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风暴来袭
“这可是你说的。我希望你面对池修的时候,也能说出这么冷静的话。”如雪得胜一般地勾起嘴角,“池修有事儿瞒着你,如果你想知道所有真相,待会儿我出去之后,你偷偷跟着,我帮你引开池修,你去中心营帐里,自己看个清楚。”
说完,如雪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我深呼吸了几下,握了握拳,才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如雪到中心营帐时,池修和沈峪等在外面,他们三人一起向另一侧的军营走去。如雪走出几步,转头递给我一个远远的眼神。我等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帐子里。
扫视一圈一如往常的中心营帐,那个曾经是兄长端坐的上座,现在常常是池修的位子,偶尔需要兵权的时候,我也会被拉过来坐在那里。我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案几,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图册和文书,坐垫旁,池修的外袍叠正摆妥,整洁得毫无破绽。
我盯着那件外袍,伸出手。
“我把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个外袍下面,你掀开就能看到。”如雪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我掀开池修的外袍,软布间滑出一封暗黄的信。
池修启。
我颤抖着手,把信展开。读第一个字起,就模糊了眼眶。那字迹,是兄长的。
“池修,若你接到这封信,恐怕我已经深陷在萧晗道了。戎族和木朝皇帝的新协议是,若我死在边疆,边疆军兵权归于木朝,烟平十六州尽归戎族所有。未料皇族无耻至此。然而,最为诛心灭义的真相是,当年,烟平十六州归让戎族的决定,并非是针对你的老师顾子钦,而是我的父亲:赵凌云......”
我如坠冰窟,浑身上下,从内冷到外。
“父亲的边疆军实力日盛,抵抗戎族居功至伟,木朝皇帝唯恐父亲声誉威望过盛,有朝一日,会黄袍加身。故不惜割让领土,偏居一隅,也要彻底斩断父亲谋逆的企图。皇帝紧急诏令父亲回朝,留我和阿冉在萧晗道,听候指令。其实那个时候皇帝的打算是软禁父亲,把我和阿冉以及边疆军彻底关在边疆以外。父亲选择服下炼丹师炼化的丧命丹,三年不碰战事不问朝政,对外只称多年征战,伤病缠身,再不能战,实则,是为了换回还身处险境的我们。”
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火苗。
“父亲为我毕生之信仰。我已对木朝失望至极。只有池修你可以带领边疆军重立新君,把已经僵化腐朽的木朝皇族推翻。此时当务之急,不是去萧晗道来解我之困,而是尽快和阿冉完婚,取得名正言顺的边疆军兵权,得十万雄狮号令,南守边疆线,北取戎族咽喉。至于萧晗道这五万戎族围兵,背水一战,有我这两千边疆军变相拖负,定能拖到你守住南疆一线,赶走太子和晋王的皇家驻军那天。可能等你北上来剿灭戎族外犯时,我这两千人已经青山埋骨,可是若能为一个新的木朝牺牲自己,于我而言,于木朝和边疆战士子民而言,实为我幸。”
“最后,望将我衣物葬于阿秀一处,望池修和我的阿冉携手白头,不负此生。勿念。”
我的眼泪砸到案几上,喉咙里发出我根本抑制不住地抽泣声。我把信叠好,放进怀里的内封,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冷静思考。我失魂落魄地跑出中心营帐,面对荒原四野,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跑向哪里。
“阿冉。”
不知是谁叫了我一声,我像是个灵魂出窍的躯壳,突然一下子又被那飘忽的魂魄撞了回来。我麻木又仓皇地转身,咽咽喉咙,又抹抹脸,抬头看向来人,才知是阿乙。
“什么事?”
阿乙看我眼眶通红,靠近了一步,皱眉道:“阿冉你哭了?发生了什么?”
“没事,没事,阿乙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我的眼睛是被风吹的,不是哭的。”我揉着眼睛,把眼泪模糊过的地方那该死的酸涩感都揉得体会不到了,才更红着眼看向阿乙,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阿乙怎么可能会没察觉,停顿了下。
“阿乙,求求你,什么都别问。有什么事就快说。”我知道我是怎么都瞒不过阿乙,可是我也知道,只有阿乙会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不愿言说的伤痛,而不是总质疑我自己解决不了。
“阿冉,你的小队,我带你去看看,他们被训练得差不多了。”阿乙隐隐地叹了口气。
“好。”我抬起头,努力地挤出一丝笑,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味道,只是内心苦涩得发胀。
100人中,精兵良将颇多,都是阿乙精挑细选的。此时正围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烟平十六州收复在即,以后回木朝了会是怎样的风光一场。
我强打起精神,加入他们,和他们围坐在一起,听那些满怀希望地憧憬,越听越煎熬,越深知,今天边疆军的一切,都是兄长一手带出来的,可是他们的将领正在默默付出着成全的一切,却没有一个人能提前知道。
“,老何,你说说,萧晗道都拱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点儿信都没回来啊?”
“害,萧晗道这个关卡啊,易守难攻,虽然戎族兵力少,可是他们把住一个致命隘口,那狭管最窄处要是被攥住了,攻克下来还是需要些时日的。”
“这样啊。”
“其实啊,我这几天想战术的时候,就觉得,那关卡还可以用来掩护撤军。”
我一愣,随即眼一抬,直直地看向正说得眉飞色舞的老何。
“怎么说?”
