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阿婆抓了一把米撒下地,引得大鸡小鸡通通冲过去,镜映容和追风驹周遭顿时清净了。
“这个啊,是村子里一直以来的传统了。有些人没有生育后代,还有些,就算是有了子女,子女说不准哪天就去修道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每个人都会老的,所以啊,就有了这种约定俗成的事情,村子里的年轻人会照顾没有后代的老人。”
李阿婆领镜映容去到屋后,屋子后面是一小块菜地,还有一口井。镜映容给追风驹套上缚兽箍,将其安置在水井边的空地。
“原来如此。”
“是啊,他们不止给我送东西,也经常给村里的陈大娘两口子、王大爷、钱大哥、吴婶儿送吃的用的。”
李阿婆念叨着,打开屋子的木门,柔和的光线倾洒而出,带来如春暖意。
屋子不算宽敞,还有许多东西堆放在一起,有点乱,却很干净。房梁下垂挂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类似晶石的事物,放出明亮光芒,也驱散了寒冷。
镜映容注意到该物表面镂刻的“太初”二字。
见镜映容盯着那东西看,李阿婆道:“那个是太初观给我们的春华灯,一个可以用好几年。镜姑娘,你知道太初观么?”
镜映容:“我是太初观内门弟子。”她出示了一下令牌。
李阿婆浑浊的老眼亮了一亮,道:“原来你是太初观的弟子啊,真好,真好。”
镜映容浅浅一笑。
李阿婆推开屋子东面的一扇门,门后是另一个稍小的房间。在李阿婆进去的那一刻,原本黑乎乎的房间倏地亮起来,只见房间一角放置着一盏相同的春华灯。
镜映容环顾一圈房间。房间靠墙处放有一张矮床,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斜对面是镜台,旁边还有木橱之类的家具。
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仍维持着整洁的模样。
“我老伴前年走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住。这间屋子是我女儿曾经住过的,我时常打扫,想着万一哪天她突然回来……镜姑娘你今晚就住这儿吧。”
李阿婆将敞开的窗户拉拢关好,说道。
镜映容道了声“好”,又道:“你女儿去哪里了?”
李阿婆转身回到主屋,拿了些食材去后面的火房,准备烧水做饭。
“她跟着一位修士修道去了。”
镜映容:“散修?”
李阿婆洗着菜,回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吧,那修士说自己无门无派,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散修吧。”
镜映容:“为什么不去太初观?”
李阿婆“唉”了一声,无奈道:“她十岁那年我带她去过太初观的收徒大会,没有通过。她一路哭着回来,过了好长时间才放下这事。过了两年,那修士路过这里,碰巧遇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拜他为师,继承他的衣钵。那丫头啊,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回过头才告诉我们。我们总不能拦着,只好放她离开。”
镜映容:“后来她一直没有回来过吗?”
李阿婆摇头,一边将洗好的菜放到案板上:“没有。唉,你们修士的世界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我年轻的时候胆子小,惜命,就没有走这条路。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过那丫头是不是已经不在了,但这一天没有消息,我就记挂一天,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啊。”
说到此处,李阿婆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道:“镜姑娘,你修道后,回去见过你爹娘吗?”
镜映容戳了戳木盆里白嫩嫩的豆腐,口中道:“我没有爹娘。”
李阿婆一愣,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无措地用围腰布使劲擦手:“对不住啊镜姑娘,我不该多嘴问……你喜欢吃甜还是吃咸?”
“没关系。都可以。这个也要切吗?”镜映容指着豆腐,问道。
得到李阿婆肯定的答复后,她手指一划,豆腐变成了一堆小方块。
李阿婆:“那个是要切成条的……”
镜映容:“……”
吃过饭后,镜映容回到那个小房间。她看了眼镜台,云罗从她臂弯里飞起,飘过去盖住了上面的镜子。
她将合拢的窗户推开,望着被夜色怀抱的村庄。家家户户门窗中透出的柔光与外面的红灯笼交融辉映,盖过了天上星月。有小孩子在外面跑跑闹闹,夹杂着大人的谈天说笑,还有鸡鸭牛羊等家禽家畜发出的声响,时而加入一两声狗叫。
渐渐地,人们各自回家,春华灯的光芒也一盏一盏地熄灭了,夜晚终于回归宁静,整个村子都陷入沉眠。
极界笔:“和以修士为主的地方比起来,感觉很不一样。”
镜映容眼神幽静,似夜般安宁,轻轻地:“嗯。”
极界笔话语中染上了一丝笑意:“挺新鲜的,要不然——”
镜映容:“多留几天。”
“哈哈,挺好挺好。要不要叫醒煞和焰?”
镜映容关好窗户,钻进床褥。
“还没有到亡海。”
“我也这么想的,让它俩继续睡去,呵。”
……
帝熔族。
帝熔族毗邻大漠,与广袤无垠的大漠相比,这里浑然是另一番风景。
暗红的岩浆之河蜿蜒流淌,一座座火山耸立于大地之上。有些已经死去万年,长出了炎息环绕的珍贵灵植,时而可见火蜥、炎虫等妖兽的踪迹;有些正在喷发,轰隆剧震中,火红的熔浆冲天而起,滚滚黑烟遮云蔽日。
这其中,有三座火山最为醒目。一座通体半透明,甚至可以透过山体隐约瞧见里头涌动着的金色液体;一座是为最高,仿佛擎天之柱,山体表面由上至下修铸有一层层门洞;还有一座,最为雄伟巨大,更特别的是,这座火山表面覆盖了茂密的植被,从侧面乍一看,与寻常的大山差不太多。
若从高空俯瞰,便会发现,这座最巨大的火山山口,如同一块平坦广阔的大陆,承载了无数建筑,帝熔一族,就是生活在此处。
一道赤焰流光掠过连绵的火山群,直冲帝熔族栖息地而去。就在他即将抵达大火山时,地面流动的岩浆之河猛地喷出数十道火柱,将飞掠的赤焰吞没。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下一刻,所有火柱尽被拦腰斩断,上半部分爆开散落成万点星焰,下半部分则落回岩浆之河。
巫曜宸手持帝锋剑,居高临下地俯视暗红河流,语带笑意:“这么迫不及待?”
他话音刚落,岩浆中猛地冲出两道人影,飞至与他齐平的高度,双双俯首道:“少主。”
巫曜宸视线划过二人身影,道:“就你们两个?”
左边那人道:“是,他们知道了你晋升金丹,不敢贸然出手。”
巫曜宸:“那你们两个就敢?”
右边那人道:“你说过我们在同辈之中可称优秀,想来你不会杀我们。”
巫曜宸轻轻一笑,话语间有了些许意味深长:“太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左边的人急忙用手肘撞了下右边的人,对巫曜宸道:“我们主要是来跟你叙叙旧。对了,族长当前不在东乌殿,好像是去堕日火山那边了。”
巫曜宸微一颔首:“那就多谢告知了。”
说罢,他身化赤焰,方向一转,向那座半透明的奇异火山飞掠而去。
……
昆煌宗。
见过昆煌宗掌门之后,在那名女修的带领下,尹雪泽大致了解了昆煌宗的各处地点,然后就一直呆在昆煌宗安排的客苑里。
“尹道友,花师姐约你半个时辰后在梦莲亭见面。”
大典举行的前一天,女修前来回复他当日的请求,“梦莲亭在沉梦泉侧畔。你看如何?”
尹雪泽答道:“可以。我自己去。”
“那我就不打扰了。”
沉梦泉便是那一弯湛蓝的湖泊,来到近处方会发觉,那醉人心脾的蓝色是来源于湖底盛开的一朵朵黛蓝莲花。
沉梦泉边上坐落着一座精致小亭。尹雪泽到达时,亭子里已经站了一位姿容昳丽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冲尹雪泽微笑道:“在下花春宁,听说尹道友想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尹雪泽表情平淡地:“我是为了……”
话刚出口,强悍的灵力波动毫无预兆地横扫当场,墨狱神枪瞬间显现,裹挟恐怖黑焰如光如电地飚射而出。
砰!
“住手!”
“唔!”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沉梦湖盛开一朵巨大的水花,一道身影被湖水抛起,摔落到岸边。
那道身影原是一位体格瘦削的女子,她捂着肩头,脸色惨白,汩汩鲜血从指缝溢出。
与此同时,花春宁徒手握住了正要对瘦削女子发起第二击的墨狱神枪,漆黑烈焰顺着她手臂燃上,她满脸痛苦,急切地喊道:
“尹道友!这是误会!”
在动手的一刹那,尹雪泽面上的平淡表情就已改变。他眯着双眼,冷冷地瞥向那名原本潜伏在湖中的瘦削女子。
听到花春宁的话后,他拿眼角斜睨对方,旋即冷哼一声,墨狱神枪枪身一震,直接将花春宁震开,回到他手中。
花春宁顾不得自己被黑焰灼伤的手臂,瞬息赶至瘦削女子身旁,轻柔地托起对方的脑袋,喂给她数枚丹药,又往她肩头被洞穿的伤口撒了一瓶不知名粉末。
瘦削女子的伤势飞快地好转,待她脸上有了血色后,花春宁才给自己疗伤。
花春宁的伤没有多重,因此当尹雪泽来到她二人近前时,她勉力挤出了笑容:“多谢尹道友手下留情。”
尹雪泽没有应声,只面无表情地盯着瘦削女子,目光如刀。
花春宁见状不由地叹了口气,道:“她是我的道侣,闵萱。”
尹雪泽:“……”
花春宁眼见尹雪泽一张冷脸崩裂,露出错愕神情,只当对方是惊讶自己道侣的行径,遂解释道:“她一向喜欢在暗处跟着我,并非对尹道友心怀歹意。”
尹雪泽:“……资料上没写你有道侣。”
名叫闵萱的女子本来正虚弱地靠在花春宁怀里,一听这话,顿时挣扎起身,恶狠狠地道:“什么资料?她有没有道侣关你什么事?你想干什么?!”
“好了好了,尹道友是太初观来的贵客,不要无礼,你看伤口差点又裂了……”
花春宁安抚住闵萱,又对尹雪泽道:“萱儿擅于隐踪,我本料想不会有大碍,不曾料到尹道友你竟会察觉。所以这真的只是误会。”
尹雪泽嘴角抽了抽,而后重重一哼,别开了脸,同时将一只玉瓶扔过去。
花春宁一手按住想把玉瓶击碎的闵萱,另一只手打开玉瓶。看到瓶中所盛的丹药后,她先是一愣,然后笑容真挚了许多。
“多谢。”
花春宁把丹药一股脑塞闵萱嘴里,没一会儿闵萱就完全看不出虚弱了。
“萱儿,我要和尹道友说事。”
花春宁捏了下闵萱的手,闵萱点点头,转身走开。
她走到一丛灌木后蹲下,不再刻意隐藏身形和气息,却仍习惯性地用草木挡住身躯,只露出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
尹雪泽:“……”
花春宁敏锐地发现了尹雪泽额头迸起的青筋,她急忙道:“尹道友,我们说正事吧,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尹雪泽这才把注意力转过来,然而,当他开口后,却半天没说出下文。
“我……”
“尹道友?”花春宁眼神疑惑。
尹雪泽看看花春宁又看看闵萱,眉头皱了又皱,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和不知所措。
花春宁正要再问,就听尹雪泽憋出了一句:“道侣去什么地方找?”
