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最高处的平台上，鸿博真君与韦医师站在一起俯望下方。
自镜映容进入正殿后，两人的视线就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她身上。
一身青衫的鸿博真君看起来文质彬彬，即便是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也十分含蓄内敛。
“就是她么？”
她问身旁的韦医师。
韦医师轻轻颔首。
鸿博真君：“比起我的想象，她似乎更入世得多。”
韦医师不置可否。
默默观察一会儿，两人在平台上迈步缓行，继续镜映容进来前的话题。
韦医师：“按照掌门的意思，你手下的人到齐以后我再离开。不知道需要多久？”
鸿博真君：“听你之意，你不太想留在这儿？”
韦医师：“我是医者，这里的事务与我的本领相差太远，我留下来没有意义。”
鸿博真君无奈一笑，“我也不比你好到哪，功法与教材，这可真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担负此项重任，我心中着实没底。”
韦医师：“掌门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自是信任你的能力。”
鸿博真君：“也是因为人选有限。比我更合适的那几位，掌门派人探过口风，他们至今仍反对此事。”
韦医师看她一眼，问：“你为什么赞成？”
“人族在修道境界上，遭遇瓶颈已久。本门代表功法《玄鸿问道图》距离上次革新已过百年，其它功法也难再进步。无上境的功法，迄今虚无缥缈。”
鸿博真君眼神幽远，仿佛穿透空间凝望芸芸众生。
“穷极则应思变。”
她道出这一句，旋即神思回拢，看向韦医师。
“你又是为何呢？”
韦医师面色无波，澹澹道：“我为掌门办事。”
鸿博真君：“是掌门，还是下任掌门？”
韦医师童孔微移，向她投去晦暗莫测的一瞥，再开口时，已是不相干的话题：
“你确定收徒了？”
“定了，仪式暂定于七日后，鉴于如今兵连祸结，黎庶涂炭，行事不宜宣扬，所以打算一切从简，省去旁人观礼。”
闻言，韦医师默然不语，鸿博真君瞧了瞧她的神情，状似随意地道：“我这徒儿常来岛上，韦大夫你与她时有接触，对她看法如何？”
韦医师沉吟许久，道：“太过注重自身所求，某些时候未必是好。”
鸿博真君笑了一笑：“原来如此。她性子是有些执着，不过我也正是看中她这份热忱，才华倒是其次。倘若能做到痴心一念，为此摒弃些人理世情又何尝不可。”
韦医师不再言。
……
镜映容所谓的做申请，其实就是跟韦医师口头提出。
韦医师让她稍等，离开一刻钟后返回，告诉她掌门有请。
宗门大殿。
在场除了掌门和镜映容二人外再无其他人，殿内安静又空旷。
掌门神色沉静，看镜映容的目光与看寻常门人似无差别。
“你要去十绝府？”
“嗯。”
“以何种名目去？”
“……”
镜映容思索片刻，道：“交流参习。”
识海里极煞剑大肆嘲笑她想出来的这个由头，她没理它。
掌门却是眼都不眨地接受了这项名目，表情澹定地道：
“十绝府确有许多值得本门效彷的地方，此事宗门定会支持。”
他稍作停顿，再道：“门派与门派之间，派遣门人去对方山门参习，双方要提前商定事项。从开始沟通到办下十绝府的通行凭证，需一月之久，你可在宗门安心等待。”
镜映容：“不用。”
掌门：“嗯？”
镜映容：“我有这个。”
她拿出那块墨黑令牌。
那是当初通圣道君收徒仪式后，十绝府府主骞冉托领司转交给她的府主御令。
凭府主御令，她可以随时去十绝府得到骞冉的亲自出面接待。这比任何通行凭证的权限都大。
掌门自是认出了这块令牌。他嘴角微微一抽，眼底划过遗憾之色。
“既然你拥有此物，就不必那么麻烦了。你想何时去？”
“从这里出去后。”
掌门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个“好”字。
然后他沉默下去。
镜映容静静伫立，澄明眼眸映出对方轮廓剪影。
好像过了很久，掌门比平时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可曾，怨怼六位祖师？”
镜映容神情未变，就像回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不曾。”
掌门：“道尊后来是否还怪着他们？”
镜映容垂下眼眸，似在回忆中搜寻。
“他常常想念他们。”她答道。
掌门怔了怔。
镜映容：“他们每个人，离世时，他都偷偷回来看望。”
她看着不知名处，像看着过往岁月。
“他很伤心，藏不好，每次都被发现。”
掌门怔愣许久，同时露出一抹恍然。
“无怪乎，六位祖师羽化前，都要支开亲朋后辈……”
他轻声叹息，随后取出一样东西交给镜映容。
“这是他们六人之一留下的一段朔光回影，里面记录下的事情，与你和道尊有关，今日便送给你了。”
“谢谢。”
镜映容接过东西没有着急看。
掌门：“没什么事了，你去罢。”
镜映容：“我有一个问题。”
掌门：“但问无妨。”
“十绝府哪些地方值得本门效彷？”
“……天色已晚，你现在就出发吧。”
“哦。”
镜映容离开大殿后，掌门接到一道灵讯。
讯息来自阵阁，内容是阵法最后的检验程序已完成，可随时正式启动。
他看向殿外，遗憾之色再度浮现。
“可惜是这个时候……”
……
宗门大殿外的广场上，镜映容打量起刚刚得到的礼物。
那是一块朔影石。和现今经过代代改良的朔影石不同，这一块外形笨重，灵纹也很简陋。不知是品质原因还是年代久远，内部已生出了浑浊的絮状物。
激活之后，它放出一片朦胧白光，光里渐渐显现出影像。
影像模模湖湖，依稀辨认出六个人影，面容服饰全都看不清楚。
“让开让开，让我记录一下某人喝高的样子，你们看她那脸红得哈哈哈哈哈。”
“录你个腚！我、嗝、我打死你！把那破石头放了！听、嗝、听到没有！”
“我看你俩都醉得不轻。”
“别说废话，喝！我们七个难得聚齐一次，今天不醉不归！”
比起画面，声音倒很清晰，听起来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阿空呢，人哪儿去了？”
“他不爱喝酒，别是又提前熘了吧。”
“他敢！走走走我们去逮他。”
正说着，突然画面中闯入第七个人影。
“都停一停，听我宣布一件事。”
熟悉的声线，带着无与伦比的欢喜和激动。
“我的法器觉醒灵识了！”
他大笑着，捧起一面圆圆的发着光的事物。
“它跟我说话了！”
醉醺醺的人们纷纷向他道贺恭喜。
有人问：“它跟你说什么了？”
“……”
笑声戛然而止，尴尬的气息几乎冲透画面。
但随即他便暂时忘却那点困扰，重新沉浸于喜悦。
站在醉倒一地的六人之间，他将手里的事物高高举起，那样激荡的心情，跨越遥远时空也不褪色。
“哈哈！我家镜子会说话啦！”
第四百二十章
出了太初观山门，镜映容御使起云罗，按照舆图所指，朝十绝府进发。
十绝府的疆域与妖域相距甚远，中间隔了大把其它门派势力的地盘，更有太初观和逆涯宫两座大山挡在身前。
因此，它的辖地从未受过兽潮之灾。自大战发生以来，除了像顾瀛兮和贺宗桃那类去到别家领地导致遭殃的门人，十绝府几乎没有遭受损失。
飞行经过数个门派的领地，越接近十绝府，战争带来的影响越小，百姓氛围越松弛安逸。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十绝府山门所在城池，镜映容在城外翩然落地。
远方城门上空，“星娱”两个大字浮空闪耀，七彩光芒流转绽射。
根据舆图上的介绍，十绝府的领土面积虽然只有太初观的十分之一，但作为其山门基地的星娱城，却与太初观的祖城、无锋剑派的万仞城以及逆涯宫的富甲城有着相差无几的规模。
绵延的城墙犹如一卷长长幕布，被纵向分割成一块块画面区域，每块区域中放映不同影像内容。
有的是某部仙演录的片段，有的是歌曲或舞蹈的场景截取，还有的是某位修士的个人宣传资料。
巨大的画幅将影像内容传出很远，五里之外都清晰可见。
镜映容一边观看城墙上的影像，一边朝城门走去。
城门口人来人往，粗粗一扫，很多人都没有佩戴证明身份的器物。
两边站岗的修士姿态松散，对来往行人毫不关注，有个还在跟同伴嬉笑谈天。
镜映容略一想，把身份令牌收起，跟随人流进入城门。
跟同伴聊天的那个修士无意间一瞥，顿时停下话头睁大眼睛，呆呆地盯住不动。
同伴推推她，“你干嘛，丢魂了？”
直到那道身影被人群完全遮挡，修士才收回视线，兴奋不已地道：
“我看到了一个大美人！特别特别好看的大美人！”
同伴：“看把你迷得。是本门的人吗？”
“估计不是，这么好看，是的话肯定早出名了，我不可能不认识。”
修士不甘心地踮起脚朝城内张望，试图再多看一眼那人。
“如果她是咱们宗门的人，这届‘色绝’投票我一定投她。”
“诶诶诶你个叛徒，下次顾师兄的仙演录首场入场函我不帮你搞了哈！”
“我错了我错了，我铁定投顾师兄，入场函你可千万给我留个名额啊。”
……
星娱城中，最大的特色不是车载斗量的影音制品，不是遍布街巷的歌台舞坊，也不是随处可见的某人或某作品的宣传影像。
而是人。
准确地说，是人的外貌。
在这里，无论男女老少修为高低，几乎人人都有一副好相貌。即便偶有外形欠佳的，也会用其它方面的优势，比如鲜明的气质，或独特的魅力，来补足形象上的缺陷。
镜映容走过两条街，没见到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就连酒楼里的跑堂小二，都五官端正清秀可人。
“客官，您的餐食，请慢用。”
被古怪衣衫勾勒出英挺身姿的店小二将菜肴摆好，对镜映容露出个热情有礼的笑容。
这座酒楼的装修风格十分奇特，整体以银、白、灰三色为主色调，墙壁梁柱和地面都是类似琉璃的光滑材质。桌椅等陈设是以皮革和金属制成，伙计厨子和账房等人穿着与酒楼风格统一的新奇服装。
一踏进这座酒楼，宛如置身于一个新世界。这就是镜映容此刻坐在这里的原因。
极界笔：“连吃的东西都有新花样，这个主题店子真有意思。”
摆在镜映容面前的菜肴与常见灵食有很大不同，比如左边那一大块某种妖兽的肉，淋了粘稠棕色酱汁，透着些微血色，像是没熟透。
