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李飞脚去而复还
“哎呀妈呀!我的天王老叔,您总算来了!”李笑惊喜万分,立即手舞足蹈起来,神气十足地指指陈天福又指指陈大春说道:“你们完了!刚才你们想对老子干嘛?呀呀呸!敢扣住老子?此仇不报非君子,你们等着受死吧!”
这呼唤李笑的声音,对陈天福的护院来说,简直就像后半夜独自行走在深山老林里时突然听见空灵的呼唤声一样!
对刚才举枪向李笑扣扳机的陈大春来说,这声音简直就是黑七爷、白八爷在招魂!
陈大春刚才夺了李笑的枪后,虽没射出一颗子弹来,但他一直用枪顶着李笑的头,因为这样很威风、很帅!
现在听见从外头传来的喊话声,陈大春哪敢继续保持这种姿势?赶紧收枪并推开了李笑,才是陈大春正确的姿势!
陈大春不仅要放开李笑,还想逃离南书房,只是他匆忙之中刚抬了腿,就被自己挑水进来的扁担给绊住,“吧唧”一声扑倒在地上。
他想马上爬起来,无奈中趴在地上抬头望见从门外走进一个人,腿就不听他的大脑使唤,软得无法起身,趴在地上更加不敢动弹。
是李飞脚!
李飞脚去而复还?
陈大春胆战心惊,陈立松心中忧喜参半——陈立松替陈天福担忧,毕竟陈天福是他本家弟兄,要是李飞脚见陈天福对李笑如此,动手杀人的话就凭一个人可挡不住;又替李笑欢喜,这下李笑有救了,刚才自己曾努力阻挡陈大春他们对李笑动手,同样凭一个人挡不住的。
陈天福却是哭笑不得,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动,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那张牙舞爪的李笑正说个还没完,李飞脚已进了南书房到了跟前。
李笑自以为李飞脚见这么多人把他围住,必定会问怎么一回事,但李飞脚可没空管陈大春他们在干嘛、李笑又在说啥,直问道:“李笑,你说的鬼子在哪?我走了几条巷子,怎么一个都没遇见?”
刀峡的其他人跟随李飞脚鱼贯而入,直至南书房再挤不进人为止。
他们个个手里提着枪,背上还斜斜地背着一杆或两三杆枪。
自然,陈天福的那些护院认得那些枪,正是从自己手上收缴走的看家家什!
他们纷纷让开,害怕退避不及被刀峡的人给开了一枪。
李笑应道:“没鬼子吗?我没骗您,真的有!这条巷子有,那条巷子也有!”
他的手对空这里指指、那里比比,仿佛还身处巷子口一样。
不过李飞脚又不再关心到底有没有鬼子了,因为在这书房里,林青荷不见了!
“人呢?”李飞脚问的是林青荷。
“他们真的埋伏在巷子里……”李笑答的是鬼子踪迹。
“胡扯啥?我问的是青荷小姐!”
李笑这才想起自己让张田农带走林青荷的事来,而且怎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李飞脚去送死,于是赶紧答道:“嫂……婶婶让张田农抢走了!”
“啥?张田农抢走她?”
“是啊,张田农抢走了婶婶!”
李飞脚自然不信:“胡说八道!”
重获自由的李笑,又指着陈天福与陈大春应道:“真的,你问他们。”
李飞脚锐利的眼神从陈天福与陈大春脸上扫过,他俩此时哪敢吭声?
“他怎么躺地上了?李笑,是不是你又仗刀峡的势欺陈天福的人了?”
李笑一听李飞脚终于问到这事,便激动地说道:“说到他怎么躺地上了,说来就话长了!您听我跟您说怎么一回事……”
李飞脚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张田农呢?”
李飞脚这一问与语气,分明是已经开始信了张田农真的抢了林青荷。
“上山了,飞脚叔!”
在李飞脚跟前,陈天福等人鸦雀无声,但陈立松不一样,他现在关心的是林青荷:“我跟你们一块去找她。”
李飞脚无视陈天福他们,一样无视陈立松,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飞脚叔,您听我说刚才的事……”
可是,李飞脚已出了门。
被陈大春放开后的李笑余悸未定,见李飞脚并没听他继续说,又见刀峡的人跟着李飞脚又鱼贯而出,这回他顾不上陈立松了,更顾不上什么报仇了,又怕继续留在屋里,真的得把那两桶水给喝光,赶紧也跟着他们而去。
一路上李笑仍指着方才与他同去探看的小伙,追着李飞脚说道:“真有鬼子有埋伏,我见了的,很多鬼子!不信你问他啊!还有,刚才的事我再跟您说说……”
李飞脚懒得理他,只顾自个跨上马,直奔刀峡。其他人自然唯李飞脚号令为尊,纷纷追随其后而去。
…………
陈天福等人惊魂未定,而顷刻之间,刀峡的人早走得一干二净,没了人影。
刘国龙嘟囔道:“就这么走了?李笑不是说要报仇吗?”
刘国龙不说则已,一说“报仇”两字,把胆战心惊到没了魂魄的陈天福与陈大春给叫回神了。
“嘭”的一声,陈天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两眼看着陈立松。
陈大春与其他护院又聚集到一块,朝陈天福看了过来,然后将陈立松与刘国龙团团围住。
他们看得出:陈立松与刘国龙并不是一伙的。
“方才你竟敢抓住我的枪?胆子够肥啊!”
陈立松沉声说道:“让开!”
“大伙儿,给我看住大门,不能再放进一个人进来!”
没进南书房的护院听得陈大春指令,早跑出二人把院门关上,一是防陈立松与刘国龙出逃,二是防有人再冲进陈家大院救人。
陈大春刚才在李飞脚进来时确实被吓得不轻,但他很清楚,眼前的陈立松与刘国龙二人,肯定不会有人来救,故而有恃无恐,向陈立松他俩发难。
陈立松见留在南书房的护院向他逼来,身上虽有那支勃朗宁手枪,却觉得还没到用枪的当头,更何况这是陈天福的陈家大院,便没拔枪,只是往后退去,转头对陈天福说道:“陈老爷,您这是要干嘛?”
陈天福反而不再看过来,托着腮帮的手揉起了太阳穴,对一名护院说道:“你去把林花叫来给我揉揉。”
那名护院应了一声就出了门喊林花去了,其他护院在陈大春的率领下,继续往不断退后的陈立松逼来。
第226章 后头有人在追逐
陈立松一直往后退,但南书房就那么大,陈大春他们也不是一个人,早就围成了一个圈,刚开始还能绕着躲,躲到后来陈立松退无可退了。
包围圈外,刘国龙无人搭理。
他在那群护院外围劝说道:“你们别这样,都要干嘛呢?立松兄弟,到我这边来啊!”
陈立松哪能如刘国龙所说,能自由自在地跑到那边去吗?
要能过得去的话,陈立松早离开这里去追李飞脚了。
他此时心中心急如焚地挂念着林青荷,并且很想早点查出,黄家大院地下粮仓的谷子到底被谁给搬走了!
他也想停下来与这群护院争辩一番,但很清楚,这种努力对这群护院没用,所以他懒得浪费口舌做无谓的争论。
刘国龙的叫喊无人应声。
陈天福的护院依然不紧不慢地跟随在陈立松后面,只是谁也不敢率先动手攻向陈立松,因为他们刚才看得很清楚:陈大春抓枪的手被陈立松抓着,动弹不得。
直到那名跑出去叫人的护院与林花一起进了南书房。
进南书房的两个人,林花在前,护院在后。
林花眼中与脚下只有一个目标:款款地朝陈天福走去。
众护院忙给林花让出了一条道。
其实他们让开,是因为看见林花的一身穿着,那个才叫仙灵俊逸!
不仅护院看呆了,就连刘国龙两眼也看直了,忘了继续叫陈立松朝他走去。
林花本就是伺候林明琼的随嫁丫鬟,原主人林明琼是个极其敏感的主,所以,作为丫鬟的林花,更学会了察言观色。
自从被赵大富扔在陈家大院里开始,林花也认了自己的命运,便对陈天福更是万般讨好,还幻想着有一天,陈天福能给她一个姨太太的位,所以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刻候在屋里,期待着陈天福来看她或者召见她。
这不,陈天福果然派人来召见她了!
她到了陈天福身旁,就斜斜地靠在他的椅子上,嗲声嗲气地问道:“老爷,您哪儿不舒服呢?是不是您的头不舒服?花儿这就给您松松头,顺顺脉。”
“嗯。”陈天福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开始享受林花的指按。
陈立松的狼狈,林花进门时就看见了。
按了一会,这下林花已经从房里看出一些端倪,所以一边给陈天福按头,一边瞅向陈立松刻薄地说道:“哟!这不是原来在黄大明家打杂的陈立松吗?怎么黄家败了,你见陈家有钱,又来巴结我们家老爷了?”
陈天福现在成林花的“我们家老爷”了。
陈立松可没工夫与她斗嘴,眼见房中闪出一条道,护院们个个眼神闪烁地偷瞄林花,心中暗道机会难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陈立松便将紧逼在跟前的陈大春一把抓着,一个错身就提起了他,将他扔往众护院人群中,然后向陈天福拱拱手,说道:“告辞!”
他一转身,就闪出了房门。
听得林花喊道:“噫?陈立松怎么跑了?”
但那些护院们仍沉迷于林花的缥缈之中,并没在意林花在喊什么,所以并没追出。
刘国龙跟着陈立松跑了出来,不过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林花几眼,嘴里喊着:“陈立松,你等等我啊。”
“你先回家吧,我上趟刀峡。”
“我是那种怕事的人吗?上刀峡我怕啥?再说,李飞脚曾经还是我同僚,上了刀峡,还能帮上你的忙。”
…………
李飞脚带人在陈庄转了几条巷子,都没遇着一个鬼子,是因为在他们走出陈家大院前,王克福早就带着他的鬼子兵走了。
原来,王克福脱下衣服扔给黄月琴后,枪里没子弹的林三才拖拽着黄月琴跑了。
“あなた達は天皇の顔を忘れました(你们真丢尽了天皇的脸)!”
事实上,田边留给王克福的兵,那些丢下枪躲进巷子的鬼子,虽然个个训练有素,但他们远离本岛已久,加上战争又让他们变得麻木或疯狂,在面对美色时,失去了做人与作为战士最起码的本性。
王克福将他们狠狠地训了一番,然后让他们捡起各自的枪,抬起被林三才干掉的那名鬼子的尸体,怏怏地往黄庄的黄家大院而去。
让王克福很不开心的,不只是林三才当着他的面杀了一名鬼子,还有黄家大院地下粮仓谷子的缘故。
正如陈立松所说的那样,谷子竟莫名地消失了。
而带着黄月琴跑了的林三才,空有一腔杀鬼子的热血,却由于手中的枪没了子弹,面对无法施展拳脚大干一声,而且还受了王克福的“不杀之恩”!
