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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虎丁     刀风镇txt下载     刀风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 把禁闭室门打开

    沉默了一会,把林青荷关进禁闭室的刘国龙轻声叹道:“我不知道你家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不过,日本人太强大的,你一个小姑娘,恐怕今生都报不了仇的!”

    “报不了也要报,杀一个是一个。”

    陈立松从林青荷的双眼里看到了戾气。以前只有在刀峡上野狼的眼睛里才见过这种眼神,这与她刚才跟林金珠称姐道妹时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刘国龙又劝道:“我们那么多军队跟他们打,胜少败多。以前他们只占领北方,现在连我们的田城,我们的刀风镇都被他们占领了。听说驻在田城的军队,连一枪都不放就跑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报什么仇?”

    林青荷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刘国龙道:“你给我闭嘴,连枪都不敢开的孬种!除了欺负老百姓,除了用枪去抢老百姓的粮食,除了用枪在国人面前为非作歹之外,你们还能干啥?我们中国就因为有你们这群人,才会节节败退,退过了黄河,退过了长江,然后继续退到海里去?我是不会开枪,要是懂得用枪,肯定为我爹报仇,为那些死难者报仇!”

    陈立松是第一次听到“黄河、长江”这些词汇,而且是从林青荷嘴里说出来,虽然不知道这什么江与什么河具体在哪,但懂得应该与隔着刀峡与风山界线的田江一样,应当是某个地方的界线。

    刘国龙听林青荷这么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脸上不免得有点羞愧,不再说话。

    郑起云却接话说道:“我们知道你在城里中学读过书,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们也听得明白,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家有老小,我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养他们?”

    陈立松也觉得郑起云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们确实也要养家糊口,这也是郑起云没跟着李飞脚去刀峡的原因。

    “不要跟我说话,你没资格!”林青荷说完又蹲了下去,抱着陈松妹的衣衫,转过脸去,不再看栅栏外这两个人了。

    郑起云讨了个没趣,自知因为没胆跟着李飞脚上山被她嫌弃,也跟刘国龙一样,不再说话了。

    林青荷忽然又问刘国龙道:“刘长官,可以放我出去吗?”

    刘国龙哭丧着脸道:“算我求您了,这……这是黄长官的命令,我想放您出来,可是我不敢啊!求您就饶了我吧!晚上黄长官来了就放您出来了。”

    “哎!中国有你们这班人,正在走向亡国的路上!我妈现在在外面,如果她发生了什么事,我肯定把这里给拆了!你们俩别跟我说话了,一边歇凉去!”

    陈立松听着林青荷说起挂念她妈妈的话,也挂念起林金珠来了。

    林青荷是闲不住的,又抬头问陈立松道:“你肯收我为徒吗?”

    “你说枪法吗?”

    “嗯!”

    “要练枪法的话,需要大量子弹。我们现在没有多少子弹。”

    林青荷忽然又变得很天真了:“我们可以去鬼子那里偷子弹。”

    陈立松认为林青荷太不把鬼子当回事了,说道:“谈何容易!”

    “想办法。”林青荷又转过头来问刘国龙他们道:“喂,你们可以帮我解决子弹的问题吗?”

    刘国龙问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们从队里偷子弹给你练枪?”

    郑起云道:“哼!黄鼠狼还不把我俩给毙了?”

    他们四个吵一会又聊一会,转眼之间过了中午,林金珠又送饭来了。

    刘国龙见时间日已过千,恍然道:“哎呀,陈大嫂来了!其实不用送饭来,今天陈立松的饭我们管。”

    他又对郑起云说道:“郑起云,你到咱们的大门口对面那家炒几个菜,再温一瓶酒回来,中午几个人就在这里吃饭。”

    他边说边比划,指指栅栏内的陈立松、林青荷,又指指栅栏外的自己与郑起云。

    陈立松见到林金珠后松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你先回家吧。”

    林金珠点点头,却见林青荷也关在里边,问道:“你怎么啦?怎么也被关进去了?”

    林青荷没好气地应了句道:“他们神经病。对了,这个先给你,你带回家晒一下,已经洗干净了。”

    说完,她把抱在怀中的衣衫递给了林金珠。

    林金珠接过后,又问陈立松道:“公公有来这里看你吗?”

    “没有,今天就你来了两趟。”

    “公公一大清早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别担心,他是咱们刀风镇最有名的猎人。你现在赶紧回家别乱跑,别给日本人碰上了,一定要避开他们。另外,刘长官说了,我们的饭今天他们管够,今晚的饭,就别送进来了。”

    “嗯。那我先回了。”林金珠一手提着早上吃过的碗筷,一边提着林青荷昨天只穿了一天的陈松妹衣衫,跟陈立松等人打了个招呼就回了。

    不一会,郑起云里然从菜馆让伙计给端了几碗家常菜,几份米饭,一坛地瓜烧。

    四个人:两人在栅栏里边,两人在栅栏外面,隔着栅栏,全都坐在地上喝着酒、夹着菜、聊着天,“警察”与“嫌犯”他们边喝酒边闲聊起来看来这也是。

    林青荷见刘国龙与郑起云他们俩除了怕死外,也没那么坏,于是也对他俩没那么刻薄了,而且还聊起家常来了。

    但是刘国龙就是不放她出来!

    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难得的风和日利。

    大约傍晚时分,又听到一阵汽车的引擎声,然后整齐的皮靴依旧踩着刀风镇上,发出“噗噗噗噗”的声音。

    听着跑步的声音越来越遥远,陈立松对大伙说道:“日本人走了。”

    林青荷却说道:“如果我们再没人反抗的话,他们随时还会过来的。”

    “你反抗?用什么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黄大明竟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蹲下身子,拿起了那瓶还没倒光的酒来,对着嘴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命令郑起云道:“把禁闭室的门打开,让他俩出来。”

    郑起云已喝了点酒,听黄大明说的这话,感觉到自己有点懵圈。

第032章 陈如意失踪迷云

    让他俩出来?放了林青荷意料之中的事,放了陈立松,是放人还是放风?

    黄大明见郑起云与刘国龙一个都没动静,抬腿就朝他俩一人一脚过去:“发什么呆呢?放人啊!”

    郑起云问:“陈立松也放吗?”

    “留着给你当爷吗?”

    郑起云又挨了一脚,连忙打开了禁闭室的门。

    “让开!”林青荷出了禁闭室时,伸手推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刘国龙,头也不回就往外走了。

    她现在最牵挂人,是妈妈郑依依。

    陈立松想不明白自己就这么突然被放了,虽然相信黄大明没有理由关着自己,但现在放得有点蹊跷。

    “我可以走了?”

    黄大明本想也抬脚踢陈立松一脚,却猛然想起他曾经是一个猎人,跟郑起云、刘国龙不同,赶紧收回脚讥讽道:“你要我请你吃晚饭吗?滚!”

    “晚饭倒不用了。”

    走出警察队办公楼,陈立松看见林青荷坐上了陈天福的车。

    他心道:应当是陈天福作了保,黄大明才放了自己吧。于是他就远远地喊道:“天福哥,谢谢您!”

    但是陈天福并没有回应,早把车往他的老宅方向开去了。

    陈立松也不再想别的了,赶紧往家的方向小跑而去。

    他现在最牵挂的人是林金珠。

    “松儿,你回来了?见到你爹了吗?”出来开门的是他的妈妈。

    他见到了他妈妈身后的林金珠。从听到日本人来刀风镇的脚步声开始一直挂念着她,直到现在见到后,悬在喉咙处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过他妈妈问的却是与林金珠送饭时问的同一件事,让陈立松的心又悬了起来:“爹?他也没来警察队找过我啊。”

    “你爹一大早出门后,中午也不见回来吃饭,到现在。”

    陈立松意识到他爹不见了!

    在陈庄,陈如意是出了名的勤快与顾家,从不赌钱,也不酗酒,除了上山打猎外,几乎不会有外出不告行踪、饭点不归家吃饭的。

    陈立松顾不上关了两天身上都快馊了,说道:“我出去找找。天马上黑了,你俩别跟出来了。”然后朝里边喊道:“铁柱,你陪我出去找找。”

    “铁柱找了半天了,现在还在外面没回来。”

    “嗯。”

    刚走几步,就碰到垂头丧气的李铁柱正回来。

    “立松哥,你回来了?”

    “找见我爹没?”

    “我没找见师傅啊!他还没回来吗?”

    看来李铁柱找半天没找见陈如意,想回来看看他师傅是不是已经自己回来了。

    “走,我俩一块找,先去天福哥老院子找找看。”

    陈立松知道他爹去求了陈天福,刚才从警察队出来时见到那辆车去的正是老院子方向,而且以前陈天福在老院子养着外室,整个陈庄的人都知道。

    在老院子前面,他俩看到了陈天福的车。

    林青荷正提着簸萁从老院子里出来,见陈立松匆匆忙忙地出现在她跟前,上前打招呼道:“立松哥,你来得正好。现在就开始教我武功好不好?”

    “我爹在里边吗?”

    “你爹?没有啊!”

    “我进去问问天福哥。”

    他直直地闯了进去,边走边喊道:“天福哥,天福哥!”

    “陈立松?找我干嘛?”

    “今天谢谢你。你见过我爹吗?”

    “不用谢我,那可是你爹自己跟黄大明商量的事。你爹去哪了,我没见,别问我!”

    陈立松心想:原来自己被放出来,是爹找黄大明商量的,那要找爹,得问黄大明了。

    所以陈立松就向陈天福道别:“哦,那我先走了。”

    他从林青荷身边擦肩而过,但林青荷却追了出来,说道:“立松哥,今天说的事……”

    陈立松觉得既然林青荷一定要学,那就教她吧,但现在自己确实有事,就说道:“我在找我爹。你要学武功与打枪,我可以教你。不过,咱们明天再说好吗?”

    林青荷见他这么匆忙,心想肯定有重要的事在忙,就点点头道:“好!明天我去找你啊!”

    跑回警察队,警察队现在只有刘国龙一人在值班了。刘国龙见陈立松跑得满头是汗,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立即告诉他黄大明已经回家了。

    黄大明的家住在黄庄,隔着田江与陈庄相望。

    陈庄与黄庄之间的桥,越过了田江。在桥底下的不远处,正是陈立松的那块田。

    陈立松又跟李铁柱一路小跑到了黄庄,找到黄大明的院子。

    黄大明的院子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可能黄大明刚进去不久,所以宅门并没关。

    “黄长官在吗?”陈立松在敞开的宅门上敲了敲,与李铁柱一起刚刚迈进第一扇门进入前院,就见到黄大明正站在垂花门门口。

    黄大明喝道:“你们干嘛?”

    “黄长官,今天我爹找过您吗?”

    “当然,有啥事?”

    “我爹呢?”

    “你爹在哪,关老子啥事?滚出去!”

    “您什么时候见过我爹?”

    “回去问你爹去,别来问我!”

    陈立松清楚,这黄大明在刀风镇飞扬跋扈惯了,就算是刚见过陈如意,他也不会告诉的。

    他刚一迟疑,与李铁柱两人就被黄大明给赶出宅门。

    只听得“嘭”地一声,黄家的宅门关上了。

    才十三岁的李铁柱说道:“立松哥,我看在这也问不出什么事来,我们还是到别处找找吧。”

    “嗯。”

    两人垂头丧气地从田江上的那座桥上,往南面走来。

    那座桥桥面并不宽,现在已经进入晚春春暖季节,桥底下的石墩上已开始长出苔藓,绿绿地贴在水面上疯长。

    陈立松又看到了在桥的不远处他们家的那块田地了。

    就是这两天,地里已经耙好了,水也灌上了,想必正是他爹带着李铁柱一块干的吧。

    他记得送谷种到林家寨那天,家里已经撒了谷种,两天就从长出秧苗了吧。如果这两天不是被黄大明关了起来,应当与他爹就等着准备插秧了。

    “爹会在哪呢?”他现在也想像刚才李铁柱那样,跑回家一趟,看看他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但是他没有往回跑,而是在暮色之中,田江边,就在那块田的田头,他看到了一个人的样子,斜斜地躺在水边。

第033章 入土为安

    “爹!您醒醒!!”

    “师傅!您这是怎么啦?”

    陈立松不停地按压着陈如意的胸口,不停地掐捏着陈如意的人中,不停地摇晃着陈如意的肩膀,但陈如意全身冰凉,身体僵直,都在告诉着,陈如意早已死了!

    从江边抬上尸体,确定陈如意早已死了后,李铁柱嚎啕大哭起来。

    “铁柱,我们带我爹回家吧!”

    陈立松把陈如意僵硬的双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背起尸体就往家里走。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天幕中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路旁也没有萤火虫。

    这两年,从家到这块田,再从这块田到家,陈立松不知道走了多少来回,从来不觉得路会有这么远,这么黑,这么难走!

    因为婆媳俩一直等着他们父子俩回来,家的门一直开着。

    “妈!金珠,把马灯点起来!把所有的灯都点了!”