“我们假设,赵灵超将军带着兵攻克了隘口,突然,戎族兵力猛增,来齐攻萧晗道了。赵灵超将军只要派出大概两百人,用命死守这个狭管开口,戎族再多的兵都跟洪水一般被墙堵在另一侧,那队兵扛上一天一夜,赵灵超将军就能带着剩下的兵逃回瑶田二州。”
我眼前一亮,随即不动声色地狠狠握住了拳头。
我坐在踏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封兄长写给池修的诀别信。信里太简单,甚至没有提及一句对我的关心,对生命的眷恋,只有从头到尾的分析和大局。字字句句都像把刀子,狠狠地对我用刑。
我疼得身心熬煎,却知道自己不能任性而为,池修现在代表着边疆军的大局,这样的摇摇欲坠的局势绝不能传出去扰乱军心。这个世界,只有你真正拿到了权力的法杖,才能名正言顺。否则,再多的口号和热血,都只能如纸片般无力,左右摇摆。
眼泪不知流了多久。池修终于进了我的帐子。
我抬起泪眼,直直地看着他。其实我
就是在等他,等他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兄长的来信不让我看。
池修是早做了准备,知道我已经知晓了兄长的这封绝笔信。可是一进门看到我坐在榻上哭,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惊,目光一黯,眉紧紧一拧。
“阿冉。”他靠近,俯低身体,捧住我的脸,贴向他的心口。
“你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用兄长做赌注的吗?”我一动不动,压着喉咙说。
池修沉默了,久久未说一句话。
“这次是兄长主动去做赌注,所以情况就不同了是吗?”我抬起头,看着池修躲闪的眼神。“可我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对于兄长的残害。哪怕是兄长自愿都不行。”
“我知道。”池修最终还是看向我,目光很坚定。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紧紧盯着他。
“我们会出发去极北,迎接裴和尚两位将军回来。”池修开口。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眼泪簌簌而下:“他们不是兄长的援军吗?”
“是,但是他们现在正被太子和晋王盯着,我们不去迎接,两位将军撤回的路上可能会遇险。”
“那你会带着边疆军继续向北,营救兄长吗?”
“阿冉,你知道的。烟平两州很远,如果我带着所有边疆军北上,烟平两州就陷入了皇家驻军之手了,到时候,我会腹背受敌的。”池修皱着眉,叹了口气。
“所以迎接兄长的援军,固守兄长的疆土,等着兄长的死,候着晋王和太子如约从边疆滚回去是吗?”我的目光渐渐变冷。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池修蹲在我面前,目光与我齐平,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
“那戎族,和木朝皇族,会给我的兄长多少时间呢?”我的声音里已经压抑不住哭腔。“我等不了了,木池修,那是我的兄长,我必须要救,若是要我眼睁睁看他赴死,下一个随他而去的人,就是我。”
“阿冉!”池修皱着眉,目光也骤然转冷。“我说过,给我时间,信任我。我会想到办法的。”
“我不想逼你。我接下来的决定,也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我推开池修,站起来,和他比肩而立。拿着那封信和兵权,放在我的案几上,缓缓推远。
“我理解兄长的做法。这种情况下,最小的伤亡,就是让兄长那两千人做炮灰。如果那个被困的人是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会战斗到最后一刻,替你们守住极北的最后一座城。战死是我的结局。我不怕。”我看着池修,池修整张脸都陷入了一种冰冷的情绪里。”我甚至希望你和兄长袖手旁观,来日再皇宫里再来祭奠我。“
“可是要我看着兄长这样牺牲,我无论如何,做不到。”我咬着嘴唇:“正如信上说的,边疆军是你最后的一张牌,兵权在我手上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都是一些表面形式。现在兵权给你,边疆军也是你的。我想自己走,走的时候我只求带一样离开。”我询问的眼神投向池修。
池修神色冷厉了一下,看着我的时候,那快要结冰的瞳眸里最终还是染上了一层不忍。
“什么?”池修声音有点哑。
第92章 冷王说他娶我1
“我的小队,你之前答应过会无时无刻保护我的小队。”我神情坚定,嘴角没有笑意,眼里酸痛不已。
“你有自己的计划了?”
我点点头:“我有。我有两全的办法,只要给我100人,拖延一天,兄长就能撤回瑶田线,边疆军也不用去极北,不用放任烟平两州给晋王和太子。”
池修暗暗咬着牙,拳头握紧,喉结克制地动了动,终于又把拳头松开,转向我,说:“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们101人,很有可能,没人能活着回来。”我流着泪,抬头看向他。
池修走近,抓住我的肩膀,低头紧紧地盯着我,眉头一蹙一抖,极为克制地翕张了下嘴唇:“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我不需要你同意,我有兵权,我是用兵权命令你以后,再把兵权交给你。”我抬头,和他对视,感受肩头传来越来越大的力道,随着他愤怒的情绪一点一点攀升。
“赵灵冉!”池修睁大眼睛,眼眶陡然变得通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可是我此刻不能流露出往常的心疼,从我做出那个决定开始,只能意味着,我和池修之间的进退拉锯会越来越频繁。“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以一个部下,一个臣子,还是,一个妻子?”
