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TXT下载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全文阅读

作者:城郭阡陌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txt下载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我说冷王是醋坛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思绪太紧张,昨日出来外猎也没有费太多心思,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我睡得又沉又久。等我睁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我转头迷迷糊糊地去摸那个孩子,结果只摸到身边的被窝还有点点余温,但孩子却不见了。抬起头来看床榻下的池修,池修不在屋子里。

    咦?池修和那孩子去哪儿了?

    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打开门呼吸到一缕清新空气时,舒适地仰脸迎接了一道冬日暖阳。我眯眯眼,就看到门前不远处,粼粼闪光的清河边,穿戴整齐的池修抱着一个扑腾着手脚呜呜呀呀叫着的孩子,有点手忙脚乱地晃晃胳膊,东走走西走走,有点笨拙地轻声哄着他。

    那孩子就是不老实,嘴里继续呜呜呀呀地吵着,白白胖胖的手脚上打肩膀下踢肚子,池修躲躲闪闪,最后只得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放到地上,就势蹲下来,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声音轻柔地说:“别出声,别出声,待会儿把里面的姐姐吵醒了......”

    我听完先是一喜,随后又一股强烈的心酸和感动直冲脑门。我转头忍了忍快要掉落的泪水,这个时候哭太奇怪了,不哭不哭,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我重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向池修和孩子挥手大喊:“嘿!大早上你们在外面玩什么呀?也不叫我!”

    池修转头看我,轻轻一笑。手下一松,那小机灵瞬间挣脱,跑跑跳跳向我冲过来。

    “姐姐!”

    我迎过去,那孩子砰地一声砸到我怀里,我使了把力气把他抱了起来。和在池修怀里扑腾着不乖的他判若两人,他在我怀里像个小女生一样乖,伏在我肩头,用脸蹭蹭我的脖子。

    “有点痒,哈哈哈哈。”我脖子缩了缩,躲了躲,胳膊环住那个孩子的背防止他倒摔出去。

    我转头来看跟在我们身后的池修,他看着那孩子,眼神有点无奈,渐渐变得有点无语。

    我又偏头看那孩子,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得意的神彩,小嘴角一扬,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小家伙在干啥?

    “阿修,我把头发睡乱了,你还来帮我梳好不好?”我甜甜一笑。

    池修撇撇嘴角,轻轻叹了一口气:“进屋坐下吧。”

    我一脸兴奋地抱着那个孩子坐在床榻旁边的地上,池修坐到我身后,双手碰到了我的头发。那轻微的触感让我一下子头皮微微发麻,但是不是因为排斥和恐惧,而是兴奋的,喜悦的,发自内心的一种信赖依靠的踏实感。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怀里的小孩子抬起头,皱皱眉,皱皱鼻子,疑惑地问:“姐姐你在笑什么啊?”

    “啊?”我回过神来,又有点害羞。“姐姐觉得,你太可爱了呀。”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那孩子听我夸他,咧着小嘴大笑起来,然后有点害羞地用小胖手捂住了脸,在掌缝间偷偷瞧我,被我扒开后,又嘟嘟嘴,亲了一下我的脸:

    “我也喜欢姐姐~我也觉得姐姐特别好看,特别可爱~”奶声奶气的童音,让人听得耳根都软了。

    “咳咳......”池修在背后突然故意咳了两声。

    怀里小孩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有点赌气地抱了抱胳膊。

    嗯?这两个人在干嘛?

    我疑惑地转头要看池修的表情。池修啧了一声:“你别动。”

    我就不敢回头了,头不动,目光还是飘到眼角想要尽力瞟。“

    不是吧,你,你连个孩子的醋你也吃啊......”

    “他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怎么了,男孩子也是小孩子啊,才五六岁吧。”我说着说着才后知后觉,跟这个孩子相处了这么久,对他还是一无所知呢。

    “啊,你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吗?”

    孩子扬起脸,眼珠一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他们都叫我jie......”

    “jie,jie?人杰地灵的杰?洁白的洁?”

    “好像是笔画是这么写的.....”孩子胖乎乎的手指在我掌心画着笔画,我看着看着,笑容一顿。

    “怎么是这个jie......”

    劫难的劫......

    池修手指穿行过我的发间,此时也停了下来。我能感受到他在背后突然变轻的呼吸。

    “姐姐,这个名字是不是不好听啊.......”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没有没有,但我觉得你可能听错了,这不是你的名字吧。”

    孩子睁大了眼睛,又转了转眼珠,撅撅嘴,“好像是,但是他们没几个人跟我说话。”

    “他们是谁?”

    “就是大人们,每天在我房间外来来往往地走,有些进来看看我,有些就远远看我一眼.....”

    “你一般都住在哪里呀?在边疆何处民居?”

    “我都住在一个类似大灶台的地方,每天下面都摆着很多的水果啊,肉啊,之类的,但是我都不能随便拿着吃,还有很多人每天来看我,在下面跪着,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跪着。”

    难道是祭台?我心里咯噔一声。

    我回头看池修,他刚刚帮我绑了一束发,我这么一回头,另一束头发从耳后掉落。他的目光只是一紧,随即淡定地点点头。

    “姐姐,是我住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哪个小孩子不住在摇篮里,而是住在祭台上,每天看着无数人过来给他上供啊?可这怎么能跟孩子说呢?

    “没有没有,姐姐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呀?”

    “是我的牧师哥哥带我出来的。”小孩托着腮,神情有点沮丧。

    “牧师哥哥?”我一下子心中明朗了,原来是幽州那边的。

    “牧师哥哥对我可好了,但是他总是带着面具,我都没有看见过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一下子想到了当初那个不见池修的暗卫,难道他不仅仅是在云幕二州?他还在幽州?难怪他那个时候不出来见池修。

    “那他为什么就把你丢在这里,还被狼追?”

    小孩目光一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走到半路,有一队人出来拦住了我们,问牧师哥哥要带我去哪儿,这时又一个我不认识的黑影跑出来把我从牧师哥哥怀里抱了出来。牧师哥哥没有拦还叫他一定要带我走。可是后来那个人抱着我跑到一个什么地方,我就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醒来以后就是在这附近,身边还出现了两匹狼......”

    我吸了口气,光是听那孩子说,我都能想象到当时情况的惊心动魄。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可是你之前那个都不算是名字,为了方便以后姐姐叫

    你,我给你取个名字?”

    “好啊......”那孩子一偏头,转瞬间又是阳光灿烂。

    “你看,你的头发卷卷的,不带头巾的时候都炸开了,跟我们这儿不一样,要不你叫小炸吧。”

    我刚说完,就听到背后池修低声笑了一句。

    我眉一皱:“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你继续。”

    “好不好啊,姐姐可以这么叫你吗?小炸?”

    “可以,姐姐怎么叫都可以,我喜欢姐姐!”

    “不行。”池修突然发出了声音,我回头,看他有点较真地看着小炸,神色十分认真。

    “不行吗?不能叫他小炸吗?”

    “不是。我是说,你不可以喜欢姐姐。”

    我:......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他是男孩子,以后会长大的,现在喜欢你,以后要是还喜欢你怎么办?”

    不是吧......这个家伙都想得这么长远吗?

    “小炸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啦......诶呀,木池修,你怎么,你,你简直就是个醋坛子!”

    “反正就是不行。你听到了没有。”

    “哼!我不喜欢你!”小炸小嘴撅老高,眼里泪花闪闪烁烁,气鼓鼓地对池修喊了一句。“姐姐你也不要喜欢他好不好,他好讨厌,晚上看我无意中踢到你,他就把我弄醒了!不让我睡......”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真把你弄醒.......”

    “姐姐他给你盖被子的时候,还顺带着动手摸你的脸,他是不是要做什么不好的动作啊!”

    从小炸嘴里听到这些,我却突然红了脸。

    那边池修则是一脸无语:......这孩子机灵地过了头啊。

    “好了好了,小炸,姐姐对这位哥哥的喜欢呢,不是你那种喜欢。姐姐就是喜欢这个哥哥!”

    “哼!为什么,有什么不一样?”

    “等小炸长大一些就知道啦。”我转头对池修甜甜一笑,做了个小鬼脸,悄声说:“醋坛子!”

    池修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有点自暴自弃地也就不反驳了:“是。没错你说得对。包括这样碰你头发的举动,都只有我一个人才......可以。”

    池修最后两个字却有点咬牙切齿。

    因为我的一绺头发就刚好垂在小炸手边,他毫无危险意识地,伸手就抓住,还当着池修的面往下拽了拽.....

    "嘶~“我有点吃痛地叫了一声。”小炸不可以拉姐姐头发。“

    ”那怎么他就可以碰!“

    ”哥哥不一样,哥哥是要给姐姐绑头发,小炸这样,姐姐会感到痛。“

    ”我以后也想给姐姐绑头发。“

    ”不行。“池修认真地对一个孩子说,”她接下来这一辈子,都只能有我这个男人碰她的头发......“

    我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僵硬,堆着笑对小炸说:”小炸,你别跟这个人较真,他实际年龄搞不好比你还小......“

第62章 冷王说我是小哭包

    ”哦?那你说说我现在多大?“池修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毛。

    ”小炸你今年多大?“

    ”五岁!“小炸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自信地说:”牧师哥哥跟我说过。以后别人问我多大了,就说我五岁了!“

    ”那你就是四岁!“我回眸一笑:“肯定比小炸还小,不然怎么老是跟他计较来计较去呢?”

    池修没接我话茬,用手卡住小炸还在折磨我头发的手,轻轻一褪,就把小炸的手推了出去,发丝一掉落就被他窝到了后面的发髻里:”好了。我们是不是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姐姐好不好看?“

    ”姐姐好看,和发型无关!“小炸眨眨眼睛,笑得捂脸。

    这孩子不得了啊,长大了绝对迷倒万千少女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池修你看看他,比你会说话多了。“

    ”出发了。“池修无语地傲娇抬眼,靠在门旁边催促我。

    ”小炸我们走~“我抱起小炸的时候,感觉腰一酸,啊没想到现在体力退化这么快,连抱个孩子都这么费力了。

    ”姐姐要带我去哪儿?“

    ”姐姐要带你回姐姐住的地方,带你认识更多心善人好的哥哥姐姐,叔叔们,小炸跟在姐姐身边,姐姐是不会再让小炸遇到危险的了,不会有狼追你,不会有人让你饿着,不会有人再丢下你......“

    ”出发了......“池修更加无力地催促了一句。

    我委屈巴巴地住了嘴,该说的话,想说的话都没说完呢,抬头看看池修,也就听话地抱着小炸出了门。

    ”姐姐,谢谢你。“小炸一直默默地听着,然后把脸埋起来,很久才眼眶红红地抬头看我。

    ”没事的,没事的。“我抬首揉揉他卷卷的有点凌乱的小发团,微笑着。

    我们驾马回到营地,刚下马,小炸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过来,对我张着小手臂,仰脸满是期待:”姐姐,抱!“

    我胳膊撑了撑有点酸痛的腰,微微皱眉忍了下去,立马让面上浮上一层笑容,伏下腰:”好......“

    池修一把把我的手臂往后一挥,严肃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炸,似乎是觉得这样说话会让人感觉太凶了。放缓了语气开口:”你明明可以自己走路,还是不要太依赖姐姐了。“

    小炸瞬间嘟起了嘴,眉拧在一起,胳膊一抱,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哼!我就要抱,我走不动了。“

    池修只是肃着脸和他对峙,也不说话,似乎是铁了心告诉他今天他再怎么耍脾气,也不会有人来抱他的。

    ”算了吧,算了吧,孩子奔波这么久了,我抱抱他。“我服软,夹在他们中间真的是进退两难。

    池修对我摇摇头,我就势低下胳膊,小炸满脸欣喜地要往我怀里钻。

    ”啊啊啊啊,你放下我,我不要你抱!“小炸挣扎起来,但是无奈池修双臂抄起他的两个咯吱窝,把他架在了空中,呼的一声往前走去。

    我在原地愣了愣,看到小炸红着脸在扑腾着胖手胖脚,只得快步跟上。

    “姐姐,他是不是要把我丢了啊。”

    ”哈哈哈哈,小炸没事的,哥哥只是跟你开玩笑,他不会的!“

    ”我要姐姐抱!“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真的可能把你丢掉。“池修看小炸

    又往我这边靠,又肃着表情对他说。

    ”小炸乖,哥哥不会的,哈哈哈哈,不过小炸你知道吗,哥哥都还没这么抱过我呢,我还挺羡慕你的,哈哈哈哈。“我一边想着,一边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池修横了我一眼,内心想着:......你我是真的抱不动。

    带着小炸见了兄长和二位叔叔,再和阿月给小炸亲自收拾了一个小营帐,才算是又有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我呈大字状用手脚蹭了蹭床榻,舒服地眯着眼,然后腰部隐隐地酸痛就蛇一般地滑了过来。

    ”嘶~“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可能是之前救小炸的时候扭到了。

    ”小姐!水烧好了,我去给那个漂亮小家伙洗澡啦~“

    ”好!你去吧,辛苦啦!“我翻了个身,看阿月抱着小炸进了他的营帐。我终于长舒一口气,正要闭眼休息一会儿。这时帘幕一掀,池修就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能来了?“池修淡淡地白了我一眼。

    ”能来能来。“我坐起来,乖乖地朝他笑。

    ”腰是不是有点疼?“

    ”?你怎么知道的?“我一愣,还以为池修业余还去精修了望闻问切的医术。

    ”你这个性子,有什么能瞒过我的?“

    我尴尬地呵呵一笑。”没有瞒着你啦,小事小事,没事儿,不疼。“

    池修侧着脸,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我想起之前他说过,不要再对他说没事儿不疼这样的伪装疼痛的话。

    但是这个时候,我除了这句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修就伸手揉揉我的头发:”你呀,不能先想想自己吗?“

    “那不行,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你啊。”我侧头有点无赖地笑着。

    “你很喜欢小炸吗?”

    “喜欢!你看那个孩子好可爱的!”

    “我觉得我们以后的孩子会更可爱的。”池修认真地说。

    我却像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心瞬间就弹跳了一次。“嗯?我们的孩子?还,还早吧,怎么现在就想到那么远的事情了?”

    池修皱皱眉,面色上漫上了一层不悦:“哪里早了?我觉得并不早。我既然给了你承诺,那就一定会兑现的。”

    “我,我,我没想过那么多的......”

    “没想过那么多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就只是说说而已,你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和我共度此生是吗?”

    我一愣,面前的池修眼里所有的安然和沉稳都一扫而空,那双好看的瞳孔骤然缩紧,眉也拧在一起,整张脸突如其来地蒙上了一层阴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有点恐惧,又有些哽咽。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就趁着早几年少不更事,情窦初开,所以说说喜欢我,到现在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了,就开始厌烦厌倦了是吗?”

    “不是的......”我突然有点慌张,一时间想说的太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结巴起来。

    “还是我给不了你安全感,一直都让你觉得我不够喜欢你,是不是阿乙能够更好地照顾你?......”

    “木池修!”我突然吼了一声,然后眼泪就夺眶而出。“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老

    是误会我的意思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且这种喜欢是不可能改变的,不可能!但是,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难道是和我谈情说爱吗?你还是书院里那么多暗卫在烟平十六州的希望啊,其实你肩上承担了太多的责任不是吗?我为什么还要再来给你加重那么多的负担,让你更害怕辜负呢?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过眼前的每一天,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只是我还没有想象,不代表我对这段感情不认真,我对我付出的真心有了厌倦啊,你怎么老是这么怀疑我呢?木池修,你怎么老是这样利用我对你的真心狠狠扎我呢,你这个醋坛子,你真的好讨厌......”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一边说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拿手砰砰打在池修的背上。

    池修转头,握住了我的微微颤抖的双手,把我拉进了怀里。

    “我错了,对不起......”他的喉结碰到我的额头,说话的时候隐隐的震动印在了我的额心。“你老说我是醋坛子,那你是什么?你是个小哭包。”

    我听后立马用手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对他说:“我才不是哭包!你看都是因为你,我中九环锁的都没哭出声,你看看我认识你以后我伤心地哭过多少次,都是你都是你,不相信我......气死我了......”

    池修无奈地笑了,梨涡浅浅。

    “等等,你别动!”我不由自主地对他说。

    池修真的听话地没有动,连脸上的表情都定格了,一丝不动。

    我抬起头,对着他的梨涡吻了上去,嘴角碰到嘴角,他脖颈间淡淡的薄荷香像是也被我裹进了唇尾。我满足地抬起头,眯着眼笑着对他说:“我最喜欢你的梨涡笑了,每次看到就什么脾气和烦恼都没有了,你以后多对我笑笑。”

    池修笑得更灿烂了,抬手摸摸我的脸,捧住,吻了过来。

    这时,帘外响起了一阵惊恐的吼声。

    “啊”

    我眉一皱,和池修同时反应过来,这是阿月的声音。

    “怎么了?”我们出了帐子,我认出声音的来源是小炸的帐子。

    我赶过去,还没掀帘子,一个小身影就砰地一声撞到了我怀里,水汪汪的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只是这个时候的小炸,脸上没有丝毫玩笑时哭闹的撒娇感,而是满满的恐惧和慌乱,他的小手抓着我的手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抬眼就看到跌坐在浴桶边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的阿月。

    “小姐,他身上......”

    我才注意到小炸的上衣被褪了一半,露出的肩膀后面隐隐约约透出了几抹墨笔一边漆黑的痕迹。我就要掀开衣服看看那上面到底是什么。

    小炸就更加伤心地痛哭起来,极为惊恐地伸手打着我的肩膀,摇摇头,往后仰,一边哭一边喊:“姐姐不要看,姐姐要是看到了,也会,也会不要我的!”

    我一愣,我立刻拉住小炸,稳住他的情绪,轻声说:“小炸不怕,不管姐姐看到什么,我都不会不要小炸的,不会的......让姐姐看看......”

    池修这个时候突然握住他还在微微挣扎的手,示意我过去掀开他的衣服,我往他背后一探,掀开那层布,雪白的肩膀头以下,密密麻麻横布满孩子整个脊背的,是一张巨大的黑色蜘蛛图,而每一个线条之间都刻着一个黑色小节点,仔细一看,就知道每个小节点都是一颗小蜘蛛,我颤抖着手摸了摸,触感都十分真实,就像是蜘蛛横布在他背后依存着这个孩子生长一样......

    一股冷气直冲脑门,我只觉头皮都像被掀掉了一层......