不过,林三才不相信鬼子会放他走,担心王克福转身就反悔了,而且他曾经在陈庄被鬼子从一条巷子赶到另一条巷子过,所以不敢逗留在陈庄,便扛着黄月琴就往黄庄跑。
林三才在前头跑,而王克福也往黄庄走,他们一前一后,让林三才觉得鬼子果然反悔了,所以跑得更快了。
“他娘的小鬼子,这下完了!”
“英雄,怎么啦?”黄月琴心惊胆颤。
“他娘的,快被他们追上了!看来这回老子非死不可了!”
“唔唔唔……你别丢下我……”被林三才扛在肩膀上的黄月琴,一听这话吓得可不轻。
她刚被鬼子惊吓一番,现在又听说马上又要被后面的鬼子追上了,抖抖瑟瑟地抽出双手紧抱在林三才脖子上,担心林三才扔下她自个逃命去了。
她这么一抱,几乎整个人像一条水蛭一样吸挂在林三才身上了。
林三才立即呼吸困难起来,满脸通红地憋出一句话:“放心吧,我在,就不允许这些小鬼子侵犯你!”
“谢谢!”刚失去小儿子陈简风的黄月琴,又经历了陈天福的冷落与拳脚相向,听得林三才这么说,心头一暖,抱在林三才脖子上的双手抱得更紧了。
后面鬼子的汽车声与脚步声感觉更近了。
林三才心想:“要是这样扛着她上风山,势必要出了黄庄,经过陈立松那块空旷的田地,那不成了鬼子的靶心吗?”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到我爹家里躲一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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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衷心地感谢这本书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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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们,感谢一批读者一直都在默默地追读!
第227章 黄进忠大院门口
黄月琴的爹,就是黄仁贵的长子黄进忠。
以为被王克福带着鬼子追捕的林三才,一听黄月琴说有地方躲,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道:“你爹的家在哪?”
趴在林三才背上的黄月琴抽出一只手臂来,指着前方巷子说道:“转过这条巷子就到。前面,前面,对,就是前面。”
在黄月琴手指的指指点点之下,林三才终于把她扛到黄进忠的大院跟前。
琉璃飞檐,朱红大门。
黄进忠的大院,肯定比陈天福的陈家大院与黄大明的黄家大院还要气派得多。
林三才呆呆地看着大院。
一座如此壮观的高门大院出现在眼前,一时让林三才不知所措。
他仍扛着黄月琴,一只手臂牢牢地将她扣在肩膀上,歪着头,呆呆地杵在黄进忠大院门前。
“你你你,快放我下来啊!”黄月琴趴在林三才肩膀上挣扎。
林三才发觉黄月琴的双臂此时正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仅窒息,而且心跳加速。
听黄月琴说要放她下来,林三才嘴里支支吾吾地问道:“放……放……在哪?”
他脸上发烫,感觉这并不单纯是因为自己扛了个人跑了几条街的缘故。
黄月琴一时没听明白:“啥放在哪?”
“唔……你……”
“当然就放这门口啊!难道你还要扛着我翻进门吗?”
林三才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陈立松跟自己一样,也这么扛着林青荷在陈庄跑了几条街,那时自己还骂陈立松与“妖精”林青荷勾搭在一起。
他救下黄月琴时并不认得她,现在骤然觉得自己也一样扛着一只“妖精”,于是脸更红了,声若蚊子地说道:“那你得把手松开——”
黄月琴听闻,赶紧把紧抱着林三才脖子的双手给放开了。
不想,此时林三才正好也松开了手!
黄月琴便从林三才肩膀上顺着他的后背滑落,“噗”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哎呀!你要死啊?我让你把我放下,不是把我扔下!”
林三才窘了,一时担心黄月琴摔坏了,却不敢转身看她。
因为他感觉,在黄月琴跌落时,本来包在黄月琴身上的那件日式军官外套,并没有随着黄月琴一起掉落。
方才在林三才扛着黄月琴奔跑时,这件王克福给的外套早已从黄月琴身上滑了开来,现在正挂在林三才肩上!
林三才心慌意乱之间,伸手抓下这件外套,不敢转身,往身后递给跌在地上的黄月琴。
他感觉后面“追兵”的脚步声早被“甩”掉了,四处寂静无声,静得可以听到心跳。
黄月琴虽然是从林三才肩膀上跌落下来摔在地上,不过既已到了自己娘家门口,身后也再没听到有鬼子跟随的脚步声,她心神早定。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了身体,重新整理一下身上被扯得松乱的旗袍。
整理完毕,黄月琴抬头看到递来衣服的林三才张皇失措紧张的样子,她一时忘了她爷爷与她哥哥刚刚遇害,也更忘了她儿子陈简风刚刚遇害,回想刚才林三才从鬼子的魔爪下救了她,还扛着她从陈庄一直跑到黄庄来,心头突生一阵念想,便向林三才伸手过去。
她的两只手并没有去接林三才递来的衣服,而是紧紧地抱住了林三才的手臂。
林三才粗人一个,自小没了爹娘更没有姐妹,从他懂得男女之别开始,从未被一个女的这么抱着过手臂,立即感觉到异样,不禁浑身一颤。
他想转回头看黄月琴又担心她衣裳不整而不敢看,只慌慌张张地从黄月琴怀中抽出手臂,往前逃去。
不想前头就是黄进忠大院的院门,只听得“嘭”地一声,林三才撞上了朱红大门!
这一撞,撞得林三才晕头转向,比刚才跑了几条街都难受,更撞得黄月琴忍不住乐了。
黄月琴笑道:“这门不用你帮我敲,我来敲。”
她正要敲门,门已打开。
来开门的是黄管家:“原来是大小姐您在门口,快请进,快请进!”
经黄管家这么一叫,黄月琴陡然想起自己跑出陈家大院的使命:自己是陈家媳妇,陈家大院还有一大家子被刀峡土匪给扣在院子里等着自己搬兵去救,也不管林三才还杵在门口便闪身进了院门,直往内院跑,边跑边回头问道:“老黄,我爹呢?”
“老爷不在,他在宗祠。”
“我娘呢?”
“太太也在宗祠。大小姐您这是……”跟着跑进来的黄管家看到黄月琴一身褴褛,但不敢明说。
黄月琴这才想起自己的爷爷与大哥死于非命,她爹作为长子,这时候不在宗祠守灵,还能去哪?
她转身又出了院子,见林三才仍呆呆地杵在院门口,便伸手拉着林三才的手,说道:“走,跟我去宗祠!”
经黄月琴手一拉,林三才终于回神过来,问道:“跟你去宗祠干啥?”
“你跟着便是!”黄月琴突然又意识到自己一身旗袍似乎并不那么体面,转身又往院里跑,“你等着,我马上出来。”
她风风火火地跑进去跑出来又跑进去,黄管家又跟着追了进去,终于决定在她身后提醒道:“大小姐,您换身衣裳再……”
“晓得!”
不一会,黄月琴从娘家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因为这是她的娘家,留的衣裳也是旧衣裳,但衣裳虽旧,却比文教换掉的那身衣裳更年轻,更鲜丽。
当她再次出现在林三才面前时,林三才眼前不禁一亮,把她从头上看到脚下,赞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真漂亮!”
黄月琴更是莞尔一笑,又伸手拉着林三才就走,说道:“走,陪我找我爹去。”
“你不是说要去宗祠吗?”
“先去宗祠,再找我爹,不行吗?”
以前的黄月琴霸道惯了,现在回到娘家换上年轻时的衣裳,不知不觉之中感觉自己又回到少女时代。她见林三才似乎有点木讷,而且这种木讷在她现在看来又似乎有点可爱,便在霸道的语气之中,加上了些许调皮。
“啊?那现在到底是去宗祠还是找你爹?”
“怎么这么多话?你跟我来就好!”
在感觉还不错的男子面前,每个女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那颗不死的少女心流露出来。
黄月琴也不例外,全然不顾自己已是人家婆婆的身份,拉起林三才的手就往黄氏宗祠撒开腿跑去。
第228章 你是陈天福媳妇
黄月琴说的去黄氏宗祠与找她爹,是同一件事。
族长黄仁贵与他的孙子黄建达突然遇害,使整个黄庄陷入了危机,更让整个黄氏家族颓废。
黄家从大火后的黄建达大院将黄仁贵与黄建达收尸摆进了黄家祠堂,黄进忠作为黄仁贵的长子,又是黄庄最为名望的乡绅,自然而然地顺位接任了族长之位。
作为新族长的黄进忠,因为死了爹又死了长子,却暂时没精力接管黄庄的宗族事务,自己搬了一床被子就在设在黄氏宗祠里的灵堂前守灵,再没有离开过。
林三才被黄月琴拉着到了黄氏宗祠,在宗祠门口碰到了一个人。
不过,此人并不是黄进忠,而是黄进贤。
黄进贤就是黄大明与黄小亮的爹。
黄月琴因为带着林三才而被她三叔碰着顿觉尴尬,她愣了一下,立即放开林三才的手,讪讪地说道:“三叔,您也在这?”
黄进贤明显消瘦了很多,见黄月琴这么问他,心中暗骂道:“这丫头会懂得说话不?啥叫三叔也在这?死去的是你爷爷,那可也是你三叔的爹!”
但他却柔声说道:“是月琴回来了。爷爷过世,我不能让你爹也跟着出事,所以留在这里陪他守灵。”
黄进贤是黄仁贵的三子。
他见大哥黄进忠在祠堂守灵,便从黄大明的黄家大院拿了被褥与衣裳,搬到祠堂来陪他大哥。
黄进贤媳妇也跟着他来了,而且就在宗祠的后院厨房生起了火,一日三餐两点心,真心实意地伺候黄家俩兄弟。
当黄进贤夫妻获知黄大明在风山被人给枪毙了,恨不得马上带上黄庄的民团上山把风山给灭了,但要是新族长黄家老大黄进忠不发话,作为老三的黄进贤是叫不动宗族子弟兵的,他只能继续守在祠堂陪他哥哥。
“我爹呢?”
“在里头呢!”
黄月琴叫林三才与她一起跟随黄进贤,急匆匆地进了黄氏宗祠。
“爹……月琴今天差点见不着爹了。”她想告诉她爹,今天被鬼子差点侮辱了。
但黄进忠端坐在灵前的几案边,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月琴说啥话呢?你这不好好的吗?回来祭拜祭拜爷爷也应该的,不要因为风儿的事伤心。风儿没了,爹也心痛,但是因为爷爷与你哥的事,爹还没时间去看你。”
他说完,把手中茶杯放下,两眼看向林三才。
“没事爹。不过,爹您现在能不能让建宏带些人跟我一块去陈庄一下?”
黄建宏是黄进忠的二儿子、黄月琴的二哥。在黄建达死了之后,黄庄本来由黄建达负责的民团,自然而然归二弟黄建宏管了。
权力如果没有武力配合,就只会剩下摆设,所以不论是黄仁贵还是黄进忠,要担任黄庄族长,就必须由亲近的人掌控黄庄的民团。
黄进忠并没回应让不让黄建宏带人去,而是盯着林三才问道:“他是谁?”
