。她去找秦家,估计是秦环司在玉简里留下了什么话,你想想,现在秦环司的那一脉在秦家是什么处境?别说她极可能同样看不上秦家,即便要帮,也是帮秦环司那一脉。”
灰袍修士顿时恍然,面露喜色,道:“说不定能引起秦家的内斗。”
“正是如此。”
他们一行人掩埋了秦环司的尸骨,取走了噬月毒狼骸骨中有用的部分,最大的收获,当数那一株蓝芝草。
灰袍修士:“没想到还给我们留了一点甜头。”
白衣修士:“这玩意儿大约人家也是看不上的。”
灰袍修士啧啧两声,对其余诸人道:“走吧,回去也算有个交代了。”
鹤连州。
镜映容一来就目睹了一场战斗。
一名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双手持一对短剑,与两名男子激战正酣。
少女以一敌二,稳稳占据上风。她一招逼退一人,足尖旋转,一把短剑脱手而出,如闪电般刺中另一人的胸膛。
“不!”
被逼退的那人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怒发冲冠。
少女冷冷一哼,道:“是你们自己找死!”
话音未落,她一个旋身,躲过对方的杀招,同时长腿贴地横扫,将对方踢倒在地,跨步俯身,用膝盖把对方牢牢压制住。
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你敢杀我,宣哥饶不了你!”
“呵,难道我放过你,他就不会为难我?”
少女冷笑道,紧贴男子脖颈的短剑瞬间发力,只见一道血柱喷溅,男子脖子一歪,魂归西去。
少女神色一松,往后一倒跌坐在地。她身上也有多处受伤,但她却没有立即处理伤势,而是将另一把短剑捡回来、擦拭干净握于手中之后,才坐下准备疗伤。
少女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两枚丹药,正要服下,却陡然浑身僵住,眼睛瞪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镜映容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那两具尸体。她步伐从容不缓,走到少女近前,问道:“你知道秦家怎么走吗?”
少女眼睛又瞪大了些,警惕中染上一抹疑惑。她肌肉紧绷,身体一动不动,握着双剑的手紧了又紧,手背青筋凸显,但到底没有动手。
“阁下难道不知,秦家正在此地进行家族试炼?”
少女反问道,声线微微颤抖。
镜映容道:“不知。”
“那阁下为何出现在此?”
“碰巧。”
镜映容轻轻巧巧地吐出这两个字,令少女好一阵无语。
少女还要再问,镜映容却道:“你伤势很重,不治疗吗?”
少女愣了一下,她重新打量一番镜映容,斟酌之后说道:“我不方便在陌生人面前疗伤。”
镜映容静静地注视少女,眼瞳里看不出情绪。接着,她说道:“你不用担心。”
少女又是一愣,下意识说道:“我担心什么……”
“我要杀你,轻而易举。”
镜映容语气淡淡,说出的话落在少女耳朵里却不亚于一颗惊雷。
少女瞳孔紧缩,整个人如同受到威胁而炸毛的小兽。不过随即,她反而放松下来,自嘲地笑笑:“也是,你不是秦家人,却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远远强过我。我有无防备,都没有任何意义。”
说完,少女便当镜映容不存在一般,径直服下丹药,开始打坐恢复伤势。
镜映容安静地等候。神识中,极煞剑的声音响起:
“你这么有闲情逸致没事找事?”
镜映容也不恼,平静地答复道:“是的。”
极煞剑:“算了,你喜欢就好。”
镜映容:“你觉得无聊吗?”
“有点儿。”
“那你睡吧。”
极煞剑很干脆地道:“行,但我不封印灵识,遇到有趣的事情记得叫我。”
镜映容:“好。”
少女这一打坐就是两个时辰过去。她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双眼明亮动人。
见镜映容站在原地没有离去,少女好奇地问道:“你到秦家所为何事,可以告诉我吗?”
此时她已完全卸下了警戒和防备,眼里只剩探究之色。
镜映容道:“找一个人。”
少女:“找谁?”
镜映容:“秦玉怜。”
少女满脸错愕。
镜映容:“你认识她吗?”
少女不答反问:“你找她……做什么?”
镜映容:“你不必知晓。”
少女低下头,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镜映容幽深眼瞳中倒映着少女纤细的身影,仿佛黑夜中盛开的一株花朵。
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认识她。”
少女身子一颤,她低垂着脑袋,声音喑哑:“秦玉怜……早就死了。”
镜映容皱起了眉。
“她,有至亲吗?”
“至亲……”少女喃喃自语,她抬起头,直视镜映容,眼神坚定决然。
“她是我的娘亲。”
少女如此说道,又接着道:“我叫秦心瑶,是她唯一的女儿。”
镜映容盯着少女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道:“我受秦环司所托,来秦家见秦玉怜。”
秦心瑶大为诧异,道:“你认识我爷爷?”旋即,她情绪激动起来:“爷爷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回来?!”
镜映容:“他已身死道消。”
“什么?!”
秦心瑶脸色大变,眼中写满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爷爷他,他怎么会……”
第八章
“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从秦心瑶眼眶落下,她红着眼,身体抖得好似风中落叶。
镜映容将那根玉简连同储物戒指一起递过去,道:“他说,只有他的血脉至亲方能开启戒指。”
秦心瑶呆呆地看着玉简,手伸出又缩回,仿佛那是一团滚烫却温暖的火焰。
良久,她咬咬牙,终于伸手拿到玉简和储物戒指,探出神识读取玉简中的内容。
读完,秦心瑶已是泪流满面。
“爷爷,娘亲她没有怪过你,她去世前还说对不起你,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瞎了眼找了一个人渣作夫婿……都怪他,都怪那个畜生,他万死难辞其咎!”
秦心瑶一拳锤下,地面出现龟裂。
镜映容面上无悲无喜。
秦心瑶用袖子擦去泪水,吸吸鼻子。她咬破手指,指尖逼出一滴血,滴在储物戒指上。
储物戒指表面亮了一亮,随即熄灭暗淡下去,没有其它变化。
秦心瑶皱了皱眉,道:“我的血脉纯度不够……爷爷应是特意留给娘亲的。”
她轻轻叹息,喃喃道:“恐怕,他老人家是担心落到其他宗族亲戚手里吧。也罢,没关系。”
秦心瑶正要将储物戒指收起,镜映容却拦住了她。在对方困惑的目光中,镜映容手指拂过储物戒指,戒指表面霎时光芒大放,荡起明显的灵力波动。
秦心瑶震惊道:“你怎么做到的?!你和爷爷……”
“一个禁制,破开就好。”镜映容出声打断对方的胡思乱想。
秦心瑶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你……你既然能够破开戒指上的禁制,为什么要给我?难道说,你是我爷爷的朋友?”