第63章 血祭传说

    “祭童?”我叫了一声。全身都冷得颤了一下。

    “对。幽州。”池修抬起眼,目光里的凌厉一闪而过。

    祭童是随着幽州祭祀仪式产生的。我之前模模糊糊听人说过,选出来作为祭童的孩子们,大多是资质过人,自小就被当然祭品一样供养,其中也自然也包括一些特殊的施法和包装。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么直接的虐待和摧残。

    “幽州历来有这种传统,城中人对祭祀尤为看重,他们会用活物,现在是用祭童的血,来炼化很多毒物,再把这些毒物放到熔炉里炼化一把史上罕见斩骨如泥的血钢刀。”兄长面色凝重,“相传用那把刀斩碎尸骨,会有天鹰来啃食,而且一般都是吃得干干净净,那可就代表着:上天愿意收留他们的亡魂,对逝者来说,是莫大的光荣。所以城守才会重用掌管祭祀的牧师,而牧师就要为了超渡亡魂,先收符合条件的孩子,炼成祭童。”

    我呼出一口气,命令自己平静,比这儿更残忍的事情又不是没见过,别冲动,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妈的,这群幽州的信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尚叔叔张口骂了一句。

    “更过分的是,”裴叔叔又补了一句话:“用孩子血炼化毒物,是幽州牧师的基本职能,也就是说,幽州那么多牧师,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个祭童,被害的孩子不止一个。”

    “现在有一个牧师的祭童逃了出来,还正好往最不可能的,我的边疆军驻地逃来。这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兄长拧眉说。

    “有可能是在向我们求救?”我说。

    如雪白了我一眼:“怎么可能呢。我们这里可是远水,救不了他们那里的近火。”

    “赵将军,我想,这个祭童,可能是我的人想送给我的消息。”一边一直沉默的池修突然开了口。他转头看了如雪一眼。如雪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这倒是说得通,但是这个孩子能给我们什么消息?”

    “孩子背后的纹身。”池修目光笃定地说:“牧师唯一可能留下重要讯息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对于幽州所有祭童来说都是必备的烙印:蜘蛛。”

    “殿下......”如雪又进了帐子,“我刚刚去看了,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用布复拓了小炸身上的纹身,再放到火上烤的时候,图案真的出现了变化。”

    随后,一张绘制完整,精细至极的幽州城防图就被摆到了池修的面前。

    后来我好不容易才把情绪激动的小炸安抚下来,等他哭累了打着哭嗝渐渐睡去,对阿月使了个眼色嘱咐她今晚辛苦照看一下,才出了帐子伸手牵住了池修的袖子,他已经在这儿等我很久。

    “小炸身上的纹身,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实质上不好的影响啊?”我问他。

    “应该没有。他只是带来一个消息而已。而且那上面的纹身里没有符咒,没有蛊虫,只是看上去太逼真,很吓人而已。”

    “那就好。可,其他的孩子是不是就没有小炸那么幸运了?”

    池修点点头:“我想那些孩子大概连自己后来被带去做了些什么都已经不知道了吧。他们最后是要成为那些毒物的祭品的。”

    “我不懂,

    这么邪门的祭祀方式,真的是为了让死者安息吗?确定不是加重亡灵身上的罪孽?”

    池修摇摇头:“谁知道呢。他们造了很大的势,就是为了掩盖那些已经够丑恶了的现实吧。”

    “幽州现在是作为西北三州:甘莫幽三州之首,我一直很有疑问,当初这三州是如何那么快达成一致,向戎族臣服的?”

    “因为幽州的城守先祖当年太有野心了。木朝的兵一撤走,三个州的城守大家族都聚在一起,想要商讨如何退敌。因为戎族是外族,他们是不甘心拱手让城的。但是幽州的城守先祖,却把目光盯在了三州城池这块肥肉上。他并不是真的要商讨退敌,他在暗中发动了一场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血战。”池修缓缓说着。

    我听得入了迷,手托腮,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传闻中,是幽州城守在饭菜里下了剧毒,甘莫两州的城守大家族吃下后,毒发身亡,过程极其残忍,死相也惨不忍睹。但是那并不是普通的剧毒......”

    想想也应该觉得那不是普通的剧毒。人家两个州的城守莫名其妙在你幽州地界被毒死了,你浑身是嘴也肯定是说不清的,到时候怎么去合并人家的城池土地呢?

    “那种毒其实可以让人失去意识,变成一种傀儡,鬼魅一样地在自己的城池里肆虐,骚扰毒害无辜的百姓,两州人民人心惶惶时,幽州城守先祖像个救世主一样的突然出现,带着自己的神兵从天而降,救两州人民于水火之中,甘莫两州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服从于幽州的治理。幽州城守先祖转脸涕泗横流地写了一封抚恤百姓书,痛陈自己实在不愿意拱手让城,但是无奈为了百姓不受战乱之苦,止干戈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大开城门迎接戎族兵进城,转脸又是满面讨好,还保留了原职,继续任城守......”

    “后来,应该还是付出了代价吧。”我皱皱眉,语气里很笃定。

    池修点点头:“对。应该就是这几年,城守祖先莫名其妙地病倒,城守换成了他的后代。后代发现他的先祖夜间时常噩梦连连,在自己房间里鬼哭狼嚎,白天时又面无人色,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到了前几个月,先祖就彻底没有了呼吸,但是古怪的是,“尸体”还有体温,躺了好几个月不见丝毫腐烂,要不是没有呼吸,简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城守非常惶恐,在幽州,亡灵得不到超渡和安息,是很重大的诅咒。幽州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大范围地重用牧师,来对先祖进行祭祀,期望有一天他的先祖能够魂归天上,不再在人间半死不活......“

    ”而牧师们想到的,就是天葬。这种最彻底的处理尸体和亡灵不留痕迹的方式是吧。“我立刻抢上了话头,猜测道。

    ”没错。就是天葬,但是天葬城守这个贵族,需要一把非同寻常的斩骨刀,也就是幽州特有的血钢刀。若说幕云剑是驱蛊的利器,那这把血钢刀就是见血封喉,碎骨如泥,剧毒无比的灭鬼之刀。这种血钢刀需要剧毒毒物融在熔炉里炼制,而那些珍稀的毒物,又需要祭童和其他活物的喂养,整个环节,紧紧相连,因果相续,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发指。“

    ”是啊。像小炸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被人抓去当成祭祀品呢,还要炼那么可怕的邪物。难怪之前小炸说,别人都叫他劫。劫难的劫......太残忍了。“

    池修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多的是那些,无可奈何而又不怀好意的人啊。一念之间做错了事情,却是要改变

    多少人的命运轨迹,让他们用多少血泪来偿还。“

    我伸出手握住池修的手,把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咬咬嘴唇说:”我见过。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但我一定要拼尽全力,去改变那些我能反抗的罪恶。“

    池修转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嗯。我们一起。“

    我抬头甜甜一笑,每次池修安慰我时说的话都太动听,让我想要把他们一句一句地封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独享他那一刻的温柔。

    ”接下来的战略重点,就是幽州了。还和上次一样,此时的幽州炼化祭童,都是为了一个月以后举行的天葬大典,我建议还是小队形式先进城,,先得把那城中的灵异事件给摆平了,我们军队才好入城。否则只会加剧城中的恐慌,我们边疆军也会惹火上身。“兄长依旧在中心营帐里运筹帷幄。

    池修点点头,抬头对上阿乙,如雪和我的眼神。“没错。这次幽州的事情很复杂,必须先去平定了这场灾乱,才好让城中百姓信任我们。”

    “殿下,我觉得,幽州城里,他们两个应该都在。”如雪上前一步,对池修说,神色间有了几分担忧。“可是如果那个孩子是他的祭童,他放走了小炸,自己会不会受到很大的牵连?”

    “现在还不知道啊。得等到我们进城和他回合。”

    “现在离你们进城行动还有一个月左右的事件,七殿下,我要送你一本剑谱,练习了招式以后,幕云剑的威力会比现在更大。到时候你们进城碰到那个什么血钢刀的,胜算也更大些。”

    池修连忙接过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练武其实很辛苦,练剑尤甚。而且池修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顶着压力让自己速成的。我看到池修拿着剑谱的时候那股认真地神情,心里就默默叹了口气,感觉又该是好久都不能黏在他身边了。

    但是我每天都会去池修练剑的地方看他,那几天天气都不好,冷风直吹,阴云密布,池修却每天都能练出满额头的汗。我们唯一能在一起好好说话的时间,就是他中间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的时候。

    我趁机伸手探袖给他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给他点的饭菜。其实我好想自己做个像样的饭菜给他吃。不过要在这么重要的几天内速成厨艺,是不可能的,他都这么辛苦,我可不能再不让他吃好饭了。只得等到后来我们两个都闲下来的时候,我再好好提高下自己的厨艺,然后天天做饭给他吃。这样一想,那不就该是我嫁给他以后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脸红了一下。

    “在想什么呢?一脸痴相。”池修伸手拍拍我的头,眼底含笑,还透着好奇。

    我捂着脸更加脸红了,摇头说:“没什么呀,就是觉得你吃饭的时候特别可爱,很想亲你。”

    池修这时扬了扬眉毛,露出了一个梨涡笑,然后把梨涡凑了过来。

    “呐,那你亲。”

    我:......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我乖乖地低下头,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你还是赶紧去训练吧,我去看小炸......”我心满意足地一笑,转头就跑......

第64章 现实很苦,但你是甜的

    小炸在我和阿月两个人的共同安抚下,不再惧怕洗澡了。这天我刚刚把给小炸新做的一套小军服给他换上,那孩子开心得手舞足蹈,笑中带花。让我感到很温暖的是,其实小炸来时穿的衣服比军营里这些粗布军服要好得多。但是孩子不管这些,他缺少的不是供给的养分,而是真正有人爱他,对他好。

    “姐姐,以前别人看到我的时候,都很害怕,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但我真的很想跟他们一样,能够左边牵着姐姐,右手牵着哥哥,身边都是可以依靠的亲人。我在房间里面就只有牧师哥哥一个人会和我说话......”

    “小炸现在就有这么多哥哥姐姐了呀,不用再担心了。”我说完这句话,却感到有点心酸,在幽州,也不知道像小炸这样的孩子有多少。

    “真的吗?”

    “真的。姐姐有一个特别特别强的兄长,有他在,边疆绝对不会乱,烟平十六州也迟早都会回到木朝。兄长是姐姐一直这么快乐开朗,胸无大志,没心没肺的最大安全感。”

    “那,那,那个木头哥哥呢?姐姐不是最喜欢他吗?难道他不能给姐姐安全感吗?”

    我愣住了,小炸这个有点成熟的疑问,让我一下子不知所措。池修和兄长不一样,并不是说,在池修身边我就没有安全感。而是,真真切切地,一到池修身边就什么都为他想,什么都想先为他打头阵,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风雪和灾祸都被自己扛走了,而留池修一个人平安周全,心中不必蒙尘。说不清楚,相比这个池修,我心中一直更希望能守护的,能心疼的,是那个无需用力微笑,温柔细腻的白衣少年。为了留住他曾经的样子,我愿意付出所有。

    “姐姐?姐姐?你怎么呆住了?”

    “小炸,我,我也不知道。在池修身边的我啊,是又满足又惶恐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唉,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啊......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啊。”小炸把头一偏,手托腮。

    我叹一口气,也和小炸做了相同的姿势。

    小炸在阿月哼的摇篮曲里安然入睡,我托着一边脸,眼皮也沉甸甸的。差点就撑不住,砰地一声趴在桌子上流口水了。阿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肩膀掰正,把我给晃醒了。

    见我迷迷蒙蒙,支支吾吾就要出声,阿月连忙竖起手指堵住了我的嘴,把我拉了出去。

    “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再出声把那机灵小祖宗给吵醒了啊。你看看我这气色,下次见到风临的时候我都没自信了呢......”

    我:......

    我眨着沉重的眼皮,摆摆手:“行了吧,阿月你眼睛那么大,气色再怎么不好,在风临看来都是我见犹怜的.....”

    我打着哈欠吐槽阿月陷入爱河里的少女心思,一转头就看到拿着一坛酒的阿乙向我们走过来。

    “阿冉,如雪约我们一起去池修训练的地方聚一聚,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一听是要去池修训练的地方,一下子就来了劲儿。“有的有的,怎么会没有时间呢!”其实我心说,为什么如雪约的局,她自己不过来跟我说,偏偏要阿乙对我说。

    “阿乙你还拿了酒啊?”

    “听如雪说,池修练那个剑谱,吃了不少苦,喝喝酒能缓解.....”

    我皱皱眉:“怎么池修都不告诉我,却跟如雪说了呢。”

    “池修怎么可能会开口呢,他对自

    己比对谁都狠,如雪是听陪练的风临说的。”

    不管怎么说,不能给池修分担痛苦的滋味都像是被关在了一扇门之外。

    “这酒很香的。应该也不是很醉人的,不过阿冉你还是要少喝,我和池修大概可以喝几杯。”

    “行,你陪池修多喝几杯。最好是他今晚喝多了,踏踏实实睡一觉就不用去练剑,也算是休息了。”

    “嗯?喝多了倒不至于,我们男人,这一坛没问题吧。”阿乙有点惊讶,“难道他们皇子在宫里都是不饮酒的吗?”

    我扑哧一声笑了:“喝啊,他们皇子是喝的,但是,池修这个人呐,是个例外,他好像是从来不喝酒的,在皇宫里是个冰清玉洁的......”

    白书生......后面几个字被我一抬眼就看到的池修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给生生咽了回去......

    "是个冰清玉洁的什么?“池修看我后面不说了,抬脸装作好奇地问。

    见我愣在原地不答,他又偏头微笑,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对我在皇宫里的生活了解得很多嘛。“

    我嗅到了某种试探的味道,连忙嘴硬道:”那当初你不是对我太冷淡了嘛,我只能缠着秀姐姐跟我说啊,这些话都是秀姐姐告诉我的!“

    池修眼里的光就暗淡了一点,我也一下子住了嘴。秀姐姐,我竟然又这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仿佛她从来不曾离开。

    如雪查觉到池修的低落,颇为愠怪地剜了我一眼。接着笑着接过阿乙手里的酒,坐到了池修的身边,温言道:“殿下,今晚我们一块儿喝几杯,暂且先不练了。好好放松一晚才是。”

    池修点头默许,转头看我。我小心翼翼地瞟着他,为自己刚刚提到秀姐惹他难受自责。他却伸手过来抚了抚我的手背,像在安慰我的难过。

    “我的错。你别怪你自己。”池修淡淡一句,却说的我心窝一暖。

    “哟哟哟,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多余啊。”阿乙侧着头打趣了一句,顺带着调节了下刚刚还有点紧张的气氛。

    如雪听到这句话,不悦地撇撇嘴:“都是朋友,怎么就多余了呢。这个世界上,没有哪种感情,能代替陪在身边跟你生死与共的朋友!”

    池修被如雪这句有点沉重的话引去了目光,他皱皱眉,也许是又感到了压力。

    “额哎呀今晚就别说那么沉重的话题了,我们是来陪七殿下一醉方休的对吧,那就什么都别说了,我和池修举酒杯吧!”

    “那我和如雪怎么办?就看着你们喝嘛?”我疑惑地偏偏头。

    “这酒还是只适合男人,你和如雪可能都扛不住。”

    “你当初,不是试过这酒嘛?”池修侧头,看我的时候,眼一眯,似乎在刻意提醒着什么。

    我当然记得他说的是哪次,那可是我的初吻啊,我给池修的初吻啊,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当时可不就是被这酒害得,睡了一整天,差点错过了池修第一次上战场。

    我无奈地假笑了一下,“嗯没错。好的,我不喝。我看你们喝。”

    两杯酒下肚,阿乙像个没事人一样,但池修一看就知道酒量不够,喝上了头。本来素洁的双颊上两坨明显的红晕,他那双溪水一样明亮清澈的眼睛费力地眨了眨,顿了几秒,脸上浮现了笑容,白牙梨涡,卧蚕一抖。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呀。”我一抬手打了打他的肩膀,池修被我推得

    上身一歪,然后竟然笑了出来。

    “这个酒,好厉害。嗯,可以。”

    我,如雪,和阿乙相视一眼,都心知肚明,能让池修这么频繁使用感叹词和评价词的,除了听兄长的教诲之外,就是喝军营里这醇美的烈酒了。都能让池修一直紧绷着旋转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疲软下来。

    后来是阿乙把池修背回了他自己的帐子里,我和如雪等阿乙把池修放到榻上,掖好了被角,就准备各自回营休息。如雪和阿乙走在前面,我跟在他们后面,还有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池修,怕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转身掀翻了被角。

    结果我一转头,看到池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灼灼,对我扬了扬眉。竟把那张冰清玉洁的脸衬得有点浓重的撒娇之态。

    我觉得池修好像在暗示着我什么。

    我假装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帐子,实则一个人后来又偷偷掀开了池修的帘子。这个人果然并不是真的醉了。他衣装完好,安然自若地坐在了榻边,一只手搭在幕云剑的剑柄上,一只手握住膝盖,一副平常休息的舒服模样,看我进来,抬头双眼含笑,嘴角微扬。

    “你没醉啊?”

    池修微眯着眼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有点醉的吧。我只是,还保留着清醒,想要跟你单独待一会儿。”

    我坐到他身边,他身上有丝丝缕缕的酒香飘过来,似乎是越来越浓烈,醺地我都快醉了。

    “我平时是怕影响你嘛,其实我每天都过去看你的,但你练习得太认真了,我不好打扰,就自己先回去了。”

    “为什么你对我,的想念,和亲近,对我来说,是,打扰呢?”真是喝多了,连断句和咬字都出了问题,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可我还没来得及自己在心里微微嘲笑一下他,就被他问的这个问题,给难到了。

    小炸问我,难道和池修在一起就没有安全感吗?

    和他现在的这个问题好像啊,真的没有安全感吗?不可能啊。那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因为自己的靠近给池修带来伤害呢?为什么一到他身边就根本洒脱不起来,会心思那么多呢?

    我自卑,我害怕失去他,我害怕我的爱对他来说是一种难以摆脱的枷锁。

    “木池修,我害怕。因为你曾经义正言辞地拒绝过我。就已经让我相信了,也许,我会是你,未来路上的一种阻碍,一种牵绊,我特别害怕我的存在会让你畏首畏尾,所以,我害怕,我恨不得你现在就实现你一切所想,而得到成就的所有代价,我都想为你去背,只要你好好的,你很开心,我才会开心......”

    我一边说,一边难以克制地流眼泪,只要一想到爱着池修这件事情,就很少有情况我会不流泪。因为那种感觉已经强烈到,让我幻想他今后可能得到的一切成功时,心底远远盖过骄傲和自豪的,是一种心疼。尤其是有些苦难是因为我才让他承受的,我就更加受不了那种撕裂般的负罪感。

    池修叹了口气,伸手擦我的眼泪,我也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在池修面前这样愁肠百转,泪如雨下了。很多次,每次的心情都不同,每次的泪点都不同,也太过矫情了吧。

    “可是阿冉你知道吗,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可能,从前的我,也从没想过吧,原来我心底里最渴求的成功,不过是你陪在我身边。”

    这次换池修对我甜甜一笑。

    “练剑特别特别苦,可是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只有甜......只有甜......”

第65章 这不公平,那不是喜欢

    “你喝醉了......就只会说这些话让我开心。”我一边说一边还疑惑他怎么说刚刚那些话的时候那么顺溜,舌头一点不打结了。

    池修突然头耷拉了下来,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楚楚可怜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是真的。真的。”池修晃了晃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害怕。害怕你太年轻太单纯,看不透那么多,不懂我,不帮我,害怕你不过一时兴起,说完喜欢转眼就可能移情别恋。我更害怕因为我前路未知,更会为你徒增烦恼,我才会想要早日逃离,装作很烦你,很讨厌你,一靠近你就逼迫自己远离,不断伤害你,拒绝你,警告你,就是至少从告诉你的那些语气里,不断告诉自己,我不可以动心,绝对不可以。”

    “但我最后还是没能做到。我自己心里知道,每次看你跑过来,跟过来的时候,心中有一种,花开一朵的感觉。特别开心,特别留恋,我能在你眼里看到一种纯真的幸福,我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幸福......”