“以一个妹妹的名义。”
“难道只有兄长需要你吗?”池修眼底溢出一汪泪,”我也需要你啊。“
“你没了我,一样能活。可是现在我若是不去,兄长就再也回不来了。”我泪流满面,“木池修,我求求你,放我走吧。就当作我从来没出现过,就当作当初那个不知自重总是纠缠你的女孩子早就消失了,你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她好了。”
“不可能。我早就爱上她了,我需要她。”
“她只会拖累你,她只会影响你的判断,别再爱她了。她没有那么重要,你不是为了爱她才活的,你还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我的责任和使命里,怎么可能没有你。”池修低头,我们额头相抵。“阿冉,再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三天之后,无论我有没有想到办法,我们都一起去极北。”
“真的吗?”我抬头:“你没有骗我吧。木池修,如果你真的把兄长赌进去了,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了。”
“边疆军不是我的,是你和兄长的。”池修看着我,抬手捧住我的脸:“如果兄长回不来,我拿着兵权,不得人心,最后还是会一事无成。我不会,我不会把兄长做赌注。”
“木池修,若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的计划是,我和我的100人小队去萧晗道的撤退隘口,把戎族兵堵住,一天时间,兄长就能撤回来。兄长一回来,边疆军就不会乱,晋王和太子也没有那个实力和你对抗。”我自顾自分析起来:“现在兄长的这封信不能传出去,若是晋王和太子知道我们已经了解皇帝拿兄长之死交换烟平十六州的企图,在兄长回来之前,皇帝和太子他们就能够用各种借口牵制边疆军在烟平两州的实力,甚至可能诬陷兄长意图谋反,把你也从军中摘除,让你和兄长都孤立无援。这几天我们还是一如往常,装作期盼兄长会从萧晗道回来,阵脚千万不能乱。最后实在不行,就让我默默地走,我没有任何地位和军衔,只要换回了兄长,一切就都有转机......”
“阿冉,那我呢?”
我一顿,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会和兄长一起守住边疆,然后一起回木朝,成为新的皇帝。”我说着,露出一个心酸的笑:“只是,我可能看不到那时候了。”
“如果你看不到我登上皇位,那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
“胡说!怎么没有意义,兄长和边疆军可以依靠你,书院里那些同伴,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烟平十六州的百姓再也不用流离失所被戎族屠戮了,这一切,都意义非凡啊。”
“那只是作为皇帝的意义。”池修眼眶又发红了:“作为我,作为木池修,你是我所有的意义。”
我闭上眼,逼迫自己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不会的。池修你以后会遇到比我好上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子,她们都很识大体,都很美,能为你分忧解难,不像我,开始的时候只让你烦,后来又让你担心让你遇险。我对你来说,真的不必有那么大的影响,我作为赵灵冉,并没有特意为你做过什么啊。”一边说,我一边流泪。
“你爱我吗?”池修眼泪掉落。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胸口一股堵塞感,涨得喉咙一阵一阵地痛。
“爱。”我从声带深处挤压出这么一个字,带着股不认怂的倔强,却又隐藏着心底那片喷薄而出的冲动。
“那就永远永远,都别想让我以你为代价,去实现任何事!”池修皱着眉,看上去是冷着眼,实则眼底汹涌得泛着热浪。
“可是我爱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啊。在家国大义面前,在刀剑战场上,我爱你是可以被牺牲的。”
“不可以。绝不可以。”池修嘴角颤了颤,眼睛盯死我。“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带着100个人去萧晗道。”
“木池修......”我眼神坚定,笔直地看向他。
池修面无表情,我知道,那是他一切克制的最底线。
“若是因为你,我没能救回兄长。我会一生都活在罪恶感里。那么,我爱你,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池修被我一脸坚毅的表情激怒了。
他大步向前,把我逼得往后退,我慌张了一下,小腿撞到床榻,砰得一声仰躺下去。
池修双手摁着我的肩膀,让我无法从榻上起身。
“你再说一遍!”
“我救不回兄长的话,我恨你一辈子!”我挣扎着要起来。池修加重力道,把我死死摁下去。
他的吻铺天盖地,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一股隐隐的愤恨,从额头到嘴唇,从脖颈再到锁骨,霸道得不像他。我扭着头躲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木池修!”
池修一手掰过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狠狠地吻了下去,我的胳膊被他的另一只手压制着,被动地承受他所有的凶悍。我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噎。我闭了闭眼,又流着泪睁开,最后狠了狠心,一口咬了下去,池修一直未闭眼,把我所有挣扎纠结的表情尽收眼底,被我咬破的嘴唇流出血,也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等我放松了牙关,全身虚脱一般地放弃了抵抗,他才缓缓撑起上身,双眼深深地看着我。
“木池修......你混蛋......”
“是,我就是混蛋,我现在还想做更混蛋的事情呢!”池修的嘴角
一片血红,他没有擦,表情有些气急败坏,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我知道,哪怕在他刚刚发狂的时刻,他对我的动作都是克制的。
“你说过你不会的。”我舌头不自觉碰到了嘴角,那里染上了一尾腥甜。
“那你也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池修的声音失去了刚才的硬气,带着几丝哽咽。他伸手,擦去我嘴角的血污,爱怜地用手指摩梭着我的脸颊。
池修抱着我,紧得我快要无法呼吸。我克制得发抖,我渐渐感觉到他也在发抖,池修闭着眼,泪流满面,正在无声地哭泣。我的心里一阵绞痛。
若是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两难的困境多好,天平的两侧没有越赌越大的砝码,失衡的瞬间也不用倾塌着做出撕离某方的选择。不用痛苦纠结,不用撕心裂肺,也不用生离死别,多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头埋到池修的胸口,一种从未有过的挣扎和纠结,在我脑海里翻天覆地。
池修和我都一夜未眠。我们平复了心情以后,还是同时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失落。
“说好了等我三天,不到时候,你不要出这个帐子。”池修出帐之前,盯着我的眼睛,说了这句话。那个时候的他,像是坚定了意志,又像是终于狠下了心。
他走之后,我等了一会儿,阿月进来。
我转头,看到阿月,瞬间就流下了眼泪。
“小姐.....”阿月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阿月,你都知道了吗?”