秦心瑶的疑惑更多了。
镜映容道:“不想要。我不认识你爷爷。”
“那你是想从秦家获得报酬吗?老实说,秦家能给你的东西,远远比不上这枚戒指里的东西的价值。”
秦心瑶举起储物戒指在镜映容面前晃了晃。
镜映容:“不是。”
秦心瑶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是为什么?难不成你是善心泛滥的大好人?”
镜映容:“找事做。”
秦心瑶瞠目结舌。
“找事做?你很闲吗?”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问话,镜映容偏了下头,这动作无端端令她显出一分娇俏。
“嗯,我有很多时间。”
秦心瑶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试探地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帮你找事情打发时间,怎么样?”
镜映容:“是什么事?”
秦心瑶眸色微沉,道:“我想请你帮助我夺取秦家家主之位。”
镜映容:“好。”
秦心瑶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这么答应了?不用问清楚吗?”
镜映容:“不用。”
秦心瑶:“……”
“那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有,我一定给你。事成之后,即便你想要整个秦家,我都双手奉上。”
镜映容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秦心瑶面现忐忑之色,她才轻轻开口:
“我想像人一样活着。”
她的视线终于聚焦到秦心瑶身上,瞳孔中涌起晦暗不清的情绪,“你能帮我吗?”
“像人一样……?”秦心瑶懵懵懂懂,她盯着镜映容思索半晌,犹豫地说道:“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也许我可以帮你,也许我不能。”
镜映容:“你尽力。”
秦心瑶莫名地被逗笑了,“好,我会尽力。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镜映容。”
秦心瑶将那三个字在舌尖打了几转,她眼里划过一抹狡黠,说道:“按理说,你这么厉害,我得称呼你为前辈。可是,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所以,我能叫你镜姐姐吗?”
“可以。”
“镜姐姐。”
“嗯。”
秦心瑶犹带泪痕的脸庞绽放出明媚笑意,“突然有点开心。”
“为什么?”
“感觉自己多了一个姐姐。”
镜映容:“我不是你姐姐。”
秦心瑶扶额。
“好吧,不说这个。镜姐姐,我杀了这两人的事,请你务必保密。”
镜映容:“好。”
秦心瑶已适应了镜映容的言谈风格,她自顾自地解释道:“这两人是我堂兄的走狗,想趁这次家族试炼的机会杀掉我来向我堂兄邀功。哼,自寻死路!”
镜映容没有答话,秦心瑶也不在意,又说道:“镜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得把他们的尸体处理了,免得被族老发现。”
话刚说完,秦心瑶就看见那两人的尸体消失不见。
“镜姐姐,刚刚是……你做的吗?”
“嗯。”
“你把他们藏到哪儿了?”
“没有藏。”镜映容摇头,“碾灭了,不会有人发现。”
秦心瑶倒吸一口凉气。
“你……好可怕。”
“可怕?”
“啊,是说你实力可怕。”秦心瑶赶紧圆话。
镜映容:“接下来,做什么?”
秦心瑶双手叉腰,豪气道:“杀妖兽,取妖丹!我要夺得家族试炼第一名!”
镜映容:“妖丹要多少?”
秦心瑶:“数量越多越好,等级越高越好。”
镜映容:“我知道了。”
“啊?”
秦心瑶正想问对方知道了什么,却见镜映容飘然而起,凌空而立。
她摊开手掌,掌心朝上,接着,像是抓住了什么物体,缓缓握成拳头。
下一刻,天光骤然一暗,空中出现了一座座“小山”。那些小山轰然落地,一阵地动山摇,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秦心瑶定睛一看,脸上骇然失色,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那些小山赫然是一只只巨大的妖兽。缚地蜈蚣、绿背银刺蝎、烈风狼王、幻影灵狐……还有许许多多她不认识的妖兽。每一只妖兽都散发出强横的灵力气息,最弱的也是四级修为。
这些妖兽每一只都拥有独霸一方的实力,然而此刻,它们却是像不值钱的鸡鸭一般堆作一堆,每只都是七窍流血,气息断绝。
秦心瑶没有在这些妖兽体表上看到任何伤痕。她捂着嘴,怀疑自己中了某种幻术。
第九章
镜映容缓缓落下,对秦心瑶说道:“够吗?”
秦心瑶傻傻地看着她,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镜映容:“怎么了?”
秦心瑶甩了甩脑袋,又使劲拍了一下脸颊。只听“啪”的清脆声响,她双颊登时红了一片。
“嘶好痛。”秦心瑶揉揉自己的脸,疼得龇牙咧嘴,“原来不是梦啊。”
镜映容:“不是梦。”
秦心瑶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镜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修为?”
镜映容:“不知道。”
“不知道?”秦心瑶惊奇地问。她看了看镜映容古井无波的脸,放弃了追问。
“镜姐姐,这些妖兽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周围。”
“周……围?”秦心瑶左右张望,蓦地反应过来:“你该不会说的是这整个试炼之地吧……”
镜映容:“不知道。”
秦心瑶:“……”
“如果不够”
“够了够了,太够了!”眼见镜映容有再次动手的架势,秦心瑶连忙制止。
她苦笑道:“够是够了,可我要是把这些妖兽的妖丹都交出去,那问题也就大了。”
“凭我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斩杀这些妖兽,任谁都会觉得有蹊跷。”
镜映容问道:“你不是要夺得第一名吗?”
“是啊,可是,不能这样。这样太不符合常理了,会多出很多麻烦。”
“什么麻烦?”
“这个……”秦心瑶苦恼地皱起一张脸,“该怎么说才好?啊,比如说,别人肯定会知道这些妖兽不是我杀的,那样就会暴露你的存在。可是我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的存在。”
“为什么?”镜映容问道。
秦心瑶道:“我担心你被人利用。”
镜映容看着她,淡淡道:“你也在利用我。”
秦心瑶一下子哑住。
镜映容:“如果你能帮助我,那就是互相利用。”
秦心瑶哑然失笑,“镜姐姐你真是……真是个怪人。”
“怪人?”