“今天刀峡土匪进了女儿的家里来了!”
“我问你,他是谁!”黄进忠两眼精光闪烁,直视林三才。
黄月琴一呆。
她之前并不认识林三才,刚才也没问救她的人是谁。
林三才对黄进忠抱拳道:“我叫林三才。”
“林三才?”
黄月琴听到林三才三个字时愣了一下,但很快把林三才拉到身后,对她爹说道:“刚才就是他,在几十个鬼子枪下救了女儿,不然女儿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把鬼子的人数夸张地多说了几倍,是想表达林三才救了她。
她之前虽不认识林三才,但听过关于林三才的事,清楚林三才是风山的人,更清楚黄大明被风山的人给“枪毙”了!
“滚!”
“爹,刀峡土匪现在冲进了你女儿的家,占了我们家大院。”
黄进忠“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黄月琴与林三才喝道:“你带着他,给我滚出宗祠!马上!”
林三才意识到黄进忠对他的敌意,尤其是站在黄进忠身旁的黄进贤,虽然一声不吭,却能感觉出对林三才的敌意。
他听到黄月琴说到刀峡土匪,便问道:“谁占了你家?李飞脚吗?”
“是啊,今早冲进我家,把我们家人都扣押,我想回黄庄喊救兵,才会遇上鬼子。”
“走,我陪你去会会这个李飞脚!”
林三才不由黄月琴分说,便转身要往外走。
黄进贤快步向前跑去,截在林三才跟前。
黄进忠朝黄进贤喊道:“老三!你想干嘛?”
黄进贤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大哥,刀峡土匪都欺负到月琴家了,咱们作为长辈,是不是也应帮帮她?”
黄进忠面无表情:“不用你操心!”
“是!”黄进贤让开了道。
黄月琴感觉到她父亲的冷漠,带着一半的哀求一半的撒娇,伸手拖着黄进忠的袖子道:“爹,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黄进忠甩开了她的手,仍冷漠地说道:“你是陈天福媳妇。”
“被刀峡土匪押着的,还有您的外甥云儿啊!”
“你已经出阁二十年了,主身份是陈家媳妇而不是黄家女儿,你懂吗?!再说,这么多年以来,你占着是黄家女儿,知道你有多霸道吗?如今我们黄家已经败了,做不成你的靠山了!”
黄月琴被她父亲一阵抢白,愣了好一阵,低头不语。
林三才回身对黄进忠再次抱拳道:“李飞脚的事,我来解决。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说!”
“您担心帮了陈庄,刀峡土匪会对黄庄不利,这我懂。您借一些子弹,我替你女儿摆平刀峡。”
“行!老三,叫建宏取些子弹来!”
“是!”
黄进贤往门口走去,喊道:“建宏,搬一箱子弹来!”
“是!”
不一会,黄建宏搬来一箱子弹,举着递给林三才。
林三才从腰间扯出子弹袋,打开黄建宏手中的箱子,从箱子中抓了几把子弹放进子弹袋:“太多了!”
他又对黄月琴说道:“走!”
然后他转身走出黄氏宗祠。
黄月琴见林三才意志坚定,似乎对刀峡土匪的事成竹在胸,便跟着他出去了。
黄进贤对黄进忠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嘴硬心软。我这就带建宏去帮月琴。”
黄进忠在几案前来回走了几步,点点头,说道:“去吧!”
第229章 到陈家大院救人
黄进贤带着他的侄儿走出黄氏宗祠,边走边说道:“建宏,你知道刚才那位叫林三才的是谁吗?”
黄建宏停了下来,脸上满满的崇拜:“刚才那位就是林三才?您说的是风山上那个林三才吗?难怪我刚靠近他,就觉得此人英气十足,不,有种霸气!”
“除了他还会有谁?”
“我姐真厉害,居然连风山的英雄都认识!”
黄进贤依旧往前走,只是轻轻地叹气道:“另外,你知道你哥是什么人杀的吗?”
黄建宏一听他的三叔说话有点不对劲,赶紧跟了上前,头脑中努力地往林三才身上想,但他很肯定,黄建达之死不是林三才干的,应道:“说是李飞脚。”
“我说的不是建达,是你大明哥。”
“风山。”
他的眼珠转了又转,突然右手迅速按在腰间手枪处,左手拍腿大叫道:“明白了!三叔,您要我现在追上去把他杀了替大明哥报仇吗?您发话,一句话的事!”
“不!你不能杀他。”
黄建宏又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
“你要知道,林三才可是风山游击队的队长。要让风山的人把我们黄庄整个村庄给屠村了吗?”
“那我该怎么做?”
黄进贤回头没见黄建宏跟来,便也停了脚步,回身招手道:“你过来!”
黄建宏挠挠头,快步走到黄进贤跟前:“怎么办?”
黄进贤在黄建宏耳旁悄悄地说道:“你听我的,这么做……”
黄建宏一边听一边点头:“明白了!”
…………
从黄家宗祠出来后,林三才在前,黄月琴随后。
很明显,黄月琴的步伐慢了下来。
路上再没遇上鬼子兵了,林三才却听到身后黄月琴的叹息声。
林三才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啦?”
“没事。”
“早知道是李飞脚,我们就不用跑这么远了。”
“李飞脚带了很多人。”
“你别怕李飞脚,李飞脚见到我,腿都吓软了。你知道吗?他的脚,就是被我踢断的。”
“真的假的?”黄月琴听他这么说,反而停下脚步不走了。
“救人要紧,要不……我再背上你跑……”
然而听到黄月琴幽幽地说道:“没事,不用!我只是想起了往事。我叔说得对,我是陈家媳妇,我们走快一点。”
说完,黄月琴反而加快了脚步走到林三才前头去了。
“也对,我不知道你家怎么走,你就走在前面吧。”林三才赶紧跟上。
他看着走在前头的黄月琴背影,抚摸一下自己的手臂,忽然想起了陈立松,心里想道:“难怪陈立松这小子与那城里来的林姑娘走得那么近,原来……原来这般美好……”
他俩一前一后,风风火火地跨过普济桥,穿过几条巷子,很快就到陈家大院门口。
院门洞开,并没见陈叔。
听声音,院内静得出奇。
黄月琴看一眼院门,埋头就往里钻。
林三才从腰间取下手枪,检查一下弹仓,跨步向前伸手抓住了黄月琴的手,轻声说道:“慢!小心成了里边土匪的枪靶子!”
黄月琴听后一怔,吓得她赶紧停下脚步往林三才身上靠去,惊恐地问道:“要不,我俩从后门进去?我出来时,就是从后门出来的。”
陈天福从院门里走出来,冷冷地朝他俩看了一眼:“什么后门不后门?进来吧!”
他双手负于背后,看了林三才几眼,突然盯着林三才手中的手枪,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既不说话,也不让开。
他的身后,冒出几颗脑袋,全是护院。
黄月琴迅速从林三才身边走开,讪讪地问道:“云儿呢?土匪人呢?”
自己被陈天福踢了一脚后,一到陈天福跟前,黄月琴立即感觉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
陈天福收起盯着林三才的目光,冷哼一声道:“你还记得云儿吗?”
林三才并没听出陈天福的言外之意,问道:“李飞脚他们呢?”
陈天福转头问身后的护院们道:“李飞脚?他还在里边吗?”
那些护院是跟随陈天福之后出来的,他们当然清楚,李飞脚此时正带着他的手下去追张田农与林青荷去了,现在陈天福这么问,并不知道陈天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并莫作声。
黄月琴从陈天福身后的人群里并没找见陈简云,又问了一句:“云儿他没事吧?”
陈天福又是冷哼一声,反问道:“云儿?你还记得云儿?云儿在哪,你问李飞脚去!”
林三才听得陈天福说“问李飞脚去”,便朝院里喊道:“李飞脚,有种咱俩再比划比划,抓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陈天福听着林三才这么喊,突然之间,心中对林三才的敌意全然消失殆尽,忍不住笑道:“林队长,我儿简云早已不是孩子了。”
众人听得陈天福这么说,都跟着笑了。
林三才憨憨地摸着自己的头,看着陈天福及众人。
他早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就是陈天福,也知道自己错把黄月琴的儿子看成孩子了,但觉得也不至于那么好笑。
陈天福看着林三才的一副憨痴样,再想想此人如今毕竟是风山的队长,一半带着戏谑,一半带着敬畏,笑道:“要不,您进来看看?”
说完,陈天福侧了一下身子。
那些护院见连陈天福都侧身邀请林三才,“唰”地一声整齐而迅速,瞬间在院门口让出一条道来。
黄月琴见护院们已让开,头也不回只朝院里钻去。
林三才听得陈天福邀请,又见黄月琴进去了,也不客气,心中依旧觉得李飞脚仍在院中,便紧跟着黄月琴也进了院子。
黄月琴进了前院,陈伯低头轻声说道:“太太,大少奶奶昨日回娘家了,大少爷昨夜外出至今未归。”
黄月琴听罢停下脚步,怔怔地看了一眼陈天福,知道刚才自己担心简云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便穿过垂花门朝内院走去。
林三才见黄月琴在陈天福出现后,从未朝他看来,似乎很怕陈天福的样子,便也跟着黄月琴身后要进内院。
他刚要跨过垂花门,便被身后的陈天福伸手过来拖住了。
“慢!林队长止步!”
第230章 王克福兵临陈家
林三才转过身来:“哦?你叫我有事?”
陈天福看着林三才手中的枪在他眼前晃过,晃得他心头一颤,早吓得赶紧松开了手,往后倒退了两步。
他想起自己院子里所有的枪支都被刀峡的人给顺走了,而现在林三才手中有枪,自己没枪!
风山正是陈天福目前还不敢惹的势力,而林三才却是风山游击队队长,所以陈天福微微一惊之后,慌忙说道:“没……没事,喝茶咱们到南书房,不去内院。”
那些护院也是忌惮林三才手中有枪。
他们更清楚,就算林三才没枪,他的拳脚在刀风镇也是赫赫有名的,更何况林三才踢断李飞脚腿的事早已传开,功夫更是被传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你说就连以腿脚出名的李飞脚,都被林三才踢断了腿,这些护院哪还敢靠近过来与林三才作对?
然而林三才却应声道:“我找李飞脚,不喝茶。”
这回答瞬间让陈天福尴尬不已,加上林三才的枪在他眼前又晃了过去,一时脑海发懵,愣在当场。
只有陈伯才不管林三才到底是谁,从护院人缝里钻了出来,说道:“你要李飞脚,他早走了。而且我们少爷也没被李飞脚掳走。”
林三才有点失望,又朝内院看了一眼,问道:“李飞脚走了?”