阿月点点头:“风临都告诉我了。”
我正要说什么。
“小姐,你别想那么多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你在这里好好的,将军才能不担心。”
“可是我闭上眼,就在恐慌,兄长这个时候,也许正顶着戎族兵的几拨猛攻,他的身边都是已经塌陷的战壕,四周不断有人被箭射中倒下,有人在大喊救命,有人在嘶吼援军为什么不来,兄长被围在中间......”我说不下去,越想越害怕,我在榻上蜷缩起来。
“小姐,别多想了。将军会没事的,七殿下会想到办法的。这是他答应过你的。”
“阿月,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说着我就要下榻,感觉全身都因为昨天剧烈的情绪波动又酸又痛。
阿月上前扶了扶我,犹豫了几下,还是开了口:“小姐,外面冷,还是在帐子里休息吧。别出去了。”
“我想出去透透气。”我还未有什么察觉。
“小姐,算了,别出去了......”阿月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祈求的意味。
“为什么?”一问出口,我看向帐门,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让我出去?”
阿月点点头:“七殿下也是为了小姐好,天冷了,出去容易着凉......”
“他还真的是怕我食言啊。”我撇撇嘴角,有些讽刺地摇摇头:“不就是变相的禁足吗?不信任我的话,就应该把我绑起来啊......”
“小姐,别多想了,你看你现在的脸色,如果真的想等着赵将军回来,小姐你自己现在可不能出任何事儿啊......”
第93章 冷王说他娶我2
“我能出什么事儿啊?阿月,我还要去救兄长呢。”我苦笑着。
阿月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姐,你在这儿好好待着就行了。你想吃什么阿月去厨房吩咐,你想穿什么阿月亲手去缝,小姐只要你不出帐子,阿月就什么都不怕......”
“这个帐子我迟早会出去的。阿月。”我看着阿月,面无表情地说。“是池修让你看着我的吗?我想,帐子门口,应该也多了两队兵看着我吧。”
“小姐,我知道你现在特别特别难受,可是,如果你因为冲动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将军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呀......”
我眼泪掉落:“兄长不会牺牲!”
“小姐......”阿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别过脸,瘫在案几旁,无声地流泪。
“小姐,我求求你了,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七殿下,风临他们真的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太子和晋王的兵就在烟平两州边界线,这个时候带着兵北上,边疆线就完了,即便是救出了兄长,也是腹背受敌啊小姐......”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兄长牺牲什么都不做吗?用兄长当炮灰,挡住五万戎族兵。等裴尚二位将军带着所有的援军回来,和池修一起,一个北上,一个南下是不是?”
阿月点点头:“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摇摇头:“不是。并不是唯一的办法。只要我带着100人守住那个隘口一天,兄长就能退回来,计划还是一样,没有改变啊,池修和兄长都能平安。”
“小姐!你们101个人,怎么守住五万戎族兵来攻的隘口啊。你回不来的!”
“没关系,只要兄长回来就好。我无所谓。”
“小姐对阿月来说,有天大的恩情,小姐若是要去送死,阿月也绝对不会独活!”
“阿月,你这样说,风临是会伤心的。”
“难道小姐这样说,七殿下就不伤心吗?”
我一顿,擦掉眼泪,吸了口气,才终于说出口:“他会忘记的。他以后会成为皇帝,身边会有新的女子,代替我。”
“小姐是不可以被代替的。七殿下对小姐你的爱,是不会被代替的......”
“他是皇帝了,他就一定会忘掉,他要忘掉我,重新开始。”我一扬嘴角,眼泪又滑落。“阿月,你放心,我答应他等三天,那就好好等三天,绝对不食言,三天一过,他没有给我一个答复,剩下的,由我自己来选择。”
阿月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三天对我来说,似乎过得很快,快得我真希望池修立刻告诉我一个可行的办法,似乎又过得很慢,慢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忧虑兄长此刻的处境会是如何艰难。
池修在第二天晚上来到我的帐子里看我。那两天我都乖乖待在帐子里,哪儿也没去。池修安排的那些士兵,并没有如他想象,在三日之期内汇报他我可能“异常”的行踪。
他进来的脚步很轻。我坐在案几前,手托腮,眼神有些分散,第一时间也知道他进来了。
“在想什么呢?”他过来问我。
我抬头看他,池修的神色间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惫,但是他的目光却很亮。
我摇摇头:“没想什么。你现在过来,是要说你的计划了吗?”
“嗯。”
我立刻起身,全身都灌满了力气,眼神迫切地看向他:“你想到办法了?”
“我们会动身去极北,先接应两位将军,到时候,我会派一队兵秘密前往隘口,堵住戎族兵,助力兄长撤退。”
我一喜,“真的吗?那烟平两州呢?”
“边疆线我交给阿乙和炼丹师,但是因为太子和晋王一直对边疆线虎视眈眈,我们的兵力部署不能变,我只能带少部分人去极北。”
“好。我跟你一起。”
“嗯。”池修也没有阻拦,答应了下来。
我放松地扬起嘴角。然后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一番,睁开眼对池修说:“谢谢你,殿下。”
池修的眼神瞬间翻涌起来。
“不要对我说谢谢,也不要叫我殿下。”池修上前几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近他。“听到了吗?”
“刚刚,是作为一个手拿兵权的臣子,我才这样说的,木池修......”我知道最近的我和他都不怎么正常,他这样的情绪需要出口。
“可其实,我最想做的,是你的妻子。哪怕,不是唯一一个。”我看着他,终于咬着嘴唇,低了低头,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就是唯一一个。我唯一的妻子。”他上前捧住我的脸。嘴角抖了抖,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
“木池修,你以后会是木朝最好的皇帝.....”我钻到他怀里抱住他,“我为你感到骄傲。”
“阿冉,其实,我,真实的我,并不想当皇帝......”