    当点了第一盏马灯后,陈立松妈妈已经哭晕在地上了,陈立松与林金珠又手忙脚乱地照顾他妈妈了。

    守了一夜的灵,想了一夜的事。

    “淹死?自杀?失足?都不大可能!爹水性很好,也不会厌世,而且爹一直很谨慎,更不可能不小心掉进田江的!应当被害了!可是,我们家对邻里一直都很好,爹这辈子从没得罪过谁,谁又会害他呢?”

    风山,是陈如意与陈立松常去打猎的地方,陈立松很快就在风山给他爹找了一处墓地。没有那么多的钱买好棺木,好在家里藏的谷子还有,陈立松提了一袋谷子到棺木店,换了一副还算可以的寿板搬回家。

    托人捎讯到林家寨,妹妹陈松妹哭天喊地地,带着妹夫林金顺赶回了陈庄。

    虽然陈如意年过五十上了寿,早就进了祠堂,但由于不是死在家里,按刀风镇的风俗,半道死的人不能进祠堂,而且只能停头七就得埋了。

    陈家祠堂停不了灵,所以棺木就请了匠人在自家门口做,葬礼绝不能办得隆重,还得悄悄地葬了一切从简,简单到陈立松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爹的死,肯定被人害的!

    但这个凶手是谁,他想不出来。

    有人要害陈如意,那是没有理由的。

    虽然一切从简,灵是要设的,道士是要请的,

    第七天,陈立松穿好麻衣,带了挂着两个棉珠的麻帽,穿上草鞋,腰间扎绕草绳,与林金珠、陈松妹等人一起跪在灵前,在念念有词的道士指引下,抬灵前的给他爹上最后一道香。

    这时,黄大明突然带着四名警察,扛着四杆枪,直闯灵堂进来。

    “陈立松,你过来!”黄大明竟然不管陈家正在办丧事,要跪着的陈立松站起来,到他跟前去。

    陈立松不相信黄大明会对他们怎么样。生老病死是人类的自然定律,人类由于对死的敬畏,尤其是农村葬礼,自古以来大都恪守“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的禁忌,几乎没人会在葬礼上闹事。

    然而黄大明这回还真闹腾了。

    他见陈立松没有立即过来,就到灵堂跟前,伸手要把跪着的陈立松提出来,嘴里嚷道:“陈立松!你给起来!”

    陈立松见黄大明实在欺人太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黄大明之手,并从黄大明身上掏出了手枪,连同黄大明带来的四名警察手中的四杆枪一起,双手一合、一转、一推,那四杆枪与手机全都到灵案之下。

第034章 陈家太太黄月琴

    “你们四个全部给我上车!”

    气急败坏的黄大明跳上他的车,发动起来后,破天荒地叫他的手下坐他的车。刘国龙、郑起云等人不敢相信这位黄长官会让他们上他的车。

    “你们等啥?要我下去抬你们上来吗?爱上不上!郑起云你上来跟我回警察队取枪,其他人原地等着!老子今天要不干掉陈立松,明天就改姓陈!”

    经常挨揍挨骂的也容易被关注被重视,黄大明点名道姓要郑起云跟他一起回队里取枪。

    郑起云无可奈何地爬上了车。他跟其他人一样都有顾虑,实在不想跟着去。要知道那时候镇的警察队,队员基本都是本镇的小伙,跟镇上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

    黄大明猛踩了一下油门,带着郑起云往警察队办公楼去了,刘国龙与其他两个警察面面相觑。

    此时,陈如意灵堂祭灵已完成,在道士的一声“起灵”吆喝下,四个汉子抬起了棺材,陈立松带领着亲友,扶着灵往风山方向动身了。

    刘国龙看了看陈立松的送灵队伍,对两位同僚说道:“二位,陈立松虽然夺走你我枪械,不过这后生仔以前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今天也是我们黄队长冒犯死者在先,所以才动了手,情有可原。咱们面对的可都是刀风镇乡亲,陈荣,你是陈庄人,你说咱这话对吗?”

    那叫陈荣的警察点头称是,另一个叫黄庆生的警察自然也觉得有道理。

    刘国龙又说道:“要是长官非要拿了枪来,肯定还是让咱们先上。刀峡上的人进了警察队那天我溜出来,看到的是,你们跟刀峡的人对峙,他倒躲在后面,让你们跟刀峡的人打。”

    黄庆生是黄庄的,与黄大明还有点亲戚,插嘴道:“就陈立松刚才夺枪那一招,我们自愧不如,他以前可是猎人。要是黄长官能够一枪毙了陈立松还好,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咱们长官枪法。要是打不死陈立松,恐怕陈立松一枪一个,那还得了,刀风镇就出大事了!”

    刘国龙就受了陈立松的一次恩惠就念念不忘,他对陈荣说道:“陈老爷是你堂哥,队长会听陈老爷的劝,你现在赶紧去请来,千万要能劝住队长。”

    陈荣知道刘国龙说的陈老爷就是指陈天福。外姓人称陈天福为陈老爷,本家叫陈天福为天福老爷,他点点头就往陈天福家奔去。

    这时候还是上午,见陈家宅门开着,陈荣上前敲了敲门就进去了。

    陈天福正悠闲地喝着茶,陈荣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下。

    虽然陈天福是堂哥,但陈荣还是得以“老爷”称他:“天福老爷,此事人命关天、万分火急,半刻都耽搁不起。”

    陈天福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依然拿着茶盖刮着茶沫,刮完又悠然地喝着茶。

    倒是坐在一旁的陈太太站了起来。

    这位来自黄庄大户人家的黄月琴,虽然已是四十岁的人,却保养得相当精致,但她一开口说话却是一脸阴沉:“这种事你能管吗?让我那弟弟宰了他就是!陈庄出了这种刁民,不毙了,刀风镇怎么治理?个个都像王镇长那样,什么民族、民权、民生,不杀鸡儆猴,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同样是堂,黄月琴、黄大明之间的堂,与陈天福、陈荣之间的堂,是不一样的,因为黄月琴娘家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没有黄月琴娘家,黄大明就当不成现在的警察队队长。

    陈荣说道:“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是怕我们队长吃亏,那陈立松是猎户出身……”

    黄月琴忽听陈荣竟然叫她为“嫂子”,骤然往陈荣跟前逼了过来,指着他的鼻子发飙:“你是谁啊?滚出去!堂堂一个警察队长,还怕一个小小贱民不成?滚!”

    早知道陈家由黄月琴说了算,今日所见果然不假!陈荣瞅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陈天福,陈天福对黄月琴的发怒充耳不闻,两眼依然盯着他手中的茶杯,不见动弹。

    算是被这位不让叫“嫂子”的嫂子赶出了陈家,陈荣心中暗自叹息:看来这一场枪战在所难免了。

    既然请不动天福老爷劝说黄队长,自己只能跟刘国龙一样,去提醒一下陈立松,毕竟陈立松也是本家堂兄弟。此时送葬的人群应当往风山方向去了,一路祭拜,想必还未到山脚,陈荣抄了个近路小跑着去追送葬队伍。

    远远的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知道是枪声还是爆竹声,响声让陈荣听了心惊胆战,又加快步伐,他觉得这不是小跑了。

    远远地看见送葬队伍了,陈荣松了一口气,因为队形不乱,依然走走停停,是不是停下来祭一祭。

    穿过一片刚插了秧的水田,已经到了风山脚下,陈荣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送葬队伍。山边的水田一块连着一块,山上的树木一片接着一片,队伍在山路上蜿蜒前行。

    回头看了一眼镇方向的道路,没见黄大明追来。进了山,汽车就开不上山路了,连抬棺的人、走路的人在山路上行走都很吃力,自然就限制了黄大明汽车的自由,开得再快也不可能顺着这样的山径,开上山去追。

    陈荣稍稍松了一口气,本想去找陈立松,却被刘国龙给拉住了。

    “你别去劝他了。这小子平时温顺得像头羊,现在就是一头牛。他说,他等着我们队长来找他。”刘国龙一边说,一边递来两杆枪,“这两杆枪你扛着吧。背一杆倒不觉得重,这四杆枪背在身上还真得有点累。”

    陈荣接过这两杆枪,问道:“陈立松把枪还给咱们了?”

    “留下了队长的驳壳枪。”

    “他俩扛上了。对了,队长今早带着咱们来找陈立松干嘛来了?”

    刘国龙说道:“没说,队长想做啥,什么时候跟咱们这些人说了?真奇怪,这黄队长还真怕陈立松了?那黄队长是真小人,睚眦必报,这回奇怪了,居然让咱们白替他俩担心了!”

    说完他俩也不再跟着送葬的队伍上山了,就在山道旁找两块石头,各坐了一块,放下了枪就在路旁歇歇。

    刘国龙忽然说道:“完了!”

    “什么完了?”

    刘国龙指着远处的一个汉子,穿着长衫,正骑着脚踏车往这边山路飞驰而来,说道:“那不是咱们队长吗?那骑着脚踏车的人,就那穿着长衫的!”

    陈荣顺着刘国龙手指所指的方向,也看到了黄大明,叹道:“他还是追来了!原来他也知道车开不上山路!这回完了!”

第035章 教书先生黄小明

    刘国龙没见脚踏车上的人背着长枪,问陈荣道:“他还有驳壳枪吗?”

    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踩着脚踏车飞奔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长衫下摆竟能拉到腰间上来!这长官的样子实在滑稽。

    他有没有另一只驳壳枪,也不是咱们这种小兵想的事啊!

    陈荣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穿长衫踩脚踏车,能够踩得这么快是如何做到呢!那脚踏车骑得飞快,感觉比汽车开得还要快,转眼就穿过了水田,冲上了山道。

    路过他俩时,竟然连看一眼都不看,继续往前踩而过。不过小径有点陡,脚踏车上坡时马上吃力了。

    “长官,长官!”陈荣与刘国龙讨好地跟他打招呼,但听得到“铛铛”地声响,脚踏车已经被他们的长官扔在路旁了。

    “别喊我长官,我不是你们长官!”

    “这……”

    他们的长官也不见回头踢他们,只顾自个往前跑,看样子非得追上陈立松不可了。

    陈荣与刘国龙立即各自背了两杆长枪,也跟着他后面往上跑。

    追上了队伍,送葬的人早在路中把他们堵住。

    “我……我不是黄大明,我是黄小明。”穿长衫的人气喘如牛,一手按在膝盖上,一手伸出来向队伍摆摆手,“你们让陈立松出来啊!”

    穿着麻衣麻裤戴着麻帽的陈立松拔开了人群钻了出来,把这人从头看到尾,分不清这位同样穿着长衫的先生,到底是黄大明还是黄小明。

    “真是先生!黄先生您怎么来了?”

    他看清了这人所穿的长衫与前来破坏祭灵时的黄大明所穿的长衫颜色不同,黄小明穿的长衫颜色大都深暗,黄大明穿的长衫颜色大都亮堂。而现在这位把长衫下摆别在腰间的,长衫是黑的。

    “你……你……你把我哥的驳壳枪给我,我帮你拿回去还给我哥,给我哥一个台阶下。”黄小明依旧向陈立松伸手,仍在喘着气。

    “嗯,谢谢先生。”陈立松从腰间掏出了黄大明的驳壳枪,上前递给了黄小明。

    “谢了,晚上我去你家找你。”黄小明接过枪,把枪通过挽起的下摆,塞进腰间,然后转身就下山了。

    “难怪总感觉得不一样!原来是黄先生。”陈荣到现在仍然认不清这黄先生与自己的队长长像有啥区别。

    黄小明小跑了一会,又到了脚踏车旁,扶起了脚踏车,纵身上去,脚踏车就顺着山路奔驰而下。

    这车上来时黄小明踩得吃力,不想下山时却无法控制,只见摇摇晃晃地一路颠跳,没跳出多远,远远地听得“噗嘭”几声,黄小明连人带车摔了下去!

    这摔得够呛,黄小明在路上翻滚了几滚,应当直滚得他脸青鼻肿。但他又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扶起脚踏车,摸摸腰间的驳壳枪仍在,又跳了上去,继续往下滑行下去。

    这回他并没踩得快了!

    陈立松远远地喊了一声:“黄先生,您慢点啊!”

    看着黄小明的狼狈,队伍里没人笑他,包括孩子在内。

第036章 鹿山岭再祭英魂

    “先生,谁是王浩博?”陈立松不明白,黄先生叫他来,就为了问一个他不知道的问题。

    黄小明出去把进出学堂的门关紧,回到屋里后,又关上了门。他虽然已经结了婚,但在学堂,并没带着媳妇一块,屋里只住他一人。

    确认门窗都关紧后,这才回答陈立松的问题:“王镇长就是王浩博。”

    “王镇长他的大名叫王浩博吗?”

    陈立松跟大部分刀风镇镇上的农民一样,只知道刀风镇的镇长就是王镇长,至于王镇长大名叫什么并不知道。

    “是的。”

    陈立松觉得奇怪,王镇长埋在哪,黄小明先生怎么会知道问他。

    陈立松忽然想起了林三才,毕竟黄大明是黄小明的双生哥哥,会不会林三才已经被黄大明抓了。

    “林三才跟您说的?他人呢?”

    但是,林三才要是被抓,为啥不直接问林三才,或者直接叫林三才带路去呢?