花春宁:“……”
尹雪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什么样的问题,自己跟自己黑了脸。
花春宁呆愣过后,不禁噗嗤一笑,道:“看来尹道友还未想好。我待会儿还要去面见掌门,不如这样吧,等大典过后,我再约尹道友一叙。”
尹雪泽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随后果断告辞离去。
尹雪泽刚一走,闵萱就从灌木丛中蹿出来,站到花春宁身边。
花春宁遥望着尹雪泽离开的方向,宛若叹息一般低声道:“大宗门不愧为大宗门,人人皆是向往。可是这世间,总是有强有弱,强若愈强,弱便愈弱,到最后,弱者能有何种出路?无怪乎,掌门他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我们该怎么办呢,萱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合乐村。
天刚蒙蒙亮,李阿婆就起来做饭了。镜映容去屋后给追风驹喂了些灵植,接着在问过李阿婆后取了一碗米去前院喂鸡。
撒完米,镜映容从鸡群的包围中飘出来,到鸡窝那边瞅了瞅,有了新发现。
“蛋。”
她捧着两枚鸡蛋进到火房,鸡蛋表面已经被她用灵力清理干净。
“诶,好,加个蒸蛋。”
李阿婆拿过碗,把蛋打进碗里,再用筷子打散搅拌。
镜映容:“不用来孵小鸡吗?”
“鸡够多了,用不着。镜姑娘你帮我把那边那个白罐子递过来一下。”
“好。”
吃过早饭,镜映容一边帮忙收拾盘碟碗筷,一边问道:“我可以再住几天吗?我会付报酬的。”
“那敢情好,”李阿婆一脸惊喜,“我昨晚就想着,留你多住几天,正好一块儿过节,又担心耽误你的事,我知道你们修士都很忙,天南海北地寻找机缘,就没好意思说。”
镜映容:“我没有急事,不忙。”
李阿婆连连点头:“你也别付什么报酬了。有个人陪我这老婆子过庆岁,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要报酬。你陪我说说话,做做事就好了,别的你给我我也不收。”
“嗯。”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外面传来叫喊声:“李阿婆,李阿婆!”
“诶,在呢。”
李阿婆赶忙推门出去,院门外停着两驾牛车,上头坐着几位村民。
其中一名中年妇人道:“阿婆,我们要去镇子上采办东西,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带的?”
“有,有,我想想啊,”李阿婆转身回屋里拿了一个鼓囊囊的小布袋出来,交给对方,“红纸、鳔胶、笔和墨……”
她说完后,对方笑道:“好嘞,都记住了。都快过节了,你就别上山了,我叫我相公待会儿来给你扫扫屋子,我家那丫头你帮着照看点,丫头她爹快被烦死了。”
另一位村民道:“我也把我小妹叫来,她那口子打猎去了,俩娃娃她自个儿带不过来。”
李阿婆笑呵呵道:“行,行,都来,都来。”
没过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位村民就到了李阿婆家的院门口,他们身后跟着三个年纪相仿的幼童,其中两个相貌十分相似,显然是一对双胞胎。
见到镜映容,两人都很是惊讶,李阿婆遂跟他们解释了一番,两人明白后便向镜映容介绍了自己,男村民叫王勤山,女村民叫许芝。
王勤山和许芝挽起袖子开始干活,三个幼童则缠上了镜映容。
“姐姐你是修士吗?我听说修士的年纪都很大很大,你今年多少岁呀?”
王勤山的女儿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镜映容:“你多少岁?”
“我五岁啦!”
“我比你大这么多。”镜映容竖起双手的食指,向左右两边分开。
小女娃看着两根食指间的距离,咬起指头陷入迷茫。
双胞胎中的哥哥满眼好奇地问道:“姐姐,做修士是不是很危险?娘亲说做修士就是打打杀杀,很容易死掉,还说李婆婆的女儿没回来就是因为——唔唔!”
他的嘴巴被弟弟的小手捂住了。
镜映容想了想,道:“在当今之世,相比凡人,修士面临的危机更多。”
双胞胎哥哥缩了下脖子:“那我不要修道,我不想死。”
弟弟撅起嘴:“等你老了也会死。反正我想修道,说不定会像姐姐一样活很久。小莹,你呢?”
小莹还没从上一个问题中转过弯来,迷迷糊糊地道:“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再想。”
“你真傻,修道就是得年纪越小修越好,我要让娘亲带我去参加太初观的收徒大会!”
“人家不收你怎么办?”
“再去别的门派呗,总之我就要修道!”
“我娘说我爹爹年轻时也老这么说……”
院子里,三个娃娃围着镜映容叽叽喳喳个不停。王勤山和许芝见状不约而同地松口气,李阿婆忙不迭地去火房蒸制糕点,做好后给镜映容和孩子们送去,然后操持起午饭。
傍晚时分,去江仁镇采办货物的村民们回来了,镜映容帮李阿婆把她要的物品从牛车上卸下,放进屋子里。王勤山和许芝随即向李阿婆和镜映容告别,搭上牛车回家。
三个娃娃坐在牛车上依依不舍地向镜映容挥手。因镜映容给他们讲了一下午修道界的真人真事,她在他们心中已经有了非常高的地位。
镜映容打量着李阿婆托村民买回来的物什,问道:“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阿婆将一沓红纸叠好,道:“贴年红。就是剪窗花、贴楹联这些。”
“窗花?”
镜映容看向屋外,视线穿过重重阻隔,落在某户人家窗户上贴着的红色剪纸。
她拿起剪子。
李阿婆笑着阻止道:“不急不急,明天做。来,先吃饭吧。”
……
妖兽地域。
“珑璟!此事绝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老者手握拐杖,愤怒地击打地面。
周围那些气息浩瀚如渊的存在俱是静默无声,各怀心思地注视着站在中央的珑璟兽皇。
珑璟脸色不变,道:“我没办法了,你们谁愿意接手?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他的视线从在场每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但凡与他视线接触的人,要么转开脸错开目光,要么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到最后也没人应声。
老者愈发火冒三丈,但是当目光触及珑璟左侧空荡荡的袖袍,他也只好把火气憋了回去。
珑璟收回视线,用一种低沉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我以七成部下的性命和我的一条手臂为代价,做了你们都不愿意做的事。希望各位,还有主上,不要让我等寒心。”
老者一愣。
珑璟接着道:“仅剩的子民都在领地等我,它们很害怕,我必须回去了。”
说完,他冲老者低了低头,又微微俯身向所有人施了一礼,然后后退一步,身影消失。
场中一时寂静。
许久,才有人出声道:“这么短的时间,逆涯宫不太可能发现,应该不需要担心吧?”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会把情况如实告诉吾主。”
言及此处,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某一人。
“你那边的情况如何?除了珑璟,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负责的那处阵眼,毕竟人修实在是难以信任。”
那人道:“你放心,我本就没打算信任他们。阵眼早已完成,现在只需等无涯海那处了。”
老者脸色缓和了些,仰天叹道:“只要那么一点时间,一丁点就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梦霄阁。
云梦道君含笑道:“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霍修茂恭敬道:“弟子此番回来,一是因为已获知当年屠村凶手的身份,凶手修为远超弟子,弟子目前须以提升自身实力为重;二是因为弟子遇到了一件可疑怪事,事关十级妖兽甚至兽皇,是以想及时地让师尊知晓。”
云梦道君微讶:“哦?什么样的怪事?”
霍修茂当即把自己在阑芜岭西段遇到十级妖兽的事详细讲述一遍。
云梦道君初时还是神色泰然地聆听,待听到他说及白骨祭坛时,脸上霎时变色。
“你看到的,可是这样的祭坛?”
云梦道君打断霍修茂的讲述,玉指掐诀,半空中顿时浮现出一座祭坛虚影。
霍修茂定睛细看,道:“大体上很像,但每块骨骼形状有所不同,且我见到的那一座祭坛,骨头已经全部碎完,不似这座尚有部分完好。”
闻言,云梦道君蹙起眉尖,面露沉吟之色。
霍修茂看了眼云梦道君的表情,道:“师尊,这种祭坛来历为何?”
云梦道君:“我亦不知,只是……”
她看了看霍修茂,敛下眸子,似乎有所犹豫。
霍修茂念头一转便已了悟,道:“若是涉及门中机密,师尊无需告诉弟子。”
“倒也不算什么机密,”云梦道君轻轻摇头,“只是此事尚无定论。我给你看的这一座祭坛,乃是你余闲师姐在无涯海海底所见。”
“无涯海?”霍修茂惊诧道。
云梦道君颔首道:“如今看来,无涯海之乱背后的隐情远超我等设想。此事我须去与掌门和你通圣师伯商议,你切勿外传。”
霍修茂垂首拱手道:“弟子谨遵师命。”
“至于那只十级妖兽将你误认为兽皇……”云梦道君眉心皱得更紧,思虑许久后却是有了些许无奈和惭愧神色,“为师也想不明白。”
见云梦道君这般神情,霍修茂忙道:“请师尊万不要介怀,弟子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云梦道君不禁失笑:“你这孩子,未免太过懂事。罢了,这件事暂且放下。”
接着,她指尖微光一闪,现出一枚符令。
伴随着云梦道君关切的话语,符令飘至霍修茂面前:“好在,在你提升实力一事上,为师还是有办法的。拿去吧,以你目前的修为,可以去我的‘梦奁’里走一遭了。”
霍修茂大喜过望:“多谢师尊!”
……
帝熔族,堕日火山。
金光璀璨的液体在半透明的山体中涌动,烈日一照,折射出动人心魄的炫目光芒。
火山口边缘,帝熔族族长负手而立,低垂的视线落于下方的金色湖泊。
身后忽然有了响动,她并未回头,只出声道:“带了什么好消息回来?”
巫曜宸身周飞舞着一只灵力所化的三足妖禽,妖禽灿金的羽毛吸收着此处恐怖的热度,饶是如此,他脸颊上也挂满了汗珠。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有一个。”巫曜宸说道。
族长微微侧目,余光瞥向他:“什么坏消息?”
巫曜宸:“我快被烫死了。”
族长维持着神态姿势,一动不动,也没说话。
直到飞舞的三足妖禽也有了颓靡之势,她才淡淡道:“你在太初观,就只学会了油嘴滑舌?”
巫曜宸讪讪地干咳一声,正色道:“论修为,我不过金丹;论身份,我不过内门。我连山腰都没爬到,哪有可能解决山顶的问题。”
闻言,族长眼眸一动,转回头看向前方,声线终于有了起伏:“那你回来做什么?派给你的那些人,现在情况如何?”
巫曜宸:“他们都还在外门,我不愿等。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担心族里的情况。”
族长尾音上扬:“担心?”
巫曜宸:“当今世道,邪修蠢动,妖兽欲逆,本门执人修之牛耳,各方消息汇聚,是以我体会更深,总感觉有大乱之象。我族曾与妖兽结下血仇,既然妖兽如今连逆涯宫都敢侵扰,那说不准哪天就会盯上本族。”
他说完后,族长久久未回应,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早已加派人手观测天下形势。”
言及此,她蓦地话锋一转,问道:“你对昆煌宗怎么看?”
巫曜宸一愣,他这才注意到,族长所面对的方向是大漠。
“日薄西山,但已有改革转变之意。”他稍作思忖后,说道。
“证据是他们首次邀请其它宗门的人前去观礼?”
“对。”
“你觉得这样有用么?”
