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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全文阅读

作者:城郭阡陌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txt下载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全文阅读

第一章 冷王说他不娶我

    我抬头对上池修清淡如水的眼眸,呼的一声就把头低了下去,耳朵根子跟碰了火花一般地急速火红滚烫起来。我不是第一次见他,可每次和他有眼神接触的时候,都宛如初见一样惊心动魄。

    阿秀嫂嫂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笑靥如花地对着一桌子的兄长旧识,皇城老友介绍我和池修:“这一对啊,就是我们今天要祝福的新人了。我们阿冉和阿修,是圣上御赐的婚约。阿冉是个有灵气的姑娘,从小就跟着我们老爷子和阿超(我兄长)随军出征,刀枪棍棒不在话下,才刚刚16岁,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了。”

    兄长旧识们纷纷点头,不住附和:“是是是,小冉啊,我们这些老将看着长大的,越发灵秀可爱了。”

    “我们阿修也是一表人才,足智多谋,前日还为圣上解了何处监军之法的忧虑,饱读诗书,气质也出众。过了年就满二十,正是娶妻的好时候。”

    皇城老友则纷纷捻须称赞:“皇七子才学过人,才学过人,与赵姑娘一文一武,将来所诞之嗣,必是文武全才。”

    我往嘴里送着菜,掩不住满面的红晕,挡不了嘴角的甜笑。我偷空又悄悄抬眼看了一次池修。

    这次的他却不似刚刚气定神闲,紧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急切,手也微微哆嗦,恨不得立刻就起身夺门而出。

    我心中咯噔一声,急他所急。

    阿秀嫂嫂仿佛根本注意不到他神情的变化,捣着身边一向性子随和随缘亦随便的兄长赵灵超的胳膊,示意他火速提提婚宴的安排。兄长偏偏在此时不配合地让了让身体,抬手去盛那汤水,不理会嫂嫂的急切。

    阿秀嫂嫂撇撇嘴,只好自己代兄长安排了起来:“池修啊,阿冉的定亲之礼今晚就可以派人送来,至于婚嫁新衣,我会请宫里最好的丝纺司司监来为阿冉阿修量身定制,这婚宴可要挑个良辰吉日......”

    “秀姐姐!”

    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他的声音并不大,听上去却如冰凌入耳。

    阿秀姐姐顿住了,抬眉疑惑地看着他,又像是在制止着什么。

    “我不娶。”

    满座皆寂。兄长眼神暗淡了一下,放下了碗筷,我把头埋得更低,感觉脖子像灌了铅。

    阿秀嫂嫂深吸了一口气,杏目圆睁,声线微微一抖:“你说什么?”

    池修站了起来,青白长衫,温润如许,作揖行礼,仪式周全,却是斩钉截铁地颔首说出一句:“我不娶!”

    “住口!你和灵冉的婚约是父王御赐的,如何是你凭空一句说不娶就不娶的?“

    “当时圣人泛舟游玩,兴极时秀姐姐提了一句,圣人含糊几句一带而过,不过君之戏言。”

    “君之戏言?君无戏言!”

    “池修府中还有紧要事,先行告退。”池修不想过多纠缠,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似乎觉得今日之事是他和秀姐姐的事,与我全无关系。

    “你敢踏出这帅府一步,我木池秀今日便没有你这个弟弟!”

    我吓得吸了口气,池修果然顿住了脚步不敢往前,只是转头,依旧神情严肃,但是目光里已经带着祈求和淡淡的委屈:“秀姐姐,阿萝她危在旦夕,我必须要赶回去陪在她身边。”

    阿秀嫂嫂气得峨眉一蹙一蹙,她理解不了池修在这个时刻的委屈从何而来:“我现在要你留在阿冉身边!那个丫头,你差人回去看看就好。”

    池修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真是可怕,满是愠怒和勉强,甚是责怪的意味,一闪而过,锋利得要把我刺穿。

    兄长在此时解了围:“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让池修走吧,他心中有人了,阿冉嫁给他也要受委屈,我的妹妹我自己疼。”

    池修立刻向兄长拜别,再没看我一眼,就甩袖而去。

    我只觉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倒不是为自己感到多丢脸,而是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都不能为那么急切的他分忧。

    我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勇气开口挽留他一句。

    我十二岁在皇宫初遇池修,那时起他就一直深锁于心间。但那种女孩子的暗恋,注定只是一场心酸的单相思。那种翻涌的情感终究还是梦里的最香甜,一旦在现实里被点破,就如同现在这般,一地的荒凉无措。

    “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怎么就不能拿出点魄力来把池修那个倔脾气留下来!”宾客皆散后,阿秀嫂嫂一边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安慰我,一边忍不住怒斥我兄长赵灵超。

    兄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的阿冉才没有那么娇气呢。而且你弟弟一看就不是那种被安排的命,你想替他一手操办,忙死了都讨不到一点好,何苦呢?你怕他在宫中无枝可依,想让阿冉进宫,代替帅府和你在宫中给他这个七皇子庇护?多此一举,他有你有我就足够了。而且皇宫中的明争暗斗也不是阿冉现在就该面对的。她才16岁你就让她进宫陪池修,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我愿意的!”久不说话的我开口就把兄长吓了一跳。我站起来双手握拳,双颊发烫。“兄长我心中思慕池修好久了。”虽然说着说着会红脸红眼,但终于一吐为快的感觉对我真是一种解脱。

    阿秀嫂嫂叹了口气:“超哥,若是当初问过阿冉,她说不愿,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偏执地要池修娶她。”

    “那我们阿冉以后也要找一个会把她宠上天的男人,绝对不会是这个根本不顾阿冉名声,随口一句不娶就甩袖而去的狂徒!”

    “阿修不是这样的人!是我最近把他逼得太急了。这不是过一段时间边疆线上战事吃紧,我和你之间,总有一个要重上战场,太子现在把池修逼得那么紧,晋王也两年内即将回朝,这样的趋势还不明

    显吗?夺储的血雨腥风,阿修除了我们还能依靠谁?你说!”秀嫂嫂气得呼吸不畅,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喘过来。

    看秀嫂嫂真的生气了,兄长瞬间就语气肉软了下来:“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阿修。你别生那么大气啊。”兄长抚着秀嫂嫂的背给她顺气,温和地说道:“没事儿,池修有我们呢,边疆我们迟早得去,实在不行,到时候把池修带走,我看他这样子,也不是可以留在这里跟那些权大势大的皇子夺嫡的,不如跟我们去边疆立个战功,以后封个王,圈个地什么的,也能安度此生了。”

    秀姐姐两眼一瞪:“赵灵超!你有点追求好不好,我们阿修以后也是要成大事的人,你看看那些脑满肠肥的皇子冗官们,成日里不思进取,在父王面前装腔作势,摆出一副储君与我无关的表情,一看就是虚伪!我们阿修身边有用的人多着呢,以后都是要帮他......”

    兄长赶忙捂住秀嫂嫂的嘴:“快别说了,虽然府里的人都可信,但你这进取心太张扬,会惹祸的!”

    秀嫂嫂不满地甩掉了兄长的手:“不就是有小人污蔑我以后可能是女皇吗?你说说那些人啊,女皇都能说出来,这是对我的那些兄弟有多失望。写诗的写诗,云游的云游,辟谷的辟谷,美其名曰与世无争,张口闭口仁义道德,怎么了?倒是看看他们拿出多少实际行动给咱们的老百姓做了多少实事了呀,拿着皇家的俸禄,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时刻在皇帝面前表现得自己多清心寡欲,朝堂上小人得逞的嘴脸,他们是不是没看到啊!”

    兄长叹了口气:“你看你,老是这么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些话哪能出去说?你父王再宠你,你再是公主,终究都是为皇帝办事的人,你收敛些啊。”

    “我为什么要收敛,我觉得现在的木朝就是缺像我,你,还有阿修这么有着一腔抱负要施展的人,大家太过于害怕皇帝的脸色,都把本职该干什么都忘了。”

    所以,池修是想要仕途飞黄腾达吗?“我,你,还有阿修,这么有着一腔抱负要施展的人......”我突然撇了下嘴角,刚刚池修当众说不娶我,心里没点感觉是不可能的,而秀嫂嫂刚刚的义愤填膺雄心壮志里,也完全没提到我的名字。

    “嫂嫂,我对池修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我一直默默听着秀嫂怼一句,兄长劝一句,小声地委屈一句。

    一句话如石子入池,化开了一层层细细的涟漪。兄长和秀嫂都安静了一会儿,秀嫂好像被什么给扎中了一下。

    她走过来抱着我:“不是的,阿冉,我知道你喜欢池修,这种喜欢是对池修最大的好。这一点,你永远都不要怀疑,将来不管池修表现得多冷漠,他始终都渴望有阿冉这样单纯的感情,相信嫂嫂。阿冉,你给嫂嫂一点时间,池修他只是还不了解你,若是他真的知道了我们阿冉的可爱,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像今天这般冷漠。”

    听到这些,我想起了什么,唰得一声站了起来,狂奔出厅,牵上一匹快马,就追了出去。

第二章 冷王叫我自重

    我骑着一骑快马,朝长街直追,池修的冰云宫车轿正在京门的官道疾驰。

    我策马穿过两侧集市摊贩,横马拦在轿前,勒马滑鞍立在池修的车头。激动的心跳扑扑不止。

    “殿下......”

    冷蓝色的轿帘在午后的阳光下翻动着耀目的白光,几丝风吹开帘幕,池修那双冷如万年冰山的瞳眸,不慌不忙地现在我眼中。

    “赵姑娘。”他出来行礼,脸上神色毫无波澜,礼貌得仿如隔人千里。我心中失望和自卑一起涌上,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姑娘拦我何事?”他的声音也是冷冷的,跟皇宫中与人争辩一般,正式得不容辩驳。

    “我......我是来......让殿下重新认识我的。”

    我上前了一步,看他戒备的眼神又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我支支吾吾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你是西征大将军赵灵超的妹妹,是我秀姐姐为我相中的妻子。“说到这里,池修眼中闪过一丝暗淡,后来我才理解,那是一种愧疚和抱歉。”但是池修不能从命......”

    “为何不能?”

    “池修是一个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人,赵姑娘跟着我,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你干什么我都能陪着你,我都能对你有用的......”本来我还想要各种假设,如果池修要仕途飞黄腾达,那我就陪他多做实事,勤俭持家,绝对不让他费心在我身上多费银钱。如果池修喜欢归隐山林,避世清欢,我也可以不要所有荣耀和宠爱,陪着他去深山竹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毕竟在街前,这样说出来不是揣测皇子的意图,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可能会给池修带来麻烦的。

    “是池修对赵姑娘来说是无用的,赵姑娘年轻貌美,不要在池修身上浪费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轿子中。

    “殿下可还记得那年花神节,一位用夜明珠弹山雀的小公子!”我急切地蹦出一句,说得池修脚步一悬,又转了个身对着我,眼里有些上下打量。

    “那时家父尚在,一直视我男儿,其实那天,在太子手中救下我的人,正是殿下您啊,我就是那天不慎弹到太子额头的调皮公子啊。”

    池修神情微变。

    那日我初入皇宫,调皮贪玩,偏偏宫中新奇事物多,我见一只云雀叫声甚为难听,便随便找一只树杈做成了简易弹弓,要打下那只大喇叭。一摸兜里唯一可做弹珠的,还是前几日父亲赏给我玩的夜明珠,虽然知道这个珠子颇为珍贵,但是那时毕竟小孩心性,一切以玩唯先,就顾不得许多了。我瞄准了云雀,正要拉弓。

    身后一个小宫女突然从花园中站了起来,吓我一抖,这一次就偏了方向,夜明珠弹了出去,正正弹中了当时的皇宫孩子霸王,和我一般年纪,身份又尊贵的太子。

    太子一声怒喝,我就被他

    随从们五花大绑地丢到了他跟前。

    我挣扎着抬头,第一眼看到额头上肿了一块一脸戾气的太子,被吓得眼睛一转,就扫到了那一位清秀如许,仙然出尘的木池修。

    他的眼眸,是淡漠清冷的,但是在那时的我看来,总有一股隐隐的柔和。我鬼使神差地向他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目光。

    其实那时的我,男儿心性,天不怕地不怕,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示弱。太子随从绑我的时候我还想,待会儿回去跟父亲说,看那些人要怎么对我道歉!直到太子真的拿出了棍棒,我才有了轻微的恐慌。不会吧,真的要打我?

    “来人!给我把这个小泼皮狠狠地打!”

    我叫了一声,慌忙抱住头,可千万别打脸。

    四下里一阵应和声,仆从们挥棒,嗖嗖几声。我吓得闭紧了眼。

    “且慢!”池修出言,身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太子殿下,这是夜明珠,想来也许是圣上赐给哪位将军的礼物,若是朝中将军之后,太子这样责罚下去,可能会对圣人不利。”

    我刚想说没错没错,我可是当今皇帝的挚友赵凌云将军的小女儿!可原来我弹中的是太子殿下,那真是把父亲叫来都没用了。太子愤愤难抑地冷哼起来:

    “我才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呢,总归我才是圣人所生,其他人跟我比起来,那就是比我差,比我低等,我才不放在眼里呢。给我打!”

    我真的害怕了,抬起头来谨慎地看了一眼,池修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凌厉,也是我后来才理解,那种独属于他的,谨慎的恨意,连绵又强烈,只是他永远不愿意让它泛滥出来,把自己变得和情绪一样面目狰狞。

    池修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么清雅出尘的。

    “太子殿下,不如把他交给我吧。刚刚那一局棋我赢了,你不是问我要什么奖赏吗?就把他交给我吧。”

    太子有些不解气,但是刚刚的承诺又是不久前跟父王谈话时许下的,总不能因为我就被人揪到这个辫子在圣人面前告上了一状,那可是得不偿失的。太子默许了,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摸着红肿的额头,没出声。

    池修过来,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粉的味道,很好闻。他俯身亲手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扶我起来,还为我把夜明珠和弹弓都小心收好。嘱咐我不可弄丢,不可误用。他的声音清清幽幽的,像山谷里一滴一滴拍着玉石的细泉。

    太子不屑地撇撇嘴,伸了个懒腰:“小泼皮!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连忙低头不说话,太子走远后,才委屈地撅起了嘴巴,想哭。

    池修温言安慰道:“太子人凶了一点,你下次看到他的时候,记得绕道走,不要跟他正面冲突。我知道你是功臣的后人,但是放心,今天这个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你的家长也不会怪你骂你的。”

    他怎么会如此贴心,就猜到如果是真的守规矩的功臣后人,怎么可能到

    后花园弹山雀呢,肯定都是孩子心性的小顽皮,惹了太子,如果被打,面上挂彩,家里人还不能为我说些什么,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我心中对池修好感谢,他微笑着叫我小兄弟,嘱咐我在皇宫里不要到处乱跑乱玩。我怕他听出我的声音,就一直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只是点头和摇头。

    后来宫宴上,看他与皇子对诗,低头提笔在扇子上题字,总是远远地离着那些饮酒欢愉的皇子武将,喜欢和淡香文墨的书生文官一起作赋赏玩。可是皇上让皇子和群臣论策时,他也并非一味回避不言不语,只是在大家都说完自己的答案以后,再小心细致地填补上几句,都是为百姓和对下品阶官员有利的措施,皇帝并不反感这些,他欣赏思考全面运筹帷幄的人。可是不该他插话的军法措施,他一句都不会过问,仿佛武将们谈论这些的时候,他就可以暂时开开小差,欣赏欣赏风景。

    那么隆重的节日嘉奖宴会上,我却什么新东西都没入耳,只是远远地盯着池修的侧颜愣神。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一个人,会比身边见到的,最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还要美。

    我始终都没告诉他我是谁,可能是开始时自知理亏,怕被家父责怪,也可能若是我说出我真的是权臣的孩子,得到的就会是他的巴结讨好,那种感情虚伪又浅薄。自那日里见他清浅眼眸,我就再也没有忘却过其中的温度。他的温和,他的善解人意,他的才华出众,他的气质超凡,都可以用举世无双来形容。而我在他面前可以拥有的,是一种被重视被尊重的博爱。

    现在想来,心里还是一阵暖。

    眼前的池修许是回忆了起来,再次行礼道:“原来那天的小公子是赵姑娘,那天只是池修的举手之劳,赵姑娘无需挂怀。还是刚刚那一句话,请赵姑娘别再为我徒费心思。”这次他是毅然决然地转了身。

    我慌忙追上前,一把从后面搂住了池修的背,他的衣衫薄得像面被风吹散的云,拂过我的脸颊,我贴在他的脊背上,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殿下,可那日对我而言却是意义非凡,灵冉倾心于殿下,就是那个时候......殿下的眼睛,殿下的语气,殿下的浅笑,殿下的举止,凡是和殿下有关的,灵冉都喜欢,灵冉已经认定了是殿下,不会再嫁给其他任何人,请殿下给灵冉一个机会!”