    “林三才他去另一个根据地了,要有一段时间后才能回风山。”

    黄小明又说了一个新的词,之前陈立松从未听过的词:“根据地”。

    黄小明直接对陈立松说出风山的名字,就像王镇长带去狙击日本兵里的人中当,陈立松认出有风山上的人一样露骨与直接。陈立松虽然感觉意外,却又不惊诧。

    根据地又是什么?这又是黄小明先生的新知识了!

    在那时候的山村,谁都知道有知识可以走天下,但天下有多大,没有几个人知道。陈立松也想去看看天下,但他的很多知识仅限于从黄先生这里获得的。

    对他来说,所谓天下,就是他的家,他的媳妇林金珠,他的那块明天就要安排插秧的水田。

    “先生,原来您跟风山上的人也有关系啊?”

    黄小明点点头,说道:“日军占我河山,风山上就缺乏你这样的人手。陈立松,林三才去根据地学打枪前曾经提过,要是把你叫上风山,他就不用跑根据地学习枪法了!”

    “我去不成,明天我得去插秧了。”

    黄小明听陈立松说“明天我得去插秧了”这话,感觉有点失望。

    停顿了片刻,他说道:“明天你得带我去鹿山岭啊。”

    “那咱们今晚去行不行?”

    “现在你不累吗?”

    “不累!”

    “好!我们踩我的脚踏车去。”

    虽然此时天色已晚,又是阴历二月廿六,月亮升起来都比较晚,而且只会剩下月芽儿了,明知这时候去路上不好走,黄小明却是求之不得。

    从刀风镇到松林乡鹿山岭,以前打猎时陈立松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他对这段路程的了解,就算现在摸着黑走去,也远比小时候黄先生说的天下清晰得多。

    陈立松提醒道:“先生,去那里都是山路,难走,我俩只能走着去。”

    “对对对!哎呀,我这脑袋!”

    “先生这里有纸钱烛火吗?”

    “这……门卫那间应当有吧。”

    黄小明从屋里取了一盏马灯,添满了煤油并点上,又跟陈立松到门卫房取了些纸钱烛火,一人提着点亮的马灯,一人提着灭着的烛灯,一起上路了。

    此时残月未上,也没有星星,一盏煤油马灯虽然笼在琉璃灯罩里,在夜风里却也绰约着仿佛随时会被吹灭。

    黄小明又问走在前面的陈立松道:“这来来回回走一趟,恐怕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你不累吗?”

    “不会!没事!”

    “你要不要现在去跟家里人说一声?”

    “不用,我刚才已经跟他们说了。到先生您这里来,她们放心。”

    “嗯,好,好好!”

    夜行难行,陈立松忽然问道:“先生,为什么非得现在去找王镇长的墓呢?”

    “日本人很快就会来接管咱们这里,我过几天就要离开刀风镇了。”

    “不会再派一个镇长来吗?”

    “应当会。”

    “是日本人吗?”

    黄小明非常肯定地答道:“镇长不会是日本人。”

    陈立松感觉到自己问得太多了,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就沉默了。但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又问道:“先生,您离开刀风镇,那这些孩子以后读书怎么办?”

    黄小明叹了一口气,自问道:“孩子们该怎么办?孩子们该怎么办?”

    虽然这是民国三十年,田城是第一次被日军占领。

    之前他听过被日军占领后北方农村的一些事,但黄小明毕竟没有经历过,只是上级安排他要离开刀风镇,还不是让他回到风山上,而是跟林三才一样,得去别的根据地一段时间,风山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根据地。

    陈立松咧嘴笑了,说道:“这些孩子太皮了,他们要是听说不用上学了,可高兴了!”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不喜欢上学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前几天从田城来的一个姑娘,她可厉害了,学问很高,看的书我都不认识。哎呦,她还有一本书在我这,我一直忘了还她了。”

    陈立松忽然想起好几天前,在林三才的黄包车上捡到了林青荷的书,不过,这本书现在在哪,他一时想不出来,只是记得一直没还她。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上,肯定没摸着,心道:今晚回去后,得好好找找看!

    “我知道那姑娘,她父亲在田城也是一位先生。”

    “说是被日本人给杀了。”

    “嗯,所以你要记住,日本人很坏,是我们仇人。”

    黄小明忽然不知道怎么跟陈立松说全民抗日这种事,因为那时候的中国南方,很多地方都对日本人入侵没有概念。

    从民国二十年日本人侵占东北开始,这十年来,南方很多城市依然生活在悠闲与绮丽之中。说书先生的故事里说,连国民政府分了南北,田城归重庆管了,只有南京管的地方才有日本人,南方不会有日本人,没想到现在日本人说来就来了……

    不知不觉地,陈立松带着黄小明已经走了近二十里的地。

    就在鹿山岭的小峡口,在树丛与山石之间,指着用一些枯枝与新土覆盖的地方,陈立松说道:“到了,他们就埋在这里。”

    残月已经从树稍间投来微弱的光亮,投映在鹿山岭山顶上,把黄小明与陈立松的人影也投映到树林间。

    陈立松拿出从学堂门卫房取来的纸钱腊烛,在三十一位英雄冢前烧了起来。

第037章 这是我们家的田

    看着燃烧的纸钱,陈立松想起自己刚下葬的父亲来,又忍不住伤感起来,呆呆地蹲在地上,看着火焰出神。

    “怎么啦?”

    陈立松擦擦眼睛站了起来,说道:“没事。”

    黄小明又看了看四周,说道:“还好你俩当时选择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掩埋,日本人来找没找着他们。”

    “您要移走他们吗?”

    “是的,我们要把他们移葬到风山上。这已过好几天了,日本人缓过神来,可能还会来寻找他们的尸体,我们不能让英雄再受侮辱。”

    “嗯。”听到黄小明说起王镇长之死,陈立松应了一声,又呆呆地想起了他爹莫名其妙地死在田江边。

    黄小明在几棵树树干上刚做了几个记号后,天上飘来一段流云,把天幕中的残月亮遮住了,树林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现在应当到下半夜了吧,我们回。”黄小明注意到马灯照映中的陈立松又在发呆,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心事?”

    “回吧。”陈立松听到黄小明又问他心事,迟疑半刻才站了起来,说道:“我想,我爹可能是被先生的哥哥给害死的。”

    “不可能……我哥他,他干嘛要害死你爹?”

    “这……我也不知道。我爹会游泳,掉进田江不可能会被淹死的。”

    在被黄大明放出来的那一天,陈立松记得非常清楚。

    ……

    回到家中不久,天际传来了一阵惊人的雷鸣。但陈立松实在太困了,倒头就睡。

    一起惊雷成骤雨,春风十里渐湿衫。

    只有文人骚客才会有了这种感觉,一般的农民对阴雨绵绵的天气有爱有恨,却无法用嘴巴表达出口。

    刚入睡,陈立松就开始做梦:梦里的王镇长告诉说,他叫王浩博;然后又梦见父亲,父亲站在那块田地的田头呼唤;又梦见了从林三才黄包车上捡起的那本书,很清晰,却看不清那本书的书名;竟然又梦见了一位少女对他莞尔一笑,那少女有点像林青荷,微笑像水一样的向他漫来……

    陈立松一边做梦,一边感觉到冷,蜷在床的一角,竟哆嗦了起来。

    林金珠看了看躺在身边的陈立松,心疼地帮他盖好被子。

    ……

    清晨,春色就是阴雨的颜色,陈立松“咻”地一下起来了。

    桌上的饭菜,林金珠都帮陈立松装好了,他捧起来就吃。

    妹妹陈松妹与妹夫林金顺正跟妈妈说,吃了饭就回林家寨去了,

    “谷种撒下了出得好吗?”

    林金顺道:“嗯,长得很好,我们也得回去看看了。”

    陈立松指着挂在墙上的两件棕衣说道:“好,下雨了,雨下得不大,但也会淋透身的。一会穿上棕衣啊,那是爹老早给你俩做好的。”

    “我知道。”

    吃好了饭,陈立松也穿上一件棕衣,戴了一顶斗笠,手中提着一把锄头,挑了一担空箩框就出门了。

    细雨,沿着田间的田埂,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

    远远地看到江边的那块田中,正站着一位同样穿着棕衣、戴着斗笠的人,只是身材显得有点娇小。

    陈立松心道:“这下雨天的,谁会在我的田里帮我干活?”

    他快步奔到田头,看到那人正在田中并没在干嘛,看着背影像是站着发呆,喊道:“喂!兄弟,你在干嘛呢?”

    那人回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种田,但不知道怎么种啊!”

    听那声音,竟然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而且还有点熟悉!

    竟然是林青荷!怎么会是林青荷?

    陈立松笑了,这个城里的姑娘,这辈子当然没种过田:“种田?你要种什么田呢?我教你啊!”

    林青荷站在水田中间,见是陈立松,三步并两步地从水田里走到田埂上来,走向他。

    “立松哥啊?前几天本想去找你,让你教我打枪,只是不知道你爹也出事了……”

    说到“也出事了”时,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想起了她爹。

    陈立松自然想起他俩关在警察队禁闭室里时,林青荷曾要他教打枪,她要替她爹报仇。本来说第二天会来找他,没想到那天他爹死在这田头。

    “你怎么会在我的田里?”

    “我在我的田里啊!他们给了这块田,让我跟我妈种。”

    “给你种?这块田?哈哈哈!”

    他俩都穿着棕衣站在田埂上,站成两棵树的样子。细雨虽细,却也已经在棕衣上结了一层水珠,顺着棕丝流下。

    林青荷看着陈立松在笑,问道:“你笑啥?什么时候教我练功,教我枪法啊!”

    “为什么说,你在你的田里?他们给你这块田?”

    林青荷指着眼前的这块田说道:“是啊。这块!前两天给的。”

    “这田?这田我们家的。谁给你这块田?”

    “你们家的田?”

    “是啊!”

第038章 还是那块田的事

    “让开让开让开!”郑依依再次催促陈立松让开,“青荷你出来!你插什么稻秧、凑什么热闹呢?我们这不已经雇人了吗?”

    林青荷却不理她妈在田头喊她,对那抛秧苗的汉子说道:“大哥一会教我怎么插秧啊。”

    陈立松已被郑依依与那黄庄的汉子气炸了,说道:“这田又不是黄队长的,凭啥要我问问黄队长?”

    他马上又想到,在刀峡上的人带走李飞脚之后,黄大明曾把被顺走的十八杆枪与两箱子弹全赖到他头上来,说什么要他把江边的田拿来抵债!

    那不就是现在这块地吗?凭啥抵债?

    再说,真要抵债,这块地连一杆枪的债都不够抵,那黄大明明摆着要抢地嘛。

    正思索着,忽听到“砰砰”两声枪响,脚边的水田里溅起了两朵水花!只见郑依依听到枪响一脸惊恐,一时呆立在田埂上。

    黄大明正披着一件黄披风,双手紧握着昨天曾被陈立松缴走的那支驳壳枪,朝陈立松走来。

    “你跑啊!现在跑啊!跳河跑啊!”

    陈立松抬头看到黄大明的车,远远地停在大路上。

    想必黄大明是趁着陈立松与郑依依纠缠时,悄悄地向他逼近。

    看到正下着细雨的田埂上都是烂泥,黄大明命令刚才挑秧苗的汉子道:“黄志强,把陈立松给我押过来!”

    那汉子放下担子,走到陈立松跟前,说道:“走吧,咱们队长有请!”

    待陈立松被押到跟前,黄大明一手拿枪,另一手从腰间取出手铐,“咔嚓”一声给陈立松上了铐。

    昨日陈立松突然之间夺了他的枪,现在他怕了。

    “上车!老子免费让你坐趟车!黄志强,你继续留下来帮她们插秧!”

    后车门从里面被打开,开车的是郑起云。

    黄大明用枪逼着陈立松上车,自己也跟了上来,坐在陈立松身旁,一直用枪顶着陈立松。

    田里的林青荷见陈立松被带走,挽了挽裤脚,“噗嗤噗嗤”地从田中跑到江边洗了洗脚,穿上放在田头的鞋,也跟着汽车后面追去。

    黄志强在后面喊:“小姐,你不学怎么插秧了吗?”

    “你来吧!”

    听到林青荷的说话,郑依依从枪响的错愕中清醒,发现自己女儿跑了,远远地喊道:“青荷,你干嘛去?”

    但此时的林青荷早已跑远了。

    林青荷跑到警察队办公楼时,陈立松已经被黄大明用手铐吊铐在禁闭室铁栅栏上了,他身上还穿棕衣,硬挺的棕甲卡在陈立松的咽喉处,一看就替陈立松感觉不舒服。

    “来来来,枪就在这,你再夺走!”黄大明一边用脚踢着陈立松,一边扬着自己手中的驳壳枪。

    林青荷冲进来喊道:“放开他!”

    黄大明见一团湿漉漉的棕衣人站在他面前,认真一看是那田城的知识女青年林青荷,问道:“姑娘,咋啦?”

    林青荷指着陈立松问道:“给我们住的那块水田,原来是他们家的吗?”

    “现在是我的!”

    “然后你说,为了补偿郑家寨惨案,赠予我们母女种?”

    “你们不要吗?”

    “这是他们家的田,你抢来给我们种?”

