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陈家祖祠的婚礼
辛巳年正月十五,刀风镇上热闹非凡。
陈庄的陈家祖祠大门口更加热闹。
“新娘下轿!”
随着伴房嬷一声高吭的吆喝,花轿外爆竹齐鸣,林金珠从花轿上款款下来。
从红盖头的下摆边往四围瞧,她感觉到周围有一群孩童正从四处窜出,与一些围着看热闹的小媳妇一起,纷纷将手中干枯的龙眼核、小柿核、花生等等小物什朝她扔去。
林金珠并不怕龙眼核、小柿核与花生,因为这些扔在身上并不疼,反正刀风镇结婚的新娘都要经历这一遭,她怕扔来的是小石块。刀风镇的婚仪中,朝新娘头上扔五谷杂粮、果核花生的,有祈福驱邪用意,但也有人趁机作弄一番,暗中使用小石头掷过来,把新娘扔得个头破血流!在农村,这种事时常发生。
透过朦朦胧胧的红盖头,她两眼紧盯着那双自己亲手做的走在前面的鞋。穿着那双鞋的人叫陈立松,以后他就是自己的丈夫。
陈立松现在正穿着只有结婚时才会穿的长衫,步伐矫健,正带林金珠往陈家祖祠走去,即将跟她拜堂成亲。
有两个调皮的孩童忽然变得怪异起来,狡黠的眼神里,侧侧地朝新娘头上掷来几粒小物什。
陈立松见那些小物什掷来的速度很快,看样子应当不是龙眼核、小柿核与花生之类的东西,而且他见那两个捣蛋的孩童,掷出生,双手正握着拳护在下巴处偷偷地乐着,知道肯定没好事。
眼见那些小物什就要掷着新娘头上,陈立松立即措身伸手去接!
只听得“咔咔”几声脆生生地撞击声,那些掷来的小物什一一被陈立松抓着!
果然是几粒小石头!若是掷在林金珠头上,肯定一头红包!
“这两个调皮鬼!立松哥现在就还给你们!”
陈立松假装抬手要将小石头扔回那两个孩童,唬得那他们慌里慌张地跑开了。
红盖头下的林金珠听到声响与话音,知道这位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陈立松如此为她,自然芳心大悦,紧跟着陈立松跨进了陈家祖祠。
刚进陈家祖祠,她马上又听见了自己娘家村庄的同族哥哥林三才声音。
“陈立松,你等会!”林三才越过了林金珠,径直往陈立松耳旁耳语一番。
陈立松听后,往堂上喊道:“爹,您过来一下。”
林三才说完话后就离开了陈家祖祠。
林金珠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陈家祖祠忽然间似乎安静了下来,没人开始主持婚仪,没人跟新娘说话,也没人告诉自己该继续站着还是可以找个地方坐下。
因为还未拜堂成亲不能说话,她不敢问,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直到伴房嬷过来扶她。
但她能感觉得到:刚才护着自己的那个男人,现在并不在祖祠之中!
两个月前,也就是庚辰年的十一月,陈庄的媒婆前来家中说亲,说陈庄的陈如意有儿女一双,哥哥叫陈立松,妹妹叫陈松妹,正好可以跟她家俩兄妹凑成两对。
陈立松去风山打猎时路过林家寨,嫁过来之前她见过的,即使媒婆没说他们家会把他妹妹嫁给自己哥哥林金顺,她也是愿意嫁过来的,所以他现在脚底穿的那双鞋鞋底,她认认真真地纳了三天。
她认定陈立松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勤劳。
前年年初风山上也出现了像刀峡上一样的一伙人,镇公所怕陈家父子被风山上的人匪化了,在田江边给了他们一块地。
那块是什么地?刀风镇每年都刮几场甚至十几场台风,一刮台风田江的水就涨,自然就淹了那块地。常年会被水淹的田,种啥都不会有好收成,所以那块地几百年没人要。没想到去年陈家前来说亲,定下来姑换嫂后,竟另外送来整整的一袋谷子!
原来陈家父子拿到地后并不着急种,而是从田江中挖起淤泥,又从风山边采来土石,把那块地填高,并把田埂加粗加高。勤劳换来的是收获。去年十几场台风都没影响那块地收成,而且因为靠江边,灌溉更方便。
“刚才三才哥是不是说了自己什么坏话了?三才哥到田城生活了几年,又或者跟他说了什么新鲜事,他忽然觉得我不好,决定不要我了吗?”
许久不见婆家人出声,现在林金珠快哭了,除了无助之外,她只会胡思乱想。
正胡想时,听到替她接下小石头的陈立松悄声说话:“爹,小心使得万年船,林三才在城里呆了几年,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
“嗯,我也希望刚才没白忙。那现在就开始拜堂吧!”
“好的,爹。”
林金珠听到陈立松父子的对话,差点笑出声来,心道:“原来不是他不要我,刚才应当办什么重要的事情去了。”
又听得陈如意问道:“你天福哥呢?我们陈庄子弟办喜事,他若不在不成!李铁柱呢?”
“师傅,我在您身后呢!”李铁柱应声,从陈如意身后跑到陈家俩父子跟前来。
“铁柱,你快去请天福老爷过来!记住,你要称他为老爷,礼节不能丢。”
“您放心吧,师傅。”李铁柱又爽快地应了一声,瞬息之间已离开祖祠跑去请人了。
陈如意转身问伴房嬷道:“伴房嬷,我们准备开始拜堂吧?”
伴房嬷忙道:“良辰都过半个时辰了,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人马上就到齐了。”
陈如意媳妇接话问道:“过时辰拜堂会不吉利吗?”
“终究不好,不过我看东家刚才应当有急事,那也是没办法的。”
于是大家搬桌椅的搬桌椅,重新摆供品的摆供品,就等李铁柱把陈天福叫来就开始。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陈天福才姗姗来迟。
陈天福是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手执一条文明棍,进祖祠就指挥道:“如意叔,那就开始吧!上香!公公、婆婆上座!”
陈如意见陈天福已经来了,向他点点头,立即回身对伴房嬷道:“长者都来了,开始吧。”
随后他拉着他媳妇,在香案点好香,拜了四拜后坐上了位。
他们家只是一般的农民家庭,自然请不起主持婚仪的司仪,现在将陈庄最有名望的陈天福请来当婚礼司仪,已经算是很有面子了。
伴房嬷得令也忙了起来,又一声吆喝道:“好呢!新郎、新娘两位新新人,来,站到这里来!”
陈立松与林金珠按伴房嬷指令,男左女右地站在陈如意夫妇跟前准备下跪。
陈天福又指挥陈如意的徒弟李铁柱:“铁柱,放爆竹!”
“好呢!”李铁柱从香案上取了一串爆竹,拿起一根点着的香,就往祖祠的大门口而去。
“慢!现在你们还不能拜堂!”
话音中,一群身穿警装的汉子冲进了陈家祖祠,把李铁柱挡在了大门口。
第002章 结婚当日三波折
说话的是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汉子。与一起进来的其他六、七个人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穿警装,而是身穿一件蓝色长衫,长衫外套着件青色马褂,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礼帽,身上斜挎着一支驳壳枪。
陈天福看了那汉子一眼,招呼道:“黄队长,有请有请!礼数不周,万请见谅!”
那汉子向陈天福抱了抱拳,却也不答话,而是径直往陈如意走来。
陈如意从香案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迎上前向这位被称为黄队长的汉子问道:“黄队长,小民儿子今日结婚,为何还不能拜堂?”
黄队长叉着手对陈如意说道:“接王镇长命令,我军抗战在即,需要军粮,我等需立即前往你家征粮,所以你儿子暂时还拜不成堂。”
“可是,这结婚都找了吉日与良辰……”
黄队长粗暴地打断了陈如意的话:“什么吉日良辰!你敢违抗镇公所的征粮命令吗?走吧!带我们回去交粮吧!军民合作,驱逐日寇,你这是要不合作吗?”
陈立松道:“我们家不是已经交过了吗?现在已经没有粮食了。”
黄队长放下叉着的手,伸出右手戳了戳陈立松的胸口道:“你们家还会没粮食?去年那块田地,你们家收了多少粮食?你这是在跟我黄大明说笑话吗?”
一名警装打扮的人往这位名叫黄大明的警察队长凑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黄……黄队……队队长,我……我们直……直接……到他……他他他家搜……搜去!”
黄大明阴着脸道:“赵大财,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讲话结结巴巴地凑前来插话的那名警察叫赵大财,生得倒有几分俊。男子的俊,正直的称作帅气,奸邪的称作流气。就算赵大财不说话,却也能看出他的流气,可惜他还说了话,不仅流气,还是个有缺陷的流气。
这么一个流里流气的结巴,按理说不应收他进警察队的,但他有个漂亮姐姐嫁给了王镇长当姨太太。王镇长出面给安排的,黄大明又有啥办法不收呢?黄大明从骨子里鄙视赵大财,除了偶尔在言语上调侃他之外,却不能把他赶出警察队。
黄大明嘴里说没流里流气的赵大财说话的份,但实际行动却按赵大财所说的去做:“兄弟们,直接到陈如意家去。”他又戳了戳陈立松胸口说道:“你们父子俩跟来不?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媳妇不会跑,姑换嫂,还担心她跑了?”
说完,黄大明对大家招了招手,转身要前去搜粮食。
陈如意见黄大明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怕他到自己家中弄得鸡飞狗跳地,立即跟了过来。
却听到陈立松喝道:“你要干嘛?”
众人寻声转头看,见陈立松伸手抓住了赵大财的手。
那赵大财忙挣开陈立松的手缩了回去:“嘿嘿,我帮你看看漂亮不。”
他又“嘿嘿”两声,低着头紧跟着黄大明出了陈家祖祠。原来赵大财想偷偷掀开新娘的盖头瞅瞅长什么样。这种事,他说话倒是流利不见结巴了。
黄大明回头看见赵大财色迷心窍,只是挥了挥手也不言语,让大家继续跟着他前去陈如意家。
陈立松见他父亲跟着黄大明离开了祖祠,拜堂暂时又拜不成了,也随着去了。
仍盖着红盖头的林金珠并没看清楚那叫赵大财的人长什么样的,但听陈立松说话,着实吓了一跳。而现在又没拜成堂,再一次呆立当场,站也不是,坐也不行,身边又是除了伴房嬷之外,其他人似乎也不作声。
刀风镇虽说是镇,却是在两山之间,田江在两座山中间穿过。
南边的山,名叫刀峡,刀山剑树的,地势险峻,听说有土匪。
北边的山,名叫风山,风声鹤唳的,虽没刀峡险峻,但据说有一支队伍,警察队的黄大明说,他们也是土匪。
因为刀峡与风山又在乐县与清县这两县交县地,在古代兵荒马乱之时,这里曾是兵家争夺要塞,所以田江流过的这个地方就叫刀风镇。刀风镇管辖两庄四寨:黄庄与陈庄在江边,郑家寨、王家寨、李家寨与林家寨在山边。
所以,这两庄四寨应算是山村,林金珠的娘家林家寨,更是山村中的山村。
对于山村的姑娘来说,嫁个好人家,比生在好人家要强得多。
他俩都是正月生的。陈立松属猴,刚满二十一,林金珠小他四岁。
其实陈立松送妹妹陈松妹到林家寨途中一切都顺利,但接亲回来时,路上就碰上几个从刀峡上下来的弟兄,纠缠了一会。不过也没事,陈立松曾在刀峡打过猎,刀峡上的弟兄要了一些红就放行了,只是时辰稍稍误了点。
十七岁的林金珠结婚这一天就经历了三回波折,她忍不住暗自叹了起来:
“娘家无粮常常饿肚子,现在婆家家中有粮也不是件好事。嫁到陈家后,我会是什么命运?好在他挺为我的,听媒婆也说我俩生肖挺合的。现在盖头外面没听到什么声音,想必婆婆也跟着回家去了吧!”
