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不敢在冷王面前露肩膀
我稀里糊涂地做了好几个梦,梦里池修变成一个始终在我面前奔跑的影子,而我在他背后拼了命的追,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是握不了他的手臂。最后我急了,忍不住开口大喊:“木池修,木池修,你等等我!”
我就这么大喊着,把自己给喊醒了。猛地坐起来时,池修就在我床头,猝不及防地被我的头撞了个满怀。我吃痛地捂了捂额头,抬眼看到他的时候,所有的疼痛都一扫而光了,心满意足地伸手抱着他的胳膊:“池修.....池修......”
“好了,来吃药。”池修皱皱眉,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手臂从我怀里拽出来。
在他拿着药碗坐过来的时候,我又跟抽了风一样地,伸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大口。池修躲避不及,还差点倾翻了手里的药碗。又明显地皱眉微怒道:“吃药!”但还是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喂我!"我呵呵笑着,头还有点晕,乖乖坐在一边。
池修动了动药碗的汤匙,低声说:“药我刚刚吹温的,不烫,你自己喝吧。”
我心中一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温热暖流,顺喉而下。
“这药很苦。”池修看我一饮而尽,忍不住说。
我放下碗擦擦嘴,丝毫不在乎地说:“不苦,一点都不苦。”
池修接过碗:“待会儿如雪会过来,给你带新衣服,你挑一件换上。”
“那你呢,你这之后还要干什么呀,去见东陌吗?我和你一起去。”
“明日再去。”池修推门而出,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待会儿如雪来,你按她挑的衣服换上。”
如雪捧着一件薄衫露肩的罗裙,从进门时就趾高气昂,甚至不屑于看我一眼。我盯着她,还在为刚刚她和池修离得那样近耿耿于怀,她不待见我,我还不待见她呢。
“把这个穿上!”如雪背对着我,把那件罗裙丢给了我。
我把衣服抖平,才发现这件裙子是露肩的。我从来不穿露肩的衣服。因为很久之前留下过伤痕。
“那个,我不想穿这个。你再给我换一件。”我看如雪不爱搭理我,我也就对她不怎么客气。
“你还挑上了?”如雪转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真的是个累赘。”
“你......你要是不帮我换,我就穿着这个破衣服去。”
“好!你可真是难伺候。”如雪气鼓鼓地推开门,似乎不想和我说多。
我一下子也来了气,你都不问问我到底想要什么,反正你要是总拿那些舞女穿的露肩服饰来,我就一直不穿,看谁斗得过谁。
果然,不问我为何不满的如雪只道我嫌弃那个衣服颜色太素,又拿了好几件五颜六色,色彩艳丽的裙子来放到我面前,“这下总可以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个白眼。
可惜那些衣服全是露肩的,有些甚至短的盖不过肚脐。
我摇摇头,抱着胳膊,眼一瞪,跟她杠上了,扭头说:“不,都不行,我不穿。”
“不穿就别穿,今晚哪里都别去!真是不识抬举。”如雪气得转头,可她就是不问我为何觉得不满。
她不问,我就不说,让她一直错,反正我绝对不穿,气死她!哼。
“我就不穿,怎
么了?”
这时,在外面等着的池修听到我们的争执声,打开门,看我和如雪互相剑拔弩张,谁都不服谁的样子,又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穿,是哪里不合适吗?”池修过来问我。
我嗫嚅着不肯说,只是抱着膝盖,手掌捂了捂左肩。那里有我不愿意显露的伤。“我......我......我不喜欢穿那个样子的衣服......”
“那个样子的衣服?哪个样子的衣服?!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瞧不起我们吗?”
池修连忙转头安慰如雪:“不是的,她不是这个意思。我看这几件都是露肩的,如雪,你帮她找一件能够盖过肩膀的裙子吧。”
还是池修懂我,我忙不迭地点头。
“真是麻烦......”如雪嘴上抱怨着,但是这是池修说的,她只能照做。
如雪走后,池修对我说:“待会儿换好了衣服,就在这里等着,我会来找你的。”
我听话地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你去哪儿啊。你真的要来找我哦。不要再骗我了,也不要再丢下我了.......”池修顿了顿脚步,回头看我的眼睛里有一层清寒的柔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放心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如雪把衣服放在门口:“大小姐,自己来拿,我没工夫伺候你!”我撇撇嘴没说什么,过去拿了衣服,关了门,换好这套水袖飘飘的白裙,双肩都裹得严严实实。我看到梳妆台上有镜子和梳子,对着镜子解了发巾,对着那一团乱糟糟的发丝,我笨手笨脚地梳着,好不容易把头发梳顺了,又不知道配这个裙子应该梳什么样的发髻。长发披散下来,遮掉了我半张脸,我泄气地想着,在这里待着还好,要是还要出门的话,还不得被人当作女鬼啊。
正托腮苦恼间,答应回来找我的池修真的来了。
他也换了衣服,是一套黑色的公子服,发髻束得整整洁洁。看我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忍不住说:“你长这么大,连发髻都不会梳吗?”
我摇摇头:“不会,以前要么简简单单束个发,要么阿月帮我,那些复杂的发髻我一个都不会梳......你的发髻是别人帮你束得吗?”
“不是,我会梳。”
“那你来帮我梳,好吗?”我对着池修甜甜一笑。
池修无语了一阵,在木朝,男子若是碰了一个女子的头发,那含义无异于愿意为一个女子画眉,虽不至于是什么山盟海誓,至少彼此之间有爱慕之心是肯定的。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了,但是问题是,只有我爱慕池修,池修倒是对我没什么太多感觉,这是事实。看出池修犹豫的样子,我只好让步:
“算了算了,今晚我们不出去的话,也就不必为这身一副换个发髻了。”
“我们出去。”
“去哪儿啊?”
“今晚的平州城是灯节,我们去看花灯。正好你风寒初愈,带你出去透透气。”明明是关心我为我好,池修却说得毫无波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管怎么样,池修都是为我好,我都开心。“可我这样怎么出去见人啊。”
“我去叫如雪。”
“别别别,你看看她今天给我拿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来给我梳头,我更是浑身不舒服了。”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池修只得作罢,后来觉得实在没有办法。池修叹了口气,站起身,坐到了我身后,双手拢上了我的头发:“给我梳子。”
“哦!”我欣喜若狂,却强力压下。看着池修认认真真地把我的发丝编了一道又一道,看着之前那些在我手中不安分乱跑的几绺在他手里变得服服帖帖,不一会儿,一个安静温婉的发髻都梳好了。
“你还会梳女子的发髻呢?”我笑着问他。“你给多少女子梳过呀?”
池修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明知故问。”当然没有其他人,哪有女孩子像我一样,这么不矜持地让男子为自己梳发呢。
我呵呵笑着,捂了捂嘴:“谢谢七殿下!我觉得蛮好看的。七殿下觉得呢?”
池修愣了一会儿,看了我一眼,又别过头去,不回答,径自说:“走吧。去晚了人太多。”
“如雪跟我们一起去吗?”我一想到如雪看我的不屑眼神,就觉得她要是也跟去,那今晚的花灯,趣味一下子就丧失了大半。
“她不去。如雪和东陌今晚有约。”池修淡淡地说道。
“如雪和东陌......是什么关系啊?”我想起那天那个香料老板说的话。
“东陌很信任她。如雪可以带我去东陌茶会。”
“那太好了。”如果池修可以去东陌茶会,那我们这次的平州之行就成功了一大半。
“你之前说,如雪跟你是书院里一起长大的是吗?”
“嗯。”我想到之前在池萝回忆里看到的,另一个少女,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如雪了吧。唉,能在书院读书的人,怎么说都是朝臣之后,身份尊贵,如果如雪为了池修,都能委身在西惜苑这个地方出卖艺相,我瞬间又有些同情和羡慕她。
“如雪是不是也喜欢你啊。”我突然说。
池修的目光躲闪了下,表情一变,又有点无何奈何地说:“我和如雪只是昔日的同窗,现在她若是还愿意跟着我,我和她就像和风临一样,哪有什么其他的。”
“那是你对她的感觉,她喜欢你,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我说着说着,又感觉到了心酸。
“她确实也为了我付出了很多。只可惜,我不能给她,她想要的。”池修低头,眼里也有愧色。
对我不也是一样的吗?你又何尝给过我,我想要的呢。“真是不公平。那你这辈子,得欠多少人啊。但是不管你欠多少,那个付出的人都还是傻傻的,无怨无悔的......唉......”
池修转头看我,张了张口。我以为他要说,那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我能给你的,往往都不是你想要的。
可是他没有,他脱口而出的那句,一瞬间让我愣了神:“所以你后悔了?”
我慌忙摇头:“没有啊没有啊,我哪里后悔了呀。我只是感叹一句,不公平,不公平而已!”
池修又叹了口气:“走吧。”
我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出了门,跳到池修身边,伸手就要挽着他的手臂,池修皱眉躲了躲,我就扑了个空。
这个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池修瞟着我,眼神里多了点什么,也许是点点得意?我当时看不出来,只道他有点生气。我小心地跟在他身旁,出了西惜苑,来到一片花海灿烂的街市。
第32章 冷王带我去看花灯
“啊啊啊啊,好好看的兔子灯~”
“哇,池修你看到刚刚走过的那个灯了吗,那是龙吗?!这条龙比我在京门那里看到的还要大~”
“啊那个姑娘带着的,是不是荧光步摇?啊哪里可以买,我要买~”
池修一路走着,抿着嘴,听我一路聒噪,眼底却貌似有光华闪烁,也不知是他此时双眼如星,还是花灯映照。
我想买的花灯和吃的他倒是十分慷慨,我在前面拿,他在后面给银子。
“姑娘,荧光步摇在这里,您要不要买一个?”
“要的~”
“鲜花糖人,不甜不要钱哦~”
“啊我要吃,这个糖人好可爱。”
“绣萤轴,绣萤轴~白天看画,夜里看光,祈福许愿,必备佳品!”
“咦?这个是什么?”
“就是两片透明画轴中间包着荧光粉,外面刻字或画画,白天不亮,晚上亮。”池修一眼看去,就跟我说了萤轴是什么意思。
“没错没错,这位公子还真是见多识广。只是我家的这个萤轴做工精细,刻上去的画经久不退,许愿人的祝福自然也永远地留在这萤轴之上。这可是普通的平安符不能比的啊。”
那老板很明显是在解释为何他的萤轴那么贵。池修向来不喜欢和人争,听老板这么说,自己也就不说话了,只看我想不想要,我想要他给钱就是了。
“什么都能刻吗?”我问。
“什么都能刻,姑娘放心,绝对对得起价钱,刻得不像不要钱!”
“那我想要一个。”
“姑娘想要刻什么啊?”
“刻.......让我想想.......”我想刻的还真是挺多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哪一个。
“姑娘不急您慢慢想,这位公子要不要在对面那个摊位上坐一会儿?为了保证质量,刻这个东西,我也力求精细至极呢。”
我一推池修,“去吧,老板说的对。”池修刚好也陪我走累了,就走到我对面,靠在了那个店面旁的一块石碑上,抱着胳膊,手肘轻轻压着剑柄,偏头看看前面许愿池湖面飘着的祈福灯,神色平静。
我看着池修在远处站定,靠着石碑的样子,抿嘴一笑,转头就对老板说:“老板,我要刻那个人。”我用手飞速一指身后,随即嘴上的笑意更深。
“哦~好的,那位公子是吧,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知道气宇不凡。姑娘稍等哈。”
老板坐下来,拿着小刻刀,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池修,知道我偷偷地,不想让池修知道的心思。老板举着萤轴,细细刻了好一阵,一抹碎屑,松了口气,擦擦汗对我说:“大功告成了姑娘,还差提个字给你的心上人!"
我双颊绯红,只是淹没在璀璨的灯海里,”他......他......不是啦。“
”姑娘就别害羞了,只是这么偷偷摸摸地暗恋着一个人,心里不好受吧。“
我笑呵呵地摇着头,没事,我喜欢他,这件事本身,就已
经让我很快乐了。
”姑娘想为他求什么?“
我又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好的东西那么多,我都想为池修刻下来,可那么小的萤轴,哪里承得下我的野心。
”男子嘛,所求无非飞黄腾达,功名大业,来日大名鼎鼎,天下共敬,这样姑娘这样陪伴他的女子才能从他身上得到保护,也跟着享福不是。“
我皱皱眉,手托着脸,想了想,哪怕池修没有功名大业,哪怕他一生藉藉无名,我也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喜欢他,不管什么样的他我都喜欢。我唯一为他求的,应该只是:
”平安吧。“
”啊?姑娘说什么?“
”我说平安,老板,我要为他祈福平安。只要他一生平安,历经千险,也能化险为夷,踏遍荆棘,也能安全无虞。就够了。我不求他飞黄腾达,惟愿他平安。“
我拿着萤轴放到袖子里,一跳一跳地蹦到池修面前:“我们走吧~”心情大好。
池修等得有点久,但是神色间并没有不耐,给老板付了钱,还有点好奇:“你刻了什么?”
“额,那个,?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放那个祈福灯啦~”我兴奋地一转话锋,指着前方的许愿池,池修侧脸看着我,似乎是猜到我不想让他知道,也就不多问。
“去吧。”
我们等在河岸边,点亮了两只祈福灯,火光燃得很亮,小船一样的灯身被映成了荧光一般的透明色,亮得我看着池修的面目都觉得有片黑黑的云雾绕在他五官边。
我们双手合十,对灯祈福,池修闭了眼,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睫羽颤动,鼻梁挺直,嘴唇没有抿紧,还在轻轻地启合,似乎是默念着什么。他侧脸线条精致,宛若工笔画。
我满足地闭上了眼。
木池修,你在许什么愿啊。我就许,希望你所有的愿望都实现好了。
想着,我弯唇一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池修就睁开了眼,看我正在甜蜜地笑,他说,好多事情,就在那一刻,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而他打死也不说。
我们站在河岸边,看着祈福灯在许愿池里越飘越远,清风吹起我松下来的一绺碎发,很舒服。
我们的祈福灯飘远的时候,池修开口说:“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我听话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和他并肩,他老是不说话,沉默地独自走着,我就无聊地东看西看,打发着这个时候的空闲。两个人的手背突然互相刮蹭了一下,然后我们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回了头。
说真的,我亲过冷王,也抱过,也挽过他的手臂,可是我从来没和他握过手,两个人掌心相触是什么感觉我从未体会过,我总觉得牵手是件很隐秘的事情,是必须要有相互的真感情的,双方都觉得牢牢紧握就相当于一种承诺,我陪着你,你陪着我。不掺激情,不加伪装,简简单单,却情真意切。
我不敢把手伸过去,我百分百喜欢信任他,但他对我,真的不一定啊。要是到时候他为了不伤害我不敢放
,那真的就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
想着想着,我的手又碰了一下池修的手背。我慌忙背到身后。池修回头看我,我有点抱歉地别过脸不看他,过了一会儿我又转头,发现他竟然还在回头看我,眼睛亮亮的,好像在询问又像是在猜测。最后看我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就收回了目光,隐隐叹了一口气。
后来好多年过去,池修跟我说,那个时候,他其实一直在克制着一种求证欲,平时抱他亲他挽他都敢,为什么牵手这么简单平淡的事却不敢了呢?是真的因为当初在西惜苑里情急之下弃我不顾,让我清醒了吗,让我后悔了不想再喜欢他了吗?他好想问,可是又觉得这样就不像他了。
我们各怀心事地快走到西惜苑门口时,门前的两个姑娘正坐在一起聊天,正是那天带我和池修来的小红和小绿。(暂且这么叫吧。)
“唉,他们都去看热闹的花灯了。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命苦,一抽就抽中留下看门,之前也是,一抽就抽中去城外接人。”
“谁说不是呢。雪姐姐又去见东陌了,咱们这西惜苑,今晚是最冷清的了。”
“唉?那个雪姐姐的心上人和那个讨人厌的死丫头呢?”
“也出去看花灯了呗。”
“什么?那雪姐姐看到岂不是会吃醋?”
“吃啥醋啊,那个死丫头跟咱们雪姐姐能比吗?你不觉得那个小哥跟我们雪姐姐在一起就有种郎才女貌的感觉吗?”
“唉,你还别说,其实我还真的挺羡慕那个死丫头的。喜欢一个人喜欢成那样,真的是太天真了。”
“你羡慕她干啥啊,我们都是要帮雪姐姐的人,按雪姐姐说的,以后那个小哥要是真的平定烟平十六州,君临天下,雪姐姐被他娶为皇后,那我们姐妹几个不是跟着沾光吗。”
“你想得美呢你!可是我总觉得,雪姐姐不是那个丫头那种的喜欢,雪姐姐的喜欢带着野心。”
“你们在聊什么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如雪的声音从西惜苑内里传来,听语气貌似很欢快。
“雪姐姐,你回来啦?”
“这次咱们东陌君有没有什么赏赐啊?雪姐姐?”
“这两个翡翠镯子给你们啦,花灯夜守门,倒是寂寞了啊。”
小红和小绿惊喜地跳了起来,拿着镯子笑声远飘,兴高采烈地往西惜苑里面走去。
我和池修站在外面,尴尬地听完了小红和小绿所有的对话。我似乎感受到军营里两位叔叔怼池修的时候,他内心的感受了。
“殿下!您回来啦。”如雪看到池修的时候,双眼里立刻染上了一道光彩。可看到站在池修身边的我时,那目光突然又变得冷冽了一阵,随即又似乎要喷出火来。
“嗯。我们去看花灯了,我想带她出来透透气。”池修一直不叫我的名字,就用她,喂,你来代替。我却甚为满意,至少比赵姑娘好嘛。
如雪转脸又是剜了我一眼。
不过她似乎是有更好的消息要告诉池修,就收敛了神色,恭敬地行礼垂手,喜形于色:“殿下,东陌说,明天您就可以在茶会上见到他了。如雪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平州,唾手可得。”
第33章 冷王茶会拿下平州印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见东陌了吗?”我换了新的衣服,束了一个爽利的发髻,还披了一件小些的披风,和平时在军营里无异,但我总觉得,经过昨晚和池修看完花灯,我在他身边的时候自然多了。只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近了不少。
“嗯。”池修回答,还特意转头看我,面色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池修的表情很柔和,像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听到了我的问题并回答。
池修转过头,另一侧的如雪眼神瞟来,一脸不耐:“昨天不是都说了吗,明知故问。”
“我又不问你。”我低头,撇了下嘴角。
“问谁都是烦。你就是想找殿下说话,老是缠着殿下......”