    “你别说了,你说这些话脸这么红,肯定不是真话......”

    “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都得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一次,至少让你明白,我遇见你,何其幸运啊。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责任和担当外,唯一留存的一束贪求。”

    “你骗人!你夸张了!”我摇摇头,就是突然不敢相信了,这么幸福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没有。”池修真的喝醉了,他意识在漂浮,但是拼命用尽全力让自己把有点错乱的情绪一条一条缕在一起:“阿冉,你知道我如果完成了收复烟平十六州的任务之后,我最想做的事情吗?”

    “什么?”

    “娶你。”

    “你还记得你以前说不娶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笃定的语气。”

    池修实在是支撑不住,侧躺了下去,一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手伸过来抓了好几次我的手都没抓住。我任性地避开他的手,就是不让他抓到。

    “我错了,阿冉,我错了......”池修似乎是在撒娇?他半眯着的眼里像是撒了把星辰。

    我一愣神,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地把手交了出去。池修抓住我的手腕,一瞬间松了口气,随即弯了弯嘴角一把把我拽向了他怀里。但是他腰间还别着幕云剑,那又冷又硬的剑柄就啪得一声硌到了我的腰。我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皱着眉头把池修要覆过来的肩膀狠狠一推,池修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准备的不妥。一手绕过我的手臂抓住我的肩膀让我不能从他的身侧逃脱,另一只手利落地把幕云剑卸了下来,像是丢掉累赘一样,毫无顾忌地一下子把那么贵重的宝剑掷了出去,咣当一声砸到了地上。

    在我一片惊愕的眼神里,池修把我捆到了他怀里,那双半眯着的眼还显得有些迷离。

    “你今晚别走了呗。”他的语气带着醉人的酒香,贴着我的耳畔往我的心里钻,我还有点轻微的理智在抵抗。

    “不行,你喝醉了,我在这儿也太危险了。”我实话实说地喃喃自语着,手臂在把池修往外推。但是那句话实在是暗示太过明显,反而是撩动了什么。池修二话不说,一个深吻砸了过来。我惊慌中瞪大了眼睛,感觉意识也在他逐渐缠绕满整个心脏的情愫里被搅得四分五裂。直到我有点晕头转向地咳了出来,池修才意犹未尽但是又有点追悔之意地松了口。

    “你是说,这种危险吗?”池修那双清溪化冻的眼里,全是经久不息的亮光,我如同掉进了一条星河,被晃得一阵眼晕。

    我:......

    “木池修!不行,不行。你还没娶我呢。还不行......”

    “我没想干什么。我只要你今晚别走。也不知道是谁曾经也在这赖着不走来着......”

    “......”我一阵无语,虽然手臂仍然在推他,但是已经很明显感觉到手腕上没有刚刚的压迫感了。他很明显地退让了一大步。“那,那也是因为,你,你还......”

    “我还不喜欢你是吗,但是那个时候你特别喜欢我对吧。”池修似笑非笑地说

    我特别真诚地睁大了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无论是表情上,还是那种突然无辜又纯真的情绪里,又多了什么刺激到了他。

    他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我还没来得及哀嚎,他就直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现在换成我了,换成我赖着,不想让你走了,你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我吗?”

    到底该说喜欢还是说不喜欢呢......

    说不喜欢的话,这个敏感的家伙搞不好又被伤到了,说不定还保留到了明天的消极情绪里,我又得花力气去一次又一次地求原谅。想想就累。

    可是说喜欢的话,这个家伙不就是得到了许可吗......后来会发生什么,我还控制得了吗?

    我可太难了......

    "我......我们能不能坐起来再说?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池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时候怎么这么怕我?你不如多反抗一下,把我打一顿......“突然,他凑近了,放开掐住我下巴的那只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不然,你想让我主动放你走,那真的是天方夜谭了......“

    我:......

    ”哎呀!“我也不推他了,也不想面对着他亮晶晶的眼神,更不想去试着回应一下他现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的请求。”这不公平啊,木池修,以前你说不娶我就不娶我,现在喜欢我了,也完全不顾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说要娶我,你怎么这么霸道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只许你说不娶我,就不许我现在犹豫一下啊。“

    ”那你也说你不嫁好了。这样够不够还我曾经给你的伤害啊。“池修掰开我的手,一只手轻松地捏住我的双颊,轻轻地一转,强迫我跟他对视。

    我:......现在的木池修简直幼稚得不像话。

    ”我说过几次我不娶你啊?三次,四次吗?那你对我说十次,说完了,你觉得气消了,我就娶你好不好。“池修一边说,瞳仁一边在颤抖。

    那个好字就快要脱口而出了,最后还是因为脑海里迅速闪过了接下来池修很有可能要做的事情,而生生被我咽了回去。

    ”不,不,不用了。“

    ”赵灵冉!你再这样,今晚你还想不想睡觉了?!“

    我......

    我的脸唰得一下红了。”木池修!明明是你比较过分好不好。“

    ”我想娶你就过分了吗?“

    不是,你会不知道我说你什么最过分吗?

    ”我才是那个应该觉得不公平的人,你这个笨蛋!那不是喜欢啊,笨蛋,不是喜欢啊......“池修一边说,一边从眼角滑落了两颗泪。“在你总是说着喜欢我的时候,我已经飞快地越过了喜欢这堵墙,我爱你啊,傻瓜......爱你的时候,痛苦得不想思考不想讲任何道理,莫名其妙地为你吃醋,莫名其妙地烦躁,发脾气,就是没办法把心里的刺抹平。你还是觉得自己非常喜欢我的时候,看到就觉得很美好的时候,我却早已经认定,我们以后的样子,我爱你......”

    我耳畔炸开了惊雷,震耳发聩,我根本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东西,只是看到池修那张若明月皎皎的脸,泪光点点,让我心疼地一抽一抽。那句我爱你,重重地砸在我心里。

    我伸手抚了抚他流泪时无意间皱起的眉,有点哽咽地说:“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呢?”问完以后,我们就一起开始了回忆。我想到了很多个时刻,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的那个时刻,那个还有点不好意思回应的木池修,那个时候不可能爱我,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说完不娶你,你还跑出来拦我的车轿,还冲过来抱我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孩真勇敢啊。而且她是为了我才这么勇敢的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那么傻傻地,其实我一直就是那么爱着她的吗?”

    我撇撇嘴,幸福得有点想哭,那样子也太丑了吧,我忍着又收了回来。只是有点愣愣地对池修说:“你怎么这样,让我苦苦追了那么久。你说怎么办,就是这么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我们两个怎么算都是不公平,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执着......”

    池修弯眼一笑,目光里的星河一挤,满得快要溢出来。“那你今晚还要不要走了......”

    “我不走的话会发生什么呀......”我宛如一只即将入虎口的羊,还保留着最后一刻的幻想。

    池修靠近,呼吸浅浅地吹着我的脸。他纤长滚烫的手掌虚虚地蹭了蹭我的肩膀:“你说呢?”

    啊啊啊啊,救命啊,不可以!

    我摇摇头,闭着眼,不敢继续看他:“哎呀,不行,真的不行......”

    “喂.....”池修的声音沉了一点,等我睁开眼,他又恢复了眼神里的正襟危坐,如果不是那呼吸里还有酒味,我差点就以为刚刚那个很无赖的他只是我的一场梦。“那次在雷州,大雪里,我不也是这样抱着你一晚的吗?现在就不行了吗?”

    我:......那个时候也没见您喝这么多酒啊......

    “那还是很不一样的吧......”

    “不许反驳,今晚不许走。”

    我:......这么霸道?

    池修不由分说地拉过了被子,把我跟他都罩了个严实。这次我没反抗,由他把我箍在了怀里,我的脸颊贴到他跳动的脉搏,一阵又一阵地心安。

    池修低了低头,唇印在我的额心,亲吻了一下,钝钝在我耳边留下了一句:“晚安。我的阿冉。”

第66章 与子沉睡

    第一丝晨光顺着清风飘进我眼睑时,我下意识地皱皱眉。清醒的时候,第一时间钻进我脑海里的情绪,却是一种心酸。

    “这不公平,那不是喜欢,那是爱,我爱你......”

    如果曾经对我那么冷漠的池修很早很早就开始了倾心,那么那个呆呆地承受着我在背后拥抱他却无动于衷的人,那个翕动嘴唇说了好几遍我不娶她的人,那个黄沙中用胸膛接住我却冷着脸叫我下马的人,那个默默无声解下黑袍搭在我肩上的人,那个在一片花红柳绿软绸交错中消失无踪的人,还是那个好几个瞬间我都失望地发现他在离我远去的人吗?那些让我难过孤独的时刻,成为了我现在患得患失的源头,让我一再地惶恐,他真的是喜欢我的吗?他只是对身边所有熟悉的人都很好吧。

    可是他说那是爱,他说他想要和我共度此生。

    明明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很沉重,丝毫没有轻松的意思。

    我轻轻地转身,池修呼吸浅浅的侧颜就在眼前,他睡得安安静静,好似从不曾经历过蜕变的痛苦和残忍。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挺直的鼻梁,有点点温热蔓延到指弯。我浅浅一笑,他睡得很沉,我不想弄醒他。

    我想要悄悄起身,默然正欲收回手。突然手腕被握住,池修用力把我往他身边一拉。我额头猝不及防撞到他的胸口,抬头发现那家伙还是闭眼呼吸浅浅,根本没睁眼,却是早就已经醒了。

    这个装睡的本事一流的人。

    “你醒了啊?”

    听我问了这句话,池修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目光里还带着几分疲倦。

    “嗯。”我被他箍住的那只手不安分地挣扎了下,池修回答了一声,又皱着眉示意我停下。

    “你去哪儿?”

    “我......我回去啊。我在你这里,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池修靠近,放开我的手腕,却双手围拢了我的背,把我抱得更紧:“有什么不好?”

    “我跟你还没有夫妻之名,就共处一室,到时候传出去,别人说我不自重......”

    池修:......

    “我娶你不就好了。”

    “池修......”我突然泪盈眼眶:“你酒真的醒了吗?不是骗我的吧?”

    池修破功一笑,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嘴角梨涡一现:“当然,就算是当着兄长的面,我也敢说,我要娶你的。”

    连赵将军都不叫了,直接叫兄长了吗?

    我热泪从眼角往外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我等你,等你收复烟平十六州,后来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你的妻子。”

    池修低头吻我的额头,我闭上眼,那些吻又落到脸颊,唇角和脖颈。我捧着他的脸,回应着他的吻,这一刻的我格外幸福,终于敢于去相信,当初那个倔强又执着的女孩,真的赢来了自己曾经幻想的一切。

    “阿冉,你怎么了......”池修手指抹抹我的泪水,眼睛里兴奋中带着关切。我才在那一片混沌的热烈里查觉自己正在止不住地泪流满面,紧皱眉头,非常非常痛苦的样子。

    “阿修,我,我就是不太敢相信。阿修,我希望你从今以后平安顺遂,永远

    不要再经历那些伤痛了,他们不懂,你做的每一个表情背后藏着多少痛多少苦,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好想为你扛下所有,我好想,你还能像当初那个你一样,笑得无忧无虑,没有阴霾......”我泣不成声。

    “阿冉,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了你,就拥有了抵抗一切的盔甲。”池修抵着我的额头。

    “阿修,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重要了?”

    “很早很早,早得我都不记得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失去你了......”池修说,他微笑着。“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我在他的肩膀上拼命点头,紧紧地拥抱着他。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但是你现在不要跟兄长说,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收复烟平十六州。书院里那么多同僚都在等着你,把我留在最后。我在最后等着你。”

    “知道了,小哭包。”

    “哼!醋坛子!”

    偶然救下小炸,让我们阴差阳错地知道了很多关于幽州的情况。而令人胆战心惊的是,小炸只是逃生的幸运儿,还有多得不知道数量的祭童,在一片令他们迷茫的供奉里等待着未知的献祭命运。

    “我们先救孩子。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池修说出了他计划的第一步:“我现在可以接到的,幽州暗卫给我的消息是,几天后的第一轮祭祀,祭童们献祭的对象是血狼蛛。血狼蛛已经沉睡多年,祭童们能不能唤醒是一说,若是真的唤醒了,我们救孩子的方法,就是斩断祭台和祭童之间那个机关的连接绳,这样祭祀礼节就被打破,一向注重仪式的牧师不会允许这样的献祭继续下去,一定会更改时间。这样我们拖延的时间就足够到我们接着制定下一步计划。”

    “可是,血狼蛛一旦被唤醒,光是斩断那些不知名的连接绳,真的能阻止那些蜘蛛嗜血的本能吗?”我担忧地说,之前的蛊虫,明明是冒着致命的风险都在渴求着我的鲜血呢。“

    ”能。因为血狼蛛和祭童之间,惟一的连接就是那条连接绳,材质非常特殊,一旦被斩断,两边的连接口会迅速封合,这在设计之初是为了防止血狼蛛和祭童找到缝隙逃跑,但是对我们来说,就是又简单又迅速地阻隔血狼蛛进攻孩子的方法。这在暗卫给我的信里提的很清楚。“

    ”嗯,这样就好。“

    ”还是我们四个人,此行人数不宜过多,而且要速战速决,若是祭童没能催动血狼蛛,这是最好的结果,若是真的催动了,我也要让这样的残忍献祭彻底终止。“

    我们四个人相视一眼,笃定地点点头。

    我把小炸交给阿月和风临照顾,四个人出发之前还是照例和兄长和两位叔叔打过招呼,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次去幽州只是离开很短的时间。

    幽州多山,一到晚上,总有股幽然隔绝的肃杀之气。

    我们拿着池修暗卫给我们弄的假身份,顺利地进了城。看来真的没有池修的暗卫做不到的事情......

    这次我们几个刚进城,就被一阵凄厉的尖嗓哀嚎震得同时打了个冷战。互相看了看,平稳了呼吸正要走,刚刚那一队检查了我们的平民身份的卫兵大哥在我们后面吼道:”!你们几个,快点儿避一避,前面一轮祭祀走山道,别挡了路!“

    一轮祭祀!我们一下子忘了刚刚那出惊吓,纷纷觉得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就差

    回头冲那些言辞严厉气急败坏的兵大哥们道声谢。

    我们回头装作恐惧又恭敬的样子,猫着腰躲到了路边,等着那一轮祭祀的队伍从眼前掠过。起初是两页白花花的挽联,上面空无一字,夜晚本来无风,那白帘却跟被什么附了体一样,上下翻飞,举着白帘的两个骑马士兵没有手握缰绳,只是挺直着背双手握着缠绕白帘的杆子,可是胯下的马却听话地往前走着,两匹马步调一模一样,不差分毫。看得我在暗处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白帘后面跟着二十几个身着宽长黑袍的人,他们的马走得很慢,从头到脚都是黑漆漆的,仿佛要和这幽深的夜色融为一体,他们这些人骑着同样的黑马,同样俯身握绳,甚至连并排的时候身高也是一模一样的。就像是照着一个同样的模子,完完整整地复刻了二十几个。之前听阿乙说,幽州的这些牧师都是精挑细选,每次祭祀时统领所有的仪仗队,那么这打头的二十个人就是牧师无疑了呀。

    牧师的后面跟着用一条长长的用铁链拴在一起的,二十六个木盒。木盒用雪白符咒封住,分别有一匹马,总共有二十六个的马背着,马匹之间保持着恰恰好的距离,走得很慢很稳,像是怕惊动里面的什么。根据木盒的大小来看,装血狼蛛太大了,应该是装祭童,装那些百里挑一的孩子。接下来的二十六个小金皿,才是用来装那些独属于幽州的,神秘的血狼蛛。

    整个祭祀的队伍都走得很慢很慢,山道虽然被清空,但是都有些夜晚回归或者外出的平民。可能是因为对这样的祭祀仪式司空见惯,他们只是行色匆匆,并不为这些仪式驻足,也不过问。所以我们四个人在山道边默默跟着,也不用太偷偷摸摸。

    祭祀队伍停在了一处开阔的山间野地,牧师们齐刷刷地下马,把带着二十六个木盒的马牵到一侧,再把背着二十六个金皿的马牵到另一侧,马头朝外,马尾相对,木盒和金皿遥遥相对。这个时候,白帘在最左侧唰得一声冒出了两束冲天的黄色火焰。

    牧师们排成一路纵队,一个接着一个手捧着金光灿灿的连接绳,从中间走过。那些连接绳都是用纯金制作而成,表面光滑,内里装着滑腻的黏合胶,一旦被斩断,两边迅速封合,就跟分别砌上了一堵墙,水泥也立即干透的感觉一样。

    而牧师们沉默地把连接绳一根一根地接在木盒和金皿之间。他们再依次默默地退到两侧马头之外,同时张开双臂,那黑袍里露出的双手掌心齐齐托起两束火红的火焰,把那一处野地照得宛如篝火盛宴,金皿和连接绳上反光着华贵的金色。

    我们四人在野地边的草丛里屏息凝神,紧张地心里噗噗直跳。这种情况下,我们真心不希望,血狼蛛被那些祭童唤醒,光是这二十六个牧师就不好对付,更何况还要斩断这么多的连接绳。我看到池修眼见祭祀仪式摆开的时候,额头上出了细细一层汗,其实他也发觉,今晚这样准备有点太过轻敌了,难道暗卫给的信息有所遗漏吗?今晚这样的境况,就算幕云剑再快,斩断了所有的连接绳,他们四个也别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安然无恙地逃走。

    白帘上的黄火,牧师掌心的红焰,烧了很久很久,那围绕着马匹,白帘,牧师身边的尖嗓哀嚎也持续了好久好久,我们四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遍又一遍,那中间的连接绳,金皿和木盒毫无异状。

    我的拳头默默握紧了。

    接着,白帘上的黄火嗖得一声熄灭,牧师们掌心的火焰暗淡了一下,抖了一抖,暗了不少。

    为首的一位,举起了托着红焰的双手,背对着我们,低声地叹息了一句:

    ”真遗憾,它们依旧在沉睡。“

第67章 唤醒之法

    祭童没能唤醒血狼蛛。

    那声势浩荡的祭祀队伍消失在来时的山道以后,我们四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想着孩子也安全了,我们也能安然撤退。

    ”如果祭童都不能唤醒血狼蛛的话,那么,什么才可以呢?“我皱眉问道。

    池修脚步放慢,他和如雪对视一眼,如雪低头默认:”他们要对平民下手了。“

    “怎么下手?”我追问。

    “抓一百壮丁,参与祭天仪式,让苍鹰吃到连骨头渣都不剩......”如雪继续说

    我吸紧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这些人怎么这样,明明是自己祖先犯的错,却要让无辜的平民为他们当炮灰!“