林金珠在祖祠里叹息,陈立松与他爹他妈跟随着黄大明等人往家中跑。
黄大明带着警察队的人到了陈如意家门口,那赵大财这回倒是积极,一脚踢开了大门。
“黄……黄队……队队长请!”赵大财半躬着身,让黄大明进小院。
黄大明并没进院子,而是回身喊道:“李飞脚!”
“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快步到了黄大明跟前。
“你!进去看看他们的粮食藏在哪。”
“是!”那李飞脚敏捷地进了院子,四处找了起来。
“我……我也也……去找。”赵大财也带着其他人进了院子。
黄大明从头上脱下礼帽,用他的手弹了弹帽沿,轻轻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地对陈如意道:“陈如意啊陈如意,你也知道,抗日可是救国,国民兵团要是没吃饱肚子,如果日本兵打到我们乐县,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呢?”
陈如意道:“真是抗日救亡,我们愿意把所有的粮食都捐出啊,可是我们真没了。那块地您也知道,我们去年半年没种,秋天才收一季,能有多少粮食?”
他倒是说的实话,黄大明也知道,前半年陈如意、陈立松两父子都在填土修田。
院子里跑出赵大财:“黄……黄队……队长,没……没找……找着!”
“什么没找着?我在水井口发现有新填的痕迹,请黄队长明示!”李飞脚也到了黄大明跟前,向他报告发现的情况。
第003章 台上的戏已开始
黄大明从院门口探头进去,顺着李飞脚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身靠在院门上,又用手弹了弹他的红礼帽帽沿然后戴在头上,对陈如意夫妇及陈立松三人说道:“陈如意,你把它挖出来呢?还是我叫我的弟兄去挖呢?”
陈如意着急了,说道:“黄队长,黄队长,那是留做明年的谷种……”
“谷种?不用,那块地自己会长水稻的!李飞脚,动手吧!”
“是!”在黄大明面前,李飞脚只会执行命令。
陈如意与他媳妇一起向黄大明跪了下来,抱着黄大明的腿求道:“求您了黄队长,这种子是我们家今年的命啊!”
陈立松知道求黄大明没用,前去拉他爹娘道:“爹,娘,您别求了,刀风镇谁不知道黄队长?”
“如意老头,还是你儿子有觉悟!”黄大明嫌弃地退后几步,挣脱了陈如意。
李飞脚从墙角取了一把锄头,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井边的松土挖开,果然挖出半袋谷子。
赵大财提着那半袋谷子到黄大明跟前,道:“我……我们缴……缴获半……半半……袋谷子!”
“没了?就这些?”黄大明似乎并不满意。
赵大财说道:“看……看了,屋……屋里没……没了!”
黄大明问:“陈如意,去年收了那么多谷子,藏哪了?”
“去年收成时不是交了粮了吗?一家这么多人,又是要给孩子娶亲,这唯一留着做种的半袋谷子也被你们搜出来了,黄队长,算我老头求您了,把谷种留下来吧!”
“李飞脚,提上!”黄大明一边招呼李飞脚提走半袋谷子,一边说道:“去年你们不是跟陈天福借的谷种吗?今年再跟他借啊!”
李飞脚仍在左瞧右看:“我觉得他们家,不应当就只藏了这半袋谷子,我得再找找看!”
陈立松诉苦道:“能跟他借吗?借一斗谷种得还五斗谷子啊!”
“这不属于我管,你跟他商量啊!”
黄大明见李飞脚仍在瞅这瞅那,喝道:“找什么找?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戏就要开始了,别误了我看戏!提上!”
说完,黄大明让李飞脚提了那半袋谷子,一路唱着戏词走了。
陈立松见李飞脚临走时,仍不时地回头看着他们家院子,忙与他的爹娘掩上了门,匆忙赶去祖祠。新娘还在祖祠里等着与他拜堂呢!
陈如意媳妇边走边说道:“松儿啊,这回得好好感谢林三才一番。一会那李飞脚会不会又返回来?”
“放心吧,李飞脚就是返回来也不用担心,咱们又不藏在家里。”
陈如意道:“还是松儿机警。若不让他们找出这半袋来,恐怕得把房子给拆了。”
他们仨又进入祖祠,却不见了陈天福。
新娘林金珠仍站在厅中,她正斜靠在伴房嬷身上睡着了。宾客们经黄大明一折腾,也没留几个人在那等。
十三岁的小徒弟李铁柱本在发呆,见来了师傅与师兄,立即来了精神从墙角站起来,跑到陈如意跟前道:“师傅,您几位走后,陈老爷也悄悄地走了,我不敢留他。”
陈如意点点头,对陈立松道:“这回铁柱请不动了,你得去请一趟。知道他会在哪吗?”
“知道,肯定在戏场。”
镇上唯一的一座戏台,戏台下人山人海,有坐在前面桌旁的,有坐在自带的凳子上,有坐在石墩土墙上,远远的还有站着的……
正月农闲,又值过年过节,女人们都在家中收拾祭品拜果,整个刀风镇喜欢看戏的男人差不多都来了。
说是全镇,其实大部分是陈庄与黄庄的人。
郑家寨、王家寨、李家寨与林家寨跟镇上有点距离。
大过年,年轻人自有他们玩耍的牌九、麻将,倒是一些中年人、老年人,抱着一杆水烟枪,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十几里、有的甚至走了二十多里的行程来到镇上。
“咚、锵,咚、锵……”时间已过午,戏台上锣鼓钹磬开始齐响。
戏班是从田城请来的正宗儒林班,演的是《百碟香柴扇》。
“佳节值上元,灯会催人忙;伴邻女,观花灯,一同到街坊。举眼看,三街六巷士女如云;哎呀,真正热闹非常,闺女羞出门……”
锣鼓声中,戏已开始了。
“让让!”黄小亮穿着黑色长衫从人群中挤过。
待他挤到陈天福跟前时,陈天福拉住他说道:“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黄队长,你这刚从陈家搜了粮食回来,又着急着要去哪搜粮呢?你说这演林英姐的,跟郑奕奏相比,差距有多少?”
黄小亮伸手拂去陈天福的手,指着距离他们不远的黄大明,笑道:“陈天福,亏你跟我认识这么久,我是黄小亮!哪!你要找的黄队长,他喜欢穿花衣衫,靠在柱子那。你们闲,慢慢看。我可没你俩闲,得去学堂了!”
说完,黄小亮整整身上长衫,继续从人群中挤过。
“今天是正月元宵节,谁家孩子到学堂听你讲课呢?”
黄小亮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应,迈着阔步离开戏场。
穿蓝衫着青褂的黄大明,从戏台的木柱子边幽灵般地闪到陈天福跟前,用手搭在陈天福肩上问道:“陈天福,你找我?”
“我说黄队长,警察队长也要有个警察队长的样子,你能不能换身警察衣服穿?你俩这对双生仔,要是各自不说,谁又能分得清哪个是哥,哪个是弟呢?刚才在陈如意家又搜刮了多少?”
“陈如意家没油水!我弟就是我,我就是弟,谁让我跟他是双生呢?”
黄大明并不在乎陈天福会不会招呼他坐,手从陈天福肩上放下后,径直拉过一张凳子,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又伸手从桌上自取了一个桔子掰开了吃。
“你太粗鲁了!”
黄大明从口中吐了几粒桔核出来,说道:“你刚才不是要找我聊天吗?咋地吃你一个桔子舍不得?”
“我指你从人群中挤过来的身段粗鲁!”
“难不成我得跟我弟一样,一路挤,一路还要跟人赔礼道‘让让’?这些人要不让,老子全把他们抓进警察局!看戏,看戏!”
陈天福对黄大明似乎有点无奈,也道:“看戏,看戏!”
“天福哥!天福哥!”二人正准备专心看戏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叫声,像是在与戏台上的锣鼓钹磬比拼热闹。
黄大明听出正是陈立松的声音,道:“这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难道这小子来找你要告我的状?胆敢打扰老子看戏?!李飞脚!”
“哎!”李飞脚敏捷地从人群里挤了过来站在黄大明跟前。
“你给老子把人拎过来!”
第004章 不服气的李飞脚
“好!”那李飞脚话音刚落,早又从人群里闪身穿过,往陈立松扑去。
陈天福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别那么紧张,不就是新郎官要请我帮他主持婚仪吗?你把人家的良辰给耽误了!”
“好家伙,那块地几百年没人种,被他们这对父子一收拾,居然成了良田了!”
“是啊,那块地去年他们收了不少粮食,所以陈如意那老头给陈立松在林家寨说了一门亲,姑换嫂,把女儿陈松妹跟林家寨林良栋儿子女儿互换。”
“这块地现在可肥了,以前被水淹,现在倒成好田了!”
“那块地以前分给你们黄庄,你们黄庄还不要呢!”
黄大明忽然两眼闪烁,问道:“哦?那块地原来属我们黄庄的吗?”
“民国初我们镇重新分田,因为这块地常被水淹,没人种,你我那时候还小。前年风山有匪,镇公所不是怕陈如意家没田种又常年在山上打猎,怕被匪化了,所以就给了这么一块地让他们种吗?”
“哎呀,这么好的地,现在老子后悔了!我得想办法要回来!”
陈天福笑道:“你真够贪心!那是县里派王镇长给的。”
黄大明皮笑肉不笑:“哈哈哈!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我也不缺地!”
“黄队长,人带到!”李飞脚带着陈立松又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挤到陈天福与黄大明面前。
黄大明一脸乌青喝道:“你没见这戏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吗?喊什么喊?扫老子的兴!”
陈立松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一边悄悄地递给了黄大明,一边跟陈天福道:“天福哥,我的婚礼等着您来主持,现在可不可以过去一趟?”
“哎呀!这戏都开始了!”陈天福看着黄大明接过陈立松的红包塞进马褂的兜里,并没有起身,反而坐得更正了。
黄大明已换了个笑脸,问陈立松道:“你的头脑比你那木头老爹灵活。我正想问你,今天接亲,那刀峡的土匪怎么会放了你?”
陈立松陪笑道:“他们其实也都是些附近没田没地的农民……”
黄大明忽然脸色又一变,伸手抓住陈立松的领口拉他到跟前,冷冷地打断了陈立松的话,说道:“陈立松,你他妈竟敢通匪?”
陈立松赔着笑对黄大明说道:“黄队长说笑了,小民哪敢啊?”
说完,他的两眼赶紧向陈天福望去。
陈天福在陈立松祈求的眼光之下,悠然地打圆场说道:“全刀风镇的人都可能通匪也轮不上我们陈家通匪啊,大明兄弟!”
“这可难说!可别被我给逮住了。”
陈立松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比刚才递过去的厚些,再悄悄地递了过去,恭身说道:“黄队长,您刚才也到过我家搜过,我们本是有上顿、没下顿跑野的猎户,现在王镇长与黄队长有恩于我,给了这么好的一块田地,我自当勤勤恳恳地种田,感激还来不及了,哪敢通什么匪呢?”
接亲回来时路上遇到从刀峡下来的人,陈立松本来包了几个红包要送给他们的,但他们见结婚的人是猎人陈立松,只象征地要了一个红包就走了,所以陈立松身上还有几个红包。
“别他妈拿王镇长来压老子!”黄大明边说边收走红包,松开了陈立松的领口。
李飞脚忽然问陈立松道:“陈立松,其他粮食你是不是藏在别处了?”
“别难为小民了,你刚才不是把我家最后半袋谷种都搜走了吗?”
李飞脚半信半疑地看着陈立松,又道:“不对,要是真的全搜走了,你会这么平静?”
陈立松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能咋样?以前没种地,我家还不照样活下来吗?只能偷偷地再跑风山打打野咯。”
“咋嘀?咋嘀?时辰过了,不吉利,你还娶不娶老婆了?”林家寨的林三才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原来林三才从陈家祖祠出来后,见戏已开场就留在戏场看一会戏。
陈天福见来人是,微微一笑喊道:“林三才,我认识你!你这是来当大舅哥呢,还是当新娘的伯伯呀?”