“我......”
“如雪,前面是不是就到了。”池修不动声色地打断了我们的争论。
如雪立刻柔和了面色,一抿嘴角,恭敬地说:“是的,殿下,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们直接进去就好。”
我:......
说完,如雪转头横了我一眼,满是你看我对池修多有用的意思。
我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池修的面子上,我真的不想跟如雪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东陌茶会开在一座颇为雅致的小殿里,进去之前,我回头一看,被身后那迷蒙的云雾惊地差点叫出声音,来时路淹没其中,让人觉得自己正在被推向一个深渊。
“池......”我刚想出口叫池修,回头就看到如雪恶狠狠地瞪着我,警告我不要说话。我勉强地闭上了嘴。池修一脸淡然地掀开了殿前的帘子。一阵飘飘渺渺的茶香扑面而来,上首做着一位披散着长发,白衣垂地的中年男子,面容英俊,眉眼深邃,而下首分布左右,各有三席。
左边最外坐着一人,右边最外坐着两人。我看清那三个人的面容时,倒吸了口凉气:左边那个,是我和池修刚来平州见到的老婆婆,右边两个,则是那个黑店的老板和伙计,对,就是那个把我掐得眼冒金星的人!我下意识地就池修身边躲去,这是怎么回事?
池修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伸手轻轻把我拉到身后护了护。左边老婆婆看到我们,眯着眼一笑,似乎还在感激我们把她送回了家,而右边那两位就有点无地自容地扶着额,不敢看我和池修。
“东大哥,我们来了。”如雪清亮的声音穿过了整座殿。那上首的男子,微微点点头:“冷王殿下,坐吧。”
池修带我来到左边,我坐在老婆婆边的那个桌几上,池修坐在左边离上首最近的位子,如雪坐在池修对面,在右边离上首最近的地方。
整个茶会的气氛一开始就有点微妙,怎么会这么巧,我们一进城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现在要参加茶会的人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物,这个时候出现在茶会上又有什么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敢问啊,甚至连东张西望都不太敢。毕竟现在平州还是别人的地界嘛。
“这三位,都是我派去接冷王殿下的。”
我,池修:......(这接客之道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是冷王殿下似乎犯傻了好几次,硬是不愿意跟我的人走呢。”东陌缓缓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立即也有下人上来,为每一桌添上茶。
我原以为此时如雪应该出面为池修说几句话,可是我抬头就看到如雪那双痴痴望着池修的眼睛,像是在好奇地等着池修的回答。这又是怎么回事?
“东主,池修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为何您要这样安排。也算是我错过了一番美意吧。”
“哦?那你现在后悔吗?你本不必经历狼狈的过程,也不必
拖到这么晚才与我相见。”
池修浅浅一笑,摇摇头:“不后悔。能跟着我来这里的人,池修是不会抛下不管的。”
我愣了一下,难道,池修说的是我?
“哦?那么,这位赵姑娘在七殿下心里是很重要的人咯?”东陌扬了扬眉。
池修顿了顿,低了下眉:“她是赵灵超的妹妹。当然很重要。”
“如果赵灵超不支持你,我也会支持你。如果你嫌她碍手碍脚的,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她。她是赵灵超的妹妹,众所周知,可我问的是,她是你的什么人呢?”
我瞬间呼吸一凛,妈呀,这个平州大家族家主性格这么刚的吗?这么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东大哥......”如雪似乎也觉得东陌刚刚的话有些为难池修了。
池修抬头看着东陌,一字一字,毫不退缩:“她也是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我低下头只觉得眼眶微微发胀。
“就因为你想要保护她,所以,李大娘想趁机拖住赵姑娘,让你好独自跟着那辆马车走,其实若你当时不回头送李大娘,不一会儿拐过街角,你就能坐上那辆马车,走到街尽头,就能见到如雪,如雪在那儿等你等到了深夜。”东陌说完看了眼如雪,眼底有隐隐的温柔,“你一早就做出了选择,你丢弃了那个捷径。若是你那个时候就选择独自跟着马车走,赵姑娘在平州不识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的。我们早就能见面了。”
“后来来福叔侄看到拿着请帖的你,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于是我又吩咐他们给你一个选择。那一晚你很聪明地选择了和这位赵姑娘离得很远,我以为是你真的想快点见我,我以为你真的开始嫌弃身边的同伴在拖慢你的进度,所以我下令,那个赵姑娘来福他们怎么处理都可以,只是带你去密道的时候不告诉你要解决她就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来福他们很明确地告诉你,密道尽头,有一位从小到大都无条件信任你的人在等你。如雪又在尽头从深夜等到黎明,你还是没有出现。实际上,你选择了拼命地往回跑,那晚密道外大雨滂沱,我一直很好奇,到底信任在乎一个人到何种地步,才能如此本能地只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呢。”
我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内心百感交集,咬着嘴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东大哥,池修从小就这样。一直很照顾别人,委屈自己都在所不惜的。他这样选择,我一点都不意外,我为他感到骄傲。”如雪粲然一笑,她笑起来有种清冷的惊艳。
东陌向她投去目光,皱了皱眉:“可我不懂,为什么他那么清楚地知道,等在尽头的人是你,为什么还会那样选择呢?”
如雪低下了头,她似乎也有点疑惑。
“我知道你们要对她做什么。那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要改变。那个时候我坚信如雪不会有危险。但她不同。她是无辜的,甚至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打算带她来。池修带她来了,就要对她的安全负责,我做的一切,并未考虑什么长远的后果,仅仅是为自己心安。”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你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嘛。我不如你,很多东西,我很害怕,自己掌控不了。”
“不,我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罢了。我一样有很多救不了的人,我也要看着很多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从不觉得我一定能掌控什么。我只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至于结果如何,我和您一样迷惘又茫然,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雪儿曾在我面前无数次提及你,她说,你会是那个给所有人希望的人,包括我这个,对木朝彻底绝望的家族之主。”
如雪转向池修,目光里满是光彩。我却皱了皱眉,瞟着池修,只为池修觉得不公平,你们自己的希
望,凭什么都要求池修来给?压力多大啊。最后累死的人又不是你们......
不过东陌这个家主这几年过得也确实憋屈,当年木朝宣布退兵的时候,东陌的先辈还在平州城里大放豪词,说木朝绝对不会抛弃平州,一定会派兵来逼退青云岭外的敌兵,那时兄长也在狼狈逃命,只剩2000人,差点都没能回来,路过平州时,激起了一层浪,那时所有人都觉得赵灵超是木朝派来的救世主,谁知道我兄长那时只是个被砸得断胳膊断腿的泥菩萨,他没有那个实力带着残兵登上青云岭,也无力解救被戎族兵团团围住的平州城。那些民众在云雾深处,眼睁睁看着兄长带兵仓皇离开,心底的绝望随着戎族肆无忌惮地踏开城门时一层一层地累计。要不是平州城仙城的自然屏障,东家又如何能与戎族兵这么多年形成了抗衡之势,可是比起戎族,他们更加难以面对的,是对平州不闻不问的木朝,是路过而又袖手的赵灵超。自然在东陌眼里,若是池修真心要收复平州,要先与赵灵超决裂,当然要先杀我以示决心。
“我不是那个能给你们希望的人,希望是你们给你们自己的。我的态度在这里,非常明确,割让烟平十六州,是最屈辱的错误,平州应该被木朝军队保护。我会倾尽所能,保护你们。”
东陌微笑了一下,如雪和他对视,一脸得意,那神情是在说,你看我没看错人吧。
“冷王殿下,你有最向往的生活吗?我看你不像是爱打打杀杀刀头舔血的人。”
池修垂下了眼,思索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回答:“有。我想过从前在书院里那样的日子。我想回到那个时候,就像从来都没经历过后来的一切。”
我又为池修心疼了一把。反正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能默默地陪着你。
“冷王殿下,有软肋吗?”东陌又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池修顿了好久,我侧头看到他的眼底在翻涌。心里暗暗抱怨着,这个家主都问的是个啥,幸好池修好脾气,要是换做我,绝对拍桌子走人了。
“东大哥,我的殿下是没有软肋的,他以后一定是无坚不摧的。”如雪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那我换个问法,你有,心爱的女子吗?”东陌直直地看向池修。
我和如雪都同时被这个问题问得吸了口气。我只觉得有个什么紧张的神经竖了起来。
池修低了低头,他谁都没有看,像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缓缓摇了摇头。我像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我没有多一个情敌,却又觉得心里揪成了一团,果然嘛,我就是走不进去他心里啊。
“我就知道,殿下现在的心思都不在这些儿女情长上,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如雪骄傲地抬着头。东陌爱怜地看着她笑。其实如雪再怎么为池修付出着,她在平州都还是有人宠的。
成大事的人,就不能又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嘛?就得成为天下苍生的救世主,完美无瑕嘛?他首先必须是个人啊,而且不可避免地有太多太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东陌的问题也问完了,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茶会后来也只是品了几种佳茗,东陌就安排人送我们回西惜苑了,而如雪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东陌给她的平州印。我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东陌到底有多信任多宠爱如雪啊,说得直白点,她不过是东陌的琴友而已。
池修却并不意外,淡淡地接过,向如雪郑重地道了谢,如雪红了红脸,连忙扶起池修。等如雪出去了,我实在忍不住,坐在正在看书的池修身边,问:“怎么东陌这么轻易地就交出了平州印啊?”
“很简单。我让他看到了,我想保护平州的决心......”池修很耐心,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一愣,仿佛听到了,后面那句他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就像我会保护你一样.....
第34章 我的情敌出现嘀嘀嘀
池修说我们很快就要带着平州印回到兄长身边了。这几天在西惜苑里呆得很无聊,因为不敢出去,一出去准迷路。
我正一手托腮,一手握着萤轴看,有些无所事事。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开了,飘过来一阵饭菜香味。
“池修!”我欣喜地叫出声,回过头来。
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如雪那张傲慢冷艳的脸,她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捧着两个托盘。“放下来,你们出去吧。”如雪转头对他们说,说真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雪对身边的人都挺不错的,但唯独见我就浑身树满了刺。听那日东陌的描述,我也猜知是因为池修,屡次为我放弃立时就能见到她的机会,在她眼里,我是那个阻止他们见面的,讨人厌的第三者。
“老是叫殿下,怎么?还想殿下亲自给你送东西来吃吗?”
我不悦地撇撇嘴:“之前都是池修送的,我叫他不行吗?”
“池修这个名字是你叫的吗?他是皇子,要尊称殿下......”
“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他又不生气,他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如雪抱着胳膊,手握着剑,拳头紧了紧:“你真是天真啊,天真得似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给殿下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吧。”
我怎么了吗?再说了,我陪着池修来,就活该被你们设计害死吗?池修救我有错吗?
“幸好殿下不喜欢你,只是自己善良,不然以后得被你害成什么样子。”如雪轻蔑一笑,暗指那日东陌问池修可有心爱的女子,池修黯然摇头。我低头,认命地叹了口气,池修不喜欢我是事实。
“你只是喜欢他,不是真的爱他,你不配做他的妻子。把你指为殿下的妻子,是秀公主此生做的最大错误。”如雪的话毫无收敛,直接伤人,她神情淡淡,仿若说出了一个事实。
我握紧了拳头,眼眶发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陪着殿下度过了他生命里最艰难的日子,看过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样子。我能透过他温润的皮相看到他滚烫的内心,懂他所有的隐忍和痛苦,愿意维护他所有的软弱和私心,我也心甘情愿,为他的野心付出一切。我能为他去死。哪怕在这西惜苑里被人诟病为风尘女子不知检点又如何,只要是为他,我没什么不可失去。”如雪双瞳颤抖,面容严肃。
我张了张口,一下子不忍心反驳她。她和池修是一同长大的,这份心不可能有假。人对人的真心,各有美好,怎么能相较高下呢。
“我知道,你和池修是在书院里一起长大的。可是,可是我,我也可以为池修付出一切。”
如雪冷笑一声:“呵,为池修付出一切?你有什么可以为他付出的?边疆军的统领是你哥哥,又不是你,你哥哥因为秀公主的关系,对池修足够忠心了。你有什么用?你为他做过什么?”
我为他移过魂,为他疯过,甚至为他死过一遍......这一切,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
“因为割让烟平十六州,老师忠言进献却被那个狗皇帝记恨,纵容太
子屠尽书院无辜学生,他小时候经历这些冷酷和血腥时,你在哪里?被你哥哥还是父亲抱在怀里疼?”
我低着头,感到眼眶一阵刺痛,回忆有点锋利,其实书院事变发生时,兄长和我在边疆的处境并不是世人看到的那般轻松。没关系,我们也不求人知。
“他带着池萝进冰云宫,日日忍受池萝疯病的折磨,毫无怨言,守着池萝夜夜无眠的辛苦时刻,你在哪里?还在烦人地缠着你的兄嫂要嫁给冰清玉洁的殿下吧?你知道他对着外人的温柔笑容背后藏着多少心酸和痛苦吗?”
我肩膀一抖,也许,兄嫂婚宴上看到的那个池修,每天都过得煎熬隐忍。
“他本来是个高雅的文人,却被逼得日日习武,双手手心都被剑柄磨出了厚厚的茧,在绝密小屋里练得伤痕累累,你又在哪里?是不是还觉得自己为他思念成疾特别深情啊?赵灵冉大小姐?”
我抬眼摇摇头,泪水掉落。
“他受过的苦,你从来不知道。他想要的,你也从来不过问。”如雪走来,靠近我,盯着我的眼睛逼迫我听清楚她接下来的话:
“他是皇子,跟那个草包太子和混账晋王比起来,他是最应该坐上皇位的人。可是为了这个皇子监军的位子,为了来烟平十六州和当初书院的同僚会合,他放弃了自己的皇位继承权!他承诺那个狗皇帝,自己不会做木朝的皇帝!凭什么啊?凭什么付出一切的人是他,而那些混账草包坐享其成?这些他都不会明说,他都自己默默承受,你知道吗?蠢货!”
我压着嗓子哭出了声。摇着头为池修难过,这些他都没跟我说过。
“木朝欠他的太多了,他经历的痛苦太多了,我不许,不许他接下来的日子里被任何人伤害,尤其是你。”如雪掰过我的肩膀,强迫我直直地看着她噙满眼泪的眼睛。
“不要总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觉得池修这样做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两次拖了他的后腿,不让他和我会合,三天两头生病,逼他放慢速度,冲进这里大哭自己很委屈吗,太矫情了吧,其实他为你冲出密道的时候肩上都是伤,你却只嫉妒着我在为他上药,你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凭什么这么祸害他?就因为你喜欢他得不到他的回应,他就欠你的吗?我告诉你,哪怕你是赵灵超的妹妹,你都,远远配不上冷王殿下,永远配不上!!”
我捂着脸蹲下来,哭得天昏地暗。像是那天被一群舞女围在中间嘲笑一样,只觉得是我做了一场美梦,却错把它当成了现实。
“真正会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们都会在未来一个一个地等着他,你趁早,滚远一点好不好?不要再妨碍他了好不好?他说过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不要再给他添堵了好不好!”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不知道......”我只觉胸口一阵一阵闷痛。
“是你天真无知又愚蠢!这些话,他说不出来,但我知道他想说,所以我替他说出来,好多残忍的,肮脏的事情,他不想做的,我也可以替他去做。为了他,我甚至不在乎下地狱万劫不复,你可以吗?你做得到吗?”
如雪放
开我,站起来,轻蔑地俯视着我。“你是不是还觉得你自己特善良啊。那天那个逗你的书生,实际是平州城戎族统领养的众多小翻译之一,因为你,他才看到了殿下,若是他回去说了什么,东陌和殿下还能顺利见面吗?恐怕这间西惜苑会先被逼急了的戎族兵踏平吧。你还怎么回去叫兄长过来和东陌里应外合?”
如雪冷冷地笑着,附身在我耳边说:“我亲手,喂给了那个小厮一杯毒酒。我不能让殿下的安全受到一点点威胁。你觉得我狠吗?但这就是殿下日日要面对的现实啊。那个人,是被你害死的。若是你不来,若是你在舞女中间等我们一会儿,没有人会死,池修也不必陷入困境......”
“赵大小姐,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要不自量力地跟着殿下吗?”如雪抬起了下巴,眯眼冷冷地看我。
我哭得双眼红肿,摇摇头,又点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如雪满意地勾唇一笑,“就算你还喜欢殿下又如何,殿下是不会喜欢你的。哈哈哈哈。”
如雪一边笑着一边走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抱住自己的时候觉得好冷。我不是没见过残忍和人性的险恶,只是我总觉得,这个世间如何凶狠,不代表我就该被同化。所以是我,太天真了吗?池修不会喜欢我的,但是我却不可救药地喜欢着他,就因为这种喜欢,也给池修带来的全是伤害吗?
秀姐姐说池修一定是会需要这种喜欢的,难道是骗我的吗?梦里助我移魂的僧人道人说我和池修一定有情缘,也只是大梦一场吗?若是我自己受苦再多,才能与他相见,我大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若是间接给池修带来了伤害,我就害怕了,怕得要死。
我一个人在屋里放声大哭。无助又难过。我好想他此刻出现啊,却又害怕他此刻出现。
其实我心里知道,如雪为了把这一切完完整整地告诉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东陌以践行为由把池修单独约了出去,所以就算我哭得喉咙沙哑,池修也是听不到的。
最后流泪到麻木,我只觉脑海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快至夜半,我伸脖子,把烛光吹熄。
屋里刚刚陷入一片黑暗,门外突然传来了池修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晚才睡?”
他的声音有种魔力,让我一瞬间恍惚得猛烈颤抖。眼泪哗哗地流。
求求你走吧,求求你别进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看到你。
“你还没睡吧。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烛光还亮着,刚到门口你才吹熄的......你没事吧?”