    ”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吗?“池修问。

    ”只能主动去问他们,最近幽州城的特殊情况让他们都很难脱身,我们和其中一个已经失联快一个月了。“

    ”第二轮祭祀会在什么时候?“阿乙插了一句。

    ”这种祭祀不会固定时间,只专挑一个占卜的好日子,我查过,最近的一个宜祭祀的日子,在一周之后。“

    ”那今晚先回云幕休息,过三天我们再去幽州城。“

    ”好。“我们点头答应。

    四个人路过野地里一处民居,幕云剑轻轻一动,池修不由得警惕地收住了脚步。我们三人都同时立在原地,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异状。

    ”那处民居里有东西......“池修的声音刚落,一股阴阴的夜风飘来。池修回头看看那处安静得仿佛还在沉睡的小土屋。

    幕云剑能破蛊,也能灵敏地感应到一些不详的东西。此刻它不安地跳动着,在隐隐地提示在它身边的我们,要么快逃,要么就让它出来斩魔。

    池修握住刀柄,无声地递给我们一个眼神:去看看。

    我们放低重心,悄悄靠近,土屋前荒草伏倒,沾满了灰尘的窗页伊呀呀地低响。我们离屋门几步远时,听到了哐当一声重物倒地响,随即顺着那冰凉的夜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我们同时顿了顿脚步。

    锃地一声,池修挥剑而出,幕云剑唰唰两声斩翻两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又如一只离弦的箭,笔直地刺了进去。剑刃扎进血肉的扑哧声传来,我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咬紧牙关准备迎接这个被幕云剑扎中的怪物。

    里面的东西在黑暗中发出了一阵孱弱的低吼,像是被兽夹困住的动物在无力地求救。随后砰砰砰的脚步声从里间向外传来,在那怪物要夺门而出时,池修推我向后,如雪和阿乙同时扔出了之前在斩杀母虫鱼兽时派上了大用场的铁索,这次回去让兵器营里的铁匠先生加固了一遍,更加坚韧灵巧,缠物必绞,不可能让人轻易挣脱。

    我抬头看清那胸口扎着颤动不止的幕云剑,两臂被铁索紧紧拉住,仰头惨呼,两腿在地上扑蹬的”人“,那真的是人的样子,只是脸是惨白的,眼睛不会动,死死圆睁,发青的嘴唇上血红一片。可是我和池修看他那拖地长袍和脖子上的镀金锦带,都心知肚明,他就是传闻中那些死不瞑目,不得安生的王公贵族之一。他身后的地上倒着三具尸体,头朝外,七窍流血,脖子上都有一个很大的血洞,应该是这个“人”咬的。

    ”殿下,是僵尸。应该是之前幽州的那个血祭传闻里,要被超渡天祭的贵族之一!“如雪被倒在地上扑腾的僵尸拉得险些铁索出手。

    ”我知道。“池修

    回了一句,他挥出幕云剑,又挥下去,直直朝僵尸的心脏扎去。那僵尸惨白的脸上,鲜红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他的吼声由之前的痛苦转为了愤怒,他唰得一声收回手臂,如雪被拉动,朝僵尸的手边飞去。

    ”小心!“我立刻飞出手中的短刀,噗得一声扎中了僵尸的眼睛,快步上前和如雪一起拉住了那把向僵尸缩去的铁索,和如雪一同咬牙往后撤去。

    池修挥出幕云剑,又是一阵猛击,可是僵尸身上被戳出了好几个洞,没流一滴血,起先还有点痛苦,现在就仿佛已经麻木一般,任由自己被戳成蜂窝煤,却丝毫没有就地伏法的意思。

    ”这个僵尸杀不死啊。“我和如雪两个人这边被它拉得脚下一滑一抖,得咬紧牙拼命往后退才能勉强稳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阿乙那边也是越来越吃力,他转头对池修说:”我们这样杀不了他。幕云剑只能驱蛊,看来不能灭尸。“

    池修皱着眉头,他收回幕云剑,横剑一跳,向僵尸扑去,我们知道他要干什么,三个人连忙加重了手里的力气,让僵尸反抗不得。池修嗖得一声跃到半空中,剑光一横,凌厉一斩,僵尸的头颅咕嘟嘟地滚到了一边。铁索中间的力气陡然消失,我和如雪因为惯性同时向后摔去,我手掌一撑地,擦破了一块皮,肩膀抵住了如雪重重砸下来的头,如雪吃痛地回头剜了我一眼。可是她看到如果不是我接到她,那她这么摔下去,后脑勺一定得撞出包来,又不好再怪我,只是暗骂了一句倒霉,就一坐而起,去寻池修和阿乙了。

    我撇撇嘴,接住你了也不高兴,真是难伺候。我起来拍拍手,一皱眉,掌心那处擦伤火辣辣的疼,裂痕处有一股一股的血丝冒出来。

    ”唉,我也好倒霉啊。“

    我垂下手跑过去,看了看倒在地上身首异处,毫无动静的僵尸,转头看了看拿着剑,目光还是犹疑的池修:”阿修,你没事儿吧?“

    ”没事。“池修收剑回鞘。

    如雪阿乙互相问了几句,我们最后都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后面。想着这个僵尸被杀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去害民居里别的住户了吧。我们正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我的肩膀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抓住往后一带,生生把我从毫无防备的阿乙和池修身边给拉了出去。

    ”啊怎么回事!“我惊叫出声,慌忙中伸手去拉身边的人,池修立刻出手抓住我的,可是身后的力气太大,我和池修还没握紧的手就被硬生生扯开,我被拉出去,扔在地上,又背擦地被歪歪扭扭地拖着走。

    我抬头才看见,这个拖着我的,就是刚刚那个僵尸,只是此刻他的头颅被斩落,现在是个无头僵尸,刚刚把我抓走正准备咬我的脖子,却发现自己没有头,自然没有嘴去咬,只好把我丢下来,拖着我去找他的头。

    ”阿冉!“池修锃地一声拔出了剑,这一次,他砍断了那个僵尸抓着我的那条胳膊,可是那条在我肩膀上紧抓的手臂却并没有因为脱离了身体就放松力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只是自顾自用力,抓着我不松。

    我用手指上去掰,一只手力气没有它大,如雪抢上来,半跪在我身边,伸出双手也去掰那只手,掰得满头是汗,那只手就跟死死嵌在我身上一样。

    ”怎么办啊,掰不下来。“我急得快哭了,池修和阿乙被那无头独臂的僵尸缠住,那被斩落的头颅在一边怒吼呼喊着。

    ”这僵尸,砍也砍不死,真的是阴魂不散的!烦死了!“如雪咬牙掰那僵尸冰冷铁硬的手指,就跟徒手碎石一样艰难。

    我们正

    胶着得难舍难分。一阵清亮亮的琴音响起。似是从民居后面传来。这时一队人马逼近。

    我只觉得肩膀上那只手的力气一下子卸去了大半,原先怒吼着的头颅声音也低了下来,那横冲直撞的躯体在原地刹住了车,跟醉酒一样的晃了晃。

    琴音继续响着,在这山间一遍一遍清清幽幽地回荡,仿佛是在给僵尸安眠。

    ”牧师大人,根据村民的报信,出事诈尸的地方就是这里。“

    ”嗯,我感觉他了。静灵曲会让他安静很多。你去看看其他村民有没有事。“

    ”是。“

    如雪终于掰开了那软化下来的手指,唰得一脚把那一截手臂踢得老远,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我揉着被那冷手抓得肿痛的肩膀,皱着眉大气都不敢出。

    ”池修......“我转头看到池修,却惊奇地发现,池修此刻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阿乙把池修拽到了后面,和那正在晃着身体的僵尸离远了几步。

    ”你们退后些,他就在这间屋子前面。“后面的首席牧师再次说。

    如雪皱皱眉,一下子瞪圆了眼,”殿下,这不是,这不是......“

    池修抬手制止了如雪接下来的话,但是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像是在平息刚刚猛烈的呼吸。

    我们要不要跑啊,这要是被首席牧师抓住了,那不得被抓起来啊。我惊慌地想,但是我们正穿着城中百姓的衣服,牧师也许不会太过为难?我又紧张地站起来,向后看去。

    琴音越来越响,一路由远及近,直到现在,首席牧师抚着琴,后面跟着一匹乖巧的马,牧师的琴音就像无形的大手,默默地摁压住了刚刚还在发狂的僵尸,水一般抚平了我们惶惶不安的心情。

    ”你们不要害怕,我的静灵曲已经压住他了。“首席牧师的声音沉稳有力,听上去还能大致推断,牧师的年纪不是很大。

    我们都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回答。毕竟牧师见过被僵尸吓傻的平民,但是应该还没见过把僵尸分尸的平民吧。我都有种要捂脸的冲动,也不知道能不能瞒下去。

    那牧师身后跟来了几个随从:”牧师,没有其他村民受伤,我们是不是......“那几个随从上前一看,又惊呼道:”这,这怎么身首异处了?“

    ”莫慌,僵尸的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再拼接的。“

    ”统领不会怪罪吗?“随从有些战战兢兢,警觉地看着我们这些被”吓傻“的平民。

    ”统领真正的目的,不就是把这些僵尸大卸八块,消灭干净吗?“

    随从就都不说话了。

    ”几位很勇敢,多谢各位。“那首席牧师对我们行了个礼,他的琴音没有断,僵尸也丝毫没有动静,随从们跟着他的吩咐,把僵尸的头,身体和胳膊抬起来,先退了下去。

    那首席牧师黑袍摆了一摆,转过身,跟在队伍最后离开了。

    我们四个人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我靠近池修,才发现,他的眼神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反而多加了好几分忧郁。

    ”走吧,阿修。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我们回去再慢慢梳理。“

    池修点点头。我们四个人转头出城,向云幕退去。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发现,那身后荒草伏倒的一块灰石上,赫然爬出了一只通体朱红的血狼蛛......

第68章 爱你不容易

    ”阿冉......“

    池修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随即他就掀开了帘子,我敞开来活动的大脚丫子都没来得及收回来,全部他看个正着。

    ”你,你,你进来怎么不先问一句啊。“我慌忙拽过榻上的被子,赶紧把脚藏得好好的。

    ”怎么了?你洗个脚我都不能看了吗?“池修憋着笑坐过来,立即又正色道:”肩膀给我看看。“

    ”不,不必了,就是红了一块而已,没什么大碍。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推着他伸过来的手,结果那只手被池修猛地抓住一翻,掌心那处擦伤刚刚结上一层痂。

    ”你......“池修皱了皱眉,”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越来越不相信......“

    ”哎呀,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儿了,我一直就不娇气,以后出去做什么任务,或者陪你一起上战场,你就把我当兄弟,没事儿的!兄弟我都能扛下来!“

    池修扬起嘴角,拍了拍我的额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算是当兄弟,那你这个弟弟是不是得听我这个大哥的话?“

    我伸手打了下他的肩膀,扑哧笑道:”是是是,我听,大哥,都听您的!“

    一说完,我和池修都笑了出来。

    ”那个首席牧师,就是你之前书院的同窗吗?也就是,你现在的暗卫?“

    池修眼神一黯,点点头:”对。他叫子风。在书院的时候,他有个弟弟,叫子幽。他们两个一般都是形影不离的。但是我们在幽州只看到了子风一个人。“

    ”会不会是哥哥和弟弟两个分派到不同的地方了?而且我们之前在云幕的消息是不是弟弟子幽给的?“

    ”是。可是任务一结束,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会合?“

    ”也许会合了,只是,今晚的状况紧急,他们没有一起出来。你别多想了。“

    池修浅浅一笑,点点头:”嗯,应该是这样吧。我也没有多想。“池修握住我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摸着我的手背。

    ”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必须要进城主动找他们啊?“

    ”对,如果他们牧师要开始用平民祭天的话,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头把血钢刀炼出来,毕竟,那些无法安息的贵族僵尸对于平民来说,确实是危险的。“

    ”可我实在没想到,首席牧师竟然是你的暗卫。这样想来,总感觉那个牧师私下里一定帮平民做了不少事儿。“

    池修一低头,叹了一口气:”成为首席牧师,很不容易......“

    我察觉到什么,心中一跳,”池修,你是说......“

    没等我说完,池修就摇摇头:”别多想了,我也只是猜测,好了,好好休息,过几天还要进城“

    池修说完就要躺下来,我回过神来,连忙推推他的肩膀:”休息的话,你也要回去休息啊,怎么躺在这儿了?“

    ”我能不能不走了?“池修枕着手臂,转过头来对我撒了个娇。

    ”不能。“我神色坚定,语气铿锵。

    池修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没听见。

    ”木池修!你给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池修闭着眼摇摇头,还唰得一声把我拽到了他的怀里,大被蒙过了头。

    我:.....

    一周后,我们再次进入幽州城,幽州城集市生意正好,对幽州来说,和别处大不相同的是,商贩门店的排列,一般都是家常用品,比如鲜菜水果一类会摆在街头好让行人一眼看到就能挑选,也利于通风和搁置。但在这里,最显眼最外面的摊铺竟然是卖乐器的,卖诗词的,卖画的,这样的高雅文士用品,被放到了一个最醒目的位置。紧挨着这些摊铺的第一大门店就是一

    个乐坊。听说这样的乐坊都是免费供人进去弹琴玩乐的,只要你有弹奏一曲的本事,乐坊的老板和伙计就乐意当你的观众,若是真的弹得好,那乐坊外的老百姓也可能会被你吸引过来。

    ”那这乐坊都是靠什么赚钱的啊。乐器不用来卖,听琴也不用给钱......“我疑惑道。

    ”当然是王室支持啦,这主城集市上的风光,大多是王室偏好的产物。王室觉得饭可以不吃,乐器不能不玩,舞不能一日不跳,那老百姓吃饭的东西就得排到后面去。“如雪说着,末了叹了口气。

    ”因为王室太看重祭祀这样的仪式,典仪里,乐器,舞蹈,祝词,图腾,缺一不可,他们觉得平民掌握了这样的仪式以后,有利于他们超渡亡灵,早日实现幽州的太平。“池修补充道。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们看,那把琴,像不像我们那晚遇到的牧师弹的那把?“阿乙看了那个乐坊正墙上挂着的一把琴,忍不住说。

    ”说不定,这家乐坊里,就是卖这些给牧师用的仪式琴呢。“如雪回应道。

    ”那你说,我们要是去弹这样的琴,再遇到僵尸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像那个首席牧师一样一抚琴就能让他们乖乖听话?“阿乙摸摸下巴,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小,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那要是这样,不就人人都能当牧师了嘛?“如雪笑道,”阿乙你是不是那晚被那个僵尸给吓傻了啊?“

    阿乙撇撇嘴,有些慌乱地说:”没,没有,这不是我觉得要是这把琴可以的话,我们不就能省很多力吗?“

    我笑笑回头,”是啊,要是这把琴能用,那些僵尸们还不得服服帖帖的,看他们还敢出来乱害人。“

    阿乙点点头,抬眼看我,像是感谢我替他缓解了下尴尬。

    ”清道,清道!首席牧师车轿马上就来,清道!清道!“

    街市尽头跑来两队卫兵,分列道路两侧,把路旁行人往两边赶。我们被来不及反应的大批平民推推搡搡地挤到了那家乐坊门前。

    ”我们进去看看。“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池修突然开口道。

    我们都停下不说话了,看着他,既然池修要进去,那肯定有他的用意。其实那个时候我听到首席牧师,一直以为池修会选择路旁一个显眼的位置,没想到他会想要到乐坊里去。

    直到池修在全乐坊人的注视中,取下了挂在正墙上的那把琴,坐到正室的中间,双手覆在琴弦上微微撩拨了一下,一颤一颤的琴音悠悠传来,我们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也许池修有他自己的,主动相认的方式。

    池修坐在琴前,我乖巧地坐在他身侧,又开始了花痴一般的对他肆无忌惮的凝视。和之前的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再是一厢情愿内心饥渴,我知道在我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是有安全感的。

    池修把幕云剑交给我,抬手顿了一会儿,落下手指在琴弦上缓缓一勾,轻灵的乐曲就盈满了整间乐坊。那些本来抬脖张望首席牧师车轿的人群,有一大半都被池修的琴声吸引了过来,大部分人刚转过头时,眼里都是茫然的,他们听过那些祭祀的乐曲,都是简简单单的几下旋律几个音符,反反复复地钻入耳朵里,催眠又静心,在他们眼里,那把琴是弹给亡灵听的,弹的人不必有感情,只要知礼节,听的人不必能会意,只要会配合。

    但是池修弹的这曲,完完全全不是。那种徘徊婉转的乐音,一下子就能把人带进一种牵挂思念的情绪里。后来我才知道,池修弹的这支曲子,名字叫相见欢。是他在书院里,子风子幽这对兄弟自己创作的。池修很喜欢,把那张谱弹得倒背如流,抬手即来。我听着听着,就有一幅画面在脑海里呈现,哥哥和弟弟两个人一主一和,旋律流畅,高低相谐,弹着弹着还能默契地看一眼对方。

    人群里有几个感知力强的姑娘听得呆了,默默回头擦了擦眼泪,也许她们心里也在想着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还在挂念着生命里某种难以割舍的感情。

    首席牧师的车轿从乐坊门前经过时,我都没有发现,我一直在看着池修,他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弹着弹着就让自己完全陷入了琴声里,闭着眼细细感受着那种遥远的情绪,那是年少的他最怀念的时光。一边看着,一边听着,我不禁红了眼眶。如雪和阿乙站在另一边看着我们,如雪本来也是面对池修的,但是池修弹到一半的时候,如雪就抵不住,转过背,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阿乙转头愣了一下,默默地抬手按了下她的肩膀。

    直到人群里有悉悉索索地惊叫声:”那不是我们的首席牧师吗?今天二轮祭祀,他怎么下来了啊。“

    ”难道是这位公子弹得太好了吗?把我们首席牧师都吸引过来了?“

    ”我也觉得弹得好,把我都听进去了。“

    等我反应过来,抬起头,那个首席牧师已经进到了乐坊里。那人脸颊上部被一片金色面具遮盖,下部露出来,两片薄唇抿着,嘴角画着两丝红线,一路拉到耳后,这是幽州即将参加祭祀典礼的牧师必须要画的妆。此刻他穿着红里白边的长袍,衬得全身华贵鲜艳,与周围的平民百姓有云泥之别。

    乐坊老板赶紧出来迎接,他发现戴了半边面具的牧师,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抚琴的池修,池修的那首曲子还没有弹完。池修睁眼,对上那人的目光,他不用注视琴弦,都知道如何弹下去。

    如雪转过头,看了那人一眼,像是害怕被人发现情绪失控一般,立刻转过脸去,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阿乙皱皱眉,似乎是有点心疼,转过身一把把如雪拉了过来,抱了抱她的肩膀。

    池修弹完这支曲子,看着牧师,眼神内里翻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喃喃自语:”相见欢,问故人安否?“

    ”老板,我要两根琴弦,用安思香给我抹一抹。“

    ”好嘞,您稍等。“

    牧师自始至终没有对池修说一句话,拿了琴弦就匆匆而去。池修把琴又挂了回去,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池修看着已经哭肿了眼眶的如雪,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他没事,他们都没事。“

    我们出来,继续沿着刚刚牧师去往的方向,经过刚刚那番相认,牧师肯定是要留下什么给我们的。但为了不让人怀疑,我们不可以那么明显地寻找。

    四个人,八双眼睛,都希望全方位探视到任何可能留下的线索。正在全神贯注间,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嗖得一声把我们四个人给冲散了,我和池修在一边,如雪和阿乙在另一边,我们反应过来要和对方会合时,才发现马车带过来的是一面车轮刀阵的大架子,红布前密密麻麻转动不息的,是用一把又一把银白色短刀摆成的风车阵。铺满整片幕布,用了整整25架短刀风车,那马车走得极为曲折。我和池修躲躲闪闪,呜呜斩动的刀阵风车擦着我们的发尖掠过,每次以为自己都能避过了,那马车又绕了圈闯过来。

    ”哎呀,这风车刀阵的马是不是受惊了?“

    ”让开!让开!平民迅速撤离,刀阵马匹受惊,迅速撤离!“后面又陆陆续续赶来三辆风车刀阵的马车,几乎把这个街市道路枢纽绕城了一个死胡同,呜呜叫嚣着闪动着寒寒银光的刀阵引得闪避的人群一阵又一阵惊慌。

    晕头转向地躲避间,我发现我又一次找不到池修了,更别提之前就一下子被冲散的如雪和阿乙。

    我被那奔来跑去的马搅得一阵心烦意乱。干脆一吸气,单腿直立在车架顶,眼神在脚下的人群里急切地搜寻,随即我看到一个逆着逃窜的人流往车架边赶的身影。

    ”池修!“我惊喜地大喊。

    池修听到我的呼喊,抬头看到我,又喜又担忧,连忙向我跑来,停在我的车架前。

    我几步跑去,纵身一跃,朝池修怀里扑去。

    池修张开手臂,把从空中降落的我一把接住,随后,又一阵风刀劈砍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池修抱着我,我们迅速闪避一番,就跳出了车阵,蹿到了奔逃的人群里.....