    池修身边的侍卫,官道集市的百姓,都好奇地观望着眼前的这出好戏,简直像戏文里写的悲催女主被人狠心抛弃后还在无用挣扎的苦情戏码。

    池修停了一会儿,扳开了我围在他腰间的胳膊,转身,退了几步。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行了一个礼:“对不起,赵姑娘,请自重。”

    他身边的侍卫把我拉到了一边,我眼睁睁看着池修入了轿子,转瞬间绝尘而去,去他的冰云宫找那个叫阿萝的女子。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能得到池修如此的疼爱。

    我也想要池修的疼爱。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又一次撅着嘴,想哭。

第三章 我重生在冷王身边

    回帅府以后,我一反往常的活蹦乱跳,终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兄长和秀嫂过来看我,我也一样的精神颓丧。他们唉声叹气一阵,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劝我。

    这一天,秀嫂来看我,嘱咐我几句就要出门。

    “秀嫂,那个阿萝是谁啊。她是不是个很好的姑娘?”

    秀嫂回头,神色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无奈:“她没有我们阿冉好!池修跟她,还真的有一层说不清的关系。太子傅顾子钦,阿冉知道吗?”

    我一片茫然地摇摇头。

    “池萝是他的女儿。”秀嫂像是有些事不想要说出口,就摸摸我的头说:“阿冉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要放心,有我在,池修跟池萝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池修的妻子只可能是你!”

    我不由自主地难过了起来,如果池修真的喜欢池萝,他会不会因此而怪我呢。

    我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侧望窗外满天星河,不知道他此时他和那位阿萝姑娘在干什么。

    我真想变成一只蝴蝶飞到他窗口看一看他现在的喜悲。

    若我也为他病重一场,他的情绪可否由我牵动。

    我失落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池修根本不认识我。我和阿萝相比,终究在他生命里留不下那么深刻的印记。

    可我赵灵冉,自小便是为了自己而生的人。父兄疼爱,我就总是有几分任性。既然已经遇到如此光华灿烂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呢。纵使定亲宴上他说出不娶我,众人惊悚,阿秀嫂嫂震怒,都为我觉得不值。

    可是他们不会知道,我又能见到池修的时候,心里有多开心。

    即便官道集市他当众教训我要自重,难免让人觉得我是个轻浮的女子,但如果这是他对女子说的最重的一句话,那我一定是一个不会让他忘却的女孩子。

    我不怪他,总之他做的事情都是那样有分寸,我都可以理解,我都愿意为他找理由,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没办法停止自己对他的向往。

    我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我想和池修在一起,我想变成池修的阿萝。

    “唉,真的是一个痴情之人。”

    我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才发现眼前立着一僧一道,青衫及地,仙风道骨。

    嗯?莫不是做梦登仙了?

    “姑娘不必疑虑,这是在姑娘的心境深处。”那个僧人向我行礼。我赶忙回了一个。

    “姑娘可是在犯相思病?”那道人又开口行礼,我只得又鞠躬。

    “是是是,我实在是忘不掉那个人,如何才能解脱呢?”我忙不迭地坦白。

    但凡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绝对是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尤其是在这样的得道高僧面前,更加不能再强词夺理了。

    其实我本来就不打算瞒着。

    “要解脱也容易,姑娘想不想现在立刻就变成那位王爷心中牵挂之人?”

    “想!”正合我意!

    “可惜那女子天生薄命,才刚刚咽气,你只需服下这颗移魂丹,小道能让你的魂魄重生在那位女子身上,你可借着她的身体,在你思念之人身边相伴两年。”

    “只有两年吗?不可以一辈子吗?不可以生生世世吗?”

    僧人笑了:“姑娘如此痴情,那位王爷今后一定会懂的。只是姑娘别忘了,你借着别人的身体,可终究不是她,她此刻已然断气。即使你真的让那位王爷爱上了你,那也不是让他爱上姑娘自己。所以姑娘的魂魄最终还是要回归本体的,但是姑娘放心,那之后,那位王爷和姑娘的情缘仍然未断,你们会在新的地方再续前缘。”

    我接过那颗移魂丹,朱红色的糖衣,捏上去还有点硬,我点点头,想也没想就吞了下去。

    我向来这样敢想敢做,不顾后果。我都不知道移魂这件事危不危险,甚至不知道移魂后自己的本体会是什么样,甚至都没托梦给兄嫂让他们别担心。可话说回来,若是我那时就说了,想必也是移魂移不得了。

    移魂丹服下后,眼前一片混沌,仿佛天界遨游了一趟,晕乎乎地就换了地方。

    我还没睁眼,先听到的就是一声轻轻地叹息:

    “去禀报七殿下,池萝姑娘,没气了......”

    四下里一片寒意,我让意识从脑门开始往下慢慢感知,眼皮很重,眉头皱得都有点发酸,鼻子和嘴边完全没有气息的触感,一口气闷在胸口,怎么都没办法通畅下去。

    我有点崩溃地小小用意识挣扎了下,这是要闷死我的节奏?

    不行。这样想着,我在这副躯壳里用力地一吸。

    “嘶~”那口气从胸腔往外一涌,撞得我喉咙一阵疼痛。然后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啊!!!!”身边一个人影突然放声尖叫,刷拉一下撞门狂奔出去。“池萝姑娘,池萝姑娘,她......”

    我呼吸了几下,直到周身的血液都重新开始流动,手脚也能够轻微地活动。但我后背始终是木然一片。我努力地抬了抬手指。

    池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些嘶哑,还喘着粗气:“你刚刚说什么?阿萝怎么了?”

    “又活了,阿萝姑娘现在睁着眼睛呢!”

    刚刚跑出去的侍女慌张得连门都没关,池修进门,脚步有些轻,但是并没有迟疑。

    然后那张眼神失措,嘴角微微颤抖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

    本来我全身都在用力,一看到池修,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全身都暂时失去了不适的抵抗。我的喉咙动了动,但是什么声音都还发不出来,我又用力地尝试着张嘴,不知道是不是还未完全适应这样的身体,又用力地过了头,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阿萝......”

    我眨了下眼,回应池修试探性地呼唤。

    “暂时不要动,我知道你很想要说话。没事儿,我都知道。”池修拿着毛巾替我拭泪。“刚刚真的好吓人,我都要进宫去请太医过来了,幸好....

    ..”

    池萝是那天早上发病的,先是咳得出血,后来就药也灌不进,卧床不起,一度精神涣散,谁叫都不理。身边几个经验多些的婆子们都低声议论,说池萝不行了。她们相互对看几眼,却没有要立刻求助池修的意思。

    一直陪在池萝身边的一个侍女,转头无声地向那些婆子们询问意见,她们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池萝突然大喘着气,伸手死命攥住了那个女孩的手腕,女孩紧张地发抖,眼神紧张又慌乱地盯着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挣扎着的池萝。婆子们在暗示她:要稳住,没事儿的,她快要死了。

    那个女孩低了低头,用另一只手拭去了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过了好久,直到手腕被拼死挣扎的池萝掐出了根根鲜红的印子,那箍得紧紧的手指突然僵住了,池萝一偏头,眼睛紧闭着。女孩把手腕从池萝手里挣脱出来。凑近,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池萝那张惨白如雪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气。

    女孩和那些在门边紧张地抱着胳膊死掐的婆子们交换了一个眼色。

    其中一个还能理清思路的婆子就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去禀报七殿下,池萝姑娘,没气了......

    随后我就移魂到了现在的池萝身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把刚刚眼睁睁看着池萝死去的女孩吓得惊声尖叫,跑了出去,正撞上被急匆匆叫回来的池修。

    池修吩咐那个女孩去打热水,像是有些不敢肯定,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确定我还在流泪呼吸,眼神就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死低着头向外匆匆跑去。当然,那个时候的我,哪里知道那个女孩子刚刚身心受到多大的冲击。我眼中只有此刻焦急坐在床边,为我掖好被角的池修。

    我真的,重生到池修身边了。

    我不由自主地驱动着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很轻很浅,池修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侧脸相对,没有继续看我。

    “对不起,阿萝,为了我,你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你的病最忌怒气。现在,我答应你,我不会娶妻的。我会一直照顾你。放心,以后,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一股酸酸的沉重感攀爬到心头,我又情不自禁地往下撇了撇嘴角。这样的池修好温柔啊。像小时候那个救我的池修一样。可是长大了却要接受池修心中想要照顾别人的残酷现实吗。我奋力摇了摇头。

    池修还是侧脸对着我,没有回头看我。好久都是一样的姿势。

    我盯着他的侧脸,想着,如果池修真的那么喜欢池萝,为何不像我喜欢池修一样,时时刻刻都想要看到她呢?而且如此近的距离里,我竟然看到了池修目光里的紧张和躲闪,暂且理解为是对池萝的愧疚吧。可是池修坐在那里,实在太过拘谨,也许他能够做的所有跟施救照顾有关的动作,都在刚刚做完了。

    可那还是有点客气,根本没有任何亲密感。

    哪怕是这样客气的样子,也比那天的他要温和亲近许多。这样想着,我自然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困意侵袭过来......

第四章 冷王亲自照顾我

    亲身体验后才知道,原来移魂重生也是很累的。不过从那次见到池修以后到现在,这是我睡得最安稳,最无所顾忌的一次。我根本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我。

    "阿萝,阿萝,醒醒......来吃药。"

    是池修的声音,再无从前的冷淡,而是温和柔软,如泉水中洗过的瓷器一般苏苏清冽。

    我再次睁开眼,看他俊秀的脸,他目光闪闪,嘴角微扬,左腮粘上了一粒梨涡。

    真是好看啊。

    我点点头,就要坐起来,却觉胸口一阵闷痛,喉咙一痒,连咳了几声,硬是没用上力气。

    看来这位阿萝姑娘确实病得不轻,睡了这么久,还是有后遗症。

    "你别动,我来帮你。"

    池修靠近我,我的下颌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他托着我的背抱我坐了起来。我感到心跳骤起,一缕一缕的薄荷香萦绕鼻尖。

    他向身边人探了个眼色,一位鹅蛋脸,圆圆眼的宫女上前奉上一蓝瓷边小碗的汤药。就是昨天那个被我吓到尖叫着跑出去的女孩儿。他接过来,搅动着勺子,细细吹拂,升腾的蒸汽微微打湿他的眼睫。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来,阿萝。"他把白勺凑到我的嘴边。我听话地张嘴,温温的汤水顺喉而下,虽然苦,但我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心头喝了蜜一样。

    喂完药,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面绢巾,为我擦去耳边鬓角的几滴细汗。我抬起手碰了下他的掌缘,想握他的手。池修却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出来,如同被我烫到一样。

    我拘谨了一下,看出池修在刻意和阿萝保持着距离。很明显,池修不愿意直接触碰阿萝。尴尬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池修转过头,温柔地弯了弯嘴角,有些迟疑地开口:

    "阿萝要好好养身体,兄长还有事情要忙,晚点回来一定来看你,好不好?"

    兄长?阿萝不是池修的心上人?是妹妹?可是池修的姐妹,除了阿秀嫂嫂外还有其他人吗?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我心里摸不定主意,此刻也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我点点头,甜甜一笑:"嗯!兄长去吧。"

    池修有点惊讶,他貌似做好了准备,接下来要好好费一番口舌来劝我,应该是劝阿萝,他并没有偷空去见秀姐姐为他安排的帅府千金,也就是真正的我,他真的是和很重要的人约好一定要见一面,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却毫不怀疑他对我说的话,这么懂事地就让他走。池修呆了一瞬,随即笑意更深,在我眼里,更加好看了。

    “那我先走了,阿萝想吃什么,想看什么书,都直接跟下人们说,书房里我新带回来几本好词好话本,阿萝无聊了就去看。”

    我嗯嗯地应着,他又交代了女孩几句,才起身和随从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女孩的时候。我才想起要打量一下周围。

    整个房间素洁得像个道观,床头燃

    着香,青绿色的烟袅袅婷婷,白梁,白纱,白床单白床绸,诡异得像是葬礼。

    "唉!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可能是病久了,有点健忘。"

    我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招招手,她抬头,秋水一般亮亮的眸子滚动着泪光,一颤一颤,像要滴落下来,分不清是悲痛还是恐惧。

    "奴婢秋桦。是小姐的贴身婢女。"

    我一喜,忍着胸口的闷痛坐起来,"秋桦,那个,我在床上躺了多久了呀。"

    秋桦又把头低了下去:"快三月有余了。自从七殿下被定亲的消息传出后,小姐您就病情加重了。"

    我心里一阵心酸加薄怒。刚刚池修对阿萝的表情,跟那日定亲宴上官道轿前对我的样子判若两人。而妹妹阿萝不喜欢不愿意,池修就算是以伤害另一个女孩子(我)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看我正在皱眉回忆,秋桦抬头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忙不迭地点头,又对秋桦说:"对的,秋桦,好多之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你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看我如此真诚的,充满了求知渴望的眼神,秋桦叹了口气,也可能是松了一口气?那时的我还看不透。

    "奴婢该从何说起呢?"秋桦更加紧张了,额头上渗出了汗。

    我想了想说:"就说说我和池修是如何相识的吧"

    秋桦立刻把头磕了下来:"小姐饶命,秋桦只知道小姐被七殿下带进冰云宫之后的事,之前的种种,奴婢不知,更不敢揣测啊。"那个小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吓得瑟瑟发抖。

    我以为是王府戒律森严,奴仆天生敬主。便顺着秋桦的话茬说了下去:"那你就说说我进了冰云宫之后和池修是如何相处的吧,越详细越好。"

    秋桦转了转眼珠,开口道:"那年七殿下十二岁,小姐您才八岁,您缩在殿下身后,还很怕我们这些下人。只是终日粘着七殿下……"

    我心里一阵酸,我也想粘着池修……所以池萝和池修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难道是青梅竹马?

    "后来呢?"

    "后来,小姐不知为何事与七殿下吵了起来?"

    青梅竹马吵架,大部分都是越吵关系越好,他们吵架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我吧。

    "但是七殿下却不曾对小姐有丝毫责怪,只是命我们更加小心地照顾小姐,百依百顺,不敢违逆。可是小姐却是从那儿以后开始疾病缠身,大夫说是郁结成疾,心病还须心药医,一直不能开出合适的药方。小姐的身体就一路走下坡……"

    何止是走下坡,简直是一病不起,要不是我吞了移魂丹,你们现在就见不到她了。

    "这样啊。"我托腮,观望着着诡异的房间,感觉自己要被闷出毛病了。

    "秋桦,我饿了~"

    秋桦背一挺,额头冷汗直冒

    ,更加紧张了。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紧张呢?

    我笑了:"你别紧张,就是平时我爱吃什么,你就吩咐做什么。"

    秋桦点点头,屏息敛气,恭恭敬敬地出去了。

    趁秋桦出去的这个档口,我用从小到大一直不怎么灵光的大脑,理了理重生以来,池萝和池修给我的印象和他们可能的关系。

    这个池萝看来不怎么招下人待见,我在府里若是这么病着,管家老刘叔叔,侍女阿月早就来我身边好几次,问我冷暖了。这个阿萝,身边只有秋桦这么一个侍女,还这么喜欢看她脸色,一定是阿萝平时对她就不怎么好,秋桦才这么怕她。在我眼里,有主人的架势是好,但是和身边的人若是没有感情,光靠主仆的强制力,真的很难让人家真心的对你好。

    池修对池萝确实是好,池萝要去世的时候,池修那么着急慌乱,我重生在池萝身上,池修看到池萝的惊喜和放心。所以,池萝是个对池修很重要的人。但是坐在池萝身边却不敢长时间地看池萝的眼睛,虽然亲自喂药,可是分寸却把握地很好,丝毫不会越过男女亲密的界限,甚至是过分在意男女授受不亲这套礼仪。与其说是真的在意她,不如说是尊敬。这是一种很有距离感的情意。总之我肯定不希望我心爱的男人这样对我。

    那池萝很小就和池修进宫,对池修肯定很依赖了。池萝是喜欢池修的吗?从她那么反对我和池修的婚事来看,应该是的。那池修喜欢池萝吗?从我以上的分析来看,应该是不喜欢的,更多的是怕和尊敬,那他那么执意地不娶我,就只是因为池萝对他很重要,不能让池萝伤心吗?