不过这些菜肴再如何新颖，它们所含的灵气也不足以吸引镜映容。
镜映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那些金属所制的奇异餐具上，然后看向旁边摆放的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玩意儿。
店小二惯会察言观色，不等她问便主动说道：“客官您的花销达到了八十八上品灵石，这是本店给您的赠品。它是《星界奇旅》里一件关键道具的模型玩物，您看过这部仙演录么？”
镜映容摇头。
她方才一进酒楼大门就在墙上看见了这部叫《星界奇旅》的仙演录的相关资料。它讲述的是主人公冒险闯荡不断变强的故事，故事背景是一个与现实迥异的幻想世界，里面的修炼体系与社会文化都是虚构而来。
这座酒楼就是以这部仙演录为主题来营造特色，其装潢和服务都以其为模板衍生所得。
见镜映容没有看过，店小二便介绍起《星界奇旅》中那件关键道具的相关剧情。
他的话语被酒楼外面突然传来的喧嚣打断。
镜映容从大开的窗户往外望去，远处一座广场上搭起了一个小台子，台上有人振臂高呼，灵力将喊话声朝四面八方传开。
台下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还不断有人从其它地方赶来加入。
店小二看着热闹，随口道：“这帮人又在拉票。”
镜映容：“拉票？”
“咦，客官您不知道啊，马上就要到‘色绝’评选赛了，他们有的人为了让自己喜欢的人得到好名次，就经常上街搞这种阵势，鼓动别人投票给指定对象。”
很显然，镜映容对他口中的评选赛也不甚了解，他便殷勤解说起来。
十绝府每年举行一次评选赛，每次赛事由歌绝、舞绝、艺绝、音绝、身绝、色绝、德绝、技绝、功绝九项之一作为主题。
九年九项，第十年从前九年的夺魁之人中选出，是为“冠绝”。
如此十年一个轮回，这十绝便是十绝府宗门之名的含义。
今年的赛事主题是“色绝”。顾名思义，评选标准是人的长相。
拥有参赛和投票资格的都限定为十绝府门人，这点却是与往届不同。
“以往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都有资格投票，不过今年，唉，听说上面的人不想弄得太张扬，怕得罪了太初观他们，所以今年都没怎么大办，低调得很，也难怪客官您不知道。”
店小二絮絮叨叨地说完，发自真心地道：“可惜客官您不是我们十绝府的人，不然肯定有望夺得第一。对了您是哪个门派的？”
“……”
镜映容默默地拿叉子叉菜。
就当镜映容在别家门派体验不一样的风土人情的时候，太初观里，仿佛星云化身的神秘大阵开始运转。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太初观，阵阁。
仿若悬挂万千星斗的恢宏殿堂，令人犹如身处星夜下的原野。
中央方柱之上，星云般的物质一呼一吸，收缩膨胀。
它是如此玲珑小巧，仿佛只手便可掌握；又是如此辽阔浩瀚，仿佛囊括星辰寰宇。
当以神识凝注，亿万阵纹盛放展开，纷繁迷幻，无穷无止，如若望进无尽虚空。
掌门凝神注视星云。他身后，阵阁阁主林沐洋，阵阁精英成员，及数位高层长老，依次默立。
赵锦煦也在其中，位置在林沐洋之后，其余阵阁成员之前。
他同其他人一般注视星云，却不似别人那样激动期待，只是看着，仅此而已。
无数次呼吸之后，骤然间，星云爆射出炫目强光，海潮般的光芒将所有人淹没。
众人眼前一片白茫茫，又于刹那间转为黑暗。
头上脚下，黑暗无止境地延伸。那深邃的漆黑中，存在着大大小小的、宛若星尘汇聚成的漩涡。
漩涡远近不一，有的明亮，有的暗淡，大部分为静止状态。
人们的视线最先并非集中于某个漩涡，而是落在黑暗幽深处一个巨大的空洞。
空洞呈现出更为浓重的黑色，宛若沉淀着亘古岁月凝结成的幽寂。
“莫非那就是……”有人惊疑不定地问。
掌门：“那是天陷之地，不是我们要找寻的目标。”
许多人闻言露出茫然神色，不解天陷之地所谓何处。
掌门没有解释，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的极远处，有着整片黑暗中最为庞大的漩涡。
它拥有璀璨的核心和上百条旋臂，看上去壮丽无比。
众人仔细观察，一晃过去数日。
人们发现它时而静止时而移动，并且会毫无预兆地忽然消失，然后从黑暗里的其它地方显现出来。
它所经之处，其余漩涡像是受到某种力量拉扯，朝它所在方位扭曲变形。有些弱小的，会被粉碎成一股光流，汇入它的核心，等它移走了，过得许久才恢复原状。
掌门终于开口：“记录它的行踪轨迹，与逆涯宫无锋剑派送来的资料进行对照。”
众人齐应：“是！”
掌门移开目光，看向另外一个漩涡。
那个漩涡长得奇怪，旋臂短，核心大，不算明亮，光晕朦胧，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
它悠悠旋转的同时漫无目的地飘荡，每当与其余漩涡相遇，它或是将它们推开，或是把它们撞散。
好似海中巨舟，劈波斩浪地航行。
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像想起什么，将刚浮起的念头打消。
林沐洋手掐法诀，黑暗褪去，人们重回殿内，方柱上星云如故。
“辛苦诸位了。”掌门说道。
众人行礼致意。林沐洋神情一动，往旁踏出一步，让出身后的赵锦煦。
他道：“多靠锦煦提出的改良之策，我等方能提前完成阵法，锦煦这次功不可没。”
掌门点点头，看向赵锦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老家主泉下有知定感欣慰。”
赵锦煦默然垂首施了一礼。
掌门嗓音微沉：“太初观不会忘记赵家。”
幽芒掠过眼底，赵锦煦抬起眼眸，已是了无痕迹。
“代父亲谢过宗门。”
……
逆涯宫。
冰蓝色的水潭里，一尾透明小鱼摆尾游曳。
水潭似浅而极深，潭底银丝交错有如经纬纵横。小鱼头前悬浮一珠，珠中一缕血烟翻腾。
小鱼每游一段时间，就吐出一颗气泡。气泡下沉，落在潭底，化作银珠。
铺就银丝的潭底已有若干银珠，有些地方不止一颗，乃多颗银珠攒结一团。
纵横交错的银丝，自成一套坐标系统，世间山川湖海，任何地点皆能标示。
水潭边，有人负责记录银珠对应的方位，有人负责检查法器的状态。
逆涯宫掌门站在一旁，手里把玩一枚古朴铜钱。
“最快能追踪到多久前的位置？”他问道。
“禀掌门，经过我等试验，如果以最大限度运转，可追踪到目标十天前停留过的地点。”
“十天……延迟太久了。”
逆涯宫掌门看着小鱼，把玩铜钱的动作一顿，面有无奈。
小鱼却非生灵，它与头前之珠、身周之水、水下银丝合为一个整体，乃是一件法器。
珠中血烟，是那场灾劫中敌人神通的残留物。
“只能拿来给太初观作参考用了，还是得指望他们那座阵法来实时掌握方位。”
话落，他忽地一笑。
“还好有无锋剑派陪着我们，不至于太丢脸。”
……
无锋剑派，环绕无生剑运行的黑白双山。
黑山山顶，少女雕像雪白。
她双手于胸前横托一柄利剑，剑尖之上，一只蝴蝶展翅欲飞。
某个时刻，梦境般的，蝴蝶缓缓地，扇动了翅膀。
无形的波动，以蝴蝶为中心扩散而出。
利剑嗡鸣轻颤，如有生命。
雕像下方，数人闭目盘膝坐定，法剑横于膝上。
与利剑相应，所有法剑亦随之发出颤鸣，瞬息间，信息已完成传递。
从各自的剑灵处获得信息的人们睁开双眼。
“第四百四十五次探测结果已出，目标活动区域范围已做修正。”
“范围仍旧过大，不能再精确一些吗？”
“已经是极限了，作为佐证已是够用。剩下的就交给太初观吧，他们布置的大阵定位可精确到方寸之间。”
“是否现在禀告掌门？”
“……”
众人抬头望向无生剑剑柄之上的女子。
她一如既往，沉于剑道。纵然黑白双山的一切动静都会自动传给掌门，她也没有朝这边多看一眼。
“……等太初观传来确切消息再说吧……”
……
星游岛。
本体变得遮天蔽日的极御袍包裹着岛屿穿梭于虚空。
它蓦然发出“咦”的一声。
极清簪：“怎么？”
极御袍：“有股力量在探查混沌之力的流向，我好像暴露了。”
极清簪：“要紧么，是冲本岛来的？”
极御袍：“不知，哼，是也无妨。”
“那要不要通知镜子？”
“无需为这点小事打扰她，纵使敌人上门，你我打杀了便是。”
“嗯，也好。”
……
第四百二十二章
星娱城。
宽阔的场馆内，气氛热烈到要把房顶掀翻。
烁亮的光束照亮前方高台，美妙歌声响彻场馆，将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台下人头攒动，人们仰望台上，如痴如醉。
镜映容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不管她被挤到哪个旮旯，总有一块朔影石飞过来对准她。
“他们怎么老是录镜子？”极焰珠疑惑地问。
极界笔：“据说这种现场有观众的比赛，记录的时候会挑好看的观众塞进画面，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极煞剑：“那不是让他们白占便宜？这么喜欢录，到台上去让他们录个够，省得在这人挤人。”
极焰珠：“这样很有氛围呀！诶这个唱得比上个好。”
极界笔：“灵力控制得不错。”
台上的人大展歌喉，一面唱出动人歌曲，一面施展法术，用灵力模拟出各种乐器之声作为伴奏，并在周围幻化出与歌词旋律相衬的影像，让整个歌台变得像在放映一部仙演录，令观众们愈发沉浸。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动，喝彩声震耳欲聋。
歌者向人们深鞠一躬，另一人从一侧走上歌台，笑容满面地道：
“感谢十七号参赛者童雨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如果看官您对这场表演感到满意，请将灵力注入您手腕上的投票仪，投出您宝贵的一票！”
镜映容低头看向左手手腕，上面戴着一只细扁的白色镯子，镯子表面刻有“红尘倾歌”的字样。
随着她注入灵力，红尘倾歌四个字一个接一个泛起微光。当它们全部亮起，光芒闪了几闪，随后熄灭恢复原状，这就表示投票完成。