“你不可以不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退。”
池修轻轻地叹了口气。
“木池修,我在啊。只要时间允许,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
池修回抱着我,他的体温永远令我安心和流连。心里的石头放下后,我只觉得全身都激动得发热。
过了一天,我和池修就收拾好了行装,赶赴极北。池修让阿月和风临随行。如雪和阿乙则留在边疆线,炼丹师带着的皇家驻兵因为身份特殊,也只能留下来,但是立场并不清晰。不过池修对他似乎很放心。
我们到达极北的那天,极北的冬天刚过,气象暖和了不少,只是不常有阳光。
”小姐,我以前还没来过极北呢,只听说过,当初你们从萧晗道往回撤的时候,在极北停留了一会儿。“
”对,那个时候我中了九环锁。兄长为了我能活命,逼不得已,自己选择暂时停下。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将军,没有一个离开的。“我想着,淡淡一笑。
阿月吸了口气,皱了下眉。当初我带着伤回去的时候,可把这丫头给吓坏了。
”好了,你快去见你的风临吧。我自己铺床还是会的。“
阿月低头一笑,过来从我手里接过了被子:”虽然春天来了,但是在极北还是很冷的,小姐你要注意保暖!“
我看着阿月抽走我手中的被子,心中一片空落落的,恍然间想,兄长这个时候,能够盖到暖和的被子吗?我皱皱眉,没
有说出口。
又过了三天,二位将军浩浩荡荡一万援军安然从萧晗道回撤到了瑶田。看着神情严肃的裴叔叔和尚叔叔,我也心情复杂,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们。
木朝皇帝太爱把人绝境进行生死考验,他们本来是兄长最有力的强援,此刻却被兄长本人逼着回撤,就是为了兄长当初对池修的承诺,更是为我们无辜枉死的父亲报仇雪恨,为一直被利用而左右为难的边疆军做一个彻彻底底不能回头的决定。
”裴叔叔,尚叔叔......“我的声音哽咽了。
”阿冉。“尚叔叔的表情难得严肃。
裴叔叔没说话,可他的眉毛自回营的那一刻就拧结在一起,从未松开过一刻。
”好了,我们回营说吧。外面冷。“池修说。
我们,两位将军和风临阿月一起进了帐子里。我有些不安地扣紧指节。
”殿下,萧晗道目前预估戎族兵至少有五万,并且在不断增援。“裴叔叔一坐下就一如往常,严肃地播报着战况,和兄长要他传达过来的信息。
”阿超说,当务之急是死守极北,先南下对付太子和晋王。殿下,极北就交给我和无波。您和阿冉早日完婚后,尽快回归边疆。“
我浑身一个震悚,冷得打了几个寒战。
”裴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到我的婚事呢?当务之急,是要把兄长救回来啊。“
”阿超是为了稳住戎族兵,也是为了稳住木朝皇帝,给殿下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和支持。“尚叔叔不忍看我,一边说着,一边别过脸,我看见他眼眶通红。”阿冉,你不要辜负你的兄长做的这些牺牲。“
”兄长不能牺牲!“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为什么是兄长啊,木朝皇族的阴谋,我们为什么要逆来顺受!兄长做错了什么!“
帐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说话。一如之前那次,兄长的信刚到中心营帐里,那一场在营帐里发生的,无声地拉锯。池修也是和现在一样,夹在中间,纠结万分。
”阿冉,现在兵权在你手上,你和池修完婚,是阿超的......心愿,也是边疆军尽归于殿下的条件。“裴叔叔站起来,单膝跪地,在我面前祈求。
尚叔叔也过来一起跪下:“阿冉,若你真的不想让阿超失望,就该在此刻,坚定一些,阿超看到你们完婚,一定很开心,很欣慰......”
“我不嫁。”我流着泪。“兄长不回来,我不嫁!”
全帐子里除了两位将军跪地,其他人都站在原地,屏息凝神,池修在上座看着我,目光里全是心疼和怅惘。
“阿冉,算是我们求你了。”
“阿冉,是边疆军,是未来不会再被皇族欺凌被戎族践踏的烟平十六州平民,都需要你们完婚。”
“可我也需要兄长啊。没有兄长就没有我,我不嫁......我不嫁!”我泪流满面,内心纠结不堪,哭着就往外跑。
池修在我身后,几步上前,把我箍在怀里,我拼了命地挣扎,用拳头捶他的胸口,叫他放开我,我要去救兄长,池修不管不顾,默默承受,一言不发地把我抱紧,等着我平静下来。
“木池修,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对不起,阿冉......”
第94章 我不嫁
也不知道自己默默躺了多久,脑海里一种深重的垂坠感,拖得我脖子都发僵。我睁开眼,像是个溺水的人重获呼吸,一坐起来,就看到正拿着毛巾要给我擦汗的池修。
他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毛巾凑上前,低声唤了一句:
“阿冉。”
我只觉得脸上的泪痕都干了,紧绷得难受,也做不出什么表情,把膝盖蜷缩起来抱紧,转头不看他。
“来,喝口热水。”池修知道我此刻对他的抗拒,转身从阿月手上接过一碗水,递到我面前。
“你把水喝了,饭吃了,我们后来还会有办法的。”
我抬头看着池修,面无表情:“有什么办法?你会放我去救兄长吗?你会把烟平两州让给太子吗?”
“我......”池修的脸上又露出了纠结和为难,他低头,眼神里是一股无可奈何的悲伤。
一如十四年前,那些同窗临死前问他,你不是皇子吗?为什么命令不了他们?