    我叹了口气,也许,只是因为池修不想娶我呢,和任何人都没关系,池萝只是他的借口,他只是不想娶我。我撅了撅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要如何让池修喜欢我呢。

    真的如秀嫂所说,只要池修了解了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只要他感受到我对他单纯的喜欢,池修就会对我刮目相看吗?可是那日我在车轿前说的还不清楚吗?我对池修的喜欢那么明显,那么直白,他却很抗拒的样子。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我可以凭一己之力做很多事,比如拿走父亲的夜明珠当弹珠玩,父亲很宠我,看到了也不责怪我,倒像是只把夜明珠当成小孩子的玩物毫不珍惜,比如喜欢穿男装,偷偷跟着哥哥把能玩的刀枪剑戟都玩了个遍,武艺自认颇为了得,抓得了山贼,斗得过匪徒,天不怕地不怕,女汉子一条。比如后来哥哥娶了秀嫂,婚宴上看到池修送来贺礼,秀嫂介绍池修是她的弟弟,我毫不掩饰地就对秀嫂说,我想嫁给你弟弟!跟池修的婚事,若说没有我的努力和固执,秀嫂也不会那么全力以赴地在皇帝面前进言建议的。

    可是,直到被池修浇了一盆冷水,才知道,原来在感情这种不知道为何物的东西面前,我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让一个自己崇拜已久的人,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不是光靠满腔热血,一时示好就能做到的。

    太靠近又怕他厌恶自己,不靠近,又要忍受思念的煎熬,太痛苦了。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床榻上,纠结地撇了撇嘴角。

第五章 不要让冷王喜欢这样的我

    躺了一会儿,发现还是腰酸背痛,就坐起来,在房间里到处走,活动活动胳膊,走累了,我就坐在房间里的案几上,托腮无所事事,等着秋桦端来吃的饱腹。

    终于,门外映出秋桦和几个下人的影子,我喜得变了个坐姿,双手撑在桌几上等开饭。

    其实当那些在托盘上的白盘子里没有传来我预料中的香味和热气时,我就该提前给自己预告一下,这位阿萝小姐对吃的方面是有多特立独行……

    我看清放在我面前的碗里装的东西时,差点没忍住呕了出来,我立刻用双手捂住嘴,谁也别想把这个喂到我嘴里!

    面前挤得满满一碗的,是生得还带血的,生!鱼!胆!

    这位阿萝小姐以为自己是越王勾践吗?!我深吸口气,脱口而出:"我就喜欢吃这个?我要吃的就这个?"我保证,我盯着秋桦的眼珠子里一定满是惊讶和惊恐。

    秋桦又开始紧张了,连忙跪下来:"都是按照小姐之前的吩咐,是在活鱼身上生生割下来的新鲜鱼胆……"

    鱼做错了什么……得罪你了吗,阿萝小姐。

    我强抑住翻涌的反胃感,挥挥手,示意秋桦把这些撤下去。

    没想到,秋桦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拿着身后托盘里另一个碗,就用手指抓着生鱼胆塞到嘴里,皱着五官地往里吞。

    我惊呆了,抑制不住地恶心感。"秋桦你干嘛?"

    秋桦被腥苦的鱼胆鲠得眼泪滚滚而下。好不容易忍着不适把鱼胆咽了下去,才开口道:"以前小姐挥挥手就是让我也和小姐一起吃,而且不许吃别的东西,这些秋桦都记住了,不敢忘。"

    我惊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位阿萝小姐哪里来的怪癖,我可没有……看着眼前这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被阿萝逼得生吞鱼胆,我立刻心下不忍。

    我招呼外面的下人:"把这些都撤下去,再拿一壶热水来。"

    我走到秋桦的身边,从她手里拿过装着鱼胆的碗放到一边,顺着她的后背:"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啊,这生鱼胆哪里是人能生吞的?我过去那是病糊涂了,现在病好了,只想吃些正常的东西,你别怕。"

    秋桦颤抖了几下,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满是迟疑的试探,像是摸不透我的心思。我猜到可能是之前池萝在吃的方面多次为难过她。我无比坚定地从她手里把碗扒了出来,放在一边,还给秋桦倒了一杯水,她赶忙接过去,却还是怕得瑟瑟发抖:"谢谢小姐。"又要磕头。

    这位阿萝小姐,到底是何路大神啊,把下人们折磨得如此噤若寒蝉。我这下更不喜欢她了。

    但是池修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呢?我又托腮不解。

    我吩咐秋桦去找了些热汤热菜,高高兴兴地饱了肚子,便出了房间门,在冰云宫内里的花园长廊走走停停,赏赏风景。未移魂前,我就是个奔波命,打小就闲不住。

    走到一个洗衣房前,看到几个老妈妈正在对着几盆衣服哼哧哼哧地洗着。洗衣间隙还互相说着话。

    坐在外面休息,恰巧就听到里面的老妈妈都在谈论着阿萝。或者说,抱怨着阿萝。

    "阿萝小姐咽气的时候我还松了口气说这苦日子总算是到了头,谁承想,哪个神仙显灵又把那个娇小姐的魂留下来了……这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我们……"

    "是呢。要名分没个名分,七殿下只把她当妹妹,要身份没身份,和七殿下还有那些皇亲没什么血缘关系,要地位没地位,背后我看也依靠不了啥势力……"

    "还不是仗着自己的美貌,七殿下和她年少相识,又总护着她,宠着她,总盼望着七殿下有朝一日能娶她……"

    "七殿下才不会娶她呢。那小丫头太过清高自傲,目无下尘。很是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下人,私下里跟七殿下说我们是抱着七殿下大腿抢食的老狗,令她恶心,我呸!她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真是作得可以。"

    "听说七殿下前几天就要跟赵将军的小妹定亲了,还不是因为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七殿下当宴拒了人家姑娘。白白误了一桩好姻缘。"

    "我没见过那赵姑娘,可别也和她一般小性子……那我们这些老人家如何撑得过日子……"

    看吧,我之前猜测的没错,可是我还是越听越心酸,越愤懑。甚至连池修都开始怪了。所有人,包括我都这么不喜欢阿萝,你为什么就这么宠她呢?

    我颇为难受地晃着腿在地上敲着,突然间灵光一闪:有了,如果池萝从现在开始,变了一个人,变成了我的性子,那不就是让池修多了解一点我吗?池修要是能够习惯池萝新的性子,不就是习惯了我的性子吗?那以后我回魂了,再变回赵灵冉,再和他相处,也能更自在一点啊。

    我想着跳了起来,兴奋地向花园里跑去。

    之前还在担心,如何能成为阿萝,如何能成为池修最喜欢的样子,但是现在决定好好做阿冉的感觉,真是自在得不得了。

    我最喜欢冰云宫花园里那条长长的游廊,漫道的垂枝紫藤,碧绿新竹搭在头顶,挡着毒烈烈的阳光,走在其间还能闻到独属于池修的薄荷粉的清香。

    沿着这条游廊走到尽头,有一棵参天的云罗古树,枝桠上结着仙宁叶,仙宁叶如同京门的象征,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喜欢用仙宁叶沏茶,沐浴,熏香。仙宁叶入药有上好的止血镇痛效果。

    我在树下站了会儿,一扇偏僻的小木门吱呀一声,弱弱地开了一弧。我转过身,靠近门边,池修从门外挤了进来。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我,目光里闪过惊讶。

    “阿萝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候的池修是有些狼狈的,灰色的长衫有几分褶皱,腰封都是歪歪扭扭的,须发也有几缕散了下来,垂在鬓边。看上去倒像是和谁打了一架回来。

    我张口要说话,可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池修,叫殿下?叫兄长?

    “池修哥哥。你去哪里了呀。”权衡了一下,感觉叫兄长的时候怪怪的,我是有自己兄长的,一叫出口,脑海里就全是兄长赵灵超的样子。唉,这样想来,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兄长此刻在干什么,我移

    魂以后,府里一切还安好吗?

    “我出去见了几个好友,他们兴致高喝了不少酒,耍起酒疯来不太好办,我把他们送回家倒是费了不少力气。”

    我知道他这是在解释自己为何看上去狼狈。

    “池修哥哥怎么从这里进来呀。”游廊尽头,古树背后,这个门又十分偏僻隐蔽,我想宫里许多下人都不一定知道,池修特意从这里回来,让我很是好奇。

    “这里离进宫的路近,而且今天看上去有点狼狈,从这里进本不想让人看见,没想到倒是被阿萝抓个正着。”池修浅笑着说。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特别喜欢这个游廊,出来以后又看到这棵云罗树,你不知道我兄长......啊不是,是兄长你应该也很喜欢仙宁叶吧。”我慌忙转了个话头,差点说漏嘴,脱口而出我兄长的名字。

    “嗯,我很喜欢仙宁叶。四季常青,入药后还能止血镇痛。”池修转向我,有些疑惑地扬了扬眉:“阿萝以前,是很不喜欢来这里的。怎么现在......”

    我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大脑飞速思考怎么接下去,随即就张口说:“池修哥哥,是这样的,”我皱着眉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可能是病久了吧,我发现,我今天醒来的时候,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感觉整个人像是回到了过去.......”

    池修立刻变了脸色,“什么?很多事情你不记得了?那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都是些片段记忆,我记得我八岁跟你一起入冰云宫,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很胆小,我还记得后来你要娶妻了,我很不高兴,跟你吵架,就是不让你娶妻,然后其他的,我都不怎么记得了。”我把我从秋桦和那些老婆子们那儿听来的关于池萝的信息碎片,拎了几片起来,说到不让池修娶妻的时候,还有点满脸愤慨,但是是为了赵灵冉我自己感到愤慨,并非为池萝。

    ”除了这些,其他的,我们小时候在书院里的生活,你来冰云宫以后我许你的那些特权,我对你说的诺言,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生活,特权,诺言?是什么,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内心在尖叫,酸酸的感觉又一次侵占了我的神经。

    我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池修看了我很久,他的目光里有很多情绪在翻涌,但是最后全部变成了一如往常的平静,他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我要娶妻那件事对你的打击太大了吧。都是兄长不好。但是阿萝要记住,不管兄长以后要做什么样的事,阿萝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会怀疑身边所有人,但唯一不会对阿萝设防。这个你放心。”

    我眼神暗淡了下来,这个诺言好沉重,他对池萝这样说,他以后还会对其他的女子说吗,我是不是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取代池萝了呀。

    我和池修一起转身往回走,正值一道阳光直扑到眼睛里,身旁的池修突然脚步一顿,就要往下栽去。我反应极快地欺到他身边,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我的手背不经意间擦过他温热的掌心,那个触感,却令我一瞬皱了眉......

第六章 冷王和我的阿秀嫂嫂

    我摸到了一层厚厚的茧。

    池修是皇子,在冰云宫里不可能做重活儿,平常的读书写字也不可能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只有多年习武的人,才能在掌心和指缘里磨出厚厚一层。

    池修把手一缩,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礼貌地浅浅一笑:

    “刚刚阳光太烈,可能是照花了眼。我没事。”

    我对他灿烂一笑:“那就好。”

    其实池修是个有秘密的人。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能查觉。他是个闪着光的人,那些光隐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暗淡。

    池修不常回冰云宫,如果回来了,十有**都是在书房里。而我,一个自小读书天赋全无的习武女将,在燃着安神香的书房里,对着书页上的蝇头小楷,不多时就点头如捣蒜,眼皮子上下打架了。池修并不在乎我在看什么,他对我很温和,但是距离很远。好想再近一步啊,可一想到是用池萝的身份才能对他好,又觉得心里酸酸的。

    不知道池修有没有觉得这个时候的阿萝很不一样。反正冰云宫的下人们都察觉到,病愈后的池萝小姐真的改变了很多。

    我是一个没有小姐架子的人。因为很长时间都跟着兄长待在军营里,和身边的人像兄弟姐妹一样,直接又坦率。老婆婆们扛不动的东西我很乐意上去搭一手,秋桦为我缝衣服时我看得津津有味,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之色,因为我连穿针引线这样的基本技巧都得随缘成功。秋桦让我想到了我的阿月,那个姑娘和我差不多大,也会做很多女工,却没有秋桦这么细心踏实。我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帅府怎么样了。

    过了几月平淡如水的寻常日子,我才学会了给池修研墨,他在书房展卷看书,提笔写字时,我就乖乖地在旁边研墨,然后似懂非懂地听他给我讲其他的古诗词。也不是每首诗都跟之前的一样通俗易懂,

    前十六年的岁月里,与我相伴的或是山间的清风,或是大漠的落日,但说要让我在这狭窄的天地里做些文字游戏,我还真的是倍感煎熬。

    那些字好像都认识,但是凑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几天恬淡日子结束在池修被召唤入宫的那天,没有人知道缘由,而我也不好出去问,毕竟冰云宫的内里,规矩就是不问窗外事。

    池修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我等得隐隐有些心慌。总觉得是宫里发生了什么。

    一天夜里我和被侧卧,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地界,玉石阶,镶玉帘,一步一步,我走到了一个宫殿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总觉得富贵庄严得让人有距离感。

    这时,我身边飘过了一个身着铁甲白衬的影子,快得像一阵风,就要往那殿里飘。

    "阿秀嫂嫂!"

    我大喊一声。那英姿飒爽笔挺正直的背,不是秀嫂是谁?

    那影子停住了,转头。

    我呵呵笑着跑过去缠上她的胳膊,果然是我的秀嫂。

    "秀嫂,我……"我看着此刻泪流满面的她,声音也哽咽了。

    "小冉~让嫂嫂看看,你都跑哪里去了!是想急死我和你哥哥吗?"

    一句话扎中我痛处。

    "对不起,哥哥,嫂嫂,阿冉错了,阿冉应该告诉你们一声,再到池修身边的。"

    我就跟阿秀嫂嫂坐到石阶上,靠着她的胳膊跟她把吞服移魂丹的始末都讲了一遍。

    秀嫂抬手刮刮我的鼻梁:"你这小丫头,天生就这么大胆子,竟然移魂到池箩身上,就为了池修?"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一笑:"嗯嗯。"

    "小小年纪就如此痴情,将来池修

    要是不抬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你秀嫂在天上可待不安生!"

    我浑身一抖,脸上的表情一僵。

    "秀嫂,你说什么?天上?"

    阿秀嫂嫂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继续跟我说:"阿冉别怕,嫂嫂到了天上是继续享福呢,生前没做亏心事,到了天上就是这养心殿的神仙,比凡间快活~"

    "秀嫂,难道您已经……"我震颤到不能呼吸。

    "阿冉,莫要多问,嫂嫂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嫂嫂现在有放心不下的事,要交给阿冉。"

    "您说……"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池修。他被太子觊觎,若不能为太子所用,就是被太子所除,他现在还无力和太子争抢。阿冉你既化身池箩,你可帮他稳住太子……"

    "如何稳住?"

    秀嫂的轮廓渐渐变谈,语气要变得更轻:"你哥因我被发配边疆,看似是祸,实则是福,1年后,你哥哥被朝廷召回,是有大用,忍过这一年,到时候一定要让池修跟着超哥去边境,收回当年忍辱割舍的烟平十六州~朝中就让他们斗去!记住了么,阿冉……"

    "记住了,记住了,嫂嫂,您要去哪儿,您别走,阿冉一年后就回去了,还想吃您烧的肚包鸡,蒸的桂花糕,煮的红糖水,还想穿您裁的水杉衣,还想跟您一起策马游疆……秀嫂,您别走!"

    我痛苦失声,但是秀嫂却越来越浅,越来越淡,周遭的云雾笼过来,逐渐把她遮盖,推远,她亦是满面泪痕,伸着手,还传递着对我的牵挂。

    "阿冉,你要和池修一起,池修的未来,离不开你……"

    "秀嫂!"

    我大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是夜里,房里屋外静悄悄。我一摸脸,满手的湿凉。

    希望这只是个梦,不是真的。明天我就回帅府看看。

    第二天,我偷偷摸摸要找机会翻墙出去的时候,池修回来了。

    他比往日不同。神色凝重得可怕,满脸的憔悴不堪。

    下人们察觉到主子的异常,都屏息凝神不敢造次。我小心翼翼地跟着池修进了书房。

    他很难过。他淡漠的瞳孔里蒙上了一层碎冰,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对着我,不,对着阿萝,露出了一个勉强的浅笑,连梨涡都没来得及显出来,就匆匆消失的笑。

    "池修哥哥……"

    我坐到他身边,继续为他磨墨,看他提笔在纸上默写诗句,我看不懂诗句的意思,但他的手腕在抖,笔尖在颤。

    他终于没忍住,另一只手伸过来稳住抖动的手腕。一滴墨,自笔尖坠下,氲散在宣纸纹路里,四分五裂,张牙舞爪,像不为人知的泪,碎裂开,拼命裹挟着悲伤,不露为外人知。

    “池修哥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吗?”

    "阿萝,我的秀姐姐,被他们害死了。"

    我被震得手一软,墨砖松落,身体瘫软地就要向后倒去。

    眼泪如掉线珍珠,再也忍不住……

    "为什么……秀姐姐为什么被害死……"

    "一个边陲小国向我朝服软,秀姐的驻地离得最近,圣上令秀姐去安抚并册封,秀姐的一个手下将领却不知得了谁的命令,误把安抚听成变相报复,烧杀辱掠了小国守将一家,和事立即变战事……"

    "这不是秀姐的作风,她一向治军严明啊,这一点皇上一定知道!"我激动得脱口而出。

    池修悲痛中,也许并未深觉我的话语里有对秀嫂的亲近。

    "有人从中假传她的命令。只是稍稍改改意思,安抚就变成

    了杀戮……"

    我全身毛骨悚然。

    "秀姐姐为了不连累赵灵超将军,也为了保护我不和太子起冲突,自饮毒酒……"

    池修双目通红,全身颤抖。

    我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在朝纲前,隐忍的秀姐姐是个罪人,我们连怜悯和悲伤都不是义正言顺的,而冰云宫里有多少别人的眼线暗卫,也是我们不得而知的。

    池修稳住情绪了以后,问我:"阿萝,是真的,把病重前的所有过去都忘了么?"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忘了好,忘了也好。忘了就会少很多痛苦。我就是因为忘不掉,才让我身边的人都为了我,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害死秀姐姐的人才是罪人啊!他们才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忘掉,我忘不掉!“我抓住池修的胳膊,泣不成声。

    "以前,你很讨厌秀姐姐的……我没想到你还会为了她哭……"

    我禁不住内心一股火直往脑门冲:"谁会不喜欢秀姐姐!"