极煞剑：“你怎么每个都投？”
镜映容：“捧场。”
十息过后，投票时间结束，方才说话那人——即这场比赛的司仪，邀请歌台对面高处评席上的四位评师做点评。
“小雨这次的发挥啊，非常好，相比于上次，进步很明显，尤其是在灵力的控制上，没有出现上次那种幻象不连贯的失误，带给了我很大惊喜。”
“我跟许道友有不同的看法，虽然这次童雨对灵力的控制有进步，但是呢，忽略了歌曲本身，情感表达不如上次，嗯，这个，没有打动我，有点遗憾。”
“覃道友所言在理，童雨这次的表现可以用华而不实来形容，我们这是歌艺比赛，不要本末倒置了。”
“你俩的观点我不赞同，我没什么可说的，就一句话，无可挑剔，对，她的表现无可挑剔，就这样。”
“费道友，上一位上上一位参赛者你也是这么说的，你好歹换个说辞吧？”
“因为我对他们的表现都很满意啊，为什么要换？倒是覃道友你，每位参赛者每场表演你都要挑刺，你不觉得自己太苛刻了吗？”
“我那是……”
眼看评席上要吵起来，司仪连忙打断：
“接下来请参赛者说说自己的感想。来，小雨，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名叫童雨的歌者略带紧张地开口：“我……”
一串与之前的参赛者大差不差的话，感谢他人的支持、倾诉练习的辛苦、强调自己对歌艺的热爱云云。
极焰珠：“评师的关系好差啊，动不动吵架。”
镜映容：“假的。”
“诶？”
镜映容：“大部分是谎言。”
极焰珠：“哦——原来是故意的！”
极界笔：“强行制造话题啊。”
童雨说完感言退场，司仪衔接流程，下一位参赛者上台。
这之后上台的若干位参赛者，有的因为太紧张开头就跑了调，有的法术出错导致伴奏中断，有的因灵力不足而放弃幻象增色，也有的平平稳稳完成表演，还有的表现出色惊艳全场。
镜映容一视同仁地全给了票。
所有参赛者表演完，进入公布票数环节。
“诸位道友好，这里是‘红尘倾歌’三十进十五总决赛，感谢天宝阁对本场比赛的大力支持！天宝交易，事事如意，要买法宝，就选天宝！
好，现在公布三十位参赛者本场比赛的现场票数，票数靠前的十二位直接进入下一场比赛，剩下三个名额由四位评师从其他人中选出。请大家抬头看！”
众人纷纷仰头，只见上方出现一张光幕，幕上浮现出每位参赛者的编号及所得票数。
短暂的安静过后，嘈杂的话语声轰然爆发。
“凭什么袁玟英的票数那么低，他明明唱得很好！”
“尚玲毅居然比乔慕票数高，是不是搞错了？”
“田菁姮那点修为连幻象都弄不出来，也配进前十二？”
“诶你这人，修为低怎么了，又不是人族交流大会，唱得好听不就行了！”
“骆珍跟五十进三十那场一样又是擦着边过，太巧合了吧，听说他是某位大能的徒孙难道真的？”
“那个七号是谁啊，唱了啥，我怎么没印象？”
镜映容看看四周情绪激动的人们，默默地往场馆出口走去。
司仪在一片吵闹里擦擦汗，让评师给出了剩下三个名额的人选。
晋级名单一确定，现场矛盾顿时升级。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票数绝对造假了！”
“谭翊怎么可能进？！你们招观众的时候故意找了一堆她的支持者吧？！”
“九号怎么被评师选上的？塞灵石了吧？”
“你懂什么，他虽然不是实力最好的，但他一直在进步！”
“就是，没看见他多努力吗！”
“再努力，难听就是难听。”
“放肆！你个区区炼气小辈，敢跟本座顶嘴？”
“哟，筑基了不起吗！”
“筑基怎么了，我也筑基，谁怕谁啊，来比划比划！”
镜映容把手腕上的投票仪取下放进门口的柜子，踏出场馆大门的刹那，身后迸发剧烈的灵力波动。
下一刻，一股强大威压横扫全场，大约是比赛主办方请来的坐镇修士终于出手。
这场混乱如何收场镜映容并不关心，她已经走到了大街上，往星娱城的中心而去。
这些天以来，星娱城被她逛得七七八八，是时候进十绝府山门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十绝府山门驻地，是位于星娱城城中心的一片区域。一块块两尺见方的方格组成宛如城墙般的高大光幕，环绕驻地一圈，将山门与城区隔绝开来。
每块方格中皆放映不同影像，远远望去，这座屏幕之墙好似密鳞丛簇，碎芒斑斓。
与星娱城松散的出入管理不同，山门的进出管理十分严格，外人要想进入，自身身份证明与通行凭证是必需之物。
入口处，镜映容先是向守卫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随后取出府主御令。
看到府主御令，两名守卫眼皮一跳，当即通知一名十绝府高层长老。那位长老匆匆赶到，满脸堆笑地把镜映容邀请到会客大殿，陪着镜映容说了会儿话，直到骞冉的身影出现。
“镜小友啊，你要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底下的人说有人持御令来访，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骞冉笑呵呵的，并无责怪之意。
“还好我近日留在山门，若不然，怕是就怠慢你啦！你来是不是想通了，想转投本门啊？”刚一说完，他随即察觉到镜映容的修为，顿时面现惊容。
“化神？！这，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化神了？”骞冉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惊讶得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他自己的修为没有变化，和当年一样仍是洞真后期。镜映容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骞冉稍稍平复了心绪，感慨道：“想不到你有如此天分，当初是我看走眼了，你要是拜进本门那才叫浪费，唉，还是太初观适合你。”他接着寒暄了几句，然后询问道：“小友你来本门是为了……”突然间，他想到某种可能性，面上霎时多出一抹尴尬与为难。
“那个……我们宗门真的已经派不出人了，你定然也知道，本门名气虽大，实力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二流。上次顾瀛兮遇困还是请贵派派人营救——对了对了，听贺小胖说你也在营救队伍，小余带队是吧，这点我还要向你们道谢。”骞冉郑重道过谢又接上话题说道：“我作为掌门，一直很感激太初观对本门的照拂，所以这次除了留下必要的人手守护山门，其它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贵派一部分，逆涯宫一部分，再多就真没有了。”他言辞恳切，脸上皱纹挤作一起。
镜映容：“我不是来要援兵。”骞冉：“哦？那你……”镜映容：“我来这里的名目是交流参习。贺大师在吗？”前半句让骞冉愣了一下，听到后半句便选择了先回答：“他在，我让人去叫他。”他召进殿外一名执勤弟子，命对方去通知贺宗桃，随后对镜映容道：“你这交流参习……可拟定了章程？或是带了协议文书？”镜映容：“没有，那个不重要。”骞冉：“？”正当骞冉一头雾水欲再细问，忽然他身体一僵，旋即作侧耳倾听状，似乎正听着什么人说话，神态逐渐染上无奈和愁闷。
与对方交流完毕，骞冉苦笑着道：“我要失陪了，本门镇派道器又在闹脾气，我得去安抚安抚。”镜映容神情一动，问：“我可以看它吗？”骞冉微讶，笑道：“看看的话当然可以。少有像你这样直接的，大多人想看也不好意思直说。”他顿了顿，提点道：“不过有些门派忌讳这个，直说可能会让他们误会。”镜映容：“如果忌讳，就不会当面提起。”骞冉大笑：“确有道理！”十绝府的镇派道器置于一座高塔状建筑的顶层。
顶层空间不大，只一个圆形房间，周围墙壁镂空，室外是一圈露天过道，过道有楼梯通往下一层。
镜映容站在过道上，透过镂空的墙体看向里面。骞冉站在房间中央，身前半空中悬浮一个旋转不休的球体。
球体由许多小巧的六边形平面拼接围成，转动之间放射五彩缤纷的光束，被墙壁上无形的禁制所挡。
伴随旋转的节奏，奇异的乐音在房间内回响。四射的彩光与活泼的音乐，让只有一人的空间充满了热烈的氛围。
骞冉对着球体微微俯身，姿态有几分恭敬。他正以神识与器灵交谈，外人无从得知谈话内容。
镜映容认真观察着球体。极煞剑最快给出评价：“好弱。”极焰珠：“说是道器都很勉强呀。”极界笔：“以十绝府的宗门实力来讲，镇派道器有这种水准已算是不错。”极焰珠：“模样这么古怪，能力会是什么呢，嘻嘻。”它传达出跃跃欲试的情绪。
这时，楼梯上忽地传来脚步声。声音由小变大，圆滚滚的人影进入视线。
“镜道友！”贺宗桃满脸喜色，激动不已地冲镜映容打招呼，小跑着来到近前。
“镜道友你居然来了！之前妖族打上三大派我生怕你出事，还好后来打听到你还活着。刚才接到通传我以为我听错了，你要来你早说呀我去接你。”贺宗桃嘴巴说个不停，同时用一只手掌竖在脸畔，挡住自己靠近墙壁的那侧视野。
镜映容看着他那只手，不解地问：“你在做什么？”贺宗桃：“这个？噢，这是免得我看到它。”他另一只手指了指房间内，
“我修为低，要是看到它我就走不动道了。这尊宝贝就这样，启动的时候，据说不管多强的敌人都要被它吸引注意力，攻击只能冲着它去。平时这种没启动的时候吧，像我这种修为低的，看一眼也要被吸引，没办法。”镜映容和三灵一同恍然。
贺宗桃：“走走走，我们换个地儿说话，”镜映容：“不等骞府主吗？”贺宗桃：“不等不等，他挨训得好一会儿。你第一次来这，我带你好好转转。”贺宗桃在墙壁禁制外留了一道讯息，带镜映容下了塔去。
两人刚走，正冲骞冉发火的器灵陡然停下话语，灵识往外扫去。
“奇怪……”骞冉：“什么？”
“好像有同类的气息。门里来其它道器了？”骞冉愣住：“没有啊，会不会感觉错了？”
“我错了难道你对了？！你看看你那点修为，多少年了还原地踏步，上代掌门在你这个年纪都大乘了！一天天就知道搞些玩物消遣，两百年前年轻一代修为什么样，现在年轻一代修为什么样！连个像样的接班人都找不到，还管妖族，不等妖族打过来宗门就要没了！”