我明明曾经那么心疼他,这个时候却要站在另一面,加重他的愧疚。可是我即将失去的,是我敬如父亲的兄长啊。
我伸出手,接过那碗水,一饮而尽。
“我会吃饭,会喝水,你最近不用为我担心了。”我说完,就侧躺过去,背对池修,没有再看他的表情。
池修和阿月都在我背后,他们都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响起,应该是池修出了帐子,阿月来到我的桌几边,给我又倒了一杯水。
“阿月......”
“,小姐,你饿了吗?”阿月几步就跑过来,坐到我身边。
我翻身坐起,握住她的手,紧着嗓子说:“阿月,你是不是,希望我以后都过得好?”
阿月愣了一下,看着我,有点慌乱,可还是重重地点头:“是,我希望!”
“可如果,我和池修,是以兄长的牺牲为代价才能在一起的,我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我不顾阿月目光的躲闪,强迫她和我对视:“我会一生都活在愧疚里。兄长这样死了,他就是被木朝皇族的阴谋给害死的。而我和池修,是无奈的帮凶。我每看到他一次,内心的愧疚就会加重一层,在我和他开开心心办喜事的时候,兄长还面对着冰冷的刀剑,知道自己要战斗到死。阿月,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可是小姐,这是我们现在改变不了了的呀......”
“可以改变。”我抓住阿月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兄长不能死,他是个英雄,在我这个妹妹眼里,他应该长命百岁......而池修,我爱他,他已经受过太多苦了,他肩上背了太多责任了,他会成为最好的皇帝......他们都不能牺牲。”
“小姐......”
“我只能牺牲我自己。”我微微一笑:“只要我带着我的小队出发,利用地势特点,死扛上两天不是问题。兄长能够回来,池修也不用做任何牺牲。不过是一个没有头衔没有封号的我不在他们身边了而已......”
“小姐,如果你都接受不了赵将军离开你,那赵将军又怎么能接受他的归来付出的代价就是你呢?”
“阿月......只有那样做,我才能问心无愧,我才不会把现在的后悔留下来,在以后一遍一遍地折磨自己。阿月,你一定要帮帮我......”
阿月双眼含泪。
“难道彻底把我变成了一个负罪者,让我日复一日地接受煎熬,这样活下来,就是阿月你
心里所想的:为我好吗?”
阿月呆住了。
“阿月,这是最好的办法,无论是对我,对池修,还是对兄长,都是最好的结局。与其让我不知所措地活着,不如让我问心无愧地死去......”
我看着阿月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躺在榻上,只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顽石立时被人挪开。
闭上眼模模糊糊地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轻轻的衣摆擦地声弄醒。自从知道兄长遇险以后,我就一直这么神经敏感。但我又比往常任何时候的反应都要快,我知道来人是谁。
那阵淡淡的薄荷粉香味飘了过来,我背对着他,装睡。
池修坐在榻边,待了一会儿,俯身过来,提起了我侧身上的被子,覆到了肩膀上,我在他抽回手之前就睁开了眼,转过了头。
池修以为是他把我弄醒了,连忙轻声说:“醒了?”
他的眉眼都带着一股深深的疲倦,下颌冒出了近看才现的青色胡茬。我抬手,摸了摸,指肚上一阵粗粝的摩擦感。
他目光一垂,抓住我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又把我的手贴到了他的脸侧。“阿冉,我很担心你。”
“你过来。”我看着他,坚定地说了一句。
池修愣了愣,把上身倾过来,靠近我。
我扬了扬嘴角:“你躺过来,今晚不走了,行吗?”
池修轻轻皱皱眉,注视着我脸上的神色,却似乎并没有摸透什么。他脱下了身上的外袍,软甲,和我一样只剩下了内服,躺到了我身边,把我搂到怀里,先亲了亲我的额头,才说:
“行。当然行。”
他全身都很暖。可是我明明在被窝里躺了那么久,手脚依旧还是冰凉。我拼命往他怀里缩,池修把被子拉上来,把我和他都裹了个严实。
这样静了几秒,我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在颤抖。
“别怕,有我在,阿冉。”池修嘴唇就在我额头一侧,他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撩过我的面颊。
“现在,是不是很晚了?外面黑了吗?我睡了多久我都不记得了......”
“极北天黑得快,还没有多晚。”池修说着,喉结在我眼前滚了滚。
我闭闭眼,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极力装作自然地把手从身侧往前伸,碰到了池修的胳膊,又不动声色地滑到了池修的内服的前襟,顺着那布袍后似有若无的线条,轻轻地触碰缩回又触碰,顺着他跳动的心口一路大胆地向下滑了滑。我太用力地装作不介意,却不知何时已经全神贯注于那撩拨的指尖,根本没注意池修悄然变化的反应。
“阿冉......”他的呼吸有些微的急促。
我吓得缩回手,抬起头来,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池修面上泛红,低头看我,眼神里撒了一把星辰一般。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掌心贴到他的心脏,那里有他不知何时加快的心跳。我舔舔嘴唇,在心里询问着自己,要不要继续下去。随即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也许今晚,就是最后一次了呢......也许很快,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木池修......我爱你。”
池修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梨涡笑,他低头吻我,我抬起脸迎合他,感受他的气息缓缓围绕着我。
“阿冉,我也爱你。”
“我现在,还是害怕......”我又钻得离他更近。
“别怕,我在,我在......”趁着池修安慰我,接着我的话头回答时,我又装作求助般自然地用手探索着池修,找到内服的间隙,我的手指小鱼一般地溜了进去。
掌心毫无遮挡地贴到池修的胸口时,我感觉到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我停了下来,但并没有把手缩回来,过了几秒,池修还是没有动,似乎是默许了什么。我就试探着往下,池修的腹肌块块分明,连我都惊讶,穿上了衣服的他明明高高瘦瘦的,没想到孔武有力都是隐藏在衣袖之下。
我的手堪堪停在了那道分界线之前,我抬起头看他。
池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我看着他闭眼的样子,纵容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扣着那根带子。池修唰得一下睁开了眼睛,喘了几下,立刻翻了个身,把我压了下来。
“阿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的火苗,只是那不是因为愤怒。
我点点头,还带着几分天真。
池修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可以继续吗?今晚?”