第69章 我只问如何救,不问代价

    跑出一片四下奔逃的人群时,我和池修茫然四顾,才发现误打误撞闯入了一片十分古怪的民居。

    这个时候看到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我就不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之前那个僵尸也是出现在这样的民居,虽然那是大晚上才发生的事,可是现在,大白天空无一人的巷道,也着实人。

    池修下意识地一手握住幕云剑的剑柄,一手扣住我的手。我们慢慢经过一扇低垂的窗子,窗页吱呀一响,我忽然睁大了眼睛,狠狠地回握了下池修的掌心。

    ”池修......你看里面。“

    池修用剑鞘扬起半扇窗页,那房间里密密麻麻攒动着几百个平民的人头,那些人的目光里全是惊恐和诧异,齐刷刷地向我和池修投来。

    我们两个同时被惊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是死是活啊?“我僵着背问道。

    ”活的。“池修声音沉下来:”应该是被抓起来待会儿要进行天祭的人。“

    我瞬间就懂了,一下子来了劲:”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救他们出来?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一阵粗哑的吼声就砸了过来:”喂!你们两个,还不快进去!待会儿耽误了祭祀大典,有你们好受的!“

    一队二十多个人的卫兵扛着武器把我和池修围在中间。

    ”队长,里面的数量已经超过祭祀需要的100人了。“

    ”这次不是要精挑细选吗,当然得选多一些了。就这两个看上去面相好的,搞不好是最好的供品。带进去!“

    我:.......这,面相好的就该被关起来,被你们这些面相恶的拿来祭神?

    池修对我使了个眼色,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如雪和阿乙跟我们走散了,先跟着平民队伍一起走,到时候见机行事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我会意地点点头。

    我们进去那个屋子里才发现,这里的平民都被绑了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恐惧,又不敢言语,只是互相递递眼色,等到那些卫兵把我和池修也用绳子绑住了,顺带着威胁了几下,说你们都老实点,若是天祭顺利,灵魂升天你们也就不用在凡间受苦了之类的话,才退了出去。那些欲言又止的人才对我张开了口。

    ”唉,你们逃出去后,怎么又被抓回来了呀?“

    我一愣,摇摇头:”我们是路过这里才被抓进来的。“

    ”什么?“

    ”那就是说,我们这些参与天祭的人就是他们随便抓来的吗?!“

    ”可是那些人明明说,如果我们来天祭,我们的家人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我们自己也能灵魂升天,遁入极乐。“

    ”还说我们都是被精挑细选的......是最应该摆脱尘世辛苦的沧海遗珠......“

    我看着这些面容枯黄的人,其实他们都是勤勤恳恳劳动的农民或者小商贩,估计也是因为家里无权无势。那些被摊派了抓人指令的卫兵们逼不得已,使尽浑身解数,给足好处,连懵带骗把人数给凑了起来。他们有的走投无路,觉得死了可能比活着还轻松,有的则是家里入不敷出,给了实打实的好处就觉得感激不尽,更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升入极乐的机会给砸懵了。

    可是直到在这里又饿又累又害怕,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惊恐,我们真的应该这样去相信吗?死去就一定会比活着更轻松愉快吗?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们。我暗地里抖抖袖口,把里面藏着的一把小刀倒了出来,递给池修。池修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立刻接过来先用小刀割着自己手里的绳子。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眼泪汪汪的妇人坐在我身边,满脸惊恐。

    ”你们说,我们真的能把那个什么血狼蛛唤醒吗?之前好几户人家把白白净净的孩子们都献出去了,那血狼蛛都不喜欢,难道会喜欢我们这么皮糙肉厚的农人吗?“

    ”我们又不是直接拿血去喂血狼蛛的,我们是要给苍鹰天葬的。苍鹰飞下来的时候哪管你是老是小,肯定都是要吃的。“

    ”可是这跟血狼蛛有什么关系呢?“

    ”苍鹰天葬若能在活人身上完成,那些起尸的贵族也就不用血钢刀先砍死了。“

    ”也就是说,我们就是去给苍鹰当肉饵的,至于它吃不吃,我们都不知道对吧。“

    ”哦哟那可保佑,苍鹰千万不吃活人,别吃活人......我突然就不想死了,他们说什么我都不想死了......“

    “给血狼蛛的诱饵还是精挑细选的,血狼蛛都不醒,我想我们苍鹰这样的大地之神,应该也是不会吃我们这样平日里守规矩的老百姓的!”

    “这血狼蛛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啊,这么难弄醒,这祭祀的礼节都已经办了多少年了啊,一点效果都没有......”

    那些人交谈着,倾听着,都想从这些话语里得到力量,至少让自己对接下来的现实没有那么害怕:“你说那血狼蛛长什么样啊......”

    “听说大得跟盘子一样,通体朱红色,,就跟那位姑娘肩上的纹饰一样。”有个离我较远的人朝我努努嘴。

    我一愣,我什么时候在肩膀上有纹饰了?正要转头看,一阵刺痛从肩头传来。

    “啊”我恐惧地叫了一声,惊动了池修,池修转头,正对上一只朱红色的硕大蜘蛛趴在我肩头,埋头撕咬了一下我肩膀上的一块肉,他凑得近,都能听见那阵撕拉的嘶嘶声,他吓了一大跳,用刚刚挣脱开绳索束缚的手狠力地扫过我的肩头。那蜘蛛咬住我之后,立刻松了口,在池修的挥击下噌的一声向另一侧蹿去,带起了屋里一阵吵嚷的恐慌。

    “啊啊啊,怎么这么大的红蜘蛛!”

    “难道这就是血狼蛛!啊别咬我啊,这么大的,不得把人咬死啊!”

    “等等,我听说,血狼蛛沉睡几百年了,难道,现在醒了吗?如果醒了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去参加天祭了?”

    “啊哈哈哈哈,是的是的!老天显灵。”

    屋里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却突然觉得有一团浆糊绑住了我的脑子,嗡得一声,一下子看也看不清楚,听也听不明白,只是最后才朦朦胧胧地感受到池修抱着我的肩膀,摇晃我:“阿冉,阿冉,你怎么样?”

    我只觉被咬的肩头麻痒难当,随即那麻痒的不适感就遍及全身,我恍恍惚惚发了疯一般的用手去狠抓脖子胳膊和腿,痒得我一阵心慌,可是抓挠了之后,又是一阵钻心的痛,痛得我呼吸困难。

    “阿冉!阿冉!别抓了,你说话啊,你看着我。”

    池修顾不上那些疯狂欢呼要冲出去逃命的人,也顾不上查看那只血狼蛛到底逃到什么地方,他拉下我一侧肩头,看到那上面流着黑血的一处血洞,随即让他瞳仁颤抖的是,血洞旁边,急速蔓延开的,密密麻麻的小红斑点,像是脓包,又像是冒血的伤口,他看着看着脸刷的一下白了,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你们在吵什么?还有一会儿你们才上烤架呢。”

    “大哥,我们这里,有人把血狼蛛唤醒了啊,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去被天祭了?”

    “是啊,那个姑娘被咬了,血狼蛛现在还垂在房梁上,不信你进来看看。”

    卫兵们听到这么个惊天大消息,可不敢怠慢,立刻夺门而入。池修刚刚把我的绳索解开,把正在颤抖的我肩上的衣服裹好。那些卫兵低头看到我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已猜知情况,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伸手就用力把我从池修身边剥离。

    我全身又痛又痒,难受得快要窒息,离开池修身边的时候,我恐惧地流下眼泪:“池修......”

    池修立刻抓住我的肩膀,死命和那些卫兵对抗着:“你们放开她!不许碰她!”

    那些卫兵显然没想到池修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一下子竟然没拉住我,池修一把把我夺回来,另一只手就要抽出幕云剑来。可是看着这里的平民又犹豫了会儿。

    “哟,护着她啊。对不起了,血狼蛛咬了她,那她就是天选之人,是要被26只血狼蛛吸干血的祭品。

    这位姑娘喂饱了血狼蛛,我们就能炼成血钢刀,就能让那些僵尸天葬安息,幽州这三州都能和谐安宁下来,这位姑娘可是立了大功了!”卫兵队长本来在门外,现在扒开那些疯了一般要挣脱牢笼的平民,似笑非笑地站过来,看着我们。

    我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万只虫子在四处乱钻,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池修怀里颤抖。

    “你们若是把她当祭品,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池修低头看我痛苦,无声地红了眼眶,握紧了剑柄,低低地咬牙吼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那队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要走过来踹他一脚。

    “被血狼蛛咬后,全身会留下像天花一样的伤口,你们若是也想感染一遍,大可以靠近我们。正好,对血狼蛛这样的怪物来说,血越多越好。”池修冷着眼说。

    “你......”那卫兵队长立刻后怕地撤退了几步。

    带着我们身边的平民也立刻惨呼起来:“什么?这,这,队长你得想个办法把他们两个都带出去啊,我们是亲眼看着那个姑娘被血狼蛛咬了的,还起了一身疹子。”

    “这,这,她身上现在这东西要是会传染,他们两个现在肯定都有了啊,队长,我不敢去拉......”

    “废物!”那个队长颤抖着,要去骂几句。

    “不用你们拉,我来抱着她就好,你们把我带关到另一间干净的牢房里跟你们隔离开,你们立刻去知会首席牧师大人,让他过来瞧瞧。”池修冷静下来,他默默盘算了一下,最好的计划就是立刻向子风求助。

    那个队长像是被池修提醒了:“对对对,去,立刻知会首席牧师大人。”

    “你,你,你们跟我来。”队长冲池修招招手。池修抱着我站起来,我抓着他的领口,发现自己的双手手背上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疹。我心里一阵反胃般的恶心。

    池修抱着我进了另一间屋子,里面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带着面具,身上衣服破烂不堪的人,不知死活。我们进去后,卫兵就立刻把屋门锁了起来。

    池修抱着我坐下来,卷起袖子看我身上的疹子,我低头,发现那疹子变大了,像一大片鼓起来的血滴粘在我皮肤上。我吓得连忙收回手,捂着肩膀吃力地躲避着他,离远了好几步。

    “你说过会传染。”我喉咙一阵一阵地发紧,说话时一阵嘶哑。

    “我骗他们的。”池修伸出手不让我后退,眉头皱起来,眼泪也快要流出来。

    “那万一是真的呢......”我的眼泪掉落。

    “那就传给我吧,我陪你一起......”池修说着就要过来。

    “不......”我拼尽全力往后退。

    “真是稀奇,没想到今天我还能活着看到血狼蛛苏醒......”

    池修神色一顿,我和他都同时反应过来,这个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你是谁?你刚刚听到了?”

    “听到什么?我刚刚在睡觉,什么都没听到,睡醒了就听到你们两个在说着话,还一句没听懂......”

    “那你是怎么知道血狼蛛的?”

    “你身边那位姑娘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你没闻出来吗?那是血狼蛛让人失去反抗力的麻香,血狼蛛把小的吸血蛛种到了她身上,要把她的血吸干为止。”

    “那我要怎么救她?”

    “救她?血狼蛛要是吸干了她的血,你们就再也不用受僵尸困扰了,这点不是你们最想要的吗?”

    “我会找到其他办法,我不可能让她被吸干血!”池修眼泪砸了下来,声音有点颤抖。

    那人声音放缓了:“要救她可不容易,过程很苦,代价很大,你愿意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救,我不问代价......”池修转过身,面朝着那个躺在屋角的人。

    “池修......”我伸出手,摇着头,泪流满面。

第70章 同生共死蛊

    池修在我身边半跪着,似乎是腿发软,又似乎是太急切了什么都顾不上,他抬头看着对面那个还躺在原地的人,为表决心他准备站起来走过去,认真地问他一遍,到底如何做才能救我。可是在他起身未半时,那屋角传来一句颤抖的声音:

    “殿下......”

    池修陡然愣住,泪痕犹在,满眼茫然,随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头:“你是......子幽吗.....”

    屋角那个人似乎是坐了起来,向池修靠近,他似乎很虚弱,是爬过来的:“是。殿下,我没想到我真的还能再见到您。”

    “子幽,我很想知道你和子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我等不了太久,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救阿冉......”

    “殿下别急,我有办法,我在云幕时跟在蛊术师身边炼成了一种蛊虫,那种蛊可以救被血狼蛛咬伤的人。”

    “好,子幽,现在开始,跟我走。我相信子风马上就会过来找我们。”

    “好,殿下,我跟着你走。”

    池修那个时候有很多疑问,子幽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永远带着面具,子幽和子风两个明明是兄弟,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成为首席牧师,一个却狼狈不堪沦为阶下囚,小炸来军营时,他们和子幽失联了,子幽去了哪里呢。池修好想把这一切都一下子问清楚,但是那个时候他更害怕,更害怕他又得眼睁睁看着我在他面前被吸干血。

    “殿下!”

    “阿冉!”

    如雪和阿乙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和池修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我躺在首席牧师府里的一间厢房里,身上的红疹越来越大,每一寸皮肤越来越酸痛。我抬起手要看身上的情况,被池修制止了。

    “你别动,没事的,等子幽拿解药来。”

    “我......”我犹豫地开口,问池修:“我的脸上是不是也有那些可怕的东西?”

    “脸上没有。”池修怕我不信,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对我笑笑:“你看,没有的,别怕。”

    这时,有人送了一碗药来,池修接过,吹了吹,又喂给我。我愣愣地看着他,恍惚想起从前我还是池萝的时候,池修照顾我的场景。

    “喝了这个,睡一觉,醒来身上就什么都没有了。”池修笃定地说。

    我轻轻地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的事情,是池修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又因为一副安眠的药睡了过去。

    戴着面具穿着粗布衫的子幽自顾自地在首席牧师府邸忙碌着摆好小架子,小镊子和小刀,首席牧师子风默默地站在门口,有时候到正厅应付一下关切烦扰血狼蛛苏醒一事的王公贵族们,因为他声望很大,自然很容易就能压过风声,甚至轻而易举地就跟幽州统领取得了调查血狼蛛苏醒一事的时间。只是他们明明是亲兄弟,这个时候却没有丝毫交集。

    池修心神不宁地坐在我所在的厢房里,关切着子幽的动静:“子幽,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来救阿冉?”

    “通灵蛊虫。”子幽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小架子上放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他打开木盒的时候,如雪和阿乙都偏头好奇地往里看,嘴上问着:“这就是通灵蛊虫?”只见那木盒里有两只雪白的蠕虫,像是两个刚结好的蚕蛹,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

    “是的。”子幽回答道,又转向池修说:“殿下,让我先来说说血狼蛛是如何嗜血的:那只大的血狼蛛相当于一个播种的母体,它通过咬人把小吸血蛛种在人的身上,让这些小的吸血蛛沾在人的骨头和血脉上,持续稳定地为母体提供着血液。现在赵姑娘身上的红疹血包,其实就是一个个小吸血蛛的寄生处,它们吸血的同时,那些血液同步被母体接受吸食,这是血狼蛛为了不受打扰地

    持续吸血所具备的特殊习性。”

    “而这种通灵蛊的作用机制和血狼蛛吸血的习性很相似,但是只是传输方向完全相反。这只稍大的虫子叫母虫,稍小的是子虫,子虫不需要自己供能,只要母虫活着,母虫体内的营养就会源源不断地传给子虫。也就是说,我只要把母虫先种到血狼蛛体内,让这只母虫把血狼蛛体内已经吸进去的,赵姑娘的血吸出来,再把子虫种到赵姑娘体内,赵姑娘身上的小吸血蛛会因为母体的缺失而渐渐丧失活力,但是母虫体内的血液又会传输到子虫体内,也就是重新转移到赵姑娘身上。”

    “只是......”

    “只是什么?”池修赶紧问。

    “子虫种到赵姑娘体内,母虫也必须种到一个人身上,这样母虫才能一边汲取营养,一边传输给子虫。”

    “那被种了母虫的人不就一辈子都得把营养跟那个种了子虫的人分享吗?”如雪赶忙问道。

    “不不不,不用的,只要赵姑娘恢复好,我会调制解药,把母虫杀死,那赵姑娘体内的子虫也相应会退去。”

    “如何把母虫和子虫种进去?”