    黄大明从长衫里掏出一份文书,在手中扬了扬,嚷道:“谁说是他们家的田?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现在这田归我黄大明!”

    林青荷看到那纸上写得清楚,正是陈如意同意将此地转给黄大明的文书。

    陈立松努力想看那份文书,就是看不到,嚷道:“什么文书?”

    “昨天你不是很神气吗?老子昨天好好地想给你看,你不看!现在老子还不给你看了!”黄大明说完,把那份文书收进怀中,“再说,这块田原来就属于我们黄庄的,你是陈庄人,凭啥住我们黄庄的田?”

    “什么黄庄的田?那可是王镇长亲自给我们家的!”

    “王镇长?你叫他出来啊!你别以为拿王镇长来压老子,别以为让我弟跟我讲道理!你让王镇长出来跟我说啊!你再叫我弟跑来跟我说道理啊!”

    郑依依也追着林青荷到了警察队,见她还穿着湿漉漉的棕衣站在那里,就过去说叨:“你来凑什么热闹啊?他们争吵关你啥事?”

    林青荷道:“妈!我们现在种的那块地,是陈立松家的!”

    黄大明听到这对母女对话,朝她们看来,看到身旁站着黄庆生,一脚往他腿上连踢了两脚,骂道:“黄庆生,你他妈的叫你找我弟!叫你找我弟!现在再去叫啊!看他还在不在!”

    黄庆生被踢后蹲了下去,连忙道:“长官我再也不敢了!”

    黄大明又踹了他一脚道:“亏你也是黄庄的人!滚一边去!”

    陈立松听黄大明提到王镇长,心想黄小明可能已经把王镇长被日本人打死的事告诉了黄大明了吧,就不再提王镇长了,又问道:“什么文书?让我看看!”

    黄大明双手叉胸,斜眼看着陈立松,怪声道:“哟呼!?想看?”

    “那天我爹找过你,对不对?”

    “对,就签了这份文书,咋啦?那块地赔老子十八杆枪与两箱子弹,利息都不够!你以为老子那天为啥放了你吗?要不是看在你老爹跪着求老子,乖乖地把这块地赔做利息,老子会放了你?”黄大明又掏出文书,在陈立松眼前晃了晃,“告诉你吧,这份文书可是你爹亲手签字画押的,就算你说的,这块地在田边原来没人要,现在它还得姓黄!”

    陈立松看着白纸上签着黑字,正是他爹的笔迹,按着鲜红的手印,仿佛他爹现在依然活在人世,瞬间想起小时候他爹带着他,穿越深山丛林,手臂与手指被荆棘刺出血的颜色。

    那鲜红的颜色足以令陈立松疯癫,咆哮道:“黄大明,你杀了我爹?!”

    “我杀了你爹?!小子,别血口喷人!”

    这边林青荷跟她妈说道:“妈,这块水田是陈立松家的,我们还给他吧。”

    郑依依把林青荷拉到身旁,悄声说道:“你是不是在学校读书读傻了?还给他,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啊?我们现在能去哪?回田城?我们的家烧了。回郑家寨?你妈我的娘家没了。”

第039章 见风使舵的郑姨

    这几天,陈天福不仅给郑依依母女提供了一个老院子住,还帮郑依依办妥郑家寨娘家的一切身后事。当然,办她娘家的身后事一切费用由警察队出,但是经手的人就是那位陈老爷,黄大明给了陈天福费用她还不知道。

    “哦?明白,我会的!”对着黄大明,她马上换了一脸暗自得意的笑容。

    这女人见风使舵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恐怕在刀风镇早已无人能敌了!

    她从黄大明的话语中,感觉到那位帮着自己的陈天福,在刀风镇有着巨大的能耐与威望,而且她还感觉到这位陈天福对她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她得意的是,既然黄大明已知道陈天福对自己好,那就显摆显摆;反正你黄大明知道老娘现在就住在陈天福老院子里,老娘跟陈天福有没有那么一回事,自己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呢?

    黄大明听到郑依依的承诺,他终于放了心,悄悄地在郑依依耳旁说道:“你得做好你姑娘的工作啊!”

    郑依依见黄大明挨得这么近,她看了一眼林青荷,林青荷并未看过来,立即双眉上扬,也一样靠近黄大明的耳旁悄声地说道:“你放心,我女儿经不住我的呱噪。”

    黄大明最近被赵大财的姐姐追逼得头大,又见这么一位三十余岁刚死了丈夫的太太如此妩媚,暗暗毛孔悚然,找了个由头道:“好了,您二位先在我办公室里歇会!您看,田里的活我已经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了,不用您二位操心。我呢,外面还吊着个人,现在出去收拾收拾!”

    说完,他开了门就溜了出来。

    “郑……刘国龙,你去陈立松家,把那老寡妇给我叫来,我今天得跟陈立松算算账!”他本想叫郑起云,叫了个“郑”字发现郑起云已被自己派去插秧了,就叫刘国龙。

    他口中的“老寡妇”指的是陈立松的妈。陈如意五十多岁,在黄大明口中,陈如意一死,陈立松的妈自然成了老寡妇了。

    刘国龙道:“这……长官,我这在刀风镇是小姓人家,陈庄毕竟出过几个大人物,您让陈荣陪我去一趟吧?”

    黄大明不耐烦地挥挥手:“行行行!陈荣,你跟刘国龙一块去喊吧!”

    派出两个人去喊陈立松的妈之后,黄大明也不跟陈立松说话了,随他就吊在禁闭室的铁栅栏上,自个儿悠哉悠哉地唱着戏文,冷冷地看着陈立松。

    那办公室里的林青荷见黄大明没进来,想出去找黄大明理论,哪想郑依依却缠着她唠叨这唠叨那,她无奈地用双手捂着双耳,双目紧闭,痛苦地坐在靠背椅上“假装”打盹。

    刘国龙拉上陈荣出了警察队,路上跟陈荣说道:“我到陈立松家通知去,你再偷偷去找一回陈老爷吧!昨天你没请到,今天知道该换什么说法了吗?”

    “我……我就怕到天福老爷家里找他,只要没碰到那只母老虎,我就懂得怎么说,可以叫来天福老爷。”

    “好,我俩分开叫人。”

    二人在岔路口分开后,陈荣很快就到了陈天福的三进院了。

    虽然他见前院的门还是开的,这回并没到前院敲门,而是到后院看陈天福的汽车在不在。

    原来,很多新盖的三进院子的大户人家,因为买了汽车,汽车全都金贵得很,大都把院子做了改良,一般是把后院的后罩房开了个后门,这样既可以当做停车房停车,也可以用做马厩系马。当然,二进的院子因为只有前院与正院而没有后院,就不能这么改造了,就跟陈天福的老院子一样,只能在前院门口再围个小围墙,车就只能停在前院门口的平地上了。

    从门缝往里瞧,陈天福的车并不在后院停车房,陈荣就赶紧往陈天福老院子跑去。在黄大明身边,看到郑依依与陈天福的神情举止,天又下着这么有情调的细雨,他早就知道他的天福哥这回肯定在老院子里等郑依依了。

    在老院子的正院游廊上,陈天福躺在一张竹制摇乐椅上晃着,两眼微闭,却眯着眼看着院中细雨,耳朵听着挂在游廊上的一对鹦鹉“咕噜咕噜”地叫唤,嘴里哼着戏文。

    陈荣从摇乐椅边上的茶几上端起茶杯,给陈天福递了过去,问道:“天福哥,你真不打算替立松说说情吗?”

    在只有他与陈天福两人在的时候,陈荣并没见陈天福为老爷,而是叫“天福哥”。

    陈天福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递还给陈荣让他放回茶几上,有点不悦:“陈立松家的事,关咱们这一房啥事?你要知道,咱们是陈庄的长房!”

    “哦。你真要娶这林寡妇吗?”

    “谁是林寡妇?”陈天福从摇乐椅会了起来。

    “住在这里的那位。”

    郑依依死去的先生姓林,陈荣自然称她为林寡妇。

    “笑话!我会看上她?你别问太多了,还没到你知道的时候。你只要好好地给我呆在警察队里,别冒尖,懂不懂?”

    “我知道,我知道,冒尖会很快没命。”

    “我们祖父当年在刀风镇是何等英雄,这田江两岸哪块田不是咱们陈家的?若不是他们慢慢坐大,又搞什么公常土地,什么时候轮到黄家骑到咱们陈家头上拉屎?”

    正说着,陈荣耳尖,听到院子的宅门外有响声,并且马上听到林青荷的声音:“妈!你放开我!”

    陈荣知道这位青英女生林青荷应当又在警察队里大闹,所以才被郑依依强行拖回,他立即改口道:“天福老爷,那您看现在能不能去跟咱们的黄长官说说情啊?”

    陈天福说道:“你们的黄长官是我小舅子不假,但这事我得先回去问问太太了,我做不了主。”

    “那这回陈立松麻烦大了。”

    “再说,我们陈庄现在个个都是闲人,哪有黄庄厉害都在当官,平头百姓能跟当官的去说情吗?”

    垂花门被推开,林青荷被郑依依硬拉着进门。

    林青荷见她妈妈拉她进来仍不放手,又听到陈荣这么说,怪她妈妈道:“妈!你放开我啊!我说咱们把那块田赶紧还给陈立松吧!”

    “还什么还?那是黄长官给咱们的,又不是咱们从陈立松手中抢的!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哎呦,天福哥在这,陈……陈长官也在这啊?”

    看着她俩一起回院子,陈天福有点失望,又假惺惺地问郑依依母女二人道:“你俩说的是什么田?”

    林青荷看了一眼陈天福,本想接话,却被郑依依抢了先:“黄长官昨天给了我们一块江边的水田,说是给咱母女好好补偿。”

    陈天福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手,说道:“哎呀这个黄长官,我也就这么一说,果真给了你一块田地啊!”

    “原来是天福哥跟他说的啊!我还错把他当好人了!”

    郑依依在警察队黄大明办公室中,听出黄大明的话语中不断地表现出对陈天福的巴结之情,所以刚才一进门,就又一次上下打量了陈天福一番。

    她现在发现这陈天福虽年过四十,不仅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而且越看越耐看,忍不住心中又多了一番中意。之前她虽知道陈天福对自己有意,但因先生刚死,总不能马上变心于陈天福,心中犹豫不决,现在听出原来那块田地的得来,却是陈天福的一句话,早已下定了决心,若是陈天福再向她示好,立马同意了得了!

    林青荷却说道:“现在黄长官不仅仅是把那块田给了我们,还把陈立松给抓了起来。”

    陈天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陈长官跑来,跟我说的也是这件事。”

    陈荣看了看这三人,识趣地说道:“天福老爷,既然您去说情有点为难,那我也只好先回警察队了。”

    陈天福对陈荣摆摆手,说道:“不送!”

    郑依依见陈荣要走,毕竟陈荣也是警察,就放开林青荷的手跟着陈荣出来,满嘴假惺惺地客气:“陈长官您来我这,连口水都没给您喝上一口,这就走了,我得送送您。”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陈荣看着陈天福与郑依依都神叨叨一般的假惺惺,心中暗自叹息一番,走进细雨之中。

    林青荷见她妈妈郑依依为了送陈荣松开了抓她的手,立即从她身边一闪而过,说道:“我出去一下!”

    郑依依见林青荷又跑往警察队去,赶紧拉起裤脚也准备追了出去,却被陈天福从后面拉住了手。

    “你放心吧,她去的是警察队,没人敢对她怎么样。黄大明还等着我回话帮他牵线搭桥呢!”

    “他要你牵什么线啊?”

    陈天福指着挂在流廊上的那对鹦鹉说道:“这对鹦鹉呢,要没人给它们机会关在一起,你说它们会凑成一对吗?”

    郑依依听他这么说,以为黄大明要陈天福做媒人,回头看一眼鹦鹉再对陈天福微微一笑,说道:“原来黄长官中意了哪家姑娘,需要天福哥帮忙,难怪这么听你的。”

    说完这一句话,她又忍不住感激起陈天福来,倘若这块田地不是给自己,要是陈天福真替陈立松说情,恐怕这田地还是得归还了。

    陈天福问道:“你不去追姑娘了吧?”