林三才并没回答陈天福,一把推开了李飞脚,将陈立松拉到身边,问道:“兄弟,没事吧?新娘可等着你拜堂呢!”。
李飞脚被林三才推了一下,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黄大明身边。他看着黄大明收了陈立松两个红包,知道黄大明已把好处捞够,自然会放了陈立松,所以对林三才推了他也并不在意。
“我这不是来叫天福哥主持婚仪嘛。”
林三才冷冷地看了一眼陈天福,大声嚷道:“你天福哥要看戏走不开啊!我帮你主持吧!”
“你这也会?”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走吧!”林三才说罢,拖着陈立松挤进人群。
陈立松回头对陈天福喊道:“天福哥,那您看完戏,一会过来吃酒啊!”
“哎哎哎!”黄大明心中虽早就放了陈立松,却见林三才当着他的面推搡了自己部下李飞脚,毕竟面子上有点不好过,一时心塞想站起来,却被陈天福拖住了。
陈天福悄声对黄大明附耳说道:“你知道这林三才为何叫林三才吗?”
“天福老哥你对整个镇的人都了解啊,小弟佩服!他怎会名叫林三才,说来听听?”
“第一,傻;第二,直。”
“这山野农夫不都这样吗?”
“第三,拳头功夫好。又傻又直这两才加上功夫这一才,我怕你吃亏。”
陈天福低声说话,戏台上正唱着戏,若要想让黄大明听到,说话实际的声音并不低。
被林三才推到他俩身边的李飞脚听得此言,才恍悟到方才被林三才推搡过来的事,挽起袖子,望着林三才与陈立松的背影,不服气地说道:“他功夫好?我现在就找他会会去!”
黄大明喝住了李飞脚:“你这小子倒是跟他有那么一拼!你以后别叫李飞脚了,改叫李三才好了!哈哈哈!”
“你说他那是拳头功夫好!我就不信,他的胳膊能扭得过我的大腿!”
十年前,李飞脚家中来了一位从北方战乱之中逃难过来的汉子。那汉子竟是武术师傅,李飞脚就跟随那汉子学了十年北腿。
自从李飞脚进了警察队,大家渐渐都知道李飞脚的腿脚功夫不错,不记得他真实名字了,只叫他为李飞脚,于是李飞脚就成了他的名字了。
陈天福与黄大明两人听李飞脚这么傻傻的一句话,忍不住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李飞脚知道自己又被他俩取笑了,但一位是本镇名仕,一位是自己上司,自是明知他们笑的是自己说的话,也不敢作声。
“你退下吧!”台上的戏还在演,黄大明还要看戏呢。
李飞脚狠狠地盯了一眼林三才离去的方向,向黄大明告退道:“队长,那我先退下了。”
第005章 城里来的乡巴佬
烟雨,开春的田江,江水流得很慵懒。
田里斜斜的稻杆,有的在烂泥里趴着,有的戴着白白的泥帽子,有的裸露着被火点过的身躯。
陈立松就戴着一顶竹斗笠,挑着两袋谷子往林家寨懒散地走着。
一身热气,细雨落在他身上很快就干了。
说是两袋谷子,实际上加起来还没半袋。
对陈立松来说,这实在太轻了,轻得像多穿了一件衣服。可是就只能这么多,结婚那天,黄大明才带着警察队从井边搜走了半袋。还好林三才送来消息早,他与他爹提早把谷子挑到山里地窖里藏了起来。
他妹妹陈松妹嫁到林家寨去的。陈庄到林家寨,要穿过江边的田,穿过黄庄。
陈松妹家也就是林金珠娘家地少,分到的山地也贫瘠,去年订亲时送去的一袋谷子早就吃没了。现在要给妹夫加大舅哥家送点吃的,让他们家能够捱到地里收成。
陈立松看了一眼那江边的田地,挑的那两小袋谷子就是从那块地里收的。
雨很小,田江还在慵懒地流淌,他家的田地正沐浴着春雨的洗礼。
江边的那块地,就是良田。当然,那是他与他爹辛辛苦苦地从风山边挑来了土,才变成良田的。
“喂!陈立松!刚出门又想家里的小媳妇了?把金珠挂在裤腰带上啊!”陈立松身后冒出一个粗犷的声音。
“林三才!你丫的都在城里生活那么多年了,咋还是这么粗俗?城里的白米饭,一点都没把你喂雅点啊!”陈立松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林三才。
说起来,林三才算是自己媳妇的娘家人了,但从小就是孤儿。林家寨的地并不像田江边的黄庄、陈庄那样产粮多,林三才为了生活早早就去了田城拉黄包车。
一辆黄包车从陈立松身边奔驰而过,果然是林三才。
陈立松快步追上黄包车:“你拉着车,我挑着担,镇上的路,你还想比我跑得快?”
“那就试试!”
“喂喂喂!拉车的,专心拉你的车!拉得这么颠,别把我们母女拉倒在江里了好不?”黄包车里传出一阵尖嗓高调的女人声音。
“不会,放心吧!遇到了个亲戚嘛,聊两句。”林三才笑嘿嘿地答道。
陈立松朝车上瞄了一眼,黄包车上坐着一位年近四十的太太与一位跟自己媳妇林金珠一般大小的少女。
这位太太着实貌美,但两目满是怒气盯着林三才的后背,像是要将这烟雨天里的林三才衣裳烧掉一般。姑娘一只手里抓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握紧黄包车的座沿,怕掉下车。
太太一肚子不满地说道:“你跟乡下的乡巴佬聊什么天?我可是花钱坐你的车,不是花钱听你聊天的。”
林三才放慢了脚步:“是是是!”
陈立松也慢了下来,跟黄包车并排走:“你是从田城里一直拉到刀风镇来?”
“你怀疑?”
“我不怀疑,”陈立松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车上的美女,“你从重庆拉到我们刀风镇我都不怀疑,只是觉得这位城里的姐姐,还真能折腾,居然从田城包一辆黄包车来我们刀风镇看风景来了。”
“我们才不是来看风景的!”车上的少女见黄包车慢了下来,松开放在座沿上的手,双手握紧那卷书说道。
少妇瞥了一眼那身边的少女,说道:“闭上你的嘴,别跟乡巴佬说话,你以为他们是你学校的同学啊?”
陈立松有点恼了,怎么她左一句“乡巴佬”右一句“乡巴佬”地称呼自己。
“哟哟哟!”林三才忽然把车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那位太太,抱着臂膀说道,“这位城里的阿姨,你说你包了我的车到刀风镇,给我多少钱了?”
“我说过不给你钱了吗?”太太一脸的不满。
那少女把手中的书放在座位边上,伸手拉拉太太道:“妈”
“哟!我跟乡巴佬聊天碍了您的事了?”林三才跟这位太太杠上了。
陈立松见林三才停下车来跟太太斗嘴,责备道:“我说林三才,拉车讲点拉车的德行不?怎么跟客人拌起嘴来了?”
林三才道:“我就看不惯所谓的城里来的乡巴佬嘴脸,连乡下的乡巴佬都不如,还来咱刀风镇来!”
太太道:“什么城里来的乡巴佬,你这没素质的乡巴佬,永远都是乡下人!”
林三才道:“来来来,您,城里人,请下我的车!”
“什么?你叫我下车?我可包了你的车了!”太太有点气急败坏了。
“对!您这位尊贵的城里人,小爷我不伺候了!”林三才抱着双臂,把头转向一边,望着风山的方向。
风山的山顶云雾迷茫,现在似乎雨下得有点大了,雾色更浓了。
“我可是要付钱请你拉到郑家寨的!”太太怒道。
林三才瞥了她一眼,说道:“您那点钱小爷我不要了行吧?小爷拉不得城里来的乡巴佬!”
“什么城里来的乡巴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俩才是真正的乡巴佬!”太太真的气急败坏了。
少女拉拉她妈的袖子道:“妈!您一路说到现在,都说乡下人不好,我觉得乡下城里都一样啊。您就别再说了!”
陈立松看得出来,那少女对她妈是满脸的不满,但也对她妈没办法。
“您看,您女儿也说您一路说到现在,总说乡下人这,乡下人那,难道您就不是咱刀风镇出去的?”林三才连正眼都不看她,唠叨道。
“哟哟哟!也就你还惦记着乡下的亲戚,都到城里这么久了,难怪还在拉着破车,没个媳妇!”少妇嘴上仍然刻薄。
林三才脸上有点愠色,上前将她拉下车,道:“来来来,我也听了你一路的乡巴佬,你不就是咱刀风镇郑家寨的郑依依嘛!怎么嫁到田城十来年,郑依依老成了郑姨,就成城里人了?”
林三才从“您”改口到“你”,就决定了不可能再拉那太太了,更不可能再拉她俩回城了。
陈立松打圆场道:“都别生气了,都怪我,这林三才遇到我,跟我多说了两句而已嘛。”
被林三才称作郑姨的那位太太,转身一把将女儿从黄包车上拽了下来,说道:“你这死拉车的,别想要车钱了!”
“我还真不想要你这城里来的乡巴佬臭钱了!”林三才见郑姨拉着她女儿,跌跌撞撞地往郑家寨狼狈地走着,心底像是解了恨,忽然又有点得意地朝那郑姨背后喊道:“我倒看你回了趟娘家怎么回城里去!我看你就别回田城了,就好好地呆在咱刀风镇吧!看你还看得看不起咱乡巴佬!”
第006章 郑家寨灭门惨案
陈立松对这林三才有点无语,摇摇头道:“你这嘴,就跟个泼妇一样!”
“我就看不惯这种人!”林三才上前拍拍陈立松肩膀,把陈立松两小袋谷子一把抓着扔到黄包车上,“走,咱们先到镇上喝酒去!我俩有多久没单独一块喝酒了?你结婚那天我就没喝够,咱哥俩今天一醉方休!”
说罢,拉起黄包车,自个往前走去。
“说起来我结婚那天还得感谢你前来报讯,不然咱就没这谷子了,也就没酒喝了。”陈立松又望着那郑姨与少女的背影,继续说道:“你真忍心把她俩扔在这半路上?”
林三才停了下来,轻松地道:“郑家寨穿过林家寨就到了!你别于心不忍!那郑姨本就是咱刀风镇的姑娘,一个村姑嫁进城里而已!我说你陈立松,你也结婚成年了吧?怎么还是这么多同情心!不会还见一个爱一个吧?别亏待了我的金珠妹妹!”
陈立松抡起扁担吓唬林三才道:“你才见一个爱一个呢!”
林三才仍拉着黄包车,并不理会陈立松的扁担,笑道:“要打架?我让你一杆扁担!我可没你那么有爱心,所以到现在我还没个女人。”
“跟你打还要用扁担吗?你总这么耿直,难怪没个女人喜欢你!”
林三才不在乎:“哈哈!看你说的。走,喝酒去!别替她俩担心,我也是用脚走回刀风镇的。”
陈立松道:“我得先把谷子送给我妹。”
林三才道:“着什么急!我一路从田城拉车到这,还没喝上一口水呢!先陪我喝口水总行吧?”
陈立松道:“你要喝的这口水得多烈的酒才好呢?”
“哈哈哈,还是自家兄弟了解!”
二人在镇上找个酒铺子,林三才把黄包车停了下来。
陈立松伸手从黄包车上取下两小袋谷子,看到一本书在黄包车的座位上。
“这书是那姑娘的。”陈立松想到方才那少女坐在车上,手里就拿着这本书,应当被她母亲拽下车时,并不情愿而落下的。
“我可没读什么书,这书当然不是我的。”林三才知道这是那少女的书。
“那先给送去吧!”