“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我不讨厌你这样。”
不等镜映容回应,秦心瑶又道:“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自己来吧。”
说完,秦心瑶便收起双剑,取出一把小刀,走到修为最低的其中一只四级妖兽尸体旁边,开始动手分解尸体。
镜映容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在妖兽尸体上忙碌。
秦心瑶把灵力灌注进手里的小刀,然后艰难地剖开妖兽的皮甲。她费尽全力,脸憋得通红,结果却只是在妖兽尸体的薄弱处割开一个小口子。
秦心瑶举起小刀,无语地看着刀刃上的豁口。
她眼珠一转,回头看向镜映容,干咳一声,略带尴尬地说道:“镜姐姐,那个,麻烦你帮我取一下妖丹。”
镜映容点下头,她手掌虚虚一抓,就见一颗圆不隆冬的妖丹从妖兽尸体里破体而出,落在秦心瑶手心。
秦心瑶打量着手中蕴含强大能量的妖丹,目光写满惊叹。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四级妖丹呢。”
镜映容看向剩下的更高阶的妖兽尸体,问道:“那些,你要吗?”
秦心瑶:“我有这个就够了。那些都是镜姐姐你的。”
镜映容:“我不要。”
“啊?不要?这些都很值钱的啊,不止是妖丹,尸体本身也是很有价值的。”
“不需要。”
见镜映容完全不为所动,秦心瑶无奈地说道:“好吧,你肯定是不缺灵石的。唉,我倒是全都想要,可惜我的储物戒指没有那么大的空间。”
镜映容:“拿最好的。”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心瑶在尸体堆里搜寻一圈,最后收了一只六级妖兽和一只七级妖兽的尸体。
那只七级妖兽秦心瑶是知道的,那是试炼之地内最强的妖兽,两百年前被老祖和几位族中高手联手捕捉,放进试炼之地最深处。两百年来,从未有家族子弟敢去招惹它,好在这只妖兽生性平和,因此也未有人因它丧命。
“试炼之地里四级和四级以上的妖兽全部被杀,那些人肯定会被吓一大跳。那颗妖丹可以拿出来,但是那两具兽尸暂时还是不要泄露了。”
秦心瑶对镜映容说道,不过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是当她说完,剩下的那些妖兽尸体通通原地蒸发,连一根兽毛一滴兽血都没留下。
秦心瑶:“……镜姐姐……”
镜映容:“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秦心瑶捂住心口,“好浪费啊!”
镜映容:“这样,不会有人怀疑你。”
秦心瑶恍然道:“对啊!这样更万无一失,他们肯定不会想到妖兽的失踪跟我们有关系。”
镜映容:“还要做什么?”
秦心瑶说道:“离试炼结束还有五天时间,我想去多收集一些低级妖丹,啊啊不劳烦姐姐你动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镜映容:“我做什么?”
“唔……你找个地方等我,或者,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
“也好,平时你不用动手,如果我遇到危险,你再出手救我。”
“嗯。”
“对了,你能不能不让别人看到你?”秦心瑶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
镜映容没有多问,道了一声“能”,说罢,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秦心瑶视野中。
秦心瑶试探地喊道:“镜姐姐?”
随后,她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不含情绪的声音:
“我在这里。”
那声音似乎极近,又似乎很远,飘飘渺渺,叫人摸不清方位。
秦心瑶笑吟吟道:“你要跟紧我哦!”
“好。”
……
秦心瑶把身形隐藏在一株大树后面,周身气息被她敛藏到最低。
前方不远处,一只六臂妖猿正在优哉游哉地吃果子,两丈高的兽躯披复金棕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反射夺目光辉。
秦心瑶观察了一会儿,借着草木丛林的掩护慢慢接近妖猿,接着猛然体内催动灵力,身躯如脱兔般弹出,手中双剑直指妖猿的双目。
六臂妖猿瞬间就察觉到危机,它丢掉果子,怒吼一声,六条粗壮的手臂齐齐抓向袭来的敌人。
第十章
双剑被挡,秦心瑶心神冷静,极为灵活地改变招数。
一人一猿打得难分难解,场中飞沙走石,杀机四溢。
随着时间的推移,胜负渐渐有了分晓。秦心瑶肩膀、手臂等各处见伤,灵力衰弱,气息紊乱;而六臂妖猿更为凄惨,六条手臂只剩两条,腹部一条巨大的伤口,隐隐可见里面的血肉内脏,一双兽目也瞎了一只。
秦心瑶虽然受伤不轻,但她的眼中却全无疲惫之色,只有越发高昂的战意,与越发凛冽的杀气。
“喝!”
她一声清叱,本已衰弱下去的灵力波动转瞬暴涨,宛如火山爆发,生出一股劲风席卷四方。
手中双剑亮起刺眼的光芒,灵力包裹其上,凝聚出巨大的双剑虚影,朝六臂妖猿斩落而去。
像是时间被凝固,六臂妖猿停止了所有动作,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个刹那,一道血线自它头顶出现,往下迅速蔓延,将兽躯由上至下一分为二。
这道血线不断扩大,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接着是一块块内脏从中掉落,直到六臂妖猿被彻底分为左右两半。
秦心瑶收了妖丹,脱力地半跪在地,全靠双剑的倚撑才不至于直接倒下。之前暴涨的灵力急速衰弱,但她两眼却亮得惊人。
一股特殊的气息在秦心瑶体内酝酿,她深吸一口气,收起双剑,换成打坐的姿势,合上了眼。
秦心瑶要突破了。她即将从原本的练气期大圆满,突破到筑基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到了突破的紧要关头,此时却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是一群与秦心瑶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被簇拥在中心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锦衣少年,他看起来要比秦心瑶大上几岁。
“宣哥你看,我就说这边有动静吧。”
他们还未走近,其中一名少年遥遥指着六臂妖猿的尸体,讨好地对锦衣少年说道。
被喊作宣哥的锦衣少年眯起眼睛,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道:“那儿还有个人。”
“是谁啊,我看不清。”另一名少年问道。
最先开口的那名少年说道:“管他是谁,我没看错的话,那可是二级妖兽六臂妖猿的尸体,除了妖丹,六臂妖猿的尖牙、皮毛都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那自然是该归宣哥你,不管那人是谁,都得让他乖乖奉上。”
“有道理。”
“正该如此。”
“你说得对啊。”
其余少年纷纷附和道。
宣哥满意地点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走到近处,有人惊讶地说道:“那不是秦心瑶吗?”
就像拥有某种默契,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宣哥。
宣哥脸色阴沉,死死地瞪着正在闭目打坐的秦心瑶。
他重重哼了一声,大步朝前迈去,其余人紧随在后。
“秦心瑶!你……”
宣哥正欲呵斥,忽地瞳孔一缩,惊愕道:“你在突破?!”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愣了。
“她不是前不久才到练气后期吗?这是要突破到大圆满境界了?”