    “要用小刀划开胳膊,把蛊虫顺着伤口种到体内。”

    “子幽,这个种到体内,过程会不会很痛苦?”如雪又问道。

    子幽点点头:“很痛苦,尤其是母虫,宿主会有种自己的身体都快被吸干的错觉。但是也只是错觉,一旦母虫适应了,供能和恢复都会很快,不会影响身体的其他情况。”

    这时,子风拿上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那只咬伤了我的血狼蛛,子幽用小刀割开血狼蛛的外壳,把母虫种了进去,那只血狼蛛迅速地干瘪了下来,它体内几乎所有的血都被母虫吸收了。母虫也因为吸收了大量的血液,厚厚的白色外皮变得暗红了很多。

    “这只干瘪了的血狼蛛可以扔进去炼血钢刀了。我想这么大一只血狼蛛就该足够炼出一柄了吧。”子幽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子风轻轻地嗯了一声,极为自然。他拿过那只木盒又退了下去。

    这时,就到了种母虫和子虫的时候了。

    “让我来吧。”阿乙抢着说。

    池修立刻伸手制止住阿乙伸向那把小刀的手,面色平静,甚至隐隐微笑着说:“我来。”

    “殿下,若是您要来受这样的苦,还不如让如雪来种这个母虫。”如雪拉住池修的胳膊。

    池修像是下定了觉心,微微一笑,开口说:“阿冉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和她一起。没关系的,只是疼一阵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如雪低下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阿乙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在这个档口,池修拿起那把小刀就在胳膊上割开了一条伤口。母虫撑开血肉跑进去时,如雪转过头去不忍心看。阿乙紧皱着眉头,垂下了脸。

    池修很快就面无血色,唇白如纸,他额头上冒着冷汗。母虫进入体内后,如雪帮他包扎那个细小的伤口,还没包扎好,那种附骨之痛就让他不禁在座位上蜷缩了起来。

    “殿下.....”如雪心疼地眼眶通红。

    “没事......”池修艰难地开口,闭上眼睛,暗自忍受着那种全身上下被吸干的酸胀和绞痛感。

    子幽把子虫种到了我身上。等池修体内的母虫真正适应,消停下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池修已经痛得伏在案几上微微颤抖,不知心口深处爆炸了一声什么,那股浓重的酸痛感才有了些微的退却之意。

    阿乙把一条毛巾打湿,如雪接过来擦池修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子幽坐到一边,看池修的神色由当初的痛苦变得平静。

    “殿下,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池修咽了咽喉咙,有点无力地撑起了上身,点点头:“对,好多了。阿冉是不是也很快就会好了?”

    “是的。殿下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起来,赵姑娘就恢复如常了。”

    “子幽,这种蛊除了可以让母虫供能给子虫以外,还有其他的功效吗?”

    “殿下,您想要什么样的功效?”

    “通灵蛊的话,我能不能通过蛊虫至少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殿下,蛊虫,不能读心啊。”

    “那,能不能只是感知心情呢?”

    “也许可以吧。这样看母虫的宿主和子虫的宿主之间,有多大的情意和信任。”

    池修虚弱地一笑,伏下去,眨眨眼睛就要睡过去。

    子幽在旁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这个蛊其实有个名字,叫同生蛊。母虫和子虫之间是可以共同感知生死的。子虫的宿主若有危险,母虫的宿主也能感知到。只是这种同生蛊,并不公平,是单向的,母虫永远关切着子虫,可是子虫,却未必能感知到母虫......”

    “哦这样啊......”池修很累了,他模模糊糊答应着,转头就睡了过去。

    池修再次醒来时,面前摆着一碗药,是如雪和阿乙根据子幽的吩咐为他调制好的蛊虫解药。阿乙和如雪跟着子风去了祭祀典礼,他们要用血狼蛛炼成血钢刀,救那些即将要上烤架的平民。

    池修把碗朝里面推了推,站起来到床边看我。我的脸色好了很多,不再是跟之前被吸血蛛疯狂吸血一样的惨白。他放下心,卷起我的袖子,除了那日种下子虫时留下的狭小伤口外,胳膊恢复了白皙光滑,全身上下都没有昨天那么触目惊心的红色斑点了。池修松了口气,抬手摸摸我的脸,闭眼欣慰地笑了出来。

    “殿下......”子幽站在身后,手里端着那解药药碗,脸上还是带着面具。

    池修转头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怕打扰到我休息,示意子幽到外面去说。

    子幽听话地跟在池修后面,到了牧师府邸的前堂,离我住的厢房很远。

    “殿下,快把药喝了吧。都快被风吹冷了。”子幽把药碗送到池修手边。

    池修看了看,还是接过来,但是并没有把它凑到嘴边。

    “子幽,你昨天说,同生蛊里,母虫是能感受到子虫生死的对吗?”

    “对,子虫若是遇到危险,或者生命垂危,母虫的反应会比子虫更加剧烈,在宿主身上也会出现十分明显的标记来提示。”

    “只能知生死,远远不够啊......”池修手捧着药,喃喃自语。

    “殿下,您说什么?”

    “我好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一切,她为我做了很多事,很多傻事,只是都不告诉我。我想知道,她什么时候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她什么时候吃醋了,心里酸酸的,她什么时候又很开心,能对我甜甜地笑......”说着说着,池修也缓缓露出了一个梨涡笑,唇白如纸,却好看得像一抹雪里的红梅,孤独又热烈。“我想知她喜,知她忧,知她一切柔软与伪装,知她所有心酸和彷徨,所以,光是知她生死,远远不够呢......”

    “殿下......”

    “你知道吗,子幽,真的会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原来我的生命里,也可以有这么温暖和美好的时候......”

    “殿下,我懂。”

    “子幽,这药,我不需要......”

    子幽抬头,池修单手倾了倾碗边,他不及阻止,那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药汤就尽数洒落在地上,掉得一滴不剩,池修又放平药碗,他一口都没有喝......

第71章 面毁心死无故人

    “子幽,你为什么一直要带着面具?”

    池修和子幽回来看我还未苏醒,挂念阿乙和如雪拿着血狼蛛去炼血钢刀,准备一同去看看。两人同行一路,池修忍不住问。

    子幽低了低头,正要摘下面具。

    阿乙和如雪从街市上气喘吁吁地跑来,看到子幽和池修,阿乙面露气愤,如雪则是悲愤交加,抓着池修的胳膊,惊慌失措地喊出了一声:“殿下,出事了!”

    我皱皱眉苏醒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池修呢?

    一种奇异的不适感爬上了心头,我起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和脖子,惊喜地发现,那些密密麻麻令人恐惧的红色斑点都不见了。只有右手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有点新,但是快好了,我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平时不小心磕磕碰碰的时候留下的。

    我翻身下床,出门去找池修他们。

    “池修,池修......”

    “阿乙?如雪?”

    我出了门,穿过厢房长廊,来到正厅,一边走一边喊一边寻。可奇怪的是,偌大的首席牧师府邸里空无一人,连我们刚刚进来时那些下人们都不见了。我只觉得一股恐惧的冰冷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拍了拍。

    “谁!”我猛地退步转身,瞳仁惊恐地一颤。默默地就和还是一副盛装的子风对峙了一会儿。

    “赵姑娘别怕,是我。”

    正是傍晚时候,天欲暗不暗,长廊里一片空阔,只有他的声音沉稳地回荡,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

    可子风毕竟是池修的暗卫,之前还在民居前救过我们,池修信得过他,才把我留在了府里,我现在对他也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牧师大人,池修呢?阿乙和如雪,还有你弟弟呢?怎么这里只剩下我们了?”

    “赵姑娘别怕,府里的人是被我叫出去给祭祀大典帮忙了,殿下他们正在用血狼蛛修炼血钢刀,我回来自己准备一下,待会儿就要正式去祭祀大典上亲自超渡天葬那些动乱的亡灵了。”

    “这样啊,那些平民是不是就可以安全了?”

    “是的。我们有办法引来苍鹰。不用那些平民。”

    “那就好。牧师大人,你准备好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差不多了,可是接我的人还没有来。我还有最后一点时间,赵姑娘愿不愿意听我说个故事?”

    我听着这句话只觉得很奇怪,可是又实在想不出哪里奇怪。想着池修他们待会儿也许就回来了,自己这会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不如听听牧师大人要跟我说的故事。

    “好啊。”

    我和子风来到正厅,子风现在一身都为了祭祀大典装备完好,头上还是戴着面具,只露出下半个面颊,正厅暖黄的烛光下,那面颊雕刻一般精致,果然好看的人身边的人都挺好看的,我走神一般地想起了池修。

    “牧师大人......”

    “赵姑娘叫我子风就好,我和池修从小就在一个书院里......”

    “我都知道了,子风,你想说什么故事给我听?”我知道池修和他关系好,已经不用让他解释这么希望我如此称呼他的原因。

    “赵姑娘,我想说的故事很简单:从前,有一对兄弟,弟弟很依赖,很信任哥哥,哥哥也希望能一辈子照顾他,保护他。可是,后来他们一直生活的地方发生了变故,他们被迫逃命,而且身上背负着不甘心的使命和责任,他们必须要在陌生的国度活下来,不仅要活下来,还要把自己彻底融入进去,成为那里统治的一部分,他们还要等待,等待着,那个天选之人成功攻城,再把他和弟弟救出城去。”

    “他本以为只要忍辱负重,他和弟弟都能安然无恙地在异国扎下根的。于是他选择和弟弟一起,来到当时最缺牧师的幽州,想要一起取得幽州统领的信任。他们很聪明,每次学那些看似高深,实则就是一堆障眼法的祭祀之术都游刃有余,统领很欣赏他们,要提拔他们做首席牧师,这时却告诉哥哥,牧师席位只剩下一位首席,而他用一个,就要杀了另一个......”

    子风的声音猛然一顿,我抬眼看他,心里惊地一跳,子风对我说:“赵姑娘觉得这残忍吗?”

    我点头,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统领不想留下任何关于过往的灰暗经历,尤其是这段凶险的诈尸,所有知情人,最后都得死。入了牧师的门,却没成为牧师的人,也知道统领到底做了什么,必须要灭口。”

    “后来呢?”

    “后来,哥哥不想弟弟死,但哥哥又不能抛下所有的责任和使命带着弟弟一走了之,他知道若是背叛自己当初的信仰,会让更多人的付出毁于一旦。所以他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让统领觉得弟弟已经死了,但实际上,弟弟并没有死,他把弟弟送出了城,隐姓埋名继续在离幽州远远的地方完成着属于他们的使命。”

    “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们认为弟弟已经走了?”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子风默然不语。

    “还有,为什么,哥哥不走,非要让弟弟走呢?”我盯着他,逼问道。我只觉得后背发麻,冷气直冲脑门。

    “因为,26位牧师最后也是要被灭口的。就和那些所有知道这个祭祀大典的利益相关者一样,只要后来可能会影响幽州统领的声誉,都会被用不同的方式或早或晚地死去。哥哥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但他要弟弟活着,活着,就一定能等到日子变好的那一天。”

    “赵姑娘,你懂那种,拼了命也要让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活下来的感觉吗?”

    “你可能会暂时地伤害他,但你知道,那是最无奈,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我有点颤栗,不知道如何回答。

    “哥哥做了那个牧师,他把弟弟送走了,他对统领说,是他亲手杀了弟弟,就为了那个位子。其实做了牧师,确实是有表面的风光和荣耀,无尽的权力和便利,可是,哥哥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些牧师们一样,都是被诅咒过的,在祭祀大典上,苍鹰袭来,跟着那群被血钢刀砍碎的尸骨一起消失的,也有他们。”

    我惊诧地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往后躲。

    “赵姑娘,您也有自己想要用生命来守护的人吧?”子风的声音依旧沉稳,若是没有这身华服,摘下面具,也许他的样子会让人信赖很多。

    “我有。”我垂垂眼,但随即我就警觉起来:“但是你说的,是真的吗?”

    “赵姑娘,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我想让你在我死后,帮我给殿下带一句话:请他代替我照顾子幽,请他告诉子幽要好好活下去,哥哥依然想要保护他,只是太虚妄了......”

    “子风!”

    池修的声音从正厅外远远传来,我像等到救星一般就要冲过去。突然身边剑光一闪,一把冰冷的剑刃就横在了我的脖子前,

    子风趁我失神间隙,一把把我挟持了过去。

    池修惊慌失措地跑来,喘着粗气,看着挟持着我,无比冷静的子风,池修看他的眼神里,又痛苦又防备又慌乱,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冷静自若的样子。

    “子风!是我,是我错了,我当初不该让秀姐把你们带来这里,你们应该走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

    “殿下,子风,已经变了,是子风一念之差,才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那是人之常情,你会想要让自己过好一点,这都,可以理解,你放了阿冉,我会带子幽走,你要是想继续做幽州的首席牧师,我也不会拦着,赵将军踏平三州之后,你还可以留在城中......”

    “哈哈哈,是吗?那就谢谢殿下了,可是,这祭祀大典,光靠血钢刀,和那些早就从内而外腐坏的僵尸,完全不可能开起来。苍鹰不会来。”

    池修瞳仁一紧:“你说什么?”

    我也反应过来。

    “必须要赵姑娘的血才行。”

    “你是怎么知道的?”池修喊了一声,双拳紧握。

    “殿下,我们都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些使命和责任,太重要了,重要到,我们完全不能为了自己的快乐,放弃掉。”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不用谁告诉我,光是看她能吸引来血狼蛛,我就知道她的血很不一般,会是吸引苍鹰的绝佳饵料。”

    “蛊术,祭祀,还有皇宫里的卜术,炼丹,到底有没有联系?”

    风在我耳边低低笑了一声,剑锋凑近了我的脖子:“殿下,这些,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您只需要知道,子风一定要把牧师这项职责,完完整整地完成。”

    “可你若是要当着我的面,伤害阿冉......”

    池修眼色冷了下来。

    “我不会伤害她,我不会再让我罪孽深重一层了。”

    “殿下!你别信他的话了!当初我就是信他,我就是信他是我哥,我才跟他走的,他跟我说他不会伤害我,他会让我好好地出城,继续完成使命,可是呢,可是我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子幽在池修身后跑来,依然带着面具,阿乙和如雪慌忙在身后制住他,要把他往外拖,想来是池修怕子幽在会影响到自子风的情绪,才把他一直拦在外面。

    可是内心对哥哥当初所作所为的痛恨和失望,又怎么能拦得住呢?

    “殿下,千万不能让他把赵姑娘带走,他现在说什么你都别相信了,求求你了殿下......”

    “赵姑娘,小炸是我放的,他身上的地图也是我画的,小炸对你说过那个牧师哥哥吗?”

    我一怔,转脸看他,“我能相信你吗?”

    “你对殿下还有大用,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引来苍鹰之后,你马上就能回到殿下身边......”

    “子风,子幽,你们两个,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啊......”如雪拽着发了狂的子幽,禁不住哭了起来。

    “雪姐......雪姐......他已经变了,没人在权力面前,还记得自己的初心!”

    “雪姐......这是我唯一可以选择的路。”子风垂了垂首。抓着我往后退。

    “你对我,就没有一丝愧疚吗!”子幽声嘶力竭地吼出一句。

    我侧头,看到子风的面具下流出两颗泪。只是他拿着剑的手,就根僵化一般地静止不动。

    “没有。我无怨无悔。”

    “好。从你那晚用刀划烂我的脸,把我丢到那一块尸堆里运出城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什么狗屁兄弟情意!都是骗我的!可我那么相信你!”子幽尖叫,痛哭流涕,他唰得一声一把抓下了自己的面具。

    我瞪大了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寒战。那面上哪里还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全是外翻的血肉刀痕,结痂成茧,歪鼻挤眼地横布在脸上,光是看看,都能想象出,当初下手之人该是多么凶狠和果断。

    “我用了我自己的方式。”子风刚刚这样说。自己的方式,就是这样的方式吗......那个下手的人,就是自己最信赖的哥哥吗?

    这个时候横在我面前的剑才微微抖了一下,擦着我的脖子,带起了一丝细痕。

    “子风!你冷静一点,阿冉的血真的是重要的饵料吗?她真的不会受到伤害的是吗?”池修语气渐弱,他的目光里带着乞求。

    “殿下,子风不会骗你的。”子风的声线在抖。

    “若你伤了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不管你用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的,殿下......”

    “你看到了吗?殿下对所爱之人,都不许你伤害丝毫,可你呢,你却真的下得去手,对你的亲弟弟,千刀万剐......”子幽自嘲地冷笑一声。

    我眼泪夺眶而出,如果子风和子幽说的都是真的,那这样的现实也太残酷了......

    “牧师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这时,门外一片火把通明,幽州卫兵把府邸外围得水泄不通。卫兵将领粗着嗓子在外面吼了一声。

    “牧师大人,你可真是守信用啊,统领说了,今晚的祭祀大典要是能圆满成功,他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蒋队长,这些是我的朋友,还劳烦你,在我在上面施法的时候,不要再费心关心他们的安全......”

    “这个你放心,我们也只是暂时照看一下他们,毕竟统领需要的只是一个诱饵,就这个吸引了血狼蛛的小丫头片子是吧......”

    池修这时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下子风,接着,他们四个人就被绑了起来。

    ”殿下,你以后会明白的,有些保护,是要以伤害为前提的......“

第72章 真情即不求你知

    "这个是防火披巾,火起的时候,可以保护你。“

    我被子风绑起来,被迫和他同承一座轿子。他拿出一件披风,把我裹了个严实......

    这都什么事儿啊......我应该相信他吗?

    ”池修他们呢?“

    ”他们很快就跟来,放心。“

    ”其实那个时候,如果有人那么逼你们,你们就应该跑的越远越好......池修看到你们自相残杀成这个样子,他心里一定会谴责自己的。“

    ”池修是最应该做未来的皇帝的人,不是吗?池修不会迫害忠良,他不会带兵杀戮手无寸铁的学生,他不会把千里沃土拱手让人,他不会到现在还痴心妄想着长生不老!他会是最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子风接着说:”烟平十六州的收复,他只能成功,不可以失败,我不能因为我和弟弟,就让烟平十六州的这一节线索断掉。“

    ”赵姑娘,这也是池修以后要成王成皇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池修变成皇帝,木朝重新安宁的时候,我看不到了......"

    “子风,那个咒有办法解开吗?”

    子风摇摇头,弯唇笑了一下:“若是有办法解开,我也不会那样对待子幽了,我宁愿是我自毁面容,独自离开......”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不告诉他真相呢?”

    “希望他就这样恨我吧,与其让他痛苦和纠结,不如就让他恨我吧。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池修,我不希望殿下觉得我真的变了......”

    “牧师大人,我们到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轿子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欢呼雀跃声。子风还是横剑在我的脖子前,挟持着我下了轿子。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显得过于诡异的画面,几十排木架子错列有致,每一个木架子上都用粗绳子捆着一个平民,黑巾蒙眼,口中也被捂住,在我面前的他们发出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绝望如呜咽的呼救。

    可我身后的平民,却兴奋难抑,欢呼阵阵:

    “终于要祭祀了!终于要摆脱那些僵尸了!”

    “这些兄弟们,你们就是我们的英雄,是我们这一辈子都会好好感谢的人!”

    “放心,你们祭天以后,妻子老小都交给我们来照顾!”

    “太好了,今晚过后,我们就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了!”

    接着,我就看到一队队兵把那些王公贵族们的尸首,准确地说,是尸块,他们的尸体被大卸八块,而且切口处凌厉又平整,可以想象,那把分尸的刀有多锋利。令我惊奇的是,那晚我们遇到这些僵尸的其中一只时,不管池修怎么拿剑扎他们,他们都是没有血的,可是现在,尸块的接口处鲜红一片,那粘稠的液体,像极了鲜血。

    子风带着我站在架子和尸块前,其他二十五位牧师披着黑袍,一一就位。子风垂了剑,在我的胳膊上划了一下,把顺着我的手腕流下来的血滴到那些僵尸

    的身上。稍稍等了一会儿。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划过一声尖利的嘶鸣。呼啦呼啦的展翅声在我们上空响起,我抬头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感觉到头顶上有有庞然大物在上上下下地盘旋。

    “牧师们,让我们用自己的血,照亮苍鹰下凡的路!”