“没事......我早就睡了,刚刚醒来才发现蜡烛没吹.....现在要休息了......我没事......”我低着嗓子,听上去与刚睡醒无异。
池修才放了心,“好,那我走了。”他转身离开。
我蜷缩着身体,抓着心口,只觉得,好疼啊。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像露出了软肋任人扎,怎么就能这么地疼呢......
木池修,我不会再喜欢你了,如你所愿吧。
第35章 我又在冷王面前哭了
“殿下一路保重,如雪在平州把西惜苑这些姐妹安顿好,再和东哥告别,拜谢他这几年的知遇之恩,我就去边疆军找您。”如雪挽着手,恭恭敬敬地向池修垂首。她的目光里满是崇敬和欣喜。
池修浅浅一笑,回礼说:“好。此行你费心了。”
“为殿下,都值得。”如雪退了一步,抬头看着池修,满面光彩。
我内心如现在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失落感重重地盘踞在心头,眼前一片灰暗。
“我们走。”池修临行前回头看我,看了一会儿,皱眉道:“你脸色不好看,是病了吗?”
他伸手向我额头探来,我钝钝一躲。他有些疑惑地扬起眉毛。
“我没事。我们走。”我先于他向前走去。
青云岭难上亦难下,我昨晚没有睡好,昏昏沉沉,手脚不听使唤,走平路还可以勉强伪装下,到了下山的小径,一步一个坑,一踩一个准,一准一步滑,嗖得一声就要向前栽下去。池修在后面一把抓住我,把我往他身旁带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活蹦乱跳的吗,今天肯定是不舒服,怎么不早说,我们可以晚一天走。”
“晚一天也是拖累不是吗?”我抬头看到池修满是关切的眼神时,忍不住地撇下了嘴角。
池修愣住了,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看到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你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也是这个意思。”我颓然地挣脱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明明知道前面有石头要让开,却像中了咒一般,就是要往上撞,脚腕扭得一阵刺痛,啊的一声叫出来又继续朝前走,肩膀砰地一声撞上身边的山壁,吃痛地闷哼一声还是不停下。
简直跟着了魔一样。
池修实在忍不住了,几步走过来把我一拉,我挣脱不得,喊出声:“放开我!我们快点回去,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好吗?”
池修听到我说这句话,忍不住皱了眉,目光里先是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
“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间接地给你惹了麻烦不是吗?你教养好,性格又不喜欢得罪别人,所以一直不告诉我。我这个神经大条的人,当然不知道自己给你带来了那么多困扰嘛。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再说什么喜欢你的话了,看到你就离你远远的,就当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池修还是拉着我,不松手,我们对峙了好一会儿,池修才从我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找到了重点:我觉得因为我喜欢他,而给他惹来了麻烦。
“那,这么神经大条的你,是怎么想到了这个呢?”池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像个傻子一样又一次陷入了不知所云中,只是茫然地摇头:“就是后来觉得,要是没有我,你早就见到如雪了,你早就做到了你想做的事情......”
“是如雪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一瞬间喉咙哽咽。像个被人戳穿谎言说中心事的小孩,慌乱又急切中,只想寻求安慰,说着自己有多委屈。
“不是不是不是,就是我自己想到的,我还想了很久,我觉得确实是这样的.....”
我拼了命地摇头,克制那个脱口而出的冲动。一边摇头一边急得流眼泪,跟个小疯子一样。
池修停在那儿看着我,目光起初锋利,随即变得深邃沉稳,接着竟有点看穿一般,变得柔和又光亮,最后从眼底开始漫出一股笑意,笑意传到了嘴角,他最终还是笑了出来,不是浅浅的,淡淡的一笑而过,而是,结结实实的,扬起了嘴角,绽放了那个猝不及防的梨涡笑。
我透过泪眼,却忍不住被那个笑击中,先是怦然心动,然后更加慌乱地摇头,最后守卫着我已经溃不成军的防线。怎么可以这样狼狈啊我。
“是如雪说的吧。她加重了很多情况的描述,把你说的好像不可饶恕一样,让你害怕了,我猜的对不对?”池修一边笑着,一边说,就是不松开我。
怎么可以这样,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简直就像在读心。
被人误解时想哭,我却从没想过,原来被人说中心事,也是这样想哭,甚至比被误解时更加汹涌难忍。我不挣扎了,双手揉着眼睛,在原地放声大哭。
一边哭着哽咽到说不出话,一边还是倔强地摇着头。可是那么委屈的哭声里,就已经隐含了池修想要的答案了。
“你怎么那么傻啊,如雪说你拖累我,你就信,我说是我拖累了你,你怎么就不信呢?”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嘛,所以说那种托词啊。”我终于爆发:“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会害怕,如果我对你的所有喜欢,都间接地害了你,我该怎么继续下去啊,让你一次次地对我感到抱歉,一次次地受伤吗......”
“你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其实我真的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经历过书院事变,你看着同僚被屠的时候,我跟着兄长从萧晗道退回,你们心中的不甘,我和兄长是真的经历过啊,只是,我从来不说而已。你被太子和晋王欺负,我忍不了,我也觉得你应该比那些恶人过得好,所以一次次要为你出头,可你在宫里受的委屈从来不告诉我,如雪说,说你都放弃了皇位继承权,就是为了替老师完成收复烟平十六州的遗愿,甘心当边疆的炮灰,你为什么这些都不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我好想钻到你心里去看看你的喜悲啊,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从来就不求什么回报,不要什么地位,不问什么代价,就简简单单地因为我看到你
的时候特别开心,从内而外地开心,我希望你拥有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我希望所有人都支持你,我愿意从最小的事情开始,为你布置房间,了解你所有的喜好,其实我也隐隐知道你的野心,我也觉得你应该变成更有权力的人,为更多人带去福音......”
“我也没有刻意去模仿谁,你那次打翻了薄荷粉,说我在模仿池萝,说我模仿得再像都不可能取代池萝在你心里的位置,可我真的没有嘛!”我回忆那次和池修在他帐里的一次争吵,依旧难过得直跺脚。“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啊,你还说我了解你了解得那么清楚,是朝中哪个人派来的,你说哪个人会派我来?皇上皇后恨不得把我扔在炼丹炉里给他们做药引,太子小时候就想打我,晋王更是很早之前就把弃我与兄长于不顾,整个木朝,我只喜欢你啊,我只相信你啊,木池修!你说我是谁派来的?”
“可怎么喜欢你就这么辛苦,说再多遍都得不到你的回应,好吧,就算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可是到最后我连喜欢你都成了一种罪恶,我怎么能不感到委屈呢.......”我双眼揉得通红。
池修听着听着,也就不笑了,我眼前一片模糊,自然也看不到,他也默默地红了眼眶湿了眼。随即,青云岭半山腰飘来一片云,混着我的哭声,突然从天而降倾盆大雨。把我和池修都砸得二脸懵。
雨点打湿我的脸颊,身上也一下子浸透了寒意,要不是池修还拉着我,我觉得自己都快要一头栽下去了。大雨下得天地一片纯白,雾气蒸腾,我跟着那片刷拉拉的声音哭得嗓子都快要干涸。
池修猛地我拉到他身边,抱着我的肩膀,带我往山径下走,一座废弃的小木屋及时出现,池修半扶半拖着我进去,我瘫软如泥,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恍惚中我眯眼看到池修蹲在我身边,抬手用掌心抹去我脸上的水痕,而我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其实是因为高热攻心,陷入了昏迷。后来的事情,是池修告诉我的。
我睡去后不一会儿雨停了,池修把外袍和淋湿的衣服褪下来,按理说应该是露出了上身的,但我那个时候昏迷了,什么都没看到.......(好可惜......)
池修出去找了柴,回来生了火,把自己的衣服烤干,小心地躺在我身边,把烤热的外袍罩在我的衣服外面,然后,真真切切地,是池修自己告诉我的,他把我抱在了怀里。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浑身发抖,一直在哭,看上去楚楚可怜的,一点没有平时的女将之风。
他只剩下体温,可以在那个时候,给神智不清的我最长久的安抚。
我一连昏迷了好几天,是池修背着我下了青云岭,把我背回了军营。据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全军受惊不小,因为我和池修当时都病怏怏的,后来池修亮出了平州印时,全军又受惊了......
随后,在兄长,尚叔叔,裴叔叔以及阿月的惊讶目光里,池修把我抱到了我的帐子里,那几天,都跟阿月一起守在我身边......
第36章 我和冷王冰释前嫌
“木池修!我不喜欢你了!”我说。
“哦。”他回答。他的表情很模糊,夜色里看不清楚。
难道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我终于说我不喜欢他了吗。啊不甘心。我真的能忍住后来都不见他吗,装作不认识他吗?哎呀,想起来都已经预见我肯定做不到。好烦。这么想着,我翻了个身,蜷缩了下身体,突然眼前一亮,意识就跟了过来。
我眨了下眼睛,随即完全睁了开来。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军营自己的帐子里。啊,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猛地坐了起来,阿月这个时候急匆匆地从帐子外跑进来,红着眼眶,开心地叫我:“小姐,你醒了啊!”
“阿月,我是怎么回来的?兄长知道我怎么了吗?还有,还有,冷王呢?”
“小姐,是七殿下背着你回来的。将军不仅知道,还亲自来看你呢。你高热连日不退,人都快烧傻了。至于冷王殿下嘛,不骗你的,小姐,七殿下陪了你好几天。准确地说,他是在你刚刚醒来的时候,才被吓得跑出去的。”
“嗯?被我吓出去的?为什么?阿月,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高热的并发症?”
阿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是。”
“那怎么被我吓出去了呢?”
“小姐,你这几日烧得糊涂,可说了不少梦话呢。”阿月憋着笑。我顿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说了啥?”阿月还没开口,我就捂了捂脸。
“木池修,我不喜欢你了。我保证,下次看到你就跟陌生人一样!”阿月闭着眼模仿着我在梦中的样子。
我:......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哦,怎么就这么不公平,这么艰难呢?”阿月还是闭着眼,突然扭着五官装哭,还是在模仿我。
我:......
苍天呐,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经历这个,也太他妈丢人了吧。
“小姐放心,你不仅当着冷王的面说了,也当着我,赵将军,裴将军,尚将军的面说了,说的可大声了呢!”阿月笑着说。
我:......
杀了我吧,就当我还没醒吧。啊我不要起来了。
“不过小姐,七殿下听到以后非常淡定呢。他丝毫不在意,反而特别特别用心地照顾了你好几天,直到你醒来。”
“怎么个照顾法?”
“冷毛巾敷额,掖被角,抱你起来亲自喂药,你就把头枕在他胸口。日以继夜地守在你床边,比我陪你的时间还长。不对,是自从冷王来了,就根本没我什么事了。”
我:!!!!!!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和我计划不一样啊。我不是应该痛苦地和池修装作不相识的嘛?
“小姐,傻子都看得出来,冷王殿下,喜欢你。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大部分男人,说的和做的都不一样。冷王不说喜欢你,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明,他喜欢你。”
怎么可能!!!!!!
我愣在原地,罕见地双颊发烫。不行,我要去找他。
“池修在哪儿?”
“风临现在在军备房......”
我下床出帐撒蹄子狂奔起来,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一定要找到池修问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说不喜欢之后还要给我希望!为什么我会这样开心?
我跑得气喘吁吁,远远地看到和风临站在一起的池修。大漠长空一片晴朗,却呼啸着起了连绵的大风,灌满了池修的衣服下摆,披风在他背后飘飞。我就不顾一切地跑向他,他一手握着剑柄,一转头看到我。
远远地看不出他的神情,直到我终于跑到了他跟前,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四处飘散,我也就放弃了此刻无谓的梳理,满脸兴奋地抬头看着他。
“木池修!”
风起,他目光一垂,很明显听到了我的呼喊。
“木池修!”
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
“我喜欢你!”
我脱口而出。
风临双眼放光,偷偷摸摸地转身逃了,不做煞风景的电灯泡。池修察觉到了,回头看到落荒而逃的风临,一脸无语。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闪闪烁烁,终于吸了口气靠近,把掌心贴在了我的额头上。微微皱着眉说:
“风太大,你才刚醒,不该追出来......”
我不等他说完,砰的一声撞进了他怀里,双臂死死抱紧了他的背。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响在我耳畔,盖过了沿途的狂风。
风小一点的时候,我和池修沿着隔离墙走,我忍不住问:“我回来的时候,兄长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想了一套说辞,揽下所有罪责,然后赎罪一般地照顾你好几天。结果你几句梦话就把我所说的一切都推翻了。赵将军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绷不住大笑出声。侧头看到池修低头抿嘴浅浅一笑。
“我睡了那么久,你就一直守着啊。”
“嗯。”
“你不来隔离墙这儿等如雪啊?”
“我叫风临来等了。只不过今天他跑了.......”
我又是扑哧一声笑出来。
“其实如雪很为你考虑的,这点我理解。她来这儿,我不会与她为难。”
“但是她说的很多话,不一定等同于我所想。你要是想知道我怎么想,一定要亲口问问我。”
你要是想知道我怎么想,一定要亲口问问我。这句话比回我一句,我也喜欢你,还要让我觉得温暖。池修对一个人打开心扉的时候,是绝对坦诚的,当他开始对我无话不说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不用问,我都能懂。
“好。”我侧头对他甜甜一笑。
“除了我以外,还有人,让你哭得那么伤心吗?”
“那肯定没有咯,我这么勇敢坚强的一个人。”我挺着头,满脸骄傲。
池修:......
“池修......”我一步一顿,脚尖踢着地上的黄沙。
“嗯?”
“军营里关系好的人之间,都会把阿放在名字之前的。比如尚叔叔和裴叔叔叫我兄长阿超,我兄长叫裴叔叔和尚叔叔阿峰和阿波。”
“.......”池修多聪明啊,他早就猜出来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那我可以叫你阿修吗?”我小心翼翼又满脸期待。
池修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正色道:“随你。”
我在他身后兴奋地跳了起来,欢呼雀跃。
然后我趁热打铁,乘胜追击:“那阿修......”
池修转头来看我,眼神询问,又怎么了?
“你可以叫我阿冉吗?”
池修顿时愣了一下,呆了半晌,眼神躲闪着,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口。
“我,我还不习惯。”他说着,就红了脸。
我看他样子太可爱,笑着上前,忍不住踮起脚尖,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没关系!等你习惯了再叫我!”
我们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我们转身,就一同看到了此时一袭白衫呆在卫兵身后的如雪。
我吸了口凉气,只感觉从如雪那冷艳的眼睛里飞出了两道寒光,直直地劈向了我。
当初我答应她一定不会再缠着池修的,如今不仅全部推翻,对池修的喜欢还变本加厉。关键是我刚刚还信誓旦旦说我绝对不会和如雪闹别扭让池修左右为难。
“殿下。”如雪恭敬颔首。
“如雪你来啦。”池修微微一笑,眼睛里也有点尴尬,脸上还有些没来得及退散的红晕。
“殿下,您可以向赵将军提议现在发兵平州了。东哥已经准备好。”
“嗯好。我们现在回军备营,你和风临要见面了。”
如雪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有要和我打招呼的意思,我反而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风临现在长高了没有,以前他可差殿下您两个头呢。”如雪顿时眼中出现了友好而温柔的神色,像个知心大姐姐,这个女人可从来没对我露出过那种表情。
“风临现在和我差不多高了,只是还是满脸稚气。”池修礼貌一笑,像是想起了书院的时光。
“是吗?现在应该也有19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当年秀姐不是还说要帮他找吗?”如雪说着,兴奋起来,神采飞扬。
“应该有了。”池修一扬嘴角。
我也好奇心起,风临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了?谁啊?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谁啊?”如雪立刻问。
“阿月。”池修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瞪了瞪眼:“阿月?!”这丫头瞒着我跟风临在一起了?啊啊啊啊,不知道是哪个人在来边疆前还信誓旦旦说她永远都不要喜欢一个人的?都是骗我的。哼。虽然这样想着,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如雪像是没看到我的反应,或者说,她根本就当作我不存在。继续转脸兴奋地问池修:“阿月这个姑娘人好吗?漂不漂亮?善不善良?能不能照顾好风临?”
“雪姐!”如雪正问得兴起,风临的声音就从军备营里传来。
“风临!”如雪红了眼眶,风临跑过来,和如雪拥抱,如雪流露出了姐姐一般的温柔,像是终于与弟弟久别重逢。
“真的是长大了,当年就是看你小,才让墨尘带你留在烟州的。”
“雪姐去了平州,过得还好吗?”
两人一人一句问着,都红了眼眶。我和池修在一边看着,突然就觉得很美好。一生明明那么艰难,有信任的人在身边,真的什么都不怕。
“小姐,你吩咐我给那个雪姑娘准备的帐子弄好了。”阿月正巧赶过来,对我说......
第37章 我初见阿乙
“我不住。”如雪见阿月乖乖向我禀报,知道她的屋子是由我授意整理的,一时间脱口而出,满脸不爽。
阿月被如雪这么干脆的回绝怼得一愣,十分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不住啊?”
风临也被如雪突然地变脸惊得呆在原地,看阿月在原地有点尴尬,心里很过意不去:“是啊,雪姐姐,赵姑娘叫阿月特意为你收拾的。”
“就是因为是她吩咐的,我才不住呢。她这个人言而无信。”如雪转过头来,冷冷地瞪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给我安排的屋子一定也是离殿下最远的地方,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阿月一听,顿时冒了火:“这位姑娘,军营里帐子布置不是依据谁的喜好,而是根据现在的气候地形,军种不同,居住情况不一,综合考量出来的,从上面通知到下面落实不要时间吗?我家小姐为了您一过来就有整理好的帐子住,才主动安排的......”
“我不需要。要是没有帐子,大不了不睡觉,站着休息我也不是没有过。”如雪态度没有丝毫缓和。
“你这个人怎么也跟七殿下之前一样不知好歹呢。塞上风那么大,可不比你青云岭上四季气候缓和,到时候把你吹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阿月!”我慌忙把这心直口快的傻丫头往身后一拉。这丫头怎么数落如雪可能都不能激怒她,可是绝对不能带上池修,如雪的一大命门就是池修......