    这个阿萝,我真的恨死了……明明是一个所有人都恨的人,怎么就池修可以这么没有原则的宠爱……

    池修看着我略微沉默了一会儿。

    “秀姐姐是真心对你好的人,不是吗?”

    我知道自己在失控的边缘,而池萝之前确确实实和秀姐姐有过嫌隙,这样的表现,池修一定会有所怀疑。

    池修点点头,一颗泪落下来。

    “既然是对你好的人,阿萝当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懂事,那么任性......”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书房出来,头重脚轻地踏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只记得当我摸索着爬上床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我蜷缩起来,捂着胸口难受地流泪。秀嫂,哥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屋外夕阳的金光扎得我眼睛生疼。

    秋桦把头伏在我的床边,抬手帮我理了理碎发。“小姐,你又和殿下吵架了吗?”

    “没.....没有......”张口才发现喉咙都是哑的,“秋桦别为我担心了,我没事儿的,池修哥哥在干什么?”

    “我只能进小姐的房间,书房那一侧我和那些下人们都是不能进的,这是殿下的规矩,所以殿下一进书房那边,行踪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了,只有小姐亲自去看。不过今天殿下回来的时候,神情恍惚,我就隐隐感觉,是出了很大的事。我进来一看,小姐在床上睡了一天了,还哭着......”秋桦伸手替我擦了擦流至腮边的泪。

    “秋桦,你有很重要的人吗?重要到,你为他付出了很多,很痛,但是却还是不后悔......”

    “有啊,秋桦有个很懂事的哥哥,哥哥要照顾爹娘,哥哥还要好好读书,将来投身大官。秋桦不能拖哥哥的后腿,要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他担心。”

    我握住了秋桦的手:“秋桦,这几天有没有下人要出去办事啊?”

    秋桦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小姐要出去吗?”

    我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我只是出去透透气,你别告诉别人。”

    “小姐你的身体一直不好啊,出去可怎么行。”

    “我现在可以的,大病一场,不是性情大变了吗,身体也变好了,没事的。秋桦,你帮帮我吧,我绝对好好地回来。”

    “小姐要去哪儿?”

    “我想去赵帅府。”

第七章 我和冷王回帅府看兄长

    我在房间里等着秋桦,我们商议好趁着厨房一队家仆外出集市的空挡,换个装扮在后面偷偷跟着。秋桦帮我去找家仆的衣服了。

    我一夜未眠,并不是我不想入睡,而是真的一闭眼,眼前就是阿秀嫂嫂绝望的眼神,在我面前挣扎着吼叫,有那么多不甘和屈辱,无能为力地坠入深渊。我心痛如刀割,伸手要拉她,却根本无力碰触,那只是梦境,我真的希望那只是我的梦境,现实中的秀嫂没有那么痛苦。

    我做一次梦,看秀嫂的眼神绝望一次,就惊醒一次。一整夜,反反复复。也许只能等我回到帅府,这样的恐惧才会放过我吧。

    天边透来一丝白光,我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一般,从床榻上跳了下来,轻轻地把门拉开一条缝,看外面是否有秋桦的动静。可其实那时候不过凌晨,大部分家仆都还在最后的梦乡里。正当我害怕现在出去会惊动池修,准备回去坐一会儿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花园瓦墙上一跃而起。

    我瞳孔瞬间缩紧,涣散的精神立即聚合。越墙而来的人影身手了得,飞身过墙,轻得没有一丝声音,那个人手里捧着什么,过墙之后,单腿踢出,擦了擦墙面借了一把力,稳稳地落到了地面,脚步带起的嚓嚓声,迅速飘散在清晨四起的微风里,几不可闻。我屏住呼吸,来人跑到我面前的长廊上,把怀里的东西抱得很紧,嗖得一声就跃进了我房间前面的几间屋子里,那是住在内府里的婆子和侍女们的房间。

    可能也是估摸着这个时候大家不会起床,才会翻墙进来吧。

    我隐隐猜到了是谁,只是还想不明白为何她要出门寻找那些东西,明明在府上打个招呼就可以了啊,难道府里还缺了那一套随便哪个皇子宫中都一样的厨房家仆的外衣?

    想不明白,索性等秋桦来了我再问问她吧。

    等到天蒙蒙亮了,秋桦的步子在门外响起,一样是小心翼翼不易察觉的嚓嚓声,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从容。我回过头,秋桦推门,看到我,她目光里满是惊讶:“小姐都已经起来了吗?”

    “嗯。醒得比较早。”我的眼睛自然地打量着秋桦捧在手里的那套家仆衣服。“秋桦,这个家仆衣服府里还有没有了?”

    秋桦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才开口:“有的,但是我们府里的下人们没有那么多,我害怕拿走了一套会很容易被察觉,就去离得比较近的十七王府借了一套来。”

    我想想也对,家仆衣服每个王宫里基本上都有,她出门借一套确实是更加严谨些。但是她的身手,却令我吃惊不小,在池修的冰云宫里,宫女竟然会习武,我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这件事。

    这时,池修穿戴好路过我房门前,发现我的门开着,讶然往里一看,秋桦正捧着什么立在我面前。我有种要做坏事之前被抓包的感觉,立刻弹了起来。跳出门外:

    "池修哥哥你去哪儿?"

    池修正要开口询问,看我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还有点面带愧色:"我不是有意要吵到阿萝的。"

    "没关系,我刚好睡不着。"

    "赵灵超将军今日要去边疆任职,我去送送他。"

    我心中一动,逼退漫上眼眶的泪,强忍难过,坚定地对池修说:"池修哥哥,带上我吧,我也想去。"

    “阿萝为

    何想去?”池修正欲侧头看看秋桦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被我的提议打断了接下来的步骤,只是有点疑惑地看着我。

    “之前,是我不懂事,很任性,才会很说自己很讨厌秀姐姐的。秀姐姐待池修那么好,作为征西将军的夫人,对木朝也是一片忠心。我挺愧疚的,也想去送送她的丈夫,赵将军......”

    池修眸中轻轻一动,勾唇淡淡一笑:“好。那阿萝简单收拾一下,我在清心殿等你,我们一起走。”说完好像低头忍了忍眼泪,就走了。

    我转头看到秋桦把衣服紧紧藏在身后,略微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握着秋桦紧张得略微出汗的手:“没事了,没事了。谢谢你,秋桦。”再怎么说,秋桦抱着家仆衣服尽力奔跑的样子,总是感动高过了理性分析。

    秋桦帮我匆匆绾了发,换了外服,我就跟着池修出了冰云宫。

    进入帅府时,我掌心一片汗湿。距离移魂之日,不过一年,可我不仅失去了秀嫂。如今兄长也陷入如此困境。

    兄长等在门口迎接我们,佩剑剑穗上挂着一枚小小的桂花印,秀姐生前最爱桂花。

    我心酸入喉,哽咽难抑。

    "赵将军一路多保重。"

    池修和兄长坐在大堂里,简单几句问候,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提嫂子,我只低头不敢看兄长的眼睛。我们坐在兄长对面,喝着浓茶。兄长喜欢喝淡茶,但是秀姐为了提神,征战时往往沏浓茶,所以兄长再没提起自己从前的喜好。

    “这是池萝。”池修向兄长介绍我。

    兄长抬头看着我,我们都同时对彼此行礼,我心里默念一句:兄长......是我。兄长突然叹了口气:“阿萝的病看来是好了。”

    池修正要回答,兄长接着就说:“可是我的阿冉,却病了。”

    “什么病?”

    我心里默念着这个问句,池修却是在兄长话音刚落的时候,就脱口而出,我侧头看到他的目光里有了急切的神色。

    兄长立刻收敛了表情,像是知道池修听到会多想:“没什么,小病,风寒什么的,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管她,不过是上次受了些刺激,我不怪你。阿秀离开的时候其实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阿修在宫里更要小心行事,等我从边疆回来,再把我们的打算跟皇上说.......”

    兄长的话还没交代完。一声清脆的璃珠弹地,就打断了满堂的压抑肃穆。

    那颗骨碌碌滚到池修脚下的夜明珠,像把刀子把我的眼睛剜得生疼。

    "小姐,小姐,别跑了,小心摔倒……"

    我浑身一紧。小姐,叫的不就是我吗?

    池修起身捡起那颗当初我和他初遇的夜明珠,抬头就看到那个蹦跳着,头发乱糟糟,脸颊脏兮兮,但是看到他笑得灿烂如孩童的"我",不顾一切地向他跑去。

    我愣住了,那个是“我”,一个如假包换的“我”,一个没有灵魂的“我”。

    “阿月呢?怎么就这么让阿冉跑出来了?”兄长就要起身过去把“我”和池修隔开。同时眼见着瞒不住了,叹了口气:"阿冉……自那次以后就一

    直是这样的疯癫状态了。

    我浑身僵硬,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傻笑地做着令人难懂的怪异手势,把地上的泥土往白净的脸上蹭用力地做鬼脸。

    我的心在颤抖。

    池修默默地伸手拦住了兄长,缓缓走过去,蹲下来,温和地把我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在手里,细细地为我把手上的泥土擦净,然后把那颗光华满溢的夜明珠放进了我的袖子里,包好。

    "阿冉乖,这个珠子很珍贵,你要好好收着。不可弄丢,不可误用。"如同五年前,在皇宫里他叮嘱着那个调皮的小公子。一样地耐心,一样地温和。

    兄长招招手,几个下人就过来拽着“我”走了。那个“我”一边走一边看着池修痴笑。

    池修目送着“我”消失,才转头,郑重地看着兄长:"对不起……"

    我能从他皱成川字的眉间读到正在跳动的不安和愧疚。

    "别这么说。要怪也是怪我和阿秀没看好她。我马上就要启程,阿冉我交给了刘管家刘叔,你只要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情,千万不要分心,不然阿秀就白牺牲了。一年后我就回来,继续好好照顾她。要是以后没人愿意娶,我就和她相依为命。"

    我没忍住,泪流两行。兄长……

    说话间,又陆续有几个好友来向他告别,兄长赶忙不再和池修说交代的话,生怕被人听到。他调整着情绪,强迫自己不那么悲伤消极,笑着说:"不就是边疆一年嘛,这么多年征战沙场,我赵灵超什么时候怕过。"

    “不是说您怕,而是皇上这么安排,足以见到边疆形势刻不容缓。以后您回来,肯定是要重用的!”

    “哪里哪里,守护边疆本来就是我这个征西将军的职责,不是为了升官的。”

    “是是是,官职嘛,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人生无常,像超哥这样洒脱的人现在不多了。”

    “超哥你穿上战甲别提多帅了"

    "那可不,我这战甲可是阿秀……"兄长突然顿住,喉结艰难地动了动。"阿秀亲手缝的。"

    我早已泪湿脸颊。池修转过头,我看见他的眼角缓缓流下两颗泪。

    "兄长保重。一年以后,阿冉也会如约归来。"

    我遥遥目送着兄长,心中默念。

    池修也默然不语,只是这个时候,我好像能够猜出他在想什么,池萝病好,因为他不娶我。可是“我”变成疯癫之态,也是因为他不娶。他现在内心的挣扎和纠结,我都懂。

    “池修哥哥,我们回去吧。”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劝他,只能尽早离开。

    池修点点头,我们出了帅府,街头一个人像是等了许久,看到池修出来,远远地递来一个眼神,随即就转身离去。我有些疑惑地回头看池修,他顿了顿,回过头对我说:“阿萝先回去,兄长还有事儿。”

    我绝对是信任他的。“好,池修哥哥,早点回来。”池修浅浅一笑,追着那个人而去。

    其实我早就查觉,池修身边的关系,并非看上去那么清澈如许.......

第八章 冷王的绝密小屋

    这一日天暖气清,我觉得自己急需出门透透气,再闷在一处独自伤心,就该真的被逼疯了。我垂着头穿过游廊,指缝间慢慢撒落下阳光,坐在游廊尽头的竹椅上,仰头看那颗枝繁叶茂的云罗树。

    突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嗖得一声跳到眼前,湿漉漉的眼睛里装满了新奇的渴望,粉嫩嫩的舌头探了出来又快速地缩了回去,咧开的嘴像个顽皮的笑。我站起来,猫着腰靠近他,小狗也没有逃,摇着尾巴,两只短粗的前爪在地上欢快地蹭着,等我上前把他抱在怀里。

    小狗热热的,我蹲下来他就趴在我的腿上,我一下一下抚摩他的背,用指关节轻轻在他的头和腹部打着旋,看着他舒服地翻了好几个个儿,尾巴毛茸茸地扫过我的胳膊,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白,你怎么又来了?”

    能来这里的,除了我,只有池修了。

    我回头,看到他一袭青衫,立在我刚刚坐过的竹椅旁。我抱着小白的两只前爪站起来,对他笑着:“原来他叫小白,好可爱的小狗。”

    “刚建府的时候,这里有个小洞,也是看小白常常过来,就一直没有差人补。”

    小白像是回应池修的放行,欢腾地扑着腿,嗖得一声跳到长廊前的一泓浅池里,打了个滚,毛发湿成一绺一绺,他晃着脑袋,满身就往外溅着晶莹的水珠,我哈哈笑着上前,小白哼哧哼哧地又跑过来,跳进我怀里,一大汪水就结结实实地扑到我怀里,我不禁放声大笑,侧头躲着迎面的清凉。

    池修在我身后,坐在那把竹椅上,微笑着注视着我和小白玩成一团。

    小白不老实了一阵,渐渐觉得没趣,我还想再抱抱他,逗逗他,他却两只后爪踩在我的胳膊上,借个力扑通一声跳了出去,往树边的狗洞里一钻,钻没影了,只留下我外服袖子上的几点梅花脚印。

    “小白就这么走了?”我意犹未尽地起身,擦脸。

    “小白向来这样,来的快去的快。”

    “好喜欢小白,下次看我不捉住他!”我一伸舌头,灵光一现,迫不及待地想象下次小白被我捉住的无奈相。

    就在这时,上次池修进来的小木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从门外摔了进来,扑通一声躺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

    我和池修仓皇转身,地上的人捂着右腿,拧着脸抬起头,看到池修的一霎那,他的眼里燃起了希望,正准备出声,可是余光又扫到了我,那个人眼里一愣,目光来回了几遍,惨白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池修下意识地往前了几步,看了看他,又看看我。

    我能从他瞬间紧绷的瞳孔里,意识到这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我几下打量着地上的人,黑云服,鸿锦带,面貌也有点眼熟,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我认识,他是秀嫂的好友,来家中做过客,是皇家禁军统领李墨的儿子,李炎。

    一向从军出战的我一下子就认出扎在李炎大腿上的箭矢已没入骨头,看着他们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下意识只有上前,喊了一声:“快救人!”

    池修迅速跑到李炎身边,抬起李炎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扶他起来,池修微皱着眉,对我说:“阿萝,你在前面走,按我说的做。

    我连忙点头,顺着他的意思,在前面,池修和李炎跟在后面。

    “书房门打开。”池修冷静地指挥着。

    我唰得一声把两扇门全部打开。

    “最里一排书架,最外那本小册内部有个钥匙,拿出来。”

    我拿出钥匙。池修和李炎慢慢地走过来。

    “搬开那个四季青盆子,看到那个小锁孔吗?”

    我利落地一阵锁孔旋转声替代了回答。

    打开那扇隐蔽的小门之后,眼前出现了一条直通底下的楼梯。

    “往下走,走到底。然后打开左侧的灯台。”

    灯光照亮地道所达的那间屋子的时候,我短暂地惊叹了下。

    准确地说,是好几间屋子,我现在在的第一间,很明显是个武房,这里好几盏灯布置出了一个会飞乱箭的阵,正中摆着三个木桩人,上面零零散散插着几把箭。

    “去第二间。”

    我连忙打开第二扇门,眼前却是个医馆小堂的样子,一整面墙的药格,扑面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另一面是一张铁床,床的四角还有铁链。

    池修把李炎扶到铁床上,啪啪几声把李炎的双腿固定在床上,要掀开衣服看李炎的伤势。李炎一双血手突然握住了池修的袖子。他眼神游移地扫了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池修的意见:

    “太子.......”

    池修摇摇头:“放心,不是的,先看你的伤。”

    我知道他们碍于我在场,有些话不适合说:“我去找止血的药。”

    我虽然记不住太多的方子,但是为箭伤止血的方子,却是熟的不能再熟。我看着药格上的名称,立刻抓了几副药材,忙了起来。

    “是谁做的?”

    “是......太子......他察觉到你在养暗卫,所以一直在找证据。这封信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更引得太子要主动出击了。”

    “那日阿田在帅府门前引我过去,是为了这封信是吗?”