经陈伯一说,陈天福恢复冷静。
他收起尬意,满脸堆笑道:“林队长,既然来了我家,赏个脸,喝口茶吧。请!”
林三才再朝内院看了一眼,神情有点恍惚,应道:“哦。”
他忽然觉得陈家大院有种不可言状的魔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黄月琴的身影,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陈天福到了南书房。
陈天福在茶桌主座前站着,伸手引座道:“林队长,您请坐!”
“客气了!都说陈老爷是刀风镇的笑面佛,果然不假!”林三才对他抱了个拳,大大咧咧地在陈天福对面坐了下来,顺手把枪放在茶桌上。
他俩刚刚坐下,就从南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虽然纷繁却不嘈杂。
林三才“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抓起手枪说道:“笑面佛果然笑里藏刀,你都把小鬼子给招来了!”
“我的人都在院里,哪里会去招惹小鬼子?林队长怎知来人是小鬼子?”
林三才伸手就抓住了陈天福的衣领,嘴里骂道:“呸!老子跟小鬼子打过无数次交道,鬼爪子的声音又怎会听不出?”
陈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慌里慌张地嚷道:“鬼子……一群小鬼子来了,就要进来了……”
陈天福的领口仍被林三才提着,但并不影响他伸手示意陈伯别再说话,微笑地说道:“林队长误会我了!我陈天福怎会招来小鬼子?肯定是一场误会!”
林三才也不傻,看到陈伯惶恐地冲了进来这么说话,那神情不像是假的,又见陈天福的护院全都一脸茫然,也不是装的,所以就松开了手。
“看来是我把小鬼子招惹来了,害了陈老爷。”
“哪里的话!我陈天福何时又怕过小鬼子?”
“真不怕?”
“林队长见过我陈某人在小鬼子面前弯过腰吗?”
“听说陈老爷与田边还是同学?”
“说起田边,田边倒是邀请陈某人担任刀风镇伪镇长一职,但被陈某人拒绝了。”
“哦?”
“不信?”
此时,鬼子兵已经踏进了院子,听声音,他们似乎直扑南书房。
林三才放下了手枪,将它向陈天福递了过去,说道:“不,我相信!陈老爷与我等一起守在风山路口准备狙击小鬼子过。我林三才敬陈老爷是条汉子,这样,现在小鬼子看来就要冲进来了,为了不连累陈老爷一家,陈老爷现在可以让人将三才绑了,交给小鬼子,可保陈家上下。”
陈天福并没有接过手枪,笑道:“林队长说哪里的话!”
“陈老爷果然是条汉子!”
却听得从南书房门外传来一阵皮靴踩踏声与步枪枪栓拉响声,没有枪支的陈家护院个个鸦雀无声。
林三才见陈天福没接枪,收回来打开手枪保险,闪身守在门侧,双手紧抱着枪柄,两眼紧盯着虚掩的门,“呯”地一声枪响,他对着外面没有目的地开了一枪。
“呯呯呯——”门口立即回应一阵乱枪。
没有人中枪。
双方都没人被打中,也没人吭声。
随即,双方见开枪均没打中对方,便不再开枪了。
只听到王克福的喊话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林队长,你已经被包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下枪,出来投降吧!”
林三才朝外面哈哈大笑,喝道:“原来是你!你们有种就冲进来!”
“你就一个人,出来投降吧!”王克福也听出屋里说话声有点耳熟。
“你们进来!”
“你出来!”
陈天福也听出门口外说话之人就是王克福,便对外喊道:“王太君,我是陈天福,有话好好说!都别开枪!”
南书房的门竟然慢慢打开,变成虚掩的,外面可以看进来,里边也能看出去。
从虚掩的门里看出去,林三才并没有见到一个小鬼子。
从虚掩的门外看进来,王克福也没有见到林三才。
隔着虚掩的门,王克福与林三才全见不到对方。
听陈天福喊出了声,双方更没开枪了。
但门里门外的人都觉得对方的枪口正对着那扇虚掩的门,林三才自知现在没法冲出去,王克福带的小鬼子也并没有冲进来。
僵持了一会,林三才转身对陈天福说道:“何劳陈老爷陪我林三才一起送死呢?传出去我林三才就笑话了!我知道陈老爷与田边交情不浅,今日我若是被小鬼子打死,烦请陈老爷帮我通知一个人帮我收尸。”
“林队长要通知谁?”
“陈立松。”
陈天福听到林三才提起陈立松,问道:“为何要他帮你收尸?”
他突然一边作禁声状,一边朝林三才接连召手,嘴里摆弄着“你过来”的口形,似乎要林三才到他身边去。
林三才没看懂陈天福此举何意。
南书房门外那群小鬼子早已兵临陈家,自己除了一只手枪与一堆子弹外,陈家大院的南书房里似乎并无助手,更无第二扇门,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
第231章 你我两不相欠了
林三才直说道:“我没读过啥书,看不懂陈老爷你遮遮掩掩的哑语。男子汉大丈夫,有啥话就直说!说吧,跟我林三才说话还怕人听到不成?再说,这还是你的大院!”
陈天福知道门外来的鬼子,可是听得懂中国话的王克福,现在听林三才已这么说了,脸色立即难看起来。
但他心里很清楚,林三才若是死在陈家,或者被鬼子从陈家大院给带走,那陈家就与风山树了敌。
既然林三才都这么说了,陈天福无可奈何地对林三才继续招手,并指指桌下,轻声说道:“你到我这边来,藏在这桌下一会别说话,我坐着喝着茶,与田边尚有几分薄面,他们不敢到我跟前找人。”
林三才一阵大笑:“哈哈哈!陈老爷你说笑了!我林三才是那种躲躲藏藏的鼠辈吗?”
陈天福不知如何答话了,只说道:“我不是这意思……”
林三才不再管陈天福想说什么,此时他也没时间理会了,只是举枪四顾,在南书房内找了一根柱子站好,枪口对着门口,另一只手拍拍腰间子弹袋,说道:“陈老爷你倒是给我藏好了,别管我,我就等鬼子从门外露头出来呢!他们胆敢进来,老子一枪一个,能打几个算几个,就算我被打死也赚了!”
陈天福又听得王克福在门外叫其他鬼子把众护院控制住后,说要独自进南书房,他又暗自替王克福担心,就怕鬼子若是死在陈家大院,自己就惹了田边。
二人正纠结之时,却听得门外王克福有喊道:“原来刚才杀了我的人的就是林队长,我进来了!”
除林三才外,屋里的人全都一愣,屋外的人已现身门口。
林三才举枪对准来人,喊道:“原来是你!”
王克福倒别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向林三才,一脸含笑:“若不是我,就林队长刚才那番话,屋里恐怕早已尸首遍地了!要知道,林队长可是田城皇军巨额悬赏的头号共军首长。”
林三才从柱子后站出来,手中的枪仍指着王克福,另一只手再拍拍腰间子弹袋,说道:“你叫啥名字?我林三才恩怨分明,我没子弹时你没朝我开枪,见进来的是你,我也没朝你开枪,但若是以为我还是没子弹,你就错了!”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名震田城的林队长,没子弹也敢在十几位皇军战士手下救人!”
“原来你手下也就十个人啊?哈哈哈哈!”林三才仰天大笑,却把手中指着王克福的枪放了下来。
陈天福忙起身从桌前走来,劝道:“二位,看在我的面子上……”
没想到林三才与王克福齐声朝陈天福说道:“没你啥事,你别说话!”
他俩同样面朝陈天福,同样用手指着陈天福,说着同样的话,脸上竟带着同样的微笑。
留在屋里的护院与陈天福同样搞不清他俩为什么会这么默契,都忌惮田城的日军势力与风山游击队势力,除了面面相觑外,莫敢发声,呆若木鸡杵在原地不动。
林三才问道:“你们一直跟随在我后面吗?”
“不,在我进陈家大院之前,并不知道林三才就是你。刚才听你声音,才认得你是带走那女人之人。”
“哦?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
“现在知道。”王克福也只是在黄建宏向他密报林三才行踪时才知道,一早被他手下侵犯的女人就是陈天福媳妇。
林三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若是早几步来,李飞脚还没走,你将立更大的功。”
“我没准备立功。”
“你没对我开枪,我也下不了手,所以你我两不相欠了。”
林三才说的是,自己一大早救下黄月琴时发现枪里没了子弹,王克福拿枪指着他,没有开枪却脱下外套让黄月琴披上,所以刚才见是王克福进门,一样没朝王克福开枪。
王克福回道:“所以你我各走各的。出了这个门,我没见过林三才,你今日没碰见皇军。”
“哦?”
“我们先撤了!”王克福竟要撤退了。
林三才不假思索应道:“好!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陈天福看了看林三才,又看了看王克福,看不懂他俩竟这般惺惺相惜,万般疑惑地问道:“你俩?”
林三才并不理会陈天福说啥,突然又问道:“兄弟中国话说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王克福看了陈天福一眼,对林三才说道:“我叫王克福,也是中国人,但非汉奸。对了,我已让他们回避了,林队长可以先走一步。”
林三才也不客气:“不是汉奸的王克福,我记住了!告辞!”
说罢,竟也不跟陈天福道别,头也不回地出了南书房的门,扬长而去。
看着林三才离开,王克福对陈天福说道:“在下提醒陈桑您一下:您那姓黄的亲戚,似乎对您并不友善,林三才在贵府之事,就是他们告的密,所以刚才您所见所闻,应当只是我来陈桑这里喝茶,现在茶已喝完了,在下也该走了。”
王克福的言外之意,是在告诫陈天福,他与林三才惺惺相惜这件事,不可向田边告密。
陈天福也不傻,嘴里自然说不会。
林三才出了陈家大院,回头看了几眼,忽然不知要去哪了,心中莫名失落起来。
从陈庄往风山去,自然要经过黄庄。
林三才见王克福带着那队鬼子兵从陈家大院出来直往黄庄而去,不想被他们碰见,便闪身在一个巷子里避了一下。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王克福手下的这群曾经差点侮辱了黄月琴的鬼子,忽然没了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眼看着王克福带着队伍过了普济桥后,林三才患得患失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整理一下身上衣裳,回头朝陈家大院又看了一眼,却见从陈家大院里跑出来一位清丽女子,怀里抱着一件外套朝他跑来!
她边跑边喊道:“林兄弟,你等等我!”
“你……你怎么跟着我出来了?”林三才当然认得她,他方才就是扛着她从陈庄跑到了黄庄,又与她从黄庄走回陈庄的,而且他现在还知道,她就是陈庄陈天福的媳妇!
“这衣裳得还给刚才那位小兄弟。”
“你要把衣裳还给他?不怕他们了?”