果然,在听到阿月抱怨池修不识好歹的那一刻起,如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出鞘,露出一截剑刃向阿月袭来。我连忙上前一挡,池修眼神一凝抢先伸手一把握住如雪的手腕,如雪闪着寒光的剑刃离我脖子不过寸许。
“如雪!”
“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有什么资格说殿下一个不字?”如雪瞪着眼,那种不容侵犯的气势冷得让人想往后退几步。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月是我的丫头,她说话心直口快的,都随了我这个坏习惯。我替她道歉,给七殿下赔罪。”我又是一拉还想冲出去跟如雪大吵三百回合的阿月,笑着贬损自己,这样如雪会觉得好受很多。
“如雪,在赵将军的军营里,我们要听从安排。以后万万不可这样冲动。”池修转头神情严肃地对如雪说。
如雪听到池修的话,收了剑,站直后俯身恭敬一答:“是,都听殿下的。”
“是啊,雪姐姐,赵姑娘人可好了,你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没事的,有误会我们解释清楚就好了嘛。雪姐姐你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啊。以后啊让赵姑娘带你把周边逛一逛,这附近有一条溪,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水流可急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掉进去了!”风临看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拉着如雪的手说好话。
“谁要她带路。我自己就能适应。”如雪眼神里的不屑展露无遗,我虽然心里也觉得不爽,但是面上还是带着得体而礼貌的微笑。不带就不带。反正你厉害。
后来是风临跟阿月使了个眼色,自己带着如雪去了我安排的那个帐子。那个帐子离我的比较近,我们和新兵在一起,而池修和兄长他们这样的前线军在一起,也算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们这些军营薄弱势力吧。
虽然和如雪经过了好几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日子,她依旧对我熟视无睹。她那仙然出尘的外表在军营里颇有辨识度,尤其是她一醒绝对第一时间跑去池修那边,跟在
池修身边忠心不二,那边的很多守军看她在池修身边的时间比我还长,都疑惑这个女子,池修,和我的三角关系。也碍于如雪,在我和池修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标志性的进展以后,我跟他又被如雪这堵墙挡得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很少。更令我恼火的是,池修很明显最近忙于收集云幕二州的情况,而这些消息如雪的掌握情况很明显要优于我。我要是老是去见他,反而显得是我在打扰。
好几次我远远地看着如雪跟在池修身后,拿着卷轴说着什么,池修侧头听得无比认真,就觉得心里又变得酸酸的了。
这天早上,阿月陪着风临出隔离墙看萧尘他们一家去了。我看着他们双双离开的背影,真心羡慕。可是想着塞上的春天渐近,也许到后面的冰溪边还能采到一些依水而生的香草,能给池修绣一个新的香囊呢。
我提着一个篮子,哼着小曲向帐子后面的冰溪悠闲走去。早春天还有些料峭的寒意,不过空气里已经满满是生机勃发的清新味道,那些在大漠里扎根很深的药草小花,此刻都在卯足了力气吸取地下的养分。我一路心情舒畅,跑着跳着,看到什么奇花异草就蹲在地上用手指碰碰他们的叶片和花瓣。不一会儿我的篮子里就装满了散发着清香的草药。我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拍拍手。这时,眼前随风飘来一根白衫缎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如雪的腰带?
我上前捡起来,伸着脖子眺望,仿佛听到冰溪边远远传来一阵说话声。我有些放心不下地向那早春雪融的冰溪边跑去,现在溪水很冷,如雪水性没有那么好的话,出事了也不一定。
我跑近溪边,闯入眼帘的画面瞬间让我瞠目结舌:如雪躺在溪边,浑身透湿,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愤怒,而她旁边,不,准确地说,是她整个人似乎都蜷缩在那个人的臂弯下,那是个身形健硕的男子,侧着头我看不清脸,他上半身的衣服也是湿的,紧紧贴在背上,他此时勾着上身,姿势显得有点偷偷摸摸地猥琐。我震惊之中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用线条完美的手臂抄起了如雪的肩膀。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就是这个淫贼要轻薄如雪啊。这可是兄长的军营,还有如此胆大妄为的罪行。这我怎么能忍啊。
“大胆淫贼!放开她!”我大喊一声,要震住那个人。
如雪听到我的声音,一侧头,更加惊讶,也满脸羞红,立刻出手把那个人狠狠一推,那人被迫把手臂抽了出来,几步踉跄勉强在如雪面前站稳。我飞速跑来,扬腿狠狠地踢向他的肩膀,那个人感到我来势汹汹,有些慌乱地转过身抵挡,可惜他反应没我快,一回头,双肩就受到了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地踢踹,他本来就敞开的上衣被我的腿风勾起,跟着他被踢出去的力道扑棱成一面迎风的旗,连衣带人就这么一起被我踹到了冰溪里。
我稳稳一落地,得意地扬起脸,看那个人有点狼狈地在水里扑腾。
冰溪刚刚化冻,水面不知何时漂来了几块巨石,那人的背精准地砸在一块石头上,还咚得一声弹了弹,他被这么一踹一砸一弹,忍不住略有收敛地闷哼了两声:“啊。”像块砸到石壁的玉及时被人捡了起来。
我循着那声音抬头,终于看清了此刻在哗哗水流里被拍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那个人的脸。
肤色有些深,是那种大漠男子健康的麦色,眉很浓,锋利如一把剑没入鬓发,那双深邃的眼就像这条化了冻的冰溪,映着这满目的嫩绿色,发着丰足生机的光,唇角挂笑,白牙一露,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上平添了好几抹暖意。
我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这个淫贼,好好看啊。
这个淫贼不仅长得好看,水性也是出奇得好,他翻了个身一个猛子扎到水里,瞬间没了影。
我怅然若失地跑到岸边,目光在水面上搜寻:“?他去哪儿了?”
“你也不问清楚,就两脚把人踹到水里去了......”如雪显然是在水里被呛到了,缓了好一阵,才对我说,语气里虽有缓和,却依然带着责怪。
“我没问清楚?难道那个人不是在欺负你吗?”
“不是。是我刚刚不小心掉到了水里,他路过救我起来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我心中满是抱歉,连忙跑到岸边,仔细看那人是否还在水里:“那我不是踢错人了吗......我还把他踢到那么冷的水里,他还爬得上来吗?我要不要下去救他?”
“你水性很好吗?”
“一般吧。”
“那算了吧,待会儿你下去了,还得麻烦人家救你。”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那个人的水性比我好得多。
“那我向他道歉吧。”我走到岸边,又往前进了一步,对着水面喊:“喂你还在吗?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不是故意的!现在冰溪那么冷,你别在水里待着了,快上来吧。我不打你了”
如雪在一边无奈地笑我,我喊完了话,水里只有哗哗而过的溪流声,倒像是波涛一下一下撞击我那颗满是歉意的心。
“他是不是生我气了啊。”我在岸边蹲下来,托着一边脸,冰溪清澈的水面清晰地映出我眼里的失落。
“人家水性好,说不定游到别的地方去上了岸走了呢。”如雪整理了湿湿的衣服,用我刚刚捡来的腰带绑好自己的衣服。“要是有缘日后再相见,我也欠他一句道谢。今天没空等他。我先走了。”
我看着这个被路见不平的故事女主角没事儿人一样地走了,心里一阵无语。都是什么事啊。我摇摇头转过身,拿起地上装满草药的篮子,也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水面,我转过头,水面下一道影子迅速靠近,那个人的脸在水涡里一亮,噗通一声跃出了水面,像一条潜游深海又上天入地的小飞龙,周身飞溅出水花,他面上还带着那个明媚的笑容,向在岸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我扑了过来。
我被惊得脚下一滑,就要往前栽去,那个人陡然收势欺进,双臂围住了我的腰,我的脸扑进了他胸口,他身形一转,抱着我一带,就带着我稳稳停在岸边的安全位置,离冰溪远去了好几步。
我双眼陡然睁大,那个人满身都是水,上衣刚刚被我踢到了水里,此刻被他揪成一团搭在一边肩膀上。也就是说,我现在脸颊贴着的他的胸口,是没有衣物相隔的。
我双颊突然绯红滚烫起来,连忙从他怀里脱出来又离他远了几步。
“你,你,你你......”我一下子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
那个人一侧头,还是笑着,没有丝毫恼怒的意思,倒像是饶有兴趣地用他那双亮亮的眼看着我:“哟,你这个小姑娘,力气还真的挺大的嘛。
我叫阿乙,刚刚在水下,你的道歉,我听到了。”
第38章 冷王为我吃醋
“啊,我,那个,对不起......”我支支吾吾半天,难得地感到难为情。
阿乙一扬脸,一手大咧咧挠了挠头,笑得眉眼一弯:“你都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了,我又不是小姑娘,被打一巴掌,踢几脚,在水里趟一遍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抬头看着阿乙的时候还是不好意思,心里又有点隐隐的喜悦,这个人幸好不是什么穷凶恶极之徒,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我是边疆军新军营2营一班班长,你叫我阿乙就好。我们也算不踢不相识了?哈哈。”
我顿时灿烂一笑,高兴得要跳起来,“嗯嗯!阿乙,很高兴认识你!叫我阿冉。”
阿乙神色一愣,眼底有光一闪,随即躲闪了一下,眼睫微微颤抖,他颔首微笑下又抬起头,像是有点害羞?
“是赵灵冉的冉吗?”
我兴奋地点点头:“是的!”
阿乙极快地咬了咬嘴唇,一笑露齿,“我,是崇敬赵将军的威名才来参军的,没想到竟然还亲眼见到了他的妹妹。”
“诶呀,军营里一家亲嘛。哪有什么不能见面的。你在2营是吧,以后我常去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阿乙此刻手脚有点不自然了,眼神看了我几次,又迅速逃开,但是表情确实十分开心愉快,语气也很轻松:“好啊。那今天阿乙一点都不倒霉,还特别幸运!”
“阿乙。回新军营刚好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阿乙没说话,一转身走到岸边把我的篮子拿起来,才笑着回答:“走啊。”
我一捂脸,差点忘了,那些药草还要给池修绣香囊呢。
“阿冉你采这么多啊?”阿乙不解地问。
“我要绣香囊,到时候给你一个,可以用来安神醒脑,寓意还能保平安呢。”
阿乙一听喉结动了动,这次我真的没有看错,他把头低了下来,脸上微微发红。“谢谢阿冉。”
后来我在自己帐子里憋了好几天,跟着阿月学新的更难的针脚,想亲手绣更多更精美的。但是越细的活儿越费心思,我又天生不是这块料儿,学起来就更加慢,好几天都绣到深夜,眼睛跟着那密密的针脚勾得直发痛。所以那几天我都没有去找池修。不过想到池修还在一手忙着了解云幕二州,一手应付即将来临的雷州收复,我去了可能会让他分心呢。他应该也不会很想我吧。
忙了这么久,终于绣了十几个香囊,叫阿月顺路给池修,风临,如雪,兄长他们送去,之前听跟着如雪的几个小兵说他们商量行军计划时很不容易,我怕我去了看到池修会打断他思路,所以叫阿月先去,我晚点等他们忙完了再去看他。还剩一个,我看新军营很近,就拿在手里,给阿乙送去。
新军营训练完马上就要午休,我估摸着这个时候去也不会给阿乙带来麻烦。不过我也忽略了,这大中午的,塞上温差大,阳光强,那些新兵训练完都聚在一起冲个凉什么的,所以我一个女孩子穿过营地时都是捂着眼睛,压根啥都不好意思看,嘴里还忙着说对不住对不住我来的不是时候。
然后承受着身边更加不好意思地回答:“啊这个是含英将军吧。将军我们礼数不周,礼数不周。”
我闭眼摆摆手:“没,没事儿,你们衣服先盖一盖,我马上就走,不久待。”
幸好2营还是比较近的,我去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冲完了凉,在紧急地洗着自己汗湿的衣服,一边洗似乎还在高兴地聊着天,笑得格外开心。
我看着别人高兴,我也很高兴。跳到那群士兵跟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那群士兵很年轻,和我差不多年纪,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突然听到我的声音,只是吓得转身语无
伦次:“含英将军?含英将军怎么过来了?”
“我们刚刚什么都没说......”
我有点疑惑地偏偏头:“可是你们刚刚笑得很开心啊......”
“冉小姐啊,那个呢,都是些粗言粗语......”
我疑惑地皱皱眉,心想还是办正事吧。
“我找一个小班长,叫阿乙的,他在这里吗?”
“哦哦哦,阿乙啊,在前面,就在前面,好像是那个兄弟的衣服裂了,他好像在想办法......”
我答应了一声,就向前跑去,还没靠近那一伙士兵,就听到了一阵笑声,他们压抑着,但是似乎强忍不住,笑完还在意犹未尽地回味,我脚步一慢,侧头听了一耳朵:
“我当年啊,她背上还绣着一只蝴蝶.....那皮......”
那个士兵皮肤二字还没说全,正转身的阿乙就看到了我,眼里一惊,随即冲到那个正讲得眉飞色舞的士兵身边一掌拍在他肩膀制止道:“行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吧。还不快收拾下去训练了......”
估计是听懂了阿乙的意思,那士兵有点僵硬地转脖看到满脸好奇的我,顿时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连忙朝我致意了一下立刻跟着那几个刚刚还笑得很欢的兄弟一起向前面训练场跑去。
阿乙笑着,露出一排牙齿,一脸阳光,眼底神色有点尴尬。
“阿乙!又见面了!”
“没想到你真的来找我啊。”
“当然啦~你看,这个香囊,我上次说过的,我赵灵冉,说话算话!”我把那个香囊亮出来递到阿乙面前,抬首歪头对他笑。
阿乙笑得更开心了,接过来用拇指抚摸了下那上面没那么精致的绣纹,“谢谢阿冉,好好看。我会一直留着。”
“不过不知道香味能持续多久,到时候不能用了,我就再做新的给你。”
“那冲着这个香囊,我也要把你送出去了。”阿乙侧头笑,他此时穿着新军的军服,挺拔帅气,眼神里闪着奇异的光彩。
“好。”我爽快答应,没怎么客气。走着走着我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好奇地问:“刚刚他们在说什么啊?笑得那么开心。”
“啊?他们啊......”阿乙舌头有点打结,但随即还是很认真地对我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些粗人粗事,说来好笑的......”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几个兄弟聚在一起,说的基本上都是些令人脸红的荤段子。
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军营门口,我想到了什么,问:
“阿乙你会做饭吗?”
“会啊,而且我做饭可好吃了呢。”
“真的吗?那我以后还来找你,你教我做饭吧。”我高兴地又要跳起来,这样我就可以亲手为池修做一顿饭了。
“没问题,伙房里的人我都认识,挑一个他们不怎么忙的时间,我们去就全当帮忙了。”
“好!”我忍不住抬手拍了拍阿乙的肩膀,“一言为定!”
当我收回手,转过身的时候,池修的身影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我眼里。我顿时惊得脚步没稳,朝阿乙那方偏了偏,阿乙以为我要摔倒,迅速出手捞起了我的手臂,笑着说:“我给你做饭,你这么激动啊。”
我第一时间抬起头,就看到池修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愤怒的神色,他一向平静如水的眼眸里,看着握在我手臂上的阿乙的手,凌厉得有点喷火的意思。
“阿乙,你还要训
练呢,你回去吧。”
阿乙看我从他的掌中脱出手臂站稳,才抬头看到池修,远远地向池修行了个礼,他这位皇子监军在新军营里还是有些辨识度的。毕竟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两州州印的人。行完礼转身,对我扬了扬下巴算作道别。就跑远了。
我转过头,有点扭扭捏捏地向池修靠近。他就站在原地,直立着,静静等我自己靠近。
“阿修......你怎么来了呀。”我只觉得这个时候的池修,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火爆的怒气。
池修听我这么问,皱着眉,神色严峻:“这么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啊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这几天这么辛苦,怎么还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要我帮忙吗?”我慌忙解释。
“你也知道我这几天在辛苦部署,所以你就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了?”池修越说越激动,一回袖,眼神直直地看着我,生气得有点脸红。
我盯着他这副极力克制地恼怒表情,终于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你是想我了啊。怪我不去看你是吧。”
池修瞪了我一眼,收回眼神,不一会儿又向我投来目光:“那个人是谁?你来新军营干什么?”
“哦那个人是阿乙,之前救过如雪,当时我误会他了,还把他踢到水里了呢,其实他是个特别好特别善良的人。还是班长呢。我这几天没去看你,是因为忙着绣那个香囊,我绣了挺多的,也送一个给他,全当是道歉了。”
我每夸一句阿乙,池修的脸色就阴沉一度,说到后来那个香囊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眼神又有了喷火的气势:“这个香囊,你也给他亲手绣了吗?!”
我被他突然加大了音量的一句质问吓到了:“嗯。我也给兄长他们绣了啊......”
“你,你给我的,如果和给他的都是一样的,那我,我......”我眼睁睁地看着冷王殿下那一向清高镇静的脸上,憋得涨红,又怒又有些害羞。
我看他这样,知道他当了真,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的,我虽然绣了,但是你的和兄长阿乙他们都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你把我给你的香囊拿来。”
池修伸手,从紧贴着胸口的一个口袋里拿出规规整整放好的香囊交给我。我接过的时候,还摸到了那覆在上面的,他心口的体温。
我低头抿嘴一笑,指着那个香囊背面的花纹里一脉金色的纹路,对池修说:“呐,你看,这行字,只是绣给你的......”
池修接过去,凑到眼前,细细地看了,才看到那句有点歪歪扭扭,有点丑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看着看着,他突然脸红,把香囊又放了回去,捂了捂胸口的口袋。
“咳咳......”池修神色缓和,目光看了看我,终于松了下口:“那你这么多天没去看我,还认识了新朋友嘛......”