“着什么急呢?咱们也得先吃吃饭,填饱肚子再送过去,她们俩是回娘家,就在郑家寨郑依敬家,人又不跑!”林三才当然知道郑姨要回的娘家在哪。
喝了点酒,林三才把这郑姨大清早怎么包他的车,怎么一路教她女儿别看上哪个乡下的男孩,怎么嫌弃刀风镇的乡下人说了一通,然后说道早就该将她扔在半路上了。
陈立松只是微笑着摇头,不做评价。
他们出了酒铺子,陈立松将桌上的那本书塞到怀中,拿起扁担挑起那两袋谷子道:“走,先把书送还给那小姑娘,先散散酒再去松妹家送粮去,免得我妹又说我喝酒了。”
远远地听到几声似爆竹的声音,林三才借着酒意说道:“有人放爆竹迎接咱俩!你挑着不累吗?把谷子放我车上啊!”
陈立松却不听他的,径直挑着谷子往前走,说道:“哪有这样放爆竹的?你喝多了,拉翻车把谷子弄洒地上咋办?走吧!”
林三才拉起他的黄包车,跟着陈立松朝郑家寨郑依敬家走去。
不一会就到了郑家寨,却远远得看到郑依敬家方向烟火冲天,听得见人声嘈杂,还夹杂着那少女与郑姨的号哭与骂声。
“发生了什么事?”陈立松心中有点不安,正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头已不见了林三才的人与车。
远远地听到林三才的吼叫:“赵大财,你这泼皮,放火这种事也是你干的?”
陈立松看到赵大财一手拿着枪,一手举着火把在郑依敬家四处点火,另一个警察正抱着一杆枪木讷地愣在一旁,郑姨被踢翻在地,那少女正抱着她妈哭喊,周围的民众围聚在郑依敬家附近,却都跟那警察一样木讷,只看着也不言语。
“你给我滚远点!别惹你赵大爷!老子枪里没子弹了,不然一枪一个干掉你们!”赵大财此时说话又不结巴了。
倒在地上的郑姨哭喊道:“这天杀的,把我弟家灭了门!我是郑依依啊,大家快帮我把天杀的抓了!”
赵大财挥舞着火把,转身唬着围观的民众道:“你赵大爷的事,谁敢管?”
“你三爷管!”林三才上前,一拳就把赵大财打倒在地,又在他身上踩了一脚,直踩着那赵大财“哎呦”直叫。
这一拳一脚过去,赵大财已起不了身了,他对另一名警察喊道:“刘国龙,枪拿来!”
林三才向那名叫刘国龙的警察瞅了一眼,刘国龙被林三才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林三才也不管他,叫喊道:“大家快来扑火啊!”
可是除了陈立松与丢下她妈妈的少女外,其他围观的民众并没有一个人前来扑火。
那少女边哭喊着,边拼着命前来扑火。哪知南方山村多以木头建房,虽然此时仍下着细雨,被点起来的火火势凶猛,点着了她身上的衣服。
陈立松见她如此,立即将她拽了出来,扑灭火苗。而那少女继续往火里扑去,陈立松只好抱住她,把她放在郑姨身旁,命令道:“你好好守着你妈妈!别救了!”
方才扑火救人之间,他已然看到屋内四具尸体横死地上,另有一位女子赤着身子死在床上!
郑依敬一家五口被灭门了!
那赤身女子是郑依敬媳妇,躺在地上的四人是郑依敬与他父母、儿子!
面对郑家惨状,陈立松忍不住怒火上头,眼见房子已然救不了火了,转身扑向坐在地上赵大财,此时陈立松的胸中只有一个念想:要赵大财为屋里五个人偿命!
但他已经迟了一步了,因为林三才也见扑不了火了,早已返身过去,瞪着充血的双眼,用他那双有力的手,把赵大财脖子硬生生地扭断了!
只在片刻之间,林三才在无任何征召地就解决了赵大财,而郑依敬的房子也在大火之中慢慢地倒塌了下来,继续在绵绵细雨与郑姨母子的哭喊之中燃烧。
刘国龙见林三才瞬间杀了赵大财,慌里慌张地对林三才举起了枪,手指抠在扳机上,嘴里哀求道:“不关我的事,这事只赵大财一人做的!”
第007章 林三才背枪跑了
林三才徒有拳脚功夫,对那刘国龙拿枪对着他瞄准,一时懵了,站在那不知所措。
郑姨与她的女儿刚才还在哭喊,转眼之间林三才帮她们报了仇,一时之间也呆了,两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林三才,又看看那刘国龙,吓得不再哭也没敢出声。
此时周遭只有郑依敬的房子正在燃烧,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烈火焚烧木头的爆裂声。
陈立松倒不怕刘国龙对林三才放枪,知道此人胆小,心地却不坏,只是怕他手抖以致枪支走火伤了兄弟林三才。他迅速地从地上拾起两粒小石子,一粒对准枪管,另一粒对准他的手腕,以他猎人的迅捷扔了出去。
只听得“”地一声脆响与刘国龙“哎呀”地一声惊叫,然后那杆枪就“啪嗒”地掉到地上去了。
林三才见得那杆枪已落地,立即从懵怔中惊醒了,迅速扑向那刘国龙。
陈立松见他向刘国龙扑去,连忙飞身挡在刘国龙与林三才之间,并且非常清醒地用脚快速地将刘国龙掉地上的那杆枪踩住,抱住林三才,对他说道:“三才兄弟,刘国龙并不恶,你不能把他也杀了。”
刘国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他俩跟前,求饶道:“真不关我的事……”
林三才见自己被陈立松抱住动弹不得,而且一下子已从刚才醉酒状态缓了过来,神智已然清醒,喝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一回事!”
那刘国龙却说道:“你们快跑吧,你们把王镇长的小舅子给杀了,黄队长带着弟兄就在附近征粮,再不跑来不及了。”
林三才又喝道:“什么你们我们?杀这畜生的是我,跟陈立松有什么关系?你要知道,若不是刚才陈立松把我挡了,你早下去陪那畜生去了!快说说怎么回事!”
“是是是,不关陈立松的事。”陈立松刚才救了他,刘国龙清楚得很,“我……我们来郑依敬家征粮,郑依敬不在,只有他媳妇抱着孩子喂奶,赵大财动了色心强暴了她;郑依敬与他父母从田间回来,郑依敬拿着菜刀要砍杀赵大财,赵大财就开枪把他们全杀了……”
“你有份吗?”
那刘国龙仍跪在地上,伸手对天发誓道:“苍天在上,我刘国龙若有参与,天打五雷轰!”
“暂且信你,你起来吧。”林三才情绪渐渐平稳,看了看旁边一大群围观的众人,在思索这事如何收场。
林三才对陈立松说道:“你也放开我啊,我刚杀了人,而且杀的是官府的人,你这是要把我抓去送官吗?”
陈立松立即松开了他,说道:“你快跑吧,反正你也就孤身一人在田城,快跑回田城去吧,别再回来了。”
此时围观的群众有人说话了。
“完了完了,这后生仔把官府的人杀了,抓了会被砍头的……”
“那官府的人啊,还穿着官服呢……”
“郑依敬家太可怜了……”
“会不会把我们也抓了……”
“那我们一会看着官府的人一来,赶紧离开……”
“是两个后生仔……”
“另一个后生仔听说刚结婚不久……”
……
林三才听着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嚷道:“说啥话呢?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杀那畜生的人是我,我叫林三才!”
陈立松催他道:“你就别磨叽了!快跑吧!”
林三才觉得有理,转身到赵大财尸身边上又狠狠地踢了两脚,然后去拉他的黄包车。
陈立松一把抢过黄包车的车把子,责备道:“你还惦记这车干嘛?命重要还是车重要?”
林三才点点头,从地上把刘国龙的枪捡起,背在身上,又对刘国龙说道:“杀赵大财的事只有我林三才一人所为,你不可把我兄弟牵扯进去,否则我林三才随时回来取你狗命,说到做到!”
刘国龙见林三才忽然满脸凶狠,连忙不停地点头,嘴里哆嗦地道:“不会的,我不会害陈立松的。”
林三才见刘国龙已答应,抱了抱陈立松,然后转身就往田城方向跑了。
陈立松看着林三才跑远了,再次交待刘国龙道:“你不可添油加醋地说林三才坏话。”
刘国龙心心陈立松刚才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只有拼命地点头的份。
郑依敬的房子彻底焚烧得干干净净了,连同五具命丧赵大财枪下的尸体,一并烧为灰烬。
陈立松看着郑姨与她女儿可怜,问道:“你俩现在怎么办?回田城吗?”
郑姨此时已不把陈立松看成乡巴佬了,无助地说道:“我要把我爹妈、弟弟与弟媳安葬了再回。”
刘国龙此时也清醒过来了,忽然对陈立松悄悄地说道:“小兄弟,我建议你赶紧也跑吧!千万别等我们黄队长来!你可知道,这赵大财姐姐赵灵娥,跟咱们的黄队长是什么关系吗?”
陈立松自然不知他们什么关系,而且他们什么关系又关自己什么事:“赵大财不是我杀的,我跑什么?而且赵大财罪有应得……”
正说着,李飞脚带着一个警察队的人来了。
李飞脚一来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赵大财、化为灰烬的房子与郑姨母女俩,问刘国龙道:“赵大财咋啦?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刘国龙简单明了地跟李飞脚说了一下赵大财强暴郑依敬媳妇、枪杀郑依敬全家以及林三才杀了赵大财的情况,略过陈立松掷石头的事。
李飞脚率直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赵大财这畜生,罪该万死!这么死倒是便宜他了!”
陈立松听李飞脚也骂赵大财,接话道:“这两位母女挺可怜地,警察队的人是否给安排一下后事?”
李飞脚从头把陈立松看到脚,又看看陈立松的扁担与两袋谷子,问道:“这两袋谷子是你的?”
陈立松一听他这么问,心中暗自叫苦,连忙说道:“这不是谷子……”
李飞脚迅速上前捏了捏袋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陈立松,我就说嘛!这回终于让我逮住你了!元宵节早知道你把粮食藏了起来,果然是藏了起来!其他的粮食还藏在哪?快说!”
他话未说完,人已扑向陈立松。
第008章 传来遥远的枪声
陈立松见李飞脚来势汹汹,一直都听说这李飞脚的腿功厉害,心中非常矛盾,不知这李飞脚扑过来要用脚踢他,还是只想抓了自己。
他正迟疑之间,李飞脚却停下步伐侧耳倾听。
原来他们听到从东北与东南方向,传来了几声遥远的枪声。
陈立松现在可以认定,这些肯定是杀人的枪声,虽然自己一直是猎人。
猎人的枪声跟这种枪声是不一样的,刚才与林三才赶到郑依敬家后,确认这种枪声可以杀人,而不是猎杀山上那些猎物的猎枪发出来的,更不是爆竹。
李飞脚嘀咕了一声:“又是我们的人在干坏事了!”
他转身朝赵大财尸身上就是一脚:“这狗娘养的,该死!刀风镇警察队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白长了一张俊脸!”
李飞脚自己生的虽也高大,却满脸横肉、胡须拉碴,看上去凶神恶煞一般。
此时细雨已经变成了小雨了,众人身上渐渐都被淋湿了。围观的民众见雨大了点,纷纷站到远一点房子的屋檐下,继续看着,时不时指指点点。
郑姨见他俩似乎打不起来,而且李飞脚虽然看起来长得丑却还挺正直的,她想起死于非命的父母、弟弟、弟媳及小儿,瞬间又悲从中来,又与她女儿在雨中抱头恸哭起来。尤其是她,毕竟死者是自己父母弟兄,哭着哭着就哀号了起来。
李飞脚一见女人哭泣而且又是哀号,心中瞬间烦躁得很,看都不看那对母女一眼,对刘国龙说道:“你你你,跟她们说,这里我们会帮忙收尸,她们有多远滚多远,别妨碍我们做事!”