“是是是……”
第四百二十四章
路上，贺宗桃反应过来后问道：“不是说太初观忙着打仗么，镜道友你来我们这儿难道是有正事要办？”
镜映容：“不是，没有正事。我参演的那部仙演录，制作好了吗？”
啪！
贺宗桃一拍大腿。
“这你可问着了，早做好了！哎呀不过么，鉴于目前这个战乱形势问题，不是上映的好时机，所以宣传和公映时间都押后了。那也没事，有道是好饭不怕晚。嘿我跟你说，我偷偷看过宣传资料，那叫一个精彩！里面有不少你的画面，算他们聪明，知道哪段是亮点……”
贺宗桃眉飞色舞地说着，随后瞥见附近某座建筑，遂道：“哟，老顾在那边，镜道友我带你去见见老顾？”
镜映容点点头，随贺宗桃去了。
……
迷宫后方。
刚收到指挥处传令的舒苹徽将几名得力部下召集起来，商议改动营队部署的事情。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改变策略？”
在场有人发问。
舒苹徽看着面前的舆图，道：“当然是宗门有其它动作啊。”
几名部下彼此对望。
“难道要发动反击了？”
“那最好了！咱们在这天天守着当乌龟，憋死我了！”
“可是从新的总体方针来看不大像啊……”
“新方针更偏向防御守成。”
一个沉稳的声音笃定说道。
说话之人是花春宁。
之前护送五千凡人的任务完成后，她便和其他太初观门人返回迷宫，参与到作战中来。
经过多日来的并肩作战，如今她和闵萱已完全融入到舒苹徽的营队当中。
闵萱一如既往地站在花春宁身后，却比从前多了些存在感。
这段时日她所斩杀的妖兽超过了她过去的总和，遭遇的生死危机也数不胜数。鲜血与战斗，将她磨砺出了一股锋锐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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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化神若干，其余从元婴到筑基不等。
元婴及其以下的人，大半被太初观划进了巫曜辰的营队。
巫曜辰：“不动脑子那你问来作什么，动你的拳头去。”
修士拧起眉头，着急道：“阵线一缩那我们占的地盘不就变小了，要是被姓尹的那小子比下去怎么办？！”
巫曜辰惊奇地挑起一侧眉毛，失笑：“你比这个？你干脆找他打一架。”
“我要是打得过我早去了！”
说起这话修士完全不脸红，脸上只有愤满不甘。
小队的其他成员也是同样神色。
巫曜辰看见众人眼里的气愤和敌意，心念微动，模湖的想法掠过心海。
他拿传讯玉简顺手往对方脑门上一敲，“打不过还有什么好说的。嗯，那里有两只妖兽冲破包围，它们越海过半算你们失职。”
修士一个激灵，登时把问题抛在脑后，带上队员气势汹汹地冲过去。
巫曜辰望向某个方向。
望到尽头也只能望见涌动的熔浆和赤红的苍穹，再无其它景物。
距离实在是遥远。
……
蓝初翠带着几名部下疾驰。
终于到达约定地点，尹雪泽和他手底下的人早已等在了那里。
此处位于两处要塞之间的交界线上。曾经蓝初翠被派去支援同门师妹后，她镇守的地区由尹雪泽接管，她则接手那位师妹的守地及周边区域。
两片地区相邻，是以两人达成了合作关系，双方营队时常协同作战。
这次新指导方针下达，两边决定共同商议新的作战安排。
蓝初翠和尹雪泽定下大体框架，让一众下属到边上去商定具体细节。
远方传来交战声响，千山万壑阻隔，即便已变微弱，也抹不去那份残酷。
蓝初翠微微吐气。
“终于要结束了，也许。”
尹雪泽垂眸看着手中的墨狱神枪，漆黑枪身隐隐透出血色，像是吸饱了鲜血。
蓝初翠：“镜映容……”
“……？”
尹雪泽抬头看她一眼。
蓝初翠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把内心所想说出了口。
对上尹雪泽的视线，她坦荡道：“太久没见她，在想她此刻在做什么。”
“……”
尹雪泽沉默片刻，澹声道：“在玩。”
蓝初翠：“会这么悠闲？”
尹雪泽：“她不是一直很悠闲？”
蓝初翠：“……”
她无法反驳，遂转移了话题：“你的法器应该要进阶了。”
“嗯。”
“我的也是，但材料尚未集全。”
她祭出那把精美华丽的长弓，细细抚摸端详。
长弓弓身光华浮动，像它的主人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尹雪泽：“它叫什么？”
蓝初翠：“帮助我铸造它的铸器师为它起名星枢神照弓，我觉得太过浮夸，所以进行了精简。”
尹雪泽：“星神弓？”
蓝初翠：“小枢。”
“……”
……
第四百二十五章
滴嗒，滴嗒……
幽暗的地下洞窟里，不知哪里传来滴水声，撞上洞壁，回音幽幽。
霍修茂睁开眼眸，确定伤势已经痊愈，遂站起身来。
往前直行十步，血肉经脉再度感受到宛如凌迟的痛苦。
五步开外，一柄雪光锃亮的大刀插入地面。
洞窟内，像这样的刀器还有十余。它们外形不一，刀锋深入大地，如同沉默守卫洞窟的将士。
霍修茂忍着刀气凌身的痛楚，步伐如有千斤重，艰难地迈向大刀。
终于靠近，他伸出手，握住刀柄。
衣衫完好无损，身躯却瞬间出现无数伤口，刀气侵入灵力，化作无形利刃在体内肆虐。
霍修茂痛得面容扭曲。他咬牙强忍，将神识意志尽数集中于眼前的大刀，手上发力。
与其它刀器相比，这柄大刀露出地面的部分更多，仅剩小截刀尖仍在岩中。
伴随一声鸣响，最后这截刀尖终于脱离地面，大刀被完整地拔出。
霍修茂踉跄几步勉力稳住身形，手里的刀忽然化作一道流光，从掌心没入他的身躯。
他面上泛起澹澹的喜色，随即收拢心神原地打坐，直到将这次的收获彻底吸收。
放松下来稍作歇息，思绪不知不觉飘向洞窟之外。
“不知道外面战事如何……师尊可还安好……”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眼里划过忧虑。
微微一叹，霍修茂转头看向洞窟深处。
那里有一个岩石小丘，丘顶插着一把刀。
这把刀发出的森森寒光，照彻整个洞窟，令洞窟不至于陷入全然的黑暗。
他现在最多接近到这把刀二十步范围外，如果推测正确，要将洞窟中其它刀器全部拔出，才能触碰到此刀。
直觉告诉他，只有拔出这把刀，才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
……
指挥营地。
余闲把经过汇总整理的战况报告递给元尧，道：“各地区的新计划新布置都弄得差不多了，你也看看。”
元尧接过报告，余闲则看起另外两份消息。
看完报告内容，元尧目光一转，留意到余闲面前玉简的标识。
“逆涯宫和无锋剑派的来讯？”
余闲点下头：“钱笑财和莫仁传过来的，你很久没见他俩了吧。”
元尧：“如今是你们三人直接对接，不用经过上面的人？”
余闲：“对，这样到时候行动开始，他们就不用分心管咱们。”
元尧默默思忖半晌，眉间的愁绪愈发浓郁，焦炙和不安几乎要在他身上凝为实质。
余闲放下玉简无奈地道：“我说你就少操点心吧，那事儿咱们又参与不了，想再多有啥用，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啊，别想了，听到没。”
元尧闭了闭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余闲递了另一根玉简给他，“这是山门里最近发生的事，有些还挺有意思，薛霏那肥鸟又闹着要来前线，你瞅瞅换换心情。”
元尧依言浏览起里面内容。
蓦地，他神色一动。
“鸿博真君收罗琦为徒……罗琦……”
余闲：“哟，你认识罗师妹？”
元尧：“我见过她，在内门藏书阁。”
他眉心微蹙，思索着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罢了，以后再做观察。余闲，这上面没有写鸿博真君负责的那件事情。”
余闲一摆手：“那个怎么可能写上去。”
元尧默了默，问：“进展顺利
么？”
“还行吧，学科分类已经初步鼓捣出来了。”
元尧面色稍缓。
“那就好……”
余闲看着他那副心怀万事的样子，摇头无语。
……
洞府中，罗琦正在炼化法器。
四十二根玉白色一尺长的薄签从上而下螺旋盘绕，旋转不休，彷若一段不断延伸的旋梯。
鸿博真君赐下的这件礼物，为上品灵器的品阶，却散发出堪与地器媲美的气息。
只待她修为更高，材料集全，便能将其轻而易举地提升到地器。
随她法诀变换，四十二根薄签忽而横向铺开，再并作一起，每根薄签表面皆浮现澹金字符。
就像一幅铺展开来的文书经卷，凝结无穷智慧，神圣而广博无边。
它挥洒的光芒照亮房间每个角落，桌上随意摊开的草稿上，寥寥几笔的兔子墨色泛光，仿佛活了过来。
……
妖域，那座人与妖共同生活的怪异城市。
城门楼上，寅山静静凝望城中一切。
如烟的云雾在她身旁聚散沉浮。
“他们已经有办法追踪我的位置，”兽神声线低沉，“我小看了他们。”
寅山：“他们能够找到你，就能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你。”
兽神：“所以，他们会很快动手。”
寅山：“就在这几日。”
云雾陷入沉寂。
寅山：“如果你想先下手为强，那么我劝你放弃这种想法。”
兽神：“理由。”
寅山：“你主动出手，这种情况他们必然会想到，也必然已有准备。”
她眼童微微移动，向身旁投去冷澹一瞥。
“上次，他们吃亏在对你的未知。一旦他们有了防备，主动反会落入陷阱，没有恢复完满的你，未必能取得先机。”
兽神沉默良久，忽地，发出一声冷笑。
“不能主动出手，那我也不能白白等着他们。这场战斗的时间与地点，我来决定。”
云雾激烈地涌动着，转眼，迅速地平静下来。
“寅山，我要现今人族所有无上境人修，以及三大派镇派道器的资料。”
寅山：“好。”
她忽然抬手一指，道：“你看那处。”
城中一条巷子末尾，宅院外，屋檐下，几个幼小孩童正与几只妖兽幼崽嬉戏玩闹。
生于此城的人与妖，自降生起，所闻所见便是两族共处。
他们与它们，不懂两族隔阂，不知外界争端，如此亲近并未觉得不对。
兽神看了一会儿，忽见巷外一修士沉着脸匆匆走来，不顾孩童哭闹，强行将他们带走。