“阿修,你这醋吃的,也太明显了吧,哈哈哈哈。”我靠近他身边,抬头看着他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手笨嘛,刺个香囊都要刺好久,才这么多天都没抽出空,正准备今晚去找你呢。没想到是你先来找我。”
池修嘴角扬了扬,随即就被自己压了下来,又肃着一张脸对我说:“今晚有空,你吃了晚饭后来找我,我还要忙,先走了。”
“!我送你。”我小跑几步追上池修,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相触的时候,我前所未有地满足。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池修愣了一会儿,也回握着我的手,我不安分地挪动着手指,非要和他十指紧扣。
我咬着嘴唇,低头浅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嘛。原来和池修牵手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第39章 冷王叫我阿冉
池修缓缓地回握,我能感受到彼此掌纹相磨的细细触感。他松了口气,我密切注视着他神情的变化。
“阿修......”
“嗯?”池修回应了一声,并没有转头。
“你来边疆这么久,有没有,特别想念的,家乡菜啊?”
池修被我问得一愣,随即在我发着光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再看着我的时候,带着一种秘密被人发现的小窘迫,“我......”
我知道在这里的重荤饮食很难让他适应,每一餐饭他应该都吃得不多,甚至有时候脸色不好也是因为肠胃不好消化。
“没什么特别想念的,只要清淡一点就好。”
“好!”我看到中心营帐渐近,适时地要收回我的手,池修下意识地挽留着又把我的手握了握,侧过头看我,眼里有一点点暗淡。但还是放开了。
“我先回去啦,你和兄长他们还有的忙吧。”我转头就要跑,想赶快回去问问阿月新鲜的食材到达军营要多久。
“......”池修转过头,叫住我,看我回头又有点迟疑。
“怎么了?”我欢颜一笑,偏头看他。
“晚点过来这里,别忘了。”
“好!不忘!”然后我一跑一跳地回了自己的帐子里。然后到新兵营背后的伙房里问问有没有新鲜的食材。嘱咐了伙房兄弟专门为池修准备一份清淡的,在一边细细地看了一遍厨子是如何单独做出那一份清淡的面食的,挠挠头回忆,还是觉得光看不做就是不行。以后一定要跟着阿乙学一学,如何煮青菜面。这种好像有点简单入门的,清淡的菜。
晚饭时间一到,中心营帐的人来拿菜饭了,伙房里有人笑着嘱咐其中一个,这碗清淡的青菜面是专门为七皇子准备的。我站在不远处的灶台边,满意地点点头,这位大哥很懂我,不错不错。
我跟着那群送饭的人一起到了中心营帐,那里还在商讨重要的事情,送饭的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被叫了进去。我在外面来回走了几步,眼睛瞟着帐子里面。不一会儿,那群送饭的人手里垂着托盘又出来了。
这么快就吃完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摇头,不对,吃完了不可能连碗都没拿出来。
果然,那专门给池修送饭的人远远地冲我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吃,估计是还在忙着排兵布阵,没有顾上吃饭。
我好奇地靠近,听到里面传来尚叔叔的声音。
“要不,我们先绕过雷州不管,直接去云幕二州先埋伏着?”
“不妥。雷州不在我们手里,我们的人要从云幕二州安然身退几乎不可能。”兄长不同意。
“那......要是雷州薄明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是不是要连着薄明一起.....干掉?”裴叔叔叹了口气。
薄明是现任雷州的木朝城守,当年他的父亲是烟平十六州最先宣布投降戎族保命的家族之主。
“薄明善于算计,凡事都把自己家族利益放在首位。他在城中的拥护者不会很多。但是大多数木朝的百姓也实际上因为薄明对戎族言听计从没有受到太多压迫,日子过得不错。我们想找到突破口一举攻下薄明和戎族,不容易。”池修的声音不紧不慢,听起来让人觉得安心。
军营里一阵沉默。
“不过,”池修又开口了:“雷州里戎族的兵力很弱,说不定也被东北部大部队放弃了。我们直接攻城未必没有胜算。可我还是觉得,薄明这种不想吃半点亏只想占便宜的自私小人,会先向我们示好才对。”
“如何示好?战场示好无非两种,一是投降,二是......”尚叔叔正要说,里面的兄长似乎是察觉到我的靠近,抬手制止了尚叔叔接下来的话。
“阿冉!我没教过你不许在中心营帐外偷听嘛?”听上去觉得兄长的话有些严厉。
我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进去认错:“我不是故意的,兄长!我这不是看你们讨论得正兴起,不敢进来打断你们思路嘛。”
结果刚进去,就看到兄长眯着眼,侧头看我笑。尚叔叔和裴叔叔都有点好奇地盯着兄长脸上的表情,那种狡黠和语气里的严厉完全搭不上边。然后他们顺着兄长的视线看到了彼此眼前摆着的晚饭,又扫到了池修面前那碗和他们的肉食不大一样的青菜面,还在热乎乎地冒着气,瞬间了会,都淡淡地咳了一声。
“既然我都
打扰你们了,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吃了晚饭再讨论啊?”我扫了扫军营里,只有兄长他们和池修,风临,阿月,如雪都不在。池修身边空了两个位子,就极为自然地跑了过去,坐在了池修的身边。
“阿冉呐,其实呢,兄长最近也觉得自己应该减肥了。”
“嗯没错,你尚叔叔也觉得油荤吃多了想换个口味。”
裴叔叔最老实,不忍再出声打趣我,只是默默喝了一口随身酒壶的醒脑酒。但是憋了憋嘴角的笑。
兄长和尚叔叔你一言我一语地来来往往,说得池修看着面前飘着嫩绿青菜和金黄荷包蛋的清淡面汤,迟迟不敢动手。
“兄长!尚叔叔!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不许再这么说了!”我一时脸红,知道他们在拿我开玩笑,只好佯装发怒。
“好好好,没事没事,可以可以。殿下我们先用晚饭吧,具体的计划稍后再议?”
池修点头许可兄长的提议。等兄长尚叔叔他们都动了筷子,才捧过那个碗,捞起了一筷子面送到嘴里。我透过那已经淡淡的水雾看到池修略显疲惫的脸,他慢慢地咀嚼,眼里升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好吃吗?”
我侧头枕着胳膊,充满期待地看着池修。
“咳咳.....”兄长呛到一般地咳了几声。提醒我他们还在场呢。
池修似乎并没有从前的矜持,他抬头擦擦嘴,转头很认真地对我说:“嗯。好吃.。”
说完他看着我露出了梨涡笑。
带着梨涡笑的他,好好看啊。
我忍不住也看着他笑起来,都不用照镜子,我能感受到,自己脸上有怎样开心的光彩。
“完了完了,我的儿媳妇儿,要被别人拐走了。”尚叔叔放下筷子惋惜。
兄长皱眉,眼一瞪:“谁是你儿媳妇儿?阿冉成你儿媳妇儿了,像话吗?你把我当什么?”
“那你自然是儿媳妇儿的哥哥了......”尚叔叔不知死活地说着。
“尚无波......是不是想打架?嗯?”
“你们两个都快四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阿冉都比你们懂事......”裴叔叔实在忍不住出言制止了尚叔叔和我兄长的互掐日常。
我和池修这时两张看戏脸,同时低下头相视一笑。然后池修当着兄长的面,伸手覆在了我搁在桌子上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吸了口气,有点不敢相信。军营里又是一阵沉默,这时连兄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恰恰好一个小兵从外面进来,附在尚叔叔耳后说了什么。尚叔叔立时兴奋起来,但是看到池修正握着我的手,又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
“让他进来。”尚叔叔对那个小兵吩咐道,随即就转过身对我们说:“哎呀,今天我可要跟大家好好介绍我刚收的儿子!那可是品貌俱佳啊,若是早点出现,阿冉肯定是我儿媳妇儿了......”
“别提儿媳妇儿了......”裴叔叔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尚叔叔的肩膀。
“行啊,正好,你又给我的边疆隘口送得力干将啦?”兄长不甘示弱。
尚叔叔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强命自己满脸堆笑,这时帐帘一掀,尚叔叔立刻又恢复了兴奋的神色:”来啦?儿子?“
阿乙掀帘而入,看着营帐里的将军,池修和我,半跪行礼,一一问候。站起来看着我的时候,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乙?“
我惊喜地站起来,叫出声。
”?阿冉,你们认识啊?没错,就是阿乙,阿乙就是我最近新收的儿子,怎么样,这大小伙子,跟阿冉是不是一看就特别般配啊,起来吧,阿乙。“
阿乙站起来,听到尚叔叔的话更有点窘迫,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尚将军说笑了。阿乙,阿乙怎么配得上阿冉.....不对,怎么配得上赵姑娘。“
”叫我阿冉就好啦,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心情奇好,笑着纠正他。
而我身后的池修,此时正一脸不悦地瞪着我和阿乙,眼睛里藏着两团火焰。兄长淡淡地咳了一声提醒我,我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到池修的神情,立刻乖乖地坐到他身边去。
完了完了,池修这是又吃醋了......
”尚将军,“阿乙注意到池修的神情变化,心中把池修和我的关系猜知了七八分,立刻不动声色地缓解了帐子里的尴尬。”您要我查的云幕二州布防我前几天从冰溪里去过,那护城河和冰溪虽然有细小分支相连,但不知为何,水系不在一脉,本来想找隐蔽处下水试试深浅,但是,真的就像传闻里那样,整条护城河里全是食人鱼。“
”全是食人鱼?“兄长面色恢复了严肃。
”一定有隔绝食人鱼的水下密道,但是极其隐蔽,在岸上找不出来。“
池修神色也冷了下来,云幕二州确实不好办。
”辛苦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池修说,我好奇地回头看他,他的眼神里除了沉稳,还有几分自信的光彩。我似乎知道了怎么今天到现在都没看到如雪。
阿乙对池修的肯定予以礼节,随即又转身对尚叔叔汇报其他的完成情况:”尚将军,您让我整理的新兵营转前线军的名单我整理好了,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我综合了下训练成绩,性格特点,还有最近这几天经过雷州打探时积累的信息,不仅仅绘制了名单和大致的安排图,还提了一些人员分组建议,希望接下来的新军营选拔前线军的工作顺利一些。“阿乙拿着自己做好的计划图纸交给尚叔叔。
”好!好好。“尚叔叔一听阿乙说话,就满脸的赞许,结果图纸看了看,更是点头赞不绝口。看完交给兄长:”阿超你看看。这孩子做的作战图可有你当年的风范啊。“
兄长听刚刚阿乙的发言就已经对这个身形挺拔双眼有光的俊秀青年刮目相看,此刻看着他做的条分缕析逻辑清晰的作战图,更是满意地摸了摸下巴,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不错。叫阿乙是吧?“
”是。“阿乙点头。神色很恭敬。
池修在我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兄长对阿乙的欣赏有目共睹,而之前一直不怎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池修,此时却不得不在意起来。
”殿下!“
帘外响起如雪的声音,随即帐帘一掀,如雪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带着不安的神色。匆匆向兄长他们行礼,抬头就看到站在她不远处的阿乙,神情一僵,她万年如冰霜一般冷艳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慌乱,随即,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红了脸。
”是你啊。“如雪迅速调整了神色。又是转身作揖,少见地带着愧疚说:”对不起。上次误会你了。“
阿乙看着她一身白衣,也回过神想起来,连忙摆摆手笑着说:”别别别,没事,没事,那时候从水里救你上来,是有些冒犯的。“
如雪转过头来,微低着头,脸上还有几丝红晕。
池修看到一天功夫,如雪和我都曾经和阿乙接触过,且印象都很好,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如雪?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殿下。查到了一些。“如雪立刻收敛神色回答,然后过来附耳在池修身边,说了什么,池修的表情顿时一变,双手渐渐握紧了拳头,眼神默默地变得凌厉起来。
他拿起手边的茶杯,正要喝水润润喉,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说。结果一抬起来,才发现,茶杯早就见了底。我连忙拿起茶壶,结果里面也没有水了。
”你等一下,我现在去附近的水房拿水。“我说着就要出去。
阿乙这时也站起来,拦在我面前:”我刚刚来的时候,听里面的兄弟说,炉子在赶修,还要回新军营的伙房拿水,我去吧。“
”那我和你一起去。“我想亲手给池修去取水呢。
池修听闻我马上要和阿乙一起出去,目光一抬,神色一变,要出言阻止:
”.....“又怕我听不到。
急了一下,随即眼神一闪慌乱,脱口而出:
”阿冉,不用去了。我不要喝水了。“
我脚步一顿,眼睛睁大,有点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池修叫我阿冉了?
我转过身,眼里闪着喜悦的光:”你刚刚叫我什么?“
池修转头,微微皱着眉,眼神里慌乱犹在,但是神色还是十分认真,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叹了口气:”阿冉,过来,别去了......“
第40章 冷王吻我了吗1
”阿乙,你去那边拿水吧。“尚叔叔及时解围。
阿乙抬眼看了看池修,微笑答应,转身走了。
我心中高兴,池修叫我阿冉了。池修看我走到他身边,暗暗松了口气,可我看到神情严肃的如雪,此时又不敢在池修旁边坐下了。
”赵将军,我们可不可以,直接对雷州薄明宣战?“
池修抬头,看着兄长斩钉截铁地说。
如雪被池修的话惊到,侧头看着神色平静的池修目瞪口呆。同样觉得不太对劲的还有兄长和两位叔叔,他们都像吞了个鸡蛋一样,看着眼前这个七皇子,一直温润周全,滴水不漏的七皇子。
”未尝不可。只是名声传出去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传到戎族我们不怕,他们来,我们就敢打。可是如果传回去了,尤其是给太子和晋王,你解释不清啊......“
”随他们怎么说。我要宣战。“
兄长注视了池修很久,池修回头神色严肃地看着兄长,以示自己的决心。
”您是皇帝的儿子,若想宣战,我这个边疆军统领,只能尽早举行开拔宴了。“兄长终于确信池修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也就说出了自己的选择:支持池修。
那天的中心营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三位将军心中都在揣测,为何连续商议这么多天,如何在进军云幕二州之前,妥善处理发兵雷州的理由,明明说过了那么多方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一向小心谨慎的七皇子木池修彻底推翻,直接宣战了?
阿乙在池修说完宣战的打算以后才拿着装了水的茶壶进来。正好听到了要宣战雷州的提议,心里揣摩着池修为何要这么做。后来中心营帐宣布散会时,如雪主动过来跟他说话,他当时就观察到池修突然做这个决定,是因为如雪说了什么。他就和如雪一边走一边聊着,忍不住问了池修这么做的原因。
而我和池修难得的并肩走,如雪在后面和阿乙一起,至于阿月和风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个丫头自从喜欢上风临以后,对我这个小姐就开始爱答不理了......
虽然我也疑惑为什么他要这么仓促地直接发兵,都不用像上次那样去雷州会会那个狡猾的薄明吗?但池修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我就没好意思张口。
后来我们沉默着走了好久,都快到我的营帐里了,池修终于侧头问我:”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都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emmmm......“我眼珠一转,弯嘴一笑。”那我问你......“
池修停下来,回头看我,神情认真得生怕听漏我说的某一个字。
”我叫什么名字呀?“
池修:......
池修像被哽到一样,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垂下眼,眼底有温柔的神色:”你是阿冉。“
我开心地跳了起来,捂着脸转了一个圈。夜风柔柔吹动我的鬓发,摸得我脸一阵一阵轻痒。池修转头看我,嘴唇上扬。
”我快到了。既然决定宣战了,这几天肯定还要辛苦准备,到时候带兵去雷州,这前面的一些地势查看也必不可少,后来又要忙好几天了。“我掰着指头盘算接下来多少天我又不能见到池修。
”嗯。对。“池修最终没有找到安慰的话,其实他和我都清楚,从踏上收复烟平十六州这条路起,分别,长久不见,就可能是家常便饭,一定会发生的了。
”我走了。你要早点休息。“我转头甜甜一笑,冲池修挥挥手。
”嗯。“池修没有转身,就立在原地,像是等着我进了帐子再走。
我心头一个灵光闪过,突然转身向池修扑了过去,环上他的背,闭着眼,安心地把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池修身上淡淡的薄荷粉香缠绕着我的鼻翼。池修没有躲,他接受了我的拥抱,愣了一会儿,双手合拢围在了我的腰上。
我们静静相拥,多希望时间在此刻停下来,永远都凝结在这一刻。前路好长,我不能失去他。永远不能。
我鼻子有点发酸,睁开眼,冷不防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的......
"兄长?”