巫曜宸怔了怔,迟疑道:“这应该是他们与其他宗门建立联系的第一步吧,若能加强与其他宗门的联结,互相交流进步,应当是有用的。”
族长沉默片刻,道:“你在太初观呆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太初观仍是向上的势头,一日比一日强盛。”
巫曜宸肯定地道:“是,不仅是本门,逆涯宫、无锋剑派这些大宗门,都没有盛极而衰的迹象。”
族长:“那么,前有大宗门分割天材地宝与精英人才,后有南明派道统相争从旁打压,昆煌宗翻身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
巫曜宸皱眉道:“翻身……怕是难了,但至少能改善现状。”
族长没有说话。
巫曜宸:“我这个回答应该没有错。”
“的确没错。”
“那你这是……?”
“我派人观测天下,自不会漏过这位老邻居。而收集到的消息告诉我——”
族长霍然转身,直视巫曜宸。
“昆煌宗有蹊跷。”
……
昆煌宗。
今日入门大典如期举行。
昆煌宗掌门欣慰地看着底下的幼童和少年们。待他说完了一番鼓舞人心的振奋之语,便有无数身姿优美的修士飞至上空,或拨弄乐器奏出天籁乐音,或和着乐音逐烟曼舞,或是以术法幻化出各种奇妙光景,看得一众未经世事的孩童少年如痴如醉。
尹雪泽坐在一旁,低头摩挲着案几上的茶杯,全程没向场中的表演看上一眼。
与他邻近的是逆涯宫前来观礼的修士,对方同样对大典上的表演没兴趣,因此试图与周围的修士攀谈交流。在被尹雪泽回了一句“闭嘴”后,他果断转向了另一边的修士。
聊着聊着,这人猛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望向上方:“撒的什么花瓣啊这是,太香了吧。”
与他交谈的另一名修士也道:“这个大典谁策划的,怎么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尹雪泽手掌捂住杯口,眼中倒映出纷纷扬扬的缤纷花瓣,随后视线投向那些争相伸出双手接捧花瓣的少年孩童,眼底刚浮起的疑虑就此散去。
第二百章
“镜姑娘,你看,得这么剪。”
李阿婆手持剪子,三下两下就把巴掌大的方正红纸剪成了一朵精巧美丽的窗花。
镜映容看在眼里,拿起剪刀和红纸咔嚓咔嚓剪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剪出来的窗花和李阿婆的那朵一模一样。
李阿婆笑眯眯地:“很简单吧?对我们来说不难做的事,对你们修士来说肯定就更简单了。”
镜映容点点头。
两人没再说话,房中只剩清晰窸窣的剪纸声。
镜映容照着李阿婆剪出来的窗花样式连续剪了几朵之后,蓦地停下了动作,眼睫微垂凝神思索。
少顷,剪子重新动起来。这一次,她剪得很慢,每剪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思量片刻。
李阿婆剪完手中那朵,注意到了镜映容的动作。她好奇地看着,没有出声询问。
直到镜映容放下剪子,将红纸抖开,李阿婆打量了几眼,这才忍不住问道:“镜姑娘,你剪的这是什么啊?”
镜映容:“大叶白玫,是一种灵植,通常长成这样。”
她手掌摊开,掌心亮起的光芒中浮现出一朵奇花的虚影。
李阿婆端详一番虚影,又看了看镜映容剪出来的东西,笑道:“像,像。不过啊,如果是做成窗花,还可以再改改。”
李阿婆将一方红纸叠了几叠,用一小截木炭在上面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终于勾勒出大致图案,再用剪子将其剪下。
镜映容注视着李阿婆以大叶白玫为原型剪出来的窗花,眼里一开始尚有迷惑不解,渐渐地,迷雾中燃起一盏明灯。
与镜映容剪成的窗花相比,李阿婆的这朵窗花乍眼一看与真实的大叶白玫有颇多差异,去掉了部分花瓣叶片,突出甚至夸大了主体特征,虽然没有那么相似,却又叫人觉得像极了真正的大叶白玫,并且蕴含着一种别样的特色。
李阿婆慢悠悠地说道:“有时候不一定非得每一处都照搬,舍弃一部分未尝不是好事,空出来的地方就留给自己喜欢和想要的部分。”
镜映容神色一动,喃喃道:“不一定非得照搬么?”
“是啊,又或者呀,加点自己的想象进去,反正是自己的东西,怎么折腾,都没人会怪你的。”
说着,李阿婆又剪了一朵窗花。这朵窗花与大叶白玫就更不像了,只隐隐约约能看出大叶白玫的影子,然而依旧十分精美。
镜映容凝视着这朵似大叶白玫又不是大叶白玫的美丽窗花,眼底幽光流转。
万千思绪涌现,转瞬复归沉寂。她再次拿起剪子,并没有剪其它花样,而是依旧照着李阿婆的样式剪。
半天时间过去,两人剪了满满一篮子窗花。镜映容提着篮子去屋外,将其贴在窗纸房门等地方。窗花剪得有点多了,她于是贴了好些在篱笆栅栏上,水井壁也贴了,还往鸡窝里贴了几朵——虽然很快就被公鸡母鸡啄得稀巴烂。最后剩了一朵,她左看看右看看,贴到了追风驹额头上。
贴完窗花,李阿婆从一本泛黄的册子里选了一副楹联,镜映容将其写在裁好的两长一短三张红纸上,贴在大门两侧。
把所有的年红贴完,还剩了不少红纸,在征得李阿婆的同意后,镜映容把这些红纸都收进了戒指。
入夜,镜映容回到房间。云罗仍旧盖住镜子,毛绒小狼被她放在床上,占据了整张床的一大半。
她坐在镜台前,取出红纸和剪子,又开始剪纸。
纸片如红雪飘落,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图案在她手中诞生。
极界笔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花样?”
镜映容:“嗯。好看吗?”
极界笔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些苦恼的意味:“没办法说好看抑或不好看,我只觉得到有点怪,但看着又挺顺眼挺舒服的。”
镜映容:“顺眼?舒服?”
极界笔:“嗯,跟你以前做的珍珠首饰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我是说你自己想出来的那个款式,但这次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镜映容沉默不语。
极界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纠结?”
镜映容眨了眨眼:“想通了一点点东西,也还有很多不是太明了。”
极界笔:“会烦恼么?”
“不会,我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想。”
镜映容将桌上的一堆物什处理掉,拍了一下春华灯,灯灭后躺进被子,抱住毛绒小狼的一只前爪。
“先睡觉。”
“……你哪里睡着了……”
……
瑛瑜岛,藏书阁第三楼。
罗琦立在一幅无名画作下方,专心琢磨着手中的玉简,忽听有人道:“师妹,你是这儿的当值弟子吧?帮我找找资料呗。”
罗琦抬起头,道:“余师姐,你需要哪方面的资料?”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余闲。她满脖子红痕,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眼睛不住地往另一边的一名清秀男弟子身上瞟。
余闲道:“无涯海的,跟无涯海相关的所有资料我都要。”
罗琦点点头:“好的。”
她动身去到楼下,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乃至更高的楼层,精准又迅速地从各个地方抽出一枚枚玉简。
余闲没有关注罗琦的行动。她留在原地,抬头望向墙上那幅画作,又看了眼罗琦方才所立的位置,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师姐,你要的资料。”身后传来罗琦的声音。
余闲仍盯着画作,头也不回,口中问道:“是有人告诉过你呆在这个位置对修炼有好处?”
场中安静了片刻,才听罗琦答道:“是,但我不会说她是谁。”
“别这样嘛,你悄悄告诉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这幅画是谁画的,怎么样?”
罗琦:“我不需要知道。”
余闲一耸肩,叹了口气:“行吧。”
紧接着,她转了话题:“你动作很快啊,看来你对这里的资料内容和位置都相当熟悉了,唔唔不错不——”
她边说边转身,在看到眼前那一座玉简堆成的小山后,话语戛然而止。
“不是吧,这么多?!”
第二百零一章
昆煌宗。
大典过后,花春宁通过那名负责接待尹雪泽的女修,转达了约他见面的请求。
这次见面的地点在九莲塔塔门处。
九莲塔为昆煌宗内部的标志性建筑,来往弟子犹多,然一身红衣的花春宁在人群中仍是十分出众,经过她身前的弟子几乎都会恭敬地道一句“见过花师姐”。
尹雪泽来到后第一时间不是和花春宁打招呼,而是黑着脸看向某个角落。
花春宁无奈笑道:“她非要跟着我不可,只能请尹道友多多包涵了。”
尹雪泽视线转向她,问道:“你们在成为道侣之前,她也干这种事?”
花春宁点点头。许是被勾起回忆,她微微低头,垂了垂眼,嘴角笑意加深:“那时她以为我没有发现,却不知我早就觉察了。我见她天天如此月月如此,一直不与我正面相见,便想了个法子假装身陷险境逼她现身,这才与她正式结识。”
尹雪泽:“……”
花春宁眸子一抬,旋即一愣:“尹道友,你何故这副神情?”
尹雪泽看花春宁的眼神如同在看某种不可理喻之事:“这不就是跟踪窥探?”
“有么?”花春宁困惑地道。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依旧不解:“但我觉得很可爱啊。”
“……”
尹雪泽放弃了和花春宁探讨这件事,切入正题:“找我干什么?”
花春宁回过神,道:“我想陪同尹道友转一转这座新九莲塔。”
“我已经……”
“还请尹道友务必赏光。”
花春宁打断了尹雪泽的拒绝之语。
尹雪泽愣了一愣,双眼对上花春宁的目光,捕捉到那里面隐含的恳切。
他微一皱眉,默不作声地越过花春宁进入了九莲塔塔门。花春宁先是一怔,随即连忙跟上。
入塔之后,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座数丈高的莲花雕像。莲花有九层莲瓣,莲瓣形状狭长,颜色由雪白渐变为青碧,中间是金色的莲蓬。
昆煌宗的弟子早已见惯了这座雕像,入塔后俱是熟门熟路地绕过雕像登上通往上一层的旋梯。
花春宁没有带尹雪泽去往上层,而是讲解起了这第一层周围墙壁上的壁画。
那些壁画所描绘的故事尹雪泽已经听那名女修讲过,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只面无表情地听着。
花春宁讲完壁画,顺着话题说道:“道友想必知道,本门主修功法《青莲晓焰诀》,此功法共有九重,九莲塔正是为了对应这一点才建有九层。若能修炼至功法最后一重,便能掌生净世青莲,天下无物不焚。”
话音落下,她摊开手掌,掌心中莹莹光点汇成一朵淡青色的花苞。花苞徐徐绽放,舒展开一层又一层花瓣,直至露出小小的金色莲蓬。
这朵与雕像毫无二致的莲花显然并非真正的净世青莲,仅仅是花春宁以灵力幻化。
尹雪泽目光一凝。
他看到,花春宁幻化出的这朵青莲内部,隐隐约约有个东西。
那似乎是一座缩小了无数倍的祭坛虚影。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莲花雕像,视线回到花春宁身上,目睹了对方眼中的紧张和忐忑。
尹雪泽蓦地轻声一哼,踏出半步,状似不屑地看向别处,道:“无物不焚?”