    “既然你说放心,就让她去闹闹吧。”

    “那我出去把外面院子宅门关一下。”

    “嗯……”郑依依此时早没了拒绝的力气了。

第040章 习惯了送饭的人

    刘国龙按黄大明指令,到陈立松家通知陈立松妈妈来警察队,陈立松妈妈一听说陈立松又被黄大明抓了,一念是陈如意刚下葬,一念是昨天陈立松抢了黄大明的枪,现在被抓,只吓得她两腿发软、两眼一黑,扑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以前陈立松被抓,陈如意都交待她们呆在家里,最多去送送饭,一切都是陈如意在跑前跑后,现在陈如意没了,婆媳二人一时没了主意。

    刘国龙提醒道:“我们黄长官只是让你去一趟,别那么紧张。”

    陈立松妈妈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林金珠见刘国龙宽慰她们,便说道:“刘长官您先回,我……我一会就到。”

    “也罢,她年纪大了,你来一趟也好交差,反正你也来过几回。”

    刘国龙说林金珠“也来过几回”,指的是那回陈立松关在警察队,她送过几次饭、送过一次衣服。

    刘国龙回到警察队不久,林金珠也来了。

    外面烟雨,她竟然伞也不遮、斗笠也没戴就到了警察队,弄得湿湿地,衣服全都紧贴在她身上。

    当她出现在警察队走廊时,七八个警察都呆住了。

    黄大明看到她时,也是先被她的美貌与身材惊呆了,然后看到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就乐了。

    原来林金珠让刘国龙先走,然后就开始给陈立松做饭。

    之前陈立松关进去,也都是她做好饭送来的。

    在刘国龙、陈荣、郑依依与林青荷离开警察队的时候,黄大明早就因为昨日陈立松抢了他的枪的事,狠狠地把陈立松揍了一顿,并告诉陈立松,别再去骚扰郑依依与林青荷母女,乖乖地同意那块地交给她俩去种,昨日夺枪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但是无论黄大明怎么打陈立松,陈立松就是不同意那地归黄大明所有,因为那块田地,本来在江边年年被水淹,是他与他爹两人一担一担地从风山边挑来了土,一簸箕一簸箕地从田江底挖上了泥,才能有了现在的收成!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陈立松吊在栅栏上,看见林金珠提着食盒进来,一时也感觉到哭笑不得。但他知道,自己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媳妇,本就单纯如番薯粉一般的白,现在爹死了,家里诸事若没有自己主意,也是难为她了。

    黄大明对着林金珠“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看来你送饭送过瘾了,送习惯了,真他妈好笑!你这是要让你老公一直关在这里了?你这是不打算带你老公回去了吧?”

    林金珠被黄大明这么一笑,更懵了,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黄大明,小声问道:“我可以带他回去吗?”

    “可以,可以!不过,你得跟着我进去办个手续。”

    双手被吊在栅栏上的陈立松喊道:“金珠,别听他瞎说,你先回家吧,这小子拿我没办法。”

    黄大明又一脚往陈立松肚子上踢了过去,喝道:“喊什么喊!老子跟你说了,认了这地的事,老子就放你回去!”

    陈立松被黄大明这一脚踢了过来,只感觉到肚子里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皱着眉头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一时嘴巴说不出话来。

    黄大明却打开了他的办公室,对林金珠说道:“进来进来,办个手续就好。”

    林金珠不知不觉就跟着他进了门,没想到黄大明伸手就把他的门给关上了。

    “你想干嘛?”

    林金珠看到黄大明的眼神,意识到他的危险,忙伸手想打开门逃出,但门却被黄大明给堵住了!

    陈立松见黄大明办公室的门“”地一声给关上了,不再管肚子还痛不痛,一边挣扎着想挣脱,一边死命地骂道:“黄大明,你这个畜生!艹你祖宗,放了我媳妇!”

    而那些警察见自己长官把陈立松媳妇忽然关进屋,明知陈立松在喊什么,连一个敢作声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制止了。

    听得屋内一阵“噼里啪啦”作响,像是东西被推倒在地一样,紧接着一阵挣扎声,伴随着林金珠的惊呼:“放开我!”。

    听到这些声音,陈立松两眼中像着了火似的盯着那扇门,骂得更大声了:“畜生!我艹你祖宗!黄大明放开老子!”

    屋内传来挣扎声,林金珠仍叫道:“放开我!”却不再是惊呼了。

    陈立松骂了几句,不见黄大明回应自己,只听得林金珠在屋内挣扎声与“放开我”的声音,开始求饶道:“黄长官求求您,您放了我媳妇,那块地归您了!”

    但依然没听到屋内黄大明回应。

    陈立松的心理开始崩溃,继续求饶道:“黄长官,黄老爷,我求您了!”

    听到陈立松的求饶,黄大明发出了一阵怪笑:“呵呵呵”

    这时,警察队的走廊中又冲进来一个人,却是林青荷。

    她一来就听到林金珠的呼叫声与陈立松的怒骂声,又听得屋内黄大明的一阵怪笑,实在怒不可遏,不顾这是警察队,抬起脚往那门踹了上去!

    “畜生!住手!”“”地一声,门应声倒了!

    只听得黄大明的嚷道:“哎呀!林小姐,您又来啦?这回来搞大破坏吗?”

    林青荷却看见黄大明并没对林金珠干嘛,只是林金珠被手铐铐在木桌上,地上一片狼藉,而黄大明伸长了腿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拿着一杯咖啡,正悠哉悠哉地喝着。

    “你干嘛铐住她?”

    “我好心让她在这里坐下来聊聊陈立松的事,她把我桌面上的东西全砸了,我不铐住她,还等着她把我也砸了吗?”

    林金珠见是林青荷进来,门也被林青荷踹倒了,已经没刚才紧张了,看看地上的乱七八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黄大明收回了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门,径直朝陈立松走来,问道:“陈立松,你是男子汉,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陈立松见黄大明衣冠楚楚,又没听到林青荷在闹,心想自己媳妇应当没被这小子侮辱,别过脸去,也不接黄大明的腔。

    黄大明伸手拍拍陈立松的脸,说道:“老子有仇报仇,有恨解恨,刚才揍了你,教训的是你昨天夺了老子的枪,你服不服?”

    “你想说啥,说!别那么多废话!”陈立松没想到自己会被这狗熊一样的黄大明摆了一道,不想跟他瞎扯。

    黄大明又问道:“刚才你说,我放了你媳妇,那地归我了?”

    陈立松知道中了他的圈套,别过脸去,不仅不想跟他瞎扯,更不想理他。

    黄大明又伸手拍了拍陈立松的脸,说道:“哈哈哈,我知道陈立松男子汉大丈夫,说话顶天立地、说一不二!”

    “你先放了我媳妇,我刚才说的我认!”

    “好!爽快!”

    黄大明把手中钥匙扔给了刘国龙,说道:“把她的手铐给我开了。”

    刘国龙进去把林金珠的手铐给打开后,林青荷从里屋把林金珠扶了出来。

    黄大明又喊道:“拿纸笔来!”

    刘国龙知道陈立松这田产终究就要正式归于黄大明了,这契约早写晚写都得写了,倒不如现在就写,于是他就去取笔墨纸砚了。

    林青荷嚷道:“你先把陈立松放了啊!”

    林金珠也道:“长官,我先生跟您认错了,您先放下他吧。”

    黄大明他不是傻子,从林青荷的神色与举止中一下子可以看出,这姑娘似乎喜欢上了陈立松。

    他说道:“放了可以,但他必须马上签字画押!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陈立松骂道:“别他妈的废话!老子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先放开老子!”

    黄大明说道:“行,老子相信你!”

    陈立松被放了下来。

    刘国龙从黄大明的房中取来纸笔,黄大明却说不要白纸,要刘国龙继续到屋内地上找那些写过字的纸。

    林青荷看到这些字,写的大意是感谢父母恩,感谢黄大明,本田产即日起归黄大明所有。

    陈立松签了字按了手印后,递给了黄大明。

    签了字,不是阴雨接近尾声,而是此时已是黄昏。

    黄大明问道:“不会反悔了吧?”

    陈立松回答:“别他妈的废话!老子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黄大明还真的说放就放,还对陈立松有了一些同情,但他的双眼却时不时地朝林金珠看来。

    林金珠刚才在办公室,自己突然想起调戏这一招,单纯的配合、刚才被自己开了、的玩笑的未来。

    林金珠问:“没了这块田地,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呀?”

    陈立松悄声宽慰道:“放心,我们没了田地,还有我们的双手!”

    林青荷说道:“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让她同意把那块田地还给老爸爸!”

    林金珠抬头看了林青荷一眼,心中想着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又低不下头来,头脑中一直在思考着这个林青荷虽然跟她一样姓林,但未必是兄弟姐妹,她怎么会说要把田地归还给我们呢?

    正思考着,陈立松轻声安慰她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别管那些。匆促口口喝吗?”

第041章 送到家里的食盒

    此时的细雨几乎停了。

    陈立松带着林金珠一路走,一路反复念叨着:“黄大明这畜生杀了爹!黄大明这畜生杀了爹!”

    林金珠却挂念着刚才带去的食盒没拿回来,那食盒还值点钱,所以不时地往身后看。

    她看见林青荷从后面追了过来,本以为林青荷是给她送来食盒,待林青荷跑近了,结果两手空空。

    林青荷一开口又是那句话:“立松哥,那块水田本来就是你家的,我们还给你啊,你别理黄长官说啥!”

    陈立松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林青荷这时候跟他媳妇一样笨,并不会去思考她家在失去她爹之后,往后日子怎么过,说道:“谢谢你。现在不是你想还给我,这块田就能还给我,它现在属于黄大明的,你现在也只是在种他的田。”

    林青荷虽然读过书,却对农村的事不甚了解,只听得似懂非懂。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很恨我妈跟我啊?”

    陈立松说道:“这件事跟你们没有关系,是黄大明夺走了我们家的水田,不是你也不是你妈,我不会恨你跟你妈任何一个人的。”

    “立松哥,你很善良。不过前几天你说的,你会教我武术与枪法,现在还会教吗?”

    陈立松心头也在想着报仇二字,就问道:“你真的非要报仇吗?”

    “是!田边杀了我爸,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日本人田边!”

    “有证据吗?”

    “那天陈天福送我们到田城时,在田城外,田边亲口对我们说的!”

    陈立松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你现在知道杀父仇人是谁,可以为杀仇人而活。我爹也死了,现在我只知道杀父仇人是谁,却无能为力。”

    林青荷问:“你是怀疑黄大明杀了你爹?”

    “是啊,他竟然为了一块田而杀了我爹!”

    “我觉得黄大明这个人是很坏,但他是明摆的坏,他做坏事他都认,今天没承认你爹是他杀的啊。”

    “他做的坏事他都认?他借王镇长的名义到处搜刮粮食,他认了吗?”

    林青荷听陈立松说起黄大明借王镇长之名搜刮粮食的事,立即又想起那天外公外婆一家人惨死的情形,一时不说话了。

    陈立松不知道为何,会去在意林青荷说的话,又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是文化人,肯定说要有证据,或者要让他亲口承认了才行。”

    三人已走到路口,林青荷要与陈立松、林金珠分开走了,说道:“不是……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往陈天福老院子去了。

    林金珠一直听着他俩说话,待林青荷走后,她胆怯地说道:“黄大明是警察队队长,他有枪,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押他跪在爹坟前认罪伏法!”

    林金珠见他态度异常坚决,也不再说啥了,默默地跟着他回到家中。

    躺在床上的陈立松妈妈见他们平安回来,病仿佛立即好了一样,从床上一下子就起来了,嘴中念叨:“神明保佑!祖宗保佑!”

    她从家中供的神案上取了十二根香,吹着了火媒子,先点着了案上两根腊烛,吹灭火媒子,把香放在腊烛上点燃,说道:“你俩也过来给祖宗、神明烧香吧,求祖宗神明保佑我们陈家一切平安。”

    林金珠自己数了十二根香,也帮陈立松取了十二根递了过去,也点了香,与陈立松一同跪在婆婆两旁。

    三人各在门口供天地的香炉上插了三根香,又在神明与祖宗的香炉上分别插了三根香,最后在新立的陈如意灵牌前也插了三根香。

    陈立松插完香,跟他妈妈说道:“妈,我去找一下天福老爷商量点事。”

    他妈妈还跪在地上祷告,祷告完了站起来问道:“这么晚了跑去跟他商量什么?你饭还没吃吧?吃了饭再去吧。”

    “我们那块水田被黄大明夺走了。”

    “怎么黄大明这总跟咱家过不去呢?松儿结婚那天,他就来闹腾了!”

    “是啊!所以我想找找天福老爷问问,帮我们想想办法。”

    他说完,就出了门。

    天色已晚,陈立松出门后,林金珠就开始做饭。饭很快就做好了,她俩感觉陈立松出去了很久,陈立松妈妈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我得去看看松儿,外面天黑了,金珠你在家待着,这松儿三天两头被那黄大明关了,我放心不下。”

    她说完,就出门去陈天福家找陈立松去了。

    陈立松与他妈妈都出门了,家中只有林金珠一人呆坐在灶前,心里依旧想着那食盒的事,自己做事怎么就没头没脑!

    “真是没用!那刘长官说黄长官只是让家里人去一趟警察队,自己竟做了饭装在食盒里送去,送去就送去,还把食盒落在了那里。”

    她正自怨自艾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叩门声。

    “回来了?”

    她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并不是陈立松与婆婆他们。

    她看到了自己的食盒。

    “看你把食盒丢在我的办公室,现在我给你送回来,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听到的竟然是黄大明的声音,而家中陈立松与婆婆都出去了,陈如意葬礼之后,学徒李铁林因为他家现在正值农忙,早已回家帮忙去了,家里就林金珠一个人了,所以此时她又惊又怕,愣在门口不动。

    “我跟你说,这不是你待客之道!我怕你丢了食盒挨揍,特意给你送食盒过来,你也不让我进来喝口水吗?”

    黄大明说完,竟自己抬脚进门,径直往桌前一坐,把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

    屋里的桌上点的是煤油灯,灯光昏暗,黄大明一坐下来,身子把灯光遮了半间屋子的光亮。

    林金珠早吓得不懂怎么说话了:“长……长官,您……您怎么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特意给你送食盒来的!”