    “是的,但是还没等你和阿田会合,太子的人就先动手了,阿田没说信的位置,被太子杀死。我等阿田未归,心急如焚,刚和父亲练好禁军得空休息就去阿田和你约定的地方看,结果只看到了这封信。我不敢耽搁,赶快把信送来,谁知半路上遇到了太子在冰云宫的埋伏,中了一箭,又挣扎着转了几条路混淆了他们的视野,才敢从这个只有你知道的偏门进来。”

    我背对着李炎,都知道他在说,“只有你知道的时候”这句时,有多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了,你快躺下,伤口必须马上止血。”

    我刚把药捣成,送过去,池修掀开李炎的衣服,露出大腿上的伤口,箭矢死死地钉在他的腿上,血流如注,我感到身边的池修肩膀一抖,他抬头,对上李炎虚弱的眼神:

    “这个伤......”

    “太子做事,

    一般都是这样。箭肯定是涂了毒的。”李炎说完,有点放松地笑了。

    我定睛一看,那干涸的血痕源头,已经不易察觉地发黑。

    “无涸散......”池修接药的手有些颤抖。

    我愣住了,无涸散是一种稀世剧毒,只听说曾用在箭矢上,中箭者箭伤不愈,血流不止,最后血尽而亡,无药可救。

    “先试试,拖延一下,等我想办法......”

    池修把药汁敷在李炎的腿上,李炎疼得牙齿咬得咯吱响,两只腿在铁环间弯曲又踹直。

    “对对对,无涸散的药效没有那么快,会有办法的,李大哥。”

    我看李炎绝望的样子,脱口而出安慰道。

    “你认得我了?阿萝?”李炎痛得嗓音沙哑,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了欣慰。

    “阿萝病好了,也许也断断续续想起了什么。李炎,你也可以的,你的伤也会好的!”池修的眼睛晶亮亮的。

    李炎摇着头,露出一个有点无力的笑:“没事,太子没有任何证据,不可能在皇上面前害你......”

    “阿萝,你先到外面去,我之前约了人去客室下棋,如果人来了,你帮我应付一下。我留在这里陪李炎。”

    我点点头,手臂还有些颤抖,赶忙跑出了绝密小屋,走出书房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又直直地刺了我一下。我连忙跑到后花园,用旧衣服的布把花园里的血迹拼命擦得干干净净。

    池修养了暗卫,而且是禁军统领这样的官职。在木朝,皇帝严惩私养暗卫的子嗣,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可是木朝的皇子们有几个是不养暗卫的呢。首说就是太子的暗卫军团了,可是比禁军统领的威力更强,但是平时的保密工作做得极为小心,一旦泄露,宁可断腕保命,决不心软。

    我仔细检查了花园里的每个角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要是被冰云宫周围的太子暗卫发现,又添油加醋地粉饰发现证据的经过,池修就是死路一条。我站起来,确定花园里没有任何异常的时候,才从长廊回到正殿前,秋桦这个时候正从外面回来。

    “小姐,你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殿下呢?”

    “你找殿下干什么?”我的神色有点紧张和狰狞,几乎是质问。

    秋桦察觉到,恭敬地回答:

    “兵部的温大人来了,殿下之前吩咐过,说这个时候通知他一声,他去客室接待。”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茶水吧,我给温大人送过去,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我有点饿了。”我强迫自己用平时欢快轻松的语气说着话,把秋桦暂时地支走。

    秋桦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笑着点头:“是,一定给小姐端您平时最爱的那几道!”

    我把茶水端到客室,温大人坐在案几一侧,耐心等待着。看我进来,眼神先是一愣,随即收回目光,低头转身,对着还高捧茶水未进门的我,深深一礼,恭敬如斯。

    “温环拜见太子妃。”

    我惊地双手一抖,差点把那盏茶倾翻......

第九章 我心疼冷王殿下

    太子妃?!

    我回头,背后空无一人。难道,真的是在叫我?

    今天看到的惊喜和惊吓都太多了,我稳住情绪,毕竟我是移魂到池萝身上的,之前很多内幕并不清楚,眼下他说什么,我先不开口回应才是。

    我竭力从快要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温大人近来可好?”

    “好,好,多谢太子妃关心。”温环更加恭敬地低着头。

    “温大人等一下,池修哥哥马上就来。”

    我走出客室,跌跌撞撞地再次跑进绝密小屋里,第一扇门还开着,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的脚步顿在了那扇门前,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斑驳血痕。

    “殿下,没关系,我今天出府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李炎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想起之前跟着秀姐姐见到他的样子,站在皇宫养心殿前,身姿挺拔,满面神采,和池修差不多年纪。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没用......”

    “不要这么说,殿下,当初秀姐出现在书院里救下你我,我就已经决定,今后不论是何结果,都要伴随你,我无怨无悔。”

    “但是李叔叔,只有你一个儿子啊。他.....”

    “父亲支持我,我死了,父亲会支持你.......我们等你,等你带着烟平十六州,等你带着一个新的木朝,归来。”

    “可我也想你们好好活着.......”池修的声音颤抖着,拼命压抑那一丝哭腔。

    “殿下替我们好好活着就好......”

    “可我已经没有秀姐姐了......”

    “李炎......李炎......”池修推了推铁床上久久不动的李炎,颓唐而茫然地伸手去理他沾着血的鬓发,缓缓地拂合他的眼睛。

    我能听到池修拼命压抑哭泣的深沉呼吸,我只觉胸口也陷入一阵压抑,哭泣声立时就要破喉而出。我双手拼命捂住嘴,眼眶阵阵发痛,眼泪颗颗滚落下来。我默默地又跑了出去,秀嫂也是我不能提及的痛,而我不希望池修在悲伤之余还要再来安慰我。

    我跑出来,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仰头看天,低头狠狠地把眼泪擦掉,咬着嘴唇把心酸咽下去。不哭,不哭,我可以的。我以后还要陪着池修度过更艰难的日子,我可以的。

    我终于平复了呼吸,捂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入密道。转身却见池修已经新着白衫,推开了书房的门。他的发髻丝毫不乱,眉目平整。抬头的瞬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宛如万年不化的冰川,静静地送出不动声色的冰冷眼神。

    “池修哥哥......”

    他撇嘴一笑,像是安慰,又像是忍恨:”我知道,温环在等我。“

    说完池修走向客室,他挺直着背,脚步沉稳,长袖带风。我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一阵刺痛。

    我在客室外的走廊远远地徘徊着,有意无意地听着池修和温环的对

    话。

    “几年前,我朝一位大将军曾经颇为苦恼,士兵一战斗就想跑,往往在战况最激烈时懈战,可监军力度不够,也不能立刻知道到底谁先带头逃跑,不能及时惩罚,军纪就一直有这个漏洞。殿下可知这位将军采取了何种措施?”

    “他在退路处设了一个队的兵,看见往回撤的士兵,就威胁说斩断腿才放行。”池修应答自如。

    “不错。”温环摸着胡子点头。

    “但这个办法并不好。”

    “哦?冷王殿下有何高见?”

    “退路处设兵,适合用在不相熟的监军身上,他听命于更高的指挥官,只一心监军。若是在军队内部,徒费兵力监督自己人。监军之人到最后也不过是个摆设。”池修低头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依我看,只需在军阵列队时,把勇猛之士放在前锋,

    后一排都是监军之人,谁退,砍一剑,继续打,等战后,惩罚身上有剑痕的士兵,绝对是懈战的。若是自己的兄弟在背后紧跟着,都要回头逃一逃,这样的人,比叛徒更可怜。”

    温环点头赞许,“若是如此,那对军中的团结要求可是很高啊......”

    我懂温环的意思,如今的木朝,重文轻武的趋势很明显,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现象普遍,别说团结了。

    “嗯。”池修淡淡地应了一声。神色依旧没有变化。

    “其实,我最近也有一个苦恼。想问冷王殿下高见。”

    “温大人请说。”池修直起身体,强撑着自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从民间选来的兵,质量越来越差了,不是太瘦,就是太矮,选兵的标准总有各种说法,京门的各地都很难统一。这样下去,难保十年后的木朝,军队质量依旧强盛啊。”

    我冷哼一声,现在除了兄长带的边疆军,木朝哪里还有强盛的军队?

    “好办。用木头或者泥,塑一个标准的士兵模型,作为入伍条件,不达标准,不许入军籍。模型在此,哪个地方还敢辩驳?”

    我撇嘴一笑,这倒是个好办法。

    温环不住地点头:“没错,没错,我回去就去叫人实施。”

    池修又和温环神色自若地聊了一阵,温环才行礼告辞。池修礼节周到,亲自送他至门口。温环离开后,池修转身。我就在他面前,转身后的池修,低着头,眉以下的脸都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闭了闭眼,握着拳头,才迈开了步子。

    对他来说,悲伤是自己的事情,对外界的所有人,都不可以袒露,要隐忍,要伪装,要不在乎,这样就再没人发现他的软弱了。而秀嫂,李炎的牺牲,给池修带来的,除了深重的愧疚,更有不能言说的责任和重担,他只能自己默默地扛。上一秒还为亲人挚友哭得无法喘息,下一秒就要装作无事发生笑脸迎接那些随时试探他的外人。

    “池修哥哥......”我心疼他了。

    “我没事的,阿萝。”池修走近,他的脸,表情严肃,眼里有一阵情绪在被克制,在

    我面前,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掩饰:“李炎......我没能救他.......”

    “这不是你的错。”我握着拳头说出口,此刻我想要拥抱他,我想要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在,可在池修身边一年多,我发现阿萝并不能走进池修的内心,她也是池修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能够为池修分担痛苦的人。作为阿萝,我能够做的最能减轻池修负担的事,就是保持冷静和坚强,不让他为我再担心。

    池修对我无力地笑笑,掠过我:“阿萝,今天的事只有我们知道。”

    我重重地点头:“嗯嗯!”我跟在他身后,纠结着太子妃的事情,是否现在就要向池修问清楚呢。

    池修进了内院的书房,要关上门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池修的眼睛说:“池修哥哥,今天,我听到温环叫我,太子妃......”

    我和池修面对面坐在书房里,中间隔着案几。他的眼眸清淡如水,我心情复杂,有点心烦地绞着手指。

    “很小的时候,你和太子是有娃娃亲的。不过既然你已经把以前很多事情忘了......你还记得我的老师,也就是你的父亲是谁吗?”

    我侧头回忆了一下,之前听秀姐说过,池萝是顾子钦的女儿。“太子傅,顾子钦?”

    池修点点头:“那个时候,你还不叫池萝,你叫顾子玉,只是书院里的同学都喜欢叫你阿萝。书院事变后,我带着你进宫,才把你的名字改成了池萝,一直和我以兄妹相称。”

    “七岁的时候,太子就和他的母亲,萍皇后提过想要和你定亲,老师答应了。可谁知在你八岁的时候,书院事变,老师被他们诬陷为叛国,我们被视为逆贼同党,秀姐姐救了我们。”池修说出这段话时异常冷静,若是没有在边疆他再次回忆时情绪失控,我险些就以为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我有些领悟,猜测着:“那我和太子的婚约是不是也会因为父亲之罪受到影响?”

    池修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有受到影响。太子需要借你表明自己没有明显的依附权贵之心。他要让皇帝相信,他和你青梅竹马,书院中一起长大,有的只是单纯的情感。”

    我愣住了。

    “所以太子决定,等你病好了,再来迎娶。皇帝对此做法非常支持。因为当初皇帝和萍皇后也是患难与共过来的,他希望太子继承自己深情的基因。”池修语气有些冷。“这样看来,温环是太子的人了,他来试探我的治军之策,又顺便试探了你是否真的大病已愈。”

    我皱着眉,低下了头,我心中所想,最强烈的不过是:所以我必须要嫁给太子吗?我明明不是池萝,我也很讨厌太子。可冷静下来想一想,此时我给池修带来的困境不过是,我不想嫁给太子,而池修一边是我,一边是太子,再次陷入刚刚一边是李炎,一边是太子的抉择。李炎没有让池修去求太子殿下,不让池修暴露自己,那么我也不能让池修为了我和太子结下梁子。

    “嗯。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微笑着说。

    反正不到十个月,两年之期一过,我就重新变成了赵灵冉,那太子得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那现在,嫁就嫁了吧!

第十章 太子和冷王的第一次对峙

    “阿萝......”

    池修叫住正准备踏出书房门的我。

    “只要我不承认,你的病,就是没有好。”

    “好了就是好了,何必要装呢。兄长不必为我担心。”

    我没有回头,害怕看到池修的表情,害怕再次让他愧疚。

    踏出书房,进了自己房间,抵着门慢慢坐下来。案几上还放着被血迹染红皱成一团的旧衣服。我扑过去,把它们剪成一条一条,准备用蜡烛烧成灰。但是烟雾会飘到外面,秋桦也可能来我的房间,还是先小心藏起来,以后再做处理。

    第二日午后,我在花园浅水谭前扔石子玩,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皱着的眉头也难疏解,看那些水花一下又一下的漾开,快要烦躁到极点。

    这时,池修引着一个着玄色长袍的老者进了书房。途中,老者侧脸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太大反应,如同已经习惯冰云宫的内院里见到我。我没来得及行礼,池修就匆匆关上了门。

    那个老者我也曾见过,他是如今皇帝身边最信任的禁军统领,李炎的父亲,李墨将军,他和兄长赵灵超的关系也很好,我小时候常看兄长邀请他来帅府切磋武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统领今天急匆匆来冰云宫,是为已经牺牲的李炎善后的,尸体还在绝密小屋里。

    而绝密小屋的第一间是武房,第二间藏着救伤的急用药,再往里一间,不仅有可以随时变装的隔间,更有直通宫外的小密道。

    池修和李统领进去不多久,我就听到秋桦的声音从正厅传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七殿下不在冰云宫中,还请您改天再......”

    糟了,太子要是见不到池修,到处乱闯,真的让他误打误撞碰出绝密小屋的机关,池修真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让开!我今天就要进来这儿,看看我这七弟一天天都在忙什么......”

    说话间,噔噔的脚步声就跨进了内阁。太子那张脸戾气张扬,不顾秋桦的阻拦,气势汹汹地往后花园深处急着赶,生怕慢一步会错过什么。

    我连忙起身,几步腾跃,稳稳停在正在推搡的两人面前。

    太子一脸不耐,不屑地抬眼想看看又是谁挡在他面前,看清我的脸的时候,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感,漫上了他的瞳孔,有惊讶,有惊喜,也有一瞬间的喜悦吗?我不是很想那么深刻地理解这个小时候张口就要打我的小霸王的心理,可是我必须承认,在他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明显地柔和了下来。

    “秋桦,你下去吧。”

    秋桦小心地行了个礼,还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太子。

    “池萝?你病好了?”

    太子扬了扬眉毛,向我走近了一步。

    我本能想往后退,但是那样就会离池修的小屋更近一步,对他不利。还是要把太子这尊佛尽早请出去。

    我没退,我也往前走了一步,但是距离似乎没把控好,额头差点撞到了太子的下巴:“是啊,我醒了好久了!”

    这一进一吼倒是把太子吓得本能地退了几步。

    我甚为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就向后花园的浅水谭走去,太子自然地跟了过来,语气却有些不自然地小心翼翼:“池萝你好像变了。”

    我撇撇嘴,一转身坐在潭边的竹秋千上面晃荡着两条腿:“大病一场,变了性情,也不奇怪。”

    太子倚靠着游廊,抱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这个样子,比以前可爱。我喜欢。”

    我的笑脸一下子被击退了:“太子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我来看看池修,不过,顺便还能看看你。”

    “阿修不在,我不劳太子费心,太子请回吧。”

    我一脸傲娇地转过身,看着水面。

    “你是害羞了吗?池萝。”

    我皱着眉,“为何害羞?”

    太子目光一垂,并不回答我,自顾自地说:“不过,听说你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儿,又性情大变。”他上前,俯下身子看我:“不过本太子不是那么绝情绝义之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会娶你为妃的。你会跟我一起入主东宫,最重要的是,你要是嫁给了我,池修也就成了我的人,以后你们,再也不会被欺负和轻视了。”

    得,这是把我对他的冷淡理解成了期待宠爱。太子啊太子,真的是对你冷淡,没有期待好嘛。

    我眼神一冷,站起来,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不嫁呢?”

    太子扯了下嘴角,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低下头贴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现在病好了,那池修在里面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和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谁?我手上已经有了证据,不能保证何时我就把它放到了父皇面前,后果如何,同历书院事变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太子继续冷笑道:“他要是不能为我所用,以他现在的气候,必是被我所除。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在你面前,被我杀了吗?”

    我抬起眼瞪着他,握着秋千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太子殿下!”池修急匆匆从游廊尽头走出来,连忙恭敬地向太子垂首行礼。“池修刚刚在别苑整理诗集古册,一时入神,未得通报,有失远迎,请太子责罚。”

    太子没有转过头看池修,只是眼神得意地盯着我:“七弟啊,没事儿,我今天来呢,也只是来看看你,许久时间未见,都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需不需要我给你引荐一下,通融一下,帮你解解毒治治病什么的啊?”