    子风说着,两三道火苗就从他的衣摆和袖口间窜了出来,他的面具陡然掉落,我正欲回头,他却突然抓住我的背,唰得一声把我丢向了后面的人群里,我急速向后倒去的时候,看到那一排,逐渐被橙黄色的火焰包围的牧师们,全身上下都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而被那冲天的火光照亮了上方天空,满天嘶鸣叫嚣着的黑灰苍鹰,大致数数,就有几十只,顺着火光,直转而下,向那些沾了我的血的尸块猛扑下去。

    我掉落在台子以下,没有看到接下来尸块被苍鹰啃得尸骨无存的场景,只听到那哗啦哗啦血肉撕扯的声音,随即我就被人接住了。那混在遥远却浓重的血腥味里,围拢在鼻翼周围的薄荷香,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阿修!”

    池修紧皱着眉头,一手接住我,一手握拳,脸上的表情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紧紧拧着。

    “阿修,我们快救那些平民,他们对祭祀一点作用都没有,完全是无辜的!”

    可是这时那台子上的火舌已经缠到最外面的那一排架子上了。子风站在最中间,就在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之间。被种了火咒的其他牧师们,被烧得惨叫,有的跪下来,有的在地上翻滚着,可是身上的火焰自顾自烧着,没有半点熄灭的意思。

    这种火咒是解不开的。

    若是有办法解开,我就不会那样对子幽了......子风的话犹在耳边。

    “血钢刀!救平民!”子风在烈焰中吼出了这句话,最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在那滚烫炙烤里颤抖着。

    池修突然眼前一亮,转头看着阿乙。我才发现,阿乙,如雪和子幽,都在我们身后。阿乙手中拿着一把宽背刀,刀刃光滑,颜色却深,夜空里就像是漆上了一层墨一般。

    “那个是血钢刀吗?”我问。

    阿乙拿起刀,弯了下嘴角:“是。那只吸了你的血又被放干血的血狼蛛,炼成的血钢刀!”

    “阿乙,就是现在!”池修松开我,转头和阿乙对视了一眼。

    话音刚落,两个人默契地腾空而起,一人持刀,一人仗剑,越过那片火海和纠缠得不成样子的苍鹰与尸块,血钢刀和幕云剑所过之处,平民的蒙巾落下,绳索送掉,瞬间就没了束缚。他们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时候,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们的牧师在火里燃烧,挣扎,而那些僵尸在被苍鹰啃食,明明应该是和台下平民一起欢呼的灭尸盛宴,却在亲眼目睹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和残忍时,个个都吓得呜哇乱叫。

    “这是哪儿啊,妈呀我还不想死......”

    “大家快跑,从台下往外跑!”

    我,如雪,和子幽,大喊着,忙着疏散里面已经被吓傻了的平民们。只有外面的平民还不明所以,有点恐慌地议论着:“这要是把他们放出来,祭祀大典还能顺利完成吗?我们以

    后真的不会有僵尸的灾祸了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呢?就你是命,那里面正在被烧的人就不是命?凭什么他们就要被拉去祭祀,你就在这里旁观呢?”如雪斜眼看着那正在忧心忡忡的男子,语气森寒。

    那男子一阵难以置信,随即怒道:“你倒是说的高尚,谁不知道幽州城里人人都有可能是祭品呢?你别说我置身事外,我当年可还被逼着把自己的儿子交了出去呢!也就前几天才被送回来,孩子被当成祭童,要喂血狼蛛的!你当我没付出过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整一场祭祀就是一场骗局呢?这些所谓的供品和祭品都是幽州统领为了让你们甘于统治,那些僵尸是他弄出来的,可是他却让你们替他受过,替他献祭,这样的统治你们却遵守得心安理得,现在不觉得可怕吗?”我冷着眼回看着那个男子。

    “什么?”那男子的表情僵在哪里:“可是当初木朝不要我们的时候,是统领保住我们性命啊......”

    我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总觉得只有别人才能救自己。

    我们是快黎明时踩在最后关头出了幽州的。那个时候,大火把一切烧为灰烬,绑平民的架子,尸块,苍鹰,和那些围起了一整个火阵的牧师们,全部在烈焰里沦为焦炭。

    我们怅然若失地回到云幕,兄长立刻就带兵攻进了幽州城,毫不犹豫地把一切的罪魁祸首,幽州统领斩了首。幽州等三州州印摆到池修面前时,他怅然若失。我看着他紧抿的唇,知道他真的开心不起来。

    “阿修,子风,有话要我带给你。”

    “成为牧师,就要种下不可解的火咒,最后葬身火海对吧。”

    “嗯。那个时候,他一头是责任,一头是弟弟,只能这样两头伤害,完整地保证责任是可以完成的......”

    “可是那样的责任有什么意义呢?伤害自己最亲的人,换回的结果,就是帮我赢得三州?我觉得这样的交换,实在是太亏了......”

    “阿修......”我看他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一阵堵。

    子风这样做,无异于用最沉重的方式,往他肩上的担子里又悄无声息地扔进了两块沉甸甸的砝码,那种责任,池修他是真的越来越难卸下来了。

    “但是子风对子幽,对你的感情还是真的呀。即使是被伤害了,他还是爱着弟弟的,并没有改变啊。他没有变,他只是付出了太多而已。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到自己身上啊。”我凑到池修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千万,千万不能成为那些责任里的一部分,太沉重了,我怕把他给压垮,我怕他会被彻底改变。在我眼里,他木池修,永远都是当初那个少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有过多少身份,有过多少官职,和多少人有过约定和责任,我都希望在他心里,有个少年,单纯又美好,赤诚又清冽。

    就像子风不想告诉子幽一样,我也一样确信,这样带着重量的真情,还是不要让你知道好了,不求你知,只要我爱你,就好了。

    “阿冉,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好。永远都不。”

第73章 冷王总觉得,我会跟来

    “赵将军......”

    池修进了帐子里,兄长正面对着烟平十六州的地图,上面已经插旗攻克的城池,占了地图的一半。我歪头笑着,看看兄长又看看池修,知道他们接下来是准备四州齐攻了。

    “殿下,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道极北之墙啊。”兄长看池修进来,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战术,“每四州一线,每一线,我们都可以兵分两路去,我带一路,你带一路,如何?”

    池修笑笑,颔首道:“赵将军安排好,我照做就行了。”其实他一早的想法就已经和兄长不谋而合。

    “别别别,殿下,您有意见尽管提,不然某人每次来都要跟我抱怨,说我太强势,不给你发挥空间。”兄长说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

    “兄长,我什么时候这么抱怨过啊?我不就是说下次也要给池修带兵的机会吗?什么时候抱怨过你啊,我刚刚还说你是我心目中的战神呢!”我眼怀期待地看着他。

    兄长早就猜知我的意思,连连摆手:“行行行,别说了,你再怎么说,这次池修去青州和泊州一线,你都不能去,给我留下来在这儿好好把风寒养好......”

    我不满地撇撇嘴,正要反驳。

    池修替我答应下来:“兄长说得对,先把风寒养老,别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的。”

    我:?

    “阿修你......”我表情塌了下来。

    兄长听到池修这么叫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到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继续给我喂着定心丸:“极北之地的戎族兵力都很弱,殿下带我们边疆最好的兵去,很快就能攻下来,你不要瞎操心......”

    “可是,可是我......”

    “兄长,我们知道了。”池修打断我,和兄长一样语气坚定。

    所以,你们串通好一起来堵我的嘴的吗?

    兄长这下子彻底反应过来:“嗯?殿下怎么叫我兄长,别别别,当不起当不起......”

    我看着池修,脸刷的一下红了。

    “我......”池修也有些激动和紧张,握了握拳,目光坚定下来:“我以后,当然要跟着阿冉这样称呼您啊......”

    兄长惊得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把面前的沙盘碰斜,抬眉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我脸红燥热,赶忙拉着池修的手,离帐前匆匆对兄长说了句:“兄长我没意见了,没事的话我们先走咯.....”

    池修犹豫着要对兄长行礼作别,还没抬起手,就被我抓着拽着带出了帐子。

    徒留兄长一个人在帐子里皱眉回味了半天,才摇头笑笑:“真是姑娘大了留不住啊......”

    刚出来,迎面的冷风就把我吹了个脚步趔趄,凉得我缩了缩脖子,张口第一句却不是抱怨天冷,而是有点害羞地怪池修:“你怎么现在就告诉兄长了?”

    池修自然地把我往他怀里搂了搂,为我挡去大半的冷风,淡淡一笑:“从我决定的那一刻起,我随时都可以说出来啊......”

    “我们说好的,等烟平十六州收复。”我看着他,甜甜一笑,目光一亮:“等烟平十六州收复,之后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都陪你一起......”

    如果你愿意背负所有人的期待,拥兵为王,我不怕一辈子都陪你经历尔虞我诈权争利夺;如果你向往田园,卸甲归田,我不怕一辈子粗茶淡饭布衣白衫。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池修点点头,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养病,别受冻了......”

    “好。”我到他跟前,踮起脚,亲了下他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对他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得胜归来,第一时间来找我!”

    池修点点头,脸也不红,似是习以为常,握着我的手,和我慢步回我的帐子里。

    沿途,经过新兵营,我看到一个头上蒙着巾的十五六岁少年弯腰弓身拖着一辆柴车,脚步被重压拖得略略蹒跚,下一步就倏得一滑,眼看整个人就要后仰栽倒。

    一双胳膊砰的一声抵住了那滚着轮子后退的柴车,戴着面具的子幽抬头,叫了那少年一声:

    “嘿!小心啊。”

    少年转了身道谢,连忙双臂把柴车往上拉,子幽就在后面推,两人一起把柴车推进了帐子里,然后出来坐在一起休息。

    我皱眉有点心酸地看着他们,一个戴着面具,一个蒙着头巾。都失去了自己曾经的面容。遮遮掩掩,不敢袒露。

    不过,他们坐在一起似乎是聊得很开心。

    他们并没有发现我和池修就在旁边,彼此一言一语有说有笑。

    我转头对池修笑笑,池修目光有了淡淡的哀伤,又添上了一层欣慰的温柔。

    “小迟哥哥!小迟哥哥!”听到小炸的声音,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可是无敌破坏王小炸啊。

    果然,小炸吭哧吭哧地喘着气,撒了欢地扑进少年小迟的怀里的时候,手里拿着的一个大风筝呼得一声直朝着子幽的脸上刮了过去,啪嗒一声那铁制的面具就猝不及防地被呼到了地上。

    要命的是,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小炸,笑容天真,越过小迟的肩膀,把那风筝从子幽伤痕累累的脸上刷的一下又刮了下来,随即就直直地和那满面的狰狞伤口面对面。

    小迟在接到小炸的那一刻就担心小炸冒冒失失会打到子幽,连忙把小炸往旁边带,但是那侧过来的角度,却刚刚好让小炸和子幽正脸相对,毫无偏差。小迟感受到怀中的小炸僵了一下,他犹疑地转了身,也看到了此刻呆在原地的子幽。

    子幽浑身颤抖,他的手发着抖,下意识侧头,不知道现在该去捡面具戴上,还是去捂小炸的眼睛,局促地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小炸呆在小迟肩头,手里的风筝也松脱了,睁着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子幽。

    “小炸......”小迟的声音有些发抖,连忙转身,抓着小炸的手臂说:“小炸,快跟子幽哥哥说对不起......”

    小炸呆了,下意识想躲,但是被小迟拉着,不能退,其实我看得出来,小迟此时的慌乱不比小炸少。

    “快说对不起......”

    小炸水汪汪的眼睛突然漫上了眼泪,小嘴撇下来,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

    子幽紧低着头,摇摇头,摆摆手,摸索着地上的面具。

    这时,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的是,小炸上前,把面具捡起来,递到了子幽的手边。

    子幽愣住了,手上颤了颤,接过来,头低得更深了。

    “哥哥,对不起,小炸错了,小炸不是故意的......小炸知道,哥哥和小迟哥哥一样,都是为了保护别人,才被弄伤的......”

    子幽带上面具,听到小炸这么说,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小迟。

    小迟就把自己的头巾拉了下来,那张脸上,刀痕犹在,小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子幽哥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我,我刚开始也挺害怕吓到别人的,但是,这里每个人看到,都没嫌弃我,疏远我,相反,都对我很好,每个选择来军营的人,谁不是伤痕累累啊,有人缺胳膊少腿,有人甚至把命都交出去了,脸上留几道疤,就留几道,还有命,我们就能好好活着......”

    子幽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小迟的肩膀,小炸试探着的向子幽伸出了小胖手,子幽俯身把小炸抱了起来,小炸瞬间变了哭脸,呵呵大笑起来:“子幽哥哥,小迟哥哥,陪我去放风筝吧。”

    “好!”子幽爽快地答应下来,声音里的情绪也变得轻快起来。三人说着笑着,就朝另一边走远了。

    我低头,掉了几滴泪又抬手擦掉,不自觉地握紧了池修的手。

    池修正要出言安慰,风临远远地喊了一句:

    “殿下!”

    我连忙挤出笑容,抬起头,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风临......”池修淡淡一笑。

    我则径自好奇地向风临身后望去找寻着,别有深意地说:“?风临,怎么只有你啊,阿月呢?说,你把我的阿月弄到哪里去了?”

    风临一下子红了脸,嘿嘿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摇摇头:“阿月......阿月说她待会儿去找你呀......”

    我叹了口气:“现在她的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小姐啊......”

    风临眼看着池修求助,池修装傻了一次,甚至偏过头问:“真的吗?那平时还有谁能照顾你?”

    “大部分都是我自己来了,不能什么都依靠阿月那个丫头......”

    “小姐,你说什么呢!我刚刚还去把你之前剩下的那些臭衣服洗了个干净,你就在背后说我坏话!”阿月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我的背后,突然出声,吓得我一激灵。

    风临躲在池修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转头,对上阿月那佯装发怒的脸色,嘿嘿傻笑了起来,用肩膀挑了挑阿月,“阿月,我错了,我错了......你继续保持,我完全没意见,你以后和风临出去待到多晚我都没意见!”

    “小姐!你......”阿月气急败坏又通红着脸地追过来,我反应极快,立马松开池修的手,往一旁闪去。

    “你别跑!”阿月追过来。

    “傻子才不跑呢!略略略!”我回头对阿月做着鬼脸,慌张又刺激地到处躲到处跑。

    池修和风临在一旁看热闹,池修不时提醒几句:“慢点.....其他的我不管......”

    “殿下,以后你要是把小姐这个活宝娶回家,天天揪着你的小辫子不放,有你烦的!”

    “阿月!你说谁烦呢?”我瞪着眼,瞬间反扑过去,这次换阿月呵呵笑着,躲避我。

    我们俩跑,绕着他们俩躲,一边叫着绝不放过对方,一边又暗戳戳地绕着池修和风临笑。其实把彼此看得透透的。

    我的风寒把我折磨了好一阵子,每天都有些精神不济,到了池修出征那天,我还是没好,四肢无力道从床榻上爬起来都费力。

    “阿月,池修走了吗?”

    “小姐,走了......他和风临还有如雪天不亮就走了.....”

    我听到这句话就盯着阿月的脸,一下子失落地红了眼眶。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叫我啊。”

    “我的大小姐,你这几天难受成这样,到现在额头都烫着呢,还不好好休息!”阿月嗔怒地怪着我,语气带着关切,“再说了,七殿下又不是不回来,几天后就回来了呀。”

    “可是我说过要去送他的.....阿月,你去帮我牵一匹快马。”

    “小姐!你最好哪儿都别去,乖乖躺着......”

    我看阿月没有去牵马,撇撇嘴:“你肯定都把风临送上马了,我就不能再和池修见一面吗?”说着,已经起身到帐外去自己牵马了。

    “小姐!”阿月知道她拦不住我,跟着我出来。

    我刚出帐就被结结实实地冷到打颤,但是想见池修的心太强烈了,强烈到天越冷,那种想念就越强烈,越折磨。

    我牵着马,抓着缰绳就要走。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阿冉!”阿乙的声音随之而来。

    “阿乙?”

    “阿冉,”阿乙看着我,叹了口气:“风寒都管不住你的腿,正好,前面说极北风雪正盛,让我带一批新的军资去,主要是棉袄被衾什么的,大部队走得慢,等到我去了之后再全速前进,你还能再见池修一面......”

    我顺眼笑容灿烂,感觉头都不疼了:“真的吗!太好了!”

    我驾马狂奔起来,纵使骑着一匹最快的马,但是未见到池修之前,这马怎么赶路都让我觉得太慢。直到我抬眼看到那熟悉的行军队列,我笑逐颜开,对一旁紧跟的阿乙喊:“阿乙,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阿乙侧头看着我笑,随即放慢了速度,让我独自加速向前,去见池修。

    远远看到池修和风临在一侧慢悠悠地驾马向前。

    在这之前,池修不知道回头几次,总是在那不整齐的马蹄踏地声里,捕捉到了几点频率不一的节奏,总是疑心是我追了上来,可是忍不住转过脸,那黑压压一片的行军队伍还是行军队伍,并没有多出一个我来,心里似乎放了心,又似乎失落了一次,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风临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好奇地问:

    “殿下为何频频回首?”

    池修自嘲般地勾唇一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还会跟来。”

    恰巧这时我就骑着马从队伍末尾飞速赶来。池修刚好转过头,我们四目相对。

    他虽早有预感,却还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微微惊诧,直到我靠近,兴奋的眼睛里都是湿湿亮亮的。风临识趣地默默往前走远了,我和池修在队伍旁,一人一马,默默地看了对方小一会儿。

    “风寒加重了还跑出来,我生气了。”

    “我才生气呢,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幸好,我还是赶上了。”

    “就为了看我一眼?我又不是不回来。”

    “没错,就为了看你一眼。”我丝毫不觉得亏,大言不惭地说着,却一下子红了眼眶:“虽然知道你会回来,但是还是忍不住要在你走之前,再看你一眼。”

    就是得用尽全力,送你送到最远的边界,再也无法多前进一步的时候,我才能松口气,心甘情愿地目送你走远啊。

    “傻瓜......”

    “那也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变傻的。”

    池修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我走了啊,很快就回来,等我回来......“

    我的眼眶肿得发酸,最终还是委屈,却强忍着对池修点点头,再挥挥手,默默地看他驾马,转身,直到他把头也转了过去,策马远去,我哽着喉咙,伸着脖子,发现再也找不见他了,才松下了肩膀,乖乖地和阿乙一起回去了。

第74章 我想救下的人

    虽说池修是几天后就会回来,但是在塞外,所谓的几天只是一个笼统的概数,现实往往是,要么是十几天,要么就是几十天。

    等我的风寒全好时,已过了半月有余,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来看,池修进攻很顺利,但是归期却一直未定,可能得等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彻底过去,他们才能回来了。

    阿乙看我一直在帐子里待着,和阿月大眼瞪小眼的,跟尚叔叔提议带我去瑶田二州的边界,辅助一些防线修筑工作,其实就是想让我出去透透气。

    尚叔叔爽快地转脸就把这消息传给了兄长,兄长大手一挥,同意了,阿乙把这个消息带给我的时候,我欢呼起来,被兄长关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出去看看这塞外的美景了。虽然现在是一片冰天雪地,但是塞外的美不分四季,在我眼里,只要朔风一刮,天高地也远,就是一种美。

    “阿冉,风寒刚好,还是要穿些御寒的外袍的。”阿乙在帐外提醒道。

    好巧不巧,帐内,阿月正在跟我对峙着,要把本来就穿得臃肿不堪的我肩上再披一件厚绒,我誓死不从......