“不对啊,看这动静,不像是突破到练气大圆满,我怎么感觉更像是……”
“筑基!她要筑基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啊!”
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秦心瑶,这时候,宣哥低沉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当然不可能。她早就到了练气大圆满,以前,是她隐藏了修为。哼!好一招扮猪吃虎!好,秦心瑶,你好得很!”
他声音中的阴狠之意,令在场之人无不胆寒。
有人灵机一动,附到宣哥耳边低声说道:“宣哥,眼下正是个斩草除根的好机会。”
他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宣哥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道:“这还用你说?”
言罢,他走到秦心瑶面前,道:“秦心瑶,我身为你的堂兄,你看见我却不行礼,是何道理?”
从这群人出现开始,秦心瑶就没有睁眼看过对方,全心沉浸在修为突破中。
自己被无视,宣哥怒气上涌,一巴掌朝秦心瑶扇去:“我今天就代族中长辈好好管教你!”
他这一巴掌带起破空之声,去势凶猛,竟是集中了深厚灵力。
秦心瑶仍旧稳如磐石,不闪不躲,似对周遭之事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闷响,紧接着,他们均陷入震惊之中。
只见宣哥对面出现了另一个“宣哥”,同样的身形相貌,同样的衣着服饰,连动作也是一样,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第二个宣哥也是扇巴掌的姿势,两个人手掌相撞,发出闷响,然后各朝一个方向倒飞出去。
两人爬起来后,俱是既惊又怒地瞪着彼此,同时喝问:“你是谁?!”
随即,其中一个对已经傻眼的众人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冒充我的混账给我抓起来!”
另一个则道:“虚张声势!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我看你也没有真本事,有种来打一场!”
“打就打!敢冒充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登时就打了起来,用出的法宝和术法分毫不差,很快就杀红了眼,都想把另一个自己置于死地。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个是真的啊?”
“看不出来啊,怎么办?”
“我们不会是中了别人的幻术吧?”
“是谁搞的鬼?这次进入试炼的人谁有这种实力?”
“是不是秦心瑶?她可能是故意在那儿引我们上钩,用奸计捉弄宣哥。”
“不可能吧,她如果有这种本事,她娘也不会……”
“嘘!别提这事儿!”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站在那儿干瞪眼。
在两败俱伤之后,两个宣哥同时停下动作,满怀警惕和戒备地瞪着对方。
其中一个说道:“哼,算你有点能耐。我杀不了你,你也别想跑,等出去后,自有族中前辈出手,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
另一个怒极反笑:“我正有此意,你要找死,我不拦着你!”
“现在就跟我出去,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
两人同时动身,正在这时,秦心瑶忽然动了。
第十一章
周遭的灵气如同煮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无形的吸力自秦心瑶体内出现,仿佛长鲸吞海,将四周暴动的灵气尽数吸纳。
须臾之间,这片区域里的灵气就被吸得一干二净。而秦心、瑶此时散发出来的气息,陡然强大了数倍。
她蓦然睁眼,眼中精光四射,如有实质。
“终于……哟,这不是秦宣堂兄嘛?”
秦心瑶看着前方的一群人,扬高了声调,眼底却没有半分惊讶。
秦宣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两个秦宣恶狠狠道:“秦心瑶!你竟然隐瞒修为!”
秦心瑶笑容里满是嘲弄,道:“堂兄你这是在做什么?玩游戏吗?恕妹妹眼拙,敢问哪个才是你呀?”
“你!秦心瑶,是不是你搞的鬼?!”
“可笑,我一直专心突破,哪有时间陪你做游戏。”
“混账!”
两个秦宣骂完,又看向彼此,“闭嘴!不准学我说话!”
“那个,宣哥,我看我们还是……快出去让族老们看看吧。”
一名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视线在两个秦宣之间不停地来回移动。
其中一个秦宣:“走!”
另一个秦宣:“别挡道!还有你,秦心瑶!你也必须走!”
秦心瑶翻了个白眼,道:“好啊,反正时间快到了,堂兄想为我扫平路上妖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向试炼之地的出口进发。两个秦宣谁也不肯让谁,并排走在最前面,火药味极为浓郁。后面的那群少年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秦心瑶,轻松闲逸地跟在最后,偶尔从路过的树上面摘个果子下来啃。
她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悄悄地跟镜映容说话:
“这个秦宣是我堂兄,他是我大伯的儿子。”
“我大伯秦建明想把他这个儿子扶持成下一代秦家家主,所以处处打压族中有竞争力的年轻一代。”
“秦宣他也不是好人,他们父子俩对我和我娘亲做的事,我桩桩件件都记得!”
镜映容:“有仇报仇。”
“嗯!他们父子,还有……我都不会放过。”
“还有”两字后面的内容低不可闻,但镜映容还是听清了,她没有对此发表疑问。
秦心瑶咬了一大口果子,腮帮子鼓鼓的。她盯着前方两个秦宣的背影,嘴角翘起,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镜姐姐你这一招太妙了。这下有好戏看了,哈哈!”
镜映容:“你声音大了。”
走在秦心瑶前面的几个少年回头狐疑地看向她,秦心瑶急忙捂住嘴,装作被果子呛到的模样大声咳嗽。
试炼之地的出口处,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其中大半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筑起的高台上,站着几个中年人,和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
少年们交头接耳,各自分享自己在试炼之地中的收货。不知是谁第一个看见了出来的秦宣等人,发出了讶异的声音:
“诶,宣哥?怎么,怎么有两个宣哥?”
人群中渐渐发出了哗然之声,台上的人把视线投了过来。
两个秦宣登上高台,其中一个方口阔鼻的中年人皱眉道:“宣儿,你搞什么名堂?”
两个秦宣又瞪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个说道:“爹爹,这人冒充我!”
另一个道:“不要听他胡说!爹,我才是宣儿!”
秦建明眉头打成了结,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另外几人也围上来好奇疑惑地打量两个秦宣,那名老者眯着双眼,眼底有精芒闪烁。
秦建明双掌往前一探,分别抓在两个秦宣的肩膀,细细感知起两人的气息和灵力波动。
他脸上逐渐显露出震惊的神色,道:“没有区别?怎会如此?!”