    我心中一寒,只觉指尖一抖。

    池修神色自若,丝毫不为所动:“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池修若有需要,一定会及时向殿下求助,求殿下庇佑。”

    “很好。今日我见到阿萝,想到我们年少时相处的时光。想来书院事变后,我对阿萝和阿修,确

    实关怀甚少,我要自省。就比如说,现在阿萝已经病愈,我和她的婚事自然不必再拖,是吧,阿修。”

    池修抬起眼,他的目光有些闪动,看着我的神色里,多了几丝慌乱:“阿萝,刚刚病愈,还......”

    “是不能再拖了。太子择良辰吉日便是。”我站起来,垂手,抬头,瞪着太子。

    他也不恼,只是侧目憋着笑,听我说出这句话,转头看着池修:“七弟,怎样?阿萝答应了。你也没意见吧。”

    池修看着我,眼神在反复搜寻我脸上的一丝求助或委屈。但我始终倔强地昂着头,看着太子。我转头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池修眼神一垂:“没有。”

    太子哈哈笑了几声,活动着胳膊腿,打着哈欠:“提亲礼不日就到达冰云宫,嫁衣不用你们操心,我一定会给阿萝最美的华服......”相似的话,相似的要求,可我却不能和当初的池修一样,痛快甩下一句我不嫁。

    虽然这次太子来冰云宫一无所获,可是能敲定婚事,也是给他的皇帝父亲吃了颗定心丸。那位居高位的老人家,一直惶惶于自己的儿子太过进取,是要觊觎他当初和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木朝。太子稍微和权臣走近点,就是结党营私企图谋逆,太子的舅舅稍微铺张点,就是嚣张跋扈,外戚专权,搞得他私下里针对自己弟弟的打压活动都得收敛一点。要是向父皇表明自己要娶罪臣之女,无关家族势力,只是念及昔日旧情,大概父亲也会相信,他这个儿子并未痴迷权力。暂且把皇帝的注意力吸引开,太子对兄弟的幕后之手才是真正好下的。

    毕竟要是拼出身和家世,池修和太子相差太多,皇帝对太子的关注度和期望度远胜于池修。按理说,太子应该没有把池修太当回事儿。可是在他母亲萍皇后和他舅舅高丞相眼里,除非真正坐上龙椅那天,否则,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太子和其他皇子的博弈。太子和晋王的明争暗斗,早已是朝野皆知,而之前害死秀嫂,现在亲自闯来冰云宫,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对自己的兄弟,恨不得随手抓一把把柄握在手里为威胁。可见太子其人的老谋深算,心机深厚。

    他想抓住池修的把柄,可也不急于这一次,不执着于这一条。

    池修送太子到门外,目送太子远去,转过头来,眼神深寒。

    “刚刚好险,你和李统领刚进去,太子就来了。”

    池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统领出去了吗?”

    池修严肃着一张脸,眉微皱:“嗯,他带着李炎走了。”

    这几天的池修,没有过一丝笑颜。我被浓郁的悲伤气息裹挟着,也一阵一阵地紧张,根本笑不出来。池修走在我前面,一字不发,我跟在他身后,看他又打开了书房的门,随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退了一步出来,叫住了我。

    “阿萝......”

    “嗯?”

    池修一抬头,眼里绵延着一股恨意:“我想,内院里那些丫头和婆子们里面,有太子安插的暗卫......”

第11章 关于冷王和池萝的秘密

    太子的暗卫安插到了内院?

    “可是这些婆子和宫女不是......”

    不是秀嫂亲自选的吗?这是前几年秀嫂决定为我和池修订下婚约的时候,我缠着秀嫂问了好多关于冰云宫的事情。秀嫂闭口不谈冰云宫里有个阿萝,只说,那些内院的婆子和宫女,身世背景,为人处世都十分的“干净”。干净的意思就是,没有问题。而且在她们进入宫中以后,终日行踪都是由信任的管家记录通报的,稍微有什么异动,池修必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可是现在,池修竟然怀疑内院的丫头和婆子里面有太子安插的内卫,那也意味着,太子这个局不仅布得早,也布得大。早在秀嫂在书院事变里极力救下池修的时候,太子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计划,池修这么多年,都如同生活在一种暗戳戳的监视里。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廊外的阳光尚还刺目。

    我和池修进了书房,留意此刻外面没有任何人,才关上门。

    池修说:“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太巧了。不能不让我起疑。”

    我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我身边接触最多的人,也就数秋桦了。可是秋桦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常,内院里,除了我的房间,其他地方她真的从来没有去过。至少在我有意识的这一年里,从来没有过。若说唯一一件,我到现在还有点不能释怀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天为我偷奴仆衣服,那个灵巧跃入宫墙的身影。绝对不像是一个宫女应该有的身手。尽管心里再不愿承认,再想逃避,可越想越觉得只有秋桦有这个可能,也有这个本事,在让阿萝放下戒备的时候出入内院,同时不让池修怀疑。

    “如果是这样的话,池修哥哥,我有个怀疑的人。”

    “谁?”

    “秋桦。”

    池修神色一冷,他的拳头暗自握了握。“为什么怀疑秋桦?”

    “秋桦的身手很好,这一点,池修哥哥知道吗?”

    这一问我是做着设问的打算,早已在心里替池修给了否定的回答。就秋桦上次偷偷摸摸的行为来看,池修怎么可能会知道秋桦还深藏这样的武艺。做好池修会皱眉摇头的准备,我正要往下说,冷不防就迎接了池修重重的一记点头。

    “你知道?”

    “我知道。其实这是秀姐姐特意安排的,因为你当初的病,病发时要照顾你,很费体力,一般柔弱的丫头,受不了那种辛苦。”

    池修这样说,我就一阵愧疚。原来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我,才把秋桦这种稀有的会武艺又愿意吃苦的老实女孩放到我身边,那次虽然行为偷偷摸摸,可仔细想想都是为了给我找衣服,为了帮我掩住池修的目,才小心翼翼,我竟然因为这个怀疑秋桦,这个陪伴了池修和阿萝八年的丫头,确实是太武断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错怪秋桦了。可是,我以前的病那么严重吗?还需要会武艺的丫头专门陪着我?”

    到底是什么病才会这么让人费体力呢?我不解地挠挠头。池修见我一脸的沮丧,以为我累了,就让我回房休息,不要想太多。这些事本来也就不要让我插手才是。

    看着池修苦恼的样子,我自己却因为对周围都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当初只顾着自己能够来池修身边,也不知道移魂丹一吃,给池萝还魂,对池修来说是福是祸。

    夜半躺在榻上,根本没有睡意。我又一次地失眠了,转头双眼干涩,握拳苦大仇深地闭着眼,逼自己赶

    紧入梦,没过多久就有了一股朦朦胧胧之感。似乎都已是习惯,若是哪天的确心中有疑问,郁结不解,晚上是一定会有所梦,有所解的。

    “哼,你可算是梦到我了。”声音尖利,语气含酸,带着一股娇气的盛气凌人。

    我心里没由来地想到了池萝,一个我的灵魂借着重生的**。

    我转头,那个日日在镜子里可见的冷艳面容,此刻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伸出手,才发现,出现在我眼前的,也是池萝的魂魄。若是按照生死簿记载,她现在已经是离开肉身一年多的鬼魂了。

    “你是池萝。”

    “是啊,我可是池修哥哥心头的白月光,太子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珍宝。我是他们两个心头最值得呵护的女子!”

    我被她这句无比骄傲的自恋自夸给弄懵了。说来,木朝的文人雅士不都是虚怀若谷谦逊有礼的吗,怎么这个池萝这么骄傲自负,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不仅是语气,看池萝这只魂魄的动作,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可是和成年人那种有分寸知进退的动作不同,池萝的这种调皮是笨拙的,有些夸张刻意,竟然像是习惯一般是她下意识的举动。

    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她很像,帅府里,吞了移魂丹以后的我。

    是一种疯癫之态。

    这样一想,我浑身鸡皮疙瘩都翻了上来。随即再细想,一下子就觉得之前很多无理的怪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池修会过分宠爱池萝,对她所有的任性视而不见百般依从?因为池萝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本来就是个疯子,池修是她惟一的依靠,若池修也嫌弃她,她这一生就完了。为什么秀嫂提到她会皱眉,甚至隐隐有不满,哪怕池萝是池修老师的女儿?可是毕竟小时候和太子有婚约,秀嫂因为太子这层关系,觉得池修过分照顾池萝对他自己并不利。秋桦为何如此害怕池萝?也一定和池萝发疯时各种怪癖有关,比如逼她们吃生鱼胆,对丫头和婆子们百般折磨说不定也是事实。

    可是再多想一些,我又不懂了。

    如果真的是疯了,这种夸张特殊的病,照理说,会传得很快呀,秀嫂仿佛有点不愿说这个,池修也是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绝口不提,平日府里,更是对疯病这个词,全无怀疑。难道他们都不觉得池萝生的是疯病,只是觉得,她的性子本来就是这么刁蛮无理的吗?

    有没有可能是,必须要刻意隐藏起,池萝是疯子这个事实呢?

    我摇摇头,思绪越来越乱了,根本不知道依据什么又能推理出什么。我叹了口气,池萝又开始说话了:

    “我告诉你,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但是啊,我喜欢看着他们两个争我。小时候呢,我喜欢池修哥哥的温柔,太子的调皮有趣,但是大了才发现,太子有那么高的权势,池修还处处害怕太子,所以颇为难,我到底该嫁给谁呢。其实我是想等太子登基后再嫁给他的,这样就直接成为皇后了,可免去了许多血雨腥风,要么呢就寒酸到底,池修放下一切,带我归隐山林,这也可以,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这样也不亏。但是池修那个人,别看他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其实内里,别提多野心勃勃了,他最恨太子了。他竟然为了跟太子争权夺利,说他根本不喜欢我,后来他还被皇帝赐了婚,要娶你!”池萝眉飞色舞地说着,回头一脸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这怎么行,他和太子都只能为我一人倾心!你算个什么半路滚出来的东西!我哭啊闹啊,就把池修给说动了,他真的就没娶你。不过,就因为你,我动怒了

    ,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竟然最后还是没争过你,还是让你捡了便宜。”

    我气得握紧了拳头:“你,这样真的是为池修好吗?你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你自己。”

    “那当然了,为我自己有错吗?我可是被从小宠到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在我小时候说错了话,惹怒了皇帝,我现在才不会这么凄惨呢。”

    我皱着眉看她天真的表情:“那是你的父亲,他当年是被人陷害的,你现在,就一点都不想他吗?”

    “不想。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非要在皇帝面前犟一句嘴,说边疆防线无论如何不能让出烟平十六州,书院事变怎么会发生?我本来就是他的女儿,我理所应当地被他宠爱啊。他怎么能为了他自己被后世传颂就全然不顾我的死活呢!”

    池萝面色激动,那双琉璃一般炫目精致的瞳孔里,终于漫上了属于成人的一丝哀楚。

    我和她之间打开了一个漩涡般的云团,云团如星河绕了绕又团了团,最后就像要散开一般剩下薄薄一层,那是戏剧开幕拉下的最后一层帘子。

    一幅幅画面在云团中央出现。大概是池萝魂魄带着的记忆吧。

    我看到京门南部那连片的翠山间,条条冰蓝色溪流连接起的一脉山中村庄,浮动在阳光下的溪流一旁,有成群结队的白衣少年散着头发,笑笑闹闹经过。我听不到声音,从画面上那一张张神采奕奕的笑脸上,能感受到那些结伴同行的少年,心里有多么惬意畅快,有几个顽皮的,伸手搅动着溪水,溅起一串串碎裂在阳光下的水花,全部打湿在岸边浣衣的两位粉衣少女眉间腮旁和鬓角。其中一位少女立时站起来走近溪岸,双手搅动着水花,痛痛快快地一大股水都泼到为首少年的脸上,少年也不恼,对她张嘴哈哈笑着,眼角尽是水光映出的灿烂。

    我依稀从少年的五官里辨认出,他应该是李炎。

    另一位少女低着头,默默用手擦完额头上的水珠,把衣服收到桶里,有些重,摇摇晃晃地把木桶提着往前走。从他们对面走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俊秀少年,一样的白衣锦带,带着浅米色头巾,长发束得整整齐齐。他走过来,伸手就帮少女提起了木桶,回头对后面的少年们浅浅一笑。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时候的池修,整张脸都沐浴在灿烂的光华里,柔软又明媚,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卧蚕一抖,眉目一舒,左腮旁一粒无邪的梨涡。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我想,跟在他身后,被池修帮忙,拿走洗衣桶的池萝,也是一样的怦然心动吧。

    他们一起回了书院,一起读书,写字,对清风和明月吟诗写赋,书院里大约有四十多个学生,只有顾子钦一位老师,那时候的他是享誉京门的大学士,世称诗杰,木朝的文脉,可最不喜官场趋炎附势,虽然被任命为太子傅,仍任性地不愿意待在皇宫。但是才华实在是举世无双,皇帝爱惜人才,就把太子和几个天赋出众的儿子送来,其中包括皇七子,木池修。

    太子在那些少年里很有辨识度,书院都统一着白衣,太子却是一袭黑衫,走在哪里都容易辨认。太子很明显对池萝的兴趣比对那些文章政论的兴趣大得多,总是缠着池萝。而池萝明显不排斥太子对她的偏爱,虽然人前文静不语,但是和太子单独相处时,倒也是时常展露笑颜。唯独池修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池萝会很敏感地站起来,目光追随着他,好似一颗小火苗,良久不息。

    没人比我更能感同身受,那种渴求的眼神了......

第12章 我窥知冷王的心结

    画面里的池萝,远远地目送着池修经过又远离。转过头,又和太子一起说话,太子低头靠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两抹红晕蹭上了双颊,她眼神忽闪忽闪的,有点不敢看此刻正在一边焦急等她回复的太子。太子正要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她受惊了一般站起,跑进房间里,迅速关上门把太子拦在了门外。房间里的她脸上带着羞涩和惊讶,侧耳听门外的动静,看到太子投在门页上的影子,就是不开门。

    我托着腮看对面眼神呆滞的池萝,她正陷在回忆里,把接下来的画面放给我看。

    池萝在书院外拦住了池修,拉着他的袖子,走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小径,池萝咬了咬嘴唇,眼神飘了飘,还是握了握拳头,对池修说了一句话,太快了,像一口气蹦出来,从口型上我根本猜不出她说了什么。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的,说完还害羞地低下了头。池修愣了一下,像是仔细确认理解了一遍那句话的意思,最后才浅浅一笑,眼里满是真诚,他对池萝说:“那就恭喜阿萝了。”

    我面前的池萝,紧闭的双眼里突然流下了两行眼泪,眉也皱了皱。似是已经过去了多年,池修的那句话还是狠狠地伤害了她。我若有所思,心中猜测,那个时候,她对池修说的该是这句话吧:池修哥哥,太子说他以后会娶我的。

    而池萝没能用另一个人对自己的喜爱,试探出她想要的回答。

    我心中一酸,池萝不行,难道我就可以吗,我不一样也失败了吗。

    画面又发生了改变。

    池萝被一个身着华服,头戴金钗的夫人握住了双手,她们坐在顾子钦接客的草堂雅席一侧,另一侧是太子和顾子钦。顾子钦神色间略微慌乱,太子却满脸的志在必得。那个夫人,是木朝的萍皇后,太子的生母。因为太子,她对池萝也颇为喜爱。顾子钦皱着眉,他并不喜欢太子,可是萍皇后曾经多次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过话,这个恩要还。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画面又是一转,似乎是什么特别痛苦的回忆要出现了,池萝身体颤抖起来,画面也有些模糊。

    顾子钦在书院讲堂里正襟危坐,皱着眉头,颤抖着手捧着一纸传信,看着看着,竟然双眼通红,两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几上,一盏茶被抖得摔落,砸个粉碎。池萝刚走到门口,见父亲生气成这个样子,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顾子钦发现了池萝,走过去把池萝抱起来,冲到自己的房间,把一面书架下部的柜门打开,把池萝塞了进去,池萝吓懵了,两手抓着顾子钦不放,顾子钦把池萝的手掰下来,喘着气交代了句什么,从口型上看,是:不要出来,不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然后他啪得一声把柜门锁上。转身跑出了自己的房间,看着书院外三十多名白衣学生,全身颤抖。

    画面拉长,书院北部的小路上,一队队白边黑服的士兵刀刃在手,豺狼一般的目露凶光,向书院逼近。

    白边黑服,是高丞相的护卫军,高丞相是萍皇后的兄长,太子的亲舅舅。太子不可能不知道这次行动。画面像是听到了我的疑问,镜头一拉,书院西边的崖上有个小小的望台,一袭黑衫的太子目光森冷,直直地看着即将被包围的书院。伸手接过身边的暗卫递上的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书院南侧,池修和十几个同伴采了满满一筐的药材和柴火在小径上有说有笑,完全不

    知此刻即将临近的危险。紧跟在池修身后的是另一位少女,比池萝大几岁的样子,和池修差不多高。池修在前面走着,不时回头照看一下落单的后排同伴,她就盯着池修的背后,在池修回头的时候,低头安然一笑。