幼崽们不舍跟随，被突然跃出的巨大妖兽衔住后颈，带往相反方向。
双方相背而行，渐行渐远。
“看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要知道目标在哪里，再长也终会到达。”
……
第四百二十六章
这一天，三大派的掌门同时收到一则讯息。
那些文字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三人视野正中，无声无息，不容拒绝。
“三日后，未申之交，永平川南”。
莫慈面若静水，却有无匹剑意自童孔射出，将文字斩作飞灰。
她指尖抚过座下岩石巨剑，轻柔热切，一遍一遍。
逆涯宫，数则文书再一次被翻开，某个名字从敌对名单中被划去，一桩交易书于纸面。
宗门印章落下，盖住掌权者的亲笔批示，落款为“商嘉”之名。
无尽虚空中，祖师祠堂内。
掌门怀抱拂尘，向无数前人灵位深深一拜。
起身后，他凝望最上方的七块灵牌，久久静立。
……
同一时刻，十绝府。
镜映容和贺宗桃正在陪顾瀛兮试穿服装。
三天后便是色绝评选赛的颁奖大会，会上将公布奖项获得者及排名，并现场颁发凭证和奖品。
顾瀛兮请了专人为自己设计出席颁奖大会所穿的服饰，里衣外袍上装下装各种饰品，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百件。
它们有些是成套的，但也可以相互叠加或调换，而他需要从这百余件服饰中挑选并搭配出一套最好看的。
“我觉得这件不如刚刚那件显身材。”
贺宗桃绕顾瀛兮转了几圈，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根腰带和一对耳饰。
“老顾你换刚才那件袍子，再配这俩试试。”
顾瀛兮便又换了一身，这时场中另外一人出声道：
“贺小胖你什么眼光，你看你搭出来的，一个字——俗！”
这人便是这些服饰的设计者了，姓周。据说乃是上一届“技绝”评选赛中服装项目的魁首，贺宗桃则是同届的化妆项目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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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时不时就瞥她两眼，颇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间，骞冉从外面走进。
顾瀛兮贺宗桃和老周连忙行礼，骞冉摆摆手，和蔼地看向镜映容。
“镜小友在本门参习多日，收获几何啊？哈哈，让贺小胖招待你，我多少是不放心呐。”
贺宗桃不等镜映容回答就道：“府主您说这个我可不乐意了，对别人我不敢说，对镜道友我绝对是上一百颗心。我跟您数数啊，我昨天带镜道友去逛了***楼望山阁，前天去了西月潭绘织坊，大前天……”
“好好好，知道了你没怠慢人家。”
骞冉打断贺宗桃的滔滔不绝，又对镜映容说道：“镜小友应该不急着走吧？其实，我想请你做一件事。”
镜映容：“什么事？”
骞冉笑容满面：“马上就到评选赛颁奖大会了，小友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块儿为本门英秀颁奖？”
镜映容：“颁奖需要做些什么？”
骞冉刚开口就被贺宗桃抢去话头：“简单！就站台上宣布个名字把奖章奖品给别人，答应吧答应吧你就答应吧，嘿嘿。”
他一个劲儿撺掇，老周也满眼期待地看着镜映容。
顾瀛兮似乎看穿了他俩心思，嘴角微微一抽。
镜映容想了想，点了头。
骞冉满意地走了。他前脚一走，后脚贺宗桃和老周就围上了镜映容。
“颁奖人的服饰有讲究，这件事情交给我你不用操心，我现在跟你说下我的设计思路……”
“上一边儿去，我先说！我最近研究出一种新的眉毛画法，首秀给你，保证引领风潮……”
两人簇拥着镜映容去旁边了。
被遗忘的顾瀛兮：“……”
……
三天后，颁奖大会如期召开。
晓色初开，会场外已铺上了鲜花织就的长毯。
星娱城中多处展开巨型光幕，光幕中是长毯上的景象。
待会儿，进入评选赛决赛的参赛者们便会盛装打扮，走过鲜花长毯，在全城居民的目光中进入会场。
观众们则从另一个隐蔽入口进场。还未至己时，入口处就有了人影。
按照惯例，内门及以上地位的门人方有资格入场观看，外门弟子只能在场外长毯附近围观。
随着时间推移，人们陆续入场落座，会场中渐渐变得嘈杂。
“你们说这次会是谁拔得头筹？”
“还用问么，肯定顾师兄啊，顾师兄都连着两届色绝魁首了，这次多半也不例外。”
“大奖没什么悬念，不如来猜小奖项，眼耳口鼻，鬓发肌肤这些个分类奖不知道花落谁家。”
“玉肌奖我押何师姐，听说何师姐此前得了一瓶净髓仙露，没用来修炼，专用来洗脸敷面，啧啧真舍得。”
“我觉得史师兄也有机会，他这一年每天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拿花颜膏涂面，那可是花颜膏啊，一块极品灵石才那么一小盒。”
“依我看……”
“喂快看，那个是谁？！”
“谁，哪个？”
“那边，府主大人后边那个！”
镜映容跟在骞冉身后进场。
她身着一袭深紫色衣裙，云纱曳地，广袖飘飘，银纹流光如绘星图，华丽又神秘。
本就绝色的容颜经过精心修饰，更增一分高贵韵致，与服饰相得益彰。
骞冉作为府主，几乎是最后一个入场，这便让镜映容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视线焦点，甚至让场中安静了一刹。
直到她坐下，人们才回过神，然后窃窃私语。
这种讨论一直持续到参赛者们走上长毯。
花迎珠履，香映华裾，仙音绕城，霞瑞入怀。
大会正式开始，会场内外，城中处处，人们欢笑拍掌，一片喜气祥和。
就在此地欢庆盛会的时候，世上另一些地方，大战的前奏已然响起。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七彩宝塔如巨峰耸峙。
其本为道器，塔内又容三件道器，再有天器若干，地器无数，异宝奇珍不胜数。
集结浩荡宝物之力，镇压兽皇五尊。
五位兽皇被磋磨日久，本已惯于忍受，却在今日暴起发难，透支力量意图脱困。
宝塔震动不断，其主人吞服宝丹灵药，催动法力为之加持。
危急关头，倏然间，兽皇之一重重倒地，体表不见任何外伤，却已丢了性命。
缺失一份战力，形势顿生逆转，余下四位兽皇支撑不过片晌，就再度被宝塔牢牢镇压。
【鉴于大环境如此，
姿态鬼祟的中年女子于云间现出身来。她面色惨白，唇角溢血，脸上却笑容灿烂。
腕部以上，双手化透明之状，掌心间，一颗血红妖丹光辉四溢，如有生命般跳动不休，欲挣脱桎梏回归躯体。
“妙啊，兽皇妖丹，好宝贝，好宝贝！这桩买卖做得值，嘿嘿——唔哇！”
女子吐出一口鲜血，浑不在意地擦擦嘴角。
“巧取兽皇妖丹，不愧一双妙手，在下佩服。”
一道声音从旁传来，来自宝塔主人，逆涯宫太上长老。
妙手散人收起妖丹，拱手道：“托您的福，有您牵制它们，我才有机会干这一票。如此一来，交易便算达成了？”
太上长老：“正是，你过去对本门所犯之事，就此勾销。”
妙手散人笑出一脸褶子。
类似之事于多地上演。
与三大派顶尖强者鏖战经久的大妖们，于今日爆发攻势，不惜一切代价争夺胜局。
而人族一方，多位此前未曾参战的隐世大能突然出手，亦有其它组织势力的大修，纷纷现身战场。
无锋剑派疆域，被两只十级妖兽的自爆逼上绝路的大乘修士面露决绝，正欲以残躯拖上其余大妖同归黄泉。
然有金焰飒沓而至，大日炎炎，万火流华，破敌神通救人于危难。
太初观领地，十级妖兽冲破修士包围，欲要转移地点，去云梦道君处为兽皇助阵。
却逢旗帜横空，真武二字迎风猎猎，乌沉巨伞蔽日吞光，阻于去路将其拦截。
妖域，寅山负手立于山巅。
浅褐眼童倒映远方空无一物的天穹，视线微移，在三处位置短暂停留。
“青面上人，地蝉子，悟仙老祖。”
她澹声言道。
身后，燕澜轻笑。
“人族无上境散修不过四五，为了拦你便来了其中之三。”
寅山：“来得好。”
燕澜：“你有了不到场的理由，古鹫若知道，又要生气了。”
寅山：“他被通圣道君斩去一爪一翼，半身精血散却，早已自顾不暇。”
燕澜轻轻抿唇，弯起柔和弧度。
“镜前辈如今仍在十绝府做客，如你所料，太初观没有将决战之事告诉她。”
“天下大势在她一念之间，太初观忧她立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她卷入。消息准备好了？”
“已安排妥当，事若不成，会立即传入十绝府。”
回答完，燕澜问道：“你觉得，结果会是如何？”
“不久就知道了。”
寅山凝望太阳方位。
“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
……
十绝府。
颁奖大会进程已过半。
评选赛通常不只一个奖项，或如
技绝评选赛那般，服装设计、妆容造型、道具制作等多个奖项平起平坐，或如色绝评选赛这般，由多个分类小奖和一个综合大奖构成。
骞冉和镜映容只负责最后的大奖颁奖，因此前面的小奖颁奖两人都在台下当观众。
此刻在进行的是云鬓奖的颁奖，颁奖人是贺宗桃。
他今天穿了一身颇为讲究的衣裳，很是有几分大妆师的气派。
“本届色绝评选赛，根据得票数，云鬓奖的前三名获得者是——”
贺宗桃看着手里的精美卷轴，依次念出上面的三个名字。
三位修士上台领奖。他们一头秀发不仅浓密靓丽，更强度惊人，可以作为炼制法宝或器物的材料。
“都很一般。”
老周评价道。她的座位在骞冉和镜映容的后一排，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不住往镜映容头发上瞟。
骞冉扭头对她道：“下一个奖项该是你颁发了，快些去做准备吧。”
老周应声起身离去。
骞冉看向镜映容，笑问：“本门十绝赛事，色绝为当中备受瞩目者，太初观应当没有此类专为评选相貌而举办的赛事吧？”
镜映容摇头：“没有。”
与此同时，识海里。
极煞剑：“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比赛！”