老者见状,走上前来,道:“让老夫试试。”
秦建明退到一旁,恭敬道:“有劳叔公。”
一股庞大的威压降临,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两个秦宣身上。两人齐刷刷跪倒,体如筛糠,汗如雨下。
精纯的神识之力没入两人体内,细微之处均被严格检查。
良久,威压消散,老者面露思索之色。他捋了捋胡须,忽然俯身拱手,开口道:
“在下乃是秦家族老,小辈不懂礼数,冲撞了前辈,在下在此向前辈赔罪,还望前辈海涵。前辈如肯现身,我秦家愿奉上厚礼,以表歉意。”
老者洪亮的声音远远传荡开去,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秦建明不解地问道:“叔公,你这是何意?”
老者没理他,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许久,没有任何异常,老者长叹一声,挺直了腰。
“他们两个,我也分不清真假。你家这小子,怕是得罪了哪位大能,才遭此戏弄。”
秦建明一下子慌了:“那该如何是好?”
老者说道:“只能等回去后让老祖看看了。”
秦建明感到焦躁,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台下人群中,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秦心瑶抱臂倚靠树干,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镜映容:“他们说,要找老祖。”
秦心瑶顿时有点儿紧张:“老祖是元婴期的修士,他会发现你吗?”
“不会。”
“呼……那就好。”
放心之余,秦心瑶忍不住咋舌:“比元婴期修士还强……”
暂时放下秦宣的事,老者大袖一挥,神识瞬间清点完毕人数,道:“少了五人。”
旁边一名中年人上前,出示五块破碎的命牌,道:“有五人确认死亡。”
老者点点头,随口道:“比往年少。”
接着,老者就宣布开始进行试炼成果的比拼,即看谁获得的妖丹最多。
为了方便计算,需要按照比例,把不同等级的妖丹都换算成一级妖丹。
少年们按照次序一个个上台,展示出自己从试炼之地里斩获的妖丹。包括秦建明在内的几人负责计算记录和统计,老者在旁监督。
“秦阳,二十三。”
“秦常青,十五。”
“秦楠语,四十一。”
“秦梦,三十六。”
秦心瑶排在中后段,她本来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在听到秦宣的名字后,立马精神起来了。
第十二章
两个秦宣同时上台,秦建明等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秦宣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袋妖丹,然后用示威的目光看向另一个。
另一个面带冷笑,同样取出一袋妖丹,毫不退让地与对方对峙。
老者神识一扫,叹口气,道:“一样的,一百六十七枚。”
其余人面露惊骇震撼之色。
靠得近的秦家少年们听到老者的话,忍不住议论纷纷。
“一百六十七?也太多了吧?”
“不愧是族里年轻一代第一人。”
“这不是重点啊,你们没注意到吗?他们拿出来的妖丹都是一样啊!”
“对啊!难怪建明叔他们脸色那么难看。”
“秦宣是干了什么才得罪这种高人……”
“切,他那性格,什么事干不出来?要我说,就是活该!”
“哼!”
一声冷哼在少年们头顶炸响,秦建明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登时场中无人再敢议论,静得落针可闻。
秦宣之后,没有出现拥有更多妖丹的人,大部分少年只得几十枚妖丹,偶有几个过百的,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秦宣嘴角扯开一抹笑意,眼里蓄满洋洋自得。
直到他听见秦心瑶的名字。
秦心瑶深深呼吸,矫健地走上台,取出自己收获的妖丹。
一名中年人正要清点,秦建明忽然说道:“我来。”
秦心瑶一抬头,视线正好与秦建明对上。她丝毫不惧,甚至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那就麻烦大伯了。”
秦建明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心瑶侄女儿何须跟大伯客气。”
秦建明很快清点完毕,道:“合计一百三十二枚。”
他鹰隼般尖锐的目光盯住秦心瑶,神情有些微凝重。
“想不到心瑶侄女有这等实力,是大伯小看你了。”
“大伯过奖了,我还得继续向堂兄学习呢。”
“呵呵,你的确是该好好学学,毕竟,离第一还差了些。”
“哦?”秦心瑶尾音上扬,“那大伯你再看看这个呢?”
她摊开手掌,手心一颗妖丹光华流转。
秦建明面色剧变,高声道:“四级妖丹?!”
“什么?”
老者和其余几人被秦建明的话语吸引,都看了过来。
一股凶煞之气自妖丹上弥漫开来,仿佛在耀武扬威地昭示己身阶级。
老者瞳孔骤缩,他把视线从妖丹上移开,转到秦心瑶身上。
“你是……哦,秦玉怜之女。”
听到母亲的名字,秦心瑶眸色暗了一瞬,道:“正是,秦心瑶见过叔祖。”
“秦心瑶,这枚妖丹,你是如何得到?以你的修为,定然无法自行斩杀四级妖兽。”
秦心瑶神色不变,坦然说道:“我是碰巧遇到一只重伤垂死的四级妖兽,因偷袭之功才捡了个便宜。”
老者还未说话,秦建明就喝斥道:“一派胡言!四级妖兽,即便是重伤状态,也绝不是你可以靠近的!”
两个秦宣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他极力隐藏住自己的震惊和嫉妒,附和道:“对!你不可能靠自己得到四级妖丹,还不快从实招来!”
秦心瑶微微一笑,道:“无论我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这枚妖丹是我的。敢问叔祖,有规定必须说明获取方法吗?”
老者摇头,道:“没有规定,你用任何手段都无关紧要。”
“叔祖,她……”秦宣还要再说,他音量本就大,又是两人同时说话,更是响亮非常。
老者不耐烦地打断:“够了!你自己的问题尚未处理,操心别人做甚!建明,看好你家小子。”
秦建明强忍不满,低头道:“是,叔公。”说完,他一手一个,将两个秦宣拉到自己身后,赏了一人一记眼刀。
老者说道:“一枚四级妖丹,换算过来,相当于一万枚一级妖丹。秦心瑶,总计一万零一百三十二枚。”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秦心瑶顿时成为无数道目光的焦点。那些目光或惊愕,或羡慕,或嫉恨,或崇拜,不一而足。
秦心瑶面上兴奋之意一闪即逝。她镇定地向老者道谢,从容地走下台来。
摆脱了怀着各种目的围上来的众人,秦心瑶躲到僻静无人处,轻声道:“镜姐姐,谢谢你。”
“之前谢过。”
“那我也得再谢一次。”秦心瑶略带撒娇地说道。
“嗯。”
“镜姐姐,秦宣他会不会和另一个自己联手?”
“不会。”
“为何如此肯定?”
“世上人人独一无二,若有其二,元一不存。”
“元一不存……?”