我连忙
从池修的怀抱里脱出来,池修尴尬地抬头看了看兄长,还是转过头来和我对视,像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小孩一样,互相默契地平分被发现时的慌乱。但我能从他眼里读出和我相同的,喜悦。对,就是喜悦。
“那个......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啊。”兄长挠挠头,眼睛四处瞟,还有点没心没肺地说:”不过你们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哥!“我一般在撒娇的时候,会在家里用这种嗔怒的语气叫兄长,在外人面前,我一直尊称他的。
”赵将军是来找我的吧。“池修为我解了围。”阿冉,你回去吧。“
我已经猜到兄长是为了宣战雷州的事情找池修来说清楚的。也决定不参与。乖乖地点头,跟池修和兄长道别,回了帐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池修会想要宣战薄明。不过我对那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确实一点点好感都没有。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到池修。他和兄长要出隔离墙,去雷州附近巡视。
而剩下的新军营和尚叔叔要准备一场正式的开拔宴,雷州,将是第一座,由边疆军光明正大宣战收复的城池。宣战,意味着木朝和戎族撕破脸皮正式对立,意味着池修代表皇帝将野心公之于众,向前,他有了外来的敌人戎族,向后,朝中的那些皇子们又会如何在皇帝面前煽风点火,暗中作乱,这些都是未知的。
我后来想着想着,就不禁为池修担心起来。
那几天池修不在的日子,我经常跑去新兵营跟着阿乙学做饭,不时还会和阿乙切磋武艺,我自认拳脚功夫不错,天生会习武打架,果然常常和阿乙打成平手,甚至有时稍占上风。
但是若说厨艺,阿乙真的是我见过,最会做饭的男孩子了。他会做很多京门美食,小至糖葫芦这样的小吃,香至用豆腐做出螃蟹的味道,他也会很多边疆当地美食,甚至一些古怪的食材和菜品他也会做,食谱信手拈来。每次阿乙带着我黑头土脸的在灶台前生火时,我就一边手忙脚乱地扔柴火吹风,一边抬头看阿乙一丝不苟,游刃有余地做出一道道令我吃得赞不绝口的佳肴。
军营里不仅仅是我,所有人都喜欢阿乙。他拥有着最令人舒服的性格,温和得谁都能靠近,热心得谁都觉得自己被他照顾到了,细心得同伴之间稍有摩擦他都能及时出口调解,说得双方都发不了脾气;又开朗得最会调节气氛,插科打诨什么都能插上一嘴,但又最知道分寸,总是让别人笑得前仰后合,想再跟他说会儿话。
阿乙是个无论在哪里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人。
”然后呢?我现在这个时候可以放酱油了吗?“我站在冒着热气的大锅后面,揭开锅盖的时候,被扑面的热气妈呀妈呀的叫着吓得一退三步远。
”你做青菜面放太多酱油会腻的。“阿乙在白色雾气那端看着惊慌失措的我,哭笑不得。
”?你刚刚不就放了吗?“
”那是醋.....“阿乙冲我露出了一个无奈地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放醋?“我一脸认真地问他。
”阿乙,这个为什么要切?不是整个放进去的吗?“
”阿乙,这个怎么办!烫到我该怎么办!“
”阿乙,然后呢?这是盐还是糖?“
”阿乙,救命啊,这个鱼刚刚动了,在锅里真的动了,救命啊!“
在我一通连环夺命向阿乙求救之后,阿乙这个厨艺师父被我折磨得满头大汗。终于把厨房收拾干净以后,精疲力竭地靠在一边的墙上,也叫我过去休息一下。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因为阿乙一直好脾气,跟池修一样,从来都不怎么生气,我也就不自觉地有点”欺负“他。
”阿乙,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啊。“
”我小时候一直生活在京门,我祖上是开酒楼的,不过在京门那么多酒楼里不算出众吧。后来我父母跟着西域商到边疆做了生意。我也就因为从小学厨艺,到了边疆融会贯通,看一遍别人做菜,自己也就会了。“
”那你平时不训练了,也会回去看父母吗?“
阿乙神色突然暗淡了下来:”我父母......三年前被戎族匪徒杀了。就在当时隔离墙外的无人区里。我拼命跑到隔离墙外几十米的地方,被守兵大哥
救了,养好伤后就参了军。“
”阿乙......“我听着他说这些伤心的往事,不禁红了眼眶。凑过去抱了抱像兄弟一样地抱了抱他的肩膀。
”我没事。我现在当兵,不就是把戎族赶出去吗?“阿乙也红了眼,还是挤出一个笑,他伸手蹭了蹭我的鼻尖:”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哭啊,别哭了......“
我点点头,抹了抹即将流下来的眼泪。
这时阿乙转头问我:”阿冉很喜欢七殿下吧。“
想到池修,我不禁粲然一笑,然后点点头。滔滔不绝地跟他说了所有身为赵灵冉时,我与池修的际遇。当然隐去了自己移魂那一段,这个经历跟谁说都得被当成疯子啊。
阿乙听得特别认真,入神得跟着我说的那些场景时而皱眉,时而抿嘴笑。
我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才泄了一口气似的说:”池修可能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吧。我喜欢他,远远比我口头上说的,还要喜欢。对他的喜欢,强烈到说都说不完。他总是觉得很多事情我没经历过,所以我不理解。可其实,我都懂。“
”是吗?可是在我看来,池修喜欢你,甚至甚于你喜欢他。“阿乙看着我,默然一笑。
”是吗?阿乙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又惊又喜,又不是很相信,以为他骗我。
阿乙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笑。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就如同我从池萝和如雪看着池修的眼神里,感同身受,池萝和如雪有多喜欢池修。阿乙也能从池修看我的眼神里,知道他有多喜欢我,他一样感同身受。
过了几天军营里举行开拔宴,池修和兄长如约归来。那个时候我正和阿乙一起搬着开拔宴上要用的碗啊横幅什么的,一阵忙就忘了去隔离墙迎接池修。直到池修过来找我,又不凑巧地看到我给阿乙擦汗。我一转头,就冷不防地看到池修,一脸的不悦,目光里都写满了不高兴。阿乙连忙推推我,让我赶快过去,不然醋坛子就要打翻了......我赶忙向池修跑去。
我咬着嘴唇冲池修一笑,小心地观察着池修的神色,果然是严肃得有些可怕:“阿修,你回来啦~”
“我回来你不知道吗?”池修皱着眉问我。
“我知道,我一帮忙就忘了。”
池修抬眼看了看正在抬东西的阿乙,其实连夜的奔波已经让他出现了疲惫的神态:“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啊。“
”就是好朋友啊。“我一脸真诚地对着池修笑。真的是好朋友而已啊。
”好到互相都可以拍拍打打,甚至为他擦汗吗?“池修眉间一蹙一蹙,真的是被激怒了。
”就,就是朋友之间的关心嘛......“我睁着眼睛一愣一愣地看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池修看上去真的生气了,我该怎么办啊。
”你......“池修动了动嘴,微憋红了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肯定跟对你的不一样啦。阿乙只是好朋友,但你是,你是,你是......“我说着说着,就支支吾吾起来。
”我是什么?“池修很认真地盯着我。
我低头捏了捏手指,羞涩一笑:”你是心头好,心上人,或者夫君也可以!“
池修听到心头好的时候,已经有点羞涩,那句夫君出口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脸色有点慌乱,他转头看我,最终神色软下来:”你还是愿意把我当作此生的托付对吗?“
”对!“我抬起头,笑得一脸无忌。
”想好了吗?不是骗我的吧。“池修眼底有波澜,一阵一阵翻涌。
”当然了。“我心里一酸,从前的池修,太不敢去相信了,连喜欢一个人都奢侈,他活着就一直在失去,失去到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阿修,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了。如果接下来的生活依旧艰难,我要为你分担所有的伤痛。“
池修红了眼眶:”我曾经伤害过你,你也不怪我了吗?“
”不怪。那只是因为你不够喜欢我。不够信任我。“
池修喉咙哽了哽,面向我:”那你过来......“眼神一片汹涌。
第41章 冷王吻我了吗2
我乖乖地向池修走了几步,他没等我靠近,就伸手托住了我的背,把我往怀里一送。随后就低下头,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我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温热还留在眉心。
他看着我,喃喃自语了一句,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总有哪一天,你会耗尽这种喜欢的吧......”
“不会不会不会,”我连忙双手交叉,连连摇头否认:“绝对不会。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只要我还活在世上,我就一定是喜欢你的。万一哪一天我亲口说我不喜欢你了,那一定是我死了,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池修的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制止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眉心皱成了川字,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嘴角微微抽搐晃了一下头,好似被人碰到一个剧痛的伤口。
“别,别这样说。万一哪天你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你也要好好活着。不要死。你好好活着,你很开心,我也会开心......”
池修的声音在颤抖,随即那双水墨画一般清淡悠远的眼里掉落了两滴泪,飞快地砸了下去,我心里仿若遭遇重击。我不该在池修面前说这种话,他经历过太多场生离死别了,那么多喜欢着他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救不回,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我不应该这么吓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可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喜欢你,一直喜欢你。”我钻到池修怀里,他的薄荷粉清香笼罩着我,我安心地闭上眼睛,笑得很甜很甜。池修没再说话,双臂围住我的背,回应着我的拥抱。
开拔宴举行之前,池修和兄长有一些例行的仪式要走,我从早上忙到晚上,还没有时间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进了厨房,发现菜品全部端了出去,只剩下一坛一坛的酒,听裴叔叔说,这是塞外的新酒,极为醒脑,酒还可以醒脑吗?我常常觉得裴叔叔这种用酒醒脑的方法真是别出心裁啊。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今年塞外的新酒,实在是太香了。如同把米酒的甜混入了麦芽的醇,那香味......特别开胃。
我饿了。阿乙也不在。我像只可怜巴巴的狗把下巴磕在空空如也的灶台上,叹了口气,还是准备多等几个时辰。
饥肠辘辘加上无所事事,挨到夜色已至,篝火一亮,我走到中心营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队伍后面的新军营方阵,因为是大宴会,他们这些新军又不一定立刻去往前线,所以大多数新兵都只能伸着脖子观摩前面的宴会仪式:听鼓传号啊,篝火表演啊,将军致辞啊之类的。听累了可以自在一些坐在地上休息。池修和兄长一起在队列的最前端和中心位置,其实要站着走完仪式,他们也很累。
我走进方阵,第一眼,就看到了阿乙,他似乎是难得的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左手拿着酒碗,右手拿着一根很细很细的棍子,不知道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我正要走过去看,这时一个热情的小兵过来递给我一碗浓香的酒,我一下子就馋了,欣然接过,伸着舌头舔了舔,淡淡的辣味,不很浓烈,我惊喜地一笑,决定留着慢慢喝。我捧着那个酒碗坐到了阿乙身边。
“阿乙!你在干嘛呀。”
阿乙手上的细棍子拨着黄沙,像笔一样在大地这张画布上留下了轮廓和纹路,我托着腮,看着阿乙拿棍子在地上画出来的东西,不对,阿乙画的不是东西,明明是个人,我这时只觉得眼皮有些重,差点托着腮的手都一滑,我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继续睁大了眼睛看。
阿乙画的,不仅是个人,还是个女子。长发飘飘,发髻简单,淡淡的眉,有些粗,小蚕一般,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卧蚕微微抖动,连纹路他都画得清清楚楚,鼻翼小巧,嘴角上扬,却不是婉约的浅笑,而是灿烂的,肆无忌惮又有点没心没肺地,欢笑
,大笑。
我看着那张脸,揉揉眼睛,有点不确定,却又很熟悉,不禁问阿乙:“?阿乙,你画的不是我吗?”
阿乙把棍子放到一边,看着他在地上的这副沙画,嘴角一抿,点点头:“是啊。”
“阿乙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做饭也会,画画也会!而且画得好像,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阿乙这时低下了头,接着他转脸看我,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又命令自己憋了下去,十分认真笃定地对我说:“不,不像,我画不出阿冉十分之一的美。”
我听得愣了。阿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遥远,明明就响在耳畔,却让我有点迷茫。可这种迷茫不是因为我没听懂他的意思,恰恰因为我懂了,才会突然觉得怅然若失。阿乙就差把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了。我连忙转头移开看着阿乙的目光,假装轻松,还有点没听懂似的说:
“诶哟,一向老实的阿乙,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了呀。”
阿乙是个多细心的人呐,他一下子从我的眼神和话语里读出了我瞬间的不知所措,立刻恢复了常态,挠挠头,笑着说:“我不是一直就这么会说话嘛哈哈哈。”
我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心里却有点乱,心里一乱,手上就得做些什么来缓解尴尬和无措。于是我有点神经大条地咕咚了一大口酒碗里的酒。
阿乙慌忙伸手把我的碗抢了过来。
“阿冉!这个酒后劲很大的,你喝得了嘛?”
“喝得了!”我自信地一扬脸,瞬间就觉得一股燥热直冲头顶,眼睛都开始不聚焦了。面前的阿乙都变得模糊起来。
实际上根本喝不了。
然后我一转头,却一眼就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新军队列里,侧脸看着我和阿乙的池修。我的酒仿佛一下子就醒了,眼前一片清晰。篝火跃动的光彩映在池修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只有眼神里有种克制的情感在一点一点地透出来。
“池修!”我唰得站起来,脑子里又是一阵蒙。
池修见我终于发现了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池修,阿修,等我一下!”我匆匆向阿乙道别,虽然脚步不太稳,但是我还是注意不能踩坏了阿乙的作品,而且他还把我画的那么好看。
阿乙注视着我追赶着池修的背影,低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人物画,他没有起来把痕迹抹掉,只是远离了几步,然后转身就回了新兵营里。开拔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夜晚风一刮,那地上的画和画中的人,也可以像沙砾一样,慢慢地慢慢地被吹淡带走,没人知道她曾经停留过,这是最好的顺其自然。
我追着池修的时候,心里一急,酒劲就真的上来了。直冲脑门的麻醉感和眩晕感,让我的脚像踩在棉花上不听使唤,没走几步,就头重脚轻地要跌倒。
但是想到池修还在前面,我根本就不敢停下脚步。突然一个踉跄,也不知道是酒劲再次侵袭了我的意志还是我的脚迷糊中踩到了什么障碍,总之我整个人的重心突然不稳,这回是真的一下子就往前栽了下去。
我那声啊还没喊出来,就觉得双臂被牢牢抓住,然后脸就扑到了一个人的怀里。那阵熟悉的薄荷香钻进了我的意识里。
我抬头,一笑:“阿修......”
但是再眨眨眼,我就发现,池修的脸有些飘忽,不仅飘忽,还会变化位置,不仅变化位置,还会分身重影,一下子在这里,一下子在那里,最后我才发现,我觉得我看
到哪里都像是池修,哪里都是他。
“你喝酒了?那酒那么烈你怎么可能扛得住......”池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放松一笑,果然,我还在池修旁边。
池修扶着路都走不稳的我在中心营帐附近一个小土丘旁坐下,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懒懒的,软软的,一直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微寒的冷风吹了一会儿,我才觉得神志清醒了一些,转头看池修的时候,好像,只剩下一个池修了。
这个池修转头看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在笑。看他笑,我也就笑了,虽然不清楚原因。
“你笑什么啊。”我有气无力地问。
“笑你傻。”池修收回目光,毫不客气地回了我一句。
“我哪里傻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好不好,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每天可能为哪些事情烦恼,每天要忙着干什么,我都知道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只有这样,才能给你解忧,不给你添麻烦嘛。谁喜欢跟你分别,你去哪儿我都想跟着你,只要我觉得不会给你添麻烦,能够帮到你,哪怕你不许我去,我也肯定会去的。”然后我再一抬头,池修就不笑了,神情有几丝忧郁,夜风中脸庞有几分清冷。
“除了你,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从没有人喜欢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是我,为了让我成为我。”
“喜欢你,当然是喜欢你这个人啊,还能喜欢什么?”
“之前有一个人,让我有过这种感觉,她让我觉得,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是我,她就什么都能付出。勇敢到让我吃惊。”
“是池萝吗?”
池修点点头:“准确地说,是后来的池萝,那两年的她,病好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两年的她,就是我啊。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有些默然。
池修以为我吃醋了,转头看我。”你是不是困了?“试探着问道。
“阿修......”我摇摇头:“那你喜欢我吗?我一直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
池修看了我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回答。我察觉到也许我问了一个相当难回答的问题,就准备岔开话题说别的,刚转头,一股薄荷粉的香气就突如其来地包裹了我。
池修猛地靠近,一只手轻轻地掐住了我的下巴,侧头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眼睛睁圆,因为这巨大的冲击,背后一片鸡皮疙瘩,牙关下意识地咬紧了。
池修眼神含笑,平静地和我对视了几秒,掐住我下巴的手指轻轻一摁,就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我的防线,我一松口,他可以长驱直入攻城略地,但是并不凶猛,很轻很柔很缓。
我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闭上,呼吸渐渐平稳。
原来,吻是软的,是甜的。
我闭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晕晕乎乎的,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等我睁眼醒来时,才发现我躺在自己的帐子里。
我皱着眉,用意识搜寻了很久,还是十分不甘心且煎熬地问着:所以......池修吻我的画面,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个梦啊。
“阿月!”我喊了一声。
帐帘一掀,阿月喜气洋洋地跑过来,“小姐你酒醒了啊?这新酒这么烈,你一喝就睡了一天了。”
“池修呢?”
“七殿下昨天就开拔去了雷州......"
第42章 冷王说他配不上我
“什么?阿修去雷州啦?”我听到这个消息,直接跳了出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池修去雷州的话,那就是真的上了战场啊。我怎么可以不在他身边,他肯定还有诸多不适应。
“小姐,雷州薄明还算个敌人吗?赵将军和殿下兵临城下的时候,那个怂包肯定吓得腿软,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缴械投降了......”
“可是......哎呀,我说不清楚,就是觉得现在阿修会希望有人在他身边......”
阿月不解,池修身边什么时候没有人跟着呢?风临和如雪肯定陪着他呢。难道还有危险不成。
这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阿月,你说我睡了多久?”
“其实睡了快两天了。我估计你咕咚喝了一大口烈酒吧。”
“那开拔宴那天晚上,是谁送我回来的呀。”
“当然是你的七殿下啦......亲自把你抱回来的。”
我眼神一亮,也就是说,那个吻,很有可能是真的?!
“阿月,我要去雷州。有什么办法吗?”
阿月脸上神色僵了一下,但是随即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这种反应她早就能预料了。
“刚刚传来消息,新军营里的一批新兵,要提前适应战场,调拨的最后一批可能作为战场后勤,领队人就是尚将军新收的儿子,阿乙.....”
阿月还没说完,我就立刻意会。嗖得一声跑出帐子,追也追不上。
“小姐!小心啊!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傻乎乎地往前跑了......”
“知道了!”我对阿月的回答飘散在身后的一片风中。
阿乙整装待发,转身点着这一队20人的人数。
“17,18,19,20 ......”阿乙的目光投过来,先眯着眼扫了我一下,随即疑惑地皱了皱眉,又领会了什么一样睁开眼,哭笑不得地说了句:“21?”
我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服饰,长发用束带随便一扎,干净爽利的站在小队后面,灿烂地对阿乙挥挥手。
“阿冉,你这是......要跟我们一起走?”
我点点头:“对!”
“别闹了......赵将军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我保证不告诉兄长,到了雷州就躲池修后面,绝对不让兄长发现。阿乙求你了,求你了,我一定要去看池修的,如果你不带我去,我还会找其他办法冲出隔离墙的,到时候也麻烦,你不会让我费那么多心思的对吧......”
阿乙还要劝我,但是转念又觉得我又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劝服的女孩,尤其是有关池修的事情。
阿乙只得站到我身后,伸出手臂抱了抱我肩膀:“你既然到了我小队,这一路,包括后来到战场上出后勤,一定要听我的哦。”
“嗯!是!队长!”