我顿了一下,继续点了点头。
池修和我的内服从床榻上滚落下来,如一卷吹干了的丝巾轻飘飘的,帐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内服相互颤了颤被吹到了案几一侧,床榻四周的帘子都随风飘着左右摇晃,随着夜色深入,所有的飘零散落都渐渐地平息安静了下来......
我抱着池修睡着的时候,额头上都是汗,虽然知道会疼,但也未曾想会这么疼。池修已经足够小心,足够谨慎,其实他比我更担惊受怕,更身心俱疲,可是还是一切都想着我,以我的感受为重。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和池修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伴随着轻微的头痛,还带着一股从内心里生发出来的恐惧和空虚。我都有点不敢睁眼,面对全新的一切。直觉告诉我池修应该悄悄地走了,跟以前他的每一次留宿一样,不同的是,以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我猜错了,在我有意识地动动胳膊的时候,池修的声音就凑到了耳边:“阿冉?醒了?”
我一下子心中一暖,赶紧循声抱过去,把未着寸缕的自己缩到了池修的怀里,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喃喃一句:“嗯嗯......”
“还疼吗?”池修的声音像把梳子,擦得人心里一阵酥麻。
我睁开眼,薄怒道:“疼!”
池修皱皱眉,愧疚地说:“那该怎么办,我去问问年纪稍大的人应该怎么做......”
我被池修担心的样子逗笑了,但不知道为何,脸上就是笑不出来,只能生硬地扬扬嘴角,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的。现在好多了,昨晚才疼呢......过一会儿就全好了......别担心......”
池修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低头亲了亲我的脸,抱着我躺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开口:
“阿冉,为什么,是昨晚?不等到我们成亲以后?”
我呆住了,咬着嘴唇说:“我怕我经过了那么多的仪式之后,那么明确地知道兄长回不来了,我就再也不能像昨晚一样,有霎那的冲动了......对不起,木池修。”
对不起,木池修,我说谎了......我不能让兄长回不来成为事实......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呢,阿冉,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池修目光沉静,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木池修,如果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你会怪我吗?”我眼角落下了一行泪,深深地看着池修的眼睛......
第95章 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放你走
“只要我们成亲,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其他什么我都不在乎。”
池修紧紧地抱着我,我闭上眼,眼尾渗泪。
“那,我们成亲要选个很好的日子,兄长也会看见的对不对。”
池修眼眶红了,点点头,扬扬嘴角说:“当然了,我选的是良辰吉日,但是考虑到战况,婚期最近要定在三日以后。”
“三日以后。”我默念着,点点头:“好啊,你选定了,我那天只要嫁给你就好啦。”
“成亲后,我们还要一起带着边疆军,给兄长报仇。”池修摸摸我的头。
“我想要阿月给我缝嫁衣,她的手可巧了,缝的衣服特别漂亮。”我嘴一撇。
“好啊。”
“这两天还是,阿月来照顾我吧,你不要一直来,听到没有!”我抬起头,用略带威胁的轻松口气说。
池修一偏头,有点玩味地看着我。点点头:”好,就算来,也什么都不做。“
我眼神一软,脸瞬间通红,干着嗓子接着说:“如果阿月跟你说我已经休息了,那很有可能是我,还不是很舒服,你就暂时别过来了,我觉得你的自控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池修略微不悦地皱皱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无奈地答应:“知道了。我自控力不好的话,是不是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啊。”
池修说着带着梨涡笑靠近,我绷不住地笑,调皮地在他唇角将近的时候撇过脸,赌气一般不看他。
“不早了不早了,你快走,去忙。”我掌心推着他。
池修欲伸手掰正我的脸,我灵活一躲,顺势躺下来大被蒙头,缩到了一边。离开池修的那一刻,即使是在还有温度的被子里,都冷得让我颤抖了下。
“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阿冉......”池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却默默在被子里湿了眼眶,还装作语气轻松地反问着他:“我什么时候听过话呀,木池修!”