极焰珠：“要是赶上的是技绝或者别的什么绝的比赛就好啦，那些听起来要好玩儿多了。”
极界笔：“有些奖项的名次我不太理解，琢磨这个也算有些许趣味。”
三灵和云罗被镜映容提前收进了戒指，但不妨碍它们观看大会。
极焰珠：“真无聊呀真无聊，这种比赛让镜子颁奖算镜子吃亏。”
镜映容：“也许我会有收获。”
极煞剑：“这能收获什么？”
镜映容：“能够学到一些人族的审美标准。”
“得了吧，”极煞剑十分不屑，“当初百艺大赛的烹食比试你也看了，还上去当评审了，最后你学到几点厨艺了？”
镜映容：“……”
奖项一个接一个颁发，临近申时，终于到了重头戏。
色绝评选赛的压台大奖，整个赛事的最大看点，所有人集中精神迎接这一刻，会场中弥漫起紧张的氛围。
镜映容和骞冉走上台去。骞冉先向众人介绍镜映容的身份，然后向全体参赛者们说了一通勉励的话。
随后，侍者呈上一幅被禁制封印的卷轴，骞冉当众破开禁制，将卷轴交给镜映容。
镜映容看向卷轴，视线扫过上面备好的台词。
这一瞬，未时已过，申时堪至。
亿万里外，永平川南，云雾降临。
“现在由我宣布，本届色绝评选赛，终选赛总票数位列前三的人分别是——”
设下的埋伏遽然发作。
道器爆炸，空间破碎，天地成劫。
台上，话语突然停顿。
人们不觉有异，只当是制造悬念，气氛被进一步烘托，骞冉投来赞赏的眼神。
片刻后，语声继续。
“……第三名，谢光庭。第二名，胡洋……”
无形波纹横扫日月，崩坏的最中心，毁灭性力量最强之处，云雾丝丝缕缕，悠然再临。
而她话音缓缓，揭晓最终结果。
“……第一名，顾瀛兮。”
台下爆发热烈欢呼，整场气氛到达顶点。
空间崩裂后露出的幽黑背景上，三道人影现身而出，包围云雾。
台上女子抬眸而望，目清神静，只一眼便不
再看。
获奖者们已上台，她还有事情要做。
第四百二十八章
毁灭的余尽扩散蔓延。看不见的巨口吞噬光线，仿佛世界身上一道正在溃烂的伤口。
三人凝目于云雾。五件道器的集中自毁，对方似丝毫无损。逆涯宫掌门商嘉，手中抛玩一枚古朴铜钱，笑道：“道友好本事，佩服佩服。”他虽是笑着，目中却有一抹凝重。
太初观掌门手持一半黑半白之拂尘，注视云雾的眼神深邃肃冷。
“你究竟是谁？”他问。莫慈沉目静观，素衣飘扬。她背后一缕细长烟气聚散缥缈，聚时似剑，散时无形，于虚实之间变幻莫测。
片刻静默，兽神只道：“不用废话。”一股绝强伟力以云雾为中心向外侵袭，虚空开裂，兽吼声撼动长天。
炫目虹光中，无数妖兽诞生。虹彩般瑰丽的光芒构成它们的躯壳，它们轮廓荒谬，肢体怪诞，不属于现世所知任何一种妖族。
这些仿佛跨越时代降临今世的古妖，每一尊都散发出比肩兽皇的气息。
三人目光一凝。商嘉抛出铜钱。铜钱旋转变大，正面铸
“去殃除凶”，反面铸
“千秋万世”。
“压祟！”……镜映容从侍者端上的托盘中拿起奖章，依次发给三位获奖者。
奖章是玉石质地，四四方方的一块小牌子，边角圆润，表面刻有荣誉描述与祥瑞花纹，花纹根据名次不同而稍有差异。
第二名和第三名领奖时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因为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大家只顾看眼前这位为他们颁奖的女子。
两人看向中间的顾瀛兮，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然而叫他们失望了，顾瀛兮完全不介意风头被抢，甚至没拿出平时那副清冷矜贵的做派。
他眉目含笑，恭敬地从镜映容手里接过奖章，轻声表示谢意。镜映容唇角微弯，道声恭喜。
……黑白两色的尘尾无限生长，如大河奔流，浩浩汤汤。古妖汇成浪潮汹涌而来，绚丽的流光与单调的黑白对撞，角力，交织，犹如两头紧紧缠绕的蛮荒巨蟒，凶狠侵吞彼此身躯。
铜钱庞大无边，中间方孔白光如炽，宛若通向未知世界的神秘门户。一头头古妖被吸力拉扯，缓缓向门户飞去。
一旦没入那片白光，便再无声息。而有强大者挣脱束缚，落于铜钱之上，蹄爪轰击，头角冲撞，簇簇流光如烟花飞炸，铜钱轰轰巨响震颤不止。
商嘉和太初观掌门控制各自本命法器对抗古妖，余光投向莫慈处。莫慈对逼近的古妖视若不见，双目之中，只有云雾的倒影。
背后烟气散去。云雾中央，陡然出现一线裂隙。细长透明的裂隙中，盛放出无与伦比的极致剑意。
云雾似要被这股剑意穿心而过，下一瞬，却见裂隙迅速缩小，冥冥中，响起咯吱咯吱的怪声。
感受到本命法器上传来的压迫之力，莫慈面无表情，当机立断将其收回。
名曰无相的宝剑，无形亦无影，回归时经过古妖之海，如同一柄看不见的镰刀挥过麦田。
云雾中仿佛有视线看来。这一交手，它知道了谁是最大的威胁，她知道了敌我双方的差距。
莫慈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屈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在此时成为了全场焦点。
那只手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动作的每一分变化都变得缓慢而清晰。她像是要握住什么。
另外两人内心彻明。这个举动代表着，所有持以保留的试探皆是无用，其它方案统统作废，从此刻起，实施最终计划。
铜钱和拂尘俱被收归。商嘉身后，浮现大如天地的流彩巨鼎。在他身前，三颗骰子骨碌转动。
另一方向，一盏油灯亮起。太初观掌门立于灯下，掌托银壶，足踏黑影。
莫慈的手终于握紧。若有极光从天而落，汇聚于她的手心，针一样璀璨锋利的线条向四面八方散射，中心有某物呼之欲出。
遥远的宗门中，顶天立地的岩石巨剑颤鸣摇动。一刹那四野俱暗，风云变色。
山门中所有门人的法剑自动出鞘，剑尖遥遥指向巨剑。万千青锋，一同颤抖。
石砾外壳簌簌剥落，一束束强光从石缝射出。远远望去，便如寒星爆闪，星芒穿山贯海，凌驾众生之上。
……
“第三名奖励五气夺元丹十粒，千年梅骨藤五寸，北阮青玳珠一斗……第二名奖励……第一名奖励……”镜映容将奖品送到获奖者手中，骞冉负责念出奖品内容。
接下来的环节是获奖者们发表感言。骞冉和镜映容退到台侧旁观。骞冉笑眯眯的模样，神态间颇见欣慰，像是从这些美丽之人身上看到了宗门的光辉未来。
他朝身旁的镜映容看去，却见对方没有看台上的获奖者们，也没有看台下观众，而是出神地望着某个方向。
循着她的视线，目之所及只有鳞次栉比的建筑与晴朗空旷的苍穹，偶有飞鸟掠过晴空，一切都很平常，没有值得在意的事物。
但观她神情，分明是看到了某种极其特殊的场景。
“无生剑也出动了么？”极界笔问道。
“嗯。”极焰珠：“这下子三大派只有太上留下来看家了呀。”极煞剑欲言又止。
镜映容：“大会结束，我们就去看。”极煞剑登时兴奋：“你怎么知道我想——”
“哦，那不去吧？”
“喂！”……三大宗门的指挥营地已空无一人。大妖们发了狂，兽潮随之失控，形势混乱无比又瞬息万变，任何战术策略都失去作用。
只剩下一条路。杀！杀光眼前的敌人，没有胜负，没有大局，只有此时此地的生死。
利齿嚼碎山岳，羽翼划破天际，吼叫声掀起巨浪狂澜，腥风裹挟血雨鞭挞大地。
雷霆落下九霄，锁链铸成长城，剑气纵横来去，算珠如骤雨疾响，声声催卿命。
不同层次的战场混乱交叉，人与妖的疆域彻底模湖了界线。鲜红浸染山河，以其无边无际的艳色，迎接最终时刻的到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当岩石外壳尽数剥落，厚厚的“鞘”崩塌成一座石山，相隔万万里的两地，异象同时消失。
一柄灰扑扑的长剑，被莫慈握在了手中。
石头似的剑，既不锋利，也不耀眼，没有玄奥的纹路，没有威风的外观，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却在它出现的那一刻，余下古妖尽皆湮灭。
莫慈手执石剑，直指云雾。
手腕一动，无生剑斩出一道弯月似的灰光，轻飘飘地飞出。
看起来有些缓慢的速度，云雾想避却没能完全避开，一缕飘曳着的发丝般的雾尾被灰光击中。
那缕雾气瞬间染作灰色，随即产生一种诡异之感，仿佛一个人魂飞魄散，这一缕雾气在此刻迎来了生命的消逝，真正地“死”去。
兽神截断雾尾，正要有所动作，高悬上方的太清灯灯焰勐地一晃。
昏黄柔和的灯光倾洒而下，云雾后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太初观掌门催动灵力，灯焰暴涨，那片阴影勐然生长，旋即有了形状。
在场三人俱是一愣。
敌人的影子，不是云雾的样子，而是一个人形。
模模湖湖的人影，看不清性别长相，在灯光中显出阴森。
来不及思考，太初观掌门法诀连施，灯焰抖动不已，人影颤颤巍巍地飘起来，犹如有了生命和实体。
它张开双臂，抱住云雾，看似温柔的动作，却是坚固的枷锁。
云雾被自己的影子禁锢，动弹不得。
莫慈又挥出一剑，依旧是最简单的招式。
与此同时，商嘉双手成诀，朝身前转动的三颗骰子打出一道虚印。
骰子骤然静止，朝向无生剑的那一面点数殷红。
三，五，一。
飞出去的剑光骤化灰色光柱，威力生生提升九倍。
所过之处，连空间也死亡。
面对那十死无生的灰光，云雾似乎只能引颈待戮。
三人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
太顺利了，顺利得异常。
于是，像是应和他们的预感一般，上空裂开一条缝隙。
缤纷的流光像决堤洪流般涌出，与构成古妖躯壳一样绮丽的光芒，顷刻间凝成一条巨大手臂。
手臂彩光流转，伸到云雾与灰光之间。手掌竖起，拇指内扣紧贴掌心，中指半屈，食指无名指小指挺立，结成一古怪法印。
须臾已至的灰色光柱，撞在结成法印的手掌之上。
没有任何声响，光柱像豆腐般被从中噼开，顺滑地分成两半朝左右斜岔开去。
而手掌去势不减，转眼迫近莫慈身前。
莫慈童孔微缩，身形急退，同时挥剑横扫。无生剑钝糙的剑身与手掌相触，掌心霎时被割出一条深深切口，整个手掌几乎断成两截。
法印松开，手掌吃疼般迅速缩回，转而伸向云雾，虚虚一抓抓起了人影。
手指收紧，人影爆开，消散。