花春宁顺势散掉了掌中的青莲幻影,莞尔道:“这自然是夸张之语,若真有这么厉害,本门也不会……唉,尹道友为太初观弟子,着实叫人羡慕。此番尹道友回去,还请多在贵派掌门面前替本门美言几句。”
尹雪泽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我会如实禀报的。”
“如实”二字被他加了重音。
花春宁不禁神色一松。
尹雪泽迈步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头看向了地上的一只渺小生灵。
花春宁循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轻笑着说道:“那是沙蚁,在本门辖域内实属常见,这只个头比较大。沙蚁经过处理,能入药和炼丹,本门有一味丹药‘蚁元’便是以沙蚁为主材,服之可在短时间内提升肉身力量。尹道友若有兴趣,不妨带些回去。”
尹雪泽收回视线,“没兴趣。”
“送友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没灵石。”
“啊?怎会?”
尹雪泽站在塔门外,握紧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万年紫焰铁,九炼之品的辟尘华纱……贵死了!”
……
太初观,宗门大殿。
两座白骨祭坛的虚影悬浮在掌门、通圣道君和云梦道君三人面前。
通圣道君眉头紧皱:“这东西竟然还不止一个,妖兽到底意欲何为?”
掌门摇摇头,道:“我查遍了本门所有现存资料,都未找到任何与此物有关的线索。”
云梦道君则道:“掌门你可曾知会了逆涯宫?”
“没有,本门大弟子潜入别派戒严的领域打探消息乃是大忌,我没办法解释这点,是以不好明说。”
掌门面露苦笑,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已暗示逆涯宫掌门多勘探巡察海底。实际上,我等会怀疑到的,他们也已想到,之前只是疲于应付妖兽,无暇顾及这方面,眼下终于腾出手来,或许不日就会发现海底那座祭坛了。”
通圣道君和云梦道君俱是颔首。云梦道君转过念头,道:“既然此物涉及兽皇,那我们何不找兽皇询问?”
通圣道君:“你的意思是……”
掌门:“道君是指去请教苍古前辈?”
云梦道君将头一点。
掌门:“实不相瞒,我已经去过了,不料苍古前辈竟然不在。”
两位道君不约而同地惊讶道:“不在?!”
“是,他留下了消息,说自己静极思动,去外面游历了,嘱咐我等不得寻他。”
云梦通圣面面相觑。
通圣道君难以置信地道:“他居然敢去外面了……怪不得琼琚飞地的妖兽近年来凶性愈甚,外门弟子受伤的几率也有明显提高。”
云梦道君没有说话,她眉间凝起沉思之色,似是想到了某种令人震惊的事情,面上渐渐有了惊愕之意。
通圣道君关切道:“师妹,你怎么了?”
云梦道君艰难地启齿:“师兄,掌门,如果苍古前辈想要隐匿自身的话,我等能否发觉?”
第二百零二章
掌门沉吟道:“苍古前辈寿逾万万载,修为积累极其深厚。又因其性情之故,一身道法尽数加持在藏隐和防御方面。是以,他若有心隐匿自身的话,即便是我等,也很难发现破绽。”
这份回答让云梦道君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好笑又欣喜地道:“看来,是我那徒儿得了大机缘。”
掌门奇道:“道君此言何解?”
通圣道君这时也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道:“难怪,难怪!”
掌门更加迷惑了:“两位打的什么哑谜?”
云梦道君当即将霍修茂身上发生的种种令人费解之事简述一遍,然后提到了他捡到并且随身携带的那只小乌龟。
听罢,掌门也为之恍然,道:“原来如此,霍师侄能得苍古前辈垂青,是他的运道。”
云梦道君颔首道:“这次他能骗过十级妖兽,想来也是苍古前辈出手相助。他此前已进入梦奁历练,是否需要我将他带出,以请教苍古前辈祭坛之事?”
通圣道君:“既然当时苍古前辈有出手,那之后必然也看到了祭坛。如果他知晓此物来历,应该早就说了。”
云梦道君:“也许他只是不愿主动说起。掌门以为如何?”
掌门沉思半晌,道:“苍古前辈虽居于本门,但并非本门门人。当年他被道尊骗……带至本门,因觉本门十分安全,故留下来长居琼琚飞地地心,与本门仅为互利互惠的关系。我等无法确定他对人修和妖兽的态度看法,毕竟……他也是一尊兽皇。”
此言一出,云梦道君和通圣道君俱是默然。
许久后,云梦道君才缓缓道:“从他选择了修茂一事上看,他对人修至少是没有恶感的,只是问一问的话……”
通圣道君出声道:“但他特地嘱咐我等勿要寻他,而且连霍师侄也不知晓他的存在,很显然他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若是我等贸然点破,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云梦道君双唇微抿,轻叹道:“师兄说得也有道理。掌门,你怎么看?”
掌门在殿中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苍古前辈那边我等暂时装作不知,我先将霍师侄发现的这座祭坛拿去询问无锋剑派和逆涯宫掌门,等过后逆涯宫发现了海底那座,他们定会同样通知本门和无锋剑派。”
“但余闲当时行迹暴露,珑璟会不会将祭坛转移,让逆涯宫没那么容易找到?”通圣道君问道。
掌门道:“可能性不大,那之后海上妖兽仍未退去,直到逼得逆涯宫请出聚宝鼎,说明祭坛肯定还在无涯海范围内。再者,此物要是能够随意移动的话,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地方。据我推测,这种祭坛的放置地点,多半必须符合某些标准。”
通圣道君点头道:“掌门所言极是,那就再等一等吧。”
云梦道君则道:“这样也好。到时集三派之力,未必不能查出祭坛的底细。”
……
合乐村。
今天中午吃娇耳。李阿婆揉面擀皮,镜映容学会了弄馅儿,皮和馅儿准备好后,李阿婆示范了一遍如何包娇耳。
镜映容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跟着包一模一样的娇耳,取不多不少的一团馅儿,放进掌心的面皮里,捏成乖巧饱满的形状。
然而包着包着,镜映容手里的娇耳就变了模样。面皮被她捏来捏去,有的多出一个小疙瘩,有的拖出一条小尾巴,有的捏成方块,有的捏成一颗团子,总之是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
李阿婆中途发现了镜映容的举动,她忍住了笑,什么也没说,任由镜映容自由发挥。
娇耳熟了后,李阿婆把其中的一部分盛进碗里,另一部分留了下来。镜映容一看,被留下来的都是形状不规则的,也就是她自己捏的。
“这些不能吃吗?”她不解地问。
李阿婆笑道:“当然不能吃。”
“为什么?”镜映容歪了下头,“因为外观不一样吗?”
李阿婆摇摇头,夹起一颗方块状的娇耳,将其弄碎,露出里头半生不熟的肉馅和面皮,“因为是夹生的啊。”
镜映容:“……”
极界笔:“哈哈哈哈哈哈——”
镜映容:“我能吃。”
极界笔:“你确实能吃,但是你瞧,人家专门把你那份也做了。”
李阿婆特意包了很多,大抵是因为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镜映容想了想,放弃了吃掉自己的劳动作品。
饭后,那些夹生的娇耳被镜映容拿去喂鸡。
她眼看着一只大公鸡用爪子扒拉开一颗饼状的娇耳,啄了两下后,扭开脑袋继续找虫子吃。
“……”
镜映容蹲在院子里,双手捧脸,两眼失去焦点。
这时候有村民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喊道:“镜姑娘,镜姑娘!”
镜映容回神,朝对方看去。
“镜姑娘,快叫上李阿婆,来村口领节货。”
镜映容和李阿婆到达村口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村子里绝大部分的村民。所有人都有序地排成一列长队,并不显得拥挤。
长队前方,站着三位身着太初观外门弟子制服的修士。三人均是中年人相貌,两人练气后期,一人筑基前期。
队伍的最前面几位都是村里的老人,李阿婆到场后,村民们也纷纷叫她到前面去。镜映容在李阿婆家借住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村子,因此无人对她的出现感到诧异,还有好些村民热情大方地跟她打招呼。
三名修士本来正在交谈,听到响动后其中一人无意瞥来一眼,登时注意到了李阿婆身旁的镜映容。
“这位……师姐?你怎会来此处?”
对方瞄向镜映容腰间的令牌,悄悄咽了口唾沫。另外两人也是一惊之后立即施礼,态度恭敬有加。
镜映容:“顺路经过,借住几日。你们来做什么?”
筑基修为的那人回答道:“我等是代表宗门来送节货的。”
镜映容点点头,神色间尚有些许疑惑。不过她看了眼正在等待的村民们,便没有立刻询问,道了句“你们先忙”后站到了边上。
第二百零三章
队伍的头一个是村里的王大爷,他比李阿婆更苍老几分。
两名练气期修士一人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包袱送到王大爷手里,另一人翻开一本写满名字的册子,同时取出一盒印泥,让王大爷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个手印。
“家里的春华灯需不需要换新?”拿着册子和印泥的修士问道。
王大爷:“用不着,用不着,都还好着呢,谢谢你们。”
“不客气,职责所在。好,下一个。”
王大爷颤巍巍地离开队伍,那名筑基期的修士上前问道:“身体可有不舒服?”
王大爷脑袋刚一摇,队伍里就有村民喊道:“他上个月摔着腿了,有上药,但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好全乎,还请仙师给他看看吧!”
“已经好了。”王大爷连忙道,还跺了跺脚示意没问题。
筑基修士却不由分说地弯腰并指点在王大爷的膝弯处,指尖泛起白光,过了一会儿后说道:“看上去是恢复好了,实则不然。你一把年纪了,磕着摔着都不是小事,要是别人不说,就这么放着不管,以后有得苦头吃。”
说罢,他指尖白光渐盛,在王大爷双腿上连点数下,然后道:“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两个月内注意保暖。如果过后仍感到不适,一定叫人去镇上告诉我等。”
“诶,好,好。”王大爷应道,连连道谢。
筑基修士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去询问下一个领到小包袱的老人。
李阿婆领了包袱后也被问到了,她回答没有不舒服,修士也还是给她检查了一遍,道:“嗯,你身子骨确实硬朗,没什么大碍,平日里多吃些肉食会更好。”
“诶,我记住了。真是辛苦你们了,每年都来。”
“分内之事而已。你们平安无灾,我们向宗门就有好的交代。”
李阿婆抱着小包袱走过来,镜映容看到包袱表面绣有“太初”二字,问道:“这是节货吗?”
“对啊,镜姑娘你不知道啊,你们太初观每年都要给镇上和村里送节货的。”
说着,李阿婆解开了包袱,里面是些小巧的瓶罐匣盒,上面同样刻有太初字样。
“那一盒是驱兽膏,进山前抹点在脖子上,熊啊狼啊这些野兽就不会袭击人了。这一瓶是祛寒丹,一般的风寒小病都能治。这个是愈创药,平时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伤了,擦一点上去很快就会好。还有那一沓,叫什么,化雨符?遇到旱季,庄稼需要水的时候,撕开就能用,不过好多年都没用上过了……”
李阿婆絮絮叨叨地把每个物品讲给镜映容听。
极界笔:“这都是太初观里那些初学技艺的新手炼制的吧?练气期都用不上,给凡人用却是正好,算是一举多得了。”
镜映容:“嗯。”稍顿,续道:“是以前没有的制度。”
极界笔:“如今的太初观的确是比从前强大太多了。”
村里的老人领完节货后,筑基修士就不再问了。他来到镜映容近前,道:“近日镇上事务杂多,我等来晚了半日,方才见到师姐,以为师姐你是本门巡察使,是以心下惊慌。”
镜映容:“我在这里住了几日,没有见到其他修士。”
对方道:“巡察使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去,他们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我等也无法预料。”
镜映容点点头,又道:“你们一直驻留在江仁镇?”