    “我们……我们可以自己去拿的。”

    “你会来拿?我看你不敢来拿,所以特意给你送来。对了,你是不是很怕我?”

    “不……不怕。”

    “不怕,那你过来坐吧。”

    “我给您倒水去。”林金珠忙去灶前拿了一只杯子,从水壶里给黄大明倒水去。

    “不用给我倒水了。”

    黄大明见林金珠并没过来坐,就站了起来往她走去,伸手去拉她的手。

    “您别这样!”林金珠被黄大明碰着了手,连忙缩手到背后去。

    “哈哈哈!你别怕啊!”

    “您坐,我给您倒水吧。”林金珠还是给黄大明倒了一杯水,绕着黄大明走到桌边,放在刚才黄大明坐的方位的桌上。

    “我没那么吓人吧?要真吓人,今天在我办公室,我早把你吃了!”

    林金珠两手紧紧握在一起,轻声说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大明回到桌边坐了下来,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说道:“你倒的水好喝!”

    林金珠一听这没话找话的言语,知道黄大明不怀好意,但又似乎假装很君子的样子,就左手捏右手、右手捏左手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们人呢?”

    “哦,在呢!就在外面,马上回来了。”

    “对了,今天你在我的办公室,怕不怕我真把你怎么样了?”

    林金珠不语,那时她确实害怕,以至发疯一样的喊叫与折腾,都把黄大明办公桌上的东西全弄到地上去了。

    “我感觉那时候的你,真的很美很漂亮,真的!”

    林金珠头脑中却在想着黄大明的上一句话,说道:“对不住了,我把你桌上的东西全弄地上了,您收拾好了吗?”

    “你要帮我去收拾吗?行啊!明天帮我收拾去!”

    “这……”

    黄大明暗暗笑了,说道:“其实我是来找陈立松的,他那块地抵我十八杆枪、两箱子弹,哪够抵?”

    跟黄大明聊了一会话,感觉他也并不是那么可怕,林金珠回的话也长了点,说道:“您不是说,只要我们同意把地抵了,其他的债全免了吗?”

    “免了?我说过吗?我说的是不跟他计较抢我的枪吧?那也是死罪!”

    “这……”一听“死罪”二字,林金珠又被黄大明吓住了。

    黄大明又说道:“你别怕,他是他,跟你又没关系。”

    “他是我家老公,怎么会没关系呢?”

    “他配不上你。其实你很漂亮,很可爱。”

    “长官,您……”

    看到林金珠呆呆地站在跟前,而且因为害怕,她的头低得越来越低,黄大明突然起身抓住了她的手,猛地把她拉了跟前。

    林金珠刚“呀”地一声,没想到刚才还很君子的黄大明,突然威胁道:“嘘别喊,你敢喊出来,明天我把陈立松抓起来枪毙!十八杆枪,足够毙他十八次了!他死了,邻居知道了,你以后怎么办?”

    ……

    “你放心,我不会再为难你们家了。咱们这种事只要你不说,谁又会知道呢?”黄大明收拾好衣服,又蹲下身来,抱了抱地上的林金珠,悄悄地在她耳旁说道:“我真心喜欢你,其实我刚才一直在门外,等他俩出门后才进来的。你要想跟着我,随时跑来找我,我永远等着你。”

    说完,他在林金珠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退出门外,顺手把门带上。

    听着门外黄大明的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远,坐在地上的林金珠,胡乱地把衣服穿好。

    看着那食盒正掉在自己的不远处,她含着眼泪,呆呆地抱着膝盖。

    想想陈立松母子这时候也应当回来了吧,她赶紧起来,拾起了食盒放在灶台上准备去洗,却又想了想,又从灶台上拿起食盒,开了门,飞快地跑到田江边,把食盒远远地扔进江里。

第042章 到我的老院子来

    林金珠从田江边跌跌撞撞地跑回到家里,关好门,摸着黑端起一盆水给自己洗了又洗,又等了好一阵子,才从门外传来陈立松与婆婆的对话声,她赶紧跑去打开了门。

    婆婆叹息道:“哎!我就知道,只要那黄家恶婆娘在,天福老爷肯定没有说话的份!”

    “天福老爷也没说不帮咱们,咱们自己先想办法吧!到了家,看看天福老爷给我塞了一张什么纸条。”

    陈立松陪着他妈妈说话,跨步进了家门,而屋里却是一团漆黑。

    陈立松问林金珠道:“怎么不点灯呢?”

    “哦,我现在点。”林金珠去拿火媒子点油灯。

    陈立松坐她的声音里,听出她哭过,问道:“你怎么哭了?”

    林金珠伸手用袖子擦拭掉刚才又哭了的泪痕,带着几丝哀怨地说道:“没事。”

    油灯点了起来,虽然油灯并不很亮,屋里一下感觉暖和了。

    “刚才没点灯你因为害怕哭了吗?”

    陈立松伸手想在她额头摸一下,不想林金珠却害怕被他碰到一样,把头往后退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

    陈立松见没碰着她,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守孝期,所以也没在意。

    把陈天福偷偷递给他的纸条拿到油灯下打开看,见上面写道:“白天到我的老院子来找我。”

    陈立松看到这张纸条高兴了起来,对林金珠与他妈妈说道:“原来天福老爷怕在家里说话不方便,叫我白天去他的老院子找他。”

    他妈妈说道:“是啊,咱们在他家说了一堆,就没想过,那黄大明就是那黄家恶婆娘的娘家人,你说说话会方便吗?”

    “嗯,明天我去老院子找他。”

    林金珠问道:“那个青荷姑娘,是不是就住在天福老爷的老院子里?”

    “是啊,她们现在搬过去住了。”

    她与林青荷聊天中知道林青荷母女现在就住在陈天福的老院子里,现在听陈立松说,明日要去老院子找陈天福,想必会遇上那位林青荷吧。想起林青荷的模样,再想到林青荷似乎对陈立松有些意思,林金珠沉默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在乎起林青荷与陈立松的关系起来,在黄大明刚才没进来之前,她觉得自己应当很贤惠,不会因为林青荷要陈立松教武功而在意。

    现在什么都变了,她变敏感了。

    吃了饭,陈立松就与林金珠分开睡了。

    虽然他俩刚结婚一两个月,但若按旧时丧葬习俗,大守之家夫妻三年内不可同房,小守之家一年内不可同房,他们守的是一年的孝。

    第二天一早,天已放晴。

    虽然现在是农忙插秧季节,但陈立松现在没了田地,自然无事可做,他就想先到陈天福的老院子去等。

    刚到陈天福老院子院门前,就听到林青荷的一阵兴奋的叫唤声:“立松哥!你过来找我,要教我武功吗?”

    林青荷拿着一把扫帚在院门口打扫,一见陈立松出现,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跟前来。

    “今天还是没空教你,我是来找天福老爷的。”

    陈立松早知郑依依与林青荷住进了陈天福的老院子,所以在这里看到林青荷,并不觉得奇怪。

    “哟哟哟!来找天福老爷啊?天福老爷,天福老爷,看你叫得多顺口,你找我们天福老爷有何贵干啊?”

    一看说话的人是郑依依,陈立松头就疼。

    头疼的不是因为那块地,而是她的那张嘴。

    什么时候天福老爷变成了她们的天福老爷了?

    不过,陈立松现在懒得理她,只对林青荷说道:“我进去等天福老爷。”

    说完,就往里边而去。

    没想到郑依依却在院口口张开双臂把陈立松拦住:“哎哎哎,这是私人住宅,你可不能硬闯!”

    被郑依依一拦,因为那块水田的缘故,陈立松本就憋屈,不知不觉地无名业火冒了上来,想对她发作,却在心底喊道:“冷静!冷静!”

    郑依依的双臂哪能拦得住陈立松?

    陈立松“咳”地一声,对墙角喊了一声:“天福老爷……”

    郑依依昨天刚跟陈天福偷尝了一回,晚上陈天福又回到他那新院子去陪他的正室陈黄氏去,现在听到陈立松喊“天福老爷”,忍不住伸出脖子往墙角处看去,看看陈天福是否真来了。

    “……怎么还没到呢?”陈立松在中间把一句话给停顿了一下,在郑依依探头查看墙角时,他早已闪进了院子。

    郑依依跟着陈立松后面进来,嚷道:“哎哎哎,你怎么可以这样?”

    陈立松此时已穿过了垂花门,说道:“我跟天福老爷约好了,我在这等他。”

    说完,他在游廊处找了个栏杆坐了下来,打算就在这等陈天福。

    刚陈立松已经在游廊里坐下来,郑依依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这时候张口赶陈立松出去。

    她正想张嘴损陈立松几句时,门外又突然闯了之前她没见过的一位年轻人进来。

    “哎哎哎,你谁啊?怎么一声不吭地突然闯进来了?”

    陈立松见到此人进来,立即站起来向他躬身打招呼道:“简风少爷好!”

    他正是陈天福小儿子陈简风。

    陈简风彬彬有礼地对陈立松说道:“立松叔,借一步说话,我跟您悄悄地说件事。”

    郑依依见这小伙的气度与神情,加上他进陈家老院子时的泰然自若,一下子就猜出这小伙应当是陈天福儿子了。

    这是这个院子的正主,不是自己可以惹得起的对象!想到这里,郑依依识趣地很后退了两三步,重新换了个神情,也上前打招呼道:“简风少爷好!”

    自己现在也只是借居,怎么能与这栋别墅的楼主相比伤了和气呢?

    郑依依也从不曾想,对于她的招呼,陈简风连理都不理她,还拉着陈立松的手,反而避开她,轻声地对陈立松附耳说道:“立叔说,我爹叫您帮个小忙,让您把门口那个小妖精带走一天,具体为什么我不清楚哦,您知道,我不方便去跟她接触。”

    陈简风嘴里说的门口“小妖精”,陈立松想都不用想,就是指林青荷。

    “啊?我怎么带走她?”陈立松本来是到这等陈天福的,不曾想却要帮着陈天福解决麻烦。

    “您会开车吗?会开的话,我那停在门口的车你开带走她。”

    “不懂开。”

    “那咋办?”

    陈立松心道:既然自己以后要想求着陈天福帮忙,现在陈天福先要自己帮他的忙,这个忙无论如何都得先帮上!可是:怎么带走林青荷呢?又能带去哪里呢?总不能带到自己家里去吧?

    有了!

    陈立松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对陈简风说道:“好,没问题,我现在就带她走。”

    “那多谢了,我先回去跟我爹回话。”陈简风又风一样地出了门,坐上自己的车开走了。他自始至终没用正眼看过郑依依,也没用正眼看一眼林青荷。

    陈立松也不理好奇的郑依依,离开院子到院外来,对林青荷说道:“林青荷,你不是要跟我学武功吗?现在我来教你,学不学?”

    林青荷一听这话,立即兴奋地说道:“好啊好啊!那现在开始吧?走,师傅,进院子!”

    “不,不能在这里练,练功要到山上练才行。”

    “好,我知道!那现在就走吧?”林青荷二话没说,就把手中的扫帚扔往墙角去,“妈,我出去一下。”

    陈立松带着林青荷,一前一后地往陈庄后山山上走去。

    陈庄的后山,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山丘,无法跟刀峡、风山相比。

    陈立松一路走,一路在想:为什么陈天福忽然就要支开林青荷呢?

    林青荷却不让他思考下去,问道:“师傅,我可以改口叫你为师傅吗?”

    “不行,我不是你师傅。”

    “反正就是师傅了。”

    陈立松与林青荷刚上山不久,陈天福就如幽灵般出现在院子里。

    “我同学田边说,大约再过半个小时就到咱们刀风镇了。”

    “田边先生又要来啊?那今天咱们要怎么接待他?”

    陈天福从身上掏出几块大洋关到郑依依手中,说道:“你一会去街上买些菜回来,中午我们就看你的手艺了。”

    郑依依愉快地接过大洋,立即如刚初恋的少女接到男友送来自己心怡礼物一样说道:“没问题!亲爱的你看我的表现!”

    看着郑依依揣着大洋到厨房取了个买菜的菜篮子,一扭一扭地往外走去,陈天福偷偷得意起来。

    陈天福一大早就接到了田边电话,田边告诉他,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得跟他商量。

    他一直想知道田边要跟他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现在郑依依正提着篮子去街上,郑依依不再为田城的家园被毁烦恼了,也不再为先生的死咬牙切齿了,因为陈天福,她已不再恨田边了。

第043章 攀上南山扎马步

    陈天福一大早就接到了田边电话,说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得跟他商量商量。

    他一直想知道田边要跟他商量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还不能在电话里说。

    陈天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与老丈人黄肇铭不同的是,他留过洋,知道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历史,什么是世界。但是又有什么用?