池修下了床,走到桌几边,拿起内服穿好,又把我的内服叠得齐整,走回来放到我的枕头旁,他刚刚躺过的地方。他俯身后,又往被子里的我这边凑过来。
“我走了啊。按你说的,过几天来看你。”池修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在缓缓唤醒一个熟睡的人,温柔地像擦过湖水的微风。
我闭着眼在被子里强忍着难过,他告别的时候,我突然睁开眼,像个溺水的人挣扎着扑出了水面,我唰得一下掀开被子,伸手钩住了池修的脖子。
如果这一刻,他就这样离开,那也许是今生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我却连再见都没有好好说。
这么想着,我心里翻涌起痛苦的浪潮。
我绕着池修的脖子,深吻下去,轻易地让自己被池修身上的气息所缠绕,来自薄荷的浅浅清香环着我的脖颈,一路蔓延到我的脊背,他的呼吸扑在我的双颊和耳畔,我不可控制地泪流成河,却不肯放开他丝毫,我尽情地用指尖和掌心感受着他的轮廓,他哪里冷哪里热,他平滑的面颊,颤动的喉结,他骨骼的每一分凹凸,他肌肤的每一寸纹理,他被刀剑擦割的伤痕,他被战火燎烫的疮印,我一丝丝地抚过,我太想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感受一遍,都铭记于心。
木池修,我好想我好想,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啊。
我觉得自己缺氧到不能呼吸的时候,才缠着池
修的脖子,松开了嘴,睁眼的时候,面前一片模糊。我才发现自己哭得不能自持。
“阿冉?”池修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地呼出两个字,显然也是被我过度的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眨眨眼,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脸和灿若星辰的眼,喝醉了一般痴痴笑了起来,我睁大眼睛,强忍内心的酸痛,甜甜一笑,十分无赖地说:“哎呀,没忍住,还不是因为你声音太好听,长得太好看了嘛!就跟我第一次见你一样。好幸福。”
就跟那个闯祸的女孩被人捆住摁到地上,却抬头看到星光为她垂落,神明下凡为她而来一样。木池修,就让这一刻的分别,带着初见的温度和感觉,永远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吧,那也许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吻你了。
池修放松一笑,抬手擦我的眼泪,凑近吻吻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和脸。最后凑到我的耳垂边,依依不舍地说了一句:“我走啦,这几天,就远远过来看看你。你乖乖的啊。”
“好。”我难得听话地点点头。松开了手臂,往后躺倒在床上。
池修转身利落地穿好软甲和外服,披上外袍,拿起幕云剑就挺直着背向外走。我在泪光中默默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痛得快要虚脱。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木池修。
“小姐。换好了。”阿月帮我把黑色外服的腰封扎紧,提醒了我一声。
那丫头转身过来的时候,看着我,双眼通红。
“小姐,这几天风大,我每次出去都会带着面罩,你这一身打扮也和我以往一样,我们身材相近,他们看不出来。你的小队队员我也打好了招呼,只要有高一级别的指挥官的出营令,他们就能跟你出去,可是,他们一百个人出去扛柴车回来都不怎么够呢,小姐....."
"好啦,没事的,阿月,我这一百个人可不是出去扛柴车的。我们过几天的壮举,那可能是要永载史册的呢!”我眼中带泪,扑哧一笑。
“小姐.....”
“阿月,你这两天一定要守住,不能让池修发现,我已经告诉过他这几天我可能不会见他。你尽管把我的情况轻描淡写一句。还有,成亲那天,也千万千万不能露馅,按池修的计划,也许那天,正是我能把兄长救回来的日子......”
我拥抱着阿月,那丫头忍不住哭了出来。
“阿月,以后要跟风临好好地生活,池修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的。另外,替我好好照顾兄长。”
我拍拍她的肩膀,闭上眼又交代了几句。
“小姐,你要找谁给你签出营令呢?”
“我自己有打算。这个你不用担心。”
“小姐.....”
“阿月,再见了。”
“小姐......”阿月泣不成声。
我蒙着面,勒紧腰封,昂头挺胸地出了帐子。沿途有士兵对我打着招呼。
“阿月,又出去看风临啊?”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转向沈峪的帐子。我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还在不在,但是天黑之前我一定要带着小队出营,不然池修等布置好成亲一应礼节就什么都晚了。只能碰一碰运气。
我掀开沈峪的帐帘,那人抬头看着蒙面的我,神色丝毫不乱,放下笔,摸着下巴,似乎是早有准备:
“你来了啊。”
我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摘下我的面巾。
“阿冉,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都没摘下面巾,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若是你都能安安分分在帐子里等着和池修成亲,那你就不是赵灵冉了。”沈峪撇撇嘴角,似笑非笑:“池修若是像我这样的局外人,可能还会察觉到你态度转变背后的小心思,可他太高兴了,被爱情冲昏了头,以至于不能清醒地思考。”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知道。”沈峪站起来走向我:“你要带着一百人的小队去做炮灰,让池修在这里迎接赵将军回来。对吧?”
“不错。”我承认。
“你来找我,是需要我给你签出营令,让你假扮着阿月的样子带队出营。”
我点点头。
“出营令在这里,拿去。”沈峪拿起桌子上的一页纸交给我。
我诧异之余,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我抱拳行礼:“这几日里,千万不能告诉池修。”
说完我转身就要出帐,想想还是回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沈峪浅浅一笑:“你和池修一样,都不是善于妥协的人,尤其是陷入两难选择的时候。你们总是筋疲力尽,只为了某个绝无可能的,两全其美的结局。我觉得也好,与其让你们以后的关系僵化到可能增添仇恨,还不如就让我来做个举手之劳,成全你一次,至少牺牲也会很壮烈,我想,你应该是问心无愧的。”
“谢谢你,沈峪。”我低下头:“对了......”
我从怀里掏出那只萤轴,上面还绣着池修的样子,旁边落下平安两个字。
“我要是回不来的话,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沈峪接过来,眉轻轻一皱又递还给我,正色道:“如果你希望,后来的池修每日都为你难过,大可以这样做。不过若我是你,我真的义无反顾地要离开一个人,我会把所有可能惹他神伤的物件全部销毁.......阿冉,这个萤轴,你带着吧。”
我黯然,只好把萤轴又放回了心口。
“阿冉,他太喜欢你了。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放你走的。”沈峪眼里蒙上一层悲伤,“若不是为你们以后考虑,我可能,也不会签下这个出营令吧。”
“谢谢你,沈峪。”
“不要谢我,我并不是那么坚定的,最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快走。否则,我可能,也没办法放你走了......”
我起初没有听懂,只是木然地转头,迈出一步时,才猛然觉得有几分不对,一个念头嗖得一下从思绪里穿飞而过。
沈峪......
我转头。
“走啊。”沈峪转过身去不看我。
“我以为,你是为了池修......”
“我当然是为了池修......没有别的......”
“好。”我微微一笑。
转身出了帐子,蒙上脸,大步流星地向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