“是,我等在琼琚飞地住满了一百年,没办法晋升内门,又缴纳不起继续居住的灵石和贡献点,就申请转为宗门的外驻弟子了,这样好歹还有固定的报酬拿,比自己出去闯荡要安稳些。”
镜映容看向仍在发放节货的两名修士:“在凡人和修士混居的地方没有见过,节货是只送凡人聚居地吗?”
对方道:“是的,庆岁这种节日也基本只存在于凡人聚居地,如果居住地有不少修士的话,凡人就会跟着修士的步调生活,也不就需要我等多加照顾了。”
“多加照顾?”
“正是,我等须做到尽力为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凡人分忧解难,保障他们的生活安乐无忧,同时又不得太过干涉凡人聚居地的本身秩序,所以平常都呆在镇上,很少来这些地方。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会来告知我们。”
镜映容若有所思:“太初观现今很重视凡人。”
“那是自然的了,”对方笑了笑,“现任掌门说过,要使凡人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没有后顾之忧,修士才能放心地离家修道。”
镜映容点了点头。
发完节货,修士三人在村中四处走动察看一番,并从村民口中了解村子的近况,将其详细记录在册。
忙完这一切,他们过来向镜映容告辞,随后匆匆赶往隶属江仁镇的其他村落。
镜映容和李阿婆慢慢地返回,途中经过村子里的一大片平坦的空地,好些村民在清扫地面搬移杂物。
见此情景,镜映容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李阿婆道:“为明天做准备,明天大家伙儿要在这里一块儿吃饭,一块儿过节。”
“把饭菜端到这里来?”
“不是,是大家在这里一起做饭,”李阿婆笑着说道,“我们也得来。”
……
翌日。
村子从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
村民们在空地的一侧搭起灶生起火,一摞摞的厨具碗具等用品被送到此处,紧随其后的是大堆大堆的粮食蔬菜肉类调料等食材。
这些东西都是村民们从自家拿出,李阿婆也拿来了好些食材和用具,镜映容提着两大桶井水,像其他村民那样将井水倒进了一旁的大缸里。
更多的红灯笼被挂起来,村民们挑水的挑水,抱柴的抱柴,洗菜的切肉的全都有人做,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在这里出力忙碌,李阿婆王大爷都在帮着淘米。
唯一还闲着的,就只有那群满村跑的孩子了。
“姐姐,这个给你。”
镜映容刚把一条鱼去完鳞交给另一位村民,几个小孩就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高高举起一颗炸成金黄的肉丸子。
镜映容道了声谢,把肉丸子吃掉,另外几个小孩见状,纷纷把藏在背后的糕点零嘴儿等拿出来请她吃。
镜映容捧着零零碎碎一堆食物没还应声,就有两位村民高举锅铲朝这边跑来,嘴里喊道:“都说了那是晚上大家吃的,你们几个还捣乱偷嘴!”
给镜映容肉丸子的小孩怪叫一声,笑嘻嘻地带着其他孩子四散奔逃。
镜映容看了看手里的食物,又看了看放弃追赶边喘气边笑骂的村民,目光扫过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
第二百零四章
傍晚时,家家户户搬出来的桌椅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圈子上方挂起几盏春华灯。一道道菜肴流水般端上桌,空气里弥漫起诱人的菜香。
村民们随意找位置坐下,不知是谁第一个动筷,庆岁宴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开始了。
村民们吃着喝着,春华灯的光芒映在一张张笑逐颜开的脸庞上,寒夜仿佛变得十分遥远。
镜映容边吃边听旁边的几位村民眉飞色舞地交谈庄稼的收成,时不时插上几句问话。那几人初时面对她还略显拘谨,菜过五味后就完全放开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她打听起太初观的事情。
李阿婆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抓了一把边果慢慢磕着,笑眯眯地听她们聊天。
另一头忽然响起喧哗声,原是村中的几位年轻女子起身离座,想要给大家跳舞助兴,众人暂时停下闲谈,鼓起掌来捧场。
镜映容看了两眼舞蹈,转头看向李阿婆,小声道:“你比平时吃得少。”
“没事,我不饿,我想多看看。”
李阿婆看着女子们活泼的舞步,目光专注而慈祥。
镜映容:“多看看?”
“是啊,一年一次,可能明年我就看不到大家这样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了。”
“为什么?”
李阿婆笑着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一定能活到明年啊。”
镜映容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她垂下眸子,恍若一颗石子掉进平静的水面,眼里万千思绪如涟漪扩散。
“你会死吗?”
李阿婆愣了一下,终于把视线转回镜映容身上,略带惊讶地道:“当然呀,镜姑娘,人老了,当然会死,你怎么会这么问?”
镜映容一时默然,诸般回忆纷至杳来,长睫半掩的眼眸中混沌暗生。
李阿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敛去,轻声道:“镜姑娘,人都会死的,就像花会落、雪会化,不仅是人,动物、妖兽也是一样。这世上处处都有生老病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镜映容的声线有些低,“可是如果,一个人,永远只能旁观其它生命逝去呢?”
“会有这样的人么?”李阿婆怔了怔,“那不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吗?”
“星星?”
“是啊,你看天上的云啊、星星啊,还有太阳月亮,它们就是古往今来一直看着万物的生死。”
“但是它们不会难过。”
“那可说不准,”李阿婆用上了哄小孩的语气,“可能它们也有自己的感受,不过它们不会动摇罢了。”
镜映容眼睫一颤,仰头遥望苍穹。今夜夜空晴朗,繁星满天。
“它们或许也有自己的悲喜,但那些情感过了也就过了,所以它们才会永远都不改变。”
“这样好吗?”
“好不好,只有它们自己知道,我们说了,不算。”
说完这句,李阿婆将镜映容碗里的饭菜赶到自己碗里,重新给她夹菜,念叨道:“你看你,菜都凉了,赶紧吃吧,啊。”
“嗯。”
……
尹雪泽今日离开昆煌宗。
无边无际的黄沙背景下,一抹黑芒沿来时的路线飞驰。
突然间,漆黑遁光毫无预兆地分裂成了五份,分别朝五个方向掠去。
就在这时,下方的沙海陡然高高隆起,无尽黄沙倾泻而下,显露出底下与黄沙同色遍布毛刺的庞大身躯。
黄囊沙蛛,大漠里少有的高阶妖兽。
五股粗大的纯白蛛丝从它腹下射出,瞬间追上五道黑光。
被蛛丝缠住的刹那,五道黑光中的四道转瞬泯灭,只有朝东南方向飞掠的那一道晃动之后现出了尹雪泽的身影。
墨狱神枪当空一挥,漆黑烈焰席卷而出,将蛛丝吞没,同时尹雪泽头也不回地继续飞掠。
然而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腕。
他低头一看,一根细到肉眼难察的蛛丝从黄沙中延伸而来,不知何时紧紧缠缚住了他的右脚脚腕。
紧接着,头顶光线猛然一暗,一张洁白的巨网朝他当头罩下。
……
昆煌宗。
花春宁坐在梦莲亭中,闵萱站在她身畔。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花春宁凝视着沉梦泉中盛放的黛蓝莲花,低声道。
闵萱双目澄明,斩钉截铁地道:“你做的都是对的。”
花春宁不由失笑。
闵萱不好意思地低头摆弄手指。
花春宁抓过她的手:“别玩指甲。”
“哦。”
闵萱双颊泛起绯色,无措地左右张望,然后像发现新奇事物般叫道:“沙蚁,个头好大。”
花春宁望过去,淡笑道:“上次在九莲塔里也见到这么大的一只。”
说着,她信手一拂,灵力卷起地上那只沙蚁,送到闵萱面前。
闵萱伸手去抓,沙蚁却忽地爆开了。
两人俱是一愣。
花春宁察觉到一抹异样的气息。
那气息稍纵即逝,她转过念头,登时脸色大变,脱口道:“不好!”
闵萱神色疑惑,花春宁来不及跟她解释,起身快速道:“走,去追尹雪泽!”
她拉着闵萱刚要有所行动,亭子里却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花春宁瞳孔骤缩。她深深呼吸,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恭声道:“见过掌门。”
昆煌宗掌门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找那个太初观弟子干什么?”
花春宁面不改色:“尹道友曾托弟子代他购买蚁元丹,方才想起,忘记了把丹药给他。”
掌门半晌没有说话。
花春宁指尖冰凉。
“我没有看错,你的确比李代丘聪明。”掌门蓦地说道。
“李师弟?”
花春宁呆了一下,旋即,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点一点瞠大,脸色变为惨白。
“是你做的?是你做的吗?!”
她再也抑制不住,撤下恭敬的姿态,悲愤又难以置信地质问。
掌门语气平淡:“他亡于妖兽齿下,怎会是我做的?”
“不是你指使?!”
“你想多了,我怎指使得动妖兽。怪只怪,他自己跑去找帝熔族,还不小心被妖兽发现。”
掌门抬起左手,又一只沙蚁从某处飞来,落到他掌心。
“妖兽从未信任我,它们有它们的监视者。”
在他握紧手掌前,沙蚁便爆成了齑粉,异样气息随风飘逝。
花春宁闭了闭眼,嘴唇颤抖着,痛苦且悲伤。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难道不是,与虎谋皮吗!”
第二百零五章
“这不是与虎谋皮,这是——顺势而为。”
掌门淡声道,“它们为了布置那个东西,连逆涯宫都敢进犯,你认为,如果我拒绝,整个昆煌宗,会有什么下场?”
“不可以先答应它们,再向其它宗门求援?”
“求援,然后怎样?”掌门头颅微仰,似在眺望极远的某处,“然后,太初观这些大宗门震怒,扫平妖兽,实力更上一层。而本门——就成了这场战役里无足轻重的小卒,没有人会在意成为战场的本门驻地会变得如何,更没有人会在意我们会牺牲多少门人。”
“你和妖兽联手,结果不也一样?你真觉得如今妖兽能够撼动人修?”
“能。”
掌门话语中透出的笃定令花春宁惊诧错愕,愣在当场忘记言语。
他接着说道:“它们一旦功成,必将改写现有的人修势力格局。世道乱了,本门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花春宁像是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面上浮起一抹惨笑,无力地摇着头,道:“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的对妖兽的信心。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妖兽功成,最先遭殃的,会是本门吗?”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为此,我才在此刻拦住你,免得你步了李代丘的后尘。”
花春宁呆呆地:“什么意思?”
掌门终于转过身来,注视花春宁的眼神无比幽深。
闵萱警觉地踏上一步,挡在花春宁身前。
掌门嘴唇开阖,说出了令花春宁大感意外的一句话:
“你是本门最后的退路。”
话音落下,花春宁就觉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场景倏忽变换,待她恢复清醒时,她已和闵萱身处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某个地底空间,遍地盛开着黛蓝色的莲花,莲蓬是月白色,散发出淡淡辉光。无穷无尽的辉光汇成连绵光海,将空间映得亮如白昼。
花春宁下意识地放出神识,发现此地除了浓郁到超乎想象的灵气以外,远处还堆积了许多蕴含灵气的物件。
她正要辨别那些物品,耳畔响起了掌门的声音:
“这是本门禁地,只有历代掌门知晓,本门最重要的道法传承、最精华的物资储备都在此处。在尘埃落定之前,你和闵萱,就在这里静心修炼,这里的天材地宝术法秘技任你二人使用,有其它要求,我也会尽量满足你,除了,离开这儿。”
花春宁怔怔地:“为什么?”