    在日本留学五年后,他带着在日本娶的妻子回到了刀风镇,家里那位替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媳妇,却带着娘家的人,硬是把他的妻子给带走了。

    整整十五年了,他也不敢问她在哪,甚至怀疑自己都把她给忘了。

    自从民国二十年那年开始,日军入侵我中华东北三省,这十年来,他都在关注国家命运,他也看了中国历史,知道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但是这十年,日本把我中华全占了吗?他很清楚:没有。

    说实在话,他也痛恨日本人,要不是日本人入侵我中华,他完全可以离开刀风镇,到田城,甚至到省城去生活,远留这位来自己黄庄的大户人家的媳妇!但是历史告诉他,战争中,城市永远都是最先被征伐的,只有刀风镇这样的山野小镇最安全。

    可是谁又能想到,他的日本老同学田边,居然带着人占领了田城,还要到刀风镇来找他!

    虽然田边是他在二十年前去日本留学时的同学,但现在田边是一位军人,并不是当年的大学生了。

    他躺在游廊的一张藤木摇椅上正想着往事,郑依依已经提着一大篮子的菜回来了。

    “人还没到吗?”

    “嗯。你歇歇,不着急,就是他现在到了,咱们不是到中午才吃饭吗?”

    “现在我除了你跟我女儿,就没事闲着呢!没关系。”

    本以为自己的先生是个先生,学问高,没想到眼前的这位老爷的学问比她的先生还要高,所以她更加仰慕陈天福。

    她说得没错,现在她除了依赖陈天福之外,心思就在她的女儿林青荷身上了。

    林青荷现在正跟在陈立松后面,一个小山丘让她爬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你……等等……我……啊!慢……点行不……行啊!”她这不是结巴,而是说这句话需要换气。

    其实陈立松是有意走得快了点,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以便往后不再找自己说要练功,便说道:“你这连走路都能气喘成这样,我劝你还是别学武功了!”

    林青荷一听这话,立即不再说话了,硬是咬紧牙关,调整自己的气息,紧跟在陈立松后面一步不落。

    这个后山是在陈庄的南面所以又叫南山,说是小山丘其实也挺高的,当然无法跟刀峡与风山相比。

    陈立松继续顺着山坡往上走,走着走着,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没再听到林青荷在后面喊着“等等我”的声音,心想:“这姑娘会不会被自己的言语这么一刺激,现在停下来放弃了。她放弃了倒没什么,关键是怕她返回陈天福的老院子,自己答应陈天福的事,那不是没做到了吗?那可不行!”

    他心想道“那可不行”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回头想看看林青荷现在爬到哪了。

    不想却被林青荷双手一推,听到了她的一阵喘息声:“你……别停……下来啊!”

    陈立松见她双颊菲红,步履踉跄,想想她毕竟是女孩,不能跟常年在山野追逐野物的自己相比,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扶了她一把,说道:“了不得!就在这扎马步吧!”

    林青荷此时的确已追得两腿发软,被陈立松这么一拉,真想就顺着他的力道停下来休息一下,但她忍住了,甩开陈立松的手,说道:“扎马步,我知道,练武都要,从扎马步开始,我懂。”

    “好!那你懂的话,先歇一下,缓口气了再扎马步。”

    “不用,我知道扎马步可以练气息,现在就开始吧。”

    “哦?那你知道这扎马步,一扎至少两个时辰起吗?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你可以吗?”

    其实林青荷刚学扎马步,陈立松知道不可能站四个小时的,正常连半个小时都站不住。只是他在想,陈天福既然叫他把林青荷带走一天,现在想不出这从早到晚的一天该怎么度过,也只有让她先站着,自己好溜回去找陈天福说事。

    “可以!”林青荷一口答应了下来,“你现在说说扎马步的要领吧!”

    “要领?”陈立松又一次从林青荷口中听到新词。

    他以前跟他爹学扎马步,哪有什么“要领”不“要领”的,他爹就一阵喝:“站好!扎实,别动!”然后用脚踢他的两腿内侧,用手按他的双肩,一切用腿脚行动说话。

    “要领就是要点,要点!笨死了!”

    “这……我是乡下人没读什么书,你这城里人也别笑话我。”

    “什么乡下人城里人,师傅,你是师傅,你是我师傅!”

    陈立松看了看天空,现在是清晨,阳光是不大,但再过一会太阳就大了,正好山丘上有一片树林,树林间有一颗三人合抱都抱不住树干的老榕树,枝粗叶茂,可以遮阳挡雨。

    他先走到那树下选了个位置,叫道:“好了好了,这样,你到这里来。”

    林青荷说了几句话之后,气息早已调了过来,快步跟着他到了那树下。

    “站成这样的角度,对,跟夹筷子差不多。现在把双脚拉开,与肩膀同宽,然后看着我,这样微微蹲下,脚尖开始转向前,把身体的重量往下移。”

    “身体的重量?”

    “你感觉就好。”

    “哦。”

    “然后再慢慢蹲下来,对,双脚再开大点,差不多你自己的两脚板到三脚板宽。”

    林青荷照他的样子做了。但是陈立松看得出来,她根本没听懂自己说的“身体的重量往下移”是怎么做,所以样子有点滑稽,摇摇晃晃地重心并不稳。

    他现在真想跟他爹教他站马一样,过去用一只脚踢几下,用两只手按几下,但是她是女孩,跟自己媳妇差不多大小的姑娘,不敢过去。

    “你这不是这样!”

    “那要哪样啊?”

    “你看我的,感觉一下,你的身体的重量往下移。”

    林青荷照着他的样子,就是会站成摇摇晃晃地,总站不稳。

    “你连扎马步都扎不了,这样学不成武功的!”

    “以前你一学就会站吗?”

    陈立松被她这话问住了。

    他跟他爹学武术是很小就开始练起的,乡下人练武谁没被拳打脚踢过?他这不是看着林青荷是女孩嘛!

    “不是,开始也不会,我爹三拳两脚我就会站了。”

    “那你也跟你爹教你的办法教我啊?你是不是不想教我啊?”

    “不是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过来!”

    “啊?”

    林青荷看他扭扭捏捏不敢过来,喝道:“过来教我怎么扎马步啊!你还难为情了?”

    “哎哟,你倒像是我师傅了,给我站好了!”

    “好!”陈立松被她一激,起身到林青荷跟前,伸出右脚朝她两腿内侧“嘭嘭”两脚,再伸出双手压着她的双肩往下一按!然后抓住她的双手,说道:“这样伸出来,伸平,手掌心朝下,对!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这么简单?”

    “嗯,你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扎马步是练武的基础,你要先能站两个时辰了再教你武功。”

    “哦。林三才以前也是这样扎马步的吗?”

    陈立松见林青荷忽然提起林三才,心道:原来这姑娘喜欢上了一个车夫,不知林三才从别的什么“根据地”回来了没。

    他说道:“其实咱们刀风镇两庄四寨,扎马步最扎实的应当算李飞脚,他年龄比我比林三才大,至少比我俩多站了五年的木桩,而且他学的又是北腿,加上他很执着,练武执着,做人也执着,我们都有点怕他。”

    这是他的实话。

    林青荷又是“哦”地一声,说道:“林三才就不怕他啊!他马步最扎实,怎么会被林三才踢断了呢?”

    她对李飞脚一点好感都没有,心底还是很讨厌他。

    “说实在的,李飞脚功夫真扎实。你要练武,就得学他的执着。”

    “哦。”她还是这一声,再次表达她实在对李飞脚没好感。

    “你现在好好扎马步,两时辰,记住是两个时辰,站到太阳晒到没影子了就中午了。我先下去给你弄吃的去。”

    说完,他准备丢下林青荷,溜去陈家老院子找陈天福去。

    “啊?你现在就走了?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刚站一会的林青荷其实感觉到两腿已站不住了。

    “练武贵在坚持!要学习李飞脚的执着!”陈立松早已抬脚开溜了。

    “等等我啊,你慢点走。”

    林青荷的声音越来越近,陈立松感觉林青荷从他身后追了下来,回头一看,果然如此!

    “咋啦?才站一会就没法坚持下去了?还是一个人在山上害怕吗?”陈立松停住了脚步,看着林青荷几乎是飞奔而下。

    因为林青荷是从山丘上直冲下来的,瞬息之间已到陈立松跟前,她一时想停下却停不住,双手乱摆地扑往陈立松身上。陈立松伸出手去接她,一时没在意,差点被她下来的冲力扑倒,侧了一个身,双脚连忙交错几次才把林青荷的力度化解。

    林青荷一只手紧抓在陈立松臂上,另一只手指着田城的方向说道:“不不不,你看那里!”

第044章 扛你穿过巷子跑

    陈立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刀风镇开来,一辆大的,一辆小的。渐渐地可以听到引擎声了,那声音跟那天听到的车的引擎声一样,只不过这回没有那脚步声。

    “日本人?”

    林青荷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仇人!肯定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报仇!”

    陈立松感觉到林青荷的手像要把他的手臂给撕下来一样,问道:“怎么报?”

    “所以我要学枪法!我不学武术了,你教我打枪吧!”

    “打枪也要扎马步,下盘不稳,瞄不准,枪给你也打不到人。”

    林青荷刚才站了一会马步,现在的腿还酸麻着,忽然感觉到绝望,松开了手坐在道旁一块石头上,问道:“那我要练枪法,扎马需要扎到什么时候?”

    “至少你能够站得住半个时辰吧。”

    陈立松原本对日本人并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感觉,当他看到像王镇长那样的英雄被日本人杀害之后,就觉得自己也应当恨这些日本人,因为如果王镇长还在,自己家的那块水田也不会被黄大明占了。现在又听到林青荷说,她跟日本人之间有着杀父之仇,忍不住也跟着林青荷恨起日本人来了。

    林青荷说道:“我被黄大明关起来那天,你还记不记得他们也到过刀风镇,你记不记得?”

    “记得,我俩关在一起,没见过他们,但听这汽车声音,是一样的。”

    “他们来刀风镇干嘛呢?”

    “刀风镇能有什么?”

    “立松哥你看,他们的车现在路过了你的水田,我们如果顺着这南山爬上刀峡,守在那里,鬼子的车进来一辆打一辆,保证一个不留。”

    “你还是先练好了枪法,才有资格说。”

    林青荷不在乎陈立松说她差劲,她需要的是报仇:“走,我们回去!看,他们的车停在我们院子前面。”

    鬼子的车开到陈天福老院子那停了下来,林青荷能看到,陈立松当然也看到了。

    “我们回去?回去干嘛?”

    “杀鬼子啊!”林青荷已站起来往山下跑去了。

    “杀鬼子?你疯了吧?你枪法突然立地成佛了?那你的枪呢?”

    林青荷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陈立松说道:“你是汉奸!原来是是汉奸!”

    “什么?我是汉奸?我怎么可能是汉奸?”陈立松被林青荷说得莫名其妙。

    他虽然没有像王镇长那样拿起枪去鹿山岭狙击鬼子,但知道汉奸那是连畜生都不如的民族败类。

    “你知道他们今天会来,所以把我叫到山上去,还让我站四个小时!”

    “我又怎么会知道啊?今天我本来过来找天福老爷的。”他从口袋里掏出昨天陈天福给他留的纸条,递给林青荷。

    林青荷瞄了纸上一眼,夺过那张纸条撕了,扔在地上,说道:“不是汉奸,你跟我回去干掉田边!”

    她想起陈天福送她与她妈妈回田城那天,在城门口田边说过要来刀风镇找陈天福的。想必现在来刀风镇的鬼子当中,田边肯定在!

    她已想好了对策。

    她现在知道,原来是陈天福怕她见到田边一时冲动,害了自己也害了她妈,所以在田边来刀风镇时,特意把她支开。

    这点上,她有点感激陈天福。第一次被黄大明关进禁闭室,也应当是陈天福的主意,否则黄大明那种精人怎么讲说关就关,说放就放呢?

    “怎么干掉?你让我冲进去,把你说的那个田边,也像林三才杀赵大财那样扭一下脑袋就好了?”

    “你跟着就是。杀鬼子不一定非得要用枪啊,跟着来吧!”说完,林青荷开始又往山下去了。

    “你别冲动!”陈立松不禁怕起林青荷来了,她现在是一枚“炸弹”,随时都可能被点燃,而且,她竟然如此地任性!

    “我不冲动,很冷静,一点都不冲动。”

    不知不觉已经进陈庄了。

    刀风镇不大,陈庄更小。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两辆一大一小的军用车停在陈天福老院子跟前,但也看到了不少鬼子手握带着刺刀的枪,正站在车旁、宅门前。

    “想不到这小小的两辆车,竟能装下这么多人!”

    陈立松还在感慨人家鬼子车神奇时,以他猎人的敏锐,感觉到林青荷正大摇大摆地往那老院子而去。

    果然如此!这让他吓得不轻!

    林青荷就是一个弱女人,没打过枪,既然陈天福认为要支开她,自然有陈天福的道理,总不能让她现在硬闯进保护级别达到“皇宫”一样的院子里枉死跟前。

    陈立松赶紧伸手想拖住林青荷,却不知林青荷早走了几步,一时没拉着,眼见她只要穿出这个巷子,就要出现在那些卫队鬼子面前了!

    “不行!不能让她再往前走了!”

    陈立松心念一动,立即身若猕猴一样敏捷地窜到林青荷身边,左手把她拦腰搂住让她动弹不得,右手伸到她的嘴上捂住使她喊不出声,道:“别出声,跟我走。”

    说完,他不由分说,不容林青荷的争辩与挣扎,抱着她闪进了巷子。

    确认那些卫衣没看过来,陈立松松开了抱她的手,轻声骂道:“你找死啊?!你自己不怕死,也不怕你妈受你牵连吗?”