    “阿月,穿成这样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累赘的了,你还要怎么束缚我尽情我狂奔啊......”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瑶田两州那地界有多冷,今天小姐你要是不穿,就别出去......”

    “?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外出穿着上,听我的!”阿月不容置疑地说。

    我张口就要反驳,阿乙在外面听得好笑:“好了,阿冉,披上吧,穿多些,到时候感觉热可以脱啊。”

    “没错,好主意。”我拿过那厚绒披着,欢欢喜喜地出了帐子。

    阿月跟在后面喊了一声:“不许脱!小姐,你要是这次去瑶田二州再染上什么风寒,有苦给你吃!哼!”

    我又转头略略略地做了个鬼脸,欣喜地上马,阿乙无奈地摇头笑笑,我们对阿月,兄长还有两位叔叔说了再见,就出发去了瑶田二州。

    “阿冉你出来一趟这么开心啊。”阿乙看我一路上自顾自一直挂着个笑脸,好奇地问。

    “是啊,阿乙,我被关在帐子里都闷死了。”说着,我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时候,塞外的天气虽然冷,可是空间开阔,对于习惯这种气候的人来说,只有一个释放了的自由感,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别提有多舒服了。

    “可是才刚好,我就得穿这么多衣服,多影响我待会儿撒丫子跑啊。”我皱皱眉,有些不满地拉了拉那半吊子快要垂下的披肩。手臂刚搁下的时候,一个小方形发亮的东西就从袖子里滚了出来,就近滚到了路边。

    我哎呀叫了一声,立刻牵住缰绳,从马上一飞而下,追着那个东西而去。阿乙一看,连忙伸出手,帮我稳住那匹脱离了我的控制就会狂奔出去的坐骑,有点着急地注视着我接下来的行动。

    我掉落的,是之前在平州为池修刻的萤轴,上面池修侧看湖中灯火的样子历历在目,它掉落下来磕到了路边的一块石,我连忙把它捡起来,拍拍那上面遗落的灰尘,平安二字在背面笔迹苍劲,仿佛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被消磨。

    “阿冉!快上马,我们得赶路!”

    “好~来啦。”我几步飞上马背,把那个萤轴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心满意足地揣会袖子里。

    “那是什么呀?你那么

    宝贝?”阿乙好奇道。

    “嘿嘿,那是之前在平州的时候我为阿修求的平安符,可不能弄丢了。”我对阿乙笑笑,“不过你要替我保密,这个萤轴连阿修都没有看过呢。”

    “他没有看过?”

    “没有,这上面刻的东西,都是在他还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叫那个老板刻上去的,对他来说,是秘密!”

    阿乙更加好奇起来:“那你刻了什么?”

    “我刻了平安二字,当时那个老板问我,对池修的期盼是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平安。但不知为何,若是刻了其他东西,我也许会很愿意让池修看看我到底刻了什么,可若是平安二字,我就不是很想让他知道......”我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感觉心里酸涩了一下。

    “我懂。”阿乙在我身边和我并驾而行,看着我,轻声说。

    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阿乙。”

    那明明是每个凡人都该有的根本,在我看来,却是一遍一遍在神明前我为他祈求的,怎么听怎么说都好像有那么不太对。

    这个世间,要他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我却只求他心不蒙尘,平安顺遂。

    “阿冉,我们到了。”阿乙指着远远那条疆界对我说。

    瑶田二州所处的极北之地,此刻正在呼啦呼啦地刮着狂风,一片白茫茫辽阔雪原。我们在最南部安营扎寨,做些基本的战事准备。

    阿乙其实是不让我做什么重活的,他的本意就是带我出来透透气,不想给我加重什么体力负担。但我绝对是个到哪里都不可能闲得下来的人。

    看到哪里帐篷歪了,就地叫着要去搭把手,看到哪里需要看方位,就忙不迭跑过去提意见。

    “左边点,对对对,就是那个,就在那里挖。”

    “可以偏向右边一点,那个轴没在中间,晚上风大就给吹跑了。”

    后来阿乙看我东奔西蹿的,哭笑不得地把我提到了一旁,命令我坐下来喝喝茶,休息一下。

    “阿冉,跑了这么久,不累吗?”

    “不累不累不累,哪里累了?”我手一摆,但是舔舔嘴唇,也觉得冰天雪地里太干,得i休息下喝喝茶。

    结果一杯茶我还没喝到底,就眼前一亮,站起来转身对远处还在挖壕沟的士兵们喊:“兄弟们!喝茶吗?喝茶吗?我给大家送过来!”

    阿乙捂脸:......

    “阿冉,有人会专门给他们送的。”

    “和我们的茶一模一样吗?”我眨眨眼。

    “一样的,你放心,赵将军的作风,不就是全军上下一盘棋吗?”阿乙看着我认真发问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不过我还是吭哧吭哧地把两壶茶拎到了之前帮我搭起帐篷的士兵面前,笑着递给他们:“大哥,喝茶!”

    那些士兵们也就比我大几岁,被我叫得一阵惶恐加脸红,连忙接过来道谢:“谢谢阿冉小姐,您快回去休息吧,我们不累。”

    阿乙在看我伶俐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战事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全军安排好留下了几队在各个据点里防守,我和阿乙上马就要回去。

    这时,从边疆界,亮起了一片火光。

    我转头问阿乙:“那是什么?”

    阿乙派人过去在最先那个据点打探了一遍,侦探兵回来报告说,是戎族在赶一批戎族的平民猎户。

    我顿时心里一惊,士兵赶出城中平民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一般都是城中已经面临内外交困的情形了,那些士兵无力保护。或者说,不仅是无力保护,那些平民要求的基本生活需要,都变成了对他们的拖累,简单来说,就是城中的统领已经养不起他们了,士兵们只能听命把他们赶出来,以顾整个城池的大局。

    只是,我每次听到某个地方的士兵这样做,就不禁深深同情那些被抛弃的平民,那些兵本来是来守护他们的,却比敌人更快地要把他们清除干净。

    那片火光从起初的星星点点,变成了后来细细连绵的一线,这样看来,被他们赶出来的平民不在少数,阿乙收回目光,我低头,心情有些低落,但是大军在周围,面前又是戎族平民,我不好多说什么。

    “是戎族人自己的内战,我们就别管了。回去吧。”

    阿乙表了态,我也点点头。

    回去路上一直觉得心里有点堵,但我并没有表露出来。夜里看帐外静静悄悄的,我独自一人骑着马绕到边疆线周围看了看。

    据点里的士兵认得我,看我来了,知道是因为我担心那些被赶出来的平民,也就未加阻拦。

    “阿冉小姐是来看那些猎户的吧?”据点守兵的队长似乎是猜到我会来。

    我点点头,此刻心情远不如白天那么开心。

    “阿冉小姐,不管您待会儿会看到什么,都请记住,他们是戎族人,但我们是边疆军。”

    我撇撇嘴,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

    现在外面风雪那么大,给他们一些食物,一些御寒的衣服,甚至几间简单的帐篷,总不过分吧。

    最远据点外不过五百米的地方,是一块被扫尽了雪的平地,那上面随随便便铺了几片衣服,上面就挤着挨着躺了几百个人,不仅有年轻力壮的猎户,还有他们的妻子,年幼的孩子,和被北风吹得缩头弓背的老人。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冷。”一个小女孩声音细细,躲在她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不知道啊,宝贝......”

    “回不了了,他们两边不分出胜负,我们就是无家可归的。”

    “就算分出胜负又怎么样?除非我们族人赢了,不然边疆军能容得下我们吗?”

    “我们族人那德行,不可能赢的。”

    “好歹让我们进城躲躲啊,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啊。”

    我听得一顿皱眉,但是也只能远远听着,其实他们知道不远处就是边疆军的据点,不过就像我们对戎族人总是充满敌意一样,现在边疆军气势如虹,攻克了八州之地以后,他们就更加不相信边疆军会给他们提供什么救助了。

    我转身,闷闷不乐地又驾马回了营帐。

    第二天清早,我看到阿乙,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阿乙,我们能不能匀出一部分物资来,只是一小部分,帮帮那些猎户们把这场暴风雪挨过去?”

第75章 我最终却谁也救不了

    阿乙的眸子黯了一下,他眉皱了皱,我察觉到,他的挣扎和犹豫。

    “阿冉,不行。”

    我皱着眉,抬眼看他,咬了咬嘴唇,浓重的失落感让我在这一刻不知不觉流露出了委屈。

    阿乙嘴唇翕动,发声之前看我这副表情,一下子泄了气,有些松动地说:“阿冉,我,我觉得,一旦给他们庇护,他们会要求更多的。”

    “就一点点,给他们搭几个帐篷,那些猎户里还有老人和孩子呢,暴风雪一来,他们扛不住的......”我盯着阿乙,满眼期待。

    阿乙摇摇头:“我,我觉得,不可以。”虽然被我央求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阿乙还是很坚定自己的立场。

    “就把他们当成我们的平民不行吗?”我自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乙叹了口气,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若是换作池修这样坚定,我肯定早就发怒上去狠狠抱怨他一通了。可是阿乙这样说,我只能作罢离开,自己一个人消化着失落的情绪。

    我闷闷不乐地在自己的帐子里待到晚上,等到外面无人,才偷摸摸爬起来,走到军备营里,扛着两顶折叠起来的大帐子,还有些火炭,驾着马还像昨晚一般冲到了边界线以外。

    我一个人有点笨拙,帐子摊开,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立起来,整个人钻进去绑四角的那个带子,却听前面两个支在雪里的脚兹拉一声滑脱,头顶那笨重的长木顶咣当一声就要朝我头顶砸来,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慌忙用胳膊捂住头。

    这时,一个人影闯进来,双臂一张,就把帐子那两个脚给立了起来,阿乙的脸俯过来,他满头大汗,却目光灼灼。

    “阿乙?”我越过指缝,看清他的脸,还有点不敢相信地问。

    阿乙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乖乖听话的。”

    随后三下五除二就跟我一起把两间帐子立了起来,我们留下火炭和几件御寒的衣服,临走时,我还把阿月给我加的那件令我颇不情愿的厚绒放在了衣服旁。

    我和阿乙并驾回营时,我忍不住问:“阿乙,你并不同意我这么做,为什么还要赶过来帮我呢?”

    “那我也要问你,既然我不同意你这么做,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我......我这个人嘛,不用尽最后一种办法,不到黄河就心不死嘛。”

    “那我这个人呢,就是希望,你每次不需要太辛苦,就能做成一件事,哪怕那件事我并不认为是对的。”

    呼呼的北风穿行在阿乙一句一顿的话语里,我听得有些不真切,最后还有点慌神地想了想,直到终于理解了那句话里的意思,我才有点后知后觉地红了红脸。

    “阿乙,谢谢你。”

    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暴风雪来的那几天,我们都缩在帐子里没有出去,只感觉军帐里摇摇晃晃,都快被朔风掀翻了,骤然下降的温度像根刺,把人重重地扎在了床榻上。

    我烤着火,坐在榻边,有些出神地为那些猎户已经平民们担心了一阵,又酸酸地设想了下池修现在会在干什么呢。他攻城还顺利吗?

    暴风雪终于过去的时候,我跑出去,看着平静下来的瑶田边界,又萌生了要去看看那些猎户的冲动。

    和阿乙快起到最北边据点时,就和一个回营向阿乙报信的士兵迎面相遇。

    “队长,我们刚刚射杀了一批擅闯据点的猎户......但是没有杀干净,还逃了几个。”

    我浑身一抖,像被一道惊雷给劈了。

    阿乙皱眉,看了看我,还是保持着语气的镇定:“再说详细一些。”

    “今天早上,暴风雪刚过,那些猎户擅自闯林,而且分别撞破了我们的据点,我估计是他们早有预谋,要来拿着我们的据点消息,让城里的戎族人给他们开城门......”

    我头皮都像被掀了一层,全身上下比被暴风雪刮过还冷。

    “我们立刻出击围剿,但是还是逃走了三五个。队长,现在修改据点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要在他们把情报泄露出去之前,先行出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通报赵将军,剩下的我来安排......”

    我呆在原地,还难以相信,甚至不敢抬起头看阿乙的眼睛。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们为什么要进来?”听到消息的兄长丝毫不敢耽误,立刻发兵来营,在帐子里气急败坏地喊。”谁去惹了他们了吗?“

    我还愣愣地低着头,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懂,为什么那些猎户们度过了暴风雪,还要擅自闯入我们的地界呢?

    ”兄长,是我......我......之前看他们在暴风雪里挨冻,就去给他们送了两个帐子和火炭取暖......可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进来看我们的据点......“

    ”什么?给他们送帐子,你怎么不干脆把那些戎族猎户和平民们请到军营里来做客啊?“兄长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阿冉,那可是戎族人啊......“

    ”可是,他们也是无辜的平民啊,难道我们就袖手旁观在我们边界被活活冻死吗?再说了,以兄长的作风,攻城之后,这平民不就是我们的平民了吗?“

    ”你闭嘴,怎么到现在你还是这么天真啊。“兄长语气不减严肃,”你现在看到了吧,你给了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觉得也许自己的敌人也是挺仁慈的,暴风雪过去,猎户和家人们饿了,不仅仅是要暖帐暖衣,还要吃的!就会想办法出来打猎,而且那些猎户向来认路精准,过目不忘,这一片的据点位置被他们摸得清清楚楚,你知道会让我们边疆军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我慌得嘴唇紧闭,被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将军,这也不能怪阿冉,她是好意,是那些人贪得无厌......“

    ”那兄长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愧疚得想哭。

    ”我已经派人去了......“兄长面色一冷,随即看得眼泪簌簌直下的我,还气得有些发抖地别过了脸。

    ”派人去干嘛?“我一愣,却仿佛从阿乙躲闪的眼神里,和兄长冷峻的面孔下,察觉到了另一层意思。

    ”赶尽杀绝。“兄长转过身去,看着放在他面前的地图,神色更加严肃。

    ”可是,那里还有很多老人,孩子和妇女,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呀......“

    ”对!没错!他们是无辜的,可是你若是现在就去看看他们的眼睛,就会发现,每一双,都带着仇恨,他们的兄弟父亲,儿子甚至是孙子,大多数死在我们边疆军手上,这种恨,不会因为你偶尔善心大发,给他们支个帐篷,送些衣服就能消弭,正好相反,你越给他们好处,他们就越想要更多,穿暖了还不行,还要吃饱吃好,甚至还想要得到城中同族的认可,摆脱废物弃民的头衔......“

    ”可是吃饱穿暖,不是生存必须的嘛,他们也并没有错啊......“

    ”你还是几岁大的小孩子嘛?现在还纠结对错?你是木朝人,是边疆军统领的妹妹,就得坚定地选择边疆军的利益一方,其他的,你别管了......“

    ”兄长,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我现在退让一步,来日,都是要用我边疆军战士的鲜血来还,我输

    不起。“

    ”兄长,你说过,我们的存在是为了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我全身都木了一般。

    ”我们是木朝人,我们也只能保护木朝人。“兄长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丝毫不退让,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严父,再也不费力弯腰把我抱在怀里,替我抵挡那些风雨,而是开始把我推出去,让我把那些曾经被他挡在外面的残忍,血腥,和无奈,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神,不要总是想着普渡众生。你想保护别人,先得学会强大。那些戎族人就是因为比你更懂这些,才会抓住一切机会,索取更多。“

    我被兄长吓到了,愣得呆在原地,一下子觉得五雷轰顶都无法解释我现在已经四分五裂的意识。我低头默默地流泪,肩膀不自觉地一抖一抖。

    ”阿冉......“阿乙伸手拍拍我的肩膀,透过泪眼,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心疼。

    ”兄长,如果我能救下他们呢?你要杀那些拿到据点信息的对吧,那我去救那些孩子,老人和妇女,我如果现在过去能救下他们,那就把他们收留下来,行不行?“

    兄长转过头来看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凭什么收留他们?他们的兄弟姐妹手上也许还沾着我们边疆军战士的血呢!我们边疆军的遗孀父母和孩子,又该去找谁?阿冉,你醒醒吧,你不要那么天真行不行,一定是我平时太惯着你......“

    ”戎族人不是人吗?如果现在在边界线上挨冻的是我们的亲人,难道我们也能这么冷漠地袖手旁吗?“

    ”你真是不适合待在军营里,改日,我就把你送回京门去......“兄长气得摇头。

    ”兄长,你变了,我以前总觉得你无所不能的,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直最善良最能保护我的人......“我声线颤抖。

    ”阿冉.....赵将军只是说我们不能同情敌人,并不是说以后就不保护你,不疼你啊......“

    ”阿冉!“

    我说完就转身冲出了帐子,阿乙在我背后连叫了几声,又回过头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兄长。

    ”赵将军,阿冉她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赵将军别跟她置气,这次事情我没能阻止她,还默许阿冉这么做,我罪责更大,待会儿把阿冉追回来,我就来领罚。“阿乙说完就追我而去。

    我骑着马顶着雪点狂奔在路上,从前觉得并不漫长的边界之路,这时候却超乎想象的漫长。直到缰绳勒得我手都疼了,夹着马肚的腿都酸涩得发抖了,我才在胸口的一片心惊肉跳里,抬眼看到了那一地染红白雪的鲜血......

    那些平民被射杀在我和阿乙之前搭好的帐子边,来不及冲出帐子的,多数是老人和孩子,妇女临死前还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去替孩子抵挡飞来的箭矢......

    我不知道我那颤抖的双腿是如何站在原地看如此令人痛苦的画面的,我的眼泪滚烫,从肿痛的眼眶里掉落。

    身后马蹄声起,阿乙追了过来。我转头看他,热泪已凉,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阿冉.....“阿乙下了马就冲过来把已经神智不清的我揽进了怀里。”阿冉你听我说,他们恨我们,不管我们对他们如何好,他们都不会感激的,相反,还会一次又一次利用你的善良来伤害我们,不是吗?“

    ”阿冉,阿冉你说话啊,阿冉,要不就哭出来,别忍了......“阿乙抱着我,我却木在原地,连表情都是呆呆的。

    ”阿冉,这不是你的错,阿冉......你不要这样对自己......“阿乙的瞳仁也在颤抖。

    我突然腿一软,往下栽去,阿乙也随着我弯下身,横臂接住了我的腰,我仰面看着那惨灰的天,眼前一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934/ 第一时间欣赏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最新章节! 作者:城郭阡陌所写的《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为转载作品,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介绍:
十年前,我想嫁,他不娶。
他说:我的世界满是风雪,遍眼黄沙。
十年后,他想娶,我不嫁。
我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拼命缠着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只想从他身边逃离,带走他世界里的所有风雪和黄沙,远远地逃离……
冷面王爷霸道皇VS元气单纯耿直女
文能斗皇宫权谋,武能屠各州神怪,甜能怦然撩宠,虐能穿透生死……
灵修cp在线撒糖,追夫火葬场,追妻亦是火葬场。
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将王妃:冷王撩宠超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