“因为你是本门最有天赋和潜力的弟子,如果本门难逃覆灭,未来重振宗门的担子,就落到你肩上了。”
花春宁身躯一震,道:“那你呢?”
耳畔突然静默下去,她等了很久,才等来掌门的回答:
“我是本门的耻辱,亦是人修的叛徒。”
说完这句,便再无声息。
花春宁恍惚失神。
闵萱担心地看着她,伸手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指。
花春宁回过神,强笑道:“我们得在这里呆上很久了。”
“没事的,”闵萱格外镇定,神情极为认真地说道,“有你在,多久都没关系。”
花春宁抿起唇,摸了摸她的头。
闵萱四顾张望。
“如果我们足够强的话,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吧?”她眼眸亮晶晶的,握拳道,“我会努力修炼,带你离开!”
许是被闵萱燃起的斗志触动,花春宁眉间郁色消散不少。
“看来我不能懈怠了,不会让你超过的。”
闵萱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终于将花春宁真正逗笑。
笑完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带担忧地喃喃道:
“希望尹道友平安无事才好……”
……
哧啦!
墨狱神枪划过洁白巨网,发出类似坚韧织物被撕裂的声响,却只在巨网上划开一道小缝,就连黑焰也不能伤及巨网。
尹雪泽“啧”了一声,倒是没有多少惊讶。黄囊沙蛛实力堪比人修化神,根本不是一介金丹能够对抗,他仅是借此一击达到将巨网阻拦片刻的目的,以便脱离缚住脚腕的蛛丝。
淡黑色冰晶从脚腕部位凝出,覆盖包裹住蛛丝。他腿上用力,生生地连同缠在脚腕上的蛛丝一起挣断。
黑光再现,瞬间掠出巨网的捕猎范围。
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猎物竟然逃脱,黄囊沙蛛愤怒地嘶叫,大张的口器中迅速凝聚起一团褐色的光球。下一刻,光球爆发开来,轰射出一道凶狠光柱。
光柱所过之处,黄沙尽皆消失,沙海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深壑,观之令人心惊。
本来已疾驰了很远的黑芒转瞬就被光柱追上,面对这几乎必死的一击,尹雪泽反而收起了墨狱神枪,将身体蜷缩起来,身周环绕起灼灼飞旋的漆黑火焰。
被光柱击中的瞬间,他体表异芒一闪,原是当初太初观入门大典上种下的符印在此刻自动激发,为他挡下了光柱。
虽然光柱中的破坏力被符印消除,其携带的巨大冲击力却结结实实地让尹雪泽承受了。
好在他做了准备,黑焰爆燃中,他借力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在这样的速度下,尹雪泽视野变得模糊一片,于是就导致了,数息后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不明物体,接着和不明物体一同飞出了老远才双双摔进了沙子里。
尹雪泽踉跄着爬起来,表情不善地看向挡住自己遁逃之路的障碍物。
然后他就看到了刚刚把一嘴沙子吐干净转过头来的巫曜宸。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尹雪泽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蓦地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茫茫沙海与蔚蓝天穹的交界处,一个黑点跳跃着,几个起落就跨越了大半距离,正是追击而来的黄囊沙蛛。
尹雪泽脸色微变。
巫曜宸见状顿时明了,他猛拽一把尹雪泽,道:“跟我走!”说罢遂身化赤焰朝某个方向飞掠出去。
尹雪泽毫不犹豫地跟上,很快就与巫曜宸齐头并进。
“你太慢了!”
“速度不是我的专长。再说你可讲点儿良心,想想我这是被谁殃及的。”
尹雪泽没理这话,他回望身后,神色变得凝重。
“去什么地方,还要多久?”
“去我家啊,”巫曜宸笑着看他一眼,“喏,这不就到了。”
他袖袍一挥,扔出一簇赤中带金的火焰。火焰附着到前方一堵看不见的屏障上,扩开成为一扇火焰门户。
巫曜宸带尹雪泽穿过门户,片刻后,尹雪泽见到了远处沙海的尽头,再往更远处,是屹立于大地之上的火山群。
第二百零六章
砰!
身后传来剧烈的灵力波动,伴随着一声声刺耳嘶叫。
巫曜宸尹雪泽转头看去,只见黄囊沙蛛撞上了透明屏障,屏障表面扩散开圈圈火焰波纹,端是巍然不动。
黄囊沙蛛被彻底激怒,不再使用术法神通,直接一下又一下地向屏障发起冲撞,企图依靠强悍的肉身和锋利的螯足破除屏障。
巫曜宸咋舌道:“想在大漠里找出这种高阶妖兽绝非易事,你是怎么办到的?”
尹雪泽盯着黄囊沙蛛,冷冷道:“是它找上了我。”
巫曜宸一愣,看了看他,又看向陷入暴怒的黄囊沙蛛,神情若有所思。
这时周围忽然落下了几道人影,那些人先是皱眉看了眼黄囊沙蛛,然后转向巫曜宸:“少主。”
巫曜宸抢在他们发问前开口道:“族老,这儿就有劳你们了,我带他去见族长。”
紧接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拽起尹雪泽飞远,留下一众帝熔族族老面面相觑。
将黄囊沙蛛击杀后,才有一人后知后觉地道:“诶,刚刚少主旁边那人,不是真武院的尹雪泽吗?”
……
飞了一会儿后,尹雪泽发觉不对,道:“这什么地方?”
这方区域的火山群呈现出一派死寂荒芜之景,不仅不见人迹,连动物都没几只。
巫曜宸:“遗弃之地。”
“不是去见你们族长?”
“族长在忙,先找个地方处理你的伤。我不少族人都认得你,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我只好带你来这种地方了。”
巫曜宸视线扫过尹雪泽的脚腕。虽然被挣断,残留在脚腕上的蛛丝却已割破法宝足靴,勒进了肉里,一片鲜血淋漓。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问道。
尹雪泽:“外务。”
“外务?”
巫曜宸念头一转,讶异道:“去昆煌宗观礼的外务?合着是被你抢了。”
尹雪泽没答话。
巫曜宸:“抢了我看中的任务还把我给撞了,你是不是得有点儿表示?”
“滚,谁叫你挡路。”
“我不过是在家门口遛个弯,哪想到会有人投怀送——呵。”
巫曜宸身形一偏,躲开袭来的黑焰。
说话间,两人落在了一座火山脚下。
巫曜宸拨开一丛枯草似的怪异植物,露出一个隐蔽的洞口。进去之后,里面是狭小低矮的空间。
“我小时候来这儿玩留下的,想不到还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巫曜宸略带感慨地说道,意料之中的没听到尹雪泽回应。他转过身来,看见尹雪泽已经倚靠岩壁坐下,动作利落地处理起伤处。
蛛丝被他用一枚沉凝墨色的刀片耐心挑断,他正要给伤口上药,那绽开的血肉中却凝出了冰晶。
淡黑色的冰晶顷刻间覆盖了小腿,还有继续往上蔓延的趋势。
不等黑焰燃起,只见一抹赤色焰光淌过,冰晶中的絮状黑色细丝转眼消泯。轻响声里,纯净透明的冰渣簌簌掉落在地。
巫曜宸拂衣半跪,面上带笑,意有所指地道:“看来还挺好用。”
尹雪泽动作一顿,低垂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胸前。
衣衫下面,某个小巧玲珑的物品散发着融融暖意。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尹雪泽这般态度反倒让巫曜宸吃了一惊。他略作沉吟,试探道:“你这到底是某种奇毒所致,还是……”
尹雪泽给抹上药膏的伤口缠了几层影鳞纱,站起身。
“与你无关。”
巫曜宸跟着站起来,轻飘飘地道:“是么,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尹雪泽径直往外走。
“也罢。”巫曜宸叹了口气,又道:“你往哪儿去?”
“回宗门。”
“这么急?”
尹雪泽“嗯”了一声。
巫曜宸跟上他。
“你是不是在昆煌宗发现了什么?”
尹雪泽脚步一停,眼神骤变尖锐。
巫曜宸迎上他的视线,道:“大漠是昆煌宗的地界,一只高阶妖兽能在茫茫大漠中准确地找到你,怎么想都跟昆煌宗脱不了干系。”
闻言,尹雪泽眼睛微眯,目中多出了审视之意:“你们对昆煌宗早有怀疑?”
“这个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在外面遛弯?”
巫曜宸勾起嘴角,“本想打探些消息,却没想到刚出门就被迫打道回府。”
尹雪泽:“……”
巫曜宸笑得更明显了。
“既然我们都有事向宗门禀报,不如一起走?”
“你太慢。”
“……听说过天晷战车么?”
……
过完庆岁,镜映容又呆了两日,再向李阿婆辞行。
李阿婆将她送到村口,目送她骑着追风驹离开。
走出很远,镜映容转头望回,已经缩小成一个点的李阿婆仍然站在村口,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眺望。
镜映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追风驹跑得飞快。许是在合乐村呆得久了,再次启程,它撒欢儿地尽情奔跑。
镜映容也不阻拦,任由它撒开四蹄飞奔在山道上。
几天之内,她路经江仁镇,又经过几座城池及山庄,均未作停留。
这日拂晓之时,跃出云层的太阳照耀在远方起伏的山峦上,山峦如披上一层金纱,金纱底下隐隐透出缤纷颜色。
待太阳完全升起,一幅磅礴壮丽、灿烂夺目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峻岭横生的山峦不见植被,裸露的砾土和岩壁呈现出红褐、橙黄、深蓝、苍青、乳白等各种鲜艳色彩,就像有谁为大地铺上一层斜织的彩布,层理交错,灿若明霞。
舆图上显示,此地名为霞彩仙屏,为太初观辖下一声名在外之地,凭借绚丽多姿的奇特景观和七彩岩、姜枣等珍贵特产吸引无数修士前来。
进入霞彩仙屏区域后,道路变得模糊不清,追风驹索性离开小路,直接翻山越岭。
一路上镜映容时不时遇到其他修士,还看到了几处小型的坊市。在绕过一座危崖后,只见前方被人用挂满符箓的软绳拦断,不远处立着高大木牌,上书:仙演录制作,恭请绕行。
落款是十绝府,附有一行“已征得太初观许可”的小字。
镜映容望了一眼软绳后的景象,拨转追风驹,沿软绳绕道而走。
第二百零七章
追风驹小跑了半日后,拦路的软绳被一座独耸的门坊所替代。
左右延伸而来的软绳分别系在门坊两侧的石柱上,门坊中央以金光绘出一副浮空的符纹,形成一道镂空的禁制门户。
门坊外面很是热闹,临时建起的简陋建筑鳞次栉比,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来往,差不多形成了一处小型坊市。
许多修士聚集在门坊附近,或蹲或坐或立,或是交头接耳或是高谈阔论,不时朝门坊内部投去隐晦的视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镜映容正要绕过坊市,追风驹却打了个响鼻,慢慢停下,用前蹄一下一下地刨着地。
见状,镜映容环顾四周,随后翻身下来,带着追风驹走向坊市外围的一间灵饮馆。
这间专卖各类饮用之物的店铺只简单地搭了个棚子,可谓四面透风,但店里仍坐了不少人。
“道友,您想喝点什么?酒还是茶,或者来点儿果露?”