黄月琴边走边笑了:“我怕他啥?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是陈太太了。”
第232章 陈家太太的忧伤
听得黄月琴这么说了,林三才突然觉得自己嘴笨,笨拙到无话可接。
倒是黄月琴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林三才本想告诉她自己要回风山,却怕黄月琴知道他是风山的人,因为他突然想到,在刀风镇那些有身份的人眼中,风山游击队也是所谓的土匪,虽然自己清楚游击队不是土匪,却忽然怕吓坏了黄月琴,所以没敢说出来。
在今日之前,黄月琴没见过林三才,并不认得他,直至一大早被他从鬼子人群中救了出来,又一路扛着到了黄庄,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众人讨论中打鬼子的风山游击队队长,所以又重新打量林三才一番。
黄月琴见林三才此时一身精短打扮,并不是陈天福那般的长裳礼帽,忽然觉得林三才这身打扮也没平时见到的穿着同样衣裳的那种土气,便问道:“你没处可去吗?”
林三才偷瞄了黄月琴一眼,舌头打结,应声道:“嗯……”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只回答这么一个字。
“我也无处可去。”黄月琴轻轻地叹息一声。
听林三才在恍恍惚惚之间猛然想起自己应当要回风山的,说道:“哦,我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便加快脚步往风山方向走了。
林三才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丢下一个女子就这么离去不太好,便回头又看一眼黄月琴,见她跟在他身后而来,便停了下来等她。
“你要回黄庄吗?”
黄月琴幽幽地说道:“是啊,李飞脚既然离开了,家中便没事了。爷爷遇害,我还没回娘家守过一天灵……”
“哦!那正好顺路,我送你回黄庄。”
“谢谢你!”
“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后。”
黄月琴也不推辞,便走在前头。林三才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时不时抬头看看黄月琴后背。
“太太平时回黄庄不坐轿吗?”
黄月琴应道:“都民国了,怎么还有人坐轿吗?以前都是我云儿开车送我回。”
“哦……那你坐洋车吗?”林三才没上风山之前,在田城拉洋车。
“不坐!”
黄月琴回得很简洁。
林三才见黄月琴并不接下自己的拉洋车话题,不知该聊什么了,便是一阵沉默。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其实说起话来并不方便,所以他俩除了聊怎么走法外,没有其他可聊,一路上基本无语。
林三才感觉送黄月琴回娘家的路程很短,很快就到了黄进忠大院前。
他学着戏里武生的姿势向黄月琴抱了抱拳,言语又如黄月琴回答洋车问题时那般简洁:“告辞!”
他道完别后转身就走,不敢回头。
当然,他是要回风山的。
他不敢回头再多看她一眼,怕自己就这样被她迷住。
一路上,他心中暗道:“难怪陈立松会对那城里的林姑娘那般地好,原来……真的那么美好。可是……她是陈天福的太太,我是游击队队长,刚才怎么会动起那样念想呢?”
林三才从山脚下一口气跑上去,很快就到了石林,感觉心跳得厉害,便在崖边找块石头坐了下来,望向山下的黄庄。
他很快就在黄庄众多的房子之中找到了黄进忠的那座院子,又想找到黄月琴的身影,可是就是没看到。
不知不觉中,林三才发现天色不早了。找不到她的身影,他顺着黄庄朝西望去,看着夕阳在田城方向洒下了一片金黄的瑰丽,忽然“嘿嘿”地自我傻傻地笑了两声后,准备回山里。
他刚起身,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与喘息声。
林三才一惊,转身一看,发现山道上来的居然是黄月琴,赶紧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蹦到黄月琴跟前。
黄月琴喘口气说道:“原来,你真的,没处去了。”
“你也没处去吗?”
黄月琴并没应他,双手扶在路旁的一块石柱上喘息一会,只是两眼紧紧地盯着林三才看。
林三才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呆呆地站着,完全不知自己是要上前去扶还是直接离去。
一会,黄月琴顺了过来,笑道:“我黄月琴怎会没处去?”
“你来找我吗?”
“要不,你别回风山了,我给你安排个去处!”
林三才愕然:“哦……我得走了!”
黄月琴拉住林三才的衣襟道:“啊?我一来你就走?”
林三才赶紧伸手拂去她的手,退了一步,说道:“我得回山里了。”
黄月琴张开双臂挡在上山的道路上,幽幽地说道:“你就不能等一会再回吗?哪怕就陪我说一会话……”
林三才从未见过有女子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更是呆呆傻傻地不知如何回答了。
黄月琴也不再跟他啰嗦,径直在道旁找了一块平实的石头上坐下,拍拍身旁石板,命令道:“过来,坐这里陪我说一会话可以吧?”
林三才竟不由自主地往她走去,只是到她跟前时,并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在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刚坐定,黄月琴就开腔了:“这十几年来无人好好陪我说话了,我看你不爱说话,那就听着我说也好。”
林三才仍旧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黄月琴叹了一口气,说道:“民国六年,我嫁到陈家,不久就怀上了云儿,他就远赴日本留学,我便生下了云儿。几年后,他留学归来,我又怀上了风儿。”
说到陈简风,黄月琴两眼泛红。
林三才并不知陈简云死于非命之事,以为黄月琴心中深怨陈天福而致,安慰道:“别伤心,我听着。”
一听林三才安慰她,黄月琴更加哀怨道:“没想到,自我怀上风儿后,他便成了像风一样的男人,整日整夜地不在家。我生下风儿后才知道,他留学归来时带回了一个番邦下贱娼妓!”
林三才听黄月琴这么说,更加认定她的忧伤哀怨的根源都在陈天福,嘴里骂道:“陈天福竟敢这么对你,实在不应该!”
原来,陈天福偷偷地带回了在留学时娶的日本姑娘惠子,当生了两个孩子的黄月琴获知后,因为黄姓家族在刀风镇早成为绝对的大姓,有了娘家的靠山,对惠子及陈天福后来的女子痛下狠手。
林三才并非陈庄、黄庄人,不关心乡绅家务事,所以现在听黄月琴这么说,深替她感到不值。
林三才正倾听之时,突听到“砰砰砰”地一阵枪响,身边的石头上溅起了片片石屑!
耳旁的枪声仍在响,林三才赶紧扑向黄月琴抱紧了她,在地上滚了一滚,眼睛往四处张望,要找一处藏身。
第233章 山边石林枪声紧
对身手敏捷的林三才来说,要在石林找个藏身之处并不难。
在纷飞的石屑之中,林三才在一块像一只怪猴一样的石头之后让黄月琴背靠着坐下,并从腰间掏出手枪,在她耳旁悄声说道:“嘘!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别乱动,也别出声!”
他不管黄月琴现在有没有点头,人已猫身跃到另一块石头之后。
“我是风山游击队的林三才,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应声,而回应林三才问话的,是一梭子弹。
林三才见自己已自报山头,而对方仍朝他开枪,不由得怒火上头,甩手“呯呯呯”地朝着子弹来处便是三枪!
三枪之后,仍没听到回话,林三才心中暗道不好,以为是鬼子追踪而来,嘴里便骂道:“奶奶的,你爷爷我枪下只杀鬼子、二鬼子与恶霸,有种就报上山头名号!”
应话的又是一阵乱枪。
不过,林三才与黄月琴倒是听到一人在低声制止道:“别乱开枪,没见我姐也在吗?”
说话的是黄月琴的弟弟黄建宏。
从山脚下悄悄摸上来偷袭林三才的,正是黄黄进贤与黄建宏叔侄带来的黄庄民团。
黄建宏话意刚落,又一阵子弹在林三才藏身的石块上溅起片片石屑。
黄进贤一边开枪,一边喊道:“大伙都听到了,他就是皇军重金悬赏的林三才!给我抓活的,重重有赏!抓不到活的,他的死尸皇军也给钱!”
林三才笑道:“原来不单单只有黄大明一人是汉奸,整个黄家都是汉奸!几十年来,刀风镇传闻黄庄上下卖国求荣,果然是真的!”
黄建宏争辩道:“老子才不是汉奸,老子只要替我哥黄大明报仇!”
话音刚落,又朝林三才发声的地方开了几枪。
黄月琴听得是自己亲弟弟与叔叔,便从石头后站了出来,反而往林三才藏身处走去,边走边喊道:“三叔、建宏,是我,你们是不是对林队长有误会?”
黄进贤仍朝林三才方向开枪,说道:“月琴,我们黄家跟林三才能有什么误会?难道你不知道,你弟大明就是被风山所杀吗?”
黄月琴闻言语塞,伸手牵着林三才的衣袖不语。
“哎呀,姐你怎么又……”黄建宏之前开枪就怕伤着他姐,现在又见他姐与林三才躲到一处,感觉自己错过进攻良机。
林三才朗声笑道:“好好好!若你说黄大明被风山所杀,杀得好!黄大明就是大汉奸,老子早该杀了他!”
只要林三才一说话,黄进贤就朝声音方向开枪。
黄建宏低声对黄进贤说道:“三叔,小心别伤着了我姐!”
林三才本来还担心无法保护黄月琴,刚才一听来人是黄庄的人,便放心了。
黄建宏重复强调黄进贤小心别伤了黄月琴,倒是提醒了林三才:要是他的身边有黄月琴,恐怕很难脱身,而这些黄庄的民团也非林三才仇人,更不是非杀不可的汉奸,林三才并不想杀了他们,要是黄月琴安全了,他便可悄悄溜了。
心想如此,便对黄月琴说道:“既然是你弟与你三叔,你就过去我也走了。”
黄月琴悄声道:“你把我抓着,我替你挡着,你带我上风山吧!”
林三才哈哈大笑起来:“我林三才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用一个女子的身躯替我挡枪!你快回吧!”
“我不回!”
林三才才不管黄月琴的任性,向黄庄民团藏身方向喊了过来:“那个黄大明弟弟是不是?你姐过去,你们别乱开枪!”
黄建宏应道:“行!”
枪声暂时停歇。
黄建宏喊道:“姐,你过来!”
黄月琴看看林三才,又看看黄建宏喊声方向,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去。
“我不走!我一走,你一个人,他们会杀了你的!”
“放心吧,他们都是你的娘家人,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伤不着我!”
“不是,我……”
这边,黄进贤却悄悄地对身边几个人说道:“林三才手中的子弹没多少,我敢打赌,他肯定要溜回风山!你们几个,趁月琴走回来时,你们悄悄地往上面去,截住林三才退路!”
那几人点头,便动身朝山上移动。林三才一心催着黄月琴往下走,并没发觉异常。
“走吧!我林三才身手了得,你知道,若你不走,我就不好溜了。”林三才微微一笑,对黄月琴做了一个逃上山的手势。
黄月琴见林三才意志坚定,又觉得他说得有理,便悄声说道:“那我先过去了,你小心点。哪天下了来,来找我……”
林三才点点头,朝黄建宏喊道:“你姐出去了,别瞎开枪伤了她!”
“我知道!”
黄月琴松开一直牵着林三才衣袖的手,不舍地说道:“那我走了,哪天下山了,记得来找我!”
“去吧。”
黄月琴刚回到黄建宏身边,黄进贤便喊道:“孩子们,现在林三才就孤家寡人一个,他没多少子弹,给我紧紧包围了!”