秦心瑶凝望秦宣所在方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秦家试炼的最终结果出来了,秦心瑶凭借一万零三十二枚妖丹的成绩不容置疑地取得第一名,而秦宣只得了个第二。
秦宣恨得咬牙切齿,秦心瑶看也不看他,大步流星地上台接受奖励。
数量可观的灵石,若干瓶珍贵丹药,三件中品灵器,十余种天材地宝。
第一名的奖品,看得台下众弟子无不眼红。
而秦宣,更是捏得手指关节咯咔作响。第二名虽然也有奖励,但比起第一名的就差远了。
而且,在发放第二名的奖励时,两个秦宣还发生了争执。他们谁都不同意奖品平分,更不同意全交给另一个人。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还是老者一声令下,决定暂时收回奖励,等将来辨明两人真假,再行发放。
经此风波,众人看秦建明秦宣父子的眼神都多了好笑与揶揄,跟看好戏似的。秦建明气得脸色铁青,两个秦宣更是恨不得活剐了对方。
试炼结束,一众秦家子弟先行返回,老者和其余几人则留下来整顿清扫试炼之地。
“建明,你去搜寻那五名小辈的尸骨;童木,秦琥,你二人去清点剩余妖兽的种类和数量,秦丰,长殷,你二人勘探试炼之地如今的总体情况。”
老者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秦建明等几位秦家骨干领了任务,陆续进入试炼之地。
“叔祖,那我……”被留下来的两个秦宣试探地问道。
老者眼皮微掀,瞥他一眼,道:“在见到老祖之前,你都得让我看着。”
秦宣脸皮抽搐,看向彼此的目光都带上了怨毒仇恨之色。
第十三章
不多时,进入试炼之地的几人全都出现在了出口处。
老者略感讶异,道:“这么快……咦?”话未说完,他就注意到几人脸上异样的表情。
“你们这是怎么了?”
老者皱眉问道。
“叔公,试炼之地里所有四级和四级以上的妖兽,都不见了!”
“什么?!”
老者骇然色变,他双目圆瞪,眉毛胡须抖动不停,“不见了?!”
“对,不见了!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我们在试炼之地中各处都找过了,就连气息都未能找到!”
“那头七级妖兽雀羽青焰兽呢?”
“也不见了!在它的栖息地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闻言,老者呆滞地立在原地,他双手颤抖,脸庞苍白无比。
“叔公,叔公?”
“嗯?”老者被唤回神智,他猛一跺脚:“老夫要亲自去查看!”
说罢,他径直飞起,化作流光掠入试炼之地。
没过多久,那道流光重新出现,老者甫一现出身形,就晃晃悠悠地趔趄了几步。
他伛偻着身躯,仿佛精气神都被夺走。
“怎会如此……”
老者失神地喃喃道,旁边几人无措又彷徨地看着他。
视线一转,瞥见边上一脸茫然的秦宣,老者怔了一下,眼里陡然射出冷光。
“秦宣!老夫问你,你在试炼之地内究竟干了什么,得罪了何人!”
被灵力加持的喝问声洪亮威武,直接震慑秦宣的神魂。秦宣身躯剧震,险些跪下。
“叔祖明鉴,晚辈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秦宣委屈地大叫。
秦建明不忿地说道:“叔公,宣儿虽然性子顽劣,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此事定有蹊跷,还望叔公不要为难一个小辈。”
老者哼了一声,道:“罢了,老夫立刻带他回去面见老祖,你们安顿好此处事宜后务必及时赶回。”
“是!”
……
秦家大宅。
“镜姐姐,这就是秦家。”
秦心瑶和其他人一同踏入大宅,又和人群分流,七拐八拐,拐到一处僻静的小小院落。
“这里是我的住处。”
秦心瑶推开院门。院子显得有些荒芜,老旧的围墙爬满藤蔓,杂草从地面的青石板缝隙里钻出来,顽强地生长着,角落里点缀着鹅黄浅紫的细小花朵。
“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镜姐姐你可以不用隐藏了。”
她话音刚落,镜映容就出现在她正前方。
绝世的女子孑然独立,破旧的院落忽如世外桃源,满地生辉。
秦心瑶刹那间看得痴了。
“真美……”
镜映容:“谢谢夸奖。”
她一板一眼的模样,令秦心瑶忍俊不禁。
“地方简陋,让姐姐见笑了。我以前不住这儿,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和娘亲就被迫搬到了这里。”
秦心瑶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前屋的门。
入眼的,是供奉在桌上的灵位,灵牌上书“慈母秦玉怜之位”。
“娘亲去世后,就剩我一个人住这儿了。”
秦心瑶拿起灵牌,细心而温柔地擦拭,面上泛起哀色。
镜映容注视着灵牌,神色不明。
她手中忽然出现一块漆黑透紫晕的木头,两指并拢,在木头表面划动。
“李成空之位。”
灵力在无方神木上刻下字迹,反射出细密的星光。
镜映容轻轻抚摸这几个字,长睫低垂,掩去一汪微澜。
秦心瑶带镜映容看了一遍各个房间。最后,她指着自己卧房旁边的那间厢房说道:“镜姐姐,你住这屋吧。”
镜映容点点头。
秦心瑶:“我要去修炼了。有了这次第一名的奖励,我很快就能超过秦宣。镜姐姐你可以在大宅里随便逛,反正没人能拦住你。”
说着,秦心瑶捂嘴笑嘻嘻的,颇为调皮。
镜映容:“你想超过他?”
秦心瑶点头:“他是秦家年轻一代第一人,拥有筑基前期的修为。不过嘛,我现在也是筑基期了。”
“我若是能先他一步突破到筑基中期,那我就不用隐忍,可以在明面上与他争了。”
秦心瑶握紧拳头,斗志昂扬。
镜映容淡淡道:“我陪你修炼。”
秦心瑶愣了一下,随即她意识到什么,神色惊喜地道:“好!”
……
“见过老祖。”
老者恭敬地朝座上一名男子施礼。
男子外形约摸只有四五十岁,比老者要年轻许多。他双眼半阖,似在闭目养神。
“什么事?我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我闭关?”
男子话语平淡,老者却身躯微颤。
“老祖,晚辈无意搅扰老祖清修,只是如今事出突然,除了老祖您,秦家再无其他人可做主了。”
“哦?连你也无法解决?怎么,是秦环司的事有消息了?”