刘国龙却知这样做似乎不近情理,说道:“死在赵大财枪下的,是这女人的父母弟兄,让她们走开不好吧?”
“她们不走,那我走边点可以吧?”李飞脚对同行的人说道:“郑起云,你跟刘国龙一起收拾!等火灭了,把郑家的尸体搬到山边挖个坑埋了。刘国龙,你负责把赵大财背回去。”
“啊?我背?”刘国龙一脸为难。
“你不背,我背吗?”李飞脚在黄大明面前言听计从,却在其他同僚跟前说一不二。
陈立松见郑家的事有了着落,与林三才一起喝的酒早已没影了,也不记得自己跟林三才为何会来找这对母女,更别说身上那本少女落在林三才车上的书了,只走到郑姨跟前同情地说道:“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节哀顺变吧。既然官府的人帮着你们,我也得去林家寨找我妹去了。”
李飞脚不知啥时候已经到了陈立松身旁,早已将他的领口一把抓住,喝道:“杀了赵大财,死罪一条,你还想走?”
陈立松没留神被李飞脚紧紧抓住,一时动弹不得,忙争辩道:“赵大财不是我杀的!”
那刘国龙感激陈立松刚才的救命之恩,忙过来道:“赵大财之死确实跟他无关,你别误会了飞脚哥。”
李飞脚却不依不饶:“刘国龙你给我滚开,做你的事去!就算赵大财不是他杀的,他藏匿粮食,还欺骗于我,也是死罪一条!”
陈立松见李飞脚死揪着不放,自己若要想脱身,势必要跟他动起手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李飞脚动手时,却听得旁边一声怒喝:“什么死罪活罪?赵大财是谁杀的?”
他们不仅听到怒喝声,还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而且似乎人数众多!
随即,陈立松听到周围的民众议论纷纷,说的大意是:“这后生仔完了!看来非替这天杀的赵大财偿命不可了!”
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汉子,带领一队人马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大约有二、三十人之众。
这些人有的穿着国民兵团服装,有的穿着警察服装,有的却是村民打扮,个个手中一杆长枪,腰间缠着装满子弹的弹袋。
陈立松一见这领头的汉子,心就往下沉!
他太清楚这位汉子是谁,正是前年给了他们家田江边那块田地的刀风镇王镇长、刚刚被林三才双手扭断脖子的赵大财之姐夫!
所谓杀人偿命,关键杀赵大财的人并不是陈立松啊!但是王镇长这阵势,带着这么多人,这么多杆枪,明显是冲着复仇而来,非要处死杀赵大财之人不可啊!关键谁都知道,林三才跟自己是好兄弟,还沾亲带故,看来自己今天麻烦大了!
那王镇长在赵大财尸身跟前蹲下身去,查看了一下致命之处,又问道:“赵大财谁杀的?”
那李飞脚道:“就是这小子的兄弟林三才杀的!”
王镇长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陈立松,道:“你是陈如意儿子陈立松吧?赵大财不是你杀的?”
陈立松听出王镇长把他认了出来,觉得自己该不该豁出去,他的嘴巴却把他的心中所思说了出来:“真不是我杀的,不过,赵大财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好一个人神共愤!”王镇长似乎很激动,又重复了一句道:“好一个人神共愤!”
李飞脚拎着陈立松领口把他拖到王镇长跟前,问道:“王镇长,您要这小子给赵大财偿命吗?”
“偿命?谁来偿命?林三才?还是陈立松?把这小子在山后挖个坑给我埋了!大伙跟我走!”王镇长红着眼,似乎连陈立松看都不看一眼,也不再看死在地上的赵大财了,只对他带来的那些手握长枪的国民兵团战士、警察与村民挥了挥手,就往前走了。
“是!”李飞脚得到王镇长指令,将陈立松拎得更紧了,直接拖着他要往郑家寨的后山走去。
陈立松心道:“这回小命完了!可惜家中才娶的跟这郑姨女儿一样大小的老婆林金珠,她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他不是不想活命,而是看到这二三十杆枪,就是挣脱了李飞脚的控制,要想以一人之力敌二三十人的枪,恐怕立即命丧当场,唯有顺从地被李飞脚拖到后山,再想办法从李飞脚手下脱身了。
想到如此,陈立松并不反抗,任由李飞脚拖拽而行。
刘国龙轻声嘀咕道:“想不到王镇长也如此草菅人命……”
那王镇长听到刘国龙嘀咕声,猛地一回头,问李飞脚道:“你要干啥?”
“您不是说,把他挖个坑活埋了吗?”
“我啥时候说活埋他了?”
“好,那我现在就先处死了他,再埋!”
“放肆!谁给你胆子?”那王镇长迅速从腰间取出驳壳枪对准了李飞脚!
“这……”李飞脚不知道王镇长怎么会突然拿枪对准了自己!
第009章 请您给我一杆枪
王镇长喝道:“放开他!”
“放开他?”李飞脚很不明白,传说中说一不二的王镇长,今天怎么会出尔反尔,刚才明明听他说把他埋了,现在自己提出先杀再埋,没想王镇长马上又改变主意要放了陈立松!
他正迟疑不决时,忽听一声王镇长带来的二三十人齐声吼叫:“放开他!”
李飞脚跟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举目看去,那二三十杆长枪、短枪齐刷刷地瞄准了李飞脚!
那二三十人当中,也有李飞脚的警察同僚,一样举枪对准了他。
他们现在只听王镇长命令,似乎向李飞脚宣告:王镇长的权威不容置否!
“我是说,把赵大财那小子的尸体,拖到后山埋了!听明白了吗?”王镇长用手指着那已死去多时、在雨水浇淋之下早就僵挺在烂泥之中的赵大财。
“那陈立松还是不能放了!”李飞脚的犟,正如黄大明说他“李三才”一样,在刀风镇也是有名的。
“为何不能放?”
“因为他拒交军粮!”
王镇长问道:“什么军粮?”
“两个月前,您安排警察队给您向各户征粮啊?”
“我安排的?你们这些人挨家挨户搜刮粮食,原来把账挂在国民兵团头上了!我国民兵团什么时候让你们警察队征粮?”
“我们黄队长……”
王镇长怒不可遏,大骂道:“艹你娘的,你们真是无法无天!胆敢冒用我的名义搜刮粮食,个个都该死!”
刘国龙与郑起云一听王镇长这话,吓得腿软,立马跪在王镇长面前道:“王镇长,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都是听黄队长安排……”
“等我回来再找黄大明算账!赵大财这小子真该死!李飞脚,马上放了陈立松!”
李飞脚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即放开了陈立松。
王镇长见李飞脚已经放了陈立松,又对带来的人命令道:“弟兄们,跑步前进,出发!”
众人又立即收枪,快速地排成两队,往前跑去。
刚才被王镇长气势吓住了的郑姨两母女,此时又开始哭了起来,只是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哀号了。
陈立松这才知道,原来王镇长并非要致他于死地,不但不杀他,还救了他。不过,对于王镇长带这么多人这么多杆枪出现在这里,陈立松还是很好奇,追了上前问道:“王镇长,您这是要干啥去?”
“敌寇入侵,我等前去鹿山岭伏击他们!”
“请您给我一杆枪,我也去!”陈立松并不知道什么叫敌寇,只是忽然感受到王镇长的浩然正气,认为王镇长做的事都是对的!就冲着王镇长刚才所说的话、现在所做的事,肯定是为国为民的。既然刚才自己的命都是王镇长救的,也应当为王镇长做点什么。
王镇长一边小跑,一边对陈立松说道:“不,我知道你,两个月前你刚结的婚,我们伏击敌寇,随时可能送命,你还没有孩子昵!这样,我的小舅子做了坏事,我又得奔赴前线抗敌,你替我给那几位遇害的乡亲善后吧。”
陈立松一时觉得王镇长说得也对,既然王镇长给自己下了任务,自己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他说道:“是!我保证办妥您交待的事!”
“好!去吧!刚才我没脸见她俩,替我向那对母女致歉!”
“是!”
陈立松停下了脚步,返回到被烧毁的郑依敬房子跟前。郑姨与她女儿还在依旧燃烧的房子跟前哭泣。
房子虽然已经倒塌,但火还未烧尽,还无法靠近替遇害的五位乡亲收尸。被王镇长训斥过的李飞脚、刘国龙及郑起云,从火中抽了两根未被烧尽的木柱,扑灭了火,将赵大财尸身绑在那木柱上,准备按王镇长说的那样,抬去后山挖个坑掩埋了。
李飞脚见陈立松又返回来,跟刘国龙与郑起云说道:“你俩把这畜生抬去后山,我还有事要做!”
交待完毕,他对陈立松喝道:“陈立松,王镇长说放了你,但黄队长肯定不会放了你!”
“你有完没完?”陈立松是听王镇长的交待,返回来处理郑家善后的事,当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那两袋谷子还扔在别人家的屋檐之下,现在又听得李飞脚无理之词,不禁无名业火直冒脑门!
李飞脚早已欺身过来,伸手向陈立松抓来,口中嚷道:“王镇长不是我的头儿,黄队长才是我的头儿,我得听我的头儿的!拒交军粮外加一条人命,王镇长说算了,我李飞脚可没说算了!”
陈立松赶紧躲闪一旁,他对李飞脚的这种痴狂实在无可奈何。
“哟嗬,还会躲我?”李飞脚伸手没抓着陈立松,立即敏捷了起来,誓要将陈立松亲手抓住。
他就不信,以他的敏捷与速度,陈立松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不过,他却被一人给挡在跟前。
李飞脚跟这人直接面对面,一双大眼对一双更大的眼!
挡住李飞脚的人,是刚才扭断赵大财脖子的林三才。
林三才嘴中说道:“陈立松,刚才那警察跑哪去了?枪的子弹被我就几下放完了,还好我跑得快,没被那些戴鸭舌帽与钢盔帽的人打死了。”
“林三才,你傻丫的又跑回来干嘛?”陈立松对林三才又返回来很意外。
“以后我得跟你学习怎么开枪啊!我躲在路旁边,对准了那些人的脑袋,都不知道怎么开的枪,他们一个个都没死,倒是我差点死了。我一路跑到这里来,觉得我得改名叫林飞脚!”
李飞脚见林三才回来,似乎非常兴奋,问他道:“等下,你们等下再聊!我认识你,林三才就是你,你就是林三才!没想到却是个胆小鬼,还把逃跑当成光荣来炫耀!”
林三才当然不会否认,反问道:“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三才是我!你要替那畜生报仇?”
李飞脚又道:“我不替畜生报仇!但你刚才是杀了个警察,王镇长会放过你,黄队长或许也可能放过你,不过,我绝不可能放过你!”
第010章 一场滑稽的比武
“哦?那畜生跟你是亲戚?”林三才迅速提枪抵在李飞脚身上。
事实上,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他见李飞脚手中提着枪并没瞄准自己,但担心李飞脚随时开枪,所以一边说话,一边警敏地察看四周,以便李飞脚调转枪口时,他可以快速躲闪。
李飞脚伸手把林三才的枪杆按了下去,鄙夷地说道:“你举着没子弹的破枪干嘛?会开枪吗?你才跟那畜生是亲戚!”
“那你跟他就是同类人!”林三才被李飞脚点破枪没子弹,把枪放了下来。
“我跟那畜生不是同类人。听黄队长说,你这第三才,是你的拳头功夫好,我察看了赵大财致命伤,就是被你那双手给扭断了。我就想看看你的拳头有力,还是我的腿脚够猛。”
“你不用枪?”
“跟你打,还需要用枪?”李飞脚自信地抬手“咔咔”几声,把枪膛中的子弹退了出来,将枪放在围墙边。
“你太狂妄了!”
“林三才,我看你也喜欢看戏,难道你没听过戏词中唱道‘艺高胆大’吗?”
“哈哈哈!你也喜欢看戏!”
“我不喜欢看《百碟香柴扇》,喜欢看《逼上梁山》!”