伴随卡察的裂响，太清灯灯焰骤暗，幽弱的火苗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道细细裂纹贯穿灯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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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适。
少了一条手臂，意味着实力上的缺损，但丝毫无损那股恐怖至极的压迫感。
云雾融进巨人体内，那只受伤的手掌已恢复如初。
聚宝鼎和太玄乾坤壶双双飞起，鼎口与壶口朝向巨人，发出吸扯之力。
巨人身上被吸起两股彩光，水龙卷般源源不断涌进两尊道器。
对方对自身力量被夺取全无反应，巨大头颅转向莫慈，五指再次结印。
与方才不同的法印，引动天地间无名之力。
不知从何而来一声古怪音节，似呢喃，又似兽吼，沉闷如天雷滚动，在莫慈耳边炸响。
噗！
鲜血喷薄，遍洒长空。
……
妖域。
山巅上，数道人影出现在寅山身前，半跪伏首，姿态恭敬。
其中三者，一为遍身红毛、双目灵动的袁渡兽皇，一为长尾茸茸、体貌飞逸的奔云兽皇，还有一位，竟是本应在自家领地休养的珑璟兽皇。
几位兽皇身后，体型庞大的若干十级妖兽匍匐在地。
寅山：“各自领兵就位。”
兽皇齐声应是，随后分散离开，十级妖兽也往不同方向离去。
空间隐隐震动，隐去身形的三位人族散修大能略有动摇。
正当他们犹豫是否该分出人手对那几位兽皇进行阻拦，寅山开口：“拦住他们，还能拦我？”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打消分头行动的念头，只能先把消息传出去。
然而即便收到消息，如今局势下也无人能快速做出指挥调度了。
燕澜走上前来，在旁边空地上摆好桌椅茶水。
寅山见状说道：“他们不愿坐下喝杯热茶。”
燕澜却笑着摇头。
“这是给你准备的。”
她手一挥，桌面多出一堆玉简文书。
“既然你闲着，就把昨日未完成的公务处理完吧。我去协助珑璟，没空帮你的。”
说罢翩然而去，留寅山对着一桌玉简默默无言。
……
颁奖大会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
十绝府高层人物与此届获奖人将登上香车，在山门及星娱城城区内巡游。
这种香车形制特殊，上面没有车厢，而是建以各种人造景观，奇花异草，飞泉瀑布，峻石巉岩，等等等等。
长长的香车队伍在离地丈许高的半空中悬浮绵延，骞冉邀请镜映容登上领头的一辆。
车上云气流散，一株雪白剔透的玉树张开华冠，晶莹的叶子洒下星光不绝。
镜映容在树下站定，骞冉正要跟着登车，忽然一名长老匆忙赶来，对其耳语了几句。
骞冉听罢脸色一变。
“十级妖兽怎会闯到本门地界，不是有太初……”
他下意识看了镜映容一眼，随后三言两语迅速做出安排，让长老带人去阻截妖兽。
其余修士离得远，因此众人不清楚发生了何事，骞冉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在登上香车后对镜映容苦笑道：
“真是怪哉，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高阶妖兽不要命乱闯，它如何能越过贵派和逆涯宫了去？”
镜映容：“今天人族与妖族决战，你不知道吗？”
骞冉：“……什么？”
镜映容便了然：“看来他们没有通知实力不够的势力。”
骞冉表情呆滞，直到香车启动才回过神。
“也好也好，想来三大宗门的决策不会有误，我们安心等结果就是。”
他很快想开，把这
件事抛到脑后，春风满面地对着香车队伍下方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们挥手致意。
香车缓缓行驶，可以预见这一环节离结束为时尚早。
第四百三十章
天空与大地失去原来的模样，空间支离破碎，黑暗无边无际。
高逾千丈的雪白骷髅，黑森森眼洞中鬼火灼燃，骨臂推动巨大磨盘，碾碎阴阳分界，送万物同归幽冥。
三十六星辰为上，七十二星辰为下，一百零八颗星辰遥相呼应，星光滔滔银河奔泻，天外之力君临寰宇。
【鉴于大环境如此，
鬼神推磨，地煞天罡，逆涯宫与太初观两派之绝学于此地同现。
独臂巨人的躯体不断被攻陷出残缺，又于弹指间复原。没有五官的头颅始终朝向一个方向，单手五指动作不停，结出一个又一个法印。
那个方向上，莫慈右手将剑竖执，左手并指成剑，指尖点在眉心。
四面八方，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柄灰蒙蒙的气剑结成剑阵，漫天剑影吞吐锋芒，一次又一次穿透巨人身躯。
天地间尽是破空锐啸之声，铺天盖地的剑雨穿身而过，折返往复，留下密密麻麻的空洞。
旋转的骰子随机抛出数字，提升剑阵威力；人影再次被灯光映出，抱住巨人头颅撕咬啃噬；聚宝鼎与乾坤壶膨胀到庞大无匹，如无底深渊疯狂吞噬能量。
伤势复原的速度开始变缓，流转的彩光渐渐暗澹。
巨人却不曾理会，一味结出法印，引动玄异之力同时攻击三方。
那种极其古怪的力量，无从防御，无从抵抗，唯有生生承受。
商嘉身上不断闪过各色异光，那都是世所罕见的天材地宝与珍贵器物。它们在秘法的作用下代为承受攻击，每一件刚一祭出就爆开成无数白色纸钱。
纸钱纷纷扬扬，如下一场大雪。
太初观掌门身旁，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相同的外貌，相同的衣着，相同的修为，一动不动，神情呆滞，僵如偶人。
针对真掌门的攻击，统统转嫁到假掌门身上。他的身躯破烂不堪却屹立不倒，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涌出黑乎乎的泥浆。
遭受了最多攻击的莫慈，脸色惨白如纸，唇角血迹触目惊心。
只有那一双眼，像被打磨的锋刃般愈发明亮，隐隐地渗出某种狂态。
指尖下眉心亮起光芒，她右手举剑刺天，缓缓挥动。只闻呛啷剑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柄气剑随之而动，分列九阵，拢聚归一，化为九柄巨大气剑，向巨人呼啸而去。
犹如九枚长钉，势不可挡地楔进巨人嵴背，再缓慢又坚决地往更深处没入。
绚丽流彩中，生出丝丝缕缕的灰痕。寂灭的气息，在宽广嵴背上书写死亡字符。
巨人结印的动作终于停顿，从虚无间投来的视线，多出几许尖锐。
莫慈恍若不觉，眼底狂意更盛，口中低低念诵真言。
“诸相无生，万法无灭，生灭妄见，以剑还真。”
无生剑灰芒闪耀。
这一瞬，万籁俱寂。
巨人周身，悄无声息地化开九个大洞。
庞然身躯转眼只剩零碎残骸，破布般褴褛的彩光空空飘荡，被另两方的法术与道器一扫尽灭。
失去神通法象，云雾再度落入三人视野。它似乎比之前稀薄了些。
兽神审视着莫慈。
素色衣袍无风而动，消耗与伤势令她显出虚弱，可她的气势仍在节节攀升，至高至纯的剑意与手中万兵之祖相合，引得虚空隆隆震动。
于是兽神变了想法。它决定先一举解决这个最大威胁。
对付另外两人的力量被收回，云雾原地消失。
三人连惊讶的念头都未及产
生，对方就已出现在了莫慈身前，两者间只有一尺之距。
莫慈双目大睁，灵力运转不能，四肢百骸俱不能动。
一条有些虚幻的、像由浓雾凝结成的手臂，从云中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心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在场三人却分明感受到，一种强横至极的力量飞速酝酿，令人战栗的危机如冰凉的蛇缠住每个人颈项。
这式攻击一旦完成，莫慈必死无疑。容不得犹豫，另两人当即发起救援。
骷髅厉声咆孝，磨盘化作冷青色火焰包裹全身骨骼，脚掌一踏飞冲而起；一百零八颗星辰星光暴涨，拖出长长光弧划破黑暗，向着目标坠落而下。
星辰与骷髅撞上云雾，三股力量瞬间爆发，火焰与星光交织充斥视野，剧烈的能量反应让所有感知能力都短暂失效。
然而，不到半息时间，火焰星光就泯灭无影。强大的反噬之力让两人口吐鲜血，当场重伤。
他们全力催动的术法，仅仅是阻拦了片刻。当混乱的能量激流被抚平，兽神看着重新现出身影的莫慈，积蓄到顶峰的力量从指尖倾泻。
卡啦！
云雾变得近乎透明，同时，莫慈体内传来碎裂的声响。
黑红色裂纹以她心口为中心，蛛网般遍布全身，连童孔也被割裂。她成了一件被打碎的瓷器，即将身死道消。
但兽神却发觉少了点什么。
无生剑哪里去了？
对面之人手中空荡，表情呆板，眼里不存在任何情绪。
心念电转，它勐然朝太初观掌门看去。
对方身边那个“假掌门”，不知何时不见了。
而眼前的“莫慈”，突然从头到脚褪去了颜色，连同衣衫一起，像一尊凋像表面的彩绘瞬间风化，只剩斑驳灰白与满身裂纹。
凋像坍塌，融化，变色，成一堆干巴巴的黑泥。
不远处，虚空中浮现出圆筒状的深色影子。
那是一个丈高的骰盅。它揭开来，莫慈提剑走出。
中计了！
兽神终于意识到，自己落进了三人制造的陷阱。
刚刚耗费大把力量的它，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刻，虽然能够利用混沌之力迅速恢复，但是在那之前，三人就已破釜沉舟发起最后的攻伐。
兽神在这一刻感到无比愤怒，愤怒于三人的设计，愤怒于自己的大意。
而承载怒火最多的对象却不在场。
那个从一开始就猜到这出计策、给它埋下绊子、诱使它错判战局的谋者。
暴怒和怨恨席卷理智，歇斯底里的怒吼几乎将天地震碎：
“寅山，你竟骗我！
第四百三十一章（小章）
山巅，寅山坐在桌前处理公务。
批阅完几项要事，她稍作休息，端起茶水浅啜。
袖袍扫过桌面，不小心将边角上一根形状别致的玉简扫落地面。
寅山看了眼那根玉简，神色微动，将其拾起。
玉简所含内容投映显化成文字，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段。