林三才不以为然:“哈哈哈!你能困得住我?”
一阵枪响,子弹从四面八方朝林三才藏身处袭来。
黄月琴朝黄进贤跪了下去,抱着他的腿求道:“三叔,求您放了林队长吧!”
“你给我闭嘴!风山杀了大明,我就杀一个林三才并不过份!”黄进贤抬脚甩开了黄月琴。
林三才又笑了:“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留下我?”
黄进贤冷笑道:“困不困得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枪声,想必山下皇军早已听到!只要皇军一来,林队长你觉得能溜得掉吗?”
林三才一听这话,暗道不好。
虽说黄庄民团的人已将林三才团团围住,而且双方的枪声时不时响了起来,但山野幽清,除了山风与人的呼吸说话声外,就是脚步声。
从山下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跑步声。
是皮靴踩在山道上的声音。
众人朝山道望去,果然是一队鬼子兵正在山道上蜿蜒而上!
黄进贤又是一阵冷笑:“这回你别怪我,我也不杀你,你被皇军所杀所抓,与我黄进贤无关,好吧?”
山下传来的脚步声虽小,林三才却听得清晰,这种皮靴声他再熟悉不过,他已没了与黄进贤斗嘴的兴致,悄悄地猫着腰往山上溜去。
“呯呯呯”几声,山上方向枪响了,有人喊道:“想偷溜上来?没这么容易!”
林三才赶紧又缩虽然没打着,他也吓得不轻。
黄进贤喊道:“你们给我看紧了!林三才只要不往上跑,你们就别浪费子弹!”
“放心吧!”
第234章 子弹无眼人有情
“三叔,求您放了林队长吧。”
“我放了他,谁来放过大明?大明被他们风山枪毙时,你怎么不跟他们说,求他们放过大明?”
林三才听到黄月琴替他求情心生感激,觉得这辈子黄月琴算是第一个为了救他而去求人的女人,便喊道:“陈太太放心吧,我身上子弹充足,想要我的命,也没那么容易。”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他曾无数次进田城骚扰田边的队伍,无论那些鬼子怎么折腾,他就像一只潭里泥鳅一样,田边总拿他没办法,所以才张贴布告重金悬赏捉他。
虽然隔着石柱荆棘,林三才仍感觉黄月琴仍旧在他身旁一样,心中暗自猜想:不知黄月琴是不是向她三叔跪了下来。
黄月琴的三叔“嘿嘿”两声,喊道:“林队长请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替子报仇也是天经地义,但只要你不逃,我们黄庄子弟不会亲自开枪杀了你,我只想困住你,你也跑不掉。至于算账的事,让皇军来了亲自跟你算。”
“真的吗?”
“你冒出头来试试!大伙听着:只要林三才不冒出来,我们绝不开枪!开了枪也只朝他腿上打!”
听黄进贤下了这命令,众人齐声应道:“是!”
“哈哈哈!”林三才大笑不已。
他见身旁倒着一根木头,便把衣裳脱了下来披在木头上,嘴中喊道:“好,我来了!”
“他敢出来,你们就朝他腿上开枪!”
披着衣裳的木头刚递了出去,就听得“呯呯呯”地一阵枪声,子弹在木头下的地上“噼里啪啦”地溅起一块块石屑!
林三才赶紧收回了木头。
黄庄的那些人枪法并不准,衣裳上早被乱枪打上了几个洞!
“狗日的!”林三才心中把黄进贤骂个狗血喷头。
他清楚黄庄的人已将他团团围住却不进攻,但黄进贤说得没错,只要他一冒头,黄庄的子弹肯定射来,确实让他头疼。
若说就黄庄民团,林三才根本就不担心。
这些人都是刀风镇的父老乡亲,只要不伤了他们,他们也同样不会主动惹了林三才。
风山定的一条规矩:子弹无眼人有情,刀枪不对老百姓。
但从山下上来的那群鬼子兵的脚步声,却是更大声了!
围着他的那些没经过训练的民团成员,枪法不准不说关键还怕死,更怕惹上风山的麻烦,既然说了不会主动攻过来,只要林三才在石林多熬上一会,他们总会散的。
但现在鬼子马上就到了!
黄进贤仍在喊着:“林队长别怪我,皇军一到,若是你反抗不幸丧命,明年我从家里搬来最好的地瓜烧倒在这里给你喝!”
“不用,留着您老自己喝!”
林三才嘴里虽应着,心中却发愁。
忽听上方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虽然声轻,却很明显正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一棵会走路的树,正从山上朝着林三才而来!隐约中听到一字“嘘”声,提醒他别说话!
林三才定睛一看,那棵会走路的树后,竟是陈立松!
陈立松闪身就到了林三才身旁,指了指山上,再对他招了招手,示意林三才跟随他身后悄悄地往山上溜去。
林三才听到下方的黄进贤喊道:“太君,您来得正好!林三才已被我们包围了,就在上面!”
又听得一个熟悉地声音远远地传来:“哦?林三才?”
那说话的人正是王克福。
但陈立松却仍死劲地招呼林三才赶紧跟随他往上撤!
林三才暗道:王克福我熟啊!山上不是还有黄庄的人守着吗?
林三才心中有疑问,却默不作声地按陈立松指的方位与角落,慢慢地往山上悄悄移动。
那棵树,跟随在陈立松与林三才身后,悄悄地往山上移。
林三才见道旁石块边躺着一个个黄庄的人!
听到下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陈立松与林三才知道:王克福一听说林三才被围,很快带着鬼子兵到了黄进贤跟前。
当然,黄月琴不是傻子,一看到跑来的又是清晨惹她的那些鬼子兵,早找了一方僻静处藏了起来,连呼唤声都不敢出……
不一会,远远地又听得王克福喊道:“突撃(冲锋)!”
石林那里一阵枪响,虽然感觉那枪声已经很远了,陈立松与林三才仍不敢停留,继续往上跑去。
…………
翻过几道山脊,确认不必担心那些鬼子冲上来了后,他俩往树林间草丛上一躺,猛猛地喘了几口气。
林三才问道:“你杀了黄庄的人?”
“放心吧,他们只是晕了。”
“那个会说中国话的鬼子我熟悉,我跟他不打不相识,面对面他也不会向我开枪的。”
“要不,你现在再下山找他?”
“呃,这……就不必了。”林三才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很清楚,刚才那阵枪声,说明了一切。
“那人叫王克福,也是中国人,但他的兵全都是鬼子,放过你一次,不一定会放你两次。”
“你可别说,今天他还真放了我两次!”
“呃……”
林三才又问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从山上下来救我?”
“你可别说,我正到处找你帮忙救人,听到枪声赶上来,没想到是你被黄进贤给围了!以前没觉得黄进贤有多厉害啊,李飞脚围了黄家大院时,他连屁都不敢放出声来。”
“你想救谁?说!”
“林青荷。她被李飞脚绑上刀峡了!”
“救她?不救!”林三才嘴里说不救,人却已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起来走啊,赶紧上刀峡去救人啊!”
陈立松前半句听林三才说不救,后半句却催他救人,应了声:“啊?”
“这天快黑了,你想等着李飞脚跟那城里的林姑娘拜了堂再去救吗?”
林三才与黄月琴相处了一会,对林青荷的称呼都改了。
“李飞脚不敢。”
“李飞脚不敢?”
“是啊,李飞脚似乎很怕林青荷。”
“你傻啊,这种事还有似乎的?是不是要等他们入了洞房你再去救呀?”
“现在?”
“当然现在!”
“你不怕鬼子还守在石林吗?”
“他们还守在哪里吗?”
林三才用心去听山下传来的声音,似乎枪声没了。
但没有枪声,并不等于他们已经离开石林了。
就算离开了石林,从风山去刀峡,还是得经过黄庄与陈庄。
第235章 鬼鬼祟祟两个人
林三才又想起了刚才陈立松的出现有点蹊跷,便问道:“你刚才是怎么越过他们来救我的?”
可是这问题一问出来,他就觉得自己问得太傻。
就在陈立松刚才告诉说要他一起去刀峡救林青荷时,他很想告诉陈立松说林金珠还活着。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答应过林明琼帮忙从陈天福手中救回林金珠的,关键还答应了林明琼,不会把林金珠这件事告诉包括陈立松在内的任何人,而自己忽然又对黄月琴心生不可名状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陈立松哪知道林三才此时心情复杂,只是觉得林三才突然对他与林青荷的事这么上心是有点不一样,但也并不在意,应道:“上风山,并非只有从黄庄走的这一条路。”
林三才心中尴尬,明知故问道:“跟上刀峡一样,还有其他道路?”
上风山的路本来是从林家寨走的,自从风山走山之后,上风山的路改道到黄庄来了,而其他通往风山的路被滑坡的泥土巨石给堵了。
“是!我刚从刀峡下来就听到从石林那传来枪声,又见王克福带了他的兵要上山,担心他们冲上来是来抓你的,就赶紧从别处直接攀了上来,还真的是你!你你你,你还被人家给包了饺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傻了?”
“呃……”
听着陈立松说的话,林三才有点难为情。
跟田城鬼子打交道,他从来只会让鬼子无可奈何,可是这回为了黄月琴,居然深陷险境!
之所以会在石林被黄庄的民团给围住,不是因为黄月琴还会为谁?
对陈立松来说,越过泥土巨石攀爬上来并非难事。
跟上风山一样,去刀峡的路并非只有从陈庄上去的那一条。
关键不是上山的路有几条,而是他俩这几句一问一答的话完全是废话!
“怎么去刀峡?赶紧走,快啊!”
林三才从来都是说走就走,除了在黄月琴跟前时,他总舍不得离开。
林三才都这么说了,陈立松能有不同意见吗?
走就对了。
下山坡,比陈立松爬上山时其实更难走。
爬下山的地方,其实就是原先从林家寨上风山的旧路,风山走山时陈立松差点被掩埋的地方。
好不容易下了山坡进的这个山村,当然是林家寨,也就是林金珠与林三才的家乡。
走在林家寨的山路上,看见山村炊烟缥缈,陈立松想起自己以前从田里干完活归来,家中炊烟升起,那是林金珠在做饭,所以他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林金珠。
在陈立松感觉之中,之前林三才一直在嫌弃林青荷,今天确实有点奇怪,思想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连问都不问,就答应我去救……救人?”
“我帮你救人,你还嫌弃我吗?不然我就不去了。”
“不是……对了,我们怎么救?”
上刀峡救人,两个人与一个人几乎没区别。
“你说怎么救,就怎么救。我身上子弹多的是,你枪法好,一枪一个,把刀峡土匪全干掉。”
“林三才你变了,这话怎么会由你说出来?”
“我变了吗?”林三才也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由他说出来真不适合,他岔开话题,支支吾吾地问道:“我们上刀峡,要从王家寨攀爬上去吧?”
“我们陈庄路口又没人守着,为啥要从王家寨攀爬?”