    那对护卫军冲进了书院,十几个在前院写字的书生看到,靠门的三个肃了脸上前要询问,几道寒光一闪,迎接他们的回答是好几把照头劈下的长刀,三个人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就噗噗几声倒在了地上。护卫军的长刀刀刃哗哗地流着鲜红的血,士兵脸上全是即将杀戮的兴奋。前院剩下的书生都被吓傻了,几个腿软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又立刻挣扎着向后院爬,几个泪流满面满眼惊恐叫也不敢叫,跑也不知道往哪里跑,只有几个还算冷静的,一边拉起地上瘫软的同学,一边把手边厚厚的书卷刷拉一下扔出去,暂时抵挡一下来势汹汹的敌人。护卫军为首的几个士兵轻蔑一笑,扬刀一挥,那些扔来的书卷在空中劈成几条几条碎片漫天飘散。

    前院的书生逃到后院,后院的书生看着此刻站在门边僵立不动的老师,像是看到了救星,跪倒顾子钦的脚边,惊魂未定,又十分委屈地哭诉,不用看口型,我也能猜出,是在质问为何护卫军要来书院杀人,老师一定要把他们驱走啊,而面对着苦苦祈求,白衣沾血的学生,顾子钦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护卫军在前院放起了火,黑烟滚滚,直升到空中。

    池修一行人侧头看到黑烟,立时停了步。池修面色一紧,他们所在的地方地势比书院要高,池修走近路牙,远远看到书院里火光冲天,书院外被丞相的护卫军团团围住,书院内是何场景,不难想象。池修果断地带着十几个人往山上跑,这个时候回书院就是送死。十几个人心神不宁地逃着命,往深山里跑,半道遇到了一架大马车。

    我眼前一亮,驾着马车的人是秀嫂。

    池修和秀嫂带着十几个人上了马车,马车没有那么大,惟一的少女先上车,少年们紧挨着,往车里挤,池修最后一个上来,刚把脚架上来,还是不放心地把头转到书院那一侧,车里离他最近的就是李炎,李炎焦急地拽住了池修的衣领,对池修喊了一句,应该是,你先上来,等我回去找父亲。池修犹豫了一小会儿,往后一踏,李炎伸出手,没能拉住他。秀嫂在一旁看着池修,池修转头看她的眼神无比坚定。秀嫂没说话,上了马,临行前,对池修附耳说了一句什么,就驾马带着那十几个书院学生先走了。

    池修一个人,在小径上狂奔起来,他从后门进的书院,前院被火光包裹得密不透风。他进了顾子钦的房间,一反平常的冷静,在里面焦急地寻找着什么,书架上的书被他一本本抽出来翻动了几遍,还是没找到他想要的。看到下面锁着的书柜,池修拿起桌上的砚台砰的一声把锁砸了下来,拉开柜门

    池修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池萝那双布满惊恐的眼睛,他吓得又把柜门紧紧关上了。这时一队护卫军踹门而入,池修用背紧靠着柜门,满面惊慌地看着持刀冷笑的敌人,那些人似乎认识他,把刀垂下,过去要把他拖过来,池修挣扎着,他一向温和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这时,门外闯来几个满脸血污的学生,扑倒在门槛似乎是求助,他们身后跟着护卫军,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在他们身后狞笑着举起了屠刀,池修看着护卫军把屠刀狠狠地捅进那几个少年的背上,少年脸上带着恐惧和泪痕,永远定格,池修双手被护卫军拉着挣脱不得,痛苦地张嘴叫了一声,眼泪爬满了整张脸。

    我心中疼了一把。

    池修被一队人拖了出去,他拼了命地反抗,但是根本没有用,他的手会握笔写字,会拾柴采药,却挣脱不了那些捆住他的恶枷,也拿不动护卫军手里笨重的铁刀,所有他能做到的,不过是被那些护卫军强迫着,看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在烈火里狂奔逃命,最后还是如同蝼蚁一般被屠戮者不屑一顾地捏死,他们并不杀他,只是要让他看。

    太子不杀他,只是要让他看,同样是皇帝的儿子,他可以在崖上俯瞰众生如蝼蚁,而你木池修,只能跪在蝼蚁身边,什么都做不了。

    池修双目通红,鬓发垂落,狼狈至极,他挣扎得筋疲力竭,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在他眼里残忍至极的杀戮,是护卫军的一场饕餮盛宴,他们杀一个人就仰头大笑一次,仿若狂欢。

    顾子钦房间的门又开了,两个护卫军从里面架出了正在大哭的池萝,在离池修几步远的地方,他们把害怕得浑身颤抖的池萝摁住,另一个护卫军士兵把冰冷的刀放到了池萝的脖颈后,池萝吓得面色僵硬,抬头无助地看着池修。

    我心中一抖,抬头看此刻还在回忆的池萝已经抱着自己蹲下来暗自颤抖。

    那把刀被高高地举了起来,侩子手提嘴角冷笑一声,面部表情都开始用力。

    “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们敢杀吗!”

    池修声音凄厉地喊出这句话。

    池萝的回忆全部是无声默片,只有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反反复复回荡在她脑海里。

    几个护卫军愣住,互相使了个眼色,那个举着刀的人住了手,转身出了书院,亲自去问太子顾氏余孽该如何处理。

    书院的画面就此掐断。

    下面出现的是一架行得迟缓的马车,停在了冰云宫前,池萝和池修下了马车,两人都身着白衫,无声地祭奠怀缅着劫后余生。池萝怯怯地躲在池修身后,紧紧抓着池修的手臂,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兽。池修浅浅一笑,温柔又耐心,隔着衣袖握着池萝的手,带她走了进去。

    “阿萝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应该是池修最温柔的声音了吧。

    所有的回忆戛然而止,对面的池萝睁开了眼睛,她嘟起了嘴,很委屈:“池修哥哥说,他会一直陪着我的。都是因为你,你要抢走我的池修哥哥!”

    我心情复杂至极,无心与她辩驳什么,池萝也是受害者。而之所以不可以告诉别人她得了疯病,正是因为她是靠着太子妃的身份才活下来的,太子会娶一个被自己吓傻的疯子吗?对外称病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到某个更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出现,谁知道先出现的竟然是池修的王妃人选?我的存在对池萝来说,确实是个天大的打击。

    “我要池修哥哥永远陪着我,他是我的,小时候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池萝喃喃自语。

    我心中对她生出同情,被逼疯在先,又面临着惟一的依靠被抢走的威胁。我现在用她的身体移魂的期限还剩不到半年,接下来等着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这一觉,睡得真是漫长。

第13章 我和太子的奇葩关系

    起床时分,双目刺痛,睁开眼才觉天光大亮。我推开门,秋桦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秋桦,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过来叫我啊。”

    “小姐,七殿下让我不要打扰您休息,太子刚刚......送了东西过来。”

    我心下了然,应该是彩礼吧。叹了口气,走到前殿,池修面前垒成一片的金银珠宝,凤冠霞披,大红喜布映在下头,衬得整个冰云宫冷清寂寥,素洁不染。

    池修面容严肃,背对着那些鲜艳的贺礼,毫无欢欣之意。我看着他,脑海里浮现昨晚那张笑得干净清澈,毫无阴霾的脸,心中重得快要沉下去。池修真的是一步一步被逼成这样的。

    我强令自己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叫了一声:“池修哥哥。”

    池修看我,脸色顿时柔和了下来,淡淡的笑容,温和好看:“阿萝其实可以多睡一会儿......”

    “这些都是太子送来的吧。堆在这里多不好看,叫人出来拿进去,到时候理出来可以分的叫下人们分一分?”

    池修现出迟疑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阿萝,很多之前的事,你也许不记得了,但是当时,我为了......”

    我知道池修是想要跟我说,当年为了救我,才搬出了我是太子妃的说辞。那个时候我太小,太子又是怎样朝三暮四的人,当时说的一句娶我,难道会坚守到现在吗。他恐惧把我嫁给太子,就是把我推入虎口。

    我当然知道太子不是真心要娶我,背后有许多算计。但我更知道,必须要骗过池修,才能保护他。

    “我还记得的,太子当年说要娶我,说的很信誓旦旦,而且父亲也同意了,萍皇后还拉着我的手,要带我入宫。你忘了吗,当年我还很兴奋地告诉过你呢。我想,皇上一定也知道太子曾经的许诺,希望太子言而有信吧。就算是为了讨好皇上,太子也一定会好好对我的。”

    池修叹了口气,其实他还是不放心的。“阿萝,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太子,你不愿意嫁......”

    我微笑,心中很坚定:“那是以前,我太任性了。现在我懂了......”

    我懂了,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变得心思细腻,逻辑缜密,为那个人想得又长又远,恨不得把所有的苦都自己扛下来,只为了他能够身心轻盈,笑无阴霾。

    看他似乎被我说动了一点,我立马乘胜追击:“好啦好啦,别说了,之前都说定了就别再改了,秋桦!找几个人把这些东西拿进去吧......”又最后给池修发了一颗定心丸:“池修哥哥,相信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十六岁以前的我,从未想过,我会为了除池修以外的旁人穿起鲜红的嫁衣,绾起如云的青丝。面对镜子里那个红妆浓抹的样子,有些茫然和心悸。虽然那并不是我的样子,可我的魂魄毕竟借着阿萝的肉身活了两年。尽管皮相不同,可那些感觉,每一次心动,心酸和疼痛,都是真的。嫁给别人,很多感受也会是真的啊。

    反正我是不会接受太子的,池萝也不能接受!那太子要是强来呢?简单,我,赵灵冉,一手刀劈晕他。

    这么想着,我对着镜子扬起脸,颇为得意。秋桦为我盖上红色的盖头,我一路都被牵引着,只能看着红装随着脚步起伏的边角前,不同颜色的鞋。那双白色的,纤尘不染的靴子,一定是池

    修的,我经过,还能闻到薄荷粉的味道。我向他这边微微侧头,算作告别。

    其实这一去,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变成真正的赵灵冉了吧。这样想着,此去就少了好多未知的迷茫和惊慌,变得充满了希望。

    东宫,喜房里。

    我把盖头掀起来,抬眼扫了一遍,和冰云宫的那些居房也没有多大差别嘛,看来皇帝对自己每个儿子还真的做到了一视同仁。只是为了新婚,整个屋子都被装扮成喜庆的大红,红桌布,红瓷具,红帘,鸳鸯被,还有闪闪烁烁的红烛台。和那些新婚时紧张得不得了的新娘比起来,我就是个局外人一般,好奇地旁观,原来洞房是这么布置的呀。

    我来回踱着步,手上还狠狠地比划着,想着待会儿太子进来,要是直扑向我,我就旋身到他背后,手起“刀”落劈晕他。

    可是太子真的撞门进来以后,我惊慌地立刻又把盖头盖上了。我瞥见太子的脚步在地上画了几个圈,摇摇晃晃了一会儿,才稳住,转身关了门。随着脚步的靠近,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唰”得一声,眼前的红色就被取了下来。我像个受惊的小猫,下意识地弹了出去,跳到了桌子另一边。太子醉醺醺地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得我背上一阵鸡皮疙瘩。

    “看来病真的好啦?活蹦乱跳的,很灵活啊。”

    “嗯......”

    太子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才发现我已经到了桌子的另一侧,正要过来。我紧张地大喊一句:

    “太子殿下!”

    太子被喊得一脸懵,脚步晃了晃,但还是向我挪过来,一边靠近一边问:“怎么啦?阿萝......”

    小时候池修跟我说过,太子脾气不好,看到他要绕道走,如今这间屋子里没有道,那就绕桌子走!我慌忙绕着桌子走了起来:“那个,我最近病刚刚好,但是还有好多事情不记得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帮我回忆回忆?说不定我就好得更彻底了呢。”

    太子似乎是醉得很厉害,眼神迷离又飘忽,看着眼前的我,总想抓在手里才觉得真实,所以又下意识地向我靠近。我跟着他的步调,绕着桌子转了几圈,就是不想让他过来。

    太子可能是被我绕得头晕目眩,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床榻上,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张铺了大红喜布的桌子。

    “你要我从哪儿说起啊?阿萝?”太子累了地粗喘了一口气,抬眼寻找我在对面,竟也没有说其他什么要求。我干脆就在那张桌子前坐下来,说:

    “从小时候说起.......”

    他小时候不是跟阿萝和池修一起在书院里生活吗,听他说小时候更能多多了解池修啊。

    “小时候啊,我就是一个很没有天赋的人,样样都平凡无奇,总是不讨父王欢心。我也总是无法超过我的皇弟和皇姐。”

    “小时候,木池秀是最讨父亲开心的,她要什么父王都给她,她是个女子,竟然那么喜欢习武,六艺样样精通,父王每次看到她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可是看到我,却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母后(萍皇后)就命令我也习武,池秀学什么我就学什么,而且一定要学得比池秀好,要让父王看了赞不绝口。大冬天我站在雪地里扎马步,蹲了一夜。就因为一个花神节上,池秀的武艺又一次赢得了满堂彩,而我精心准备了几个月

    做一场骑射表演,兴奋得脚底打滑,落马那一下没站稳,就被父皇和母后揪住了破绽,又是一番好生训导,其他的文武百官见了,也不敢开口夸赞。我一回宫就战战兢兢地听到母后在我的房间哭,说我那天真的让她觉得丢脸,怎么她的儿子,就比不上别的妃子的女儿呢......我看母后哭,我也哭,我哭着说下次不会了,我哭着问要怎样母后才能开心,父王才能开心,母后说你现在出去夜以继日地练武,不练好就别睡觉也别吃饭,甚至都别活着了......”太子抱着胳膊,看上去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他自顾自地说着,浅浅地笑意带着几丝凄凉:“我就乖乖出去扎马步了.....我练了几周,池秀就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赵灵超,去了边疆,父王就不怎么夸她了,母后也就没继续逼我练武......”

    本来听着太子的一番怀旧之词,我甚感无聊地觉得这个小霸王又得把别人贬得不知道低到哪里去了才高兴,他要是敢侮辱秀嫂半个字,我一定冲过去狠狠掌他的嘴!结果他越说到后来,我越觉得,也许那样的小霸王形象,并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后来,池秀走了,木池修又出现了,那些偏室贵妃的孩子怎么都那么阴魂不散的!池修更可怕,我这个弟弟,文才真的举世无双,他到哪里都能作诗,不管写什么我父王都喜欢,又当着我母后的面夸他夸得天花乱坠,母后回来就板着张脸,又给我请了许多老师,每天连休息时间都不给我,就让我埋头苦读,摇头晃脑地死记硬背,背错了要罚站,老师出题做不出来就打手心,每次和池修坐在一起听老师讲课,对老师的对子时,我都觉得比上刑场还煎熬,到处都是母后和父皇那两双苛刻的,爱比较的,审视目光,压抑得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没有任何一次我打败过池修,他面前的文章,永远是读一遍就记住了,还能模仿着写一篇,我却还要认真读上五六遍才能复述个大概;他永远都能把那些复杂的话题作诗作得无比简单,无比通透,我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但是一想到又输了,就一点求知的快乐都没有了......”

    我托着腮,专注地听着,甚至发散着思绪:我读十遍都记不住那些古人们到底写了啥......

    “你说我该有多恨木池秀和木池修啊,因为他们,小时候我从没感受过快乐,所有被逼迫着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体会不到意义,我唯一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目的就是,要超过他们,必须要超过他们。”太子说着说着,突然干笑起来,那笑声听得我又是一阵鸡皮疙瘩:“那个小时候的我多愚蠢呐。还是后来舅舅说的对,只要他们消失了,只要他们被狠狠削弱了,那我不就自然而然地变强了嘛?我有那么多可以让他们变弱的方法,怎么不去试试呢?比如用我和舅舅的禁军去把书院那些人都杀了,池修还怎么好好看书啊,比如跟池秀的部下威胁几句,让他误解扭曲一下池秀的命令.......”

    我猛然握紧了双拳,心痛涌了上来,不能原谅,不能原谅我的秀嫂被任何理由任何借口伤害。

    “多简单啊,让皇上开心多简单啊。只要顺着皇帝的意思做就可以了,皇上不好意思说的话,我替他说,皇上羞于去做的手脚,我去做,皇上需要的灵丹妙药,我就算亲身试毒我也要给他拿来,我只要我的父王和母后不再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不信任的,失望的,痛苦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太子的眼里有了泪光。

    我听着太子的话,心中再愤怒,还是不可抑制地对他生起了几丝同情。

    不管是练武还是写文,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必超过谁。做那些事情的过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这些话,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

第14章 太子和皇后的血腥图谋

    太子抱着胳膊,愣愣地说着。在我印象中,那张脸上曾经满是戾气。如今铺上了一层难得的委屈和痛苦。他侧了侧头,伸腿下榻,向桌子走来,我紧张得就要站起来逃跑。

    啪的一声太子重心不稳跌在我对面那张椅子上,他头枕着胳膊,眼皮倦怠地眨了眨,口齿间还有点含混:“池萝,我是喜欢你的,至少小时候接近你时,是真的觉得,要是我能娶你就好了......”

    我对太子生出了一丝丝的同情,可是很快就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谁让我的父王更加需要你呢。”说完,太子就颓软如一滩烂泥,在桌子上呼吸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只觉背上爬过一阵猛烈的凉意,自从看到池萝的记忆,我就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太子的心思。可能这次只会比之前他所做的更令人发指。

    什么叫做,皇帝更需要我?