“与秦环司无关。秦宣,进来!”老者朝门外喊道。
两个秦宣一同走了进来。
“晚辈秦宣,拜见老祖。”
秦家老祖微阖的双目陡然睁开,眼中精芒如电。
他盯着面前宛如镜像胜似双生的两人,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把你所做之事、所遇之人,全部讲来,不可有任何遗漏和隐瞒。”
秦宣便从自己在试炼之地发现六臂妖猿的尸体开始讲起。
听完秦宣的讲述,秦家老祖皱起眉头,面现沉吟之色。
这时,老者又道:“老祖,还有一事更为紧要。”接着,他便把试炼之地中高阶妖兽消失一事禀报上去。
秦家老祖神色变了几变,他手指轻敲座椅扶手,道:“这两件事的源头,当是同一人。”
老者:“晚辈也是如此认为。”
秦家老祖:“能够做到这等地步,对方修为必远远在我之上。”
听到这话,老者和秦宣均是色变。
秦家老祖继续道:“对方至此不肯现身,应当是已经离去,我也无法可想。至于秦宣,未必是你得罪了对方,也可能是对方看你在年轻一辈里修为最高,将你作为了靶子。”
秦宣气苦,郁闷道:“那晚辈该如何是好?”
秦家老祖迟迟没有回答,秦宣急得抬头看他,却听老祖说道:“我亦分不出真假。要么,静观其变,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十四章
“老祖,何谓置死地而后生?”秦宣忐忑地问道。
秦家老祖起身,绕着两个秦宣缓缓踱步。
“另一个你,不是有人伪装冒充,而是某种术法所致,可以说是,创造出了世上第二个秦宣。”
“所以,这实质上是你与你自己的斗争。若你能战胜自我,突破自我,那术法不攻自破。”
“当然,此法有风险另一个你也可能先行突破。”
秦家老祖停下脚步,背对秦宣负手而立,“你也可以选择静观其变,术法当有期限,期限一到,自会破解。不过,期限究竟有多长时间,我无从推测。”
秦宣陷入沉默,他们低着头,腮颊紧绷,额角青筋爆起。
少倾,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
“你敢不敢与我生死战?”
“有何不敢?”
……
练功房里,秦心瑶服下一枚丹药,化开药力引入体内经脉。
镜映容分出一缕神识进入秦心瑶身躯内部,引导她的灵力按照一个全新的路线运转。
运转完两个大周天后,秦心瑶睁开眼,惊喜地问道:“镜姐姐,这是什么功法?修炼效率竟然这么高!”
镜映容:“不知。看……别人是这样修炼的。”
她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秦心瑶耸耸肩:“好吧,叫什么也不重要,管用就好。”
秦心瑶开始用新功法修炼。周遭的灵气不断被吸引过来,在她头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漩涡漏斗状的底端直通她的天灵。
镜映容盯着那个灵气漩涡看了一小会儿。她探出一只手,手指轻悠悠拨动漩涡。
漩涡越变越大,灵气聚集的速度急速加快。
她移开手,指尖带出一缕灵气,在空中随意地勾勒。
她并没有故意刻画什么,可是渐渐地,灵气形成的线条慢慢形成了一张面容。
镜映容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长睫如蝶翼微颤,空洞的眼眸似被某种事物填满。
秦心瑶沉浸在修为飞速增长的舒爽中,可是意外地,有人在此时敲响了院门。
院门砰砰砰地响,连在房间里都清晰可闻。
镜映容不为所动,而秦心瑶则不堪其扰地中断了修炼。
秦心瑶恶狠狠地瞪着门外,咬牙道:“又是那个贱人!”
她起身气冲冲地走出去,忽想起一事,转头对镜映容道:“镜姐姐你不用出面,等着我就好。”
镜映容点头:“嗯。”
她的确不用出面。
恐怖的神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外面的一切映入识海。
门外站着一个妖媚艳丽的女人,她身后跟随着数个身具修为的护卫。
女人和秦心瑶正在交谈,两人针锋相对,均是咄咄逼人。秦心瑶眼神冰冷,却暗藏火焰燎原。女人娇声莺婉,眼角挑起一抹狠辣。
镜映容不动声色地“看”着。
秦心瑶气势凌厉,女人那边虽人数众多,但由于修为的绝对压制,渐渐落了下风。
女人见讨不了好,冷笑着拂袖而去。
秦心瑶回来时,脸上怒色犹在。
镜映容冷不丁出声道:“你恨她。”
秦心瑶一愣之后,怒容渐转狰狞:“不错,我恨她,她是害死我娘亲的罪魁祸首。”
镜映容:“为什么?”
“嫉妒,她嫉妒我娘的正妻之位。哼,那个男人本是入赘,就算我娘亲死了,她也别想登上大雅之堂!”
镜映容没有表情,但秦心瑶感觉出她在困惑。
她叹了口气,道:“镜姐姐,这种事我无法三言两语就向你说明白。”
镜映容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心境动荡,不适合修炼。”
秦心瑶咬咬下唇,道:“是啊,我还不想走火入魔。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
秦建明刚回到秦家大宅,就获悉两个秦宣要生死战的消息。
“宣儿,你疯了?!”
秦建明暴跳如雷,不顾秦家老祖在场,怒吼道。
其中一个秦宣说道:“爹,孩儿确实快疯了。”
另一个说道:“孩儿无法忍受与人分享本应独属我的东西。爹,你和娘亲只有一个儿子,孩儿的道侣只能爱一个人,秦家只能有一个秦宣,这世上,也只能有一个秦宣!”
秦建明愣在当场。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怒气退尽,只余深深疲惫之色。
“好罢,好罢,就……随你罢。”
……
秦心瑶走出院落后,发现大宅里许多人都脚步匆匆地朝一个方向走。
她随手拦下一人,问道:“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秦宣他要跟自个儿生死战,就在比武场那边儿。诶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占个好位置。”
那人边说边跑走了。
秦心瑶嘴角一翘,“生死战?呵,那贱人这次来得巧,否则我就要错过这场好戏了。镜姐姐,他们若本质上是同一人,会不会永远分不出胜负?”
“不会。”
“为何?难道实力有区别吗?”
镜映容的声音幽幽淡淡地飘散在她耳边:“人有一念之差。同一人,同一时间,同一环境,一念之差,结果千差万别。”
秦心瑶心旌摇曳。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战胜自己,甚或杀死自己?”
“嗯。”
“那如果,最后获胜、活下来的那个,是假的,会怎样?”
这次,镜映容没有立即回答。短暂的静默后,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真是假,结局无差。”
……
秦家比武场。
台上,两个秦宣相对而立;台下,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秦家老祖和一众秦家长辈站在楼上。老祖威严的声音传遍全场:“生死战启,任何人不得干涉战斗,不分生死,战斗无止。秦宣,你决定了吗?”