“也对,去刀峡,还是得经过陈庄。”
此时他俩早已到了普济桥头,过了桥,就到陈庄。
“你还是林三才吗?是不是被人关傻了?”
林三才不语,心中想着黄月琴,脚底加快了步伐直往前走。陈立松看着林三才,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会,两人出了陈庄村口,林三才突然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些,似乎不想让人听到一样:“鬼鬼祟祟!”
跟在后面的陈立松说道:“我又没说你鬼鬼祟祟!”
林三才又重复了一句:“两个人鬼鬼祟祟!”
“只有你鬼鬼祟祟,我可堂堂正正!”
林三才却拉着陈立松藏到路边田头后,轻声说道:“是赵大财弟弟赵大富,我宰了他哥,不想跟他碰面惹个都不快。他跟另一个在你的田头不知道干啥,你把他赶走了我再露面。”
陈立松看到他那块田地里确实有两个人,一个是赵大富,另一个居然是刘国龙!
刘国龙不是一直说,再也不跟赵大富一起混了吗?他俩怎么又凑到一起去了?
原来,林三才嘴中的“鬼鬼祟祟”说的是他俩。
陈立松喊道:“喂!你俩在我地里找宝吗?”
刘国龙抬头看到是陈立松,讪讪地应道:“你……你讲笑话了,哪有宝呀?”
赵大富却别着手,抬起头从田埂上走到大道上,连看陈立松都不看一眼,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你俩要帮我薅草吗?”
刘国龙嬉皮着脸马上应道:“好,没问题!”
赵大富却整了整身上的警装与腰间的手枪,骂道:“陈立松你想啥了?滚你的去!”
陈立松想起赵大富哥哥赵大财还没死之前,曾经要买这块田地,而陈家不同意卖田后,赵大财还让黄大明来当说客,想要强买。
这块田地是王浩博所给,是陈家生活的依靠,陈家当然不肯卖,现在赵大富与刘国龙又到这块田地上瞅来瞅去地,却不知赵大富又想干啥。
“赵队长,这田现在是我陈立松家的吧?”
赵大富冷笑道:“田头写上你陈立松名字了?记得这块田地早已不是你们家的吧?”
“我还真有田契了!”
赵大富又是一声冷笑:“这本是黄家的田地,黄大明的大院都被皇军充公了,田地也应充公!”
林三才听着赵大富说的话实在欺人太甚,便从田头跳了出来,骂道:“皇军是你爹还是你爷爷?”
赵大富见跳出来的是林三才,先是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伸手到腰间抽枪,但他的枪还没掏出来,林三才的右手已经顶到他的额头上。
林三才一声喝道:“又一条狗!”
赵大富想争辩,但他腰间的枪已被林三才的左手给摸走了,失去了争辩的底气,只能恨恨地盯着林三才,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
那刘国龙“噗”地一声,两腿发软跪倒在林三才跟前,求饶道:“林队长手下留情……”
第236章 世间一物降一物
“刘国龙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跟赵大富混在一块!”陈立松也是一时想不明白。
不过,刘国龙跪倒在林三才跟前,倒是让陈立松感觉更加意外:“你们……”
他刚想问刘国龙与赵大富两人在这干嘛,却听到林三才又一声断喝:“滚!”
刘国龙问:“我俩一起滚吗?”
“趁老子还没改变主意前!滚!”
赵大富一声不吭,恨恨地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看了一眼,又朝林三才看了一眼,转身就往镇上跑了。
刘国龙也赶紧从林三才跟前爬起身,顾不得裤脚上还沾了不少的泥与草,抬腿就追随赵大富而去。
“欸……他俩跑得比兔子还快!”陈立松还想找刘国龙多问几句,至少问他在这干嘛,却见他俩早已跑远。
林三才收起了枪,指着赵大富与刘国龙的背影说道:“这两小子鬼鬼祟祟,肯定又在密谋啥事!不会也想夺走你这块田地吧?”
“我这田地就一块,他俩能密谋啥?再说,就算赵大富会,刘国龙他也不会。”
“哼!老鼠改不了偷米,老狗改不了吃屎。”林三才冷哼一声,因为之前被刘国龙所算计,所以现在嗤之以鼻。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二人抬头望去,西边田城方向的坡上开来了几辆军车,军车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看来人数还不少!
又是鬼子来!
一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大群鬼子,林三才立即又兴奋了起来:“好家伙,老子正手痒!来吧!黄进贤那孙子给了我不少子弹,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说完,他拉着陈立松要在田头找一处地方藏身,似乎做好了打鬼子的准备。
陈立松提醒道:“就你的破枪法,就算给你一车子弹也没用。我不陪你疯,现在上刀峡救人才是我的正事!你想找死不要拉我垫背,这块田地刚收回,我还得留着命种田呢!”
“他们也就几十人,我们找地点埋伏好,我身上子弹够多,你枪法又好,一枪一个,咱俩把这些鬼子全干掉!”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我枪法不好,你枪法好啊!”
“我枪法再好,就我俩两支破手枪,能干过几挺机关枪?”
“等他们靠近了干!”
“几辆军车与车前车后的鬼子,至少也有这几十号吧?他们可也不是全吃素的!”
“这倒也是。”
“趁着鬼子到这里还需要点时间,我俩赶紧先上刀峡救人吧!”陈立松不想再与林三才说多了,他来找林三才可是有正事要做,所以直往刀峡而去。
“我就知道你只想救那田城小妞!”林三才见陈立松执意不干,便不再坚持,又朝越来越近的鬼子队伍看了一眼,也迈开脚步,紧跟在陈立松身后。
…………
林青荷并不需要陈立松前来救她,因为在刀峡,李飞脚见到林青荷面后根本就不敢说娶她。
刀峡老大不敢说,又经陈立松前来要人后,底下的人更不敢再提了。
如果陈立松在,李飞脚非要伪装成一只飞扬跋扈的大灰狼,但陈立松一走,李飞脚在林青荷跟前简直就是一只低声下气的小绵羊。
不过,倒霉的却是张田农。
刀峡忠义堂,林青荷双手叉腰。
看到林青荷依旧怒气冲天,李飞脚没了主张,就对张田农破口大骂:“张田农,你胆子够肥,敢把你的救命恩人绑上山来!”
张田农争辩道:“我……我不是听说大嫂要嫁给陈天福嘛……”
林青荷骂道:“胡说八道!谁告诉你说,我要嫁给陈天福的?”
李飞脚也问:“到底是谁说的?”
“有人说吗?”
众人自然不敢再争辩。
林青荷见李飞脚又把气撒在张田农身上,她心中却记挂着陈立松家人的生死,没好气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李飞脚回头看她:“去哪?”
“我下山。”
“你读过书,就留在山上嘛。”
“我又不是土匪,留在土匪窝干嘛?”
“我们不是土匪。你留下来,当我的政委啊。”
“哟嗬?土匪窝还要政委?”
“你留下来了,我们就不是土匪了。”
“废话少说,我还有事得下山,你可别误了我的事!”
“啊?真要下山?”李飞脚真舍不得林青荷就这么走了。
张田农又插嘴道:“嫂子,你就留……”
林青荷与李飞脚同时喝道:“你闭嘴!”
林青荷睁大双眼瞪着张田农、李笑,咒道:“你,你,以后别胡叫嫂子、婶子!再胡乱叫,将来你俩再被电死了没人管你!”
张田农一听“电”字,想着自己在警察队办公楼时被电的情形,心中还后怕着,赶紧用手掩着嘴不敢再说话了。
李飞脚小心翼翼地又问道:“非要下山吗?你留在刀峡,刀峡你是二当家,让李笑变三当家的。李笑,你同意吗?”
“嫂……婶……哦不,对对对!我没意见!”
林青荷圆睁两眼再瞪着李笑,喝道:“你给我闭嘴!再敢叫我什么嫂子、婶子的,我就留下来当这个二当家的,当上二当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弟兄们先把你给我宰了祭旗!”
“啊?”
“啊什么啊?再见!”
林青荷说完,转身走出忠义堂。
李飞脚见林青荷决意要走,并不敢拦她,但也不放心她独自下山,也跟了出来。
林青荷转身喝道:“你给我站住!”
“我送你下山。”
“你别跟来,山下几百条枪等着你。”
“飞脚叔,咱们政委说得有道理。”李笑仍对自己在巷子里看到的一大群鬼子心有余悸。
“我会怕吗?”
李笑劝道:“飞脚叔,您是当世英雄当然不怕,但我们怕啊,我们怕这刀峡上群龙无首。您放心,政委实在要下山,我来护送就好。”
“好吧。李笑、张田农,你俩护送政委下山!”
“是,老大!”
张田农对着李笑相视一笑,跟在林青荷身后,嘴中嘀咕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李笑轻骂道:“就你读了两天书,会说!”
第237章 我们这是在埋伏
林青荷下山时,日早已在鹿山岭方向西倚。
飞鸟林中静,虫豸草底嘶。
山路蜿蜒,三匹马走得并不快。
“快到山脚了,你们回吧。”
李笑应道:“我俩把你安全地送到立松哥身边了,才放心。”
张田农却突然指着远处道:“快看,那是什么人?是一大群鬼子吗?”
“鬼子车队!鬼子队伍!”
从田城到刀风镇的官道虽然有坡有弯,但鬼子的车队在夕阳的余晖中却很显眼,并且“突突突”地引擎声,打破山野林间的寂静,惊起一片飞鸟。
鬼子的车队里,还有几辆边三轮摩托车,也冒着“突突突”的声音。
李笑问张田农道:“那是啥玩意?”
“铁乌龟!可以驼着三个人的铁乌龟!”
“张田农你没见识,尽胡说八道!问问咱们政委。”
林青荷以前虽然生活在田城,但边三轮摩托车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她想起在学校时看到报纸上的照片,拿回家问过她爹。
她应道:“挎斗。”
“挎斗?什么是挎斗?为什么不叫铁乌龟呢?”
张田农笑话李笑道:“这回是你没见识了吧?它跑那么快,哪是铁乌龟呢?”
“你刚才不是说,它叫铁乌龟吗?”
“是我说的吗?我有说吗?”
“没空跟你扯,婶……婶子,鬼子来了,咱们下不了山了,回山吧!”
林青荷却兴奋不已:“鬼子来得正好,你俩给我一些子弹吧。我们居高临下,等他们靠近了,一枪一个,杀他们片甲不留!”
李笑哭笑不得:“就我们仨?”
“我们下来都这么久了,难道等你再跑上山叫李飞脚他们下山来打?”
“不行!”李笑可不想李飞脚冒这个险。
张田农道:“回去叫老大,等老大赶到这里时,他们已经进镇了。”
“张田农你是不是傻啊?就凭咱们山里那几个人,也想打鬼子?”