阿乙伸出手要揉揉我的头发,我一下子想到池修可能会很在意别人摸我的头发,下意识躲了下,心念一转又伸出手和阿乙击了个掌:“一言为定!我们出发吧!”
在路上,我有意无意地抱怨:“为什么我睡了这么久,池修走的时候就没想到要去叫醒我呢。”
“这一天可发生挺多事了呢。”
我疑惑:“发生了什么事?”
“雷州薄明来求亲了。”阿乙说到这件事时眉头皱了皱,很明显有了怒意。
“求亲?”我眼珠一转,随即想到,城守求亲,他会想打谁的主意,不言而喻。“他......在示好?他在我们开拔前示了好?”
“对。战场示好一是投降,二是和亲。薄明在打自己的小算盘,真是恶心......”
可是如今的形势已经表明,这一算盘落了空,示好失败,兄长和池修发了兵,宣战书早就宣告四海了。这中间还经过了什么?
这是阿乙告诉我的。
在我还躺在自己的帐子里呼呼大睡的时候,正在中心营帐里激烈商讨着行军计划的兄长和池修就接到了一封令人火冒三丈的报信。
“什么玩意儿?薄明那混账要干嘛?求亲?求他妈个鬼......峰回,你给我把那个来使狠狠打一顿,叫他立刻滚回去跟那个厚颜无耻的小人说,赵灵超马上就到,带着边疆军把他那个荒淫无道的老巢给踏平!”
当时,阿乙就在池修身边,池修眉间一跳一跳,整张脸因为克制愤怒,表情都有点僵硬。他放在桌子上的双拳握得很紧。
“他算个什么东西,还好意思来找我和亲?还说什么跟阿冉天造地设,年龄相仿,我......”兄长当时气得暴跳如雷,尚叔叔和裴叔叔都连忙拦着不让他即刻冲出去把那个气定神闲丝毫不为自己求亲行为羞耻的雷州使者揍死。
“他那个混账老爹把当年我们征西军的守城弟兄们出卖给戎族,开城门,狗一样地趴在戎族脚下投降,当年我们留下来的那队兄弟,每一个都被戎族斩了头,挂在城墙上整整三天三夜......”兄长失控地喊着,双眼通红。营帐里都陷入了沉默,谁都不敢说话了。
“为表忠心,薄明老爹也向戎族狗求亲,把八岁的薄明跟戎族兵统领的女儿定娃娃亲,还封正妻。这次他妈来找我,还恬不知耻地说要娶阿乙做妾,我他妈要打死薄明,他他妈也配!”兄长砰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地图和沙盘被震得一抖一抖。
“赵将军息怒。”池修一句话,声音沉稳。“薄明知道我们早晚会发兵。其实他并不期待这次求亲会成功,但是将军这个时候不宜用武力留下把柄,让薄明趁机构陷我们进城后只会动粗,不利于我们进城收复民心。”
”那这口气我们就这么白白受了?还得好言好语说谢绝他的好意?呸!“尚叔叔也忍不住说。
“殿下,那您想如何处理使者?”如雪看出池修有所打算。
“这口气,绝不白受。我出去跟他说。”池修神色严峻,目光凌厉,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压抑着愤怒。
池修单独出去见了那个满脸谄媚的雷州使者。
“来者何人?”
“在下是雷州城守薄明座下一幕僚,名讳......”
“不必介绍了,我们也没兴趣知道。直接说来这里有何目的。”
“哦是这样,不知这位公子是赵将军何人,这件事在下最好当面对赵将军说。”
“今天就算是薄明亲自来,也不可能见到我军统领赵灵超,边疆军每日整肃军纪,训练新兵够忙的了,你们能有多大的颜面,哪里有空理你们这样的悠闲之辈。”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那么着急嘛,很多时候,采取点特殊方式,可能省去许多麻烦,甚至可以免去双方的兵乱灾祸啊。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是吗?你说来听听。”
“我家主人,雷州城守薄明,知道赵将军内心所求,雷州也本来就是木朝边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您也知道,木朝跟戎族可是立了协议的,赵将军不好违逆圣意擅自违反条约吧,所以正面硬闯后果很难承担呢。而且戎族兵现在还有好一部分就在城中,赵将军就算正面出击了,一旦进了城,人生地不熟,戎族兵的实力还是挺强的,只能是两败俱伤。这又是何苦呢?”使者声情并茂地说着,斜眼觑着池修的神情。
池修目光又凌厉了几分,但是冷静地控制着表情,示意使者说下去。
“所以啊,我家主人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家主有意娶赵将军之妹赵灵冉为妾,两家和亲。到时候昭告天下,是我家主人不堪戎族的欺凌,当初为了百姓免于战乱,才屈辱投降,现在幡然醒悟,早早和赵将军定下了和赵灵冉小姐的娃娃亲,暗中有意谋划重归木朝。到时候赵将军
兵临城下,我家主人大开城门欢迎,献上戎族狗贼头颅,指引将军入城,接受百姓拥戴。到时候民心所向,不费吹灰之力啊......而且我家主人保证,只要赵姑娘能和他完婚,洞房前最后一份嫁妆,妥妥的是......”
“雷州印是吧?”池修冷冷地扫了使者一眼。
使者一顿,被那眼神震住,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正是啊,这岂不是美事一桩,名声和城池兼具啊。雷州被边疆军宣战攻下,和自愿归附,可是两种说法啊。”
“雷州薄明有何条件与赵将军之妹和亲?”
“这可就多了。”一看就知道,使者对这个问题做了最多准备,说起来滔滔不绝:“第一:门当户对,同样是军队统领的后代亲戚,地位相当,也没有委屈赵姑娘;第二:八字相合,我家主人特意请卜术士算过,我家主人和赵灵冉小姐的八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第三:经历相配,您看,我家主人娶过妻,这位赵姑娘也曾经跟别人有过婚配,只是人皇子还没看上赵姑娘不是,我家主人和赵姑娘谁都不会亏待谁,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池修听到这里,愤怒浪潮一般一阵一阵往脑门上冲,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狠锤这个随了他家主人的厚颜无耻的雷州使者。
而我兄长更是被两位叔叔强压下来,他实在忍不住骂出声:“去他妈的门当户对,去他妈的八字相合,去他妈的经历相配!此等大辱,不打这个使者,难解我恨!”
“一派胡言。第一,赵将军之妹,是木朝开国功臣赵凌云,正三品武官之后,薄明其父当年在边疆世代为奴,因烟平十六州割让,动乱里斩了主人一家投降戎族才得了个空头统领之职,草莽出身,强盗之行,官阶不等,家世不配,门不当,户不对!”
“第二,卜术士占卜只用龟甲兽壳,且只能略知某事胜算。竟然算出八字相合,也不知你们买了哪个所谓的江湖半仙,胡言乱语。甚为可笑,厚颜无耻至极。”
“第三,何为经历相配?赵将军之妹是杀过同族好友,还是放火烧过民宅?这些好事,谁做的你们心里清楚。薄明娶妻之后那些令人作呕的花街柳巷传闻,还用我一一替你们揭露吗?你们有何资格说出经历相配?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这辈子,走狗一般,还敢来这里自取其辱,求口好赏,真是可怜又可恨。”
“这位公子,请主意您的措辞,我们雷州统领也不是好惹的!”
“是吗?薄明这个人从来就入不了赵将军的眼,雷州印,本来就是木朝的,我们唾手可得。我倒要看看他这只失去了主人的看门狗,除了四处乱咬狂吠,还能做出什么可笑之事。告诉薄明,我们边疆军,向雷州宣战。不破雷州,我誓不为人!”
“你你你你,你是何人,口出狂言?赵将军在哪里?带我去见赵将军!再说了,就算我家主人有过过去点点劣迹,那又如何,赵灵冉小姐清誉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那七皇子为何执意不娶?想来也是配不上什么名门正派,配我家主人刚刚好!”
池修转身狠狠地盯着使者,把那人盯得顿时额头冒汗:“我告诉你,不是赵灵冉小姐配不上,而是那个皇子配不上她......他不配拥有那么好的妻子。”
使者最后是被架出去的,没人打他,也没人理他,就给他吃一肚子气,让他回去找薄明哭诉:赵灵超如何叫人羞辱他,多么看不起他。薄明求亲不成,构陷也不成,只能战战兢兢地擦好雷州印,完全没有底地备战。
我听阿乙说完,完全愣住了。
“池修说,说他配不上我......他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眼神暗淡了下。我突然隐隐感知到,为何池修迟迟说不出口那句喜欢,为何他不敢轻易给我一个承诺,他其实一直在害怕在退缩,他有太多身不由己,无力选择,所以才觉得自己不配。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不配。
“阿乙,”我转头泪眼婆娑,看着阿乙:“我好,好心疼池修啊。”
“傻丫头。”阿乙伸手按了按我的肩膀,我也心疼你啊。只是最后那句被他咬碎在嘴唇里,没有说出口。
我们这一队很快就进入了雷州地界,远远就看到燃起的三路烽烟......
第43章 冷王亲自上战场
在边疆的隔离墙西侧,烟州,平州和雷州三点连接宛如一个钝角三角形,而那个匍匐着的钝角顶点,就是雷州。
薄明曾经安于这样得天独厚的地势屏障,以为边疆军光是攻克自己的退路(烟平二州)就得颇费一番力气了。他哪里知道,现在的烟平十六州里,零零散散都分布着,池修的人,而那些人提供的情报信息,已经足够池修和兄长制定出最严密谨慎的攻城计划了。他也大概预料不到,木朝的皇帝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尽快把戎族这根边疆毒刺拔掉。
我和阿乙到达后方军营的时候,听消息说,薄明已经缴械投降,小股戎族守兵还在负隅顽抗,池修和兄长还在前线没有回来。
战场的后勤,需要整理战利,协助安营,以及救治安顿伤兵。雷州易得,可毕竟还是一场战,受伤较重的士兵们被安置在一起,20个人的小队,瞬间像洒在了水里的盐,溶到后方,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帮上一把。
我和阿乙往最需要人的伤兵营里走,还未靠近就已经闻到了一阵焦腐和血腥气。阿乙正要掀帘,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满头血污的小兵,断了一条胳膊,脸上也一片烧灼的伤痕,应该是攀上城墙的时候,被敌人用火把正对着脸砸了一通,可是更令我心揪成一团的是,这个小兵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你们让我去死吧!太痛了,我这样回去也是个废物!”那个孩子哭喊着,半张扭曲的脸上血水齐流。一边哭一边往外撞,似乎是要冲出去自行了结。阿乙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拽了回去,我也连忙挡在他前面。
“你给我回来!都是皮外伤,你两条腿好好的,还能哭还能喊,还能跑,怎么就是个废物了!”阿乙用声音镇压着那个孩子快要崩溃的神志。
从里面冲出来的一个队医全身都像在血水里泡过一样,他刚刚给里面一个伤势很重的老兵绑完绷带,就听到身后突然醒来,情绪失控尖叫着冲出去的孩子,吓得魂飞天外。
“你给我回来,胳膊上的伤我还没给你处理好!”
那个队医很明显忙碌了一整夜,手上有点颤抖,抓人也抓不住,幸好阿乙两手把那孩子抓了进来,若是我们晚来几步,这孩子绝对已经冲出去找个地方自尽了。
“来!上药!”阿乙没跟那孩子多说,把他拖进来的时候,那孩子还执着地反抗了一阵。可是哪里能逃出阿乙的控制,我绕到那孩子身后,伸出手臂绕着他的脖颈,强迫他仰面伏倒在地上。
“听话!你要赶紧止血!”我发现我发出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我和阿乙一起把那孩子摁在地上,他的一只手臂和双腿在颤抖着,乱抓乱蹬,嘴里呜呜咽咽,伤兵营地上被他挣扎着蹭出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姐姐......我.....没了一条胳膊,我以后......该怎么办......”
“比没胳膊更可怕的,是你不想活下去!你明明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怕什么!先活下来!”我摁着他,队医立刻动着小刀,拿起绷带。
小声对我们说:“他现在胳
膊断口处有些碎屑还要清理,麻烦你们用点力气摁住他,会很疼。”
我和阿乙点点头。
队医把刀子放在火焰上烤得微微发烫,稳稳呼吸,照着那触目惊心的断臂处扎了下去,搅了搅血肉里裹藏的杂质。
我不忍地闭上了眼,那孩子在我和阿乙的手下颤抖,撕心裂肺地喊痛,喊得喉咙都嘶哑了下去,只能沙哑地呜咽。队医满头大汗,把两面沾血的刀往地上一丢,迅速把绷带绑了上去,孩子痛得全身微微抽搐,最后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阿乙呼了一口气,队医把绷带绑结实,确认孩子一下子弄不开,又擦擦汗转到一边,去救下一个。阿乙跟着过去帮忙了。
我留在那孩子身边,看他渐渐恢复平静,眼睛湿湿的,有小火苗在其中跳动。我把毛巾沾湿,挤干,擦擦他脸上密布的血痕,发现他脸上被划了四五刀,堪堪避过眼睛,刀疤延伸到耳后。我喉头哽了哽。
那孩子看着我的表情,突然侧头哭了出来:“姐姐......我这样子是不是特别丑?我才十五岁,还没见过自己心爱的姑娘呢,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丑。这些伤啊会慢慢变淡,你身边的人都知道你曾经多么勇敢,你为了救战友多么拼命,这不是你的缺陷,而是你的勋章......”我看着那孩子温和一笑,然后抬手捂了捂肩膀,小声说:“其实姐姐身上也有很多伤口,姐姐的伤比你的这些可怕多了,而且永远都去不掉,姐姐这辈子都没想过去穿那些漂亮衣服,可是若是那天的场景再来一次,这伤口我还是会选择去受,它们是我的勋章......拥有它们会付出代价。”
“姐姐......回军营以后,我能去找你吗,我总觉得我撑不过那些日子。你不知道我从新军变成前线军的时候有多开心,可是这副样子回去......”
“我就住在新军营附近,你来找我啊,姐姐等你......现在别想那么多,你很累了,快睡一觉,休息......”
那孩子似乎终于感知到了一股疲累,呼吸均匀下来,慢慢地闭上眼,安静地睡了过去。
我松了口气,转过头,发现阿乙正在看我,他刚刚把另一个士兵的绷带缠好,和我对视时,露出一个收敛的笑。
我走出伤兵营,低头才看到手上的血污,正想去洗掉,抬头就看到刚从前线回来的池修,他一手拿着还沾血的剑,剑锋垂地,鬓发有些凌乱,脸上血迹星星点点,神色怅然若失。
我一喜,立马向前跑去,朝他怀里扑去。
池修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直到我准确地环住他的背,叫他阿修,他才下意识抬手,迎接了我的拥抱,那动作撩脱了我别在头发上的束带,我的长发垂落下来,随风飘了飘,最终随我在池修的怀里安定。
“阿修......”我耳边响起他的心跳时,突然一阵心酸。
“你怎么来了?阿冉?”池修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咣当一声丢了剑,双手捧
着我的脸,把我从他怀里捞了出来。
我双臂还是环着他的背,眼神里委屈巴巴的。“你怎么不带着我呢?”
“我很快就会回去了。”池修手指掠过我的脸颊,似乎是轻柔地扫去粘在我脸上的灰尘。“你等我几天不好吗?”
“不好!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第一次上战场啊。我怎么能不赔在你身边呢?战场有许多残忍的场面,我想陪你一起面对。”我气鼓鼓地撅着嘴,心酸得想哭。
池修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梨涡笑,他把我搂到怀里,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发,一只手环住我的背。
“没事的,那些残忍,我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阿修......我心疼你......你之前跟薄明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把池修抱得紧紧的,像是担心下一秒他就会不翼而飞。
“我说的都是真的。”池修略微狡黠地回答。“薄明今天早上就投降了,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拿下雷州了?”
“当然了。”池修看我笑,松开我,拉过我的手,要带我进营帐休息。结果摸到一手的血污,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我把你的外袍都弄脏了。”我正要转到池修后面看他的衣服。池修一把抓住我的手:
“你受伤了吗?”
我弯眼一笑,摇摇头:“没有没有,这是刚刚在伤兵营给一个孩子治伤,沾在手上了。”
池修带我进去,用毛巾细细擦拭我的手,一边擦一边皱眉问:“这是一个伤兵的血吗?”
“嗯。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平时表现很突出,一出去就冲在前头,胳膊被砍断了一支,一张脸被划得血肉模糊......”
“你以前也跟着赵将军上过这样的战场吧?”池修听后,神色也蒙上了一层忧郁。
“嗯。”我把那只已经被擦干净的手放到头伤挠了挠,咬着嘴唇说:“其实,每次上战场,无论大小,无关远近,只要是战场,我都会做噩梦。哪怕打了胜仗,也不是那种从内而外地开心。因为每次在伤兵营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由衷觉得,若是没有战争,他们还有脚可以走,有眼睛可以看,有美好的脸,可以完整无缺地去爱别人。可是我看到的,属于战场的杀戮,几乎可以毁了一切。”
“所以,我每次到前线,晚上都会做噩梦。那些伤员们痛苦的喊叫一直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呼救。哪怕后来得胜归来了,我们特别骄傲特别踏实的时候,我还是一遍一遍地听到他们哀嚎的声音,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池修抬手,用手指拦下了一滴从我眼里流出,快要掉落腮边的泪,眼眸湿润:“我知道。杀戮,明明是一件跟美毫无关系的东西。”
“阿冉,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第44章 冷王不问,冷王只命令
我点点头,隐隐察觉,池修可能要说那一段他难以开口的痛处,我在池萝的回忆里窥探的,属于幸存的他的曾经。
“十年前。我十二岁。木朝割让烟平十六州,屈辱求和。我的老师,当时在木朝的封号是太子傅,顾子钦,上书一封,慷慨激昂,痛陈烟平十六州是边疆要塞,古来重镇,一旦割让,边疆岌岌可危,木朝西北防线濒临崩溃,是为留下大患。丞相先拿到上书,昭告天下,说老师的信中还留下一句:若是皇上执意屈辱求和,必有忠义之士,群起激愤,木朝将被颠覆。”
池修靠在墙边,眼神冷得快要结冰,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十分拙劣的演技。丞相演得特别投入,连带着他身边的所有亲附都声讨起老师,那个时候我以为,不过是又有一场朝堂争辨,最大的麻烦不过是老师在朝堂上和那些人对峙一次,费些口舌和心思罢了。再不济,也不过是革了职,在书院里被软禁......”