“我意已决!”
两人同时答道,话音斩钉截铁。
“那便开始吧。”
听到秦家老祖宣布战斗开始的声音,台上的两个秦宣双双祭出法宝,身化疾风残影,缠斗起来。
秦心瑶挤在人群中,她扫过台上一模一样却杀红眼的两个人,视线上移,看到了楼上一脸忧急的秦建明。
她花瓣般姣好的唇,弯起一抹期待又快意的弧度。
第十五章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台下的人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窃窃私语,再到暗暗惊心,最后鸦雀无声。
场中只剩下台上灵力爆炸、法宝碰撞的声响,夹杂着人的粗喘和闷哼,浓烈的血腥气扩散开来。
秦建明坐不住了,开口向秦家老祖哀求:“老祖,若再不阻拦,晚辈怕他们会同归于尽啊!”
秦家老祖面无表情地望着楼下那场较量,看也不看秦建明,“生死战旁人不得干涉,秦家家规你忘了吗。”
秦建明脸色忽青忽红,不敢再开口。他看向台上,又不忍看两个遍体鳞伤的秦宣,视线一转,就瞥见人群中神色悠闲的秦心瑶。
“秦心瑶……”
秦建明从牙缝里挤出字眼。
“若宁家传来的消息不假……哼,秦环司已死,我看你还能蹦多久!”
两个秦宣都已到穷途末路。
其中一个突然大喝一声,周身灵力狂涌,隐见光芒闪动,全然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架势;另一个只犹豫了一瞬,一步错步步错,登时显了败象。
“去死吧!”
伴随着怒吼,两件相同的法宝,其中之一嗡鸣震颤,抖出无数虚影,顷刻就将另外一件斩作两截,而后去势不减,劈过另一个秦宣的脖颈。
好一颗头颅飞起,重重落在台面,咕噜噜滚了几转。一股血柱冲天迸射,将大半个比武台染作猩红。
失去头颅的身躯过了几息才倒下。秦宣看着脚下熟悉至极的残躯,又看向不远处那颗宛如镜中所见的头颅,他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宣儿!”秦建明喊道,除了欣喜以外还有不容忽视的忐忑,“你……是真的宣儿吗?”
“爹,是我!哈哈,假的就是假的,我……”
秦宣话音未落,忽如哽住一般,突兀地停下。
他脖子处,缓缓出现一道血线。
秦家老祖脸色骤变。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台上秦宣身旁,一股磅礴精纯的灵力包裹住秦宣的身躯,尤其是秦宣的脖子,更是被元婴期强悍的神识之力渗透。
老祖手掌一翻,一颗宝光晶莹的丹药出现在他掌中,然后被他强行喂进了秦宣嘴里。
可是,秦宣脖颈上的血线仍在扩大,而他的双眼,也失去了神采。
秦家老祖一张脸黑如锅底。
秦宣的手无力垂下,大睁的眼盛满茫然。秦家老祖仰天长叹,包裹秦宣的灵力将秦宣身躯缓缓放倒在台面。
直到这时秦建明才反应过来。他飞身下楼,走到秦宣身躯旁,脚步有些踉跄。
“宣儿,宣儿?”
秦建明的声音颤抖着,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推了推秦宣。
秦宣脖子一歪,头颅与身躯彻底分离,浓重刺眼的血色在台上蔓延。
“宣儿!!!”
秦建明惨烈的哭嚎回荡在秦家上空。
秦心瑶看看左右错愕震惊的人群,悄悄退了出去。
“镜姐姐,这就是你说的结局无差么?无论谁输谁赢,最后只能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秦心瑶沉默了很久。
“这种术法,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他?难道,是为了折磨他?”
“不是。”镜映容停顿一下,又道:“我没有很想杀他。”
“可是他确实死于这个道术之下啊。”
“是他杀了他,不是我。”
秦心瑶切切实实感到了迷茫。
“什么意思?……莫非是说,这个道法,可以破解么?”
“嗯,可以。”
秦心瑶眼睛亮了起来。
“让我猜猜,”她摩挲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曾说过,‘若有其二,元一不存’。想必,即便秦宣不选择生死战,而是选择与另一个自己和平相处,或者干脆分开,两人离得远远的。那样的话,也是不行的吧?”
“嗯,不行。”
“那样会怎样?”
“一同消泯。”
“啊……”
直到走回自家院落,秦心瑶也没有想到答案。
她泄气地垮下肩膀,问道:“真的有人破解过这一招吗?”
镜映容现出身形,点头道:“有的。”
“啊?!居然真的有?”秦心瑶眼睛瞪得溜圆,诧异道。
镜映容:“嗯,有一个。”
“只有一个人么……到底怎么做到的,镜姐姐你给我点提示嘛。”
鬼使神差的,秦心瑶抱住镜映容的胳膊,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待她反应过来,急忙松开了手,神情中多了一抹局促和不安。
镜映容看了看她,却是伸出手,挽住了秦心瑶的手臂。
“合二为一。”
秦心瑶沉浸在镜映容主动挽住自己而带来的震撼中,完全没听到镜映容给的提示。
“镜姐姐你……”
“嗯?”
“没、没什么。”
……
“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故,秦宣身死,有我一份责任。”
秦家老祖对秦建明说道,带着些许歉意。
秦建明拱了拱手,不发一语。
老祖也不介意他的态度,道:“人命关天,即便不知道对方是谁,我秦家也不得轻易将此事揭过,就算力所不敌,至少也要查清对方的身份。只是,此种法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查起来难免有些难度。”
“老祖,”秦建明突然开口,“这等事不应劳烦老祖,您应当以闭关突破为重。当务之急,是尽快选出秦家新一任家主,然后再由家主出面处理。”
秦家老祖定定地看他:“那你认为,谁来做这个家主合适?”
“晚辈想自荐。”秦建明迎上老祖的目光。
老祖眯起眼,“你该知道,我要求的是年轻一代接掌秦家,因为你们这一辈,没有让我满意的人选。况且,秦环司……”
“秦环司已经死了!”
“哦?你怎么知道?还如此确定。”
秦建明被问得一时语塞。
秦家老祖压低了声线,沉沉道:“秦建明,你姓秦,不姓宁。”
秦建明身躯一抖,呼吸变得急促。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秦家老祖转过身背对他。
“我会举行几场小小的比试来看家族年轻一代的表现,而你,将作为主要评审。
哦对了,这次家族试炼的第一名,我记得是……秦环司的孙女,秦心瑶。
她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