“你姓李,再怎么逼你,也当不成林冲。”
“这么说,你要当林冲,我倒成了陆谦了?”
陈立松见这两个人似乎不像要打架的样子,倒似两兄弟在交流,而且还聊得挺合拍的。
林三才说道:“我看你连陆谦都不如!”
“呀呀呸!我李飞脚今天非要抓你俩回去不可!”
李飞脚被林三才说成连陆谦都不如时,已经向林三才扑了过来。
只听得一声喝道:“蹲下!”一杆枪向林三才指了过来,瞄准了他。
原来是郑起云与刘国龙把赵大财尸身抬到后山准备掩埋时,发现没有工具,现在返回来想找个围观的民众要两把锄头,看到林三才与李飞脚正要近身肉搏,于是郑起云端起了他的枪,要林三才蹲下。
却见林三才敏捷地一闪身,那杆枪已经到他手中。
他看过李飞脚怎么退子弹,也学着李飞脚的样子,“咔咔”几声,把枪膛中的子弹退了出来,然后把空枪扔给陈立松道:“接着!给我看好了他们俩,谁敢用枪,老子直接把他脖子扭断!”
李飞脚也停下攻势,向那两位同僚说道:“我今天要跟林三才在拳脚上见真章,你俩在旁边看着不许帮忙,看我把林三才打成林三残,再把这两人抓回警察队!”
刘国龙见过林三才用手扭断赵大财脖子,哪敢上前帮忙。现在郑起云领教了林三才的动作之快,早已被林三才的气势唬住了,枪也被夺走了,想帮忙也没这能力了。
林三才笑道:“哈哈!如果你败了呢?”
“笑话!我是谁?我会败吗?”李飞脚重新调整了一下身形,准备扑了过来。
“我说李飞脚,就冲着你们搜刮民众粮食,我今天还真得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李飞脚听林三才说起粮食之事,刚才也听王镇长说并非国民兵团征粮,觉得自己似乎理亏,但他又觉得自己没错,因为他执行的是黄队长之命。
“废话少说!你杀了人还有理了!”
话音刚落,李飞脚人已冲到林三才跟前,两人近身肉搏你来我往已干了起来。
远远地传来一阵枪声,陈立松听着那声音方向,应是王镇长前去的鹿山岭方向,虽然不是很清楚王镇长带人前去干嘛,现在这么密集的枪声,他心里不禁挂念着王镇长他们。
“王三才,这是提前给你送葬的爆竹声!他们说你的拳头算一才,我看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吧?”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刚从那方向跑回来,那是枪声!你说你叫李飞脚,腿脚很厉害吗?我看也不见得!”
这两人不仅拼上了拳脚,还练起了嘴皮子。
鹿山岭虽然跟刀风镇这里隔了好几重山,陈立松听着从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虽然明知看不到,他仍时不时地往那方向瞅去。
李飞脚与王三才肉搏一阵,两人都气喘吁吁,竟然不分胜负。
李飞脚道:“这样打下去没意思,我们拳对拳、脚对脚,硬碰硬格着打,谁也不能闪躲,怎样?”
“你想利用你飞脚的优势,踢断我的腿,再抓我们回去交差,对吧?”
李飞脚笑道:“反正你也跑不了,黄队长马上巡逻到这里来,你们认命吧!不过在抓你俩之前,我们还能比比功夫,不然等你被黄队长抓了,肯定给你‘啪’的一枪把你毙了,我找谁练去?”
“比就比!!”
“好,先来拳头功夫!”
两人居然相约停了下来,面对面站好位置、蹲好马步,伸出同样的中分手比了一下,开始“噗噗噗”地直接手臂对手臂硬生生地撞击!
臂膀对臂膀的撞击声,跟从鹿山岭传来的枪声相比,这声音似乎更让人感觉到看着他们,自己手更疼!
不仅是陈立松,还有刘国龙、郑起云与围观的民众,甚至郑姨与她的女儿,都对他俩从搏斗忽然变成这种滑稽的比武模式感到疑惑与“手疼”!
这哪是决定抓不抓林三才与陈立松的比试,分明是两个小男孩在斗气!
他俩就这么硬打了一阵子,不分胜负,李飞脚与林三才几乎同时喊道:“停!”
二人说停就停,各自收回了手臂。
李飞脚指着林三才的脚说道:“现在比腿脚吧!”
事实上,现在如果拉上他俩的袖子,他俩的手臂早就淤青成一条青龙了!
“行!脚怎么比?”
“你踢我一脚后,我踢你一脚,然后你再踢我一脚,我又踢你一脚,直到另一个人被踢断腿,或者踢到求饶为止,才能停!”
“哦?就只踢在对方的腿上吧?”
“对!我既然是叫李飞脚,自然腿脚上占了点优势。我且让你踢第一脚!”
林三才问:“真让我先踢你的脚?”
李飞脚似乎有了必胜的信心,笑道:“让你先踢,你又能怎样?还不是等着我踢断你的脚,只是早晚的事!”
“不会躲闪吧?”
“躲闪的,是一头没把的公猪!”
“我可以退后几步再踢你吗?我怕靠你太近,把你踢得太疼了。”
林三才说出这话时,陈立松有点想笑,其他人也想笑。
“可以,”李飞脚却不知道林三才的心思,伸出双手护在丹田处,“你别踢歪了就行!”
“绝对不会踢歪了,肯定只会踢你的脚。”林三才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出脚。
第011章 哎呦李飞脚的脚
林三才为啥要退后几步再踢过来,等李飞脚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听得“咔嚓”的一声骨裂的响声,李飞脚嘴里闷哼一声,人已经躺下了。
李飞脚双手本来护着裆部,此时本能地抱着被踢断的脚,豆粒大的汗从额头喷薄而出。
但他仍强忍着一声不吭,任凭身上的警装和着地上的泥浆,脏成一团。不知是汗还是雨,他的全身湿透了。
林三才蹲在他跟前,拍拍他的脸,说道:“你现在可以叫李三才了。”
“我肯定会亲手抓住你,回来给赵大财偿命!”这回李飞脚说出话来,可真是咬牙切齿了,不仅是因为恨林三才的鬼,也恨自己的愚,更多的是断脚的疼!
“你要这么说,我本来还很敬重你的武艺,现在再气你几句。你以为你叫李飞脚,腿脚功夫就一流了?我在田城做什么你知道吗?他们也叫我林飞脚!嘞!那辆黄包车知道吗?我的!从田城拉到这里来!被我踢断了脚,你认栽吧!要不是我知道你除了傻之外,没干啥坏事,不然也送你去见你爹你娘去!”
“你……”李飞脚此时躺在泞泥的地上,脚疼得让他无法再说什么。
那辆拉着郑姨与她女儿从田城到刀风镇的黄包车还停在一旁,被雨淋了半天,座位中都积了水。
林三才站起身,对刘国龙与郑起云说道:“你俩把李飞脚抬回镇上吧!”
连李飞脚被被林三才踢成了“李断脚”,那两人早被林三才唬住了,只有点点头,又找了两根木头,再去找几根绳子,准备编个担架,抬着李飞脚回镇上。
林三才捡起一杆枪,再从地上捡起几颗子弹藏在身上,对陈立松嘀咕道:“怕是我连田城都回不去了,可惜我杀了人,刀风镇也呆不住了,不然我就跟你学学怎么打枪。”
“等王镇长回来,跟王镇长说说,我看他是明白人。”
林三才并不知道刚才王镇长来过:“他是赵大财的姐夫,去找他?你让我送上门去吗?”
“不是,刚才他来过了,现在他应当就在打枪的鹿山岭。”
“鹿山岭?”
鹿山岭在刀风镇通往田城的路上,刚才林三才想跑回田城,还没到鹿山岭就遭遇了鬼子。
“是啊,你回来时没碰到王镇长带着人去鹿山岭吗?”
“我哪敢走大路啊,抄的是小路就碰上几百个鬼子,放光了子弹就跑了回来。”
“什么鬼子?”陈立松并不知道林三才口中的鬼子是什么。
“侵略者!占了我们半个国家的日本兵。”林三才在田城生活了几年,自然知道一些时事。
“啊?你碰到的是几百人吗?”
“是啊!我跑得快,才有命到这里。”
陈立松听闻林三才碰到的是几百人日本兵,心中一惊,忍不住替王镇长担心起来。
“这会没枪声了。不,枪声更远了,现在好象到田城那边了。”
他凭着猎人的经验,可以判断出枪声的距离。
刘国龙与郑起云已经把简易担架编好了,拿起地上、墙角以及陈立松放在一旁没了子弹的枪,又不敢去地上捡子弹,把李飞脚抬上担架,往镇上走了。
陈立松看了看蹲在一旁的郑姨以及她女儿,现在早已不哭了,而且发现她俩似乎一直盯着他看,却不说话。陈立松还发现,从郑依敬家发生命案到现在,只有围观的人,没有人过来打招呼。
他问郑姨道:“郑姨,你在郑家寨还有什么亲人可以帮忙处理的吗?”
林三才接话道:“她这个人的那张嘴,自以为嫁到田城就成城里人了,就算有几个乡下佬亲戚,恐怕也被她甩开了,现在肯定没人帮她!”
他说得有点刻薄,不过郑姨与她女儿也不争辩,想必是郑姨母女二人曾目睹他杀了赵大财,踢断李飞脚的脚,虽然也替自己娘家郑依敬全家报了仇,但心中难免惊恐,不敢顶嘴了。
陈立松对围观的民众问道:“你们谁是郑依敬家的亲友?”
这在郑家寨,应当围观的人有郑姨的姻亲、郑依敬的本家兄弟亲人,此时竟然没人应声。
这在他陈立松家,是不可能的事!
看来郑姨真的在乡下得罪了不少人!
郑姨轻声说道:“不用了,我花钱雇上几个人办吧。”
陈立松迟疑了一会,说道:“嗯,我还没把谷种送往林家寨,也得先走了,节哀顺变吧。”
说实话,陈立松虽然同情郑姨,但在心底并不喜欢她。
按理说,郑依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亲友出来帮忙,陈立松实在想不通。郑姨的女儿似乎有点木讷,茫然地看着火已经熄灭的房屋。
既然郑姨并不需要自己帮忙,陈立松拉上了林三才,拿起扁担,挑起谷子往林家寨而去。
郑家寨与林家寨,是紧挨着风山的两个村庄,两村之间不要走几步就到了。
不过,往林家寨走的只有石阶道路,对于具有城市血统的黄包车来说,根本没法前行,林三才爽快地把黄包车送给了一位老乡。
把谷子送到妹妹陈松妹家中之后,陈立松继续带着林三才往鹿山岭而去。
林三才不明白:“你这是要干嘛啊?”
“我们赶紧跟王镇长说明情况啊,你想一辈子就这样躲着吗?”
“王镇长真的大骂那畜生了吗?”林三才仍犹豫。
“放心吧,等会到了鹿山岭,你先别出现,我先跟他说说。等我确认他不会抓你了,你再出来。”
“嗯。”
他们很快就到了鹿山岭,鹿山岭很安静,似乎连鸟都不敢叫了,有点阴森森地人。
“他们去哪了?”陈立松有种不祥的感觉,“他们才二三十人,而对方几百人!”
林三才说道:“这里没有人走的踪迹,他们不在这里吧?”
陈立松似乎听王镇长说过,他带着国民兵团战士、警察及村民,到这里是来打伏击的,肯定不会在这么开阔的地方:“刚才听枪声,就是在这个方向的。不过,应当不在这里。”
他爬上山坡查看,看到了一个小峡口,那里是最佳的打伏击区域,就像他要捕猎时,选择在那些飞禽走兽必经之路上设伏,才能猎杀更多的猎物一般。打猎,也要讲究天时、地利。
他对林三才说道:“走,我们往那里看看去!”