店伙计迎上来,笑容满面地问道。
镜映容:“果露。”
“您喜欢酸的甜的冷的热的?”
“……”
镜映容眨眨眼,道:“灵气多的。”
“灵气多的?……啊,奶桂蜜怎么样?是我们店的招牌,灵气充足,还能消减神识上的疲劳,在别处您可喝不到。”
“好,要一桶。”
“啊?”店伙计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一桶?”
镜映容点点头。
店伙计挠挠脑袋,为难道:“奶桂蜜我们每天只做五壶,总的就……半桶?”
“可以,都要。”
镜映容把灵石先付了。
店伙计拿到灵石,不再多问,道了声“好嘞”便颠颠地过去了。
镜映容找了个靠外的位置坐下,追风驹卧在一旁。
门坊那边忽然产生一阵骚动,一身着十绝府弟子制服的修士穿过符纹,门坊附近的修士全都站了起来,用期待的眼神盯着那人。
十绝府门人大声喊道:“招二十个人!男女皆可,修为不限,相貌青年至中年,有经验者优先,需要先过初试!再来五个会炼丹的,三个会制符的,不用精通,稍微会点就够!”
她话还没说完,上百名修士就已经自发而熟练地排成了一列长队,另有一小部分修士争先恐后地道:“我会炼丹,能炼三品丹药!”、“制符我会啊,选我吧!”
十绝府门人随意点齐了丹师和符师,接着将符纹暂时关闭,让修士队伍鱼贯而入。
“道友,您要的奶桂蜜来了。”
店伙计用托盘端着五只玉壶过来放到镜映容的桌上,镜映容收回视线,取出一只小木桶,在店伙计迷惑的眼神里将玉壶中的奶桂蜜全部倒进小桶。
小桶盛着雪白色的液体,表面浮了一层鹅黄的碎花,令人垂涎欲滴的甜香弥漫开来。
镜映容将木桶放在了追风驹面前,追风驹一脑袋扎进桶里喝起来。
店伙计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一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着急忙慌地拍桌道:“快!给我一壶奶桂蜜!”
店伙计回过神,走上前面露难色地道:“贺大师,奶桂蜜刚刚卖完了,您喝点别的成么?”
“卖完了?!这才什么时候就卖完了?卖给谁了?”
那人一叠声问道,紧接着抽动鼻子猛嗅空气中的甜香,又道:“这不还有味儿么,人还没走啊,让我看看是谁——”
他循着香味望过去,就看见追风驹从桶里拔出脑袋,一嘴白乎乎地欢快嘶鸣。
“谁干的?!脑子进灵石了给坐骑喝这个?”
那人跳脚道,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拿眼寻望,却在镜映容转头看来时,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似的发不出声来,眼睛猛然瞠大。
他“嗖”地一下用与矮胖身躯不符的速度冲过来,凑近镜映容,将镜映容整张脸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察看,眼里放出狂热的光。
“妙,妙啊!居然——唔!”
云罗拍在他越凑越近的脸上,把他推出丈远。
他手脚并用地挣扎,口中急道:“姑娘,不是,道友!你想不想出名,我有个主意我们谈谈!”
镜映容:“不想。”
“可以赚大把灵石!”
“不缺。”
“难得的体验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
“什么体验?”
云罗松开了一点,那人白白胖胖的脸已经被压出了红印子。
“我跟你说,那里边儿正缺一个小角色。我有门路,可以举荐你。”
镜映容:“我没有经验。”
“没经验没关系,就几句话的事,还有人指导你,简单得很!但你可别小看,就算这种小角色,都有无数人抢破头。不过你遇上我,那就不一样了,这点私权我还是有的,嘿嘿。”
这人毫不顾忌店里其他客人,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些人里有认识此人的,均向镜映容投来欣羡的目光。
镜映容想了想,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什么都不用,除了……”这人搓搓手,“让我负责你的造型妆容。”
镜映容打量他一眼,略一思索,道:“你是十绝府的妆师?”
“对对,我姓贺名宗桃,他们都叫我一声贺大师。”
贺宗桃挺起胸脯,颇为自豪地说道。
镜映容点了点头,起身收起小桶:“走吧。”
“啊?”
“不是要去里面吗?”她一指门坊。
贺宗桃这才反应过来镜映容是答应了,高兴地道:“走走走——诶等会儿,我还没买喝的。”
他扭头跟店伙计要了另一种格外甜腻的果露,用罐子装了提在手里就走。
就像之前那名十绝府弟子一样,贺宗桃关闭了符纹,等镜映容和追风驹进去后再重新开启。
没走一会儿,一大片建筑映入视野。这些建筑同样是临时搭建,却比外面的那些显得宽敞和规整许多,其中几座更是称得上气派。
镜映容看到了之前进来的那些修士,他们正排在一间小屋大门外面,挨个进去,很快又从侧门出来。
另一边,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中央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修士,男修肩上插了一根箭矢,鲜血染红半边身躯,却还神情自若地跟女修说说笑笑。
镜映容看着男修衣衫上仿佛标志性的叶纹,愣了一愣,道:“池叶道君?”
第二百零八章
“你认得啊,这部仙演录讲的就是池叶道君和夙花尊者两人的故事,那边那个是池叶道君的扮演人,我们十绝府的周济川,还挺有名的,你听过没啊?”
“没有听过。”
“哦,你是太初观的人吧,你这令牌……还是内门弟子?那大概是你平时没有关注这些东西,大宗门都是修为第一,我听说……”
镜映容打断了贺宗桃的嘀咕,问道:“夙花尊者是谁?”
贺宗桃:“就是这部仙演录里池叶道君的……道侣?也不对,欢喜冤家?怎么说来着,主要互动对象?算了算了,反正是大角儿,你就当是池叶道君的道侣得了。”
镜映容疑惑道:“池叶道君一生苦修,与人少有纠葛,他和夙花尊者发生过什么吗?”
贺宗桃用一种惊奇夹杂好笑的眼神打量镜映容,“发生过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根本就没夙花尊者这个人啊,这个人物是这部仙演录编造出来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镜映容:“……”
极界笔:“得,又一个被捏造情爱经历的。”
镜映容:“为什么要这样编?”
贺宗桃理所当然地道:“这样看的人多啊,大多数人不就喜欢看这种爱啊恨啊乱七八糟的。至于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人嘛,另一部也在制作中的《叶落》适合他们,那部就比较贴近历史传闻了,主要讲池叶道君陨落前五百年间的见闻经历,目前好像正在龙霜涧那里制作道君探险的部分。”
镜映容:“这部叫什么?”
贺宗桃:“《不如怜取眼前人》。”
“……”
贺宗桃没注意到镜映容一脸无言的表情,他喝了口果露,晃晃脑袋,又道:“根据我的经验,我们这一部肯定收益更大。不光有情爱的要素,还有情义之争、恩仇纠缠……我不能再说了,泄露太多情节要挨罚。”
说着,他带镜映容走向一座守卫森严的楼宇,门前执勤的十绝府弟子中修为最高者拦下贺宗桃,道:“贺师兄,班主他们在议事。”
贺宗桃打开对方的手:“还要你说?没看见我带了太初观的客人么?去,替贵客把坐骑安置了,叫司兽处那帮子人上点心。”
镜映容将追风驹交给那名弟子,随贺宗桃进入楼宇。
正厅里摆了一张大桌,桌上堆满笔墨纸卷和玉简等物,桌边围坐的一群人正吵得面红耳赤。
“都说了,听我的,这一段就得这么改!”
“凭什么听你的,改成这样跟后面情节有冲突你不懂吗?”
“后面那段可以调整,眼下重要的是石娅说她的角色特点不够突出,她不乐意。”
“她不乐意怎么着,不乐意别演啊,一个小角儿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唉,谁让人家是潘长老的徒弟呢。”
“先别说这个了,你们倒是想个办法,邓克枢在《叶落》那边,赶不回来,路语杰又说三天后要去参加内门试炼活动,他俩的互动部分怎么办?”
“那只能找个人给邓克枢替着,尽量别给正脸,情节部分减减。”
“我早就说过该立个规矩,不能同时参与多部仙演录,早说过了!”
“喂!谁听见我说的话了,钟箐要求提高报酬,给个主意啊你们!”
吵吵嚷嚷的众人完全没有发觉贺宗桃和镜映容的到来。
贺宗桃似是对这一幕司空见惯,直接绕了半圈去到在场唯一一个沉默不语似睡非睡的人面前,道:“殷班主,素琴真人的扮演者不是还没定?我给你推荐个人。”
他将镜映容让到前面,殷班主眼皮微掀,瞥到镜映容腰间的令牌后,这才一扫淡漫之色,坐直了身躯,视线上移。
对上镜映容的视线,殷班主目光微凝,随即用一种品鉴珠宝般犀利的眼神审视起她整个人。
“这位道友外形的确无可挑剔,但气质上和素琴真人这个角色相差太远。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全无经验的素人。”他缓缓开口道。
贺宗桃跺跺脚:“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得好像别的扮演者就跟角色气质相符似的。就说桑秧那小子,就他那长相那气质,凭什么扮演定位为风流俊俏的雀舞尊者?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他好看点下了多大功夫?没经验怎么了,素琴总共就没出场几次,谁演不是演?”
殷班主拇指按住额角,似乎感到头疼:“贺小胖,我知道你是手痒了,但素琴这个角色有很多人在争取,我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
“什么争取,说白了不就是门里那几个长老在给自家徒弟抢露脸机会,没靠山没资历的早被退了你当我不晓得?我不管,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们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
贺宗桃就差撒泼耍赖了。
殷班主“嘶”了一声,看向全程安静旁观的镜映容,先询问了镜映容的名字,才道:“叫镜道友见笑了。镜道友身为太初观内门弟子,又有金丹修为,当是修炼繁忙,怎么有空来做这个?”
镜映容:“我不忙。”
殷班主语噎。
他揉揉眉心,叹口气,道:“罢了。贺小胖,这件事我答应你,不过有条件,石娅想让你负责她的全妆,你这回得同意。”
贺宗桃撇撇嘴:“同意,我同意。哼,我都不稀得看她,要不是这次捡到宝叫我技痒难耐……不跟你说了,我带镜道友过去换衣服试妆。”
他摩拳擦掌,满脸跃跃欲试。
殷班主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贺宗桃和镜映容离开时,那群人还没吵完。
走了一会儿后,两人来到一栋三层小楼。
“这儿就是妆楼,可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背景角色只能在那边的大棚里捯饬。”
贺宗桃边说边朝大门外向他笑脸相迎的执勤弟子挥了下手。
进门后,嘈杂的声音潮水般涌来,偌大空间里,许多人在奔走忙碌,有些抱着一堆衣服到处问人,有些手持工具在另一些人脸上忙活。四周悬浮着一面面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镜子,令镜映容瞬间皱起了眉。
第二百零九章
“贺师兄你回来啦!”
一名从旁经过的弟子跟贺宗桃打招呼,她怀里正抱着一桶肉色的泥状不明物。听到声音后,周围正在忙碌的人也纷纷暂停了手里的活计,向贺宗桃问候致意。
贺宗桃朝其中一人道:“曾师妹,你去把素琴的那几套衣服给我送到三楼来。”
“好的贺师兄!”