“可是我错了。”池修瞳孔颤了颤,眉头微皱:“丞相起的是杀心,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安给书院的罪名是:有谋逆之心,随时可成气候......”
“简简单单一句话,生杀予夺,书院几十条人命,脆如齑粉。当我远远看到丞相护卫军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些人果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吸了口气,看着池修此刻一脸平静,仿佛在自嘲,却没有一丝过界的情感。
“可是那个时候,即使是知道,还是会很天真。天真的觉得,只要我找出老师上书的原本,对护卫军的领队说明,我的老师没有写那句话,他们就会离开,他们就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书院里明明都是学生,手无寸铁,怎么可能会造反呢......”
池修冷笑了一声,声音却有点颤抖。
“可那个真的是12岁的我,最想去验证的事情。我要回去的时候,那些逃出来的同伴都不同意,秀姐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丞相不敢杀皇子,我回去,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她默许了,她也知道结果是什么,可我必须亲自去看,才会死心,才会彻底明白......”
池修的喉头哽咽了。
“我在老师的房间里翻遍了所有的书册,没有找到那卷原本。我忘了,太子还在书院里呢,那原本一定早就被他拿走了。没有找到那卷原本,我却在书柜里找到了被关进去惊恐万状的阿萝。我在阿萝无助的害怕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又落魄的自己。外面刀锋擦地,刀剑劈砍着书院里那些十几岁的小孩子,我转背想把池萝护住,刚刚关上书柜的门,护卫军就冲了进来,有好几个学生浑身是血地冲进来......”
“你知道书院那些孩子对我说了什么吗?”
池修突然抬眼看着我,眼底一片痛楚。
我喉咙哽咽,问:“什么?”
“他们说,木池修你不是皇子吗?你命令他们离开啊,那些军队的人不是最不受重视的吗?老师不是教过他们,不要信武力能征服人心,要以理服人的吗?可是我们连命都没有了,找谁去说理啊?木池修你救救我们,你快命令他们啊。”
池修眼角滴落两颗泪,呼吸微微急促:“可我命令不了。”
“我不仅命令不了,还要亲眼看着那些孩子,那些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孩子,在我面前被砍死,我被他们拽了出去,犯人一样地被押着,强迫着看他们疯狂地杀戮,他们在拿那些孩子泄愤。孩子穿着白色的书院服,被砍倒,温热的血就溅到我的脸上,死后还睁着眼睛,目光里在求助......
我懦弱地哭了。我挣扎着,喊,我在问,大声地问
‘有人来听我说几句话吗?’
‘你们杀了我吧,放他们走好吗?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禁军何在?李统领何在?’
‘皇家羽林何在?’
这些军队,不是曾经来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现在一个都没有来......
没有人回答我。我喊得喉咙沙哑,只剩下他们发狂的笑声,刺耳得我恨不得当时就变成一个聋子。但是没有用,我还是听得到,一遍一遍,直到现在,直到刚刚,我还是听得到.....“
池修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指节都被砸出了血。我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我靠近池修,抱住他,小声地哭了出来。
”阿修......阿修......“
“我真的,好没用啊。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池修在颤抖,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后来,我再也不问了,我不问了。”池修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定了定神,用手托着我的背,回应着我的拥抱,他的语气重新归于平静:“我只命令......”
我挺起背,抬眼看着池修,他脸上泪痕犹在,只是眼神很冷,眉头微皱,表情冷静了很多。我抿了抿嘴角,强忍眼泪,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轻轻擦拭那上面的点点血迹,我仿佛看到那个十二岁的池修在如今的这张脸上一闪而过,他笑得天真,也哭得撕心裂肺,最终全部化在如今冷王冰山一般的眼瞳里。我胸口一阵一阵闷痛。
“阿修,谁都可能会离开你,但我不会,谁都可能会背叛你,但我不会,谁都可能伤害你,但我不会。我永远永远,都会陪着你,不管你以后要走哪条路。只要你已经踏上征途,我一定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池修颤动着睫羽,笑了出来,他的眼泪流下来。他知道我听懂了,我知道他今天告诉我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讨伐什么,自责什么,而是沉痛地悼念,那个干干净净的,那个想法天真的少年,永远地离开他了。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他可能会变得不再像他,这才是他的心结。
“阿修,我永远喜欢你。永远永远。”我一边说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就差举手立誓。“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不能再伤害你要保护的人,我会拼了命地帮你,保护你。未来再未知,你也永远是你,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当初那个皇宫里替我解围的殿下,你并没有变。表面的伪装再怎么改换,那个挺身而出的你,永远都不会变。”
“你喜欢我,真的就仅仅因为那天我帮过你吗?”
“嗯!那天你一出现,就注定了,我会喜欢你一辈子。不对,不止这辈子吧,生生世世,轮回循环,我也要找到你.......继续喜欢你。”
“你好傻,就帮过你一次,你就喜欢我了?那要是别人也帮你一次呢,那你也要去喜欢别人吗?”池修双眼模糊,一边感动,一边又微怒。
我连连摇头,还打着哭嗝,“不不不,我要说多少次啊,从你出现的时候,这里就被你填满了啊,别人对我再好,都进不来了。”我捂着心口说。
池修把我摁到他的胸口,下颌蹭了蹭我的额头。我好像听到他心口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刚好窗外透来落日余晖,沉沉的金色,打在池修清澈的瞳孔,素洁的脸上,他侧着头,瞳孔被映成咖啡色。他闭上眼,整个人水一般的沉静。
“阿修......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呀。”
池修睁开眼,转头看着同样在被落晖包裹着的我,他愣了一下,我以为是他现在没有力气回答问题,正准备开口收回刚刚的话,这时池修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大拇指擦过我的眼角,他微微一笑:
“你问。”
我眯眼一笑,脸颊轻轻地蹭蹭他的掌心。
“你好像,从来都只叫皇帝,不叫父王?”
池修眼神暗淡了下,开口说:“我的母亲,是秀姐母亲,已故的常贵妃的媵人。他们说,我的母亲很漂亮,皇帝宠幸了以后,却因为我母亲的家世不愿意册封。就如萍皇后对别人说的那样:我是奴隶生下的孩子。我的生母还因为生我而死。如果没有秀姐抚养,我可能活不下来,如果没有秀姐和常贵妃的栽培,我可能没有机会读书,没有机会被老师发现,甚至皇帝都不会有承认我是他儿子的意图。”
我只知道,当初池修被顾子钦当面夸赞,皇帝出题考即兴作诗的时候,池修一语惊人,皇帝立时刮目相看,才正式封池修为七皇子,送到书院和太子伴读。却也不知道,原来池修的出身是这样的。
“他大概只会做皇帝这个身份吧。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对我却从来没有过父爱。那声父王,我怎么也叫不出口吧。”
“其实,我也是奴隶所生。”我咽了咽喉咙,才开口说。
池修转过头,看我的眼睛里有惊讶的神色。
“我的生母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出生的时候,父亲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兄长的生母也不在了。我是被父兄从小宠到大的,而且他们也并不隐瞒我是奴隶所生的事实,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奴隶所生就会低人一等什么的。直到我听到萍皇后要拿我炼丹,还说我的血统是正室所出,会更好。其实我并不是正室所生......”说完我轻轻一笑。池修神色恢复如常,若有所思。
“阿萝,也是奴隶所生。”池修缓缓开口。”这也是为何,我会很同情阿萝,想要好好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但最后,她却为了我喝下毒酒.....“
“阿修对阿萝,只有兄妹的感情是吗?”
“嗯。阿萝曾经向我坦露过心意,但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一样。可是后来,她疯病好了的那两年,变得很不一样,好像没有那么爱耍小性子,很为我考虑,那个时候看着她,我好像确实动过心......”
那是我啦。我低头抿嘴一笑。
“那个,还有一个问题,”我舔舔嘴唇,有点犹豫:“那......那些被秀姐救出来的孩子们,都送到哪里去了?”
其实我大概知道答案。“有一部分留在宫里,不时过来给我递些消息,更大一部分,像如雪,风临,萧尘他们,都散布在烟平十六州,等我会合。”池修真的没有丝毫隐瞒。
“那阿修你的武艺,是怎么增进这么多的?”
“我私下偷练的,李叔叔教过我,也教过书院里的很多人。我们都不想,再手无寸铁为人鱼肉了。”
我点点头。
这时,如雪进来,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不自在了一下,立刻又对池修恭敬行礼说:“殿下,我有消息了,云幕二州有破解之法。”然后眼神瞟着我,示意池修让我回避。
“直接说吧。没什么好隐藏的。”池修缓缓一笑,有点疲惫,却又很有底气。
第45章 我和冷王吵架了1
如雪不动声色地瞪了我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可是她又从来不会违抗池修的意思:“回殿下,我得到消息,云幕二州护城河里养着的食人鱼,其实是被下了蛊虫的鱼,嗜血,以吃肉为生。但是因为这几年都没有人会主动下去送死,为了让那些食人鱼能活下去,云幕二州城里被蛊术师养了一条母虫鱼兽,每隔三个月,护城河里所有食人鱼都会被水闸带去城中的主水闸里,在母虫鱼兽周边用蛊术进行喂养。那个喂养的时间段里,护城河可渡。”
“护城河安全的时间大概有多长?”
“最多可以让四个会水的人渡河。之后,食人鱼会被水闸全数送回,护城河就又变成食肉炼狱了。”
“那有办法把食人鱼彻底清除吗?”
“杀了母虫鱼兽,护城河的蛊术食人鱼就活不了。所以我们要先派四个人进云幕二州,先杀母虫鱼兽。”
“具体有关情况,可以再详细一些吗?”
“可以,殿下,这几天我还要去见见他。”
“好,你自己小心。有了消息立刻报给我。”
“是。”如雪抬眼,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殿下,如果选择四个人同去云幕二州的话,我们还差一个人,如雪心里有个人可以推荐......”
“谁?”
“阿乙。”
池修听到阿乙的名字,忍不住沉了沉脸。面色有几丝不悦。
“为何?”
“阿乙水性极好,之前如雪为收复云幕二州做准备时,曾在冰溪练习,那时险些出了意外,是阿乙救的我。他也很细心,考虑十分周全,虽然还在新兵营里,但离上前线不差多少日子了,赵将军也很赏识他......”
“这个暂时不急,雷州印才刚刚拿到,雷州这一众得先安置,云幕二州人选到时候再议。”池修皱眉,语气有些不快。
如雪察觉到,立刻住了嘴,小心翼翼地抬头窥看他的表情,有些不明白为何。
我心中一个咯噔,不是吧。池修不会为了这个,还顺带着吃阿乙的醋啊......
“那......如雪先走了。”
“嗯。辛苦了,如雪。”
“不辛苦。”如雪那双精致的丹凤眼看向池修,宛如见证神明降世,虔诚得发光,她露出了一个白莲花般的笑容,美得如同冰溪化冻。
我皱了皱眉,想起当初如雪说过的,对于池修的绝对忠诚,我心酸又自卑。看着池修的时候,他像是叹了口气,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这个时候的他,又变得像个木头,难道他真的看不出来,如雪喜欢他吗?!
如雪走后,我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再待下去兄长要是过来,看到我就完了。
“阿修,我走了~”说着就要起身,池修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往身边一拽,我砰地一声摔在他身边,背轻轻地弹到墙上,惊讶地看着他。
“你去哪儿啊?”
“我......我偷着跑出来的呀,多亏了阿乙......”我被池修突然带上怒气的眼神吓得把要说的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没让你来,你就不听,阿乙带你来,你就来是吗?这么听他的话?”
“才不
是呢,是我为了你才想来的,就算是听话,也是阿乙听我的话呀......”完了,我说完才后悔,阿乙听我的话......我脑子被门夹了吧......说这句话,肯定会惹怒池修的......
"阿乙听你的话是吗?他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们都已经这么信任对方了吗?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和阿乙是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啊?“池修突然脸色涨红。
我被他的一连串发问弄得一愣一楞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我,不是,哎呀,那个......“的支支吾吾起来。
池修看着我,却突然认真起来:”要是以后,阿乙陪你的时间,都比我多了很多,他对你更好,照顾你更多,你是不是就跟着他走了?“
”木池修!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呀。阿乙跟我只可能是好朋友的关系,其他都不可能,都不可能!你对我连这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那你身边还有如雪呢,如雪对你也特别好,跟着你的时间也比我多,我是不是也要担心一下,你和如雪会不会在一起呀。“我气鼓鼓地说完,抱着胳膊,撅起嘴,还在发闷气。
池修听到这里,神色缓和下来,眼珠动了动,好像在回味我刚刚那段话的意思。”这还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总算你也吃醋了。不然你心胸太开阔,认为我三妻四妾也可以,我就一定会觉得,你喜欢我只是说说而已......“
他这样一说,我突然就难过了,嘴角垂了下来:”可是你以后,肯定要有三妻四妾的啊。我再怎么吃醋,都是生闷气而已。以后都不用你出去找,随便访问个地方,就有人给你送各种各样的美人,联络感情,你说你能回绝吗?根本不切实际......“
池修转过头来,眼底含着笑意,嘴角却压了压没笑出来:”傻瓜。你都想得这么长远了吗?“
”都不用想好不好,我哥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呢。幸好我哥对秀嫂情深意重,那么多巴结他的人给他送的贺礼里,当然也有一些是诱人的好姻缘啊,我哥一个都没答应,哪怕惹对方不高兴,都不敢惹秀嫂不高兴。你对我,能像我哥对秀嫂那么好吗......又不是你先对我动心的。早年的时候,你可讨厌我了呢......“说着说着,委屈感就格外沉重。
这次换池修不知所措了。”我......我......我错了......“
”不过你今晚就呆在这儿。阿乙那边肯定是带着一队新兵来的,你要睡在哪儿?赵将军来了,有我给你挡着就好。“池修缓过神来,神色又恢复如常,隐隐还有点得意。一定是这个家伙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池修转过头不看我,只是耳尖充血一般地红了起来。
雷州印到手后,那场雷州之战歼灭了剩余的戎族兵,薄明投降,兄长把他安排在新兵营。这个一朝得势的小家族的家主,真的跟我差不多年纪,但是外表瘦弱不堪,举止唯唯诺诺,内里善于心计。外露得特别明显的特点应该就是极其爱占小便宜。兄长看这样的人怎么带在前线军里养,干脆收拾教育一番扔到了新兵营里,又不能太委屈他,所以也给了他一个小队长的职务。
我们回到军营休整了半月不到,池修和兄长已经紧锣密鼓地安排起云幕二州的计划了。
如果说青云岭上的平州有仙城之称,那么云幕二州被相连的护城河守护,幽深神秘,就是烟平十六州里的鬼城了。也只是近几年,云幕的蛊术盛行,蛊术师在城里的地位远高于戎族。他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依
靠着蛊虫炼化城中物,代替人来守卫城池。那些护城河里原本欢畅潜游的池鱼吃下带了蛊虫的饵,化成了嗜血的食人鱼,传闻有食人鱼坐镇,护城河五年不能通船,食人鱼的尖牙,再大的船都能咬穿,沉船后一扑而上片刻间船上的人就被吃的只剩下一堆白骨,河里连一道血丝都来不及渗出来。
而池修得到的重要破解之法,就是去云幕城里,杀死那条给食人鱼提供养分的母虫鱼兽。考虑到还要在城中与暗卫会合,池修决定自己去。
池修要去的话,我是一定会跟上的。
这点兄长当然知道,另一个是如雪,她直接与暗卫接头,此行一定是带路的。那这第四个人,该用谁?
尚叔叔看此情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阿乙可以跟着去!“
兄长想了想点点头,”对,阿乙确实不错。比风临更适合这样的行动。“
池修心中知道阿乙更适合,但是一看周围的人都这么一边倒地认为阿乙好,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阿冉你说呢?“兄长见我一直不说话,抬手蹭蹭我的胳膊。
妈呀,我不想说话。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说好还是说不好。最后没敢看池修,点了点头。
”点头什么意思啊?你也觉得阿乙好对吧。“
哥呀,你这是要害死我吗......
我欲哭无泪地点点头,虽说这样可能会暂时让池修不悦,可是阿乙真的是这个渡河灭兽任务的最佳人选,长远来看,肯定是会帮到池修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四个人,就是池修,阿冉,阿乙和如雪了。“兄长抬眼,询问了下池修。
池修若有所思,但是不一会儿,就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默默长舒一口气。
”我建议啊,你们四个人要去捕这种中了蛊毒的兽,不如先到西北那片野地里去见识一下奇珍异兽,外猎几次,积攒点经验。如雪是最近不在军营对吧。那你们三个人先去。“
我低下头,捂脸。哥呀,你这又是安排了个啥......
”阿冉小时候跟着我去外猎过,阿乙从小在这里长大,你们两个带一带池修。“
完了完了,我都觉得好尴尬......阿修肯定得生气了。我苦着脸偷瞄池修,他神情更加平静,眼神里隐隐有小火苗在窜动,但就是不表露,对兄长恭敬一笑,点点头。
”好。就这样。“池修回答。
我秉着呼吸跟池修一起出了帐子,看他走得大步流星,一看就是有气没处撒。我也就闷头跟在他后面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池修见身后的我迟迟不开口,突然停了下来,我刹车不及,一头撞到池修的背上。池修的背挺拔了不少,相比于轿子前我抱住他时的单薄,两年后的现在,他的背宽厚得令人安全感陡升。
”阿修......“我愣愣地看着此刻转过身看着我一脸无语的池修。
”你怎么越来越傻了......“池修伸出手摸了摸我刚刚撞过去的额头,眼神里温柔的目光在询问,撞痛了吗。
我摇摇头,向前蹭了蹭他的手,甜甜一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你没生气就好......”
“谁说我没生气......”