林青荷从马上跳了下来,找了一处石头,在后面把马拴在树上。
李笑与张田农见她下了马,也跟着跳下马来。
林青荷拍马让它卧倒后,走到李笑与张田农跟前,伸手从他俩腰间取走了枪与子弹,径直石头之后藏好,说道:“你俩滚回山去,别在这说话!”
她的动作很快,李笑与张田农一直等到手枪都到了林青荷手中后才回过神来。
李笑道:“这不行!咱们埋伏在这里,这是找死!”
“我打死几个后往上跑,不怕他们。”
“这……这是打仗……不是捉迷藏!”
张田农也劝道:“嫂……政委,咱们的马,跑不过鬼子的汽车……”
李笑与林青荷同时用嫌弃的眼神朝他看去:“你闭嘴!”
“我说错什么了吗?”
林青荷道:“你不闭嘴,跑到马路上喂鬼子的铁乌龟去!”
“你傻啊!鬼子的汽车,能开上来吗?”李笑笑得肚子疼。
“那咱们仨也不一定跑得过鬼子他们啊?”
“我们有马!”
“马跑得比子弹快吗?”
林青荷听他俩在一旁争论不休,又骂道:“你们闭嘴!别影响我打鬼子!”
她已经知道怎么打开枪的保险,怎么瞄准,怎么开枪,在石头后的草丛间一切准备就序,就等鬼子的队伍靠近。
李笑与张田农居然不再说话了,让她感觉有点奇怪,回头去看他俩,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
“打鬼子替老丈人……替你爹报仇,怎么能缺我呢?”
是李飞脚。
“老大一直在咱们身后保护我们,不是,老大一直在咱们身后保护你。”张田农也在林青荷与李飞脚身旁伏身于草丛间。
“还有我们!”
李飞脚身后,居然还有一大堆人。
李笑也在李飞脚身边伏下身来,悄悄地问道:“飞脚叔,您说,咱们埋伏在这里开枪,打出去的子弹,能打死鬼子他们吗?”
张田农坐了起来,还用手比了比,替李飞脚应道:“不能。”
“为什么不能?”
“据说:手枪可以在百米之内打伤敌人,三八大盖可以在一里之内打伤敌人。据我目测,这里距离山下的马路,至少有五里的路。”
李飞脚问:“他们会下车爬上山来,站在我们石头前面让我们开枪吗?”
“不会。”
“不会那咋办?李笑,要不你到马路上,一个一个地带他们上来呗。”
“飞脚叔,这种事您让张田农去办吧。”
“有道理!”
林青荷听他们仨的对话,觉得好笑,可是又觉得气恼:“那靠近马路的地方有个弯,可以埋伏啊!”
李飞脚看着林青荷点点头:“有道理!”
“有道理还不走?”
“弟兄们,听政委的,走!”
“走!”
…………
“他俩在那里干嘛?”
“谁?”
“赵大财与刘国龙。”
“那是赵大富。赵大财那小子早被林三才宰了。”
“李笑你说得对!瞅我这记性!我还看见林三才了。”
林青荷顺着他们瞅的方向看去,说道:“还有立松哥。”
一听到林青荷嘴里冒出“立松哥”三个字,李飞脚的心底就像喝了半坛子坏了的酒一样,脸上立刻阴了下来,说道:“喂,你们能不能给我闭嘴?我们这是在埋伏!是在埋伏!懂吗?”
李笑应道:“对对对,咱们这是在埋伏!”
说完,他与张田农他们立即掩住了嘴,缩在草丛间。
林青荷轻声地跟李飞脚说道:“立松哥来接我了。”
“嘘……别说话!”
“叫立松哥也藏在这里来吧。”
“嘘……我们这是在埋伏呀。”
“让他们也埋伏在这里呀。”
李飞脚抬起头看了看陈立松,又看了看林青荷,似乎心中“喝”的那半坛坏酒更酸了,脸上却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想的:“咱俩打个赌,我敢打赌,打鬼子他们没这个胆。”
“立松哥不打鬼子我知道,但林三才肯定打鬼子!”
李飞脚心里却清楚,要是只有林三才一人,林三才肯定会埋伏在这里打几枪撂倒几个鬼子后溜上山去,但是就因为有陈立松在,林三才肯定不敢开枪。
想到这些,李飞脚笑道:“那你答应我不再说话,咱们瞧瞧?”
林青荷童心未泯,虽然林三才冒犯了她妈妈的遗体,现在见到了他心底没什么好感,却是一脸的灿烂:“赌就赌!虽然我不喜欢林三才,但我觉得他肯定会找个地方埋伏打鬼子!”
林青荷与李飞脚他们在山道边埋伏好不久,陈立松带着林三才也到了跟前。
但林青荷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俩根本就没按她的想法,埋伏在道旁给鬼子来个伏击,而是听到了突然地一声断喝:“鬼鬼祟祟地,什么人?”
第238章 山边的短兵相接
李飞脚从石头之后现身笑道:“你小子还欠老子一条腿呢。老子若是想要你的腿,随时可以拿。不过明人不做暗事,总有一天,老子会凭真本事要回来的!”
嘴中虽这么说,但他一站起身,手里的手枪枪口还是立即抬了起来,对准了林三才。
站在他身后的刀峡汉子们,也从草丛、树林及石柱之后纷纷冒头,一个个把手中的枪端得稳当,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林三才,却没有一杆枪指向陈立松。
林三才并没理会这些枪,他用不屑的眼神瞄了瞄李飞脚,冷笑道:“原来偷偷摸摸的是李瘸脚。你们鬼鬼祟祟地,在这干嘛?就想埋我林三才的伏吗?”
“你小子也忒看得起自己了吧?老子守在这里,打得是鬼子,你打扰了老子,还敢说老子鬼鬼祟祟?”
“呵!你还能打鬼子?你这跟孤魂野鬼一样躲在石头之后,不是鬼鬼祟祟,难道还要我对你歌功颂德一番,然后再叫他作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
“哟?还一个成语接着一个成语上了风山就是不一样哦,还跟着你们风山政委,学会文绉绉了!”
“废话少说,我兄弟媳妇呢?你把她藏哪了?”
李飞脚着急了:“你兄弟媳妇?谁是你兄弟媳妇?你可别胡说八道,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刀峡强抢过民女呢?!”
“当然是说名叫林青荷的田中学生妞咯!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她妈妈郑依依,那可是自称全田城一枝花,实际却是刀风镇一泥巴的郑依依……”
林三才越说越忘形,一方面他想调侃陈立松,另一方面他跟郑依依斗过嘴。
说起郑依依,一时脑海浮现斗嘴时说过的话,嘴里也想图个口快,全然不知林青荷此时就在他跟前。
“呯呯呯”三声枪响,随即听得林青荷骂道:“林三才,闭上你的臭嘴!”
原来,林青荷见陈立松带着林三才又出现在刀峡山脚下,知道陈立松牵挂着她,带着林三才就两个人冒险前来刀峡救她,心中早已泛起阵阵涟漪。
她正考虑着自己如何现身在陈立松跟前,但因见林三才与陈立松一同出现,明知他们前来刀峡是来救她的,又不愿见这位曾经冒犯了她妈妈遗体的人,所以仍藏身在石头之后不作声。
现在听得林三才居然这么说她妈妈,立即怒不可遏,“噌”地一声从石头之后冒出身来,抬手就朝着林三才的脚底下连开了三枪!
“若不是看在你是立松哥兄弟的份上,这三枪就在你狗头上开了花!”
枪声对林三才与陈立松并没啥影响,林青荷的骂声却让他俩有点难堪。
而这三声枪声,在黄昏时分却显得更加清脆,让转眼就到山脚下的鬼子们惊惶失措了起来。
鬼子的队伍一下子乱了套,他们脚下的步伐也呈现出了慌张,有几个士兵居然跳到路旁寻找掩体,就连原本趾高气扬的边三轮,其中一辆竟蹦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撞上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待ち伏せがあります(有埋伏)!注意します(注意)!”
曾经在刀风镇镇公所大院被陈新生打得屁滚尿流的田边,一阵短暂的惊慌之后,立即让他的副手提醒大家。
田边虽然一直想着用中国人管理刀风镇,但若是发现了哪里有反抗的力量,就如同秃鹫嗅到了血腥、狼群碰上了孤羊一样,立即指挥队伍扑了过来!
很快,这些鬼子调整了一下,反而加快了行进的步伐,转眼就到了刀峡的山脚之下!
并且,坐在指挥车上的田边很快发现在南面高地上,有十来个汉子,正呆呆地朝他的队伍瞅来!
这些人里面,还有一位与众不同,那是个年轻的姑娘!
当然,暮色之中,这姑娘是谁,田边是看不清楚的。
林青荷居高临下看见鬼子到了山脚下,立刻兴奋异常,扬着手中的枪,朝刀峡的人喊道:“给我打死这群狗娘养的死鬼子!”
然后将手枪里余下的子弹一并射出,全朝山下鬼子队伍方向飞去。
只可惜,没有一颗子弹命中鬼子,枪就没了子弹哑了声!
刀峡的人还没来得及瞄准,首先响应林青荷的,是“突突突”的一片机枪子弹,直朝山上飞来!
“还不卧倒?”
陈立松早已一个箭步飞身将林青荷扑倒,抱着她在地上翻了几滚,藏身在一颗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后。
李飞脚也想救林青荷,却担心自己扑身抱住林青荷有点唐突,所以比陈立松晚了一步,不过也躲过了鬼子从山下打来的子弹。
林三才、李笑他们当然也不傻,早已蹲身躲过了鬼子的这波扫射!
没想到鬼子的火力异常凶猛,纷飞的子弹,压得他们个个抬不起头来。
陈立松松开了林青荷,朝林三才与李飞脚喊道:“他们肯定要上山来的,你们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李飞脚意识到与鬼子武器上的差距,抬手就朝山下胡乱开了几枪,嘴里没好气地应声道:“等死?你以为老子愿意吗?听着这些枪声,就凭咱们手里的破玩意,能跟鬼子他们硬碰硬吗?”
林三才朝李飞脚喊道:“听我的,大家悄悄地散开,别集中在一块让鬼子给包圆了!”
“怎么散开?散开了,不给鬼子一个一个地消灭了才怪!”
“不听我的随你的便,反正他们都是你的手下,陈立松护住林青荷没啥问题,我就一个人来去自如。”
李飞脚觉得林三才说得好像有道理,也听说林三才的游击队游击战术出神入化,便喊道:“弟兄们,大家散开!别聚在一块被包圆了!”
李笑也朝他们喊道:“听飞脚叔老大的安排!弟兄们,赶紧往上跑啊!”
张田农他们听到密集的枪声正渐渐朝他们靠近,正担心硬拼肯定不行,不知如何是好,一听让撤,赶紧收枪就跑!
一时之间,他们像一群惊弓之鸟,飞一般地顺着山道往山挤!
李飞脚道:“散开,别挤在一起跑!”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空中乌泱泱一片正朝山上飞来,赶紧大声喊道:“我去!是手榴弹!手榴弹!!散开!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