    “我……”

    “走,听我的,别冒险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去毒死他们了!”

    “别傻了!快离开这里!”

    林青荷这时也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冷静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妈还在里边啊,别丢下我妈!”

    “你妈你就别管了!要有事,你跟我关一起那天她就出事了,可是没有啊!”

    “嗯……我再看一会,您别催我好吗?”林青荷在巷子里坐了下来,她的双眼如喷着火一样,朝那老院子方向瞅去。

    其实在这巷子里,她根本就看不到老院子,而是在山丘上站了很一会的马步,又从山上飞奔下来,再瞎折腾了一回,现在她实在太累了,是想坐下来歇歇。

    “好。”陈立松也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是陈天福的同学。我真想现在就冲进去把他杀了。不!我是想进去毒死他!我可以帮我妈做饭,然后把毒药拌在饭菜里,把他毒死!”

    “幼稚!真想报仇,你还是好好地练枪法吧!”

    他俩正说着报仇的事,突然一阵“”地枪响,然后就听到一群鬼子叽里呱啦的怪叫声。

    “不好!有人跟你一样的傻,肯定也是去刺杀田边的!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鬼子以为我俩是刺客!”

    “啊?我不想动!”刚才坐了一会,林青荷的脚真的不想动弹了。

    这时,可以听到鬼子的声音。他们持着枪到处寻找刺客,其中至少有三个人,正往这条巷子跑来。

    “快起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咱们没枪!”陈立松立即站了起来,想拉起林青荷一起跑,但林青荷整个人酸软在地上。

    陈立松顾不得那么多了,两手抓着她的双臂,弯下腰就把她扛了进来。

    “この路地の中にあります(在这条巷子里)!速い(快)!”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声响。

    陈立松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听他们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赶紧也跑了起来。

    他从小就在这些巷子里跑,知道哪里通到哪里去,根本就不怕被这些鬼子追上,但被他扛在肩上的林青荷却不一样,听到一阵连着一阵的枪响,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怕死了,除了继续酸软地趴在陈立松身上外,没有力气去考虑如何脱险了。

    听到陈立松身后的脚步声,林青荷说道:“有人追进巷子来了,朝我俩追来了!他手里有枪!”

    “别说话,我知道!”陈立松不用回头就听出有人在追他们。

    陈立松扛着林青荷拼着命穿过了一条巷子又一条巷子,却依然感觉到身后那人也一直在追着自己,而且后面还有一大群人在追着,暗自叫苦不迭!

    因为他本来想甩掉他们,穿过这片宅子巷,随便找一个小巷出了村庄,就可以跑上南山或刀峡去,鬼子就不敢冒然进山了。

    没曾想那人竟然紧盯着他俩不放!好在那人后面的人没跟上来,那些“叽里呱啦”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

    他不敢回头看,就问林青荷道:“这个人距离我们多远?”

    肩上的林青荷说道:“三十米。不过马上就追上来了!”

    “他有枪?”

    “有!但他只提着枪,没向我们瞄准啊!”

    “他有枪,不瞄准咱们,可能想抓住我们,后面的人跟不上,你注意了,准备把你扔下来,我打算跟他搏一搏。”

    “好。你轻点扔,别把我扔在石板上啊!”

    陈立松被林青荷这一句说得哭笑不得了,扔她下去还能轻点扔吗?其实他说的扔,意思是把林青荷放下来。

    他正准备把林青荷往地上放下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嚷了起来:“还真是你陈立松!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把林金珠扔在家里,咋扛着一位姑娘乱跑?哟!还是城里乡巴佬的女儿!啥时候把她勾搭上了?看我不收拾你!”

无题

    “林三才?!”陈立松放下了林青荷,一屁股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前,气喘如牛。

    “金珠呢?”

    “她在家!”

    林三才也实在跑不动了,挪到陈立松身边坐了下来,嘟囔道:“你果真把她丢在家里,自己跑出来勾搭这妖精啊!”

    林青荷本来对林三才印象还不错,不想被他称作“妖精”,忍不住指着林三才逼问道:“谁是妖精?你说谁是妖精呢?我跟他勾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俩勾搭了?”

    林三才与陈立松一愣,他们可是跑了好几条巷子,现在连气都喘不过来,哪能与不用自己跑的林青荷比?

    林三才支吾道:“这个……我也没说你妖精,不是,这妖精只是一个……”

    忽然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得声音道:

    “ここで音がします(这里有声音)!”

    “この路地(这条巷子)!”

    “はい(是)!”

    “二人はの交差点から包してきた(你们两个从另一路口包围过来)!”

    林三才赶紧起身说道:“我去!他们又追来了!快起来!”

    陈立松马上站起来,指着还坐在地上的林青荷对林三才说道:“你扛上她!”

    “我扛她干嘛?”

    林青荷“嚯”地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我自己有脚,会跑。”

    林三才边跑边说道:“那好,快跟着我来!”说完,就往前跑了。

    陈立松跑了几步,回头见林青荷如戏台上官家小姐出场一样踩着碎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赶紧跑回来,叹道:“我还是背上你吧!”

    说完,他就在林金珠跟前蹲了下来。

    林三才转眼就要换了个巷口了,见他俩没跟上来,又返回来道:“你俩都是郎情妾意啊!”

    陈立松伸手示意他别作声,轻声道:“前头有两个人,别往前跑了!”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巷子,有人在他们家门口放了几只水缸,水缸里装满了水,陈立松拉着二人在两个水缸之间蹲了下来。

    林三才道:“我去,后面也有人,我们被包抄了?”

    “差不多!只有反击了!枪给我!你啊,枪拿在手上也不用!”

    林三才赶紧把手中的枪递给了陈立松。

    陈立松接过枪“咔”地一声打开弹夹查看子弹,发现根本没有子弹,向林三才伸手道:“子弹!”

    “没了!”

    “没了子弹,这杆枪有用吗?”说完,陈立松把枪递给了林三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

    林三才从陈立松的眼神中看到绝望,问道:“他们追我,你们跑什么?”

    陈立松一听,看了林三才一眼道:“还真是,我俩跑啥?这事跟咱们老百姓无关啊!”

    “你俩没事,我完了,记得明年给我多烧点纸!”

    “你把枪给我。”

    林三才把枪递给了陈立松。

    陈立松接过枪,抬头看了一眼屋檐,把枪从檐下小洞里塞了进去,说道:“你这不也是老百姓了吗?刚才谁开枪了?”

    “这也行吗?能骗他们过关?”

    “试试呗!”

    他俩站了起来,看到巷子两头各站了两个人,正举着枪瞄准了他俩,紧接着听到“咔咔”几声枪膛上子弹的声音。

    一个鬼子喊道:“ねらいをつけろ(瞄准)!”

    陈立松与林三才听不懂那人说的是什么,一起抬头往东头瞅去。

    只见一个头目样子的鬼子一只手举着枪瞄准,另一只手正抬掌起来,那手掌的中指正好被一道阳光照着,逆着光,看不清那鬼子长什么样。

    “好像不对劲,林三才。”

    林青荷见二人像没事一般,也跟着站起来。

    陈立松见那头目的手掌摆了摆,喊道:“いです!女の子がいます!(慢!有一个女孩!)”

    林三才问:“他们说啥?”

    “我听不懂,天福老爷留过洋,他肯定听得懂!对了读书人,你听得懂吗?”

    林青荷在学校也没学日语,听陈立松一问,她听懂一句,说道:“ねらいをつけろ,这个我懂,说是瞄准!”

    林三才一听,赶紧抓着两个往下按,躲到水缸后面去,嘴里道:“我去!快蹲下!”

    那头目听到林青荷学着他说的话,喊了过来:“あら,彼女は分かります,出てきます(哟,她听得懂,出来)!”

    陈立松也问道:“现在他说啥?”

    蹲在他身旁的林青荷道:“真不知道。瞄准那句,我也只是听同学说过几次啊!”

    林三才说道:“这回完了!”

    林青荷问:“你武功不是很好吗?”

    林三才瞪了她一眼,说道:“武功好有用吗?他们有枪!有枪啊,你知道不?”

    那鬼子头目又喊道:“出てきます!”

    林三才道:“陈立松,藏好了!等他们四个围过来时,你负责东头的两个,我解决西头的两个!”

    “好!”

    陈立松的“好”字还没说完,就听到“”地一声枪响,一只水缸破了,水缸里的水四处奔流,溅了他们仨一身。

    “出てきます!”那鬼子头目开枪了,不过只开了一枪。

    陈立松看了破碎的水缸一眼,数数还没被打破的水缸,还有三只,要是那鬼子再开三枪,那三只缸打破了,他们仨也无处可躲,就举起手站了起来,喊道:“我们是老百姓,我们是老百姓!”

    鬼子头目回头问一个正举着枪的鬼子道:“彼は何を言いますか(他说什么)?”

    那鬼子回道:“彼は言った:彼は民(他说他是老百姓)。”

    “民?”

    那鬼子对那头目嘀咕了一会,仍举着枪。

    突然听得“砰砰砰”三声枪响,子弹往陈立松飞来。

    只见水“哗啦”地在陈立松、林青荷与林三才三人脚下漫开,将蹲在地上的林青荷与林三才身上的衣服全弄湿了,吓得林青荷提着裤子跳了起来。

    突然那开枪的鬼子用闽南话喊了过来:“喂!我认识你!你是我们田边中佐同学陈先生的女儿,对吧?”

    “我?”林青荷被他一问,大吃一惊,鬼子居然会说闽南话!不过那人一说自己是陈先生女儿,她马上想起陈天福带她与她妈回田城时,曾跟鬼子打了一回交道,陈天福就跟田边说她妈妈是陈天福的外室,自己是他女儿,就不再辩解了。

    刀风镇的人虽然不讲闽南话,但如果仔细听,大体听得懂。

    她问那鬼子道:“你在田城外见过我?你不是鬼子?”

    那鬼子听林青荷跟他说国语,也改用国语说道:“真是你啊!”

    他说完,侧身对那鬼子头目“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日本话,然后又对林青荷说道:

    “我是台湾的,你后面有一个是韩国人,其他两个都是日本人。你们见过一个拿着枪的男人跑过去了吗?”

    “拿枪的男人?有有有!他拿着一杆枪,我们就害怕啊,就开始跑啊跑,然后就躲在这里,你们就来了。”

    那台湾来的鬼子兵对鬼子头目又是一堆鬼话,那鬼子头目用手做了个手势,让西头的一个鬼子兵扛着枪走近陈立松他们仨,仔细查看地上及四周,并没发现有枪。而他们衣服早被水缸的水打湿了,身上有没有枪一看就清清楚楚。

    那鬼子兵对头目喊道:“(没枪)!”

    那鬼子头目又用手做了个手势,然后把枪放了下来。

    其他鬼子包括台湾来的鬼子兵见头目放下了枪,也把枪全放了下来。

    那台湾来的鬼子兵又问:“那个人往哪里跑了?”

    “我不清楚啊!我们仨吓得到处跑,趁他没注意就跑到这巷子里,就躲在水缸后面了。”

    “他俩是谁?”

    林青荷低着头说道:“一个是我男人,一个是我男人的表哥。”

    那台湾来的鬼子对鬼子头目说道:“りましょう(我们回去吧)?”

    “回です(回吧)!”

    得到那头目认可,那台湾来的鬼子对林青荷说道:“你们早点回去吧!田边正在你家做客,跟我们一块回吧?”

    “好好好!”

    林青荷说“好”,但陈立松与林三才却着急了。

    这鬼子说跟他们一块回,那就是一起回到陈家老院子去。林青荷回到她妈妈身边去那是天经地义,陈立松是答应了陈天福要把林青荷带走一天,这不是失信了吗?

    最焦心地是林三才。刚才在田边到陈家老院子跟前下车时,他对准田边就开了枪,可惜枪枪脱“靶”,连田边的头发丝都没碰着!

    关键是,他还跟田边打了个照面!

    他轻声地对陈立松说道:“我不能进陈家老院子。”

    陈立松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声嘀咕,立即清楚林三才为什么不敢进,而且,他自己也不敢进去面对陈天福啊。

    现在前面两个鬼子,后面两个鬼子,虽然说那台湾来的鬼子也是中国人,可怕的是他听得懂国语,自己要与林青荷、林三才商量的话,说出来的话那鬼子可也听得懂啊!

    回陈天福老院子的路上,异常的安静,无论是巷子里还是大路旁,几乎就跟一座空城一样,安静得让陈立松数着自己的呼吸声。

    刀风镇的人在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就纷纷关起门躲了起来,

    这时候,他多希望哪里又冒出一声枪响,哪怕是爆竹声,那样就就可以对台湾来的鬼子说,刚才扛枪的那个人可能又出现,这样就支开了这四个鬼子!

    可是,除了七个人的脚步声之外,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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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风镇介绍:
田江,从刀峡与风山间穿过。那里有一块田地,很肥沃。有一天,这块田地有些故事要说。刀风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刀风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刀风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