那人将目光从镜映容身上挪开,匆匆忙忙地跑去另一边。
贺宗桃带镜映容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入眼便是一面数丈长的落地镜墙,镜映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蹙的眉皱得更紧了。
整个二楼只有数十来人,见到贺宗桃后亦是客气地跟他见礼,同时少不了朝镜映容看上几眼。
贺宗桃迈上三楼楼梯的脚步忽地停下,他偏过头扫了一眼一名坐在椅子上的修士,然后对修士身侧的那名妆师道:
“眉毛重新弄弄,改细点,他眼睛本来就小,整两条大黑棒子你不嫌压得慌?”
“贺师兄教训的是,我这就改。”
妆师麻利地拿起工具在该修士脸上折腾起来。那名修士笑着道:“谢谢贺师兄了。”
其他妆师趁机道:
“贺师兄你帮我看看这个妆,哪里需要改一改?”
“师兄师兄,她脸上这个胭脂一遇到稍微强点的火系术法就干裂变色,我是该往胭脂里附加灵纹还是改动配方?”
“贺师兄,你上次讲的那个能够抵抗筑基以下灵力影响的妆粉,我调制出来颜色不对,我是不是哪一步弄错了?”
“肉胶黏太厚妨碍了做细微表情怎么办啊师兄?我灵纹加了好几道了都不行。”
本来尚算安静的二楼一下子变得喧闹。
贺宗桃不耐烦地大声道:“屁大点事也问我,好意思呆二楼么你们,习课都白上了?自个儿查资料去,别烦我我忙着呢。”
说罢他便不管噤声的一干人等,带镜映容噔噔噔上了楼去。
三楼没有镜子,也没有其他人,地上、桌上、椅子上堆满各种物件,但还算不上杂乱。
镜映容紧皱的眉舒展开来,又带点疑惑地问:“楼下都有镜子,为什么这里没有?”
“我不用那玩意儿,我有我这双眼就够了。哦,如果你需要,我叫他们送一面上来。”
贺宗桃一边整理物件一边回答道。他拿起一颗浸泡在绯色液体中的圆球看了两眼,骂道:“果然超时间了,都怪姓殷的老家伙磨磨唧唧,气死我了,重做重做。”说完随手把圆球往窗外一扔。
镜映容:“我不需要。你扔的是什么?”
“半成品的口脂,我最近在研制的新品种,成功的话涂上去后能维持十年不掉色也不干,嘴巴受伤都不会被影响。你别站着,随便坐随便坐。”
镜映容找了一把空椅子坐下。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方才被贺宗桃叫去取衣服的那名弟子抱着一堆衣饰上来了。
“师兄衣服我拿来了。”
“放那边。”
“好……那个,这位道友是?”
“太初观的镜道友。哦对,你去跟他们说,素琴真人的扮演者定下来了,就是她。还有帮我知会老林,看什么时候安排素琴的部分,叫她有空了过来给镜道友指导指导,好让她提前练练。”
“是!”
那名弟子下楼去了。
贺宗桃走到那堆衣服处,从里面挑出了包括里衣鞋袜和发饰首饰在内的一整套,对镜映容道:“镜道友,你把这套换上。”
素琴真人的几套衣服均是浅色系,镜映容此刻换上的这一套便是如初雪纯白晶莹,上绣淡蓝色暗纹,很是飘逸秀美,品阶为下品灵器。
贺宗桃看得移不开眼,道:“妙啊,我就不信那些人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角儿。慢着慢着,首饰我来帮你戴,发型也交给我,你坐着别动。”
他将那些同为下品灵器的精美首饰一一为镜映容佩戴好,然后给她梳起头发。
“你拔我头发做什么?”
贺宗桃讪讪地收回手:“你这头发不知道怎么回事,叫我感觉每一根都像是法宝,好生奇怪,忍不住就……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
配套的发饰被固定在如云秀发里,贺宗桃双掌在胸前下压,长呼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系列准备和铺垫后,调整状态去迎接最关键最重要的部分。
“嚯呀呀呀呀呀呀!——”
他发出一连声怪叫,十指间出现各式工具物品,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镜映容脸上动作,产生了道道残影。
有什么东西覆盖上了脸庞,镜映容:“为什……”
“别说话!眼闭上!”
“……”
镜映容闭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贺宗桃的声音:“完成!”
她缓缓将眼睁开。
贺宗桃用仿如端详一件绝世工艺品的眼神凝视她,激动又自豪地道:“妙,太妙了!”
神识告诉镜映容,她的脸庞发生了一些改变。双颊的红润之色消失,本就白皙无瑕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下颌处有了尖峭之感,眉毛变得又细又弯,本是上挑的眼尾变成了向下,看上去纯真无害。
虽然仍旧美丽,这张脸却有了一种娇柔羸弱之意。
镜映容研究了一下脸上那些附着物,道:“这些对神识和灵力有一定防御力。”
“那是当然,不然打架的时候掉妆那成什么样子。”
贺宗桃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情里满满的骄傲。
“他们为什么不用术法幻化或改变容貌?”
“得了吧,你瞅瞅他们那个修为,哪是干得了这个的。就算做得到,能坚持多久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他们那个灵力掌控,弄出来要么大小眼高低眉丑得不能看,要么跟个假人似的,就别指望了。”
贺宗桃语带不屑地道。
他随即想起自己的修为,又忙补充道:“我们宗门和你们这种大宗门不一样,对修为要求不高,主要是技艺得好。”
镜映容若有所悟地点头。
贺宗桃又兴奋起来:“来来我把妆给你卸了,换下一套换下一套,多试几个妆。”
镜映容:“……”
第二百一十章
镜映容每换一套衣服,贺宗桃就给她换一个妆面。这些妆面稍有区别,或是偏向清丽,或是偏向妩媚,或是偏向娴雅,但大体上都是走楚楚动人的娇柔路子。
等把每套衣服都换过一遍,贺宗桃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转动眼珠子,讨好地道:“要不然,再试试另一个角色的衣服,换种风格?”
“……”
镜映容眨了眨眼,困惑地道:“你很喜欢给我化妆,为什么?”
“因为你这张脸太适合施展了。”贺宗桃发自内心地道。
镜映容:“越好看的脸,越适合妆师施展?”
“不不不,没那么绝对,”贺宗桃连连摆手,“有些人好看是好看,但只适合某一类或者某几类妆容。你就不一样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到了上百种妆面,而且我敢肯定,任何一种在你脸上都不会别扭,都能彻彻底底地展现出我的精湛技术。”
镜映容稍作思忖,问道:“对妆师而言,化妆的对象,很重要?”
“那是相当重要!呐,假如说我是丹师,那么这些东西就是炼丹原材料,”贺宗桃举起手里的工具晃了晃,再将其中一只小刷子指向镜映容,“——而你们的身形相貌,就是丹炉。”
他放下工具,摇头晃脑地道:“画师最爱冰玺笺,符师犹喜净玉宣,你这副身姿容貌啊,对我们妆师而言,那就是冰玺笺和净玉宣,越是厉害的妆师,越能体会其中妙处。”
镜映容低头琢磨。
贺宗桃一拍脑袋:“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镜映容:“什么?”
“报酬,报酬的事。那个,我得跟你说,因为你算是刚入行的素人,所以只能拿到素琴真人扮演者的基本酬劳,没有其它加成。但是也很多了,有这个数!”
贺宗桃拿手比划了两下,末了强调道:“极品灵石,是以极品灵石计。”
镜映容点了下头:“好。”
贺宗桃似乎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还忘了,你是太初观的人,那他们给你的酬劳会比明面上多,嘿嘿,这倒也好。”
正说着,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还是之前那位姓曾的女弟子。
“贺师兄,方便打扰吗?”
“啥事直说。”
“林师姐说镜道友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不过她暂时忙不过来,叫我先把这些拿给镜道友。”
她将若干玉简向镜映容递去,“这是素琴真人的背景资料和角色设定,还有相关情节以及所有念词。林师姐说你需要把这些全部记牢,念词自己多读,可以找人配合你搭对练习。”
镜映容接过玉简,礼貌道谢。
那名弟子却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贺宗桃:“还有什么事?”
对方吞吞吐吐地道:“石师姐说……说要师兄你给她化妆。”
贺宗桃脸色一黑,“她消息挺灵通啊,姓殷的老家伙……哼,行了我知道了,叫她等着,我这边忙完了再给她化。”
“可是她说,说现在就要……”
那名弟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不敢直视贺宗桃黑如锅底的脸。
“现在?她还拿捏上了?呵,好,挺好。行,你让她现在就上来。”
闻言,那名弟子如获大赦,逃也似的奔下楼。贺宗桃来回踱步,脸上挂起冷笑。
“嘿,敢跟我摆架子……”
镜映容出声道:“我先离开吗?”
贺宗桃回过神,道:“用不着,你可以呆这儿看玉简。有不懂的稍后问我也行,我虽然没演过仙演录,不过在这行干得久了,理论上的知识多多少少都会点。”
“嗯。”
镜映容刚应道,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怎地还有别人在?”
一名女修站在那里,神色不悦地看着镜映容。
不等镜映容回答,贺宗桃就道:“我想让谁来就让谁来,石师妹要是介意的话,不妨先回去,等我招待完镜道友你再来。”
石娅张了张嘴,面有怒色。她瞥到镜映容腰间的令牌,终是压住了脾气,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径直坐在贺宗桃面前的椅子上。
“想请你做个妆面可真不容易。”
她语气尖刻地说道。
贺宗桃拿起工具,皮笑肉不笑:“所以你得感谢镜道友,不然你上得了这三楼?”
“……”
石娅下意识地去看镜映容,刚一动就因贺宗桃一句“乱动画歪了我不负责”而身躯僵住。
她眸子一转,猛地脑袋后仰。贺宗桃手里工具落空,一愣之后火冒三丈:“你还化不化?!不化赶紧滚蛋!”
“化是要化,但我担心你故意不给我好好化,所以得说清楚,我师父很期待我这——”
“你师父关我屁事!别跟我废话,我就问你化不化,不化那边下楼慢走不送!”
石娅气结。她捏紧了椅子扶手,闭上眼,咬牙切齿地憋出一个字:“……化。”
贺宗桃火气似是有所缓和:“这就对了嘛。我跟你说你用不着担心,我又不会自砸招牌……”
听到贺宗桃后半句话,石娅放松了些许,然而镜映容却略带深意地瞧了一眼贺宗桃。
看了半晌化妆过程后,镜映容转回注意力,将神识浸入玉简中。
神识转瞬间便获悉了全部玉简里的内容。
镜映容抬起眼眸,无意识地望着前方,眼里尽是迷茫。
极界笔关切道:“你这个反应,是怎么了么?”
镜映容:“一见倾心,该怎么表现?”
极界笔:“一见倾心?!”
镜映容:“含羞带怯……是什么样的?”
极界笔:“含羞带怯?!”
镜映容:“心如小鹿乱撞……”
极界笔:“心?小鹿?!”
镜映容:“泪中带笑,哦,我会笑。眼泪可以用术法做吗?”
极界笔:“等会儿等会儿,我看看那里面都写的什么,怎么这么奇怪。”
这次它不等镜映容将玉简里的内容投映到识海,直接用灵识扫过玉简。
极界笔的本体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居然是这么个角色。煞,焰,别睡了,快起来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