林三才也看出了,在鹿山岭设伏,陈立松所指的方位,的确是最佳区域。
第012章 三十一位英雄冢
暮色渐显,雨居然停了。
当他俩穿过树林时,原本鸦雀无声的鹿山岭,渐渐响起了蛙鸣,树丛中也飞起了几只不知名的鸟。
伴随着蛙鸣鸟呱,竟然云开雾去,天放晴了,西山的阳光也从树叶间懒散地穿了进来,洒在他俩身上,在前头留下长长的影子。
陈立松与林三才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北边的小峡口前行,夕阳之中,他俩看到在丛林间与山石旁,一位又一位英雄,有的斜斜地靠着树旁,有的仰面躺在地上望天,有的俯在草丛里,有的挺直地坐着……陈立松看到了王镇长!
这些英雄的身体在夕阳下投映在大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
陈立松与林三才强忍着泪水,从西边数到东边,足足数了两刻钟时间,才把这些英雄一一都查看了一遍,并把他们在树林中摆好。
陈立松对林三才说道:“三十一名!他们全走了。他们带的枪支与子弹全被捡走了。”
林三才两眼通红:“要是我刚好碰上他们就好了,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鬼子有好几百人,王镇长他们才三十一人,如何抵挡得住!?”
“除了王镇长外,有几个我认识,这是我们陈庄的陈凯明,这是黄庄的黄金旺,还有……有的人是风山上的,我到风山打猎时见过!黄大明不是说他们是土匪吗?”
陈立松心想,王镇长在郑依敬家出现时,自己没去在意王镇长带的人当中有没有风山上的人。风山据说是什么根据地,他不懂的东西多,总觉得这种关系可不能乱说出去了:“此事事关为国为民的王镇长声誉,我们要不要去通知镇上的人来善后呢?”
林三才说道:“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吧!等我们把人叫来,他们就被野兽吃了。”他的情绪忽然特别激动,又说道:“别去了,王镇长死了,我是杀人犯,你也不希望他们抓走我吧?我得送送这些英雄,你跟我一起吧!”
陈立松也被林三才感染了,说道:“我们得去借锄头来,顺便就在附近村庄叫几个精壮的兄弟来帮忙,他们并不认识王镇长,不会玷污英雄名声。”
“嗯,这些英雄都是为国捐躯的,村民们理应来帮忙!不过还好,”
鹿山并不属于刀风镇,而是属于刀风镇边上的松林乡。
怀着无比悲痛的心,他俩跑下山去找人与借锄头。
鹿山村。
从村头快走到村尾了,整个村庄没遇见一个人!看来来叫精壮的弟兄来帮忙,也是叫不上了。
陈立松道:“可能听到枪声全跑了吧。”
林三才也不搭话,在一家农舍门口“砰砰砰”重重地敲了敲门,并不见有人回应。他实在等不下去了,提脚就踹开了一家院子的门。
“走,进去找找。”
他们在这个院子里找到两把锄头,两担畚箕。陈立松用自己带着的扁担挑起畚箕,与林三才各拿上一把锄头,返回到鹿山岭上。
在鹿山上顶挖了一个大坑,两人把王镇长等人一一抬了进去,然后再掩埋上。
掩埋完毕,月上林梢,树林间,他们建了一个足够大的英雄冢,让这些英雄长眠于底下。
月光如水一般,用婆娑的树影当被,盖在这三十一名英雄身上。
他们注意到,自从他们找到这三十一名英雄尸身之后,不论田城还是刀风镇,除了偶尔能听到几声枪响外,没有密集的枪声了。
林三才骂道:“他奶奶的,田城肯定沦陷了!我也不能回田城了。”
“你有什么打算?”陈立松清楚,王镇长既然已经为国捐躯了,林三才杀了赵大财的罪想要赦免,恐怕已是不可能的了。
林三才道:“我去风山吧。你说风山上的人也跟着王镇长打鬼子,说明他们并不是土匪,而且镇上黄大明那些人也不敢惹,你也跟我上山吧。”
“我怕不成。王镇长能跟风山上的人一起杀敌,你去风山我也放心。你也知道我刚结婚,家有两老,而且……”
“我都懂!晚了,我就在这里睡一觉,明早一起来就上风山去,你快回陪金珠吧。”
“别在这睡了。这时候深夜了,我感觉肚子饿死了,我们中午在镇上吃酒,到现在都没吃上饭,先悄悄地跟我回陈庄,我让金珠给我们弄两个菜,吃饱了睡一觉,明早你从陈庄上风山也比从这里上风山近一些。”
“好!走!”林三才也不客气,说走就走。
两人在夜里赶路,穿过树林,趟过山溪,很快就到了陈庄村口。
想起跟自己刚结婚没多久的老婆林金珠,现在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陈立松马上从刚才的悲愤换成了一脸温柔。
月下,陈立松带着林三才进了村后没走多久,看到了家。
快到家门口时,陈立松却停住了脚步,示意林三才也停下来。
“小心!”陈立松指指他的房子,提醒林三才别作声。
林三才朝陈立松的家门口瞅去,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没有什么坑,也没有什么洼,陈立松在怕啥?
陈立松在林三才耳旁耳语道:“你赶紧先离开这里,或者现在就往风山跑,快。”
当林三才再认真地看了一眼地上后,才意识到作为猎人的陈立松,对周遭环境变化的敏锐感,要比常人更厉害。
陈立松家的两侧地上,投映着几颗人头。
那些人头会动,还会交头接耳。
“我走了你怎么办呀?”林三才也惦记着陈立松安危。
“快离开这里,你先离开,别问太多。”陈立松又向林三才提醒了一回。
“嗯,有啥为难的事记得跟我说,我肯定在风山上。”说完,林三才一闪身,穿过几幢三进院,消失在月色之中。
陈立松看着林三才离去之后,正在寻思自己如何在这些人眼皮底下越进自己的房子,因为这幢房子里边,有一位温柔如月色的老婆林金珠,他今天白天经历了很多人几辈子都不可能经历到的事。
“陈立松回来了!”
当陈立松听到这一声话的时候,几杆枪已经顶在陈立松额头之上……
第013章 镇长夫人赵灵娥
陈立松的家门打开了。
原来屋里的油灯亮着,只是自己刚才只顾看屋前屋后并没在意。
黄大明从屋里踱了出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紧紧裹着一件狐毛大衣,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这不是王镇长夫人赵灵娥还会有谁?王镇长夫人,正是被赵大财的姐姐。
“你胆子倒不小!连警察都敢杀,林三才呢?”黄大明伸手把陈立松手中的扁担取走。
原来这王镇长夫人赵灵娥见弟弟赵大财在郑家寨横死,从刘国龙与郑起云那了解到,人是被林三才所杀,李飞脚还被打断了腿。
那林三才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赵灵娥让黄大明到林家寨找一圈并没找着人,自家的王镇长又不见人,又听说与林三才一起的人是陈立松,就缠着黄大明到陈立松家等陈立松回来。
陈立松心知此时必定会被带去镇警察队,轻声对黄大明说道:“赵大财不是我杀的,刘长官与郑长官可以替我作证。”
那刘国龙与郑起云也在,夜色朦胧,有没有点头陈立松并不知道。
但黄大明却朝屋里喊道:“林金珠,不管你是明早还是现在,回你娘家叫你那三才哥,到镇警察队换人!”
陈如意夫妇与林金珠从屋里跌跌撞撞地出来。
陈如意前去拉着陈立松的手,向黄大明求道:“我儿都说了,赵长官不是他杀的,黄长官,您这行行好,放了我儿吧。”
黄大明转身一脚把陈如意踢开,对手下说道:“带走!”
“爹,金珠,林三才早已跑了,找不到的。你们回屋吧,我没事,黄长官带我问问话就回来。”
几个警察押着陈立松往镇上而去,黄大明到屋后开着他的车出来,开了车门,伸手拉赵灵娥上车,然后开着车慢悠悠地跟在众人身后。
在车上,赵灵娥嚷道:“你一定要给我抓到林三才!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都没给我保护好他!”
“我这不是把陈立松给抓了,就等着林三才出来换人了。”
“陈立松又不是林三才的爷,他凭啥会用命来换陈立松?”
“那林三才愚得很,会来救人的。不过,咱们这‘小舅子’也太胆大妄为了,光天化日……”
“我不管,要是抓不到林三才,别想我再理你了!”赵灵娥别过脸看车窗外,不再说话。
儿子被押走,陈如意哪能不着急吗?他对自己媳妇与儿媳妇说道:“你俩妇道人家,半夜别出来了,都留在家里吧。我跟着去看看,你们把门窗锁好。”
刀风镇的镇公所就设在陈庄,警察队也在陈庄。
包括刘国龙与郑起云在内的几个警察,提着防风油灯押着陈立松,没走多久就到了。
刘国龙前去开门,被两个人给挡在门口。
“长官,请您替小民作主!”
陈立松定睛一看,跪在刘国龙面前的,却是郑姨与她女儿。
黄大明停好车,跳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他此时一见女人就头疼,车上还有一个还没解决呢!
郑姨拉着女儿站起来,上前抱着黄大明的手臂,边哭边说道:“今天刘长官、郑长官都在,天杀的那个赵大财,奸杀了我弟媳,杀我娘家全家,还放火烧了我娘家毁尸灭迹!差点还把我俩也都杀了!请大长官替我们母女做主!”
她看到陈立松也被押着回来,指着陈立松道:“那那那,这个后生仔也在,他也可以证明。”
黄大明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反应过来此人便是今日的苦主郑姨郑依依,他的头更大了,竟被她抱着手臂不知所措,愣在当场。而此时郑姨见他发呆,不仅抱着他的手臂,还紧紧贴着他,让黄大明甚是尴尬。
赵灵娥从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就把郑姨的手从黄大明手臂上扯下并推开她,喝道:“哪来的泼妇,三更半夜对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郑姨见从黄大明的车上下来一个美貌女子,以为她就是黄大明太太,吓得赶紧拉着她女儿在黄大明跟前跪了下来,说道:“大长官,天杀的赵大财,杀了我娘家全家,求大长官替我们母女做主!”
赵灵娥立即知道,她弟弟赵大财杀的就是这女人娘家全家。她在郑姨跟前绕了一圈后,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狐毛大衣,问道:“你倒说说看让黄长官怎么给你做主?是要黄长官让你娘家全家都活了过来,还是你让黄长官来救活了赵大财,再把他拉去枪毙几回?”
郑姨听这位太太这么一说,一时想不出自己想叫这位大长官替自己做什么主。
这冤有头债有主,赵大财已经被林三才所杀,要说这灭门之仇也报了,自己来这里干嘛呢?
“妈,您让大长官安排人开车送我们回田城吧。”
因为郑依依成为城里人后,与娘家郑家寨的众亲友基本断绝来往了。现在她女儿虽然流着眼泪,却清楚的知道,这外公外婆家被烧毁了,自己跟她妈妈现在已经变得举目远亲,这大晚上的到哪住去?刀风镇说起来只是一个山里小镇,根本就不像田城那样有旅馆,只能回田城去了。但大半夜去哪叫黄包车去?
郑依依经她女儿一说,立即说道:“对对对,大长官,能不能派个人开车送我们回田城?明天再到田城接我们去郑家寨……”
赵灵娥一脸不高兴,对郑依依侧目而视,数落道:“你以为你是谁呀?这么晚谁给你送回田城?”
郑姨也觉得这要求有点不合理,说道:“那给我俩安排一个地方住上一晚也行。”
“哟!原来是求收留的!求收留就求收留呗,还求黄长官给你做主!”
数落完郑依依,赵灵娥转头对刘国龙说道:“小刘,你给带进警察队,给她俩在里边安排一间房!”
刘国龙嘀咕道:“这……里边哪有客房?”
“我说了是客房吗?什么没有房?随便开一间办公室,没有办公室,审讯室也可以啊!”
郑姨听出了那赵灵娥的言外之意:“什么?你把我们当成犯人吗?”