“……太虚壤，太初观四大镇派道器之首，万劫不破，神御无双……
可化其主之替身泥偶，代为承受伤害，承受上限未知。拥有此物，如有不死之身……”
注视这段话许久，她眼眸幽暗，手指轻拂而过。
文字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动荡起来，等到平静下来时，里面多出来一行信息。
“可化其主之替身泥偶，代为承受伤害，亦可用于他人，他人修为不得高过其主一个大境界……”
……
灯焰如炬，凝实数倍的人影将云雾禁锢在怀。
聚宝鼎和太玄乾坤壶一左一右，方向相反的吞噬之力如同锁链加身。
铜钱镇压，拂尘缠绕。两派掌门同时操控本命法宝与镇派道器，更不惜动用损耗自身的秘法，施展数门道术法诀。
三颗骰子爆裂开来，沿其六面裂为六份，每一面点数都殷红如血。
所有点数相加，整整六十三倍的提升，全数加持于那提剑上前的人。
无生剑光芒收敛，成了刚出场时的样子，灰扑扑的不甚起眼。
莫慈目视前方，眼中却无云雾的存在，只剩纯粹到极点的剑意，看起来冷静又疯狂。她双手握剑将无生剑举起，动作缓缓似有千钧之重，然后又轻又快地挥下。
半透明的云雾被一分为二，浸染成浓重的灰色。
然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天地大亮。
亿万里外，不知何事发生的人们，只看见整片天空闪了几闪，仿佛昼与夜瞬间来回切换。
而事件的发生地，数息过后，炽亮的光如潮水渐退。
半空中，三人身形摇摇欲坠，俱是气息萎靡，连道基都似有不稳。
莫慈依靠无生剑支撑着身体，眼睛紧紧盯住前面。
最后一丝光亮消散，原本的云雾所在处，悬浮着一颗白色的珠子。
倏然间，珠子旋转起来，表面染作血红。
顶上虚空遽然降下一股磅礴伟力，源源不绝灌入红珠。
混沌之力！
三人脸色一变。
难以置信，到这般地步都不能抹杀对方，甚至从红珠飞涨的气势来看，敌人早就留有后手。
三人视线交汇，立即决定继续战斗，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不等三人动手，红珠就化作一抹红光飙射而出，迅疾无比地遁入无尽虚空。
“不能给它恢复的时间！”
太初观掌门面容肃穆，果断联络阵阁留守人员。
敌人逃进无尽虚空，他们三人无法进行寻觅，只能用那座阵法来追踪对方方位。
……
就在白色珠子变成血红色时，各地正与人族大能激战的兽皇们突然遭逢变故。
幻魅原本正悠哉地戏弄对手，邻近战场上玉妍刚把一名修士吞吃入腹。
剧痛就那样毫无预兆地降临。
皮肉，血液，骨骼，仿佛每个部位都在被啃咬，被咀嚼。妖力倒流，被某种力量无情抽吸。
她重重摔落在地，发出凄厉哀嚎。
“痛！啊啊啊！——玉妍，玉妍！我好痛，我好痛啊！”
第四百三十二章（小章）
玉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赶来，随即为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只见幻魅以真身形态在地上痛苦翻滚。它的体表塌陷下去，像正被某种生物吸食血肉，原本雪白靓丽的皮毛已是枯槁无光，紧绷在变得瘦骨嶙峋的身躯上。
“玉妍，我好痛，救我！”
幻魅尖叫着，稻草般干枯的尾巴发狂地抽打地面。
玉妍急忙上前检查，却完全找不出症结所在，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
先前被幻魅戏耍的那名人修惊疑地望着这一幕，犹豫过后，担心内有阴谋的想法占了上风，因此选择趁机离开。
扛过最初的痛楚冲击，幻魅此时终于恢复一丝清醒。
闪念之间，她想到了缘由。
“血……兽神之血！”
那看似慷慨的馈赠，原来是早有预谋。
幻魅恨得低吼，声音因脱力而弱下去，变成一声声无助的呜咽。
玉妍更是绝望，连声线都在颤抖：“兽神……王上，属下该如何……王上！”
幻魅已经痛得没力气再挣扎。她闭上眼，感受着力量的流逝，气若游丝地道：
“算啦，我快死了……好不甘心啊……呜呜呜人家不想死……”
玉妍怔怔地看着幻魅不断缩小越发干瘪的真身，曾经美丽绝伦的生物如今像残花般凋零。
原是兽皇的修为境界已经跌落至八级，并仍在继续下跌。七级，六级，五级……若到妖力散尽，便再难生还。
思绪渐渐沉淀，眼神变得坚定，它下了某种决心。
“王上，属下不会让您死。”
说罢，它转化出半截人身，随后额上黄玉小角亮起柔光。
光芒似水淌下，包裹住腰部以下的白鳞蛇尾。蛇尾在光中变化形态，终成人类双腿。
化人，代表晋入兽皇境界，即便只是暂时。
玉妍轻轻掰开幻魅的吻部，然后张口吐出自己的妖丹。
它以双手合住妖丹，金光闪过，分开手掌，妖丹变为一枚纯白泛金的鳞片。
鳞片飞起，投入幻魅口中。
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幻魅只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痛苦瞬间减轻，抽吸妖力的那股神秘力量有大半转向暖流中心。
她睁开眼，看见玉妍散发朦胧光晕的身影。
幻魅顿时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什么。她想说话，却因为境界跌落而无法人言，只能发出急切的嗥叫。
玉妍苍白的脸颊露出浅浅笑容。
“王上无需阻止，这项神通唯有兽皇之境能够施展，属下用禁术强行提升境界，本就活不了了……”
身影越来越模糊，光晕扩散开去。
“您的多年栽培，属下，属下……”
它终究没能把话说完。
无数光粒纷飞，化入尘埃再无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逃走的修士返回此地，并带了一位帮手。
“咦，走了？”
两人对着空旷大地心生疑惑，四下张望。
“应该是去别的地方……狐狸？”
树丛中，一只又瘦又小、脏兮兮的狐狸跌跌撞撞地前行。
“山间野狐而已。走吧，别浪费功夫了。”
两人离去。
小狐狸低着头，路线歪歪扭扭，像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眼角毛发湿漉漉的，紧咬的齿间，含着一根黯淡开裂的小角。
……
第四百三十三章（小章）
无尽虚空，红光飞驰而过。
所经之处，一股股混沌之力如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追逐在珠子身后，争先恐后地灌入其中。
还有道道血光陆续从下方飞来，被珠子吸收。每一道血光，都隐约透出一尊兽皇的气息。
珠子的颜色愈发浓郁，宛如精血凝成的宝石。与之相应，越来越多的混沌之力被吸引过来。
随着混沌之力的灌注，红珠表面开始生出一缕缕淡薄的雾气。
雾气渐渐变多变浓，直至完全裹住红珠。红色忽然褪去，变成最初的莹白。
而后白珠崩解，融入雾气当中。雾气范围骤然扩大，缥缈翻涌，看上去与原先的云雾模样相差无几。
以妖族战力大半个塔尖为代价施展出的禁咒神通，让它在短短时间内就伤势痊愈补足损耗。
还不止于此。
神通仍在发挥作用，涌来的混沌之力不见减少。
力量继续提升，很快超过之前的水平，向着巅峰期的实力迈进。
云雾在混沌风暴中穿行，为了尽量拖延时间，它频繁地改变方向。
虚空茫茫，转眼已不知身在何方。
过了两刻，或者三刻，以往弹指即逝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当混沌之力止住来势，它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时隔无数岁月，重新回到圆满无缺的状态。
不消犹豫，它即刻准备返回。这一次，它不仅要抹杀那三人，更要在一天之内扫清人族顶层修士。
只有一天时间，一天之后它的实力便会跌回方才受伤时的状态，这是那项神通玄妙效果背后的弊端。
就在这时，它突然感知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周围的混沌之力隐隐地朝前方流去，缓慢到不易察觉。
除此以外，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它感到舒适的气息。
于是念头一转，云雾朝前飙飞，顷刻间接近目标。
一座庞大的岛屿进入视野。
闪闪发光的岛屿，一派锦绣烟景，超尘脱俗飘逸空灵，全不似此界之物。
岛上有山川湖泊，也有瑶台金阙。一株巨树碧冠凌霄，更衬得此岛神异非凡。
那股气息正是从岛上传来。那里聚集了太多强大至极的天材地宝灵植神药，以至于能对它产生吸引。
它本能地意识到，若能得到这些宝物，那个弊端将被弥补。
虽不知此岛属于何人，但眼下岛上没有能对它构成威胁的活物。
它当即有了决定。
首先要解决，那挡在前面的，形似衣袍的无主道器。
……
十绝府。
巡游刚刚结束，香车队伍停在某座宫殿外面。殿内珍馐美馔、桂酒椒浆俱已备齐，只等开宴。
骞苒热情地邀请镜映容参加宴会，镜映容正要说话，被瞬移而来的十绝府长老打断。
那位长老满脸震惊，顾不得在场其他人，直接跟骞苒说起多位兽皇离奇身亡这一消息。
众人哗然，骞苒亦是不敢相信，抓着长老细问一番确认无误，才转为激动惊喜。
“好好好！定是天佑人族！这等好日子，我们——”
话未说完，一股恐怖至极的压迫力骤然降临。
所有人瞬间噤声，心脏仿佛被谁攥紧。许多人瘫倒在地，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那从背后掠来的、极度凶残的杀意，即使不是针对自己，也让骞苒有了死过一次的错觉。
他想也不想地祭出法宝摆开阵势，强忍胸中翻腾的惧意，回头看去——
什么也没有。
异样已然消失，前后快得好像刚才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幻觉。
骞苒抹了把冷汗。
“怪事。镜小友，你说刚才那——咦？”
他四下环顾。
“人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