    我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想离他越远越好。也是在爬上床,蜷缩着抱着自己膝盖的时候,才有一种孤独感。其实不管预设过多少次,我可是很厉害的,我会打人的,可是真的面对自己的假想敌时,又怂得绕圈走,向后退。

    我有点不敢去想,这背后他们到底在图谋着什么可怕的事情。恨不得两年之期转眼就到,我能在东宫消失得无影无踪。接下来的一切也不用去面对了,宫里的这种图谋计策简直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残忍凶恶。

    池修,我真的不想在,除你以外的,别人身边,待这么久了。我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我卷成了一个球,眼泪汹涌。

    委屈到凌晨,手臂都抱得有点麻,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我双眼一睁,留神着身侧的动静。

    “殿下,殿下......”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外轻唤了几声。

    我憋紧呼吸,等着此刻正躺在桌子上的人做出反应。等了一会儿,一阵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衣袖相擦声。

    太子闷着嗓子,低沉地轻声回应道:“嘘......”

    太子转过了身,鞋底擦地的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我屏住呼吸,紧闭着眼睛。太子向我靠近,拉过了鸳鸯被,小心翼翼地拽过被角,凑近我的肩膀,覆在我身上,似乎还直起身子在床边看了我一会儿,才压着脚步缓缓出了门。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了出来。哎呀,真是难办了,这个太子殿下的情绪完全摸不透啊。

    太子和那个人在门外说了几句话,我模糊听到了一句:把母后带到清漪园......我装作睡梦中自然地翻身,小心地眯着眼,窥探门外的情况,门外很静,太子和那个人的影子也不见了。

    应该没事了吧。我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一个丫头匆匆赶来,站在门口。

    “参见太子妃,太子说他现在有要紧事要处理一下,让您先休息一会儿。”

    “你是谁呀?”

    “奴婢是东宫的宫女,专门服侍您的女婢,小昙。”

    “哦。那小昙,我可以,换一次衣服吗?”那个嫁衣真的太难受了,穿着好闷。

    小昙笑道:“太子妃您想要什么不必问啊,直接命奴婢去做就好了。”

    我这不是怕你们那么多规矩嘛。我心想。

    小昙进来给我换了衣服,手脚的束缚一打开,心里想得东西就更加耿耿于怀了。

    太子为什么说,皇上更加需要我?他现在形色匆匆是要去见谁呢?

    “小昙,你知道清漪园在哪儿吗?”

    “在这后面,是我们奴婢不可以去的地方。”小昙指了一个方向。我点点头,小昙退出去后,我就打开了后面的窗子,翻了出去。

    清漪园在东宫的内阁深处,其实和太子的喜房没有隔太远,因为太过隐秘,守卫也不如外面那些正殿多。我一路走着,感觉漫步山间,环境清幽雅致。小路尽头,远远看到一座水墨画一般的园子。那就是清漪园了。

    园子很大很空,放眼都是清新的盆栽和绿植,我贴墙走,仿佛听到园子中央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我循声靠近,那是一间清幽的雅室,隐约还飘来一阵醇厚的茶香。

    “母后放心,我已经查验过。池萝的病确实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得赶快把她送到陛下那里去,拖到后来,她那疯病又开始了怎么办。”这声音很清和,很动听,带着一股高贵的雅然,慢条斯理地传来。

    这就是萍皇后了。

    “是的,交给儿臣好了。”

    “想好什么托词了吗?不是为了应付你父王,而是为了堵那些外面的口。”萍皇后低头喝了一口茶,有些细纹的眼角抖了抖:”得让她死得完全无争议。“

    我站在窗侧,寒意直击脑门。

    “是......”

    “我想到一个,对外面说,是她为父报仇行刺你,结果被你当场赐死。暗地里我们把池萝交给你父王。”

    原来如此清美的声音,也可以说出恶毒无比的谎言,而且说得仿若真理。

    “谨遵母后的意思。”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我交给皇上,还要想这么一出堵外面的口。

    “其实我还是觉得赵灵冉比这个池萝的血统好,也许更有效。但是谁让那个丫头突如其来地也得了疯病呢。”太子就要退出去时,萍皇后揉着眉间叹了口气。

    我心说:我?怎么又和我有关了?

    “当年那个炼丹师寻遍了术法典籍,算尽了龟甲命卦,感叹,百年来只出这么两个,生辰八字,星象运轨都这么适合炼丹的活药引。炼丹师说了,两人只需一个,要是药引里有她的骨和血,仙丹就真的能让人长生不老!那我和你父王就能千秋万代,永保木朝了,皇儿。可偏偏这个活药引都是挺不好惹的角色,一个是顾子钦的女儿,一个是赵凌云的女儿。这个疯完又那个疯,真是不让人省心。”萍皇后停了停,像是抱怨谁家的女儿不听话,总不顺遂她意。“赵灵冉好歹还是赵凌云正室所生,那池萝不是顾子钦家某个奴婢生的嘛,自小就不跟着顾子钦,也不知道血统低级是不是会带来什么比疯更异样的疾病,到时候我和你父王吃了仙丹遭殃。”

    “不会的,母后,阿萝,应该没有什么病。放心。那个赵灵冉现在我们不好动啊,现在边疆的局势有点难办了,晋王都被那苦环境逼得待不下去,要是我们因

    为赵灵冉把赵灵超逼得放弃了边疆,这防线一破,戎族自西北而下,那再割让一次烟平十六州都是没办法跟戎族议好求和的了。”太子劝住皇后。萍皇后无奈地点点头,只得作罢一般的低了低眉。

    “你从小到大就不怎么讨你父王欢心。很大原因,因为你是太子,你父王其实是嫉妒你,你还这么年轻,可他啊,在皇位上待着待着就得入土了,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怕你谋他权篡他位。”

    “儿子可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啊,真的是想要为父皇母后长生不老,不遗余力地炼丹寻药啊。还请母后多多为父皇打消疑虑。”太子的声音能听出明显的惊慌。

    “所以你一定要做招他喜欢的事。那些武将他为什么只重用赵凌云和赵灵超?因为他们离得远,守边疆,吃力不讨好,既给他办了事,又不能威胁皇位皇权。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太子,一旦多交往了些什么,多养了什么,你父皇肯定认为自己要被架空,当然头一个防着你。当年顾子钦其实没什么错,烟平十六州谁都心疼,可顾子钦还说他要拥立新君,他要夺回烟平十六州,那这就完全是不同性质的劝谏了。皇儿你提早带人去书院,就是替你父王做了他不敢开口的事情,你父王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保持着,把池萝也献给他,他肯定更喜欢......”

    难怪啊,难怪太子要带人屠尽书院,难怪那么急着要试探池萝的病是不是好了,难怪杀死了秀姐,还必须要兄长回边疆.....你们多高贵啊,还长生不老,呵......

    ”那母后,父皇不知道我正在......“

    ”当然不知道了,有我和你舅舅在,他不会知道的。虽说他不愿意你去结交好友,但是这权力交接看的还是你给了幕僚多少好处,不结交是不行的,你得替你父王把其他皇子给镇住。木池修估计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晋王最近不是苦巴巴地要回来了吗?那可就是回来邀功的,还趁机跟你抢木朝的好处。你要做好准备。“萍皇后说着,突然眉目一冷:“晋王跟他那个狐狸精似的母亲一样,真的是矫情下贱,幸亏我早早就把她弄死了。晋王他算个什么东西,你以后给他点颜色看看,给你母亲出口年轻时被狐狸精夺夫的气!”

    ”放心吧,母后。我都计划好了,他们每个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昨天你舅舅来找我,他说有点担心边疆的形势,戎族在北面有片战场,眼看就撑不住了,戎族要是被打败,烟平十六州的和议就全是虚妄,到时候边疆不一定能守得了啊。这次晋王回来以后,你父皇还要派新的皇子代表木朝去监军。“

    ”哪个倒霉的会去边疆送命啊,难不成还能收复烟平十六州吗?真的是可笑。“太子轻蔑地冷笑一声。

    ”是啊,你别主动提,你父王应该不会叫你去,有你舅舅压着呢。“萍皇后伸手摸了摸太子的头:”我们一家人啊,你父王,和你,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只要对你们好的,再难办,我也要办到,我的好儿子......“

    最后那段话,皇后一字一句说的有些咬牙切齿,那张阴鸷狠厉的脸上写满了怨气,听得我一阵阵发抖。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太恶心了,这群人太恶心了。我握紧了拳头,之前还盘踞在心头的挣扎和犹豫,都在他们这些血腥图谋里被磨得粉碎。

    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咬着牙,怒目瞪了瞪里间毫无察觉的母子俩,你们要是真的练成了那个什么狗屁仙丹,我赵灵冉,名字倒着写!

第15章 打不过 我还躲不起吗

    我能想到的,最直接的不让他们得逞的办法,就是逃跑。

    只有赶快逃出去,找到一个地方,等到两年期满,我就做回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赵灵冉。那个时候,池修也会和我一起去边疆,就像秀姐说的那样,朝中那些事,就让他们斗去吧。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人,成天脑子里净想着怎么害别人。

    我气得后来跌跌撞撞地返回喜房时,双手都是颤抖着的。可是心里其实很没有底,还有点害怕。

    不能怕,不能怕,我可以的。我稳住情绪,强迫自己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了吗。也许手里拿了什么太子的破绽,更能对太子的行为有牵制作用。刚刚听到皇后说,太子结交了什么,养了什么,第一感觉是,太子和池修一样也养了暗卫,同样私自触及了木朝的大罪。那太子会不会和池修一样,也有一个绝密小屋呢?

    这一天的后来,太子都没有回来。可能正在谋划怎么安排我行刺他才比较真实吧,本姑娘可不会坐以待毙。等到入夜,换了一套深色的便服,就出了门,找书房。

    和池修一样,这样的内院,没有奴婢和守卫,也好像只有主人才会清楚这里的布置。我推门进书房,走到最里一排书架,拿起最外那本小册,翻开中间一页,果然有个小钥匙。

    我拿出那把钥匙,搬开了旁边的一个四季青盆子,看到一个小锁孔。利落地开了锁。打开那扇同样隐蔽的门之后,眼前出现了一条直通地底下的楼梯。

    和池修的绝密小屋一模一样。

    我没由来地又感到一阵寒冷,不知道太子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也不知道是池修模仿太子,还是太子模仿池修。

    里面的屋子布置也是一样的,一间武房,一间医馆,一间变装的隔间和通往屋外的密道。

    顾不了许多,我在一间一间地过,找寻是否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带走。从最后一间往前,是医馆,当初李炎就是中了太子的无涸散,这样的剧毒,应该有解药的才对。池修的医馆大部分是为了疗伤,几乎没有毒药,可是太子的医馆里,一面墙都是毒药,并且大部分毒药,都是没有解药的。也有可能,那些毒性大,辨识度高的毒,太子都把他们的解药放在了身边,不轻易使用。想必这里的所有毒物,一用就要猎物上钩。

    李炎那只猎物到死都没有上钩。

    我找到无涸散,旁边就放着它的解药。看来像无涸散这样的毒,太子用的也不过如平常毒物,甚至可能在他眼里都不一定能毒死人的吧。我把解药倒出来包好。

    往前走,到武房,和池修不一样的是,池修的武房里不会放书和卷宗,但是太子的武房里,有一面墙支撑着一扇书架,每一层都有三个大而深的黑盒子,里面满当当放着书。应该还编好了号,是由专人整理过的。柄着一切从简的原则,我觉得一般最重要的东西肯定都是放在最里面最底下的。所以我选择了最底层最里

    面一个黑盒子的最下面一本书。

    翻出来时,那本书的扉页里写着:暗卫名录。

    我暗地里嘲笑着,太子怎么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暗卫这么凶险的人物,竟然还要用纸笔记下来。要是后来有人,比如像我这样的人来翻找,那不就是留下了辩驳不了的证据吗?

    拿到一本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还要逃出东宫,找到落脚点,同时要躲避太子和皇后疯子一般的追击捕杀,能带走一本很有证据价值的书,算是很幸运的了。

    我没有翻开,卷起来放在袖子里,就把一切都归位,按照原路出了小屋,离开了书房。

    我还是回了房间,问过小昙,太子一直没有回来。可能是计划遇到了问题,我们的太子殿下还要有时间好好修缮一下自己的措辞和动机?真是可笑。我赶忙在房间里收拾好东西,随身的衣服挑深色的轻便的带走,特意把之前秋桦拿给我的那件王府后厨仆从服放好,武器带一把贴袖的小刀就够了。我吹熄了蜡烛,等着夜幕更深。

    整间屋子此刻都是寂静无声的,我闭眼沮丧地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我此刻真想一出门就跑到冰云宫里去,以阿萝的身份也好,再叫池修一句兄长也好,我好想冲到他怀里,抱他,哭着跟他说,我害怕,比看到那些真刀真枪过来杀我的人还要害怕,我不知道他们把刀子和陷阱放在了哪里,我想要保护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我好想告诉他,我真的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心安。

    可我不能。

    选择了逃,就得离池修远远的。不然太子的黑手会第一个伸向池修,顺带着先消灭一个敌人。我必须把太子和晋王的关系先弄僵。晋王不是快要回来了吗,他的府邸很快就会建成,那里的仆人现在都还不认识彼此,我去最容易混进去。要是两年之期到了,太子在晋王府里发现了池萝,那太子和晋王迟早有一天会像只狗一样地互咬。他们撕得越凶,池修就越安全。

    我定下了决心,到了下半夜,就推开门,飞身上了屋檐,猫着腰在屋顶上缓缓而行。东宫前院的守卫很严密,可对我来说,再严密都不可能超过帅府的全民皆兵吧,帅府的奴仆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用身手过人来形容,我在帅府都能逃过那么多家奴的眼睛翻墙越池,逃进逃出,来去自如,更何况是东宫这样,换岗换哨规律清晰的守卫呢。不多一会儿,我就出了东宫,狂奔在去晋王府的路上。

    晋王府几乎没有守卫,就算有,对我来说,也是没有的。我翻身下去,到了后院的仆从房间,天刚刚蒙蒙亮。刚走至一扇偏门,里面就亮起了微弱的烛光,然后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这猝不及防的运气,我连仆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呢。

    出来一个身形瘦弱面色有几分白净的宫女,看上去比我大几岁。

    “姐姐,我是新来的,这夜里迷了路,我进的这是晋王府吧....

    ..”

    “是晋王府,你是?”那个宫女犹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换衣服,此刻还是穿着平时的服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做脏活累活的下人。

    “我是新来的,后厨仆从。我身上穿的是之前小姐留给我的衣服,之前待的那家散了,我被分到了晋王府。”

    我眨着眼睛,露出无比真诚的目光,那个姐姐看着我,真的被我说服了。

    “你来对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后厨,明天才正式开工呢,不过待会儿我们也就要起来,给前院打扫房间了,晋王这几日就回来。”

    “好好好,那姐姐,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吗?”

    “这仆人的头领得等晋王来了再选,你都过来了就跟我们几个女孩子一起住吧。”

    “好好好,谢谢姐姐。”我对她甜甜一笑,就闪进了那个房间。房间里还挤着七八个女孩,都在一条大炕上面,此刻差不多都揉着眼睛准备起床,脸上没有多干净,眼神有些灰灰的,看到我都是有些惊讶,我连忙把奴仆的衣服往外一罩,她们收起了好奇的目光,一如往常地起来出去帮忙了。也许,她们里面,也有很多是外面某些小城里的小姐,夫人,也是被很多机缘巧合带到了这里吧。

    我跟着她们扫了一天的屋子,一边扫一边感叹,这晋王的府邸比太子和池修的府邸加起来还要大吧。扫了一整天都扫不完一条长廊的房间。难道是我太慢?其实这些奴仆的活儿我从小也干,当作练体力,只是从来没这么集中过。看来以后回府,得多陪阿月洗洗衣服扫扫院子,这丫头为我干了这么多年活儿也没跟我喊过累。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活儿,回到住的地方,那一炕也都挤满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横插一脚,就翻了出去,上了屋檐,背靠着一个屋脊,稳住了,抬头看看深蓝色的夜幕里几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我想着:池修在干什么呢?他也和我一起看着这颗星星吗?想起他会觉得心里很温柔,柔得泛起了闪光的水波。

    手臂的酸痛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一摸,摸到了身边的一卷东西,顿时心中一动:暗卫名录。

    差点把这个都忘了。我赶紧翻开,名录分三行,第一行是暗卫的名字,第二行是启用状态,第三行是每个暗卫留下来,以示忠心的血手印。我一页接着一页地翻,烦躁地打了个哈欠,因为那上面的人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一看到这些挤在一起的字,就让我想起过去在帅府被父亲请来的老师强迫着背书的苦巴巴的日子,真的是打哈欠打出眼泪来,长这么大没觉得那么疲惫过。

    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我眯着眼想,这以后该交给谁处理这个暗卫名录呢?

    可是那页的最后一个名字却把我惊地差点摔下屋檐。我定了定神,又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才确定我没有看错:

    最后一页,最后一个名字:秋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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