第014章 青英女生林青荷
“让开让开!”赵灵娥不耐烦地推开了郑姨,差点把跪着的郑姨推倒在地,“刘国龙,把陈立松给我带进去!”
刘国龙看了看黄大明,征询黄大明的意见。黄大明对他点点头。
却不知那郑姨女儿从地上抬着头往上看,借着马灯的光亮,盯着赵灵娥脸,问道:“请问,您是警察?还是警察太太?”
赵灵娥突然被那少女一问,一下子愣住了。对这样的问题,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心虚。
刘国龙也被这少女一句“请问”给震住了,也不推陈立松进去,站在那看着这少女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这时,陈立松的爹陈如意也跌跌撞撞地摸黑到了,本想前去求黄大明放了他儿子,听到这少女的“请问”,站立在一边,等着她把话说完。
郑姨女儿又侧身面向黄大明,问道:“这位大长官,请问,我们母女俩是受害者还是罪犯?”
“受害者……”黄大明刚替赵灵娥想着怎么回复这少女问题,没想她现在突然问起自己来了,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就答了,因为她俩确实不是罪犯。
那少女伸手按了一下地面就站了起来,对黄大明说道:“既然我俩不是罪犯,我们就不应当跪着跟您说话!”
她伸手过来把她母亲拉了起来,又对黄大明说道:“按理说,我跪您,您还受不起。我叫林青荷,田城青英中学女生。既然您说我们是受害者,今日在郑家寨所发生之事,不日就会传到田城甚至传到省城,您是禁不住民众之嘴的,这件事足以震惊整个田城与省城。我也不怕你现在就灭了我们母女的口,所以麻烦您能够帮我俩解决三件事!”
黄大明一听眼前这位少女是青英中学的女生,头皮都炸了。青英中学,是田城唯一一所办了高中的学校。
“你等等。郑起云,你快进去开灯!”
黄大明赶紧叫郑起云去开灯,郑起云听命令赶紧跑进警察队办公楼开灯。
“别站在这外面说话,咱们进去说,警察队里有电灯的,外面乌漆嘛黑的。有请!”黄大明客气地把郑姨、林青荷这对母女请进了警察队办公楼。
几个人连同陈立松还有陈如意也一同进了警察队办公楼,大家簇拥着进了办公大厅。有电灯的警察队办公楼就是不一样,一切都亮堂,林青荷也毫不畏惧,挺直胸膛地站在黄大明面前,让黄大明感觉有点更加心虚。
早听说青英中学的学生个个非富即贵。也有一些非富非贵的学生,却也跟田城甚至省城政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学生个个都可谓是田城的风云人物。虽然日军还未打到田城,他们响应北国呼吁抗日,深得田城民众人心。而现在这林青荷自报大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她那一句“您还受不起”,直说得黄大明汗颜。
要知道,在八十年前的中国南方,读书的人本来就少,能读到中学的少之又少,读到高中的更是九牛一毛,更别说读至高中的女生了,那才是真的凤毛麟角!
陈立松也被眼前叫林青荷的少女有条不紊的话深深地吸引住了。林青荷下午面对在郑家寨灭门惨案时,基本都在哭泣与无助,现在在明亮的电灯灯光之下,林青荷虽然眼角还有泪痕,但神色完全变了个样,实在让人意外。
黄大明寻思这林青荷的年龄,应当正在读高中,那绝不是小小的小镇警察队队长能惹得起的,就连本镇的王镇长、田城的黄县长他们都不敢轻易惹的!
黄大明道:“青英学生,现在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第一件事,大长官您现在这时间点既然无法派车送我俩回田城,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毕竟明天我们还要到郑家寨处理我外公、舅舅家后事,但是你们警察队的兵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让我们现在流离失所,所以麻烦大长官给安排一间干净一点的房间,能让我们母女住一晚,这不难解决吧?”
黄大明赶紧道:“不难解决,不难解决!”
林青荷又问道:“不会按您太太所说,给我们随便安排在什么审讯室、拷问间吧?”
赵灵娥的真正身份林青荷并不清楚,以为是从黄大明车上走下来就是黄太太了。赵灵娥并不像黄大明那样知道田城青英中学高中女生有多少影响力,只知道这少女一下子忽然趾高气扬起来,并把她当成黄太太了,一下子恼了,往林青荷跟前冲了过去。
她正想张嘴质问甚至想伸手打林青荷一巴掌时,黄大明却赶紧把她拉住并示意她别乱说话。
黄大明拉住她,最关键的一点原因是怕她说出是赵大财姐姐与王镇长太太的身份!
“不会不会,我们立即安排人把队里的值班人员的休息间收拾好,让你跟你母亲休息,并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二位休息。郑起云,这件事现在你就去办!”
郑起云赶紧应道:“是!”
然后他马上就跑去值班人员休息间收拾去了。
“行。”林青荷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今天刘长官与郑长官也说了,那凶手名叫赵大财,既然赵大财是你们警察队的败类,虽然败类已经伏法,你们警察队出了这样的败类,就应当有责任与有义务负责我外公、舅舅他们的身后事,好生安葬。”
赵灵娥听林青荷连说了几次赵大财是“败类”,早已火气冲天,又冲到林青荷面前喝道:“什么败类?你说谁是败类?”
“你别说话!”黄大明赶紧抓住她正扬起而想拍向林青荷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去,制止她别乱说话。
“大长官您这警察队是您说了算,还是您太太说了算呢?这家属都直接管起不该管的事了,也难怪警察队里会出败类了!”
陈立松这才感觉到这位林青荷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就跟中午时分与林三才遇见时,那郑依依郑姨的嘴一般尖酸刻薄。看来有其母才有其女。虽然眼前的林青荷长像漂亮非常,不过还是家里的林金珠温柔贴心啊!
“你!”赵灵娥现在真是被林青荷怼了个半死不活,只有气急败坏地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刘国龙嘀咕道:“王太太不是我们黄长官的太太,王太太不是黄太太。”
“刘国龙闭嘴!”黄大明立即怒视刘国龙,制止他再说下去,唬得刘国龙赶紧闭嘴。
黄大明又问林青荷道:“第二件事也好说。那第三件事呢?”
第015章 第三件事办不到
“放了这位哥哥!”林青荷指了指陈立松,“他犯罪了吗?”
这回赵灵娥真恼了,冲到林青荷面前怒道:“你妈娘家的那些贱民死了就死了,我弟弟已经偿命了,那我弟的命,谁来偿命?”
“原来你就是那畜生的姐姐啊?真是同一个物种的,姐弟同一个德性!这位哥哥杀你弟弟了吗?”
林青荷看出赵灵娥与黄大明之间的暧昧,言外之意说的是姐弟都是氵荡之徒。但她也知道,弟弟赵大财的罪过无法由其姐赵灵娥来承当。
黄大明见赵灵娥咄咄逼人、林青荷寸步不让,若是这样下去,两个人可能直接在警察队办公楼里干起架来了,而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这林青荷底细,赵灵娥更是得罪不得,闹起来就不好收场了。
他忙对赵灵娥说道:“你到我那间坐一下,我给她们母女俩安排好住的就来。”
“第三件事办不到!现在把陈立松放了,我们到哪抓林三才去?”赵灵娥余怒未消,仍不愿先到黄大明办公室去。
陈如意见林青荷替他向黄大明提出放了陈立松,想趁热打铁,凑到黄大明跟前求道:“黄长官,您看这我儿子确实与赵大财的死无关啊,能不能现在就放他回去……”
黄大明意识到这样吵闹下去,有可能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他正两头受气,忽然见陈如意掺和进来,往他大腿上就是一脚,立即变脸喝道:“你又是哪所中学的?滚!给老子滚回去!”
陈如意当然不知道黄大明问的“哪所中学的”什么意思,现在只想让他儿子平安回家。按陈如意的身手,黄大明不大可能沾到他的身,但他今晚上救儿心切,没留神且这么多人又挤在一间办公室里,让他躲无处躲,这一脚踹个正着,直踹到他的一处打猎时的旧伤之上,差点没疼得坐到地上去。
进了警察局后,陈立松没人押着。他见他爹被黄大明踹了一脚,迅速过去挡在他爹与黄大明之间,道:“黄长官,有话好好说。”
黄大明见陈立松身形来得迅速,心底暗自一惊,忙叫道:“刘国龙!你先把陈立松押去禁闭室!”
刘国龙赶紧过来,抓着陈立松的手臂答道:“是!”
然后刘国龙转过身对陈立松说道:“走吧!”
“等等,我又不会跑。”陈立松转过头来对他爹说道:“爹,您先回家吧,路上黑,走慢点。”
黄大明也对陈如意说道:“还是你儿子听话。放心,我不会把你儿子毙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林三才一来我就放了你儿子!”
陈如意想再说些请求的话来,见陈立松对他点点头,加上腿伤疼痛不已,也只能默默地看着陈立松被带走了。
黄大明又问道:“郑起云,值班休息室整理好了吗?安排二位过去休息!”
“已经整理好了,二位请!”郑起云听闻呼唤,从外面跑了进来,招呼郑姨母女二人。
林青荷毕竟年纪尚小,虽向黄大明提出第三个要求,见他忽然强硬起来,对待陈如意老人又如此残暴,心底也有点慌。现在见黄大明既已安排了自己跟母亲两人今晚住的问题,觉得至少已经解决一件事了。
她又问道:“值班休息室有电话吗?”
黄大明不知道她想干嘛,轻声答道:“有……有!”
“那一会我打个电话。”
“打给谁?”
“放心,这三更半夜的,打给报社去也没人接听啊!我给我爹打电话,给他报个平安,问可以吧?”
“您的父亲是?”黄大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担心过头了,竟然怕起这位小丫头的爹来了。
“我爹是我爹,你想知道啥?那位被带走的哥哥不能放吗?”
黄大明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用身体遮挡着手势,悄悄地用指了指向身后的赵灵娥,暗示那女人才是关键,嘴里答道:“这第三件事呢,恕我无能为力,等杀人凶犯抓回来后就放了他。”
林青荷心中其实是害怕的,听他这样承诺,又说道:“那哥哥与这件事无关,你抓了他有什么用呢?”
黄大明瞬间看出她的心理,说道:“你去打电话吧!郑起云,送二位过去!”
“是!”郑起云应了一声。
他过来请郑姨与林青荷出了办公室
“陈如意,你回去吧!老子困了,也要休息了!”
“这……黄长官,这……”
黄大明对两个手下打了个请出的手势,那俩手下立即过来,架起陈如意身子就往外拖。
“郑起云、刘国龙,今晚你俩守在警察队里,注意别让林三才有机可趁把人给我救走了。”
说完,黄大明带着气呼呼的赵灵娥要离开。
郑起云与刘国龙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几乎异口同声地轻声问道:“怎么又是我俩啊?”
黄大明忽然回过头来,对他俩说道:“你俩自己想去!”
林青荷与她妈妈跟着郑起云进了值班休息室,看到摆在书桌上的电话。
“你可以出去了。”林青荷马上把郑起云给打发出去了。
等郑起云走后,林青荷提起电话就给田城里打,可是连总机都没人接。
“妈,奇了怪了,电话没人接。”
“先睡吧,不用打给你爹了。这时间他应当也睡了。”
“不是啊,是没打出去。”
郑姨却一点都不着急,说道:“那先别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也要睡觉吧。”
林青荷见电话既打不通了,忽然想去看看陈立松:“您先睡,我出去看看那位哥哥。”
“你啊!他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你的那些同学,你关心一个乡巴佬干啥?”
“妈!要不是拉黄包车的林哥哥跟这位陈哥哥帮忙,恐怕我俩也早已命丧枪下了好不好?”
“这……我不许你去看他!睡吧!”郑姨一边拍拍打打床上的被褥,一边又在她女儿面前耍起母亲的威风来了。
但林青荷这回并不听她妈的,早已打开房门去找陈立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